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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沉浸式圍觀》作者:則美【完結+番外】

第46章 洪流中

  「真的不回去了?」抱著蘑菇,雲芳問賈瑭。

  賈瑭搖了搖頭,他是第一次來這裡,這處宅子比較大,比榮國府的東院住著舒服多了。

  賈赦住的東院是榮國府的舊花園改造的,位置偏僻地方也狹窄。當然了,這是殷祺給妹妹弄來的陪嫁,在以前這也是正經住幾百口人的府邸。兩處沒什麼可比性。

  賈瑭跑出來之後也消氣了,自己在這裡轉了一圈,覺得這地方不愧是內城的大宅子,就建築風格和園林布局比自己攢下的宅子顯得高雅了許多。

  他興致勃勃的跟雲芳說:「果然主人的品味決定了宅子是不是精致,城外的那處,重新翻修一下吧。」

  「翻修不要錢啊!過幾年吧。」雲芳把蘑菇放到了炕上,問孩子她爹:「這事打算怎麼辦?」

  如今上房的火炕被點著,整個屋子暖烘烘的,蘑菇的小被子拿掉了,她歡快的踢著胳膊腿,想把她的小腳丫子塞她自己嘴裡,高興的啊啊啊啊啊。

  她老子的心情因為這個問題變得很不好,躺在炕上跟只鹹魚一樣。

  雲芳問他:「你怎麼想的?」

  「還能怎麼想,我想當一個清官,發現現實不允許,官場講究和光同塵。我想逃離多年後的大廈傾覆,卻發現我根本逃不了。我自從出生的那一刻起身上就刻寫了賈家的印記。到頭來我還要挽救這個爛到根上的家族。我看不起那些整日醉生夢死的人,比如賈珍賈璉,可偏偏就是這一群人是我的血脈親人,你說諷刺嗎?」

  雲芳抱著蘑菇坐在他身邊:「逃避不是辦法。我一直相信禍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你看看咱們住著的這處房子,上一任主人也是歡喜的一家人,也有喜怒哀樂,如今到哪兒去了暫且不提,這房子為什麼到了我手上呢?是因為我哥哥在中樞,有本事弄來,所以這麼好的宅子給我做了陪嫁。這是惠及到我身上的好處,將來這份好處惠及到我兒女身上。他倒霉了我能逃得掉嗎?逃不掉的。與其這樣不如融為一體。」

  賈瑭看著她,雲芳點點頭。

  既然享受了榮華富貴就不要惺惺作態了,吃的用的怎麼來的心裡清楚,殷家從一無所有到如今京城中的新貴,不就是踩著前面的富貴人家站起來的嗎?不想成人家的墊腳石,就要博一把。京城就是鬥獸場,沒有一只獸是無辜的,所以想要活命只能賣力的撕咬,最終要麼死要麼活,沒第三種出路。

  這個道理到了榮國府也說的過去。

  賈瑭嘆口氣重新倒回去,蘑菇高興的往她爹身上撲,歡歡喜喜無憂無慮。

  賈瑭抱著蘑菇,讓她趴在自己的肚子上,「我縱然是心裡不高興不樂意不想這麼做,考慮到你考慮到閨女,再想想太太,才發現有些事兒是必須要做的啊。榮國府……只能說逃不過一死,但是女眷們大部分無辜,你們只要好好的,那就行了。」

  這時候黃晶進來稟告,「太太身邊的桃花姐姐帶著人來了,把咱們院子的東西送來了,還把奶奶愛吃的高郵鹹鴨蛋和腌好的各樣鹹菜送來了幾壇子。現在人在外面呢,請桃花姐姐進來嗎?」

  「請進來吧。」

  桃花是個長的粗粗笨笨的女孩,有幾分天然呆。

  進來先請安,看看鹹魚瑭沒說話,等著雲芳吩咐呢。

  雲芳和她也客氣不起來,畢竟桃花也不還靈巧的人。「太太在家可好?我們來的匆忙,是年底了城外的莊子要送一年的租子來,我很多地方不懂,特意帶上了三爺,沒跟老太太和太太說。你回去就說過幾天事兒辦完了就回去,讓太太不要著急。姐兒跟著我們呢,也請太太不要惦記。我今兒得了一些好山藥,你帶回去請老太太和太太嘗嘗。」

  桃花記住了,看沒什麼吩咐就退下了。

  算是把倉促離家的這個事兒給兜住了。

  賈瑭起來把蘑菇放到雲芳的懷裡,「到這兒算是主人了,咱們也能住正院上房了。你吩咐廚房,咱們吃火鍋吧,在這裡開開心心的住幾天再回去。回去之後,我要把老爺摁在後院裡別惹禍,再把榮國府的事兒看看能不能料理干淨。」

  看賈瑭這麼打算了,雲芳微微一笑,兩個人在炕上依偎著,把孩子抱在懷裡,享受這難得的半刻悠閑。

  桃花帶著人走了,到了第二天林之孝親自跑過來要見賈瑭,賈瑭穿著一身家常的袍子,踢踢踏踏慢悠悠的往前院去了。

  這裡前院也燒著地龍,因為是新翻修,所以地龍裡面沒灰,稍微燒一下就很熱。林之孝在正堂等了一會就覺得微微出汗,他手裡捧著一只大盒子,站在地上等了半天。

  賈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來到前院坐到了位置上,「今兒跑過來是干什麼的?坐吧。」

  林之孝小心的謝了座,把屁股貼在了凳子沿上,「老太太和二老爺讓小的來給您送一樣東西。」說著把懷裡的盒子舉了起來,「這是咱們東院家中上下人口的一些身契,老太太說讓您看著處置。」

  「前幾天我說要發賣的那幾個人呢?」

  「關著呢,老太太說讓看好了等著您處置,要是磕了碰了,誰看管的找誰的事兒。」

  賈瑭只是想敲打一下家中的下人,也就沒有說話,這事兒先放一放。讓把盒子放到自己面前,打開看了看裡面放了滿滿一盒子的身契。

  賈瑭就一張一張的拿出來看,若是有不認識的直接問林之孝,這裡面有老人的有孩子都,光是這個盒子裡面的契約就有2000多張。

  「怎麼有這麼多?」知道家裡面的人口多,可是沒想到光是東院伺候的就有這麼多。

  「三爺,這不算多。家裡面兒采買的買辦,跟著出去走動的男僕,管著車馬的人手,還有後院太太奶奶身邊的姑娘女人婆子,他們都已經是個大數了,他們背後還有一家子老小呢。

  就拿寶二爺那邊來說,屋子裡伺候的,外面聽差的,加起來有五十四個。這五十多人還有家人呢,光是寶二爺房裡的人口牽扯出來的,就已經是小一千人了,這真的不多。」

  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家裡面聽說要把東院的身契交給您,有不少人托了門路求了二太太和二奶奶,想調到了府裡。來的時候二奶奶說了,如果有些人不夠用只管跟她說一聲,她再讓人給咱們買好的。實在是那些求到兩位太太奶奶面前的人都有點臉面,二奶奶的意思是推脫不得。」

  「哼!」

  賈瑭冷笑了一聲:「臉面?什麼臉面?也不過是主子贊揚了兩句,就自認為拿到了尚方寶劍。如今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沒個樣子。罷了,去了就去了,能夠留在東院的都是一些老實本分的,用著也順手。」

  林之孝看著這位爺,知道這是想插手管家,然而到底是輩分小,這年頭,輩分小不好說話,就是寧國府的珍大爺,那還是族長呢,不也是有些老太爺不服管。有些話想勸一勸,但是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忍了忍也不好說什麼,等著吩咐。

  賈瑭也沒什麼要吩咐的,把盒子遞給了旁邊一個站著的小丫頭:「拿後面交給奶奶去,跟你們奶奶說一聲,這東西也不用帶走了,就留在這裡吧。」

  小丫頭答應了一聲,接著盒子出去了。

  林之孝看賈瑭沒說話,想了想站起來告辭:「奴才告退,若是您使喚奴才,只管打發一個小子去,早早晚晚的隨叫隨到。」

  要不說這是聰明人呢,賈瑭點點頭,「還真有用到你的地方,你也知道我的事兒一直是周向管著,你們奶奶的事兒樓大管著。但是到了年底,樓大要忙著裡裡外外收租對賬,我這邊還有不少的同窗同僚也要應付,你奶奶就常讓周向跑腿幫著樓大干活兒,周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就給我跑跑腿,去幾位大人的家裡送禮吧。你也是辦事老道有經驗的,去的也是大員的府上,不可飛揚跋扈。」

  這不需要賈瑭吩咐沒,林之孝自己知道輕重。

  而且這種露臉的好事兒,當年老公爺還在的時候,都是大管家去辦的,現在二老爺往來應酬是賴大料理的。三爺的官職比二老爺高,所以來往的也是四品上下的官員,他如果跑腿,比賴大還體面。

  林之孝小心翼翼的答應了,跟著人出去看了看簽子和禮物,就明白該怎麼送。

  這邊府邸准備好了馬車,榮國府下人的行頭一直都很體面,甚至已經到了華麗的地步。加上跟車的小廝衣帽整齊,所以林之孝不用換衣服,於是就帶著人出門,一車拉了好幾家的年禮挨家挨戶的送去。

  賈瑭看他辦事靠譜也就晃晃悠悠的回到後院去了,見到雲芳還是忍不住感慨:「這林之孝嘴上不說話,但辦事兒很老到的。怪不得將來他女兒小紅能拔尖。」

  「挺好的啊,要是放在咱們那個時候,人家這是KPI做的好,沒有走什麼歪門邪道,自身業務實力很強,到哪兒都能拔尖。」越說雲芳越覺得這一家人挺不錯的。「我記得他們家的身契就在那盒子裡,不如……」

  「他現在不是在咱們這裡干著的嗎?再看看吧。」

  賈瑭是不會信任林之孝家的,重要的事兒交給周向去做,不重要的才會交給榮國府的人去做。

  晚上林之孝回來,來跟賈瑭交差,把幾家的回禮拿出來,又把見面的情景說了一遍,這個人不僅記性好,而且觀察能力也比較好,順便也跟賈瑭說了一下收禮的人家當時正在干什麼,前前後後又有什麼人家去送禮。

  賈瑭很滿意,「過幾天就要過年了,在年前要把這一些全部送出去,你就辛苦一點,先住在這裡,兩側有不少小院子,你去挑一處吧,回頭你們夫妻來這裡辦事兒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林之孝趕快謝了,隨後跟著人出去看地方。

  榮國府的家生子幾代繁衍下來,人口越來越多,居住的地方也越來越窄。林之孝一家不說擠著,但是住的地方確實不寬敞,有了這個地方,而且周圍也安靜,沒那些罵罵咧咧的嘴裡不干不淨的婆子媳婦,對孩子也是一個好環境,就想把女兒帶來住著。而且這裡還有地龍,雖然需要自己家燒,但是聽說這玩意很省木頭,一晚上用不了多少木頭,還能再熱一點熱水早上用。

  這比榮國府後街大家靠火盆過冬好太多了。

  天黑了,雖然這個地方還不錯,但是老婆孩子還在那邊呢。他打算明天一早把孩子帶來,老婆還有差事,讓孩子先住著不受凍再說其他的,於是急匆匆的回去了。

  在這邊住了幾天,到了年底不得不回去了。

  賈瑭就讓人把車裡烘熱,抱著女兒帶著老婆回榮國府。

  雲芳沒直接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抱著孩子去了榮慶堂老太太那裡。剛進了院子門還沒有進到上房就看到探春迎春在走廊下招手。

  迎春過來拉著雲芳往後面抱廈去,「嫂子現在先別進屋,老太太生氣呢。」

  「為什麼生氣?」

  「有幾個婆子怠慢了大嫂子,老太太正說二太太呢。」


第47章 昏聵事

  李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裡面守孝養胎,日子過的毫無波瀾。

  也因為社會對寡婦並不寬容,只要家裡面有什麼喜事是不會叫寡婦出來的,他們認為寡婦帶晦氣。所以一直以來惦記著李紈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忘了她的存在。

  王夫人自從兒子死了之後對這個兒媳婦不聞不問,時間長久了自然有人對李紈不上心。

  還是老太太想著快過年了,李紈那邊是重孝,如今吃的用的不知道缺不缺。更加上她大著肚子,孕婦到了這個時候口味或許會刁鑽些,廚房那裡伺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順心。於是吃飽了散步消食的時候就對身邊的丫鬟說:「走,咱們去看看你們大奶奶。」

  於是溜達著帶人到了李紈的住處,誰知道李紈帶著兩個丫鬟素雲和碧雲關著門點了一個炭盆做針線活呢,她不耐久坐,坐一會兒躺下一會兒,配上發黃的面龐和身上不見鮮亮的衣服,就顯得凄凄切切。

  而且炭盆小小的,裡面的炭火也不旺。老太太過去之後拉了一把這個孫媳婦,發現這個孫媳婦的手冰冰涼涼的。

  當時就把自己的炭火分了一半給孫媳婦,有把伺候的人敲打了一通,把兒媳婦王夫人叫到榮慶堂好一頓譏諷。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姐妹幾個一塊出來了。畢竟長輩挨罵,小輩不敢在那裡留著,免得長輩臉上無光。

  雲芳知道這種情況下王夫人是不敢反駁老太太,恐怕自己的好婆婆邢夫人也不會替她弟媳婦兒說話。

  李紈最近就有個毛病,她喜歡節省,甚至節省達到了吝嗇的程度,由此發展成喜歡哭窮。當初他們夫妻兩個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時候,這個毛病不太明顯。可是丈夫去世婆婆無視,就讓她這個毛病無限放大。炭火是不會少了她的,但是她擔心到時候婆婆那邊忘了自己,肯定是節省著用。

  她節省的事兒雲芳和王熙鳳都知道,王熙鳳是覺得她寡婦節省一些不想給人添麻煩,免得到時候沒有了四處找人討要,還有人背地裡說她故意裝可憐。因為住的近,倒是很能理解她,時不時的派人給她送去一些東西。

  雲芳覺得節省是一種傳統美德,王夫人當年對自己的孩子是多麼的維護,就算是李紈得不到她的喜歡,但是為了李紈的孩子,多少也要照顧一點吧。

  但是這種傳統美德碰上了喜歡不自覺哭窮希望多扒拉一點東西備著將來有什麼萬一,就有點讓人抓狂。她要是跟老太太說自己不舍得用,老太太頂多是憐惜她,不會把王夫人叫來罵一通,但是她當時沒說,還是覺得老太太給她一點,她拿著了,一是成全了老太太的體恤之心,二是充實了自己的庫存,可她如此行為就導致王夫人挨了一頓罵。

  王夫人還真的不算冤枉,她是真的沒管過這個兒媳婦。

  關於賈珠的死,王夫人夫妻兩個都沒有多交流。王夫人覺得賈珠可能是死在了女色上。賈珠有兩個很漂亮的通房丫頭,這兩個丫頭是王夫人早早就給兒子預備下的,當時娶了兒媳婦,她立即抬舉兩個丫頭成了通房。好在這兩個丫頭不是那搗亂的人,沒鬧出什麼亂子。但是王夫人私下裡跟兩個丫頭說過,說『大奶奶不知道勸著點大爺,成天帶著大爺四處玩耍胡鬧,你們別跟大奶奶一樣,要勸著大爺多讀書』。

  既然這樣吩咐了,通房們自然是要執行的,常常催著賈珠多讀書。

  既然這兩個丫頭這麼聽話,自然是要有獎勵,獎勵就是王夫人常常勸兒子對兩個丫頭好一點,多去她們房裡過夜。

  這就是李紈為什麼覺得婆婆管自己房裡的事兒管的太多,還埋怨自己不知道勸大爺節制著。

  而賈政心裡覺得,賈珠是因為妹妹元春進宮的事兒思慮太多一病不起。而且這孩子看著表面上是個孝順老實的孩子,其實腦後生反骨,對太上皇十分不敬。導致了賈政擔心他走上歧途,對兒子要求的更嚴格了一些,致使病中被折騰,才一命嗚呼了。

  夫妻兩個對大兒子的死各懷心思,所以都下意識的避免談論。自然對李紈也拋在一邊,李紈青春守寡就提示他們夫妻大兒子青年早逝。

  這時候聽著老太太的訓斥,王夫人從賈珠早亡的事裡回過神來,也知道家裡面這些婆子們喜歡糊弄人,被老太太在嘴上諷刺來諷刺去,心裡面有五分惱兒媳婦兒不懂事兒,五分恨家裡面的下人給自己捅婁子。

  等到老太太累了,她面色不好的退到了一邊。老太太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對寡婦苛代傳出去要壞家族名聲的,這是第一次,先敲打一下小兒媳婦,晾她不敢再有下次。

  於是問丫鬟寶玉和各位姑娘在哪兒。聽著丫鬟們說寶玉和姑娘們正在看萱姐兒。

  這意思是賈瑭夫妻兩個回來了,老太太舒了一口氣,賈瑭這個倔驢總算是回來了,就看到剛才跟泥塑一樣當背景的邢夫人眉飛色舞的講她孫女平時多乖多聽話,老太太含笑聽著,心裡也算是松了口氣。

  王夫人心裡不得勁,一個丫頭片子而已!

  但是轉頭一想,李紈肚子裡也有可能是個丫頭片子,從女兒想到香火,從香火想到賈珠,心頭跟捅了一刀子似的,難受的快要呼吸不上來。

  盡管如此這會兒也不敢離開,強顏歡笑的陪著老太太。

  雲芳就抱著女兒領著小叔子小姑子們進來。

  蘑菇是第一次來見□□母,不管如何老太太這是又見了一代人。她就說:「我是進門做重孫媳婦兒,到如今也見到了重孫子輩的了。」忍不住感慨,就讓人拿好東西來給萱兒做見面禮,一整套的金玉頭面,還開玩笑說讓雲芳藏好了,將來給蘑菇當嫁妝。

  雲芳就把蘑菇放在老太太旁邊,寶玉和迎春探春惜春圍著看,大人們在說話,幾個小孩子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嬰兒身上。惜春踮著腳尖瞧,丫鬟把她抱到榻上,讓她坐在蘑菇身邊。

  幾個人輪著把手指放在蘑菇的小手裡,蘑菇只要握著他們的手指,幾個人都能高興的笑起來。

  老太太就喜歡這樣的氣氛,熱熱鬧鬧的,看著就高興。於是就留雲芳母女兩個在這裡多玩兒一會兒。

  就在幾個人說話的時候,珍大奶奶尤氏帶著兒媳婦秦氏過來了,邀請老太太去那他們家玩一天。

  珍大奶奶說:「剛殺了幾只關外的羊,我們大爺說跟闔族的親眷分一分,又說今年收成好,不如全家高興一日。請了老太太和幾位太太,也請了其他幾房的親戚,到時候老太太一定要去,您不去我們也樂不起來。」

  時間定在了後天,雲芳一想,就跟珍大奶奶說:「我倒是能去,就是我們爺去不了,他們工部尚書老大人家的老太太過壽呢,想來二老爺也是要去的。」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雲芳看著王夫人。王夫人當時不知道在想什麼,正魂游天外,猛然被這麼多人看過來,身後的丫鬟拉了一下她的衣服這才回神兒。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趕快說了,她這才想起來,「對對對,二老爺是要去的。」

  她沒給二老爺准備行頭和壽禮,這件事差點忘了。不過現在想起來也不晚,老太太看兒媳婦這樣子就知道沒有准備好。在下面這些小輩和寶玉面前還是給她留了面子:「過年事情多,你先去把家裡面的事看一遍。到時候我帶著你們還有這些孩子們一塊到東府樂一日。」

  王夫人忙站起來:「這也必須要老太太帶著我們才能高興得起來,我先去前面安排著,到時候炭盆手爐這些要提前准備。」

  說完看老太太沒吩咐了,這才離開。

  沒了賈政和賈瑭這倆個,寧國府全族聚會顯得特別熱鬧荒唐,後院的女人不說了,一起吃喝玩牌。前面的男人聚在一起,拉著清秀的小廝調笑取樂,還有不少人賭了起來。

  如今榮寧二府還算是興盛,賈珍又是族長,被人奉承著喝的大醉,就在這醉醺醺當中,就有人過來和他商量。

  「家學的小子們說,坐堂的先生如今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也教不了學生,不如給他幾個錢兒讓他滾蛋吧。」

  賈珍大著舌頭,「那是……太爺請來的?」

  「唉,就是因為那老頭當年也許是有點本事太爺才下了本錢請他來坐堂,但是如今不行了,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不如再聘一個好的吧。」

  賈珍當時喝的暈頭轉向,就答應了。

  如此重要的事兒,關乎著家學教學質量的大事,就這樣輕易的決定了。賈珍身為族長,也不問問原因,就因為有幾個族人吹耳邊風要把先生趕走。

  消息到了賬房,說是給那先生幾兩銀子讓他滾蛋。

  賬房也知道事情嚴重,就忍不住去跟後院的內管家回稟,寧國府的內管家是秦氏,她聽說要趕走家學的先生,特意避開了女眷們走到二門問:「這到底是怎麼說的?先生一直以來沒什麼不妥當的,怎麼就趕走了。」

  賬房的人知道的多一點,跟秦氏說:「有不少族中的爺們說那先生不近人情,愛打罵學生。」

  「怎麼打的?又是怎麼罵的?別是他們不好好學惹得先生動怒了吧。」

  賬房對這些細節就不清楚了,不過有個事要告訴秦氏:「那先生走了之後,免得家學無人,管束不了子弟,大爺讓代字輩的太爺去坐堂呢。」

  秦氏就覺得不妥當,代字輩的人留下的不多了,只要活著的都是年紀一大把的。學堂裡面那些小孩子上躥下跳,就是壯年人也難管的住。讓一個老眼昏花的老人家看著,實在是不妥當,而且人家一把年紀了,也該享福了,做什麼把人拉出來受苦。

  當秦氏說了這些,賬房就一臉為難:「那位太爺家日子不好過,以前倒是有些家業,只不過如今家業凋零。」

  秦氏立即明白了,這是日子過不下去,不得不出來找個差事養家了。

  心裡憐惜這位老人,撥出了銀子,又讓人把話轉給了賈蓉,讓他千萬留住家學裡的那位老先生,一來是快過年了,這個時候把人家趕走不太好,二來是家裡面的人都是酒後做的決定,未必算數。

  可賈蓉才不願意留下那老先生呢,先生要求太嚴格,稍微功課做的有那麼一絲瑕疵就要挨手心板子。他才不願意留下那老先生呢,直接讓人把銀子給那老頭送去。讀書人就有那一股子清高氣,在學堂裡教了那麼多年的老先生當天拿了銀子背著包袱離開了,他離開的時候來辭別主家,可賈家的人喝的大醉,讓他唏噓不已長嘆一聲轉身走了。

  當晚賈瑭和賈政回到家,倆個人同乘一輛馬車,也都喝了一點酒,被人扶著下車受冷風一吹,微微的醉意就沒了。

  當時正往榮國府裡走,有賈瑭的小廝來報:「學堂的老先生走了……」

  賈政和賈瑭同時轉了腳步去了寧國府,寧國府晚上彩燈高掛,前院一屋子的醉鬼。

  人堆裡找出賈珍來,這家伙已經迷糊了,摟著一個清俊的小廝非要親嘴,賈政看了一眼覺得惡心人,一甩袖子走了。走了幾步踢開一個擋路的叫著賈瑭:「瑭兒,不必留著,明日再來。」

  「明日珍大哥哥未必能酒醒,不如現在叫醒他。」說著對人吩咐拿一瓢涼水來。

  這樣的天氣一瓢涼水潑下去肯定能讓人醒過來。但是賈政阻止了他,理由是賈珍畢竟是族長,這個時候對族長下手不太好,明日再來吧。

  走的時候找了找賈蓉,這小子沒比他爹好到哪裡去,衣衫不整的抱著一個小廝說笑,也是衣衫不整醜相百出。賈政看他的模樣也是轉頭走了。

  賈政扯著賈瑭的袖子出門,兩個人走到月光下,賈政說:「既然先生走了,難以挽回了,不如再找個合適的,你認識的人多,細細的查訪才是。」

  賈瑭有心整頓家學,「找先生是一回事,整理家學是另一回事,要我說,不如讓他們住在家學得了……」全封閉管理,想逃學?想搗蛋?想混日子?想都別想!要是學不死就讓他們往死裡學。

  賈政搖頭,這不是個好主意。

  都說賈政是個假正經,可賈政這個人也是很有生活的,他某些地方比賈瑭想的更全面,「你如果留他們在家學長住,不知道了了多少人的心願呢。」

  說著示意賈瑭看看後面的屋子,賈瑭想到剛才賈珍父子對小廝的偏愛,似乎大家對豢養禁臠之事兒都心知肚明,頓時在心裡臥槽了一聲,而且白天吃的飯菜在胃裡翻騰,立即捂著嘴到旁邊吐去了。

  賈瑭一邊吐一邊想著:家學的事兒不能不管,回家就寫計劃書!!!


第48章 煩人瑭

  賈瑭氣的一臉青白的回到家裡,發現雲芳已經把閨女哄睡著了。

  哪怕賈瑭的臉色不太好看,這個時候看到了閨女還是覺得一身的疲憊消失了:「我還以為你在寧國府那邊喝酒呢,沒想到回來的挺早的,咱閨女今天沒鬧吧?」

  「今天可乖了呢,白天和寶玉迎春他們玩兒的可美了,白天睡的時間少,這不,沒精力了,回來就睡。那邊人太多,那些不經常來往的嬸子伯母不停的來找我說話,我不耐煩應付她們,想著還是早點回來。老太太年紀大了,也就在那裡坐了大半天,我和老太太寶玉和妹妹們一起回來的。」雲芳看他洗漱完畢,問了句:「你去了嗎?聽說他們前頭今日的酒席不錯呢,有不少山珍海味。」

  「別跟我提他們前院的事兒,我對男男之間倒是沒什麼,大家平等相戀我也支持,我反對養孌童,都是些什麼玩意啊!你不知道,這年頭養小子戲子粉頭都是作踐人的,何曾有半分的尊重。不跟你說了,越說越惡心。」

  雲芳知道賈瑭罵的是誰,手裡拍著女兒,微微一笑,「看來你是去了。」

  「本來不打算去的,聽說把學裡面的老夫子給趕走了,把我氣的……那老夫子當年還教過我和珠大哥,我是知道的,老夫子是個實在人。就是為人嚴厲了一些,怕是一些人受不了讀書的苦,還想去學堂裡面混著,就想法趕走了他。」

  要說賈家的族學比其他地方強多了,讀書不收費不說,而且中午還管一頓飯。除此之外,筆墨紙硯也不用那些學子操心,本來是一種好意,是鼓勵家中的子弟多多讀書多多上進,免了經濟方面的後顧之憂。可沒想到卻成了很多人混學堂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一頓飯,就是為了那些免費的筆墨紙硯,這些東西到手之後轉頭賣出去又是一筆收入。

  雲芳看著賈瑭背著手在房間裡面走來走去,賈瑭走了一會兒對雲芳說:「你別管我了,摟著閨女你們倆早點睡吧。我列一份計劃書,明天一早去找二老爺。我要整頓一下學堂。」說完冷哼一聲:「小子們,你們瑭三爺來管你們了。」說完背著手要去西間寫計劃書了。

  忙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賈瑭頂著一對黑眼圈就去找賈政。

  賈政倒是醒的很早,人到中年再加上全家的負擔都壓在賈政肩膀上,賈政也沒那麼多心思睡懶覺。更重要的是家裡面妻妾之間鬥得有些厲害,賈政也不願意在後院多呆。

  賈政的書房裡養了不少的清客,都是大早上穿了嶄新的袍子來陪著賈政說話。

  這些人說白了都是幫閑,都讀了一些書,詩詞歌賦都能拽出來幾句。靠著陪賈政聊詩詞拿點銀子回家養家糊口。

  賈瑭一大早的來了,這些人都站起來好聽話不要錢的說出來,還有很多人拉著賈瑭往前坐。

  賈瑭就有點不適應這裡的氣氛,他坐到了賈政身邊,把計劃書放到了賈政面前:「昨日和二老爺說整頓學堂,這是侄兒的一些計劃,若是可行,咱們一塊兒去找珍大哥如何?」

  賈政沒想到這侄兒速度居然這麼快。在衙門裡聽說過賈瑭就是一個雷厲風行的,因為所處的部門不一樣,賈政也就是聽聽算了,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整頓家學是家族裡面的大事兒,這個時候的賈政自然知道這樣重要的事情推不開,於是溫言請這些清客先到外邊坐一會兒。隨後就拿起這份計劃書細細的看。

  賈瑭在計劃書裡面取消了學雜費,筆墨紙硯同樣是免費的。但是在中午這一頓飯上面賈瑭下了功夫。

  「每十天考試一次,得優者享受上等飲食,良者次之,平者再次之,劣著只有窩頭熱水?」

  「對,學習不好,憑什麼還能享受大魚大肉?若是學習好的和學習不好的享受同樣的飲食,那些小子們怎麼願意好好學習呢?」

  賈政點頭,接著往下看:「二十歲以上者,若是沒有考□□名,不許再讀?」

  「二叔您想想,咱們家人口眾多,有的家裡富裕一些,有些家裡面貧苦了一些。二十多歲必定是娶妻生子了,如果是貧苦人家的孩子,他在學堂裡面能夠混一口飽飯,家裡面的妻兒老小怎麼辦?不能他吃飽了不管老小啊。

  若是學習好,還可以讀書,咱們還能拉扯一把。若是一竅不通又學不好,整日混日子不養活老小,這種人跟個廢物沒什麼兩樣,這種人在家學養的久了反倒是不好,不如直接趕出去學個一技之長,好歹將來也能養活一家。」

  賈瑭還給賈政舉了個例子:「就拿賈瑞來說,年紀不小了吧,讀書沒讀出個什麼樣子。他就該想想上面沒有了父母,平輩沒了兄弟,只剩下一對祖父母,年紀又那麼大了,他自己立不起來天天混日子,還連累的老祖父舍了老臉出來,求您這個小輩兒給他們家一口飯吃。這樣的廢物點心養著有什麼用?

  他要是這個時候舍了體面到碼頭上扛大包,我還高看他一眼。現在躲在老祖父背後,說難聽點,一旦他們家老太爺有了什麼變故蹬腿往西去了,他怎麼辦?難道張大嘴喝西北風?不如早點推出去,讓他受受苦吃點罪,找個營生養家糊口。」

  賈政忍不住點了點頭,他把手放到胡子上:「這樣的人家還不少呢,自從祖宗當日遷到京城,如今人口越來越多,日子過得好的也只有咱們這些嫡枝近宗,大部分人都是依附咱們寧榮兩府。」

  可如今寧榮兩府的爵位也要到頭了,也要到了該想辦法的時候,假如說兩府是兩大樹,這些人就是依附於這些大樹的猢猻,免得到時候樹倒猢猻散,他認可賈瑭的改革方案。

  接著就是這次改革的重中之重,就是選取老師。

  賈瑭認為應該把不同的人分成不同的班級,那些蒙童交給秀才就行,值得重點培養的學子一定要給他們請一個進士做先生。這樣的好處是有針對性那一些該提升的能夠得到提升,也免了一屋子的人擠在一起亂糟糟的。

  還有就是一定要給這些學子制造一種緊迫感,凡是有十次考試評定為劣者,要逐出學堂。

  賈政反復看了幾遍計劃書,都覺得沒有更改的必要,於是吃了早飯就和賈瑭一塊往寧國府去了。

  賈珍宿醉未醒,來找他商量事兒的是賈政,賈政還是長輩,又是榮國府當家的,家裡面的奴才只好把賈珍給搖醒。

  在等待賈珍的時候,賈瑭也想了,假如這個族長不同意怎麼辦?

  畢竟賈珍這家伙實在沒有一點眼光,更沒有一個族長該有的樣子。

  於是賈瑭就跟賈政說:「如果珍大哥哥不同意,那咱們就單辟一處作為咱們榮國府的學堂。到時候讓寶玉兄弟和環弟琮弟入學,這也費不了幾個錢。除了他們哥仨之外下一代的,珠大哥哥家的,我們家的,璉二哥哥家的,怎麼說也能湊出來三四個孩子,一塊塞進去,不愁生源。」

  賈政點頭,這確實是花不了幾個錢,就是一人一個先生教著也行,如果在榮國府內部開一處學堂的話,賈政內心是挺支持這個想法的,畢竟他能親眼盯著點寶玉。眼看著賈瑭起來了,就是賈璉不爭氣,賈赦這一支也還有百年的富貴,自己的子孫怎麼辦?還是要盯著寶玉讀書才行。

  賈珍哪怕起床了也迷迷糊糊的,無論賈政說什麼,他都一口答應。最後這事兒就交給了賈瑭。

  賈瑭和賈政從寧國府出來,賈政回榮國府去,賈瑭則騎著馬帶著人到了學堂。學堂其實沒什麼可看的,早些年賈瑭也在這裡讀過一段時間的書。賈瑭這次來是交代管著學堂飯菜的人日後采買的時候要分開主次。

  而且賈瑭也會隨時來查賬,並且把學堂的房間分成了幾處,有專門給先生用的辦公室,有專門給學生用的教室。現在開始裝修有些急了,等到過年之後這裡就可以大刀闊斧的進行翻修了。

  把學堂的硬件餐飲以及後勤弄好了之後,賈瑭又騎馬去看了賈代儒。

  賈代儒就是代替老先生的那位賈家的族人,這位老爺子一把年紀了,看著顫顫巍巍的,賈瑭甚至懷疑這個老頭走路都不利索。

  跟這個老頭說還讓他去學堂裡面當差,這次讓他去做一個名義上的「山長」,日常也不用教學生,只需要他盯著點那些先生就行,而且也要看好了那一群給孩子們做飯的,免得他們苛扣了。

  賈瑭說的很清楚,這老頭只需要一天兩次到學堂裡面轉悠一下,比一開始許諾他的銀子還要多。賈代儒也知道自己精力不濟,這年頭有這樣輕松的差事,自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於是,賈瑭回家把自己的計劃書摘抄了一些,讓人抄寫刻印,挨家挨戶的給賈家的族人送去。不管是這些家裡面有孩子的,還是他們幫著親戚塞人進學堂的,都要通知到。

  賈瑭讓這些人把計劃書送過去的時候還囑咐了一句:「讓家裡面的小孩子們使勁讀書,好好讀書,別以為過年就可以不讀書了。開年上學第一天就是要考試的。凡是考的不好的,通通吃苦受累,別去求任何人,任何人的面子都不好用,要不然就別去學堂。」

  一時之間凡是在學堂裡面讀書的爺們,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裡面罵賈瑭。

  要知道這樣,還不如昨天不把老東西趕走呢,那位老先生不走,大家好歹上課的時候還能溜神混日子。這下是把所有混日子的路都給堵死了!

  他賈瑭也太煩人了吧!


第49章 過新年

  再好的計劃也需要有嚴格的執行,賈瑭為此找了賈政把後果說的很嚴重,要求賈政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履行職責,盯好那些小兔崽子,每十天去查了一次崗。

  然後賈瑭馬不停蹄通過各種關系去找教學生的先生。

  這消息很快傳到了後院,老太太就很高興,在老太太看來,這是賈瑭為家族考慮。只要賈瑭願意扯一把家裡,那家族還可以再興盛一兩代。

  老太太高興之下特意給了邢夫人幾件好東西。邢夫人平時沒從老太太那裡得到過什麼好處,突然得了老太太的賞賜,高興的跟什麼似的捧著回家給兒子兒媳婦看去了。

  雲芳自然是誇了又誇贊了又贊,賈瑭忙得腳不沾地兒,回到家之後又被邢夫人拉過去顯擺。把東西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幾款很粗笨的金銀首飾,精巧不足蠢笨有余,勝在金銀量多。

  賈瑭嘆了一口氣,畢竟邢夫人的審美真的讓人不敢苟同。邢夫人只認有價值的東西,像是一些制作精巧的,在她眼裡還真不如這一些粗粗笨笨的。比如人家做的空心鐲子,裡面塞金珠,轉動的時候會響,但是邢夫人覺得不實在,還不如實心的大金鐲子呢,越重越好。

  當時雲芳陪著賈瑭一塊參觀邢夫人新得到的這些首飾,賈瑭只看了一眼都把頭給撇開了,雲芳知道他看不上,立即給邢夫人說:「正巧前幾天我們鋪子送過來了幾匹好料子,我還拿不定用哪個給您做衣服送來呢,可巧今兒一看這些金銀倒是配好幾種布料,要不然一股腦的給您送過來,您看做什麼穿著大方,到時候吩咐針線上的媳婦就行了。」

  邢夫人嘴上說著不用,雲芳「強要」送她,於是婆媳兩個「皆大歡喜」。

  針線上的人動作很快,也就用了兩天就給邢夫人做了一身新衣裳,邢夫人就穿著新衣裳帶著新得的首飾,高高興興的去了榮慶堂。

  這邊剛剛進院子,就有丫鬟拉了一把邢夫人,悄悄的給她透露了一個消息:「昨天老太太做了一個夢,不是什麼好兆頭,這會兒正難受呢。」

  把邢夫人嚇了一跳:「做了什麼夢?」

  拉著邢夫人的是個叫玻璃的一等丫鬟:「聽屋裡面的姐姐說,是老太太昨天夢見了姑太太,母女兩個一塊去上香,回來的路上姑太太一個勁兒的撿錢。醒來之後老太太就說撿錢是凶兆!」

  據說夢裡的事都是反著來的,假如說夢裡面夢到血腥的場景肯定是好事,假如說夢裡夢到了好事,那醒來之後多半是要有壞事發生。

  這個說法雲芳覺得沒什麼根據,不過是封建迷信而已。但是邢夫人卻特別相信,忍不住脫口而出:「怕是姑太太要有什麼不好。」

  雲芳扯了一下邢夫人的袖子,邢夫人瞬間反應了過來。在老太太的院子裡面說這個事兒,肯定要惹老太太不高興。

  雲芳就對邢夫人說:「不如咱們進去看看。」說完,對著這個叫玻璃的丫鬟笑了笑。人家特意跑回來通風報信,也是一番好意。雲芳轉頭對著黃晶點了一下頭,黃晶就拉了這個玻璃的手:「好妹妹,快過年了,咱們好久沒說話了。這是我新得的一個荷包,送給你。」

  荷包裡面是幾個金銀錁子,玻璃捏了捏,高興的跑都到門口給邢夫人和雲芳打起門簾兒,通報了一聲:「大太太和三奶奶來了。」

  王熙鳳過來扶著邢夫人,婆媳幾個繞過屏風來到了屋裡,果然老太太是滿面愁容。

  這個時候寶玉正圍著老太太安慰,也許是寶貝孫子的安慰起了效果,老太太臉上的皺紋沒有剛才那麼深了。再加上旁邊王熙鳳妙語連珠,沒過一會兒屋子裡面又重新歡笑了起來。

  因為這幾年風調雨順,再加上這一年喜事連連,所以榮國府過年的時候氣氛就顯得很歡樂。這樣歡樂的氣氛很快到了年底除夕。一家子要到寧國府的祠堂去祭祖,在祭祖之前,男人在前院說話,女人在後院受尤氏婆媳的招待。

  要說起來秦氏這個人不得不讓人佩服,雲芳來賈家的時間比秦氏還早,到這個時候為止,雲芳甚至還認不全賈家的族人。秦氏卻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還把每一家的事記得很明白,給這些族人捧茶的時候,還能隨口說出人家最近的好事,問候一下家裡面的老人。

  待人簡直是如沐春風,和王熙鳳這樣霸道的性格,雲芳這樣目下無人的態度相比,秦氏確實更招族人們的喜歡。

  有不少長輩看到秦氏忙來忙去就主動拉著她的手:「蓉兒媳婦不必忙了,我這會兒不吃茶,你也歇歇吧。」

  更有不少人主動誇贊秦氏,羨慕珍大奶奶有福氣,尤氏也說:「我這個兒媳婦兒,我待她比閨女還親。我要是有個閨女,也做不到和我如此貼心的地步。別說是我了,我們家從我們大爺開始,下面到了婆子丫鬟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

  老太太也喜歡秦氏,覺得她為人處事既大方又展樣。

  滿屋子誇贊秦氏,就在這個時候有丫鬟來找秦氏,說是前面大爺讓人來取了鑰匙開倉庫取祭器。

  秦氏就趁著這個功夫到外邊去了。大家只當她臉皮薄,被誇的不好意思。一屋子女眷仍然是說說笑笑。

  丫鬟跟著秦氏出來,說「大爺在外面等著呢。」

  秦氏怕誤了事情,趕快把鑰匙取了,本想交給丫鬟,想了想存放祭器的地方非常要緊,於是親自拿了鑰匙過去。

  賈珍帶著幾個人左等右等,等得不耐煩了正想罵人,就看見秦氏帶著丫鬟過來了,這個時候從燈下走過,正是燈下看美人了越看越美。而且秦氏確實是個絕世美人,一路快步過來,如同凌波微步,賈珍瞬間看痴了。

  等到秦氏走到近前,賈珍回過神,「讓他們跑一趟不就行了嗎?你這孩子何苦親自來一趟。罷了罷了,既然來了不如到裡面去看看。」

  於是親自接過來鑰匙打開了倉庫,幾個小廝先進去點著蠟燭,賈珍帶著秦氏去看屋子裡面放著的一些大箱子。

  這些大箱子都非常厚重,並且都是好木料。賈珍指著靠邊放且落了一層灰的箱子說:「這裡面都是一些笨重的銅錫家伙,好一陣子沒拿出來用了。」

  銅錫器皿大部分是禮器,當年這還是公爵府邸的時候,接聖旨要拿出來,家裡男人出征要拿出來,家裡的家主加官進爵要告訴祖宗要拿出來……好一陣子沒拿出來用了,也就是說家裡面其實已經被排擠出權力中心了。只不過不想承認而已,秦氏聽了有些好奇想要看一看,沒有說出來,但是賈珍已經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了。

  於是就領著秦氏到了箱子前面,親自打開了一個箱子,把裡面的一個小鼎拿出來。

  跟著來的小丫鬟們都在打下手幫著小廝們搬運,也沒有看他們,大家還是能聽見賈珍給秦氏解說:「這是鼎,正所謂鐘鳴鼎食之家,說的就是這玩意。」不過這種器具目前已經不能當做食器來用了,都是禮器。

  秦氏接過來,手指和賈珍的相觸,她渾然不覺,只顧看著小鼎。

  隨後賈珍又給她看了幾樣,小廝們把東西搬用完,大家一通出來。

  前面丫鬟小廝們搬著東西先走,賈珍將門鎖好之後,把鑰匙交給了秦氏,嘴裡囑咐:「也別一直放著,每年讓人過來打掃四五次,說不定這些東西也有用上的一天。」

  說著借遞鑰匙揉了兩下秦氏的手。

  秦氏何其聰明,瞬間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賈珍一笑,轉頭走了。

  秦氏心中七上八下,在前面岔路口那裡追上了丫鬟,越想越覺得渾身顫栗。很神奇的是她沒覺得有什麼難為情的,只覺得周身顫栗,心情很激動,有一種怕被人發現的隱秘快感。回去的路上心裡居然在比較賈珍和賈蓉。賈珍多有男子氣概啊,賈蓉他……沒什麼能拿得出的。

  她在外邊大口的呼吸了幾口冷風,把那股子說不上來的情緒壓下去之後,帶著丫鬟到了招待族人的屋子。婆婆珍大奶奶問:「去哪兒了?剛才都找你呢,找不見你。」

  「去後面偏僻的院子裡了,說是要用祭器,我拿鑰匙送去了。順便跟著大爺他們認了認放在箱子了的銅錫家伙。」她故意模糊了究竟是哪位大爺。

  旁邊老太太聽見了問坐在一邊的王夫人:「咱們家的那些大物件在哪放著呢?」

  「在後樓上,也是放在了大箱子裡的。」

  「派人經常擦拭,我是盼著將來誰能用上。」

  王熙鳳就接腔:「還能是誰,當然是寶兄弟了。他日寶兄弟出將入相,到時候這些笨重的大家伙就不用往樓上抬了,直接放在下面,隨叫隨到隨用隨拿。」

  王熙鳳的話別說老太太了,王夫人都笑了起來,只有邢夫人不開心沒笑出來,她覺得自己兒子才配用上這些東西。

  因為說這些開心話,秦氏出去了一趟沒有引起別人關注。

  又說了不到一刻鐘,有丫鬟來請,說是祭祖的吉時就要到了,請各家女眷動身往祠堂那邊去。

  尤氏親自扶著老太太,王夫人扶著丫鬟的手,王熙鳳挺著肚子扶著平兒的手,和雲芳一起跟著邢夫人後面。兩府的女眷打頭,後面跟上其他房的女眷,大家安安靜靜的往祠堂去和爺們們彙合。

  新的一年就要開始了。


第50章 賀新生

  過年期間仍然是走親戚吃吃喝喝。

  雲芳在大年初二一早回娘家了一趟,好消息就是大嫂子有了身孕。還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二哥已經開始備考。

  殷叡這次很有把握,見到妹妹和外甥女,抱著蘑菇不撒手,自信自己這次絕對能蟾宮折桂。然而這種自信過頭的態度終究是不被家人看好。殷祺就再三叮囑弟弟一定要認真一些,畢竟淹死的大部分是會水的。

  殷祺在陪著武真真走親戚之前還特意陪著妹夫一塊吃了一頓酒,在酒席之間透露出來,過了年之後賈瑭還是要出差。

  「聽說這次聖上的意思是讓你出去單干,上一次因為跟著武兄弟,有什麼事兒他在前頭頂著。這次你自己出去單干之後,雖然帶了不少人,但是和當地官府扯皮的事都要你自己出頭了。

  我是知道那一群人的,如果給他們什麼好處他們巴結著攀附上來,若是要讓他們吐出什麼好處,比登天還難。這次修渠,戶部撥一部分款,還有一部分是從當地官府撥出來的。總之你要是想把這一次的差事干好,還是要和當地官府打交道的。聽說你們榮國府在南方一些地方很有些勢力,你不妨用起來,這樣做事事半功倍啊。」

  前路艱難,賈瑭不是不知道,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恐怕這一次出去從春天到冬天,中間未必能有閑暇的時間回來看看妻子女兒,賈瑭盡管是做足了心理准備,但是正月到了衙門,看了今年的任務安排,倒吸一口冷氣。

  聽說這些任務全是皇帝親自安排下來的,賈瑭只能在心裡面謝了皇帝祖宗八輩。今年的工作安排是修補北方水系的一條大河,這條河跨了六個省,中間彙聚了不少支流。

  六個省啊!

  從蔚然高山一直到東邊汪洋大海,這一路上一年內要走六個省,動用民工十五萬,但是戶部給出的銀子只有三十萬。三十萬能干什麼?是夠材料錢還是夠民工吃飯的錢!

  剩下的就要靠河流經過的所在地官府籌集,當然也有一些開明鄉紳的捐款。這些都是一些不可控的,從所在地的官府能夠拿到多少銀子賈瑭自己都不知道。

  在賈瑭走之前,皇帝還特意召見了他。

  皇帝倒是態度非常好,還讓人賞了一個座兒給賈瑭,沒讓馬上出差的賈瑭站著說話。

  「朕知道你肯定嫌棄錢少,但是沒辦法。國庫裡面的銀子本來就不多。」

  賈瑭張了張嘴,沒有說出把榮國府的庫銀拉出來給皇帝。如果真的給也不應該是這個時候,反正朝廷用錢的地方多呢,各處都是大窟窿,拆東牆都不一定能補得上西牆。

  皇帝也不是找賈瑭要銀子,而是非常啰裡八嗦的跟賈瑭說了水利設施對於農業的影響,反正是不斷的給賈瑭燉雞湯,希望他早點動身,好好干,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皇帝都催到這個份上了,賈瑭只能回家告別了家人,背著自己的小包袱領著幾個小廝騎著馬出城。

  在走之前賈瑭特意找到了賈政反復囑咐一定要盯好家學,就是晚上睡覺也要睜出一只眼睛觀察著家學,這是家族將來的前程,容不得任何人怠慢。

  賈政答應的好好的,賈瑭有些擔心,但還是背著包袱上路了。

  賈瑭走了之後,家裡的日子過得如往常一樣平淡如水。但是很快卻被一件事激起了波瀾,李紈生下了一個兒子。

  這樣的好消息讓老太太和王夫人頓時嚎啕大哭,覺得賈珠將來有人祭祀了,但是李紈把這個兒子生下來之後,王夫人並沒有改變對李紈的態度,仍然是不關心。

  雲芳和王熙鳳倒是經常去看望李紈,有了這個兒子,李紈的態度變得昂揚向上了不少。把以前丈夫留下來的那些書本全部拿出來整理一番,期望著將來兒子能夠蟾宮折桂。

  說到蟾宮折桂,雲芳還關注了二哥。二哥去參與科舉,得了一個進士的功名,不過這人沒拿到狀元榜眼探花的好成績,只考了一個第五名。這成績真的很好了,殿試第五名,不知道多少人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呢。

  當時雲芳回娘家祝賀,殷叡抱著蘑菇很郁悶的說:「這年頭誰記得第五名啊,人家都是奔著狀元榜眼探花去看。明明跨馬游街的時候也有我一份,但是全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沒有人對我多瞧一眼。」

  楊太太帶著安姨娘進來,伸出手指在殷叡的腦門上點了一下:「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好在你也是第五名,人家五十名的怎麼說?」

  「看太太說的,五十名的什麼都不想,就是天上掉餡餅前面也有四十九張嘴等著接呢,怎麼也輪不上他,但是我跟前也只有四個人而已,我有什麼想頭也是很正常的。」說完之後掂了掂懷裡面的蘑菇:「你說是不是呀?」

  蘑菇這段時間正在學說話,女孩子發育的快,不到一歲,已經會說話了,她用小奶音說:「絲啊~」

  把人萌的不知道東西南北。

  安姨娘笑的見牙不見臉,自從殷叡的成績出來了之後,就沒有見她的嘴巴合上過。這個時候和楊太太商量:「他如今算是考完了,也該給他找媳婦了。」

  楊太太點頭,「這件事兒老爺也跟我說過,只是這一件事兒不是咱們說了算的。他們大哥想在親近的朋友家裡給他找個媳婦。」

  這還是聯姻,殷叡無所謂。

  雲芳關心的是二哥將來要到什麼地方去任職?畢竟狀元榜眼探花這些看著令人眼花繚亂,但是能夠直接當官的也沒幾個,像是這些成績考得好的一般是先塞到翰林院裡面去學習幾年。

  還有很多進士出身的人輪不上授官,回鄉教書育人的。

  殷叡有這樣的好成績,無論怎麼說,大哥都會想辦法把他塞進官員隊伍的。楊太太也關心這個庶子將來的前程。「這事兒你大哥回來說了一嘴,說是如今倒是有幾個缺,有的是外放,有的是在京。現在還弄不清楚到底是讓他外放還是把他放到京城好照應。」

  殷叡不想待在京城:「叫我說讓我出去幾年吧,也讓我見見外邊天高地厚。」

  安姨娘不樂意,「外邊聽說苦的很,哪裡比得上京城?別的不說,你只看看你妹夫,以前長得是多麼白淨的一個人,出去干了一年活,你看看那張臉曬的……」說到半截剛快停了嘴,對著雲芳笑了笑。

  雲芳也不計較這個:「姨娘說的對,二哥,外邊確實辛苦。」

  「趁著我這兩年能吃苦,讓我到外面去吧,順便成了婚,把我老婆一塊帶到外面去。等到將來四五十了,叫我去外邊我都不去。那個時候一把老骨頭了,騎不得馬坐不了車還出去干嘛?」

  大哥和大嫂子收拾了禮品准備出門,帶著丫鬟進來說一聲,丫鬟盤子裡面端著水果放到了桌子上。

  大哥聽了二哥的話,想了一會兒,倒是對弟弟的打算表示贊賞:「這會兒出去也行,先攢攢資歷做點政績出來。到時候憑著你的出身想要往上衝一衝也不是不能。」

  這種所謂的出身就是科舉出身,殷叡是正經的讀書人,和賈瑭這種沒有經過科舉的有著很大的區別。一般朝廷一二品官員幾乎都是科舉出身,這就是為什麼人家覺得讀書人清貴的原因。

  在家裡面待了一日,陪著爺爺奶奶說了會話,又帶著蘑菇拜見了外祖父。天快黑了,雲芳才回來。

  很快二哥的婚事敲定了,要在九月份成親,然後在來年去江南一個縣做官兒。因為二哥還是個毛頭小子,去了之後並不是做主官。但是對二哥來說已經夠滿意的了。他堅持要帶著媳婦去,最後家裡只能同意。

  光是二哥訂婚的流程就折騰到了六月,因為天氣實在是熱,楊太太估摸著家裡的重要的活兒也沒了,大兒媳婦也跟著受罪,女兒也來回跑,不如先放手,就讓雲芳在家帶著孩子好好的避暑。

  雲芳這才把目光放回了榮國府,掐指一算,王熙鳳快生了。

  於是就帶著蘑菇去看王熙鳳,去看王熙鳳的原因是因為馬上要夏季了,有一款有清涼感的香料賣的比較不錯。去年這個時候因為沒有大量囤貨,導致香料都賣斷了,雲芳找王熙鳳的目的還是商量著先把那些分紅拿出來當貨款進貨了。

  沒想到去了之後李紈也在,李紈把兒子賈蘭也帶了過來,蘑菇對比自己還小的孩子特別好奇,蹲在搖籃旁邊盯著弟弟瞧。因為她胖,蹲下搖晃著隨時能倒,倒下來了也不鬧,自己爬半天爬起來,惹得一群丫鬟婆子圍著瞧。

  一群丫鬟婆子圍著孩子照看,大人也不用擔心,李紈雲芳就陪著王熙鳳說話。

  王熙鳳這個時候肚子已經很大了,躺在床上捧著肚子,連說話都有些吃力。

  李紈就說王熙鳳:「你也是,這個時候就不應該管那麼多事,多歇歇不好嗎?」

  「你說的容易,我能歇得下來嗎?我就是躺在家裡不動那些管事媳婦也來找我。」說這話的時候倒是挺得意的,頗有一種家裡離了我不能過的樣子。

  李紈和雲芳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李紈覺得王熙鳳沒必要如此霸著權力不放手。家裡的那些管家媳婦都是錯綜復雜的關系,而且膽子很大,慣會欺上瞞下,跟她們打交道極其費心。外面的事兒怎麼都比不上肚子裡的孩子。

  雲芳就覺得王熙鳳是被他姑媽架著下不來了。這全家上上下下一攤子事情,光是年輕人去處理就覺得累得不輕。王夫人捏著大權不願意下放,只給了一些小權力,王熙鳳就跑前跑後把自己累得跟什麼似的,還覺得很自豪。

  這感覺就像是企業裡面領導給員工畫大餅。明明是在紙上的東西,連充飢都不能。可員工卻覺得自己已經得到了大餅,為公司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這事李紈和雲芳都勸不了,於是都閉嘴。

  這一下午,兩個人看到了家裡面的管事媳婦來來去去跟流水一般來討王熙鳳的注意,覺得好沒意思。李紈抱著兒子回去細心養育,雲芳就以天熱蘑菇中暑了為名縮在東院不出來。

  這一轉眼六月份過去,到了七月七日乞巧的那一天,王熙鳳生下了一個閨女。

  讓雲芳覺得寒心的是,老太太和邢夫人王夫人她們都聽說王熙鳳生這個女孩的時間不好,也就說這個女孩出生的時候八字有些不吉利,對這個女孩冷落了許多。

  除了同輩的妯娌們去看,老太太沒去看,就派了丫鬟來,邢夫人和王夫人倒是來看了,也僅僅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王熙鳳也知道這孩子生的不巧,於是也就沒言語。

  倒是過了兩天,王子騰的夫人來看孩子,出了王熙鳳的院子來陪老太太說話,當時對著王夫人一頓擠兌。

  老太太人老成精聽的明白,這除了給王夫人不痛快之外也是指責榮國府怠慢了她們母女,於是一改態度對王熙鳳母女親熱了很多,還給辦了一個盛大的滿月。

  於是這一點兒不愉快也就過去了。

  這個過程讓雲芳看的忍不住嘆氣,女性地位之低,兒媳婦之難做,看王熙鳳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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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讀來信

  王熙鳳的女兒剛過完滿月,就已經是八月份了,其實八月份已經到了秋季,只是秋老虎還特別厲害。

  這個時候榮國府收到了一封從揚州送來的信,信中說老太太唯一的女兒賈敏病重了。

  這簡直是一個驚天噩耗,老太太拿到信之後哭的差點撅過去。

  因為這一封信,賈赦賈政都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指著他們大罵。

  「我早就說過讓你們去看看你們妹妹,你們兩個偏偏都不去。如今我的敏兒病重了,我還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到我們母女倆再見面。」

  賈政只能先請老太太別哭,然而這干巴巴的言辭根本勸不了老太太。

  賈赦不想奔波千裡去看妹妹,他雖然有爵位在身不能輕易出京城,但是這種牽扯到生死離別的大事,特別是他這種沒實權的虛爵,只要皇帝同意了,也是能出京城的。但是他這大半年被家裡面的下人聯合哄騙在家裡,就是想出去的時候也出不去,原因還是因為賈瑭這小兔崽子走之前跟家裡面的人吩咐過了,不讓他出門。

  一想到這個賈赦就來氣,可偏偏沒辦法,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立即走上前途跟老太太說:「老太太別急,寶玉他爹如今還要去衙門裡應付差事,沒時間往南邊去,不如我去一趟那邊看看妹妹。」

  這話剛說完,老太太瞬間來勁了,氣得手都抖了,指著大兒子。

  「我請大老爺別在這裡假惺惺的了,你是去看你妹妹嗎?我看你是想出門找外邊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這話剛說完,迎春他們姐妹和雲芳王熙鳳她們這些做兒媳婦的趕快退了出來。再一回頭,王夫人也出來了,邢夫人也被趕了出來。

  不過站在院子裡還是能聽見老太太中氣十足的罵大兒子,罵的原因還是因為大兒子太糊塗荒唐。雲芳平時對府裡面的事不多關注,這個時候才從老太太的話裡面聽出來,大兒子又要買姑娘當姨娘。

  老太太把這哥倆罵了一頓——賈政也挨罵了,挨罵的理由是嚇著寶玉了!

  又讓人把賈璉叫了進去。

  迎春他們姐妹想著或許是想讓璉二哥哥去一趟揚州看望姑媽,老太太也是這麼打算的。

  「你老子是個不中用的,你叔父還要上差,本來養了你們哥仨。但是你珠大哥哥狠心,拋下咱們去了。瑭兒又在外地,他就是在京城也出不了門。數來數去只有你最合適,讓你媳婦兒給你打點行裝,你早點兒往揚州去吧。」

  賈璉不想去,但是沒辦法,硬著頭皮答應了一聲,退了出來。

  想要出門家裡面需要給銀子,收拾一些出門的行李倒是非常簡單的,但是出門需要找船,這一路到江南怎麼說也要一段時間,出門和家裡不一樣,行動坐臥都是要錢的,窮家富路,這些都要提前准備好。

  問題是握著銀子的王夫人不想給錢。

  王夫人年輕的時候就和賈敏認識,說實話她們倆有點不對付。反正也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就是互相看不順眼。

  如今老太太要打發賈璉往南邊去看望賈敏,王夫人就裝模作樣的吩咐周瑞——周瑞管著爺們出門,吩咐周瑞:「先去找船,不管怎麼說,讓璉二爺在家過了八月十五再走。」

  周瑞本來就是王夫人的陪房,自然明白主子的用意,找了半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

  王夫人正想著用很法子再拖一拖呢,老太太急了,讓賈璉趕緊走。

  然後到了農歷九月,天冷了,找到的船家不肯走,說是來往一趟到了冬月,冬月結冰不好走。如果真的要去,多加點銀子也行,實際上還是這些船家想要多掙點銀子。但是王夫人不想加,就跟老太太說:「船家說不好走,只能來年再去了。」

  老太太是人老成精,怎麼不知道這是下面糊弄自己的。但是她年紀大了,久不管家,對家裡的掌控不那麼得心應手。二來是王夫人在榮國府當家久了,屬於翅膀已經硬了,就算是老太太有法子把王夫人給弄下去,卻不能不顧及賈元春和賈寶玉的臉面。只能再找機會。

  九月底,江南特意送來一封信,說是賈敏的病情得到了好轉。老太太才這才放心,也沒有再催著賈璉往南走,對於王夫人拖延這件事也就沒有再放在心上,畢竟做人做事難得糊塗,老太太如果要真心計較,到時候婆媳倆中間肯定要有疙瘩,這件事兒可能會影響到寶玉。

  也就在9月份雲芳帶著孩子去參加了二哥的婚禮,回來之後沒過幾天就接到了賈瑭送來的信。

  賈瑭這大半年來也就送來了兩封信,一封信是在春天送來的,說是自己已經到達了那條大河的上游。信裡面用了大量的篇幅給雲芳描繪外邊的景色,反正自然風光是壯美的,鄉村茅舍是低矮的,百姓日子是窮苦的,接風洗塵的宴席是豪奢的。

  另外一封信就是現在拿到的這一封。

  在這一封信裡,賈瑭說已經到了海邊看到了大海,並且吃到了很多海鮮。信裡面表達了不能帶回來的遺憾,因為差事不是大活兒,已經完成並且得到了京城的通知,皇帝令他在十月底回到京城,要問詢大河沿岸六省的民風吏治。所以他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已經在收拾行李准備北上了。

  雲芳收到這封信之後特別高興,同樣高興的還有邢夫人。

  聽說賈瑭是在十月底回來,邢夫人就直接找到了王熙鳳,讓王熙鳳吩咐買辦在十月底的時候多買一些賈瑭愛吃的菜。

  一旦確定賈瑭要回來,邢夫人在家裡面走路都是橫著的。反正老太太對這個大兒媳婦兒是各種看不上,這種看不上是覺得這個大兒媳婦兒行事粗鄙了些,雖然粗鄙但是沒啥心眼。對於二兒媳婦老太太也更看不上,這個看不上就是從內心裡有種帶點私人情緒的那種,看啥都不順眼卻要忍著。

  但是不管怎麼說,賈瑭要回來了。

  一瞬間這個消息傳開之後,雲芳能感受到家裡面的雞飛狗跳,連寶玉都嚷嚷著要讀書了,賈政這才想起來賈瑭走的時候囑咐自己看好了家學,擔心到時候沒話說,他開始狠抓家學的教學質量。

  到了十月底,老太太和邢夫人派人手去碼頭那裡看著,天天等,從早上等到晚上,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可是賈瑭是騎馬回來的,根本沒有走水路,走的陸路直接進了城。

  進城之後賈瑭沒有回家,而是先去了衙門裡,等著和上官一起去宮裡陛見,打發跟著自己的小廝先回家報信。順便把在路上買的一些不值錢的小東西送回家去。

  這些小廝個個曬的跟煤炭似的,先是去跟老太太報喜,老太太知道賈瑭進宮等著召見,歡喜的跟什麼似的,又打發小廝去東院給雲芳報喜。

  雲芳還沒有見到人,這個小廝就被賈赦叫了過去。

  面對著小廝趴地上磕頭請安,賈赦第一句:「賈瑭收了多少銀子?」

  小廝愣了一下,沒想到大老爺不先問問三爺這大半年是怎麼過的,而是先問了銀子。立即回答:「收了一些,不過沒帶回來,三爺全部用在修河上了。」

  賈赦不信:「別是你們主僕連起來糊弄我的吧。」

  小廝叫起來撞天屈:「這事兒您只管去打聽,當時跟著的官員比較多,誰的包袱裡面多點什麼東西大家伙都知道,瞞不住人。三爺跟著過去的時候,身上就帶了幾件衣服。人家送什麼三爺轉手花到河道上,一路輕車簡從。回來的時候,路過了前面的通州才買了幾樣給小孩兒玩兒的風箏毽子什麼的,讓小的送回來給姐兒和蘭哥兒玩耍。真沒有銀子。」

  賈赦讓這小廝滾。

  嘴裡罵罵咧咧,心想賈瑭還真的要做個清官啊!

  這小廝已經把那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送到雲芳跟前了,這個時候蘑菇正捧著玩兒。

  雲芳把人叫了起來:「這大半年來,三爺吃的如何?睡得如何?人瘦了多少?」

  「回三奶奶,吃的不好睡的也不好,特別是夏天雨水多,更是睡的少,人現在瘦得兩眼都大了。路上穿壞了好多雙草鞋,三爺自己都會洗衣服補衣服了,三爺還說下回別給弄絲綢的穿,穿不久就勾花了,再有就是絲綢衣服不耐磨,半個月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又要打補丁,三爺還說他倒是不嫌棄穿補丁的衣服丟人,就是一到天熱出了汗之後,絲綢緊緊的貼在身上可不舒服了。」

  越說雲芳越心疼:「知道了,委屈你們了。你回去吧,你老子娘在家等著你呢,你走了這大半年家裡面都還好。我派人去你們家了幾趟,吃喝不缺。先回去歇著,回頭三爺回來了你們這些跟著的一起賞。」

  這小廝答應了,往後退了幾步想起什麼事兒,又說:「奶奶,剛才大老爺叫小的過去,問三爺有多少收入,小的說沒有,他不信。」

  「知道了,你回去吧。」雲芳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然而賈赦和邢夫人不一樣,邢夫人那邊不亂花錢,雲芳和賈瑭兩口子倒是願意時時貼補著。賈赦是不能讓他知道有錢,他要是知道了,石頭裡要刮出二兩油來。

  全家人都等著賈瑭,等到了大半夜,街上宵禁了,賈瑭才在宮中侍衛的陪伴下回到了榮國府。賈瑭在門口請這些侍衛進來喝茶,人家說太晚了改天吧,隨後離開。

  門口的門子趕快往院子裡稟告,賈政賈赦賈珍賈璉迎了出來。

  賈政急忙問:「差事如何?見到聖上了嗎?聖上怎麼說?」

  賈瑭先跟他們見禮。隨後說「差事還好,見到了,在御前奏對到現在,賞賜了五十兩金子,算是補貼了一路的辛苦。」

  五十兩金子就是五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聊勝於無。

  賈政就對賈珍說:「明日開祠堂,供起來。」

  賈瑭才發現,這金子自己還不能花了,要供著!!!

  賈珍立即點頭。

  賈瑭嘴角抽了幾下,想了想還是別說了。

  賈赦在一邊提醒:「老太太等你半天了,先去給她老人家問安。」

  於是幾個人一路簇擁著賈瑭進了榮慶堂,老太太沒睡,忍著睡意等賈瑭。

  見了面果然是又黑又瘦,整個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

  「苦了你了,」問他:「在家裡面休養幾日?」

  「給了十天的假,但是需要把修渠的種種寫下來,十天之後到衙門要交給上官送進宮存檔的,所以就不能常來陪著您說話了。」

  老太太歡喜無限,「不必來,有這個孝心就行了。」拉著他的手拍著:「你媳婦和姐兒等你呢,你先回去,你們院子裡有飯菜,撿那些熱的燙的順口的吃點驅驅寒,再讓你媳婦安排你洗漱,這一路辛苦了,又去宮裡了半日,早點睡,多養養神。」

  單論這種安排,老太太還是一個很慈祥的祖母。只要不問關於宮裡的事兒,賈瑭就樂意和她多說點,於是賈瑭應了一聲便退了出來,和其他人分別了之後跟著賈赦回家。

  坐在馬車裡,賈赦說他:「你也是,出了一趟門不信沒人巴結你。你要是覺得這一路上帶著東西回來不好看,怎麼不讓人提前送過來?」

  賈瑭不想搭理他,修渠這麼重要的事情,跟了那麼多官員,又有皇帝派的人在裡面各處盯著。自己是瘋了還是傻了,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斂財。

  這老家伙真大膽!

  所以賈瑭閉上眼睛一副睡著的樣子不願意再搭理他,把賈赦氣的直運氣,手握了好幾次才忍著沒打他!賈赦是真的想要錢!


第52章 初冬日

  賈瑭回去之後,果然跟餓死鬼似的吃了一桌子的飯菜。又因為太累了,根本沒有洗漱,直接趴床上睡覺了。天不亮人就醒了過來,折騰的一院子都沒能安靜,給他找衣服換洗澡水,然後夫妻兩個又好一頓親熱,等收拾好了也快中午了。

  賈瑭一臉滿足慵懶的跟只貓一樣,正抱著蘑菇坐在走廊下面偷得浮生半日閑。寶玉和迎春探查惜春來了,來這裡既是為了情誼也是為了禮儀,畢竟賈瑭這個做哥哥的離開了大半年,回來之後他們這些做兄弟和妹妹的都是要來問安的。

  一通見禮後,寶玉對賈瑭給蘑菇帶回來的禮物感興趣,和蘑菇一起玩兒,不願意聽賈瑭說話。

  迎春姐妹三個一起聽賈瑭講沿路的風光,又聽賈瑭講遇到困難的時候如何應對。這其中免不了要講一下官場,比如地方官員都有那些,都是什麼職責,某地的官員什麼出身,或者是某個官員和榮國府有些來往等等。這些內容真的是俗之又俗,所以賈寶玉不太愛聽。

  雲芳端了幾杯茶過去,「三爺先歇息一下,喝點水潤潤喉嚨。也讓幾個姑娘歇一會兒。」

  幾個人接了茶水謝了雲芳,探春就說:「我如果是個男子,就效仿三哥哥出去建功立業,可惜了我是個姑娘家。」

  賈瑭也覺得可惜,探春的見識不俗,如果真是個男孩,原著中榮國府也不至於後繼無人。至於續寫的部分賈寶玉考科舉功成名就,頗有一種時無英雄豎子成名的意味。

  賈瑭就安慰探春:「這有什麼,女孩子也可以用其他的法子建功立業。比如說當日的黃道婆,只是不管做什麼,能建功立業的都是吃了大苦的。我這幾個妹妹都是才思敏捷,別人家的男人也比不上,然而哥哥只盼著你們將來富足安樂,不用吃苦受罪。只是閨閣之中束縛太多,你嫂子有出門的機會,回頭讓她帶著你們去幾戶關系親密的人家,能見識到不同的人,聽到不同的話,也不虛度青春。」

  探春就高興起來,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雲芳。這幾個姑娘目前年紀都不大,帶出去倒也無妨。

  過了一會兒,兄妹幾個人又開始說起這大半年來的家事。這裡少不了要說一說揚州的姑媽賈敏生病的事兒。

  賈瑭對賈敏的病沒有多說,而是跟妹妹說起來姑父林如海。

  說到了這個姑父,就免不了要說一說鹽政,說到鹽政,就免不了說稅收。

  在很多人看來,鹽政官員絕對是皇帝的心腹,其實並不是,鹽鐵官營,都知道管著這兩處的是肥差,就因為盯著的人太多,這個職位上翻船的官員也很多。

  鹽政有錢,但是這錢是衙門的,換個說法,是國庫的,不屬於皇帝,不屬於鹽政這一條線。每年對於收上來的鹽稅,在銀子還沒有運到國庫的時候,戶部已經想著該怎麼花了。

  所以任何侵吞鹽稅的事兒都是在自尋死路。並不是沒有例子,賈瑭給妹妹們舉例子:十多年前整個鹽政衙門大家一條心,共貪白銀三十萬兩。聽起來這個數非常大,但是因為整個揚州鹽政衙門的人非常多,大家分了之後,最多的一個人拿了三萬兩,最少的到手了幾十兩。這屬於風險共擔,大家都拿錢了所以都會閉嘴。

  因為鹽政官員都是一年一任,第二年在交接的時候,被新任官員發現,三十萬兩不是三十兩,這個窟窿是顯而易見的,新官員不想給上任背鍋,直接告到了京城。這是通天大案,驚動了朝廷,戶部,刑部,大理寺。欽差攜三處衙門官員一起來了,三個月後,揚州刑場殺的人頭滾滾,一個都沒跑掉。

  再往前,大概是二十年前,如今的太上皇,他的小舅子在鹽政任上貪了一萬八千兩,當時事情暴露,群臣擠著太上皇要賬,因為大臣都信這錢不是那國舅爺貪的,是給太上皇摟錢呢。

  把這位老聖人氣得心肝兒疼,當場拋下一句話:「朕要是想貪,也不會只有這一萬多!」

  也可能是氣急之下順口說了出來,戶部當時就要回去查賬。為的就是求證是不是只有一萬多被貪了,他們堅信絕對還有更多的銀子被貪了,只不過賬目做得好,一時沒查出來罷了。

  後來這個國舅爺也在揚州被哢嚓了。賈瑭沒跟妹妹們說的是,這件國舅貪污案造成的影響很惡劣,直接導致了群臣對太上皇不再信任,開始了長達二十多年的君臣鬥法,而且這二十多年來,作為讀書人最想進的翰林院裡,最重要的一種思想就是「勸君」,而且前赴後繼的文官一直把這種思想當成圭臬。

  說白了,這是要監督皇權,所以賈珠這個勛貴子弟作為一個讀書人,在心裡覺得太上皇「望之不似人君!」

  賈瑭之所以了解的這麼細,還是想要推斷林黛玉他們家到底有多少遺產?

  推斷的結論是林黛玉他們家沒錢。

  林如海不敢貪,不能貪,也不會貪。

  而且作為一個當年的探花郎,列候之後,這人除了清高也有手腕也算是衣食富足,所以這才一連幾年坐在鹽政的位置上不翻車。

  其實鹽政這個位置上坐誰,是君權和臣權相互平衡的結果。鹽政這個位置太特殊,大臣可以在其他地方貪一點,鹽鐵官員必須要廉潔。鹽鐵之利關乎國家,這樣的位置,坐上一個皇帝的心腹寵臣不行,坐上一個名聲不好的不行,坐上一個曾經有貪墨謠言的不行……

  別覺得當皇帝就能為所欲為了,在賈瑭來看目前這個年輕皇帝倒是一個很有抱負的皇帝,但是很多時候還是活得很憋屈。

  太上皇是個喜歡貪錢的皇帝,開國至今,凡是朝堂的貪墨大案都是發生在他的治下,更別說隱瞞至今沒有公開的前相爺私開金礦案。

  如果說林黛玉他們家幾代侯爵,應該是有遺產的,對,有,是林黛玉他們家的書。

  同樣是侯爵,史湘雲他們家的人非常爭氣,當初是一個爵位,現在是兩個爵位,這樣的家族已經是非常厲害了。

  但是他們家還要女眷自己做針線活,如榮國府這樣的家族,也已經入不敷出了,和榮國府當年地位相當的如四王八公,除了四王,八公已經沒落了。爵位最高的目前也就是個侯爵,老貴族要給新貴族讓步了,賈家就是不折不扣要讓步的哪個過氣貴族。

  而跟在主子身邊學了一身本事的賴家,已經在暗地裡積蓄實力了,賈瑭堅信,這就是踩著榮國府崛起的新貴族。

  所以賈瑭和妹妹們講了一大堆,又繞回了官場。寶玉煩的差點捂耳朵,沒有捂著是教養好,他帶著蘑菇往最遠的地方走,爭取在物理上和賈瑭拉開距離。

  迎春不耐煩聽這個,惜春是聽不懂,只有探春聽的津津有味。

  所以賈瑭講探春在一邊聽,迎春惜春就找雲芳說話。

  雲芳帶著她們看一盒子的布花。雲芳陪嫁的鋪子裡做布料生意和糧油生意。布料裡有很多好料子,川中很貴的蜀錦也有一些,這些貴重的布料訂制了很多花樣,賣不完剩下的那些碎布頭就雇了一些女人回去做頭上戴的花,只要做的好,高價收購再賣出去或者搭著布料當成一個小贈品送出去。

  各種顏色的布頭做成花十分鮮艷嬌俏,鋪子裡特意撿一些好的給雲芳送過來,雲芳就帶著她們姐妹幾個分一分。雲芳戴這些東西有些不合適了,給那些還沒出嫁的小女孩顯得十分合適。

  果然迎春和惜春很喜歡,一盒子大概有五十多枝,姊妹倆商量著每人十支,給史湘雲留十只,剩下的分給兩個侄女。

  順便把蘑菇叫過來一起選,有這樣的事,寶玉當然也跟著來了。寶玉覺得稀奇,把這些花拿出來在迎春頭上比劃。

  「這個帶喜鵲登梅圖樣的適合二姐姐呢,這個黃色並蒂蓮的適合三妹妹,這個蓮花的給四妹妹……」

  雲芳就看著賈寶玉一個人給姐妹們分了分,每個姐妹喜歡什麼樣的適合什麼樣的,他說的頭頭是道。光從他分花這事就能看得出來,寶玉是一個很心細很體貼的男孩子。

  幾個人正分的高興,襲人就走了進來,看寶玉在女孩子堆裡,就出去和跟著的李嬤嬤說:「老太太那邊還等著寶玉回去吃午飯呢,媽媽也跟三奶奶說一聲,該讓寶二爺走了。」

  這時候寶玉的乳母李嬤嬤還時常跟著照顧著,因為寶玉年紀小,還負責替主子管教小主子。來到了門口伸頭往裡面看了一眼。就見幾個人說說笑笑,進來跟雲芳說:「三奶奶,老太太那邊還等著寶玉和姑娘們回去吃午飯呢。」

  寶玉玩的正高興,商量著用胭脂蟲做胭脂和口脂,猛的聽見了,不高興:「就說我和妹妹們在這裡陪著三哥哥一起吃飯,不必做我們的了。我們吃完之後再回去陪老太太說話。我們兄弟姊妹們在一塊兒親香熱鬧,老太太知道了必定是高興的。」

  李嬤嬤看了一眼雲芳,這是勸不了寶玉指望著雲芳把他們送回去了。雲芳才不替這些人考慮,在外邊吃一頓飯怎麼了?難道自己這邊的飯能把這幾個孩子給怎麼樣了?

  雲芳就問他們:「想吃什麼跟他們下面的說,前一些日子因為你們侄女兒吃輔食,所以大太太讓我們在院子裡建了一處小廚房,一應采買是我們院子裡的人經手的,因為這兩天你們三哥哥回來,大廚房那裡送來了一些食材,我們也買了不少,家裡算得上是食材豐富。只管吩咐,沒有的讓他們這會去買還來得及。」

  迎春的年紀大,只說:「客隨主便。」

  寶玉本來想提要求,也不好說了,也說:「隨便弄一些就好,嫂子賞賜什麼,我們就領什麼。」

  惜春也是這樣的話。

  雲芳對迎春就挑起理來:「什麼客隨主便?你三哥哥不是你親哥哥?還是我不是你親嫂子,你怎麼就成了客了?」

  看迎春趕快站起來一副聽訓的模樣,雲芳心裡嘆息一聲,開玩笑的說:「還是說你這會兒想做客?可惜啊,沒個姑爺陪你一起來,我這該怎麼招待你?」

  這是姑嫂開玩笑,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迎春羞得去推雲芳:「快別說了,你這不正經的,我告訴我三哥哥去。」

  說笑一回言歸正傳,雲芳就問:「是我讓人帶你們去廚房看看,還是隨便給你們做?這會還早,就是去廚房看也只能看食材,是看不出飯菜做好的樣子的。」

  寶玉想著賈瑭剛回來,怕是在外面吃的不順口,立即說:「我們不挑食,只管做三哥哥和萱兒姐兒喜歡的,我們也跟著換換口味。」

  要不說全家上下都喜歡寶玉呢,這孩子真的很貼心。


第53章 銀錢事

  因著賈瑭出去了大半年十分辛苦,所以皇帝獎勵他了一些金子拿了回來,在祠堂供奉了幾天,這金子該不該入賬就成了一件事兒。

  本來不是個大事兒,無論是雲芳還是賈瑭都沒有想那麼多,可偏偏想的多的人大有人在。

  賈珍是族長,供奉了幾日,就來後院跟尤氏婆媳說:「你們到西府去一趟,問問老太太和瑭兄弟,這賞賜的金子是放到他們府中花用著還是給瑭兄弟收著?」

  珍大奶奶尤氏就答應了一聲:「我明日帶著兒媳婦去問問,也有好久沒有去拜見老太太看望鳳丫頭了,少不得明天又要在那裡玩笑一日。」

  賈珍嘴上說著:「去玩一日又有什麼呢?你們也辛苦這麼久了。正巧去那裡說說笑笑快活一天,家裡沒什麼事兒,也不用惦記。」

  說話的時候,秦氏捧了一杯茶放到他旁邊,而賈珍看了一眼茶杯,拿眼睛看了一下秦氏,眼神跟勾子一樣。秦氏趕快低下頭拿著茶盤轉身出去遞給了門口的丫鬟。

  尤氏沒發現他倆之間的曖昧,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袖口和頭上的金簪,一邊說:「自從瑭三爺回來,我這裡熱鬧了起來。咱們後廊下那些嬸子嫂子排著隊的來陪我說話,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想讓我跟您求個情,別把孩子們從學裡給趕走。」

  賈珍對住在附近的那些族人沒什麼同情心,從內心來講,他這個族長是真的不在乎族人。

  「向我求情有什麼用?家學是寧榮二府一起出資,又不是咱們一家說了算。瑭兒之所以這般做,還是那些小兔崽子們不爭氣,但凡是有一點能拿得出手的,何苦來求我。」

  說到這件事,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兒子賈蓉也在讀書。

  他眉頭一轉計上心來。問了一聲:「蓉兒讀書怎麼樣?我這些日子忙也沒有問他,他每十日考試一次,結果如何?」

  秦氏這個時候進來,看到婆婆的臉色難堪了起來,說話支支吾吾的。就趕快替婆婆打圓場:「外面的事我們娘們哪知道,您不如出去問問?」

  珍大奶奶尤氏根本沒有關心過繼子的學習,自然是答不上來。聽到兒媳婦替自己解圍,立馬說道:「正是這個意思,不如問問。」

  賈珍站起來就走,路過秦氏看來一眼,秦氏被看的心驚肉跳,又因為賈珍走過去帶起一陣焚香的味道,聞到之後心裡卻有幾分隱秘的甜蜜。

  沒過一會兒前面傳了消息過來,說是蓉兒大爺被拿住了,打了幾大板被扔在前面書房裡面讀書呢。

  賈蓉被打的爬不起來,他自來是受盡嬌養哪裡遭過這樣的罪,忍不住在前面書房裡哼哼唧唧的養傷,心裡面還挺高興的,覺得過幾天賈瑭回去查問每個人的功課,他受了傷去不了,算是逃過一劫。

  於是裝作在書房裡養傷苦讀的樣子,打算養到地老天荒,於是愈發的裝著傷重。

  可是當天晚上他妻子秦氏侍奉了婆婆之後回到房間,准備明日去隔壁榮國府帶的伴手禮,結果門外有人推門進來從背後抱住了她,問到了熟悉的焚香味,秦可卿半推半就成了事兒。

  第二天秦氏和婆婆珍大奶奶兩個人坐著車到了榮國府,帶來的還有那五十兩金子。

  當尤氏說起這金子怎麼處理的時候,王夫人就比較著急,她想把銀子歸入公中。之所以這麼著急,是宮裡有太監來索賄,點名要金子給大太監鑄一尊佛像慶壽。

  榮國府這個時候雖然有金子,但是宮中的太監三番五次的上門,每次索要的雖然不多,加起來就是一筆大錢,能找個地方貼補一些她自然要挪用。

  然而面上不動聲色,對著王熙鳳使了一個眼色。王熙鳳明白是想把這一批金子歸到公賬裡面,可這話也不能平白說出來,榮國府日子過到現在,已經經歷了好幾代人,早些年不是沒有受過皇家的賞賜,當時怎麼辦現在還怎麼辦就行了。

  老太太也是這個意思,「這些年沒有收過賞賜了,你們就有些慌了手腳,早些年國公爺在的時候,咱們家也常常領宮裡面的金銀。」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王熙鳳,但是卻轉頭跟兒媳婦王夫人說了:「你比我年輕,你說當年這事是怎麼辦的?」

  王夫人這個時候痛快的承認了也就行了,可偏偏她想把這筆銀子弄到公中。這個家裡當家作主的是王夫人,王熙鳳也不過是跑腿的而已,看上去威風八面,也就是王夫人不耐煩應付家裡面的那些刺兒頭奴才們,讓王熙鳳頂在前面。

  王夫人這個時候說:「要回去翻翻賬本子,我也忘了。」

  邢夫人也不知道早些年是怎麼處理的,但是心頭有一絲念想,要萬一當年賞賜下來的銀子歸了個人呢。於是就跟王熙鳳說:「家裡面誰拿著賬本子?讓人過來查一查,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何必弄得那麼麻煩?」

  王夫人面上沒什麼變化,王熙鳳看了看王夫人,又看了看邢夫人,隨後笑道:「大太太說的是,我年輕不知事,也沒有見過當年的賬本子,正好讓他們拿過來,我也長長見識。」

  說著讓人拿賬本來,吳新登的媳婦慌張的拿了賬本過來,找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筆記錄,說著:「當日公中也有賞賜,是歸了賬上的。」

  邢夫人急了,對吳新登家的說:「你把賬本拿來我瞧瞧。」

  說著把迎春叫了過來,「讀來讓我聽聽。」

  迎春拿過來賬本,看了一眼賬本,小心的跟邢夫人說:「有賞賜,是入了賬的。」

  邢夫人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已經閉上了眼睛讓丫鬟給她捶肩膀。

  或許是老太太感受到了邢夫人的眼神,睜開眼睛慢悠悠的說:「這畢竟是賈瑭第一次受賞賜,讓他把這金子收了,回頭從我這裡拿出來一份補到賬上」

  這是坐實了日後賞賜歸公了。

  邢夫人雖然來的沒有王夫人早,但是也聽家裡面上了年紀的老僕人講過一些,說是歸了個人的,可這個時候賬本明明白白,老太太也說是歸了公賬上的。

  她這個時候看到王夫人嘴角挑起微笑,轉頭吩咐吳新登家的把賬記明白了,心裡不停地想到底是誰說了謊。

  於是一直心不在焉的在一邊奉承老太太,和另一邊時時刻刻走神的秦氏正好湊成一對,老太太是不管邢夫人心不在焉,看到秦氏就忍不住問:「這是怎麼了?怎麼不高興了,是不是家裡人淘氣惹你生氣了?」

  尤氏立即替她解釋:「昨天蓉兒被他老子揪住問學問,因為答的不好被賞了幾板子,這孩子現如今惦記著蓉兒呢。」

  老太太聽了立即打發人拿一些藥材去看望賈蓉,順便和這些女眷們說當年國公爺脾氣是多麼的暴躁。

  「……那是一言不合就要拉出去打,咱們家這幾個老爺哪個沒挨過幾頓打。我瞧著這麼多子孫裡面也就賈瑭的脾氣一急起來有點像國公爺。不過要說長得最像,還要數寶玉。」

  於是屋子裡面的女眷們就開始誇贊寶玉有靈氣,因此王夫人心情更好,也說了幾個冷笑話哄老太太開心。伺候了老太太吃了午飯,等老太太睡午覺了,邢夫人就坐著車子回到了東院,也沒有回自己的正房,直接來到了雲芳他們的院子裡。

  賈瑭這個時候正在把這幾個月的見聞以及修渠的心得寫出來交給皇帝存檔。邢夫人知道他這會兒關在書房裡正伏案寫字,也不去看兒子,直奔兒媳婦的房間來了。

  雲芳這幾天正在家裡面照顧賈瑭,順帶領著閨女一塊玩耍。這一天雲芳讓人做了幾個沙包,正坐在炕上帶著女兒抓沙包玩兒,邢夫人就這麼直接闖了進來。

  「坐著坐著,不用見禮了,我這是有事來找你,我這腦子不夠用,你幫我想一想,看咱們是不是被人家連著手騙了。」

  雲芳心裡面好笑,你知道你腦子簡單,怎麼就跟人家玩起心眼兒了?

  「太太說是怎麼回事兒?」

  邢夫人就把自己今天在榮慶堂的事兒說了,「……我明明聽人家說這銀子是該歸給受賞賜的人,怎麼就成了公中的了?可是我要是不相信,明明有賬本兒。他們既然把賬本拿出來了,而且迎春也看了,應該不是騙我。可我怎麼就覺得……」

  雲芳這個時候就在想自己要不要在她面前戳穿,後來想想,自己的婆婆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她是怕老太太的。

  既然老太太那邊把這件事拍板定案,就以邢夫人的膽子是不敢到老太太那邊去鬧,頂多是知道了真相生一回悶氣。假如自己要是瞞著她,將來被她知道了,少不了要怪罪自己不跟她一條心。

  邢夫人這種人說愚蠢也愚蠢,說單純也單純。只要她覺得是自己人,那是極力的維護。只要她覺得不是自己人,她記仇的時間又特別久。

  所以雲芳就決定跟她說實話:「太太,這事兒是他們在您跟前耍花槍了,不過老太太也沒有讓他們順了心,自己出錢把這事給平息了下去。您知道就行了,別去跟前鬧,要不然就浪費了老太太的一片心。反正是老太太虧了一筆錢,咱們不是把這金子拿回來了嗎?」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們是怎麼在我跟前耍花槍的?」

  「二十多年前的賬本兒,那是快三十年了。當時老國公人還在,我問太太,當時府裡當家作主的是誰?」

  「看你說的,自然是國公爺呀。」

  「是國公爺當家作主,府裡養的全是國公爺的妻妾兒女,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錢是賞賜給國公爺還是賞賜給府裡有區別嗎?」

  「對啊!」

  雲芳又接著說:「既然要翻賬本就要往前翻,一直翻到前面五十年前。那個時候國公爺年紀還小,兄弟一堆,當家的是國公爺的老子,是咱們三爺的太爺爺。看看那個時候賬本上是怎麼記的,這錢是國公爺自己收了當私房錢還是放到了公中?」

  「對啊,這個時候和五十多年前是一模一樣的。現在當家的是你男人的叔叔,還不是親老子呢,就是親老子也不能貪了兒子的賞銀。要是一家人,家裡面過得艱難,孩子願意把銀子拿出來給大家用,這是孩子的一份心意,但萬萬不可強迫孩子把銀子拿出來用了。如今府裡不見得有什麼地方短了銀兩……也不盡然,咱們月錢以前都沒按時發過。」

  雲芳打斷她自言自語:「太太,您不當家,不用操心這個。」

  「好孩子,你說的對。」說完邢夫人嘆口氣,「可見那屋子的人沒有一個跟咱們娘倆是一條心的。我不信璉兒媳婦不知道這裡的道道,偏不提醒我一句。」

  得了,這是恨上王熙鳳了!


第54章 理家事

  邢夫人這樣牛心左性一時半會也扳不回來,腦子還缺了一根弦。這件事的害處不止這些,雲芳也不想跟她聊這些銀子上的事,可邢夫人就喜歡聊這些。

  「你說的對,這回是老太太出面把這事兒給平了,雖然順了他們的意,但是也沒有虧了咱們。叫我說,這個時候那好二太太不知道心裡面有多難受呢。她一直覺得老太太留的那些東西都是寶玉的,如今拿出來了,不知道心裡面有多後悔。」

  雲芳微微一笑,就讓邢夫人以為那一些金子會真的進入到庫房吧。

  就從吳新登家的公然和王夫人配合在老太太跟前一塊糊弄邢夫人就能看得出來,吳新登兩口子聽王夫人的,早先的時候賈瑭就跟雲芳說過,吳新登記賬非常亂,而且自從王夫人當家以來,府裡的銀錢經常被挪用。甚至如今吳新登未必聽老太太的,換句話說,老太太早就被架空了,老人家對府邸裡的掌控早就力不從心了。

  邢夫人還以為那些金子真的花到了大家身上,豈不是那些金子這會兒已經轉到了王夫人的庫房裡。這就是禿子頭上的事情明擺著的,根本不需要去小心觀察。

  王夫人不會管家,這個家只會越來越亂。看上去也就是幾十兩金子的事兒,後面真的是貽害無窮。

  就在雲芳奉承邢夫人,婆媳兩個帶著蘑菇坐在炕上玩耍的時候,賈瑭把今天的活干完了,聽說邢夫人過來,連手都沒洗,沾了一手的墨汁過來請安。

  「太太今日怎麼來了?」

  「還能為什麼來?要不是因為我多了個心眼兒,賞你的那些金子這一會兒就成大家的了。」說完很得意的在賈瑭面前把自己據理力爭的事講了一遍。

  這裡面略有一些誇張成分,賈瑭也聽了出來,笑眯眯的看著邢夫人。對待邢夫人,賈瑭頗有包容心,而且很多時候還主動哄著她。

  「這真是苦了太太了。」賈瑭在炕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我長這麼大,順風順水沒受過一點災難,也全靠太太在一邊護持著,到如今出去做官了,還要靠太太替我想著。」

  邢夫人很得意:「知道就好,要不是你這個小孽障是我肚子裡面爬出來的,我管你干嘛!」

  賈瑭擺弄了一下袖子:「是是是,孝敬太太是兒子該做的。我瞧金子也沒多少,而且我這大半年不在家也苦了太太和萱兒娘倆,不如你們找金匠進來,用這些做一些釵環首飾。做成三份,太太奶奶和萱兒都能分點。」

  邢夫人嘴上卻說:「給你媳婦兒和閨女做就行了,何必做我的,我一把年紀了,戴那麼多干嘛?」

  這樣的口氣讓賈瑭和雲芳都笑了起來,夫妻倆一頓吹捧,把她哄的高高興興的。

  雲芳就說:「我認識外邊一個金匠,回頭讓他媳婦兒進來。咱們閨女如今還小,頭上沒有幾根頭發,打上幾個金鈴鐺掛著就行了。太太倒是可以打一套頭面,再打一個金項圈。剩下的一點給我做只金釵就可以了。」

  這會兒邢夫人很高興,難得的大方了起來:「既然做,咱們要做的體面起來。又不是只有這麼多金子,扣扣索索的不成樣子。叫我說咱們三個都打一套頭面,咱們婆媳倆的現在就能戴上,妞妞的留著將來她大了能用。你們母女兩個再一人打一只金項圈,我這個年紀用項圈不合適,給我打一只金領扣,剩下的金子給妞兒打金鈴鐺小金鐲子。就這麼說定了,不用你們掏錢,我還有點積蓄,把缺的金子給補上。」

  這真的是難得的大方。

  雲芳趕快帶著蘑菇謝了邢夫人,賈瑭也沒有推辭。

  等到邢夫人回去之後,到了晚上賈瑭從雲芳這邊拿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去找邢夫人,她的那點金子不知道攢了多久,賈瑭怕她手頭緊,想再貼補她。

  所以晚上過去悄悄的把銀票塞給了邢夫人:「您收著,別讓老爺知道了,這是在外邊人家孝敬的。我剛回來的時候老爺擠著我,要我把外邊的孝敬交給他,我說一文都沒拿回來。他還挺不高興的,別讓他知道了。」

  邢夫人悄悄的接過來,塞到了自己的匣子裡,不過轉頭一想,又一股腦的把自己攢的所有銀票塞給了賈瑭。

  「你如今出門了,這些銀子想藏到哪裡都容易。別藏我這兒,藏我這兒老爺什麼時候來了,被他發現了拿走了我都不能說什麼。」

  賈瑭回來的時候,袖子裡面塞了一袖子的銀票。

  就在邢夫人和雲芳高高興興的選花樣子打首飾的時候,賈瑭也去了家學裡面。

  賈瑭在家族裡面頗有地位,剛到家學,學裡面的那些小子們各個噤若寒蟬。

  在賈瑭的眼皮子底下進行了一場考試。

  考試的結果就是這群人不是文盲,但是拔尖的真沒有幾個。賈瑭本來還想攆走幾個,可沒想到就因為分了班,這裡面反倒是人多了起來,一打聽才知道什麼外八路的親戚都往這裡塞人。

  什麼某個老爺的小妾娘家的侄兒都能塞進來。賈瑭心頭火起,對跟著一起來的賈政說:「讓二老爺看著點,怎麼人越來越多了?越來越多也就算了,能好好的學也算是咱們的功德,可這都是什麼?狗屁不通,一句話解釋的顛三倒四。」

  賈政也有些生氣,這人的毛病是懶,也因為懶,有點不接地氣兒,並且還經常容易被騙。賈瑭走的時候讓他盯著點家學,他是派人盯著,隔三差五的問一問就行了。可就是這樣的寬松環境,讓賈瑭的改革完全破產。

  如今看到這一沓子的答卷,又被侄兒指責到了臉上,賈政也有些抬不起頭來。

  就因為丟了面子,這個時候賈政的臉上陰雲密布。而賈瑭怒氣衝衝,如今的賈瑭因為在外面和人應酬,已經有了官威在身上,旁邊的賈珍腿肚子都是抖的,知道賈政賈瑭生氣了,只能硬著頭皮上來打圓場:「政叔,瑭弟,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若是十天之後再考還是這個樣子,到時候再趕走不遲。」

  賈瑭冷笑了一聲,並沒有說話。

  賈政就說:「做學問這事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十天的功夫難道他們就能熟讀孔孟之書了嗎?」

  賈珍訕訕的退下了。

  賈瑭就跟賈政說:「自古以來想要族中人丁興旺,多半是靠讀書聚集族群。」說著指著下面那群混日子的:「這群人不管是為了中午的一頓飯和筆墨紙硯過來蹭好處也好,還是真的想出人頭地改換門庭也罷。如今被聚集到這裡,確實是一副興旺之相。

  可是這些人沒有功名,咱們家學就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叫我說如今這個樣子不用再維持,不如解散罷了。」

  說著把手裡一疊子的卷子放到了賈政面前,賈政自己是讀書人,也知道侄兒說的是實話,但是他還是想維持下去。

  「不如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若是下次比這次考的還差,就解散了吧。」

  賈瑭在意的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嚇唬他們,他們知道二老爺你心裡面不會解散學堂,所以會悠哉樂哉的混日子。叫我說干脆一點,現在解散。然後把族中的那些稍微有點樣子的苗子聚集起來,讓他們不使學業荒廢,也不讓這些糊塗種子整日過糊塗日子。」

  看賈政還猶豫,賈瑭就說:「不破不立,您再猶豫寶兄弟年紀就大了,看看這群家伙,您就不怕他們帶壞了寶玉和蘭兒?」

  賈政瞬間不猶豫了,「對,該解散他們了。」

  這事兒交給學堂的賈代儒去辦,賈政和賈瑭也不理下面哭求的聲音,直接離開了。

  到了晚上,為了家學的事兒,賈家的族人又聚到來一起,這次大家都在,賈瑭把話說的很明白:「各位有的是長輩,有的是兄弟,如今聚在一起商量著族學的事兒。自古以來家族傳承有兩樣東西特別要緊:一是祭田,二是族學。

  前者管飢飽後者出富貴,祖宗早就有遠見,所以令族中創辦族學,為的是家族富貴綿長,又擔心族中有人貧困,無力讀書,才免了學費筆墨和餐食銀子。然而幾十年下來,出人頭地的只有代字輩分的幾位太爺。咱們問問太爺們,是不是當日管理嚴厲,先生用心,自己頭懸梁錐刺股才有了後來的功名?」

  幾個上年紀的都點了點頭,賈瑭接著說:「到了上一輩,如此優渥的學堂只教出來敬叔父這一個進士來,不僅如此,連個秀才都沒有。」

  說到這裡賈瑭看了一眼賈政,這位是屢試不第,最後因為他老子去世太上皇才賞賜給他一個官兒,一干這麼多年,沒一點進步。

  賈政低下頭捋了幾下胡子,看兒子內涵了賈政,賈赦特別得意,向著賈政那裡微微一下。

  賈瑭接著說:「到了我們這一輩,也是花了大價錢堆出來了珠大哥哥這個讀書人,可有什麼用,珠大哥哥還沒報效家族人已經沒了。眼看著如今家族枝繁葉茂,以前那種廣撒網的做派不行了,要用有限的銀子養育有希望的讀書種子。

  對於家學,我從裡面長大,如今再看,已經糜爛的不成樣子了。我以前跟族長商量過家學的事情,奈何沒有什麼進步,今日自告奮勇管著家學的事兒。要是又不願意的現在說,現在不說。我就當是各位同意了,往後我再聽見誰唧唧歪歪的,別說是晚輩,就是長輩我也打上門去。」

  下面沒人說話,也沒人交頭接耳。

  賈瑭接著說:「既然都認可我,那麼咱接下來說說學堂的規矩吧。

  再一次開堂教學,必是咱們家的人才行,凡是男孩子,除非體弱,六歲必須進學堂,學不會是他沒本事,不讓學或者是溺愛孩子就是做大人的不對了,要是家裡能請先生的例外。

  再說一遍,須是咱們賈家的人口才能入學,什麼外八路的親戚一概不許,就是正經的親戚,比如咱們家的姑奶奶所出的子嗣,能不能進來也要大伙商量才行。姑奶奶要是沒子嗣,側室生的到時候就不用提,不是賈家的血脈,憑什麼替人家養孩子?

  以前是學生讀的好,在學堂裡面能有一頓飯,這事兒也要改一改。這次咱們加錢,凡是學的好的,准許帶糧食肉菜回家,讓家裡做好了送去學堂或者自己帶進去,學堂裡有粗使的婆子或者是老蒼頭給他們熱飯。那些學的不好的,就自己自備飯菜吧。對,以後學堂裡不管飯了。

  筆墨紙硯還是會管的,但是必須加以限制,根據每十日的成績到庫裡領筆墨紙硯,回頭年底查賬,要做到每一筆出庫都要記錄在冊。

  有一些人家覺得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想要省點糧食把孩子趕到學堂裡面混日子的就要掂量掂量了。要麼是他們覺得半大小子出去找個活干能養活自己。要麼是讓孩子接著帶糧食去混日子。」

  總之,賈瑭表示,家學不花冤枉錢,也不養別人家的學生——除非是學習好的,要不然弄一屋子淘氣學生,還不如不擴招。

  也有不樂意的,但是這些人都依附著榮寧二府過日子,這時候也沒資格說什麼,事兒就這麼定了。但是賈瑭的名聲在族裡是徹底坐實了,都說瑭三爺小氣迂腐,賈瑭還納悶呢,自己確實是小氣,但是哪裡迂腐了?

  然後派人請賈珠和自己的同窗來,有的負責管理,有的負責交學,為了賬目,賈瑭是找了一個腿腳不利索的賬房管著賬本,另外找了庫房出納。規定凡是學子,日後的所有試卷另外抄寫一份要貼牆上,除了勉勵大家,也有公正的意思。原本的試卷放在庫房,預備著年底族中查看盤問。

  賈瑭徹底把賈政從家學裡踢出去了,賈珍也別想插手家學。

  把這些事兒做完之後,好在他的工作總結已經寫完,休息的日子也用完了。

  賈瑭開始了上班的日子,這一轉眼又到了年底,年底各家都忙,特別是雲芳和賈瑭。賈瑭又被借走去算賬了。這次是工部扣著他,想把自己家的算完了再去算戶部的爛賬。

  戶部等不了那麼久,他們和工部的業務有很多是重合的,像賈瑭他們這邊治水的銀錢往來是其中一項,還有修橋補路的,給皇帝修皇陵的,還有制造軍械的——這個保密。但是給宮裡制作物件的賬也掛在戶部,特別是給宮裡面制造精巧器械的,材料裡面會用到大量的金銀寶石像牙珠玉,到了年底,也是要和宮裡的內衙門對賬。所以等戶部這邊忙完,估計也到了除夕了。

  雲芳手中的莊子年底了莊頭來交租子,鋪子裡的掌櫃來交銀子和賬本。雲芳私下裡和倆個娘家嫂子有合作,也要對賬。王熙鳳那邊還要分銀子,這一樁樁一件件忙的腳不沾地,蘑菇就托給了邢夫人照顧,邢夫人就帶著孫女去伺候老太太,祖孫兩個每天的衣服都不重樣,天天打扮的珠光寶氣。

  把一邊穿著半新不舊家常衣服的王夫人襯托的落魄了幾分,女人總是在這些小細節上面把注意力拉滿。王夫人沒能在衣服上面爭過邢夫人,一轉頭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寶玉圍著邢夫人的小孫女打轉,頓時不高興了。


第55章 平常事

  王夫人知道怎麼樣才能讓邢夫人瞬間變臉,心裡不痛快。

  一屋子女人都在說話,王夫人一邊嗑瓜子一邊故意問邢夫人:「瑭兒哥他們兩口子生下萱姐兒有兩年了吧,怎麼沒聽見瑭兒媳婦的好消息,該有個兒子了。」

  說著眼神往賈蘭那裡看了一眼,賈蘭還不會說話呢,是個只會吐泡泡的小嬰兒,被乳母抱在懷裡在角落裡呆著呢。

  但是王夫人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看,我有孫子你沒有!

  邢夫人確實被刺激到了,於是毫不客氣的反擊了回去,用著一種很苦惱的口氣說:「我一把年紀了,操那麼多心干嘛?有好吃的多吃一口,有好衣服多穿一件。好在我雖然只養了瑭兒這一個孩子,但這孩子爭氣上進,讓我如今也體面了許多。

  再說他們小夫妻年紀也不大,將來總有孫子的,人家不是說了嗎,先有閨女是先開花,姐姐帶著弟弟來。說不定將來咱們萱姐有四五個或者五六個弟弟呢。」

  蘑菇聽見說她的名字,抬頭迷茫的看了一眼邢夫人,但是蘑菇是個捧場王:「啊,太太說的對。」

  她小小的一個人,心裡想著:不管太太說的是什麼,只要說對就行了,媽媽說了要哄著奶奶高興。

  瞬間一個屋子人笑了起來。

  王夫人也聽明白了,這是說人家兒子活著呢,當大官了,孫子將來有的是。諷刺自己的兒子沒了,只有那一個孫子。連依靠的兒子都沒了,有孫子有什麼可得意的!讓人覺得可憐巴巴的!

  王夫人弄了一個灰頭土臉,沒說話。

  王熙鳳和李紈也明白,然而這兩個太太日常交鋒也是平常事。她們小輩兒不方便插嘴,也插不進去嘴。於是雙雙各捧著一個果盤放到了她們面前。

  吃,使勁吃,用水果占住了嘴就不用說話了。

  老太太高興地看了一場大戲,從鴛鴦的手裡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又遞了回去,歪著身子笑呵呵地看著賈寶玉和賈迎春他們帶著蘑菇拆九連環。一屋子都是蘑菇奶聲奶氣的聲音:「寶叔叔不是的,你剛才就從這裡穿過去了……你好笨啊,給三姑姑,三姑姑會拆。」

  被人家說笨賈寶玉也不生氣,把手裡的九連環遞給了探春,「三妹妹試試。」

  探春試了幾下,也是沒招,老太太就招手:「拿來拿來,我教你們,這個我會拆,拆之前要先退出來。」

  兄妹幾個把九連環遞過去,老太太舉到一邊眯著老花眼拆了幾下,蘑菇鑽進她懷裡,被老太太摟著,老人家果然會玩兒,三兩下就拆好了,寶玉連連稱贊老太太。

  老太太就得意起來:「我年輕的時候跟你們一樣也愛玩兒,跟著長輩喝茶看戲聽曲猜謎……那時候在這上面下了不少的功夫,好久不玩兒了,手生疏了。」

  寶玉就挨著老太太,抱著她的一只胳膊,「哪裡生疏了,老太太厲害著呢,不如教教我們,我們也跟著老太太學著怎麼玩兒。」

  於是屋子裡全是他們祖孫的笑聲,不管是王夫人還是邢夫人,都成了背景板。

  屋子裡面的笑聲越多,王夫人就越不自在,伸手把果盤上放著的銀簽子拿起來,一邊吃水果,一邊很不合時宜的問王熙鳳:「月錢放過了不曾?」

  王熙鳳這個時候陪著笑,突然聽見這麼一問,立即回答:「早放過了,月初就放過了。」

  邢夫人知道這是王夫人剛才弄了一個沒臉,這會想把場子找回來,問這句話的目的還是要向大家說明她是這個家的當家的。要是放在平常,邢夫人也確實要避一避王夫人的鋒芒,但這個時候完全沒必要。

  你當家有什麼了不起,我有我兒子呢。

  於是她也用銀簽子扎了一塊水果:「二太太想是忘了,前幾天你還問鳳丫頭呢,也是在這個地方,鳳丫頭跟你說放過了。咱們二太太果然是貴人多忘事。」

  都知道是什麼意思,王熙鳳和李紈不敢接腔,老太太這會兒美滋滋的,她早就覺得王夫人多少有點脫離自己的控制了,於是樂得看兩個兒媳婦一來一往的過招。以前老太太也有想著讓邢夫人和王夫人打擂台,但是邢夫人的腦子終究是不夠用,出昏招的時候太多,於是放棄了,改選了王熙鳳。

  這個時候王熙鳳和李紈不說話,滿屋子靜了一靜。探春立即說:「咱們家家大業大,全家人口都指望著二太太呢,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有的。就是因為操心,二太太才唯恐一時不周到出了什麼紕漏,如今連咱們說個話就操心月錢銀米,可見平時勞苦功高。你說是不是呀老太太?」

  說完撒嬌似的推了兩下老太太,王夫人這才用眼神瞥了一眼探春,這也是探春給她表功,她嘴裡說:「這是該做的,什麼功不功苦不苦的,快別說了。」

  說完看了一眼邢夫人,然而邢夫人陣營裡面的迎春外號二木頭,這一會兒一句話不說。

  邢夫人也碰了一頭灰,被探春和王夫人一唱一和的把這事兒給掀過去了。今天雙方算是平手,都是不輸不贏。

  於是妯娌兩個在離開的時候,剛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門,王夫人就抬高聲音跟身邊的婆子吩咐:「我年輕的時候用的那幾只珠釵找出來給三姑娘送過去,也是她和我一條心,我們娘們好的跟親母女似的。阿彌陀佛,這也是我的福氣造化。」

  這個時候邢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正伺候她們祖孫兩個上車,邢夫人聽完之後翻了一個白眼,年輕時候用過的東西現在不知道成了什麼樣子了,也好意思拿出來送人,小氣成這個樣子!

  再轉眼想了一下迎春,這丫頭長了這麼大,跟個木頭也沒什麼兩樣,對她就不應該有多余的指望。邢夫人一咬牙坐到了車裡,跟婆子說:「姐兒有點兒瞌睡了,早點回去。」

  於是正在對賬的雲芳就接待了婆婆。

  邢夫人到了雲芳他們房裡直接先灌下去了一杯紅茶,開口就問:「你這兩天活干完了沒?」

  語氣有點衝,一聽就知道在外面鬥敗了。

  雲芳把賬本放到一邊:「太太有使喚我的地方盡管說,我這點事哪能跟太太的事比。」

  「我能有什麼正經事兒?就是氣不過。今天在老太太那裡被二太太和三姑娘連著懟了一頓。我是越想越生氣,在心口聚了一團火。你也知道二姑娘一直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幫不上忙。璉二奶奶那就是個滑頭的。我就指著你了,明天咱倆過去也讓那個好二太太受一回氣。」

  雲芳轉手接了干果放到她面前,「這是多大的事兒啊!放心,明天一早咱們收拾的體體面面一塊去。我跟您說,二太太最心疼的是寶玉,最惦記的是宮裡的大姑娘。宮裡面的大姑娘咱們不好提,在二太太面前刺一下寶玉還是可以的。

  這也年紀不小了,也該去讀書了,我聽說寶玉天天和丫鬟們混在一起。喜歡啃丫鬟嘴上的胭脂,年紀小的時候沒什麼,年紀大了像咱們大老爺這樣一把胡子了也喜歡啃丫鬟嘴上的胭脂怎麼辦?……老太太是最看不上大老爺的,但是咱們大老爺也是老太太養大的。能養出來一個難道養不出來第二個?」

  邢夫人聽這話心裡面特別痛快。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了,「不能提寶玉,一來提了寶玉老太太生氣,二來寶玉也是個好孩子,我跟他娘有什麼不痛快不能拿著他做筏子。

  我跟你說了你別不信,這家裡面幾個小爺,我除了心疼瑭兒,再一個心疼的就是寶玉。寶玉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每次見了我恭恭敬敬也非常親熱,比賈璉好的甩出幾條街去,不能提他,你再想個法子。」

  「再想個法子……」雲芳拿了一個小錘子,把核桃砸開,裡面的核桃仁放到小盤子裡遞給邢夫人,「其他的法子倒是有,只是就讓她難受一會,過了那一會兒也就沒事了。」

  「讓她難受一會兒也行,你跟我說什麼法子?」

  「有點不太好的法子,我聽說趙姨娘最近挺風光的,給她娘家趙家的人找了個好差事。」

  邢夫人一聽瞬間特別滿意:「明天就提趙姨娘。」

  雲芳看這個勝負欲強烈的婆婆,忍著好笑:「明天能不能提還是要看老太太高興不高興,在榮慶堂裡要先讓老太太高興了才行,要不然有理也變得沒理了。」

  「不用你提醒,我當了老太太這麼多年的媳婦,我能不知道?」

  說著吃了一口核桃,忍不住誇贊:「好東西,哪兒來的?」

  「我陪嫁的鋪子裡面不是賣糧油嗎?這是弄了一批炒山貨,過年的時候也在賣,畢竟走親訪友買了招待客人也是能拿出手的。這是鹹鮮口的,今兒才送來,給您屋裡送去了,桃花姐姐收著呢。您回頭嘗嘗,有喜歡的多給您備點。幾位舅舅姨媽家也送去了不少,就是邢家大舅舅那裡,今兒派人來說想要納妾續上香火,說畢竟他和舅媽只有一個妹妹,我正要問問太太,給多少禮金合適?」

  邢夫人一聽立即瞪圓了眼睛:「一文錢也不給,別打量我不知道,他們扒著瑭兒沒少置辦產業,他自己不爭氣,吃喝嫖賭都做,沒錢了來找你們打秋風,那就是個無底洞,給多少都不夠的。叫我說,也別納妾了,沒得害了人家女孩一輩子的。」

  這真不是個好消息,居然比剛才和王夫人鬥嘴輸了都生氣,她越想心口越悶,不想呆著了,對雲芳說:「我也坐了一日了,腰這裡難受,回去歇著。」

  雲芳趕快扶著她出門,看著婆婆走遠,雲芳送了一口氣,總算是走了,奉承婆婆也是個累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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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無歡喜

  等到賈瑭回來,雲芳就不經意把這件事說了。

  當時說那話的時候雲芳倒是沒想那麼多,回頭一想覺得如果婆婆小心眼跟自己計較怎麼辦?邢夫人那個人屬於既偏執又蠢笨,要不然也不會一有機會逮著王熙鳳可勁兒的擠兌。

  賈瑭覺得如果以邢夫人的智商回頭反應過來了,肯定會認為是雲芳給她不痛快,到時候會一門心思的折騰雲芳。

  賈瑭意識到自己有必要在老婆和親媽之間做一個和事佬。

  於是扒了兩口飯,讓雲芳把針線上給老兩口做的衣服拿出來,「我到後院去一趟,你帶著蘑菇早點睡吧。」

  雲芳乖巧的答應了一聲,看著賈瑭帶了幾個婆子丫鬟提著燈籠抱著衣服往後面去了。

  賈瑭先是讓丫鬟到邢夫人房間裡說一聲,說是等一會兒過來給太太請安。他自己帶著做好的衣服先去了賈赦那裡。

  很難得今天賈赦沒有喝酒。這個時候正在燈下看著一個瓷瓶,聽說賈瑭來了,就把瓷瓶放在桌子上,坐好了等著賈瑭進來。

  賈瑭進來恭恭敬敬的請安,讓人把疊好的衣服放在了桌子上:「馬上就要過年了,我這裡有些皮料看著還好,就讓人給老爺和太太做了幾件衣服,過年的時候穿。」

  「難為你還有一片孝心,比賈璉強了不少。坐吧。」

  賈瑭謝了坐,一邊坐下去一邊說:「我倒是覺得二哥哥比我孝順的多了,二哥哥從來不定撞老爺,不像我沒跟老爺好好的說過話。」

  「你知道就行」

  賈赦站起來,把一件衣服拿起來放到燈下看了看,誇了一聲:「好皮子,我是有好多年沒見過這麼好的皮子了。」

  賈瑭就說:「碰上好皮子的事兒屬於可遇而不可求。今年運氣好給碰上了,這確實是幾件出眾的皮子,特意挑出來給您和太太的。」

  「所以說你比賈璉孝順,叫我說論跡不論心。你雖然經常頂撞老父親,傻乎乎的不知道收人家的好處。這也是你比人出眾的地方,咱們這種人家沒必要去拿人家的好處。不缺吃不缺喝的,沒必要自污。」

  賈瑭就覺得今天的大老爺也有點奇怪。要放在以前是變著法兒的問自己要銀子,今天怎麼反而處處說起場面話了?

  賈赦展開大氅,示意賈瑭給自己披上。一邊整理著衣服邊兒,一邊說話:「往後為父也指望你了,賈璉是指望不上了,那小子分不清自己親爹是誰。處處奉承著你二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二叔的親兒子呢。」

  「這不過年了嗎?要讓他辦的事比較多,他往二老爺那邊去的時候也多,您不必想那麼些。」

  「哼,你別給他說好話。」

  「倒並不是我故意給他說好話,這也是實情。該您的兒子還是您的兒子,少想那些有的沒的。您先坐著吧,我去太太那裡看一眼就回去了。」

  賈瑭也不想跟他扯那麼多,彎腰作揖後就走。

  並且賈瑭走的特別快,唯恐賈赦叫住自己,這真的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賈瑭就害怕到時候這人給自己弄一個令人出乎意料的事來。所以賈瑭一路低著頭想,腳下不停快步進了邢夫人的屋子,邢夫人等了一會兒,見兒子來了滿心歡喜,拉著他在炕沿上坐下來,又讓人端吃的進來。

  「是不是累了一天?這些東西明天讓你媳婦兒送來就行了,何必再跑一趟?這麼冷的天兒仔細灌了涼風受罪。」

  賈瑭是為雲芳描補來的。自然要為雲芳說好話:「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你兒媳婦說先給你們送過來,這些天來往的客人比較多,要是見客有這樣的衣服穿著倒也合適。再有就是我畢竟年輕,哪怕今天累了一天,難道就擠不出時間來給太太請個安?

  我一想也確實這樣,有好幾天沒見太太了,所以剛吃了飯就過來了。太太晚上吃什麼了?吃的順口嗎?有什麼想吃的沒有?家裡沒有,您吩咐兒子,兒子打發人去街上給您尋摸。」

  這幾句話說的邢夫人心花怒放。

  「吃的還是那些東西,這麼多年來也習慣了。比外面強多了,家裡面怎麼說也是大魚大肉,外邊有些人家一到現在未必能吃上一頓飽飯,都說過年關過年關,越到過年的時候越艱難。」想到今天下午和雲芳的談話,她這個時候有些猶豫。但是看到兒子端著茶杯正在喝茶,想了想母子之間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悄悄的問:「你舅舅是不是又來找你?」

  賈瑭見邢夫人主動提起來,就把嘴裡的茶水咽下去,點了點頭:「確實來找我了,這事兒也怪我。我當時拿不定主意跟您兒媳婦提了一次,她以為這件事棘手呢,是不是一禿嚕嘴在您面前也說了。叫我說她就是頭發長見識短,看見芝麻大的事兒就驚慌。不過她也是把舅舅家當成貴客,總擔心我怠慢了舅舅。」

  「你也別說她。那是她不知道你舅舅們是什麼人。我早就說讓他們正正經經的做點生意,買幾畝地。可他們偏偏吃不了苦。他們是怎麼跟你說的?說是以前家裡面略有點資產被我帶到了這裡來。害得他們和你那幾個姨媽在家裡吃不了喝不了,是不是?」

  賈瑭擺了擺手。

  邢夫人心裡面更不痛快了:「當年那就是一筆糊塗賬,各說各有理。他們拿這個纏上你,你不少給他們銀子。當初刑家才有多少家產,這麼多年來你陸陸續續的給了他們多少!是他們做人不知足,哪有做舅舅買個妾也要讓外甥掏錢的。往後你別管他們了,要是他們再來,你和你媳婦兒都不要管那麼多,我出面打發他們。」

  賈瑭想了想:「那兩個舅舅也確實是有些不像話,但是表姐妹和表兄弟們倒是都挺好的。您就是不看在舅舅的份上,也該看在小輩的份上,別把事情……」

  剛說到這裡門口的簾子被人家打開,賈赦來了。

  賈瑭心想這果然有事,又追到這裡來了。

  不是賈瑭做兒子的盯著父母的私生活,實在是邢夫人在生了賈瑭之後,頗有些年老色衰,已經不得賈赦的寵愛了。兩人除非有事才在一塊說話,要不然那真的是一天見不了一兩面。

  邢夫人趕快站起來扶著賈赦進來,「老爺來了,剛才咱們兒子說給您送了幾件衣服,穿著合身嗎?不合適明天我讓人改一改。」

  這話問的跟白開水一樣,專門給他做的難道不合身?

  賈赦是真看不上邢夫人,要不是今天晚上賈瑭在這裡陪著他老娘說話,他還來呢。

  賈赦坐下,熱熱的喝了一杯茶對母子兩說:「坐吧,我今兒來是有話跟你們說的。」

  賈瑭的屁股剛挨到板凳,就聽見賈赦說:「你是不是過了年之後又要出去?」

  邢夫人趕快看賈瑭,賈瑭點了點頭:「雖然還沒有得到准信兒,但是也有五六分准了。說是過年之後讓我往淮河那邊去。淮河流經的地方更多,帶著的官吏不少,恐怕淮河的事一兩年弄不清楚。若是真的去淮河,我也只能在每年年底回來探親了。」

  邢夫人立即心疼了起來,「哎呀,這要出去一年啊!」

  賈瑭點了點頭,問「老爺是怎麼知道的?」

  「今兒王家的人來了,聽他們說的。」

  哦,王家和賈家是兩代姻親,加上如今是四大家族執牛耳的那個人,賈赦和賈政必然要親自接待。

  但是賈瑭這個時候還鬧不清楚賈赦今天反常的原因,難道和王家來人有關系?

  他不主動開口,看賈赦這戲怎麼往下唱。

  賈赦也沒繞圈子:「既然你要走一年,或許明年也要走,不能再像這兩年一樣,光帶著幾個小子出門了。找個丫鬟開了臉做你的通房丫頭,帶走照顧你起居吧。」

  邢夫人瞬間覺得這主意不錯:「老爺說的對,瑭兒,你看我身邊這幾個如何,看上了誰只管說。」

  賈赦聽了冷哼一下:「你身邊這些蠢蠢笨笨的老爺我都看不上,你還想塞給你兒子!」

  邢夫人也覺得委屈了兒子,「那咱們府裡哪個丫頭靈巧?要不行花點錢從外邊買一個。」

  賈赦說:「要說最會調理人還是老太太,她屋子裡面的幾個丫頭都行,現如今有幾個年紀大了,問問你兒子看上哪個了?」

  邢夫人立即轉頭看著賈瑭。

  賈瑭摸透賈赦的底了,這是盯上老太太的私財了。

  立即推辭,要不然就真的讓這老貨拿自己換銀子了:「哪個都不行,我這是去做干活的,整天沿著河道騎馬亂跑,都不知道晚上住在哪兒,你讓我帶個嬌滴滴的丫鬟還不夠拖累我呢。不帶不帶,一個都不帶,別說是通房丫頭,就是粗使的丫頭都不行。」

  邢夫人哄著他:「哪裡用跟著你跑,你只管安置到一個地方,得閑了回去住一段。外邊去買一個院子也不算貴,安置了女眷也不是不行。」

  賈瑭就說:「我就沒那個時間,要真是能這樣,我早就把我媳婦兒和閨女帶出去了,何必放她們母女兩個在家。這事你們別想了,根本就不行。」

  邢夫人剛打算放棄,賈赦又說:「說起你媳婦兒,不得不說你們兩口子到現在還沒個兒子呢。你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帶個丫頭過去好歹能有身孕,將來能給你生個兒子。老太太那邊的丫頭又不是不能看,這件事是為了香火,你答應也要答應,不答應也要答應。這事不是你們兩口子能反對的,明天讓你娘到老太太面前說去。」


第57章 生波瀾

  賈瑭瞬間惱怒起來。

  他這個時候也沒了剛才的和氣,站起來疾言厲色:「老爺這麼擔心我斷後說到底還是擔心你斷後。怎麼老爺不自己去找老太太要個丫頭回來當通房呢。拿我做什麼筏子!我今天把話放下了,你們敢把人給我要回來,我明天就把人賣了。這話是我自己說的,你們覺得我懼內也好,古怪也罷,沒兒子就沒兒子了。用不著你們來操心!」

  邢夫人氣的一把抓住他,拉著他不讓他走。「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誠心氣我和老爺。白養你這麼大了,你小時候倒是乖巧聽話,怎麼長大了之後不知道我們對你好?!」

  賈瑭也不出去了,直接坐回剛才的位置上。

  「太太這話可說錯了,太太覺得是為我好,你問問老爺這是為我好嗎?還不是盯上了老太太的那點私房錢。只是為了那點銀子,把自己兒子賣出去了,我要多謝謝老爺,賣貨之前還跟我說了一聲。」賈瑭的語氣特別諷刺。

  賈赦冷哼了一聲:「不識好歹的孽障,這是為你好,抬了這個丫頭進門兒將來老太太的私房銀子最少有你一半,這是疼你才給你打算。我怎麼不給賈璉打算?不知好歹的東西!」

  「那你倒是給賈璉打算去啊,再不行你自己跑過去也可以啊。拉上我干嘛?我瞧不上那丫頭,跟你們說,就是這家裡養了一個天仙似的丫鬟我也看不上眼,我有明媒正娶的老婆,何必和那些沒名沒分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混在一起。

  說出去還不夠丟人的呢,我兒子女兒都要嫡出的才行,那種亂七八糟的女人生的孩子上不了台面,跟個脫毛雞子似的,還想做我兒子!我再跟你們倆說一遍,誰要是張羅著給我找通房的或者是二房的,我直接把人給老爺送來,當孝敬你了,你們要是不收我直接賣出去。」

  賈赦也惱了起來,覺得賈瑭句句在諷刺自己。賈赦就喜歡和那些上不了台面亂七八糟的女人一起混著,瞬間覺得被兒子小瞧了。

  他惱怒之後站起來就要打賈瑭,賈瑭動作比他還要快,指著自己的這張臉:「打啊,對著這臉使勁打,我明天還要去大朝會呢。讓人家看看賈將軍在家是多威風!」

  邢夫人趕快去攔著賈赦,這父子兩個誰都沒有罷手的意思,賈赦破口大罵,賈瑭跳著氣他。邢夫人趕快跟門外的丫鬟說:「桃花你死哪兒去了?快進來把三爺拉走。」

  外邊的丫鬟桃花趕快進來,拉著賈瑭出去:「三爺快走吧。」

  賈瑭被桃花推出去,送到了院子外邊。桃花看著人提著燈籠跟著他才放心的回來。

  邢夫人這個時候已經坐在炕邊兒開始哭起來了:「那就是個孽障,這麼多年來你還不知道嗎?自己的主意大著呢。好歹這並不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孩子,他想干什麼就讓他去吧。」

  賈赦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邢夫人:「你懂什麼?老太太那邊的銀子不比庫房的少。我這是為了這孽障打算。真是氣死我了。」

  邢夫人聽說了銀子的事也不哭了,趕快拿手帕擦了擦臉。

  「要我說咱們不如先私下裡悄悄的把事做了。我明天去找兒媳婦,讓兒媳婦跟老太太說,咱們只要把人帶回去。讓他們小夫妻倆處理這事不就行了。」

  賈赦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要是賈瑭真的生氣了也怪不到父母頭上。

  桃花在門口聽了,悄悄的退了出來。想去給雲芳報信兒,但是外邊已經落鎖了。

  第二天一早桃花也沒有找到離開的機會,天剛亮雲芳就抱著女兒來邢夫人這裡,今天要一塊去榮慶堂。雲芳也有好久沒去了,無論如何也該去老太太跟前打個招呼露個臉。

  邢夫人還在梳洗,桃花正好趁著給雲芳捧茶的機會悄悄的把這事說了。

  賈瑭昨天回家之後並沒有表現的很生氣,只是很平靜。雲芳問他為什麼才回來,他說和老頭老太太聊了幾句。因為語氣很平和,表情也很平靜,雲芳還當是說了幾句家長理短的話,沒想到今天早上一來有這樣一個大坑等著自己。

  雲芳轉念一想,就知道了原因,最後陪著邢夫人吃了早飯,一塊坐車往老太太跟前去。上車的時候邢夫人讓蘑菇和奶娘坐後面的那一輛車,要帶著雲芳在馬車裡說說話。

  雲芳就知道邢夫人是什麼意思,剛上了車,邢夫人嘆了一口氣:「唉,有一件事放在我心上,我也是忍了好久不吐不快。但是說了又害怕你不高興。」

  「太太是長輩的,何必顧及我們小輩兒,有話直說就是。」

  「你們如今也沒個兒子,我想著早點抱孫子……」

  雲芳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微微一笑:「我還以為太太有什麼發愁的呢,原來是這樣的小事兒。我們三爺不是秋天裡回來嗎?那個時候我就吃齋念佛,誠心向菩薩求子。你看現在都冬天了,三爺都回來好一段時間了。或許是我這個人心非常虔誠,菩薩終於給了我個兒子。」

  因為這個答案不是邢夫人想像中的,所以邢夫人就忍不住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前幾天沒有換洗,因為月份淺不敢聲張。怕人家說我張狂,剛剛懷上了就弄得大張旗鼓全家知道了。阿彌陀佛,這件事雖然沒有十分准,但是九成九是有的。」

  「真的?」

  雲芳點了點頭,也確實是有一個多月都沒來大姨媽了,因為雲芳生過一個閨女,對這種事兒略微有一個經驗。所以雲芳覺得八成是有孩子了,哪怕沒有最終的結果,這個時候拿來哄一哄邢夫人還是可以的,哄了眼前的婆婆,給自己找時間調兵譴將。

  邢夫人果然心滿意足,在馬車裡面不住的感謝神佛菩薩,但是車到了榮國府,她突然想了起來:「你這有了身孕也沒法伺候三爺,不如這樣吧,把你身邊哪個丫頭抬舉了,開了臉,到時候一塊伺候你們兩口子。」

  「我倒是也想過,但是三爺脾氣古怪的很,以前懷上姐兒的時候就把我罵了一頓。我現在也不敢提了。」

  「好孩子,你只要有這個心把人帶回去了,他能說什麼?」說著拿手帕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我想著你們三爺眼光高是有的,一般的丫頭也看不上。咱們家,冷眼看過去也就老太太身邊的丫頭略微能拿出來見人。不如把老太太身邊的要一個,你給他帶回去。」

  雲芳就不動聲色的問:「太太覺得哪個姐姐合適?」

  「老太太那邊有八個大丫鬟,如今誰掌管著老太太的鑰匙?」

  雲芳瞬間明白了,「那個新提拔起來的鴛鴦是一個妥當人,如今我看著老太太離不開她呢。」

  「一個奴才罷了,哪能跟親孫子比。就這個鴛鴦了。」

  「太太,鴛鴦姐姐不合適。太太可能還不知道,鴛鴦姐姐倒是有點兒心向二爺。」

  「璉兒?」

  雲芳點了點頭,倒並不是雲芳故意捏造:「那丫頭對人家都一視同仁,唯獨對二爺有些特別。有一次我們一群人在一塊說話,當時就拿平兒打趣,說去和老太太商量拿她換了鴛鴦,平兒說她巴不得伺候老太太呢。二嫂子說鴛鴦要是替了平兒,璉二爺不知道有多高興呢。當時鴛鴦姐姐臉兒都紅了。

  若是心裡面沒有那個念想,我們開這樣的玩笑少不了要跟我們掰扯幾句,人家只是臉紅,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和我們掰扯。太太也想想,為什麼二嫂子不說別人偏偏說要拿平兒去換了鴛鴦?」

  邢夫人作為一個護犢子的女人,瞬間覺得讓這樣的丫鬟進兒子的房裡行不通。

  臉上就不好看了起來,邢夫人本來也沒有什麼大主意,這個時候就抓住雲芳的手:「好孩子,咱們娘倆平時關系也好,我跟你說句實話。讓老太太房裡的丫頭做你們三爺通房丫頭的主意是老爺想的。他想著把這些丫鬟弄到手了,到時候老太太房裡的東西也到手了。」

  這就是白日做夢。

  雲芳就嚇唬邢夫人:「太太快別這麼做,倒不是我做大婦的容不下小的。而是這樣的事兒干不得,要是二老爺他們那一房發現老太太的東西有許多不見了,嚷嚷了出來,後來這些東西都在我們家。我們三爺少不得背上一個偷竊的罪名,到時候對他名聲有礙還怎麼做官?

  叫我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老爺真的想把這好處落在咱們這一房,為什麼不讓二爺過去呢?恰巧鴛鴦對二爺也有點意思。只不過雖然有些意思,但是鴛鴦這個丫頭要比其他丫頭強的多,哪怕就是二爺過去,也未必能從她手裡哄出老太太的寶貝來。」

  邢夫人才不想這樣的好處落到賈璉和王熙鳳頭上,「什麼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叫我說,你往自己懷裡扒拉的才是自己的。人家二爺二奶奶未必和咱們一條心。這事就不說了,老爺那邊……你讓你男人去跟老爺應付去。我跟你說,我實在是沒那個膽量去應付老爺。也只有瑭兒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敢跟他老子頂一頂。」

  這個危機就算這麼解除了,雲芳答應了一聲,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揉了兩下。

  車子已經在二門前面停下了,雲芳趕快說:「我扶著太太下車。」

  「你快別動,我先下去,再讓丫頭過來扶著你,你現在身子金貴,行動坐臥要小心。」

  雲芳答應了一聲,被丫鬟扶著下車的時候,就聽到門口一個婆子跑來跟邢夫人說:「太太,出事了!」

  雲芳就想:「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第58章 聽噩耗

  跑出來的這個婆子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

  這這位沒什麼正經差事,在雲芳眼裡就是有名的包打聽。已經趴在邢夫人耳邊悄悄的說了:「是揚州送來的信兒,說是姑太太快不行了。」

  揚州?

  老太太的寶貝閨女快不行了!

  邢夫人轉頭看了看雲芳,雲芳已經聽見了,就問王善保家的:「什麼時候收到的消息?老太太如今怎麼樣了?一太太一奶奶在哪裡?各位姑娘們在哪裡?」

  「剛才收到的,是林家的人特意坐了快船來的。如今各位太太奶奶小姐都在老太太跟前。」

  雲芳趕快讓黃晶把自己頭上的金釵拔下來不少,又把自己的項圈摘了下來,手上的金鐲子取下來了好幾對。邢夫人一看趕快把自己身上的東西也減少了幾件。老太太這個時候正難受呢,這婆媳倆要是打扮的很隆重肯定會招老太太一頓罵:怎麼,我閨女快死了你們很開心,要不然打扮的這麼隆重體面干什麼?

  這邊金玉減少了一部分,交代了可靠的人收著。婆媳兩個才帶著蘑菇往老太太院子裡去。

  剛進了院子,門口趙姨娘在打簾子,這寒冬大腊月人站在門外,哪怕穿的厚也覺得渾身是冷的,每次看到趙姨娘和周姨娘,雲芳都是很有感慨,給人做妾,年輕貌美還好,年老色衰就是生兒育女了,連個體面的丫鬟都不如。趙姨娘和邢夫人的關系還好一些,看到邢夫人來了,小聲的說了一句:「裡面哭半天了。」

  邢夫人點了點頭,趙姨娘打起簾子,邢夫人就牽著蘑菇的手先進去。雲芳落後一步對著趙姨娘客客氣氣的笑了一下:「我那裡有一兩好燕窩,這東西難得,年底下也就得了一斤,孝敬了我們太太一點兒,又送到我娘家給了我娘和我嫂子了一些。只剩下一兩姨娘不嫌棄我晚上讓人給您送來。」

  趙姨娘歡喜起來:「謝三奶奶。」

  「客氣了。」

  雲芳帶著丫鬟也進去了,剛繞過屏風,屏風邊站著李紈,對著雲芳拉了一把:「三爺啥時候能休沐?如今老太太想要派個男人去揚州。風雪這麼大,等一會兒仔細防著問你。」

  雲芳點了點頭,過去在老太太面前見禮。老太太這個時候還在哭,王熙鳳和賈寶玉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邊,正給她擦眼淚。

  邢夫人摟著孫女坐在左邊的凳子上,背後站著賈迎春。王夫人坐在右邊的凳子上,背後站著探春和惜春。

  王夫人看到雲芳來了,說了一句:「瑭兒媳婦兒來了,瑭兒什麼時候不去衙門?」

  雲芳趕快給王夫人俯身:「這還不知道呢,他們衙門的事兒多,好像這一次說是要算賬。」

  王夫人低下頭喝了一口茶水:「他不是管著治水的事嗎?怎麼又攪和進賬務裡面?自古以來朝廷裡面的賬都不好算,他年紀輕,別被人家設了套鑽進去。跟他說還是別去衙門了,家裡面有一件要緊的事兒要讓他去辦。」

  邢夫人截了話頭:「家裡面有什麼要緊事兒?家裡面這麼多人能使喚,不如讓賈璉去?」

  王熙鳳剛把老太太哄過去,沒想到邢夫人又把這個話題提了起來。趕快說:「昨日王家的老爺來了,一爺被他老人家借走了。」

  邢夫人的嘴張開還沒發出聲音,老太太說了一句:「夠了,都別說了,是我那苦命的女兒命該如此,也是我們母女這一輩子見不了面了。」

  這話說的嚴重,不管是邢夫人還是王夫人趕快站了起來。

  老太太從賈寶玉的手裡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看了看面前站著的兒媳婦孫媳婦們。拉下臉沒再說話,站起來回屋子裡躺著了。雲芳能感覺到老太太那掩飾不住的失望和疲憊,還有那種無法和女兒相見的無能為力。

  這屋子裡面的幾個女人不敢離開,沒過一會兒鴛鴦出來跟她們說:「老太太睡下了,各位太太奶奶們先回去吧。」

  王夫人帶著王熙鳳和李紈以及三個姑娘退下去,邢夫人領著兒媳婦和孫女也出了院子。這邊上了車,邢夫人也嘆了一口氣:「剛才鳳丫頭說賈璉去辦事,你信不信?」

  「或許真的有事兒呢。」

  「也確實是應該有事兒,要不然老太太也不會這麼生氣。你想想看,給他們王家辦事,把咱們賈家的姑太太撇在一邊。這真是……」說完又嘆了一口氣。

  回去之後邢夫人領著孫女到後院玩耍去了,雲芳接著算賬,又讓人准備了一兩燕窩,悄悄的給趙姨娘送過去。

  邢夫人回到院子之後,直接派人給賈赦傳話:老太太傷心姑太太的病情,今天什麼話都沒敢提。

  賈赦縱然貪財好色,但是論起孝順,他是不必賈政差的。於是立即換了衣服,在香爐前站了一會,怕一身酒氣惹得老太太生氣。折騰完了就去找老太太,賈政也回去了,這種事關生死離別,三個人都愁眉苦臉。

  賈政拈著胡須:「若不是兒子和瑭兒走不開,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妹妹。」說到這裡,他試探的說:「賈璉哪兒也走不開,所以,不如讓寶玉……」

  雖然心疼女兒,但是老太太更心疼孫子。本來還很難受呢,但是賈政剛把這話說出來,老太太就開始憤怒了:「你這是想要了寶玉的命啊。寶玉才多大點年紀,這一路冰天雪地的,你讓他帶幾個不省心的奴才過去,你是怎麼想的?他過去之後能干什麼?能張羅著找好大夫還是能給你妹妹跑腿?」

  賈政被罵的唯唯諾諾。

  賈赦皺著眉頭,看老一挨罵了,小心的說:「要不然兒子去一趟,兒子這就上表,事關生死,想必皇上會開恩的。」

  賈政搖了搖頭:「不可不可,大哥身上也有爵位。」

  本來爵位都已經搖搖欲墜了,這個時候只能保住。可千萬不能出現什麼事兒給了上面褫奪的理由。

  這個道理老太太也懂,所以忍不住悲從中來,跟兩個兒子哭訴:「咱們家哪怕有潑天的富貴,卻連你妹妹都見不到。從京中到揚州也不過是一個月半個月的路程,卻猶如天邊。我可憐的敏兒呀。哪知道上次一別竟成了永別。你這是生生在我的心口挖了一塊肉啊!」

  兩個人並沒有什麼好的法子,也只能跟著嘆口氣。賈赦回來後邢夫人接著他,問賈赦:「去商量了這半天,老太太那裡如何?派誰過去?什麼時候坐船?」

  「唉!沒人過去,過不去,咱們家這幾個人讓誰過去?自寶玉以下都年紀小,去了也不當用。年紀大的這幾個誰能去?」

  這時候蘑菇突然說:「老爺,我去。」

  賈赦看看蘑菇,嘆口氣,站起來走了。

  打這一天起老太太整個人就變得憂郁了起來,而且肉眼可見的變得蒼老了許多。哪怕是雲芳有了身孕這樣的好消息,老太太高興的也不明顯。過了年,剛出正月,賈瑭就來拜別了老太太,隨後帶著人騎馬加鞭去了江淮一帶。

  賈瑭在走的時候老太太千叮嚀萬囑咐,若是賈瑭路過揚州,一定要去拜見一下姑媽。

  賈瑭更是再三保證這才被老太太放走。然而事與願違,賈瑭在春季的任務主要是防範春訊,奔波在江南的水網各處。好不容易等到春夏交接的時候,賈敏人沒了,他才走到了揚州附近。緊趕慢趕只趕上了賈敏的喪事。

  為此賈瑭特意請了幾天假前去給賈敏哭孝,賈敏的葬禮還沒有結束,賈瑭已經收到了朝廷的催促,揚州附近的官府派人一天來請幾次,夏天雨水多,淮河雖然不如大河名聲大,然而支流遍布大半個天下,兩岸官府和人家更是防備著支流決堤。不得不提前離開,於是告別了林黛玉父女兩個啟程向東去。

  半個月後賈敏的喪報也到了榮國府。

  對於老太太來說,這真的是晴天霹靂。老太太幾次昏厥過去,讓兩個兒子都很緊張。

  在醒來之後,賈政的手被老太太抓在手裡使勁的搖了搖:「你去把你妹妹的孩子接過來,趕快去接過來。沒了娘,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該怎麼辦?」

  賈赦說:「如海尚在……」

  「快閉上你的嘴。」老太太根本不想聽,只跟賈政說:「你要是還孝順我就現在派人去把你妹妹的孩子接過來,我這輩子就是閉眼也安心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賈政不敢怠慢,立即寫了信派人送到江南。並對老太太說:「我已經送信過去了,瑭兒也在江南,回頭讓他們兄妹倆一塊北上就行。」

  老太太點了點頭,覺得這樣的安排也妥當。可是林如海回信說不舍得女兒,且現如今他也不打算續娶,想要與女兒相依為命。

  老太太這邊不依,非要把外孫女接過來。並且讓賈政在信裡面說明了,林家沒有一個女人不好教養女孩。林如海想了想,終究是疼女兒的,為了孩子將來考慮,便回信答應要將女兒送到京城去。對安排林黛玉和賈瑭一起進京城的事兒,林如海有些不贊成。

  他在信裡面說賈瑭是為了公差每天騎行數百裡,林黛玉身體又非常弱,沒辦法與表哥長途奔波。並且賈瑭回京城的時間是在冬季,冬季騎馬趕路凍得渾身僵硬。對於林黛玉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好的體驗,不如等到秋季涼爽了,或者是榮國府派人去接,或者是林如海這邊派人去送。

  老太太哪裡能等得了?立即派人去接。

  派人的活兒就落在了王夫人身上,她並沒有派什麼管家娘子,而是派了一條小船,四個三等的媳婦,又派了幾個跟船的男人,正經有體面的下人一個不派。林黛玉在秋祭後告別父親進京,只帶了乳母和一個小丫鬟登上了去京城的船。

  經過將近兩個月的航行,到了初冬,林黛玉進了京都。

  而此時雲芳也生下來了一個男孩。

  這次生孩子很順利,哪怕是孩子他爹不在身邊,她們母子也被照顧的很好。孩子的外祖父母天天來看望孩子,一連看了半個月。殷家還想著給外孫准備一些好東西,等到滿月的時候再大張旗鼓的送來。

  也因為賈瑭不在家,給孩子起名字的權利就落在了賈赦的手裡,這老紈绔的院子裡有桂花樹,想都沒想給他大孫子起名叫賈桂。

  雲芳覺得他給自己兒子取名太隨意了,就心中不滿,私下跟邢夫人說等賈瑭回來取一個吉祥一點的。

  邢夫人也覺得有點不好聽,可是沒辦法,剛生下孫子,喝的五迷三道的賈赦連道都走不直,一聽說是個孫子,高興的要起名字。好巧不巧賈珍這個不學無術的來賀喜,賈赦肚子裡沒墨水,滿院子看,最後一看桂花樹,嘴一禿嚕,賈珍就去記上宗譜了。

  改是改不了了,邢夫人只能安慰:「你看珠兒家的孩子叫蘭哥兒,這多好聽。咱們的孩子,桂哥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富貴的貴呢。」這話說著變味了,她自己也開始嫌棄這個名字了。

  雲芳比較介意的一點是因為這賈桂似乎是賈寶玉和薛寶釵的孩子,這個時候正滿心煩躁。就看到桃花掀開門簾進來:「太太,揚州的林姑娘來了,老太太那裡傳話,說是要去迎接遠客。」

  邢夫人一聽轉回身跟雲芳說:「你先躺著,我去看看。」


第59章 迎遠客

  林黛玉來了之後,先是拜見了老太太。接著又見了兩位舅母與表姐妹還有兩位嫂子。

  眾人坐下說話,王熙鳳和李紈正給眾人端果盤,王夫人突然問:「月錢可曾放過了不曾?」

  邢夫人本來手裡面捏了一個銀簽子,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又問,非要顯擺她能管家!

  林黛玉心思細膩,這個時候本來就觀察著在場的諸人,可不巧一眼看到了邢夫人翻白眼。

  心裡面就覺得好笑,大舅母一把年紀了,雖然翻白眼不雅觀,但是看上去居然如此天真爛漫。

  王夫人說話很突兀,雖然有邢夫人翻白眼讓林黛玉覺得好笑,但是也給了林黛玉一個下馬威,意思是這裡是她當家。至於為什麼表現出她是這裡的女主人,林黛玉也想不明白?

  小姑娘沒那多心眼,就覺得大概不是說給自己聽的,畢竟剛來這裡,以前誰都沒見過,就是有什麼警告顯擺,也不該衝著自己來。實際上恐怕真實的原因也只有王夫人自己知道。

  但是王夫人在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面前弄了這一出,確實看得出來心眼兒不大。老太太就知道這兒媳婦是什麼德性,這種在客人面前處理不是必須馬上要處理的家務事,就顯得小家子氣,也不是正經的待客之道,不想再看見王夫人在自己跟前了。就對林黛玉說:「去拜見你舅舅吧。」

  邢夫人這個時候趕快站起來:「我帶了外甥女過去,正好她嫂子坐月子呢,順路過去看看也就是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這安排很妥當,你也不必再來了,看著點瑭兒媳婦他們母子。」說完看了一眼王夫人,暗指王夫人這一路安排的不妥當。王夫人用手帕擋著嘴把果核吐了出來,扔到了丫鬟端著的小盅裡,就當沒聽懂。

  林黛玉還不知道老太太和王夫人之間的波瀾暗生,和眾人告辭之後跟著邢夫人出了二門上了馬車。

  在馬車裡邢夫人就有些得意:「家裡面雖然是你璉二嫂子和你二舅母當家,可她們事情多,偶有也有忘記的時候。你缺什麼要用什麼只管打發人往我們這邊院子裡來找你三嫂子。你三嫂子日常在家也就帶帶孩子,沒有那麼多事兒。你這邊有什麼需要的,她能馬上給你辦成了。」

  林黛玉自然是一番感謝舅母想著自己,順便點出了當日母親發喪的時候,表哥還特意請假去哭喪的事,言語裡面有他父女兩個的感激。

  馬車進了東院,林黛玉先是跟著邢夫人去了上房,派人去請賈赦。賈赦喝的暈乎乎的,就說不見。好在傳話的人給他摟回來一點顏面,替他說了幾句客氣話:姑娘別外道,和姐妹們一塊吃住,都是至親,有什麼說什麼,千萬不要不說心裡藏著委屈,就當是跟在家裡一樣。

  邢夫人就知道這人是不會見外甥女兒的,於是牽著林黛玉的手去了雲芳他們院子裡。

  「這邊就我們和你瑭三哥幾口子住著。」邢夫人就把賈琮給忘得干干淨淨,根本不記得這東院裡還住著一個賈琮。

  領著林黛玉繞了幾處抄手游廊,走到一個月亮門前,幾個人進去就是一處影壁,轉過影壁能看到這院子種了兩大棵的石榴樹。院子裡有丫鬟端著東西來回穿梭,正房門口有人掀起簾子:「太太帶著林姑娘來了。」

  一進屋,屋子裡面沒有老太太那裡寬敞,但是卻暖烘烘的。也不知道是燃了什麼香,聞著倒是有一點兒橘子皮的清香。

  屋子西間跑出來一個頭上系金鈴穿著翠綠顏色小襖的女童,十分親熱的撲倒邢夫人懷裡:「太太來了?太太才去了半天,我可想太太了呢。」

  邢夫人臉上每一條皺紋都舒展開了:「你個小磨人精,就你嘴甜,這是你林姑姑,快給姑姑見禮。」又個林黛玉說:「這是你瑭三哥的閨女,叫她萱姐兒。」

  蘑菇先是請安,又上去牽著林黛玉的手,拉著她一塊兒進了西間。

  雲芳已經在床上坐起來了,頭上勒著抹額,身上披著一件小襖:「太太回來了,這就是林家的表妹吧,快坐快坐。讓你見笑了,我如今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見客,失禮了。」

  邢夫人靠著床頭那邊坐下,丫鬟扶著林黛玉在床沿中間坐下,三個人中間躺著一個襁褓,這是剛出生半個月的賈桂。

  林黛玉就說:「我該給侄兒和萱姐兒帶了見面禮來的,來的急,沒准備,嫂子多包涵。」

  說話軟軟的,帶著南方女子的溫柔,很招人疼的一個小姑娘。

  「嗨,你提這個就外道了,我聽說你們家詩書傳家,不瞞你,我和你三哥哥都是笨的,詩詞歌賦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你要是疼你侄兒侄女,將來讓他們跟著你學詩。」

  林黛玉只當她是客氣話,便答應了下來。

  雲芳就說:「我瞧著妹妹瘦了點,不知道是一直如此還是最近事兒多太辛苦,路上消瘦了?」

  林黛玉就回答:「我先天不足,一直都是如此。」

  邢夫人就說:「剛才還在老太太跟前說呢,說是吃著藥,叫什麼人生養榮丸。老太太說正好她配藥,要給你妹妹一起配了。」

  雲芳聽了對邢夫人說:「叫我說太太記得明日跟老太太說一聲,藥這種東西,失之毫釐謬以千裡,揚州氣候水土和咱們這裡不同,加上日子過了這麼久,誰知道人參養榮丸還能不能吃了,沒聽說過誰家一味藥吃幾年的,必是中間要換幾味藥的。您就說不如請個有本事的大夫再請一回脈,要不然藥不對症可怎麼好?」

  林黛玉立即說:「這藥是一直吃的,想來是對症的。」

  「好妹妹,你別覺得麻煩,你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愛的跟眼珠子一樣,她老人家不知道怎麼疼你才這麼忙著給你配藥。是藥三分毒,南北氣候不一樣,你初來咋到還是要先調理一番,就是用的人參產地不一樣效果也不一樣,人都說關外的人參是好藥,卻不知道太行八徑出產的黨參更補氣血,找大夫這事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一句話罷了。且你是咱們家的血脈至親,太外道了反而令老太太傷心。」

  邢夫人本來不想管這事兒,還想著該怎麼把這事給推了,聽雲芳這麼說瞬間明白了過來,這是討好老太太的好機會。如今老太太對著外甥女兒看得比家裡面的姑娘還重,幾乎和寶玉等同。老太太那裡什麼好東西都有,平時哪怕是孝敬都找不到機會,不如這個時候表現的對著外甥女關心一些,到能在老太太面前落下個好印像。

  「是,你嫂子說的對,你別管了,明日我去同老太太說。」

  林黛玉心裡感激,立即站起來謝了邢夫人。

  考慮到如今秋季,南方和北方的冷還不一樣,雲芳就問跟著黛玉的丫鬟紫鵑:「姑娘那邊是怎麼安排的?論理也不該我問,只是妹妹遠來,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時候,千萬不可讓妹妹委屈了。」

  紫鵑沒能回答,她剛才還是老太太的丫頭呢,如今成了林黛玉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安排的。

  邢夫人就說:「你二嫂子是個妥當人,被褥什麼的應該准備好了,剛才聽見她和二太太還在說要找什麼緞子給你妹妹做衣服呢。」

  「既然有安排,那我也不多事兒了。只是從咱們這邊到那邊去路上比較遠,讓他們在馬車裡多放個火盆。把我那銀絲白銅的手爐裝上碳給姑娘拿走。我如今住在這屋子裡也出不去,手爐什麼的也用不上,妹妹拿去用吧,別嫌棄。」

  黃晶轉身安排去了,林黛玉先是謝了雲芳,然後告辭。邢夫人親自送出去,又安排了妥當的人跟著,看著人扶她上了馬車,這才轉身回來。

  邢夫人回來之後也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進了雲芳的屋裡。這個時候賈桂被抱去吃奶,蘑菇正窩在床上跟雲芳撒嬌。邢夫人一進門就問:「你覺得這個姑娘怎麼樣?」

  「挺氣派的,我瞧著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比我強多了。」

  「我瞧著也確實比你強多了。」邢夫人又在剛才的座位上坐下來,把蘑菇摟在懷裡拍著:「不僅是比你強,比咱們家這幾個媳婦兒都強。我跟你說,我瞧著老太太有意思把她說給寶玉。」

  雲芳當然知道了老太太心裡最看好的還是寶黛,「這不挺好的嗎?留在咱們家,大家知根知底的,委屈不了林家的表妹。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寶玉的婚事不是老太太一個人能當家作主的,二太太那邊怎麼想?」

  邢夫人說:「她怎麼想不重要,這件事老太太樂意就成。」

  雲芳笑著搖了搖頭,不打算和邢夫人掰扯下去:「剛才太太去那邊的時候,我娘家打發人過來了。說是給咱們哥兒准備了一些東西,提前讓咱們知道。」

  「都備了什麼,我這邊好讓人准備回禮,到時候回禮回的輕了也不好看。」

  「金銀碗各兩只,金銀筷子各兩雙,盤子大的燒餅一百個,京絲銀掛一百束,冬天他要穿的虎頭鞋棉帽子和棉衣棉褲,以及小木馬搖籃和各色木頭玩器,還有我兩個嫂子給他做的罩衣等等。」

  燒餅和掛面也就算了,外祖家有的送金飯碗有的不送,全看能不能有金銀撐起這個場面了。當日賈蘭過滿月,李紈的娘家准備的都很簡單,也就是一百束的掛面,還不是京城過壽送人的京絲銀掛。

  再往前推幾十年,聽說賈珠的滿月禮王家就很講排場,賈寶玉的時候自然也不差。賈瑭滿月的時候,刑家湊了像棋大的餅子一百個來了,走的時候哭窮,老太太看著新孫子賈瑭的份上,給了刑家一百兩銀子,刑家不給自己母子做面子還拉後腿的事兒把邢夫人差點氣哭。

  如今殷家准備的多,讓邢夫人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這邊的回禮自然要厚一些。邢夫人在孫子的事上非常大方:「你放心,到時候我盯著他們回禮。若是府中賬房那邊一時短了,我這邊從私房裡往外貼。」說完一嘆氣,「也不知道他老子能不能在他滿月的時候趕回來,我倒是想念瑭兒了。」


第60章 辦滿月

  第一天上午刑夫人果真在老太太面前講了吃藥的事兒。老太太昨晚就知道了,兩個玉兒睡下後她睡不著,她把紫鵑叫過來問問,紫鵑把在東院的事兒都講了。

  老太太當場感嘆:「還是你三奶奶想的周到,可不就是如此嗎?」

  所以今天刑夫人把這一話題說出來之後,老太太自然滿口答應,吩咐了王熙鳳去辦,順手獎勵給了刑夫人一對笨粗的金鐲子。這玩意兒別人或許不喜歡,但是很符合刑夫人的胃口,歡歡喜喜的收下了。

  王熙鳳下午來找雲芳,順便也說說辦滿月酒的事兒,就忍不住來找雲芳吐槽。

  「也不知道我上輩子是修了什麼福積了什麼德,怎麼碰上了你這麼一個沾上毛就是猴的妯娌和那個看見金子眼珠子都轉不動的婆婆。」

  這話說的雲芳哈哈大笑:「這話怎麼說?」

  王熙鳳這個時候正抱著賈桂,聽了就把孩子放下,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昨天老太太也不知道從哪個箱子裡翻出了一對兒那麼粗的金鐲子賞了她。哎喲,你不知道把人給高興的呀,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那裡去。」

  雲芳就說:「你知道婆婆喜歡你還這麼說,她得了老太太的賞賜高高興興的捧來給我看。我就搭上了一對金戒指給她配齊了手上的物件。她高高興興的走了,今天一天說不定都是笑口常開。」

  「你孝敬她是應該的,把我擠兌的該怎麼過日子?你越是孝敬她越顯得我小氣。如今婆婆看我,那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我等閑不敢往她面前湊。」

  「你比我能說會道,我嘴笨只能出錢了。我這裡出錢,你出嘴,說幾句好聽話哄哄她不就行了。」

  「你說的輕巧,我得一直說好聽話,哪天說的不中聽了,或者哪天吩咐下來的事沒辦成了就惱上我了,以前的千般好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對她的不好。

  罷了罷了,我今天來找你也不是說這事兒的。我也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麼樣的神通把家裡面的那些管家媳婦們嚇得不敢來找你了,這不,什麼活都推到了我這裡,讓我過來問問你咱們家哥兒的事該怎麼辦?」

  說著從袖子裡抽出來一張單子遞給雲芳,這是筵席上所用的菜品。

  「這是按以前的份例定下來的,是有點低,你若是願意搭點錢,我幫你操辦的紅紅火火圓圓滿滿。不過你要傳授給我你的妙招,你是怎麼把家裡面那一些管家娘子們給收服的。」

  雲芳一邊看一邊漫不經心的說:「什麼收伏不收伏,他們可沒服我,只不過是怕我找了他們的錯給她們一頓難堪,到時候他們的臉沒地方放。」

  雲芳把手中的單子放到一邊,很認真的跟王熙鳳說:「咱們這些人家,目前算是日子過得比較好的,家裡面的女孩見識比較廣,我是沒法跟你比,我們家發跡的時候我都要嫁人了,沒你們有見識,我的那些辦法你早就知道,只是身在局中有些瞻前顧後。

  咱們手裡都有大把的嫁妝,也不指望賈家的家財讓咱們花用。只要手裡面的錢不讓這些婆子們給卡著,你就精明一點,別讓他們挑了你的錯去。一旦他們覺得你好糊弄,往後就覺得你是個紙糊的,自然就不怕你。

  我就是這麼做的,想糊弄我,他們是沒一絲的機會。

  我說的這些你何嘗不知道,只不過你還要管家,日常精明到底又怎麼樣?覺得還是很難辦事,那是因為這些人裡面有不少是老太太的人,也有不少是一太太的人。

  誰不知道這些人手裡面不干淨,老太太身邊的那個賴家不知道貪了多少去,還沒辦法把他給怎麼樣,因為是老太太給他們撐腰。太太身邊的那個吳新登家的,誰不知道人家管著銀庫,不知道從銀庫搬了多少銀子到他們自己家,也沒辦法對他下手,因為他們的靠山是一太太。

  像這樣的人動不了,對下面的人一味的嚴,人家也不服氣。所以說你管家就是一個受氣的活,叫我說如今家裡這個樣子屬於積重難返了,除非有一天你從一太太手裡接過了鑰匙當家作主,不然的話,這家裡面的事兒丁點兒別沾。」

  「你說的輕松,那將來怎麼辦?現在不看著點,不去管家,將來到我手裡庫房裡還有什麼?」

  「你知道殺年豬的事吧?他日老太太不在了,你說一太太會不會對賴家的下手,賴家不能脫鉤,仍然是砧板上的魚肉。」

  「你這話可說錯了,人家家的家財都在他們那個孫子名下呢,他那個孫子是個自由人,良民百姓,且如今還是個讀書人,想求一個官身。這樣的人,咱們能把人家怎麼樣?想奪了他們家的財,就是欺壓良民,叫我說,老太太最糊塗的一件事兒就是給了賴家的孫子一個自由身。」

  雲芳微微一笑:「我若是一太太,這個時候摁死了他們家,讓這個賴家的孫子斷了做官的路,攥在自己的手心裡,養著這一家子豬,就是為將來用了。可惜一太太沒這個魄力。或者說他們家早就倒在了一太太身邊,背主了,成了一太太的人,一太太那糊塗性子,怎麼可能對『自己人』下手。

  我跟你說,只要外邊那些爺們撐得住,這個家就散不了,往後有你銀子用。若是外邊的爺們不頂用,你就算心氣兒再高,把這個家管理得井井有條,照樣抵不住樹倒猢猻散。」

  王熙鳳一想:「你說讓我撒手不管?」

  「如今是一太太當家,一太太知道銀庫裡面有多少錢。你也就是大丫鬟拿鑰匙的命,連對牌都不在你手裡,下面的那些人對你陽奉陰違,你自己考慮著辦吧。我倒是希望你抽身能把心思放在咱們的生意上。」

  一說到生意,王熙鳳的眼睛裡面瞬間亮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別的都是虛的,只有銀子是實在的,咱們從當年合伙到如今也見到回頭錢了,如今六千兩銀子到手,我都沒敢讓璉一爺知道。他要知道我有這一份錢,肯定想法子給我花了。難道我真的撒手不管?」

  雲芳想了想,「我只知道我大哥做了官我們家的好日子才好起來。為了能讓我大哥做官,我爹說什麼也要辭了他那點差事。你再想想你們家,你叔叔王大人和你嬸嬸日子是怎麼過的?你原先小時候在金陵,你們那一房的日子又是怎麼過的?」

  「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只是一來我想管家,這樣能顯得出我的胸襟手段。第一,老太太也想讓我管家。她用著一太太不順手,多少有點讓我和我姑媽打擂台的意思。」

  「那你自己考慮著辦,別到最後把你的那點銀子也貼進去了。」

  「這不會,休想從我手裡騙走一個子兒。」

  「說到這個,我要告訴你,生意上的事兒你別讓你的人再插手了,我做個套兒,找個人替咱們做東家,到時候出事兒了一推干淨。」

  王熙鳳滿不在乎的說:「我知道了,只是也不能完全撒手了,咱們出不去,要是那些人哄著咱們怎麼辦?我還是要派旺兒去看著的。」

  「他嘴嚴吧?」

  「放心吧,要是不可靠我能交給他?」

  這話題就說到這裡了,隨後王熙鳳神秘兮兮的說:「你昨天見那個林妹妹了,你覺得怎麼樣?老太太想把她和寶玉湊一對兒。」

  「這話昨天太太回來也說了,我倒是沒什麼,這事還要看一太太是怎麼想的。」

  「我知道一太太怎麼想,她看不上林妹妹,是嫌棄林妹妹文文弱弱。而且林妹妹長得也好,日後肯定是個美人胚子。咱們都知道大哥哥是病死的,但是一太太不這麼想。她老覺得大嫂子管不住房裡邊的那些丫頭,說白了,她是覺得大嫂子帶頭和大哥哥……這才讓大哥哥一命嗚呼了。所以對那些長得妖嬈的就看不上。」

  雲芳不想聽一房的破事兒,轉了話題:「唉,算了,說這些挺沒意思的,寶玉和林妹妹才多大年紀,婚配這種事兒可能十多年後才發生,先說說我兒子的滿月禮吧。」

  滿月這一天,殷家的人除了老爺子和殷家老太太之外,其他的人都來了。殷家的男人自然是去前面喝酒,女人們來看望產婦和寶寶。

  楊太太看到賈桂忍不住松一口氣,覺得將來女兒有了依靠,所以對賈桂比對蘑菇還要溺愛三分。在這邊說了話之後,一群人又乘馬車去了榮慶堂賈家老太太那裡。

  殷家是正經的姻親,也是今日的貴客。老太太這裡隆重招待,榮國府旁支的女人也在一邊陪著,楊太太今日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在老太太這裡和老太太一起坐在榻上,說笑了一會兒,看到的屋子裡面都是一些已婚的女人,忍不住問了一聲:「怎麼不見貴府的幾個姑娘?」

  老太太就叫鴛鴦:「請姑娘們來拜見貴客。對了,把林姑娘也請來。」說完就給楊太太解釋:「是我那苦命的女兒留下來的孩子,前幾日剛到了我這裡。」

  按理說林黛玉身上有孝,不該主動來,但是老太太說了,楊太太也不在乎,就笑著說:「快請進來,我一並瞧瞧。」

  榮國府三個姑娘簇擁著林黛玉進來,楊太太是見過榮國府姑娘的,看到一個眼生的,就知道是林家的姑娘了。「哎呦,這模樣長得好。要不是我兒子娶媳婦了,我就帶她到我們家去了。」

  林黛玉趕快低頭,雲芳就埋怨楊太太:「娘,看你說話豪放不拘小節,人家小姑娘年紀小臉皮薄怎麼亂開玩笑。」

  「我的不是,姑娘別放在心上,我就是好開玩笑。」說著拉著林黛玉的手,從頭上摘了一根玉釵插在林黛玉頭上,「這個給姑娘當見面禮,姑娘別嫌棄,一定要收下。你嫂子偶爾來我們家,你要跟著一起來才好。」

  說笑了一會兒,這幾位姑娘退了下去。楊太太問賈家的老太太:「我剛才那話也並非是信口開河,這林姑娘看著不俗,婚事林家怎麼說?若是沒有人家,我讓兩個兒媳婦幫忙留意著。」

  殷祺的圈子是新貴,殷叡的圈子是讀書人,前者富貴後者清貴。楊太太能主動提這件事可見是真的喜歡林黛玉,對於榮國府的女孩她都沒主動提過這事兒,老太太也知道人家是好意,拒絕的很委婉。

  老太太自然不想讓林黛玉成人家的媳婦,說:「親家你也太偏心了,怎麼光操心她,我們家還有姑娘也等著你這種熱心人幫忙呢。至於林丫頭,她那裡不急。」

  王夫人立即接上:「是不急,姑太太才去了不久,說這個不合適。等三年除孝,還請親家太太操心。」

  楊太太恍然大悟,「是不合適,不該這個時候提,是我沒想到。罪過罪過。」

  老太太笑了笑,看了看王夫人,又看看雲芳,雲芳點點頭,意思是回頭自己會跟楊太太解釋。

  老太太這個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她知道王夫人的意思,就是看不上黛玉,但是她一把年紀了,怎麼不先安排好外孫女呢?這件事且有的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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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好大雪

  雲芳兒子的滿月宴辦了之後,天氣漸漸的冷了,按照往年的習慣,這個時候就該換輕薄的冬衣了。

  就是用毛皮也有很多講究。秋板,即所謂的秋天小動物們剛換的厚毛。在秋季的時候獵殺這些小動物,皮毛輕薄保暖,到了冬天就用不了了。冬天就要換冬日用的大毛,風毛出的越好越值錢。

  榮國府在關外是有莊子的,每年也有不少皮毛送過來。因為林黛玉是剛來了不久,沒有帶冬天的厚衣服。老太太就吩咐家裡面給林黛玉置辦冬衣,並且經常接史湘雲過來玩耍,連帶著史湘雲的衣服也一塊做了。

  這消息到了王夫人那裡,王夫人對給史湘雲做衣服倒是沒有什麼意見。畢竟史湘雲也就是親戚家的女孩住幾天就走了,能應付一下,而且經常跟史家有來往,交換些好處,所給給史湘雲做幾件衣服花不了幾個錢。但是就不樂意給林黛玉做,可又沒辦法,只吩咐針線上的人按老太太的吩咐行事。

  史湘雲這一段時間在這裡住著也是因為史家的兩位夫人帶著史湘雲來看望賈桂,所以才留下的,又因為史湘雲跟林黛玉能說到一塊去,兩個小姑娘就一起睡在了暖閣裡。和賈寶玉的臥室中間就隔著一層薄薄的壁板。

  賈寶玉有了這些姐妹,更是把學習的事拋到了腦後,還和姐妹們一塊在府邸裡面到處玩耍。王熙鳳去給老太太回事的時候,碰見這一群弟弟妹妹,就嚇唬賈寶玉:「寶玉,你什麼時候去讀書?過不幾天你三哥哥就要回來了。」

  「他們怕三哥哥我卻不怕,我又沒有出去讀書。」

  賈寶玉是絲毫不害怕考問,王熙鳳看他天真爛漫不知道疾苦的樣子,伸出手指在他的腦門上點了一下:「行啊,你不怕你三哥哥,那你怕二老爺嗎?我是隔了三層院子就聽見你們嘰裡呱啦的笑聲,小心到時候被老爺捉了去,把你問的前言不搭後語。」

  說完之後又在賈寶玉的腦門上點了一下,舍棄了這些弟弟妹妹進老太太的院子裡了。

  老太太把王熙鳳叫過來是想打聽一件事兒:「我聽說宮裡面那些公主身邊要選陪讀?」

  「是有這樣的事兒,但是這些公主年紀都不小了。說是選陪讀,實際上就是選幾個玩伴陪著公主讀一兩年書,回頭公主下降駙馬家裡,這些姑娘們就散了。您是說想送二妹妹三妹妹進宮去陪讀?」

  老太太擺了擺手,歪倒在榻上,讓鴛鴦給她捶腿:「既送了大姑娘進去,哪能再把她妹妹送進去。我想著……」

  老太太的話沒有說出來,老太太這個時候有點貪心不足,她既想讓元春在宮裡面出人頭地,又想讓元春趕快出來,別陷在宮裡。

  元春自從前幾年前進了宮,經過王子騰的一番運作,做的並不做端茶倒水的活。而是分到了宮裡的書房鳳藻宮,負責給內庭女眷們送紙筆書本。宮裡面的女人有些才高八鬥,有些大字不識一籮筐,但是這一些女人都有的需求,就是念佛抄經。

  所以後宮中每個月筆墨紙硯也是一筆很大的開銷。賈元春的差事能接觸到宮裡面各個角落,從太後到那些低等的嬪妃賈元春都認識,她們也都認識賈元春。元春也見到過幾次皇帝,不過並沒有說話的機會,也只是遠遠的看一眼。

  像這樣的日子似乎一眼能看到頭,若是皇帝能看得上元春,元春早就飛黃騰達了,何至於在宮裡面待了這幾年沒有一點收獲。老太太算算時間,賈元春這個大姑娘走的時候,萱姐兒還沒出生,萱姐兒這個大姐兒都已經能跑會跳滿嘴蠻言蜜語哄人了,賈元春還在裡面。

  有的時候老太太也在想,如果當初自己強硬一點,不讓她進宮,找戶人家嫁了,如今是不是也是兒女成雙了。

  所以老太太是想讓王家趁著公主們的那些陪讀們散了,就叫元春跟著一塊回來吧。回來了還算年輕,還能找個合適的人家,再過幾年,青春不在,門當戶對的兒郎們都已經成親了,想要找個合適的不容易,或者只是給人家做填房繼室。這不是委屈了元春嗎,可萬一呢?萬一她快成事兒了,把她接回來了,那不是壞了大事兒了嗎!

  而且,在宮裡的幾年,難道白白拋費了?

  王熙鳳自然知道老太太未盡的意思,老太太心裡那一點兒不切合實際的念想王熙鳳也知道。然而這種事,王熙鳳也只能傳個話,最終的決定權是在王夫人和王子騰的手裡。

  王熙鳳想了想,覺得還是不應該插手那麼多。她這個人喜歡弄權又愛斂財,但是也分得清楚有些事情該不該自己插手。她敢在官場裡面翻騰,但是宮裡的事兒王熙鳳就不敢多插手:「叫我說那些陪讀們散了也是一個機會,但是這事兒還是要讓二老爺去說。」

  誰說都沒有賈政說出來名正言順。而且王夫人能反駁任何人,卻不能反駁賈政。可賈政也不想讓女兒回來,老太太太知道這個兒子的想法的。

  其實榮國府上上下下都有些舉棋不定,都盼著有個萬一,萬一這位大小姐能夠一飛衝天,榮寵加身呢。

  老太太這邊有些猶豫,揮了揮手就讓王熙鳳出去了,王熙鳳出來之後就坐著車到了雲芳這邊。

  來雲芳這裡除了對賬之外,也是來找雲芳說話的。

  「我心裡面總有個事兒拿不定主意,想著要不要告訴老太太,可是我想著老太太也許能從其他地方打聽的到就沒說。

  如今咱們家大小姐在宮裡面一直沒個動靜,怕是有些不成事兒了。我叔叔給我金陵薛家的姑媽寫信,想要送薛家的表妹進宮呢。」

  「啊?」雲芳這個時候正捧著一塊點心准備吃,聽了之後趕快把點心放到盤子裡。「用什麼名義送進去?」

  「最近京裡鬧得沸沸揚揚的一件事,不就是給公主選陪讀嗎?這不,我叔叔想讓薛家的表妹以陪讀的身份進去。」

  叫雲芳來說這就是痴心妄想。

  「我若是沒記錯,你那表妹好像是皇商家的姑娘。拿著皇家的銀子給皇家做生意,說白了,這跟咱們家的那些買辦有什麼不一樣?而且士農工商,商在最末。」

  王熙鳳這個時候忍不住把眉毛挑了起來:「你別這麼說,我聽說我那表妹人可不錯呢,既然是我叔叔說了讓她進宮,想來不比咱們家這位大小姐差多少。再說了,咱們四大家族同枝連氣,他們薛家更是有百萬家財。自古以來不知道有多少出身貧寒的女子都能在宮裡混出頭,咱們四大家族推進去的難道就打了水漂?」

  「就算是能混出頭,也不會是她。」雲芳冷笑了一聲:「你換位想想,宮裡的公主和皇帝是一個輩分,讓哥哥對妹妹的陪讀下手,你能想的出來,皇帝未必能做的出來。這天底下有幾個是唐玄宗那樣的人物啊!就是髒唐臭漢,也有人要臉呢。更何況如今眼下倫理道德比漢唐那會更嚴苛,誰敢挑戰倫理輕易逾越?」

  王熙鳳一下子也想明白了,就是賈璉這個風流陣裡的急先鋒,也沒對妹妹身邊的丫頭們下手。這薛家表妹哪怕是比別人強上一百倍,除非皇帝不忌諱這個,要不然就是送去了也沒用。

  「這麼說咱們家大小姐也不一定就是個棄子了?」

  王熙鳳說完之後,突然間想起來讓薛家的表妹進宮做陪讀的事兒王夫人並沒有反對,原來在這裡兒等著呢。

  雲芳就說:「我想著老太太也知道了,只不過不說而已。」

  王熙鳳立即點頭。

  這些女人有幾個簡單的,也就是王熙鳳實誠了點,精明的不是地方。

  正說著呢,平兒派豐兒來找王熙鳳:「奶奶快家去,二太太找您呢,說是金陵來信了。」

  王熙鳳告別了雲芳就走了,她急忙回去。

  剛進入榮國府上房,就看到坐在榻上的王夫人皺著眉頭,王夫人抬頭看見王熙鳳過來,招了招手:「你來看看這信。」

  「太太抬舉我了,我哪兒認字啊。」王熙鳳不接信紙,王夫人這才想起來王熙鳳不認字。「早些年我也是不認字兒的,後來吃齋念佛認識了一些。再讀信也能讀得通了,我跟你說吧。金陵你薛家的兄弟打死人了,被拘押在大牢裡。他們家上下急的跟什麼似的,讓咱們想想辦法。」

  「這事兒有什麼急的,給我叔叔寫信就夠了,何必要再給咱們家寫一封信?」

  「你不知道,上一任的官兒知道薛家和咱們是親戚,只是將人收監,當時他要離任自然不肯再沾這種事兒。如今新任官員是咱們家推薦的賈雨村,這事兒落在了賈雨村的手裡,薛家自然要讓咱們家使勁呢。」

  「哦,原來如此。那薛家的表妹豈不是沒法子進宮了?」

  胞兄有了人命官司,怎麼可能放她進宮?

  王夫人想了一會兒:「這事只能讓你叔叔想想辦法,咱們這裡再幫忙遮掩一些,看能不能先把人送進宮去。」

  王熙鳳本來還想賣弄一下自己的手腕,但是想了想自己和太太老太太比,還是還差了一些火候,張了張嘴又把嘴巴給閉上了,找了一個理由退了下去。

  王夫人若是想要找人把薛蟠的事情給瞞下來,必須要通過賈政。於是把賈政請了過來,賈政思來想去,覺得四大家族同枝連氣,雖然薛蟠這件事做得太過分,但是他是薛家的家主,不能真的不管他,只要這個人沒有造反,其他三家就要撈人。

  賈政允許了,派人騎馬帶著口信去了江南。

  到了晚上,趙姨娘便把消息傳給了雲芳。

  雲芳聽了覺得這是個大事兒,對黃晶說:「你從咱們這邊找個不起眼且機靈點的女孩,往那邊府裡去一趟,給趙姨娘送點東西。」這是給趙姨娘的報酬,人家給了消息,自己就要給報酬。

  黃晶問:「要說點什麼嗎?」

  雲芳搖搖搖頭。

  第二天一早雲芳讓人把自己的陪房樓家媳婦兒叫了過來:「你回去跟男人說,找一個騎馬快的,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江南去。就跟三爺說『葫蘆僧糊塗案』。」

  這連信都沒有,只有一句口信,樓家媳婦知道事情嚴重了,立即答應了一聲,當天上午一匹快馬從京城出發,直奔江淮地區。

  從京城快馬到江淮,又找到賈瑭,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已經要過年了。賈瑭收到口信之後覺得全家都是拖後腿的,自己這一年甚至往後幾年都白干了。

  這個時候正是他准備回京城探親,二話沒說收拾了東西,騎著快馬頂風冒雪只用了大半個月就趕到京城,連家都沒回,直接去宮裡面求見。

  進宮的時候外邊紛紛揚揚下著大雪,賈瑭抬頭看著雪花落到了自己周圍,心裡面想起護官符上的那一句話: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第62章 九重霄

  這一路上賈瑭想了很多。

  一方面想著老太太對自己的教導,說是全家人榮辱與共,不可能覆巢之下有完卵。一方面又想著老婆孩子。

  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榮國府能迎來抄家的這個結局絕非是一件事情導致的。這個家族每個人都沒有「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的概念,總覺得日子就該一直富貴下去。

  能夠苟延殘喘到今日真的是皇帝仁慈,畢竟榮國府已經做了很多讓人覺得很過分的事情,然而法不責眾,大家都是這樣。他們有恃無恐慣了,但是賈瑭卻擔心昔日的張狂是秋後算賬的證據。

  站在宮殿門口,賈瑭還在想老邁的太上皇和年輕的新皇帝,這中間該選誰本應該是一目了然的,奈何那些權貴們似乎集體眼瞎。而賈瑭發跡的這條路,也是走了殷家的關系才入了皇帝的眼,所以,他算半個新帝黨。

  之所以算半個,是因為他出身舊貴族。

  這樣的人最不值得信任,反復橫跳的可能最大。

  就在賈瑭還在想這些問題的時候,門口有個小太監想跑出來:「賈大人,皇上讓您進去呢。殷大人也在。」

  賈瑭不動聲色的把手心裡攥著的一個珠子塞到了這個太監的手裡。賈瑭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機會,自己這個時候就該把金陵的事情攤開了說,好歹有大舅哥在,幫忙敲敲邊鼓。榮國府的四王八公盟友們都已經邊緣化了,他只能尋找新的盟友。

  隨後提著衣袍登上台階往書房去了。

  他所求的,也就是邢夫人和自己這個小家無礙。

  賈瑭先去宮裡,他身邊跟著的那些人有一兩個跟著在宮門外邊等,其他人都回了榮國府。

  賈瑭回來了的好消息瞬間傳遍了榮寧二府。這一天雲芳跟著邢夫人在老太太的榮慶堂裡說話。聽到了這個好消息,雲芳和邢夫人都坐不住了,邢夫人站起來請示老太太:「我們這會兒回去安排人給瑭兒接風洗塵,等他那邊收拾好了再來拜見您。」

  老太太想了想同意了,又說了一句:「他那裡收拾完了來我這兒,我們也說說話。」

  然而一家子等到宵禁了賈瑭才回家,他不是沒宵禁後回來過,所以其他人沒在意,因為很晚了,邢夫人囑咐雲芳照顧他吃喝洗漱,隨後就離開了。

  大冷的天,賈瑭的衣服都是潮乎乎的,臉色也很難看,剛才是燈光暗,邢夫人沒注意到。等不相干的人走了,賈瑭的氣泄了,整個人一下子倒在了椅子上。

  「這是怎麼了?你差事干壞了?」雲芳覺得除了這個沒其他原因讓他出了這麼多冷汗,隨後推著他起來,讓他換衣服。

  「沒,差事好著呢,就是差事做的像樣,要不然……」

  「到底怎麼了?」

  「我今日明白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伴君如伴虎該怎麼理解。今日我剛起了一個頭,說起金陵,還沒說具體什麼事兒呢,皇帝就說『你們賈家好本事啊,推薦了一個賈化,判了一個糊塗案子,致使亡者吞聲……』我當時聽了,就知道他盯著咱們呢,沒想到知道的如此清楚。

  隨後他把咱們家這些人都干了什麼都講出來了,我越聽越怕,二十多年來,累計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家裡的奴才強買強賣,不是去街上買點肉菜蛋奶那種小事兒,而是逼著人家賣兒賣女賣產賣地。就拿周瑞來說,他自己是奴才,他女婿姓冷的是個自由人,他前些年強買鄉下的地,後來與人發生糾紛,吃了虧。用賈王兩家的勢力強行平了事兒,這裡面一筆筆清楚記下了。

  我承認我被這些嚇唬住了,當時被這些事兒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皇帝就說『念在你年齡小,這事兒也追究不到你頭上,且如今你也是工部一大梁,朕還指望你為朝廷出力,朕也知道你人微言輕,榮國府的事兒與你無關,將來東窗事發,可保你母親妻兒。記住,這中間不可貪張枉法,若是做了對不起百姓對不起朝廷對不起君王的事兒,誰都救不了你。』我當時只能謝主隆恩,然後被送回來了。」

  雲芳趕快抱著賈瑭安慰:「好了好了,咱們所求不過如此。這是好事,別想那麼多了。」

  賈瑭伸手摟住雲芳,兩個人抱在一起,然後緩緩的長出了一口氣。

  最後賈瑭抓緊時間洗了個澡,吃了點東西,趕快睡覺,他這一路剛回來。已經是非常疲憊了,可今天因為攤開了講榮國府這幾十年干的事兒,沒把治理河道的事情講明白,明天還要接著給皇帝講。

  雲芳全程照顧他,看到賈瑭躺到床上呼呼大睡,心裡面就止不住的心疼,治理河道除了要有專業知識之外,還要和各地的地方衙門打交道,這中間的銀兩往來少不了會出一些貓膩。

  如今官場吏治糜爛,不知道賈瑭在外邊和人家如何玩心眼呢,這其中的鬥智鬥勇不是一句話能概括的。

  次日天不亮雲芳就叫醒賈瑭,賈瑭總共也沒睡多長時間,一邊穿衣服一邊給雲芳講:「也就這兩天辛苦一下,我這兩天去宮裡面彙報完畢之後再把一些卷宗歸檔,接下來能有半個月在家裡面陪陪你們娘三。說到這兒,咱們兒子呢,我到現在都沒看見呢。」

  「睡著了,今天晚上你應該回來的早,晚上再看吧。」

  也只能晚上再看了,賈瑭扒了兩碗粥。看著吃飯的架勢就跟八輩子沒吃過飽飯一樣,世家公子的那一點兒矜持在他身上徹底看不見了。吃完之後賈瑭一抹嘴:「昨天的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別跟任何人說,就是太太那邊你也別說。」

  「我又不傻。」

  賈瑭看著丫鬟端東西出去,立即抱著雲芳在雲芳的腦門上啃了一口。「等我今天晚上回來,對了,今天要是別人問起來,你就說我這兩天忙著呢,跟往常一樣,沒什麼好不好的。」

  「我知道了,別騎馬了,我讓外面套了車,你在車上還能眯一會兒。」

  院子裡面亮起了燈籠,雲芳親自從黃晶的手裡接了燈籠送賈瑭出門。

  等到賈瑭出門之後,雲芳回去才算是徹底睡著。賈瑭一晚上睡的時間短,雲芳比賈瑭睡的時間還短。回去睡了一個回籠覺之後,雲芳被丫鬟叫醒,趕快去邢夫人那裡請安。

  邢夫人這個時候已經快梳好頭了,正挑選著頭上要戴的金飾:「昨日晚上回來跟你說什麼了嗎?怎麼聽說今天一早就走了?」

  「如往常一樣,累得很,回來了眼睛都睜不開,我說讓他去洗洗都不樂意起來。我問了,他走的時候跟我說外邊的事情一兩天說不清楚,他還要再進宮幾次呢,等到完事兒了有半個月的假。」

  「阿彌陀佛,你說說這榮華富貴來的容易嗎?將來要跟桂哥兒說,他能有好日子過,全是他老子在外邊奔波掙出來的。要是不惜福就使勁打他手板心,有他好受的。」說完之後邢夫人頭上也安插好了:「咱們現在去老太太那裡吧,怕是老太太也等著咱們呢。」

  到了榮慶堂,老太太屋子裡喜氣洋洋,老人家問:「聽說一早瑭兒進宮了?」

  雲芳趕快回答:「是,今天一早去了,說這幾天都很忙,要述職完畢將卷宗歸檔了才能回來歇著。」

  老太太點點頭,想著孫子出去一年了,外邊的事兒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也是有的。按下心來慢慢的等著。

  老太太屋子裡,幾個女孩和史湘雲賈寶玉一起玩耍。

  邢夫人和王夫人也在,伺候著老小一起吃早飯。

  這時候王熙鳳也趕過來了,李紈也跟著進來。老太太帶著幾個女孩和賈寶玉坐下,外面的婆子和丫鬟們悄無聲息的端著飯菜過來。

  有丫鬟在雲芳面前用托盤端著一盤菜,雲芳端起來,看著放筷子的王熙鳳退了一步,立即站在惜春和迎春身後把盤子放在了桌子上。李紈放了一盆湯,王熙鳳和雲芳接二連三的把盤子放完,李紈已經給她們小姐妹們放了了空碗,解開砂鍋蓋子,先給老太太盛了一碗粥,接下來就給寶玉盛。

  王夫人和邢夫人雖然沒上手,但是站在一邊看著,李紈把最後一碗放到了惜春跟前,也退了一步。老太太帶著孫輩吃飯,大太太和二太太轉身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雲芳他們三個也跟著坐了下來。

  一頓飯安安靜靜沒有人說話,吃飯的人慢慢的把嘴中的飯咽下去之後,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碗,旁邊跟著的丫鬟趕快端了漱口水茶水過去。又有幾個丫鬟動作麻利的把桌子上的殘局收拾了。

  早飯已經吃完,老太太說:「你們先去吃飯,讓我們幾個自在的說話。」

  邢夫人和王夫人站起來答應了一聲,帶著兒媳婦們去吃早飯。

  雲芳這個時候還不能上桌,剛才是伺候了太婆婆的,這個時候是要伺候婆婆。

  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坐好,李紈安放筷子,王熙鳳放盤子,雲芳盛粥。

  她們吃完了之後,才輪到王熙鳳,李紈和雲芳。

  大早上起的很早,飯卻吃的很晚。

  三個人剛坐下,就聽見外面有人通報:「珍大奶奶帶著小蓉大奶奶來了。」

  王熙鳳和李紈立即放下碗,雲芳心裡煩的要死,也跟著放下碗站起來了。

  尤氏進來看她們在吃飯,立即說:「別管我們,你們接著吃,我等會去給老太太和倆位太太請安。今兒來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和你們說說笑笑,問問你們,過幾天家裡有事兒沒有,沒有就去我們家玩一日。」

  旁邊的秦氏抿嘴微笑,眼波流轉,風情無限。


第63章 聚麀禍

  沒一會,吃了早飯,大家到了老太太跟前。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說的也不過是管理家事和各家的閑話。雲芳坐在邢夫人身邊,聽著尤氏說的天花亂墜,她正在誇一個戲班子,最近一段時間在京中非常有名,想請他們唱堂會的排著隊,尤氏他們寧國府也請了,今日來邀請老太太帶著闔家女眷過去看戲。

  老太太最近心裡還算是暢快一些,有點意動,問:「唱的是什麼?」

  「是一出勸人向善的戲,說的是前朝一個富商,家裡的女孩正嫁人呢,千挑萬選的給孩子選嫁妝。在出嫁的時候,一場大雨下了下來,這個花轎就去廟裡避雨。」

  三春姐妹和林黛玉都睜大眼睛聽著,尤氏看他們姐妹的樣子忍不住哈哈一笑:「……在廟裡遇到了一個貧家的姑娘,父女二人流落他鄉,老父親病了,已經奄奄一息,這個富商家的小姐看著心疼,就把自己的陪嫁妝奩給了那貧家姑娘。後來五年後當地發大水,這個富商家的小姐家財散盡,和家人走散了,討飯來到了這個貧家女門前,貧家女已經是當地的一個富家太太了。二人相見,拿出當初的東西還給了她,助這個富商小姐重振家門。」

  一個很老套的故事,但是三春姐妹和林黛玉沒聽過呢,連賈寶玉也聽的津津有味,鬧著老太太去看看。

  老太太說著:「是一出勸人向善的好戲文。」就答應了下來。

  一屋子的女眷都歡歡喜喜的說著過幾日必定要跟著去瞧。

  沒一會到了中午該吃午飯了,外面的婆子來請示在哪兒擺飯。老太太今日高興,就吩咐說在外面大廳裡擺放,雲芳和李紈就一起出去看著婆子們忙碌。

  李紈想開小差,跟雲芳說:「我來的時候蘭哥兒鬧著不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也不知道讀書了沒有,我先回去看看蘭哥兒。」

  雲芳想說,你兒子才一點大,你就讓他讀書?

  然而寡婦帶著兒子實在是過的不容易,特別是碰上王夫人這個婆婆,什麼都指望不上。李紈也就剩下讓兒子出人頭地這點念想了,於是雲芳就說:「大嫂子盡管去,我等會替你掩護。」

  李紈帶著丫鬟走了,雲芳樂的輕松,就坐在廳堂的一個凳子上看著這裡的婆子打掃衛生安排桌椅,然而昨日晚上睡的不好,剛坐下就不停的打哈欠。

  屋子裡進進出出的都是人,沒一會,外面說飯菜到了,讓打掃的婆子出來。雲芳沒動,看著小丫頭們端著飯菜進來,放下之後,盤子上的蓋子沒揭開,全部退下了。

  雲芳對身邊的黃晶說:「就說飯擺好了,請老太太和太太們來吧。」

  黃晶出去後,只剩下雲芳一個人,雲芳打個哈欠,眼皮子很沉重,慢慢的閉上了,半夢半醒的時候就聽見外面說:「……風騷的很……你們看到哪個眼睛沒有,裡面帶勾子呢。」

  接著說話的聲音近了,一個聲音說:「你別胡說,被發現了沒你好果子吃,全家都賣到外面去。」

  先說話的這個就不服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做下這樣的醜事還想人不知道……我聽那邊的老婆子說,晚上叫的可歡了,聲音可大了。她們沒辦法只能哄著大奶奶,大奶奶問外邊是什麼動靜啊?那些婆子們就說是貓兒鬧春呢。這都冬天了,貓兒鬧什麼春!」

  咦,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雲芳的眼皮子睜不開,就覺得自己應該站起來看看誰在外面,但是身體不停使喚。

  沒一會兒又睡著了,接著半夢半醒聽見笑聲由遠及近,接著是一陣腳步聲,先來的是丫鬟們,進來之後給雲芳見禮,看雲芳睡著了,立即推醒了她。雲芳這才渾身疲憊的起來,丫鬟們把盤子上的蓋子揭開拿走,老太太被扶著進來了。

  老太太先坐下,對兒媳婦孫媳婦說:「都坐吧,不用伺候了,一起吃。」

  李紈不在,王熙鳳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立即對著身邊的平兒抬了一下眉毛,幾個丫鬟悄無聲息的撤掉一個凳子。

  一群人一起坐下來吃飯。

  吃飯寂寂無聲,飯畢大家散開去洗漱一下,老太太叫著尤氏:「珍兒媳婦,你留下。」

  尤氏就坐著陪著說話。

  老太太問:「蓉兒他們兩口子成親也有一段日子了,怎麼現在還沒消息?」

  尤氏就發愁的說:「這事兒我也著急,讓人給蓉兒媳婦看了,沒什麼毛病,蓉兒也好著呢。想來是緣分未到啊!」

  老太太嘆口氣:「唉,只能多求求菩薩了。」

  正說著話,外面丫鬟喜氣洋洋的跑進來:「老太太,瑭三爺來了。」

  老太太一下子坐直了,「快讓他進來。」

  尤氏族這個時候立即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其他的女眷紛紛進來。沒一會,賈瑭進來,先撩開下擺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拉著賈瑭的手:「瘦了,黑了,你看看你被曬的……吃苦了。」

  說著用手帕擦著眼淚,旁邊的邢夫人也跟著哭起來。王熙鳳勸著老太太,雲芳勸著邢夫人,過了一會兒,她們婆媳才止住了哭聲。

  老太太問:「差事辦的如何?宮裡怎麼說?」

  賈瑭低頭回答:「得了皇上的誇獎,今年年末吏部考評,能得一個『優』字,然而治水這事兒不是一朝一夕,明年還要出門。今年冬天,京城周邊直隸管轄的地方已經組織了徭役,征發民夫四十萬要修防洪渠,孫兒在十天後要去直隸實地查看,這幾天每天得到半天假,上半天去宮裡和部裡,下半年回來休息。孫兒不孝,不能在老太太跟前盡孝……」

  老太太聽了歡喜起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你有這樣的出息,老公爺在天也是瞑目的。快起來,寶玉,扶你哥哥起來。」

  賈瑭站起來,邢夫人一疊聲的問:「中午吃了嗎?餓不餓?要不回去歇著?」

  賈瑭恭敬的回答:「在宮裡吃過了,大半年沒回家,不知道家學怎麼樣了,下午兒子打算去看看家學,盡量早點回來歇著。」

  老太太立即招呼寶玉:「跟你三哥哥一起出去看看,你也不小了,早點去讀書,將來和你三哥哥互為臂膀,也是家門之幸。」

  說著吩咐賈瑭:「帶著你寶玉弟弟出去轉轉,他不懂的,你做哥哥的多教著一點。」

  賈瑭答應下來,和王夫人打了招呼,就帶著不想出門的賈寶玉退了出來。

  他帶著寶玉走了,屋子裡一下子放松了不少。主要是老太太這個時候高興,大家也跟著高興。

  賈瑭出門先去拜見了賈赦,又跟著賈赦帶著賈寶玉回到了榮國府拜見賈政。

  賈政知道賈瑭回來是要查家學的事兒,就讓人叫上了賈珍賈蓉和賈璉。

  賈寶玉一看賈政在,就嚇得腿肚子打轉,不想在這裡待下去。急的立即給賈璉賈蓉打眼色。

  賈蓉就笑著說:「來的時候忘記帶學子們的作業了,我去拿一些好的來讓三叔叔看一眼,寶二叔跟我一起去吧。」

  寶玉如獲赦免,立即跟著出門去了。

  賈瑭的本意是要去學裡看看,但是賈政的意思是看這大半年來的賬本,先聽聽學裡先生們的彙報,最後再去學裡實地查看。

  先看作業也行。

  吳新登就帶著銀庫裡的賬房進來彙報,賬本放滿了一桌子,一下午是看不完的。

  而且彙報的時候,把一件事兒說的復雜無比,光是聽就覺得頭疼。賈瑭冷哼了一聲,知道這是想糊弄事兒呢。戶部那邊的賬不比你們的復雜,賈瑭都不覺得頭疼,聽著吳新登跟老和尚念經一樣的一樣樣報數,半天下來還弄不完一個月的,就站起來親自翻看賬本,看來幾頁扔下去再看新的。

  粗略看了一遍,大概有一百多的銀子對不上賬。

  賈瑭對賈政說:「家裡的賬房不得用,不如從外面另外找了賬房來查一查。就查學裡的賬,不過是多給人家幾兩銀子,家裡的總賬人家是不知道的,一出一進,看看錢花在哪兒了。二叔以為呢?」

  賈赦也在現場,聽了之後用眼縫看了看賈政,賈赦是巴不得讓人知道賈政不會管家。

  賈政不樂意別人來查賬,這是把自己的臉丟出去不要了。

  他當家本來就是名不正言不順,要是維持不了自己的臉面,也不用當家做主了。

  賈政看看賈赦,賈赦一臉冷笑。看看賈璉,賈璉裝睡,擺明了不得罪任何人。

  再看了看賈珍,賈珍低頭一想,立即站起來笑著說:「瑭兄弟,別急,你先坐著。查賬這事兒,用不著去外面找人,你現在是官兒,面皮比什麼都重要,聽我的,你要是覺得賬本有錯,不如我讓我們府上的賬房來查一查。放心我親自盯著,不會出錯的。」

  賈赦當然想看著賈政出醜,但是賈政出醜會連累賈瑭,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賈瑭的前程明顯很輝煌。且如今賈瑭有兒子,單單是為了給孫子考慮,他也覺得不能鬧大了。

  「你大哥哥說的有理,就這樣吧,讓寧國府的賬房來查一查。」賈赦這算是表態了。

  賈政立即點頭,「不可包庇,查出來了定要重罰。」

  吳新登瞬間一哆嗦。

  就是查出來了,也不過是趕出去幾只替罪羊,賈瑭看了看吳新登,這個罪魁禍首是再一次從網裡跑了。不過不急,有時間慢慢弄他。

  賈璉這個時候睜開眼,站起來笑著說:「大半天了,大老爺和二老爺不妨站起來走走,松松筋骨,也讓他們收拾一下這裡換些茶水上來。」


第64章 污濁寧

  賈赦想去茅廁,賈政心裡沒底要叫吳新登出來問話,於是各自出去了。

  在這個時候賈璉對著賈瑭看了一眼,站起來也出去了。

  賈瑭就跟著出去,賈璉在走廊上等著。

  賈璉先是埋怨賈瑭:「瑭弟,你做什麼管那麼多,都說水至清則無魚。吳新登是二老爺的人,在裡面貪點,都是知道的。」

  賈瑭冷哼了一聲,不想搭理他,但是忍不住還是問了:「貪的是你的銀子啊,這家將來是你承襲的啊,你看的下去?」

  賈璉果然有了幾分火氣,但是很快壓下去了。

  「有件事……算了,不跟你說。你只要知道如今當家的是二老爺就行了。」

  賈瑭說:「我要是你,現在就弄死那個姓吳的。唉,只要咱們家能出人才,天大的事兒一床被子蓋了。所以他們在別的地方貪財咱們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在學堂,必須是要清白無垢的。別為了幾個臭銀子壞了家族的百年大計!」

  賈璉這下沒說話。

  過了一會才說:「有點難,我知道瑭弟你一心為這個家,但是如今不是我當家,我當家自然聽你的,可……比起來,二老爺比珍大哥強多了,緩著點,別最後弄的水火不容。」

  賈瑭又是一聲冷笑,覺得賈赦說賈政是個假正經有時候也挺對的。

  家裡這糜爛的攤子越來越出格,難道賈政不知道,他是知道的,他媳婦肆意破壞家裡的各種成例,他也是知道的。然而沒說,許是說了沒用,如今成了這樣一個地步。

  在這個時候賈珍出來叫他們兄弟:「快來,兩位老爺回來了,咱們接著商量剛才的事兒。」

  這一商量就到了晚上,眼看著天要黑了。賈珍就站起來:「今日為了給瑭弟接風,我們家特意擺下了酒席,請兩位老爺和兄弟們一塊兒去樂一樂。」

  這個時候賈蓉和賈寶玉也回來了,賈寶玉看了看長輩們,再看了看這幾個兄弟。先是說了一句:「論理我不敢推辭,但是老太太還在後院等著呢……」

  這個時候賈政還沒說話,看見賈寶玉先說,忍不住瞪直了眼睛罵了一句:「孽障,沒看見這麼多哥哥都沒說話呢,哪能輪到你先說。既然老太太在後面等你,去後面吧。」

  賈寶玉聽了之後立即跟各位告辭,隨後退出去,高興的差點蹦起來,快樂的向著榮國府後院跑去。

  賈瑭不想去,「不如兩位老爺和二哥哥一起去吧,我連著幾日有些累了,想回去早點歇著。」

  賈珍立即挽留:「本就是為你接風才擺下的宴席,你不去怎麼能行呢?」

  旁邊賈蓉也說:「我父親的話說的正是這個道理,三叔去吧。」

  一邊兒的賈政賈赦都說讓賈瑭去略微坐一坐,喝幾杯酒吃點東西就回來,不能枉費了賈珍一片苦心。

  賈瑭打定主意不在那裡久待,所以一群人便到了東邊的寧國府。

  本想著是自家人吃一杯水酒,沒想到宴席卻非常的豪奢,賈政看了之後忍不住皺眉,賈珍就當沒看見。高興的說有一個說書的先生被請了來,請賈政和賈赦一邊吃飯一邊聽書。

  賈政和賈赦老兄弟倆在另外一邊的廳上邊吃邊聽,這邊只剩下了賈珍賈蓉賈瑭和賈璉,賈蓉執壺,殷勤的勸大家多喝幾杯。

  幾杯熱酒吃下去之後,賈瑭就覺得眼皮發澀,打了幾聲哈欠,實在是有些疲憊。

  恰巧這個時候丫鬟們端著盤子又換了一遍菜,賈瑭跟賈珍說:「大哥不必讓他們再給我送菜了,我這一會兒有些疲憊,想回去睡一會兒,明日還要進宮。」

  賈蓉這個時候突然說:「瑭三叔叔何必回去,我們這裡也有現成的房間,不如在這裡休息一晚上。」

  賈珍也是這麼說的:「對對對,他們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你只管去睡,明日一早從我們這裡往宮裡去也是一樣的。」

  說著就對旁邊的賈蓉抬了一下下巴:「去,請你二姨和三姨出來。」

  旁邊坐著的賈璉挑了一下眉毛,賈瑭正打著哈欠呢,聽了這句話突然停頓了一下。一轉頭果然看見門外進來了兩個打扮的非常嬌俏的美人,渾身穿金戴銀,富貴人家的打扮和普通的丫鬟有著極大的區別,兩姐妹含羞帶怯的走了進來,對著兄弟三個見禮。

  像這樣的女人出席在酒席上陪客,身份只有一個,就是外面常說的粉頭。

  屬於妓或者伎,前者是靠自己柔軟的身段,後者是靠吹拉彈唱的本事,但是做的都是倚門賣笑的事兒。

  賈瑭就覺得有點兒突然,雖然知道寧國府裡面這樣的事多的是,可沒想到……

  這兩個美人已經走到了前面,賈璉對著賈瑭擠眉弄眼。賈珍就在一邊介紹:「這是你大嫂子的娘家妹妹,這是二姐,這是三姐。」

  兩個美人同時再拜了下去,賈瑭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立即站起來。

  「原來是親戚呀,」賈瑭說的時候,在親戚這兩個字上咬的很重,「此時此刻,時地此景,唐突了兩位,賈瑭這就回避。」

  說著站起來就走,賈珍和賈蓉弄了一個措手不及。賈璉便站起來跟賈珍和賈蓉說:「老三是個讀書人,慣有一些正經,你們不必放在心上,我現在追上去把他送走,明日咱們再接著喝。」

  說著賈璉追出來了,看見賈瑭已經出了門,外邊跟著的小廝把馬牽了,正扶著賈瑭上馬呢。

  「瑭弟,先別上,咱倆走一走,走回去吧。」

  賈瑭想了想,便把手中的馬鞭和韁繩遞給了身邊的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賈璉一塊走回去。

  寧榮街上沒人,安安靜靜的,賈璉就說他:「你不待著也是對著的,話也說回來了,待在那裡也沒什麼。看出來了吧,那姐妹倆已經被珍大哥哥弄到手了。這是想介紹給你認識。」

  賈瑭看了一眼賈璉,心想你將來還娶尤二姐,不對,已經納進門了,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怎麼干了點糊塗事兒!

  賈璉被這一眼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著我和大哥哥一起……你想錯了,是大哥哥和蓉兒都得手了,我……」

  賈瑭一直知道寧國府不干淨,而且旁邊的賈璉也不干淨,想了想就嚇唬賈璉:「我給你說件事兒,你自己悄悄的記住就行了。

  有的時候那事做太多了不利於子嗣。」

  賈璉還以為是什麼要緊的話呢,聽了之後不放在心上,一笑而過:「太醫都這麼說。」

  「你誤會了,我是說和那麼多人有那麼多的事兒,容易染上花柳病,到時候牙齒脫落,頭發掉光,最重要的是,得了這病之後,一兒半女一個都得不到。不信你看看珍大哥哥他們父子倆,我這話說的難聽,但是他們家什麼時候聽到過嬰啼?你再去外邊打聽打聽那些窯子裡面的常客,看看他們是不是子嗣眾多。我話說到這兒,你自己體會吧。」

  賈璉還真的被嚇唬住了,臉上一時之間黑了起來。

  兩個人沒再說話,賈璉回了榮國府,賈瑭回了東院。

  賈瑭洗漱完之後剛躺床上,雲芳就迫不及待的想分享一下今自己今天聽到的八卦:「我跟你說一件事兒,我今天聽見有婆子背地裡面說秦可卿。」

  賈瑭轉頭看著雲芳:「說什麼了?」

  「就是扒灰唄。我聽的意思是瞞著珍大嫂子的。話說回來,要是大嫂子知道了,肯定不會對秦可卿那麼好,你不知道,從秦可卿嫁進來到如今,大嫂子對這個兒媳婦兒不說掏心掏肺,也確實很不錯了。」

  沒讓人家立過規矩,沒難為過人家,真的做到了待她跟待女兒一個樣,雖然兩個人的年齡差有點小,說是對待女兒有點兒誇張了,但是對待親妹妹也就這個樣子了。

  因此雲芳比較好奇秦氏的心路歷程,想問問她周旋在父子之間是怎麼每日還能歡笑度日的,這等於撬了婆婆的牆角啊!

  賈瑭今天真的被寧國府給刺激的想要大喊一聲舒緩壓力,聽雲芳把這個八卦分享完畢之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拉被子蓋住自己的臉:「別提了,我現在聽見寧國府這幾個字都惡心的想吐。跟他們一比,榮國府也就是有一點兒賬上的小瑕疵,簡直不值一提。以後別跟我說他們家的事了,我不想聽,惡心都要惡心死了。明日我還要進宮呢,不說了,睡覺。」

  賈璉回家之後,看到王熙鳳和平兒正抱著孩子在燈下哄,看到嬌妻美妾,他心中那股蠢蠢欲動又開始鬧騰了起來。

  「都在干嘛呢?」說著走了過去。

  王熙鳳抬起頭問他:「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在東府喝酒嗎?」

  賈璉也沒瞞著:「那邊大奶奶的兩個妹子來了。」

  王熙鳳聽了有些疑惑:「她們來了和你們回來這麼早……你們和你們的,她們來她們的……」

  「是珍大哥哥想給瑭弟介紹他的兩個姨妹為二房,剛開個頭還沒挑明呢,老三就要走,我也跟著一起回來了。」

  王熙鳳且信且疑:「你們在外邊弄的那些鬼事當我不知道呢。怎麼,璉二爺沒在那邊喝幾杯把人討到咱們家來?」

  王熙鳳在燈下一臉薄怒,但是在賈璉看來,那真的是燈下美人,分外炫目。

  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遞給了平兒,嘴裡說著:「話怎麼這麼說呢?那是大嫂子家的親戚,哪能不尊重!」

  平兒就說:「我不止一回聽說這事兒了,那邊府裡尤老娘帶著倆閨女來打了好幾次秋風了,傳出來不少風言風語。」

  賈璉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和咱們有什麼相干,也是那邊大奶奶管家不妥,這種話怎麼能說出來呢?算了,這是人家的事兒,姐兒睡著了嗎?」

  王熙鳳還沒發現賈璉和外人眉來眼去的事兒,而且賈璉如此只是和家裡的丫鬟有勾搭,所以嘴上說幾句也就算了。

  夫妻兩個中間隔的閨女,小聲的說著話,倒也溫馨。

  平兒把賈璉的東西收拾起來,轉頭一想,剛才賈璉那話說的不對。

  現如今管家的不是珍大奶奶,而是小蓉大奶奶。怎麼現在大家都說蓉大奶奶的好,出點事兒卻怪到了珍大奶奶的頭上。

  不過因為不是自家的事情,也就想了想,轉頭拋在腦後了。

  一會兒收拾了東西,賈璉躺下去,懷裡面摟著媳婦兒卻睜著眼睛回想著尤家的兩位姑娘。

  那倆姑娘可真是人間尤物,可惜了,如今是珍大哥的人,卻不能弄上手。


第65章 寒冬月

  對於賈瑭來說,賈珍的事兒值不值得管?

  按道理說,應該管,但是這事兒真不干淨,誰管誰一身腥。賈瑭想把榮國府拉出泥坑都夠費勁了,實在是沒多余的力氣去管寧國府。

  所以他當做沒看到,第二天天不亮他就醒了,他起的比雲芳早,一邊收拾一邊跟雲芳說:「我在外面買了些不值錢的玩意,今天大概會到,你收著給孩子們分一分,有剩下的,你去給寶玉他們幾個分了吧。」

  雲芳躺在被窩裡不想動,實在是冬天有些冷,能夠貓在被窩裡就絕不會把胳膊伸在外邊。

  聽著賈瑭說話,雲芳還帶著困意打了一個哈欠。

  「這事好說,要是大老爺問你帶什麼東西回來了呢?」

  「實話實說,反正我出去不會往家裡面帶一兩銀子的,你讓他死了這一份心吧……算了,我去跟他說。他要是再問你要外面孝敬的錢,你跟我說,我去找他理論。

  這毛病不能慣著他,不缺他吃不缺他喝,正經該花錢的地方我把錢拿出來了,他還要錢干嘛?」

  雲芳這個時候已經醒來了,小聲的問賈瑭:「你出去就真的一點銀子沒撈?我可不信。」

  賈瑭坐回床沿上,俯下身和雲芳貼的特別近。「撈了,人家跟著我千裡奔波,能不讓人家弄點好處嗎?不過這錢撈到手裡不歸我一個人所有。到時候工部上下分一分,出去奔波的得到的會多一些。

  這都是官場裡面知道的事情,戶部還有火耗銀子呢,工部也會有那麼一點兒銀子留下來。說了或許你都不信,我如今回來,最高興的還是工部的這些同僚,大家多多少少都能沾點好處,一百兩不嫌多,十兩不嫌少。

  這樣就挺好的,一個人吃獨食容易犯眾怒。這些話你知道就行了,別跟大老爺說。」

  雲芳推了一把賈瑭:「我又不傻,這點兒規矩我還是知道的。」

  當初殷慶還在兵部裡做小官的時候,這樣的銀子一年往家拿兩三次,每次全家歡歡喜喜的跟過年一樣。

  京官清貧,特別是那些不入流的小吏。很多時候都是靠這種銀子過日子的。另外還有一筆收入,是那些入京朝見的官員,進了京城也要先打點各部和各位朝廷裡的大佬,這是規矩。三節兩壽是正大光明收錢的時候,多少京官就盼著過年過節呢。

  雲芳又推了一下賈瑭:「別離我這麼近,我還沒洗臉呢,一臉油汗。快收拾一下出去吧,別到時候遲到了,把你拖到午門外扒了褲子打板子。」

  賈瑭哈哈笑了幾聲,抱著雲芳的臉親了一口,站起來出去了。

  雲芳也睡不著了,便起來穿衣服。穿好衣服之後先看了看兩個孩子,蘑菇睡得正美,外邊就算是打雷也弄不醒她。倒是兒子賈桂睡眠淺,雲芳剛把他的小被子拉開了一點點,小家伙就扯著嗓子哭起來了。

  哄了半天,又看著小家伙吃了奶,雲芳看外邊天已經亮了,這才帶著人出去。

  和昨天一樣,照例要伺候太婆婆和婆婆。不同的是今天外邊有東西送進來。就是賈瑭說他從外地帶來的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東西被直接抬到了老太太面前,雲芳也不知道都是點什麼,屋子裡面丫鬟婆子一起打開清點,是一些筆墨紙硯香扇脂粉。再有就是一些竹編的小猴子小馬……確實是一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家裡面也只有賈寶玉領著幾個姐妹顯得非常歡喜。

  雲芳看著賈寶玉林黛玉和三春姐妹圍著看。就把手中的單子交給了賈迎春。

  「好妹妹,東西都在這裡,你和弟弟妹妹,再加上幾個侄兒侄女,每個人都有,你看著分吧。」

  賈迎春雙手接過了單子,看了看忍不住皺起眉頭。

  然而長輩們都坐著看呢,賈迎春一時犯了難,不知道該怎麼分。

  首先這東西是賈瑭買回來的,裡面有幾件精巧的無論如何要給萱姐兒和桂哥兒。

  把他們兩個刨去之後,還有賈蘭和王熙鳳的女兒。再有就是賈寶玉,林黛玉。這四個人比較要緊,可是這點東西怎麼分?

  更別說還有三妹妹四妹妹,以及今天不在場的環兒琮兒。

  賈迎春拿著單子遲遲沒有行動,老太太只看了一眼,邢夫人當沒看見,王夫人更是眯著眼睛開始轉動手中的佛珠。

  王熙鳳倒是想幫忙,可是看了看長輩們的表現,老太太這個正經的祖母什麼話都不說,邢夫人這個嫡母也不管,名義上有教養職責的王夫人問都不問……就把這種好表現的心思給按了下來。

  李紈也在一邊坐著不說話。

  雲芳就替這個小姑子著急,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先看看有多少東西再按人頭分。

  多給誰少給誰,只要有個說法就行了。

  眼看著賈迎春猶豫不決,探春站起來看了一眼,從迎春的手裡接過了單子,指著地上放著的幾個泥娃娃:「把這幾個胖阿福給桂哥兒和二姐兒。」

  二姐兒指的是王熙鳳和賈璉的女兒,因為蘑菇排第一,所以他倆的女兒在這一輩人裡面只能行二。

  這兩個是年紀最小的,得到最好的東西也說得過去。

  接著就把第二等好的東西分了分,給了蘑菇一份,給了賈蘭一份,剩下一份給了林黛玉。

  賈寶玉比自己得了好東西還高興,歡歡喜喜的跟林黛玉一起擺弄一些小玩意兒。剩下的姐妹三個再加上寶玉琮兒環兒分了分,東西雖然不夠,探春自己少拿了一件,算是自己吃虧把事兒做完了。

  就一小會兒,東西已經分完了,派了一些丫鬟婆子把賈環賈琮的送過去。幾個人便圍著這些小玩意兒開始互相交換著欣賞。

  老太太對三姑娘探春的表現非常滿意,吃中午飯的時候,特意把自己喜愛的一份菜給了探春。

  這已經表明另眼相看了。

  到了下午雲芳准備和邢夫人一塊回去。邢夫人的臉上帶了點郁悶:「你不用管我,先回去看看孩子吧。我到你二妹妹那房裡坐一會兒。」

  雲芳便帶著人先走了。

  邢夫人來到賈迎春的房間裡,看賈迎春正在那裡擺動棋盤,就劈頭蓋臉的說她:「今日你三嫂子給了你那麼好的機會,你卻讓三丫頭得了先,你腦子是怎麼想的?那麼點東西都分不好嗎?」

  賈迎春趕快站起來低下頭,整個人很謙卑的聽著邢夫人訓話。

  邢夫人看她這個樣子,那真的是氣不打一處來。是真不想管賈迎春的事兒,但是不管又不行,回頭這丫頭要是弄出個什麼事兒來,老太太和大老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有錯的是她這個做嫡母的。

  看賈迎春站的那麼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姑娘,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你這麼大了,過幾年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你得有個剛性,得把事情給拿起來。

  你瞧瞧你現在這個樣子,萬事不摻手,將來到人家家裡面怎麼做當家主母?」

  賈迎春仍然是沒有一點反應。邢夫人越看越生氣,哪怕這丫頭片子頂了兩句嘴,也好過這死人樣!

  一屋子的婆子丫鬟們都靜悄悄的,邢夫人還有一肚子的話沒說出來,然而這個時候不好再多說什麼。

  畢竟這地方距離著老太太和王夫人的院子比較近。再加上這裡還住著其他兩位姑娘,話說的太難聽了人家說自己當嫡母的不慈。

  罷了罷了,今天做這麼多就夠了。

  回頭要是老太太和大老爺怪罪起來,邢夫人覺得自己也有話說。

  想到這裡站起來連杯水都沒喝,直接出去了。

  賈探春看著邢夫人帶著人離開之後,趕快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進到賈迎春的屋子裡,發現賈迎春又坐回去開始擺弄棋子了。

  二姐姐的臉上沒什麼情緒起伏,一時之間探春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旁邊的惜春年紀小,身邊的那些丫頭婆子一大半是寧國府的。

  不少人都擠在房間門口,悄悄的向外邊張望。嘴裡面議論著大太太會不會對著二姑娘罵出來。

  惜春看不得這種幸災樂禍的態度,扭頭回了自己的臥室。剛躺下把自己身邊的丫頭趕走,就聽見外邊兒有婆子說話。

  這婆子惜春是認識的,是寧國府往這邊給自己送東西的。因為常來常往,身邊的人又大部分是寧國府的,所以常常借著送東西的功夫在這裡說閑話。

  以往惜春倒是不在乎,可這個時候聽到的內容,讓她忍不住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屋子裡被隔成了一明一暗兩個房間,惜春就在暗間裡躺著,婆子們就在明間裡面小聲的說話。

  「……都小點聲,姑娘剛躺下去,別把姑娘給鬧醒了。」

  「不怕,姑娘或許是吃飽了犯困,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睡著了。再說了,咱們說的話姑娘又聽不懂,她年紀還小著呢。」

  「……姑娘的年紀也不小了,就算是年紀不大,咱們說的這些話也不能讓姑娘聽見。不過……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小蓉大爺知道了?」

  「知道了,已經從他那房裡搬出去了,如今在書房裡面和薔哥一塊鬧呢。」

  「大爺也真是,就不怕這事鬧得讓老爺知道了。」

  「這事兒現如今就瞞著大奶奶和城外的老爺呢,再加上咱們姑娘,也瞞著呢。

  大奶奶如今不管家,更是沒了耳目,就跟那聾子瞎子一樣。老爺在外邊兒煉丹修仙,家裡面的事一概不管。咱們姑娘是年紀小,什麼都不懂。

  大爺和兒媳婦兒的那一點兒鋪蓋裡的事兒誰會亂說!」

  「說的也是,沒想到小蓉大奶奶居然是這樣一個人,咱們大爺也真是……唉!」

  惜春悄悄的躺了下去,將被子拉起來,蒙在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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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讀書事

  惜春很難受,探春很著急,迎春……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姐妹三個各有各的憂愁,各有各的煩惱。然而這個時候家裡面真正稱得上快樂的也只有賈寶玉和林黛玉了。

  如今天還冷,兩個人住在碧紗櫥裡,同坐同臥親密無間。

  轉頭到了次日早上,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用托盤端了一些南方的特產進來,看到林黛玉和賈寶玉一起歪在榻上,兩個人靠在一起玩一個九連環。周瑞家的臉上笑容不變,說了一聲:「寶二爺林姑娘,太太讓我給寶二爺送點東西兒過來。」

  賈寶玉一下子坐直了,伸長脖子看著托盤兒:「什麼好東西?哪兒來的?」

  周瑞家的趕快把托盤放到他們倆面前,賈寶玉便用手撥弄,發現托盤上放著幾塊雲錦和一盒茶葉。

  他對那幾塊雲錦沒興趣,把茶葉拿起來揭開蓋子聞了聞。

  「林妹妹,這個聞著味道好,等會兒泡一壺你嘗嘗。」

  林黛玉看了一眼,問道:「茶能是亂吃的?這是什麼茶?」

  周瑞家淡淡的回答:「是雨花茶。」

  賈寶玉有些見識:「金陵來的。」

  周瑞家的笑著答應了一聲,滿臉堆笑,表情有些討好奉承:「這是南邊兒的薛姨媽派人送來的,說是給寶二爺嘗嘗。」

  林黛玉非常敏感,剛才周瑞家的對自己愛答不理,這個時候對著賈寶玉滿臉奉承,已經讓林黛玉心中有些不痛快了,便低著頭用手撥弄著手裡的九連環。

  賈寶玉起初沒有發現,跟周瑞家的說:「多謝周姐姐跑一趟,待會兒給襲人,讓襲人泡一壺端來嘗嘗。」

  「誒。」周瑞家的答應了一聲,又將托盤端出去了。走的時候轉頭看了看正在拆解九連環的賈寶玉和林黛玉,出去把茶葉交給了襲人,就回去跟王夫人回話。

  這個時候王夫人和王熙鳳正在聊天,聊的也是江南薛家的案子。

  王熙鳳這個時候頗有些得意:「咱們家一句口信,薛家的案子算是了結了。薛家這個時候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說話的時候頗為近日榮國府的權勢驕傲。

  王夫人也是滿臉微笑:「可憐你薛姨媽一把年紀,到了如今這個年歲,能依靠的也只有你薛家的兄弟。我只希望這孩子經過這件事能學個眉高眼低,將來不至於讓你姨媽操心。」

  王熙鳳不在乎的說:「經歷這麼一遭,多少會有長進的,將來薛姨媽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這個時候周瑞家的進來,低頭斂目沒有說話。

  王夫人這個時候表情非常輕松,問周瑞家的:「東西送去了嗎?寶玉可喜歡?」

  「送去了,寶二爺把茶葉給了林姑娘。」

  王夫人聽了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有些維持不住了。嘴裡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了便打發王熙鳳先回去。

  「如今家裡的事兒多,我也不留你了,你先回去看看各處人家的年禮准備好了沒有。

  這眼看馬上又要過年了,一年一度送禮的時候又到了,這迎來送往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回頭我還需要你幫我各處想著,這個時候你多留意吧。」

  王熙鳳就知道她們主僕有話說,便站起來說了幾句話帶著人走了。

  王熙鳳走了之後,王夫人臉上的表情徹底掛不住了,問周瑞家的。

  「你有沒有問問寶玉身邊的襲人,寶玉最近讀書如何?」

  「問了,最近一段時間天氣冷,老太太的意思是先把書放一放,等天暖和了再去找好先生來教著讀。」

  那就是最近一段時間沒讀書。

  王夫人的心情開始煩躁了起來,她忍不住想起賈珠和賈元春。賈珠死別,元春生離。這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兒,一想起來心肝肺都是疼的。唯獨一個寶玉,尚且還可以看一看……可如今一天比一天大了,再這樣玩下去怎麼得了。

  王夫人急躁地站起來在屋子裡面走了幾圈,手裡面快速捻動著佛珠。

  「寶玉一天比一天大了,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周瑞家的不敢亂插話,王夫人這個時候思緒已經飛到了東院的賈瑭身上。

  做人就怕比較,賈瑭這麼大年紀的時候,不說頭懸梁錐刺股,那也是早上聞雞起舞,晚上挑燈夜讀。

  盡管如此,賈瑭的靈氣不如賈珠。再加上旁邊有一個拉後腿的娘——邢夫人是從來不舍得兒子吃苦受罪,一有時間就過去搗亂,當年在榮國府裡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兒,還被老太太說了幾次。

  那個時候老太太倒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孩子讀書做官才是正道。怎麼換到了寶玉身上老太太開始糊塗起來了。

  王夫人手中快速的撥動著珠子。心裡面想著:「難不成老太太看著賈瑭出息了,已經不把希望放在寶玉身上了?」

  寶玉可是自己將來的依靠呀,老太太能依靠的人多了,反正都是孫子,有一個出息的已經能將門楣頂起來了。既然老太太那裡靠不上,不如自己這裡想想辦法。

  想到這裡實在著急,便不換衣服直接往老太太的後院去了。

  到了後院,賈寶玉和林黛玉正陪著老太太一起說笑。一張榻上,他們兩個坐一頭,老太太坐一頭。

  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賈寶玉和林黛玉笑得差點滾成一團。

  剛進門看見這一切的王夫人一瞬間眼睛裡面差點冒出兩團火來。

  所有的不滿所有的焦躁便衝著林黛玉去了:寶玉是個好孩子,就是被身邊的人給帶壞了。

  想到這裡她走了進去,賈寶玉和林黛玉趕快站起來。

  這個時候老太太也很高興,笑著問了一聲:「不是說了嗎,晚上我們自在說話,不用你們來伺候。再加上天也冷,你也是有春秋的人了,吹了冷風容易頭疼,何必跑來跑去呢。」

  王夫人這個時候理智回籠,恭敬的回答:「就是想問問寶玉如今讀書怎麼樣了?昨天聽老爺講,說是如今瑭兒要親自和學堂的先生談談那些孩子讀書的事兒。所以特意過來問問。」

  老太太就滿不在乎的冷哼了一聲:「你操心早了,瑭兒多問幾句是應該的,著急的是那些入了學堂讀了書的學子,咱們寶玉如今還在家裡面呢,你何苦在這裡嚇唬寶玉。

  他如今身子骨弱,你這個時候催著他讀書,有個頭疼腦熱的……還是等到暖和了吧。」

  老太太在那裡故意卡頓了一下就為了提醒王夫人。

  別逼得那麼急,小心寶玉走他親哥哥賈珠的路子。

  王夫人聽懂了,趕快收斂了心神:「您說的是。」

  都說讀書是長年累月的事兒,也不在這一時半刻,等過一兩個月天暖和了,再催著寶玉讀書。

  又說了幾句話,王夫人便回去了,剛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又突然間想起一件事兒來。

  南邊兒他妹妹薛太太,除了往這邊送一些禮物之外,還說了一件事兒。

  這件事就是送她女兒寶釵進京選陪讀。

  而且特別急迫,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已經開始往北方來了,連新年都不在家裡過了。而且這次來不只是探親送選,是全家都帶了來,看樣子是要長住下去了。

  家裡面幾十口人,連帶著全家人的行李,路上肯定走不快,也沒有派人提前來京城收拾屋子院子,只能先借住在親戚家裡。

  要麼借住在王家,要麼借住在賈家。

  無論是住在哪邊兒都要先跟老太太說一聲的,四大家族同枝連氣可不是說說而已。可是剛才忘了……算了,明天再說吧。

  然而這一忘,再加上馬上就要過年開始忙了起來。這個事就被王夫人徹底忘了。

  自從雲芳嫁給了賈瑭,特別是有了女兒蘑菇之後,到了年根兒雲芳總是把女兒交給婆婆照顧。所以每當他們祖孫兩個打扮的珠光寶氣出現在老太太跟前的時候。老太太就知道雲芳又在操心著和那些莊頭掌櫃對賬。所以年前的一段時間,雲芳是不會出現在榮慶堂陪著說笑了。

  邢夫人沒事兒,領著小孫女在老太太跟前陪著說話。蘑菇就跑到碧紗櫥裡和林黛玉賈寶玉玩耍。

  因為碧紗櫥裡暖和,所以連帶著三春姐妹也常常出現在這兒。

  這地方本來也不大,幾個小姑娘連帶著一些伺候的丫鬟已經把地方占得滿滿的了。

  這個時候又跑進來一個蘑菇,幾個做姑姑的就忍不住逗她。

  「你在家干什麼呢?你弟弟乖不乖?為什麼不來找姑姑叔叔玩兒?」

  蘑菇被抱著坐在繡墩上,裙子下的兩只小腳丫踢著裙面。

  「在家跟弟弟玩呢,我弟弟可乖了。這幾天我爹爹沒出門,用木頭給我做了一個小車車,還是兔子樣子的。下雪了之後把輪子拆了就是個雪橇,我爹爹就讓我抱著弟弟坐在雪橇裡,拉著我們在院子裡面玩耍。」

  賈寶玉聽了心生羨慕。

  「還能這樣玩嗎?你們那院子不大,跑得開嗎?」

  「跑得開,可好玩了,我爹爹讀書累了就拉著我們玩兒,可有意思了呢。寶叔叔要不要一起玩?」

  寶玉就是個無事忙,聽了之後立即站起來:「走走走,咱們一起去。林妹妹你也去,你坐在車裡我拉著你。」

  幾個人站了起來,探春牽著蘑菇的手先出來,接著是滿臉紅光非常興奮的賈寶玉拉扯著林黛玉出來。最後跟著的是賈迎春和賈惜春,從表情上看,她們兩個也是滿懷期待。

  蘑菇松開了探春的手跑到老太太跟前,抱著老太太的腿說:「老祖宗,我帶著叔叔和姑姑去我們院裡玩小車車,好不好啊?」

  老太太看她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口齒清晰的跟自己說話,心裡頭高興。

  所以故意逗她:「不好,太遠了。為什麼不把你的小車車拉過來?在我院子裡面玩耍豈不是更好?」

  「可是……」可是拿過來之後還能再拿回去嗎?蘑菇不想自己的東西一去不復返。趕快說:「我弟弟來不了,我媽媽說弟弟太小了,不能抱出來。我弟弟還沒有見過寶二叔和幾個姑姑呢。老祖宗,好老祖宗,讓我們去吧。」

  邢夫人站起來跟老太太說:「既然想去,我帶著他們去,待會兒再給老太太送回來。」

  老太太點了點頭:「有你看著很妥當,去吧,玩一會了再回來。」


第67章 暖冬日

  哪怕是邢夫人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時間門長了,但是也知道伺候婆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何況她還是個不受寵的,比不得王夫人。所以在老太太跟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但是年紀大了,不耐久坐,孫女要回來,當然是跟著孫女回來,誰要端正坐著陪著婆婆說話,回到兒子的院子裡看著孫子孫女,被一群人伺候著不好嗎?

  所以她帶著一群小孩子們上了車,高高興興的回東院去了。

  雲芳這個白天不在家,去了陪嫁的院子和掌櫃的見面,要查看賬本。只有賈瑭這幾天休息,在家裡看著兒子賈桂,順便讀書。

  邢夫人帶著一車人回來,剛進門賈瑭就聽見了說笑聲。恰巧這個時候賈桂醒了,吃了奶正精神呢,邢夫人一看,立即把孫子接過去抱著,把賈寶玉他們人交給了賈瑭。

  賈瑭就帶著他們玩耍,讓人把賈琮叫來,也不在自己的院子裡玩,這幾日下雪,特意有一條小道上的雪不清理,為的就是帶著兩個孩子玩兒,這個時候多來幾個人反而更熱鬧。

  麻繩穿進木頭兔子車上,先是年紀最小的賈琮和蘑菇被賈瑭拉著跑了一圈,接著換探春惜春,高高興興的玩完之後是賈寶玉和林黛玉,最後剩下年紀最大的迎春,單獨坐在車裡被賈瑭拉著跑了一個來回。

  賈瑭出了一身汗,跟賈寶玉說:「找幾個婆子來拉著你們玩兒,讓我歇會兒。」

  探春和蘑菇就去找婆子來,賈琮的年紀還很小,也就比蘑菇大,跌跌撞撞的要自己拉繩子,走不幾步幾摔倒了,引得惜春和迎春黛玉一陣笑。

  寶玉跟著賈瑭:「今日辛苦三哥哥了,帶著我們玩兒了這半天。」

  賈瑭倒是沒什麼,「我也就是這兩天沒事兒,部裡給我了一旬假,我要管著學裡的事兒,他們這幾天考試,等卷子出來了我再去收拾他們。你嫂子最近也忙,常常跟我抱怨家裡事兒多,說我也不跟著管管,還要我出去和那些莊頭說話,所以你後天來就找不到我了。後天起,我忙的是兩頭見星星。」

  賈寶玉就說:「咱們這樣的人家,自有別人管的,三哥哥不能太累了,累壞了怎麼辦?」

  賈瑭就很認真的說:「寶玉你還小,這是孩子話,家裡的人多事兒也多,但是千頭萬緒必有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然而事兒是人做的,講究起來,他們因為好處,名聲,人情等等,把事兒做的不盡如人意,所以咱們還是要費心勞神的。

  人生來要麼出力,要麼費心,沒有人生來不用干活就能錦衣玉食。你如今輕松是因為有你爹娘,有老太太,所以不用操心。但是將來你是必要親自過問你自己的衣食住行的,甚至要庇護一家老小。所以不可再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如何如何,咱們這裡也有煩惱。」

  旁邊的惜春睜大眼睛聽著,賈瑭說看,看到惜春聽的比寶玉還認真,仍不住伸手揉了揉惜春頭上的小辮子,「四妹妹說是不是啊!」

  惜春立即把辮子從賈瑭的手裡奪過來,躲在了迎春身後。

  沒一會兒婆子們來了,先拉著探春和蘑菇在這裡走了一個來回,再換人坐上去。她們小姐妹都跑過去看坐車車,只有惜春磨磨蹭蹭的。周圍沒姐妹了,慢慢的挪到賈瑭身邊,挨著賈瑭站著。

  賈瑭正看寶玉鬧著要拉林妹妹,但是沒跑幾步翻車了,一群人圍上去趕快把車扶起來,林黛玉又氣又笑,不讓寶玉拉了,寶玉賠禮道歉還要再拉。

  賈瑭看的很歡樂,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一高興,就伸手拉著惜春坐下,「別站著,這裡有火盆暖和。」

  惜春過了一會才問:「三哥哥後天去學裡嗎?」

  賈瑭看著賈寶玉還要給妹妹們拉車,隨口答了一句:「嗯,去,去嚇唬嚇唬他們,你不知道外面的小崽子們不好好學,整日就學著怎麼淘氣,我要是一天沒管,他們就能上房揭瓦。」

  惜春沒說話,賈寶玉這時候跑過來喊惜春:「四妹妹,輪到你了。」

  賈瑭推了一把惜春:「去去去,讓寶玉拉你去。」

  可偏偏這個時候賈寶玉的奶娘李嬤嬤上來攔著:「寶二爺,不能再拉了,等會就要出汗了,被風吹了可了不得,有個頭疼腦熱的老太太太太心疼。為了老太太和太太,寶二爺也該保重自己……」

  寶玉就煩了這個嬤嬤,沒好氣的說:「我知道的,媽媽不必亂說。」

  大丫鬟茜雪也拉著寶玉:「寶玉待會再玩兒,如今天冷……」

  口氣就是哄小孩子,寶玉更加不滿了,剛要說話,賈瑭就說:「寶玉,去隔壁跟黃晶說一聲,就說換一身我的衣服,免得穿沾了汗的容易冷。」

  李嬤嬤還要謝賈瑭,賈瑭已經拉著惜春出去玩兒了。寶玉不打算換,為什麼妹妹們不換自己要換,而且自己是男孩子,妹妹們是女孩子,女孩子都不怕,自己為什麼要怕,大不了大家都換了。

  可是李嬤嬤怕賈寶玉出汗被風吹了染上風寒,於是硬拉著去,旁邊的襲人麝月都勸。賈寶玉的丫鬟很多,一群人圍著他,拉著扯著換衣服去了。

  賈瑭就讓惜春和蘑菇坐在小車裡,自己親自拉著跑了一個來回。

  姐妹們玩的很高興,等到賈寶玉換了衣服回來,姐妹們已經精力不濟不想再玩了。

  加上邢夫人催著他們去吃飯,一群人興盡而回,除了賈寶玉。

  他就埋怨李嬤嬤:「都是您老人家鬧的,我就沒跟妹妹們玩多長時間門就走了,如今妹妹們反而不想玩兒了,我卻沒玩夠呢。」

  李嬤嬤看他悶悶不樂,反而埋怨上幾個姑娘,心想這幾個姑娘就該陪著寶玉玩兒才是,白費了寶玉平時對她們盡心盡力,可見都是一群白眼狼。

  然而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走遠了,只能跟著。

  菜飯很豐盛,就擺在雲芳他們的院子裡。邢夫人要照看賈桂,讓賈瑭帶著他們吃飯,自己在另外一處地方吃。

  賈瑭就讓人把飯菜擺在正房,地方大能坐得下。

  雖然說地方大,但是把四邊的椅子挪開放進圓桌之後,大家還是擠著坐的。

  寶玉尤其喜歡這種氣氛,覺得一群人充滿溫馨的坐在一起吃飯簡直是人間門樂事,又重新高興了起來。

  帶著一群孩子,賈瑭也沒有喝酒的習慣,讓人滿滿的擺了一桌子菜,一人面前先放一碗湯開開胃。

  因為沒長輩在,大家吃飯就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一邊吃一邊說話。

  賈寶玉問:「三哥哥,為什麼你們家椅子不用椅搭。」

  因為榮國府裡到處是半舊的椅搭,寶玉已經習慣了,但是這邊,無論是雲芳還是賈瑭,都沒有裝飾椅子的興趣,直接坐就行了,何必費布料裝飾呢。

  賈瑭就說:「你嫂子不習慣,就沒有用。」

  賈寶玉立即說:「天冷了,一些椅子坐著冰涼,特別是外面的欄杆和石墩,更是如此,我有些上好的錦緞,回頭讓針線上做了送來。」

  賈瑭不想接受:「你才有多少東西,別折騰了。」

  賈寶玉就開始顯擺:「昨日太太給我了一些錦緞,我也沒用,正好拿來給三哥哥用了。」

  賈瑭真的不能用這個小兄弟的東西,哪怕人家真的不在乎,就憑借他年紀小,回頭肯定有人說自己占他的便宜。

  所以賈瑭立即推辭了:「好兄弟你別忙了,你嫂子有專門賣布料的鋪子,是她不愛用,要是她真愛這些,早就十天半個月換一套了。」

  寶玉這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探春順口問了一句:「布料是哪兒來的,是老太太賞的嗎?」

  寶玉就回答:「是昨天太太給我的,說是南邊薛姨媽讓人送來的。」

  一句話,讓賈瑭的好心情瞬間門消失了。

  薛家啊!

  賈瑭語氣頗有些陰陽怪氣:「薛家有錢,百萬銀子的家產呢,出手的都是好東西。」

  大家只當時感慨,但是三春都聽出來了,探春皺了皺眉頭,看了看瑭三哥哥的表情,再小心的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心裡想著,怕是三哥哥不喜歡薛家的人。

  寶玉不在乎:「有沒有錢的和咱們有什麼關系,再有錢也是人家的事兒,親戚之間門來往,人家送了咱們收著,回頭還禮就行了。」

  賈瑭用筷子夾了魚,去了刺給蘑菇和賈琮分了,嘴裡淡淡的說:「你這話說的是,就該這樣,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說完開始吃飯,飯後蘑菇開始犯困,賈琮也睜不開眼睛,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賈瑭讓人收拾了東西給賈環送去,大家都在這裡聚餐,沒帶上賈環,但是不能忘了這個人,送一份禮當補上了。

  打發了蘑菇和賈琮去午睡,賈瑭就代替邢夫人送弟弟妹妹們回去。

  老太太聽說賈瑭來了,非常高興,拉著他坐在自己身邊。

  「這幾日我一直想找你說說話,你也忙,趁著這會閑了,咱們祖孫好好的說說。」

  賈瑭問:「老太太想說什麼?」

  老太太看了看鴛鴦,鴛鴦立即帶著屋子裡的人出去了,老太太小聲的跟賈瑭說:「說說大姑娘的事兒。」

  蘑菇也是大姑娘,但是賈瑭可不認為要說的事兒和自己女兒有關,這會讓老太太牽腸掛肚的,也就是賈元春了。

  「您想讓她回來?」


第68章 薛氏客

  「不是……」老太太先是否認了這個提議:「你覺得,你大姐姐什麼時候能出人頭地?」

  所謂的出人頭地,就是在宮裡混出來,一般女人在宮裡能混出來的幾乎都是母憑子貴,也就是成為權妃或者是寵妃。

  賈瑭可不認為自己的面子能讓皇帝憐惜賈元春。

  「老太太,您都沒辦法,我如何有辦法。不如趁著今年過年,讓大姐姐回來吧,如果大姐姐想回來,我願意奔走。」

  老太太的眉頭擰著,她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事情。

  賈瑭他是新帝的鐵杆,但是榮國府是太上皇的心腹。

  這等於是兩邊下注,這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然而,平日裡也要做好分割,要不然就被認為是牆頭草。

  元春是走了王家的路子進宮,是太上皇讓各家心腹送孩子進宮的。元春連帶著榮國府現在還是太上皇的人,那麼她的事兒不能讓賈瑭插手!

  「罷了罷了,這事兒你別管了。」

  老太太換了其他的話題:「你過幾天還要去周邊幾個縣?這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媳婦給你准備新衣服了嗎?」

  「准備了,都是新的,很暖和。」

  「那就行,別凍著了,如今你不是一個人,牽扯著一家老小呢,一定要保重自己。」說完頗有感慨:「自從你成親到如今,以前那種古怪性子也少了,也樂意和我們多說幾句了,今年過年閑了,你跟著你老爺和家裡的爺們們多說說話喝一點酒,別那麼獨,知道了嗎?」

  賈瑭站起來答應了一聲,告辭出去了。

  今年過年一如既往,就是剛過完年,突然收到了消息,說是王夫人的親戚,嫁到金陵薛家的薛姨媽帶著兒女突然來了。

  今年初春,賈瑭還要到南方清理淮河水系,龐大的淮河支流密密麻麻,沒幾年功夫是不行的。

  所以雲芳最近也沒出去,只在家裡給他收拾行禮,夫妻兩個抓緊時間團聚。

  突然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們就覺得有點出乎意料。

  雲芳問身邊的香草和黃晶:「我這是最近忙糊塗了嗎?還是你們也忘了,薛家……年前說來的事兒了嗎?」

  兩個大丫鬟都搖搖頭,沒一會兒就有婆子來請雲芳:「三奶奶,大太太叫您去老太太跟前呢,說是南邊來親戚了,一起見見。」

  雲芳立即換了衣服,重新梳頭,因為去老太太的院子還要坐車,去的時候,榮慶堂裡面大家都互相見過了。

  雲芳是沒法在門口學王熙鳳喊一嗓子:「我來遲了,未能迎接遠客。」

  只能悄悄的進了房間,轉過大插屏,往大家坐著的地方去。

  她一來大家都發現了,寧國府的小蓉大奶奶秦可卿立即站起來給雲芳讓座:「嬸子來了,剛才老太太還念叨呢,說您再不來等會罰您三杯。」

  尤氏也看到了雲芳,就大聲說:「可算是來了,等你半天了。」

  王熙鳳過來拉著雲芳的手帶著她到了塌前,老太太和一個貴婦坐在榻上,其他人都坐在椅子凳子上。王熙鳳對這個貴妃說:「姨媽,這是瑭兒家的,閨名雲芳。」

  對雲芳說:「你不認得,這是薛姨媽,也是我姑媽。前些年在金陵呢,是咱們家的老親了。」

  雲芳立即彎腰,薛姨媽趕快站起來:「好孩子不用外道,都是親人近人,不用客氣。」

  雲芳被她拉著也沒拜下去,商人地位低,這位薛姨媽還真不敢受雲芳的禮,大家糊弄過去就行了。就聽著薛姨媽對著老太太誇獎:「我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女孩,真是個標致的大美人,老太太有福氣,好孩子都到您跟前來了。」

  一屋子笑了起來。

  王熙鳳就領著一個圓臉的女孩過來,對雲芳介紹:「這是薛家的妹妹,閨名寶釵。」

  呦,女主之一啊!

  薛寶釵彎腰低頭要見禮,雲芳一把拉住她。

  因為是女主,雲芳想多看兩眼,果然是個稍顯豐腴的美人。

  但是論起豐腴,雲芳生了兩個孩子之後,就真正豐腴了起來,屬於可愛漂亮的那種,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就壯的那種。薛寶釵的眼裡,雲芳是個肉皮白皙,眼大唇紅的美人。又因為長相大氣明朗,雲芳的腦袋上金玉遍布,還戴了一朵大紅的絨花,不僅不俗,更顯得國色天香。

  雲芳送薛寶釵坐下,邢夫人看王熙鳳站在老太太跟前奉承,就不想讓雲芳站著,說了一句:「你去坐著吧,大家自在的說話。」

  於是雲芳只能回到寧國府的婆媳這裡,加了一張凳子給秦氏坐,她自己占了剛才秦氏的凳子,挨著尤氏說話。

  經過幾年的相處,珍大奶奶尤氏和雲芳能開心的說各種八卦了,她小聲的說:「薛家這不打招呼就來了,弄了一個措手不及。」

  雲芳小聲驚呼:「真的是不打招呼就來了?我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剛才我還問我的那兩個丫頭,問她們是不是忘了跟我說了。」

  「你別冤枉你的丫頭,是真的不打招呼就來了,還是一家子都來了,你知道嗎,行禮堆在寧榮街呢。」

  「是嗎?」

  「我帶著兒媳婦來的時候路上看到了。聽意思是說京城裡有房子,怎麼一股腦來咱們家了。」

  不合適,這年頭沒打招呼就來的事兒真的讓人很膈應。正常的拜訪應該是先送拜帖,主人家同意了再上門的。

  這時候外面就有個管家媳婦進來,「老爺說了,如今姨太太家的房子沒收拾呢,不如先住下。東北角有一處小院子梨香院暫時收拾出來,給姨太太一家安置著。」

  屋子裡女眷的表情各異,王夫人和薛姨媽是很驚喜的,老太太維持著客氣的笑容,邢夫人是事不關己。王熙鳳是客氣有余,激動不起來,但是也跟著高興。

  李紈和邢夫人一樣,都維持著表面的客氣,寧國府的婆媳更是和這件事無關啊,也是笑著請薛姨媽住下來。雲芳先是驚訝了一下,也隨機明白過來。

  梨香院作為當年老公爺養老的地方,修繕的比較好,平日裡也維護的比較好,賈政或許抱著到時候把這個院子給賈蘭的想法。畢竟那是祖宗榮養的地方,將來給孫兒讀書,當成外書房,還有小門連著外面,出入也方便,是一處不錯的地方。

  如今薛家突然來了,而且京城的房子不能住人,東西都堆到了門口,榮國府這個時候不得不先安排他們住下來,但是其他的房屋要麼是沒人住,來不及打掃修繕,要麼是不合適——薛家還有薛蟠這個男孩子呢,不能讓他在賈家的後院亂跑,所以最合適的地方就是能和外界互通的梨香院。

  雲芳想著:賈政或許是為了救急讓他們暫時住著,給他們一個時間窗口回去打掃衛生,誰能想到人家薛家一直不走了呢。

  薛姨媽這個時候已經說著薛家采買日用品不走賈家的賬了,說的高興起來,一屋子都是歡聲笑語。

  中午吃了飯,邢夫人和雲芳一起回去。

  婆媳兩個坐在車上,邢夫人說:「薛家這事兒辦的……他們怎麼不去王家住著?論關系,和王家更親才是,和咱們家……說真的也就這樣了。」

  王子騰是薛姨媽的親兄弟,這年頭聽說過投奔兄弟的,沒聽說過兄弟還在,日子過的還好,會主動投奔姐妹的。

  天還冷,雲芳用火鉗子撥弄了一下炭盆,掀開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看著車到了東院前面,就小聲跟邢夫人說:「這裡面有他們薛家的打算。我問太太,他們來京城干嘛?」

  邢夫人想了想:「第一是為了送他們家的姑娘進京待選。」

  雲芳點點頭。

  「二是為了看望親人,你沒聽見那薛姨媽說嘛,說二十年沒見到姐妹了,十分想念,想來探望。」

  雲芳點頭,「嗯,第二條是探親。」

  「這第三嘛,說是要去戶部銷賬再重新支領。他們家是皇商,聽說家財萬貫,這也是個正經事。可這三件事都不是來了住咱家的說法啊!」

  車子進了東院,外面婆子丫鬟請她們下車。

  婆媳兩個就下車,直接去了雲芳他們的院子。

  邢夫人一天當中有一部分時間直接耗在了這裡,目的是為了看孫子。

  雲芳陪著邢夫人去看兒子,蘑菇正在院子裡跟著幾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玩耍。婆媳兩個歪在炕上,把正在吐泡泡的賈桂放在中間,雲芳接著說:「太太剛才在車上說了三條,有一條他們沒說,太太也沒看出來。」

  「是什麼?」

  「他們家的姑娘年紀大了,該嫁人了。咱們家不是有寶玉這個鳳凰蛋嗎?」

  邢夫人搖了搖頭:「不是說他們家的女孩要進宮陪著公主讀書嗎?」

  「公主能讀多長時間的書?過了一兩年,公主下降駙馬家,他們這些陪讀該怎麼辦?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家裡父兄都是官宦,難道給公主做陪嫁丫頭?不還是要回來,回來之後呢?」

  邢夫人恍然大悟:「回來是要嫁人的啊!這麼說他們看上寶玉了?」

  「不一定,他們家表面是皇商,但是說到底也是商人,地位不夠好,要是能陪伴公主,也算是鍍了一層金,嫁入權貴人家做次子或者是庶子媳婦是夠了。萬一呢,萬一攀不上高枝,寶玉這不是現成的嗎?」

  「不能這麼說,還有林姑娘呢。就算是沒林姑娘,我聽老太太說,江南甄家的幾個姑娘,四姑娘五姑娘都是好孩子,將來也能成寶玉的婚配。」

  輪不到薛家的。

  雲芳微笑:「太太,我和太太打個賭如何?」

  邢夫人一聽,來興趣了:「怎麼賭?什麼彩頭?說來聽聽。」


第69章 小兒女

  本來就是為了玩笑,雲芳就說:「要是太太贏了,我就送太太一套頭面,而且是專門給太太訂做的,上面鑲金嵌玉,太太想要什麼,我就訂做什麼。」

  邢夫人如今有兒子時不時的塞點銀子,也有底氣,「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跟你一樣,要是你贏了我就送你一套,回頭你想要什麼樣子的給你做什麼樣子的。」

  雲芳聽了就立即用手拍了拍兒子的小肚子:「聽見了嗎?太太答應了,到時候給媽媽做個見證行不行?」

  邢夫人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個小兒才多大,你說這個他哪聽得明白。」

  小家伙晃動四肢啊啊了幾聲,以為大人和他玩鬧呢。

  惹得婆媳兩個都笑了起來,這個時候賈瑭掀開門簾進來,看到她們兩個都在哈哈大笑,問了一句:「什麼好事啊讓你們高興成這樣?說出來也讓我聽聽。」

  邢夫人說了一聲:「我們娘倆打了個賭,讓你兒子做見證呢。」

  賈瑭伸頭看了看兒子,笑著跟邢夫人說了一句:「找她兒子做見證不如找您兒子做見證,到時候我偏著您。」

  邢夫人這個時候樂不可支,伸手推了一下賈瑭:「胡說八道,什麼她兒子我兒子,不都是咱們一家人嗎?東西收拾好了嗎?什麼時候走?路上走多久,都帶著誰去?」

  「收拾好了,騎馬要一個月左右。等初八再走,初八是個黃道吉日,帶著我奶哥哥他們走,還是這些人,他們跟我出去都是跟慣了的,用他們也用著順手。」

  聽到這裡邢夫人高興不起來了,臉上顯得特別悲傷,拉著賈瑭的手拍了兩下,萬千言語彙成一句話:「照顧好你自己,惦記著點兒我和你媳婦兒還有這倆孩子,在外邊兒說話做事多想想。」

  賈瑭答應了一聲。

  這時候門外有說話的聲音,香草進來稟告。

  「薛家的大爺說如今初來乍到,還認不全親戚,特意置辦了酒席,要請咱們三爺出去喝酒。」

  賈瑭不想和薛蟠有什麼牽扯,就直接拒絕了:「就說我這兩天比較忙,正收拾東西呢,等回頭有空了我再請薛家大爺,今不去了。」

  香草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邢夫人就皺眉:「合適嗎?薛家畢竟是王家的姻親,和咱們也算是一根藤上的,人家既然請你了……」

  賈瑭很不在乎:「太太只管等著瞧,過幾天就知道賈家對待薛家是個什麼態度了。別說我了,就是現在珍大哥哥璉二哥哥,也就是去吃他一頓,不會為了人家禮數全了而高看一眼的。」

  邢夫人沒什麼見識,兒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坐了一會,邢夫人站起來:「出來了這半天也有些乏了,你們多說說話,我這會兒回去了。」

  雲芳趕快站起來,和賈瑭把邢夫人送到門口又回來。

  等到沒人了,夫妻兩個摟著兒子說閑話,就免不了要對這一次薛家住進榮國府的事兒多議論幾句。

  薛家剛進京城,在榮國府也不過是半天的功夫而已,賈瑭就打聽出不少東西來。

  「剛才周媽媽出去跟人家說話,又看著薛家往梨香院搬東西,薛家也帶來不少人,和咱們這邊的奴僕說話的時候嘴裡沒防備,把薛蟠打死人的事兒說出來了。」

  「什麼?」這種事是能到處亂說的嗎?

  理論上來講,薛蟠這個時候是個死人呀!

  敢大模大樣的進京城已經是夠囂張的了,家裡面的人根本不把這件事當回事嗎?

  賈瑭點了點頭,人家還真的沒把這事兒給當回事兒。

  「我還聽說了一個消息,雖然榮國府想使一把勁,把薛蟠的事給料理清楚,但是話還沒有遞給賈雨村的時候,賈雨村已經自己自作主張給薛蟠脫罪了。目的還是為了巴結榮國府和王子騰。」

  「那……將來清算的時候,這是不是……」

  「薛蟠這事不叫大事兒,賈雨村的事才是大事呢。就算將來榮國府能逃脫得了薛蟠這件事,也逃脫不了舉薦賈雨村的事兒。」

  而且皇帝壓根就沒有放過四大家族或者說四王八公的意思。就是這個時候想要想辦法也來不及了。

  可以說四王八公的結局已經注定了,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得天之幸了。

  賈瑭說:「其他人我不管,只要你和孩子們,加上太太,咱們或者就夠了。」

  薛家到了榮國府之後,開始打點給各房送禮物。

  到了下午,薛家的婆子就在賈家婆子的帶領下來到了東院。

  薛家有百萬之富,見面禮卻是一些江南常見的香扇胭脂。雲芳倒不是看不上這樣的禮物,人家送什麼有人家的考量,只是有些看不上薛家的婆子。

  這些婆子一進門,趁著院子裡的媳婦回話的空檔,先是對著雲芳陪嫁的這些家具打量了一眼。這就讓雲芳有些煩,任憑一個陌生人進了自己的房間,先對著自己的這一些用具打量一番露出一副看不懂的表情都不會心裡好受。

  所以說了幾句客氣話,雲芳把人給打發了出去。

  黃晶把人送出門,回來的時候私下裡面香草說:「再沒見過這樣的人家,一出門就說咱們家奶奶用的那些家具陪襯花了多少銀子。說中間擺的那張描金羅漢床好手藝,不知道是什麼木料的,外面花錢買,少說也要三四百兩的銀子,木料好了更值錢。還說牆上掛著的畫不是什麼名家的,大概不值錢,其他的因為遠了聽不清,把我氣的啊!都不能走遠點再說嗎!薛家的規矩也就這樣了。」

  香草和黃晶比起來更接地氣兒一些。香草是跟著雲芳在外城胡同裡長大的,胡同前後左右的主婦們,對於錢不錢的談論起來不忌諱。說些銀錢方面的事兒就很大方,平日裡斤斤計較慣了,能省錢才是好主婦,所以胡同裡大家也常常交流怎麼摳著過日子。香草和雲芳都接受良好,甚至雲芳還說這才是勤儉持家呢,當年在胡同裡,雲芳也是這麼儉省的過日子的。

  然而到了榮國府之後,香草發現榮國府的這些當家奶奶們說錢的時候都要委婉著點,錢已經成了銅臭之物了。

  但是像薛家這樣把人家的家具擺設直接估價的,那是從小到大第一次碰見。所以連香草這樣的丫頭就有點兒看不上薛家的作派,覺得這就是商人行事。

  哪怕是看不上,但是人家也強勢的加入到了彼此的生活裡面。導致雲芳每一次去老太太跟前應承的時候總能看到薛姨媽的身影,薛家的婆子們也在榮國府的後院往來穿梭,成了這個大家族的一份子。

  反正這件事讓榮國府上上下下有一半人覺得很不高興。

  不高興的人裡面除了雲芳之外,還有就是林黛玉。

  剛開始林黛玉在榮國府裡面生活的還算順心,但是自從寶釵來了之後,總是能聽到一些閑言碎語,總有一些閑著沒事人干的人把兩個人放在一塊兒比較。

  這個時候的薛寶釵因為要參選,所以不經常出來走動,倒還相安無事。但是林黛玉就很生氣,憑什麼把自己和一個陌生人放在一起比較,人家的好是人家的,自己就算是不好,也是自己的,憑什麼讓人比來比去。

  但是這不是在自己家,有些話生氣也沒法說,只能被動接受了。

  轉眼初八這一天到了,天還沒亮,雲芳就起來幫著賈瑭把衣服穿好,今日就離開家了,護膝護肘都預備著,馬鞍上的墊子已經綁好,耳包圍巾都拿來了。

  邢夫人的丫鬟桃花急匆匆的進來,跟門口站著的黃晶說:「老爺太太都起來了,三爺這裡收拾好了嗎?」

  賈瑭和雲芳出來,一起去見賈赦和邢夫人。

  邢夫人特別難受,一見面就各種囑咐。

  賈赦問:「東西都帶齊了?」

  賈瑭說:「帶齊了。」

  賈赦說:「你也別死心眼,我知道江浙附近有些商人在找靠山呢,他們都是萬貫家財……」

  賈瑭不想把時間浪費到這種事兒上,扶著邢夫人坐回去,跪下來給邢夫人和賈赦磕頭,嘴裡說著:「您二老保重,兒子出門了。」

  邢夫人只好捂著嘴小聲的哭,又怕不吉利,趕快擦眼淚:「路上別忘了吃飯,你媳婦和孩子都在家,什麼都不缺,我看著呢,你照顧好自己。」

  賈赦這才閉了嘴,氣鼓鼓的看著賈瑭,目的還是讓賈瑭出去之後多撈點錢回來。

  邢夫人又問:「跟著出去的人呢。」

  十多個隨從已經穿戴好了,也是渾身鼓鼓的,包的嚴嚴實實。都在院子裡磕頭,邢夫人又囑咐了一遍他們,對賈瑭的奶兄弟說:「你和瑭哥兒最親近,我知道你是最忠心的,出去之後別傻乎乎的聽他的話,多勸著他點,多為他想想。」

  周向磕頭答應下來。

  邢夫人這才停下來,看著賈瑭吃了飯,雲芳讓人抱著賈桂和蘑菇來跟爹爹告別。賈桂現在正是狗屁不懂的年紀,高興的給他親爹表演了一個吐泡泡,蘑菇十分不舍,拉著賈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邊一家人吃了飯,賈瑭出門,帶著人看了隨身的文書路引,出京城往南去了。老太太知道的時候已經出門一個多時辰了。到底是上了年歲,心裡不好受,加上薛姨媽天天來,她也賴得再應付,就臉上帶出來幾分不高興。

  薛姨媽還真的是天天來,比老太太的這幾個兒媳婦都殷勤。

  見到老太太不高興,問道:「老太太是昨日睡的不好?怎麼今日看著沒精神?」

  王夫人回答:「今天瑭兒出門呢,老太太是喜聚不喜散的,心裡牽掛。」

  薛姨媽就說:「當長輩的就是如此,牽掛小輩,怕路上吃不好睡不好,但是瑭三爺是出門公干,路上有官府的驛站,一路也算是妥當。」

  她這話說完就帶著羨慕,官道上有驛站,驛站的房子也分好壞,當官的特別是賈瑭這種出差的,一路上進了驛站都是吃的好住的好,每到一個地方,有熱水有房舍,還有人照料馬匹。

  他們這種平頭百姓出門,只有花錢才能進驛站,就是進去了,也混不到上等的房舍,甚至有時候已經住進去了,有公差路過,哪怕是三更半夜也會被從房子裡趕出去給人家騰房子。

  到底是有一身官皮才混的開,可惜她兒子已經沒指望了,只能指望著寶釵出頭,提攜哥哥和娘家。

  雲芳也是在賈瑭走了之後提不起精神來,這一天趁著天氣好溫度升高,雲芳把自己的胖兒子抱著,再牽著蘑菇,和邢夫人一塊兒到老太太那裡去。

  以前賈桂一直在小院子裡,沒出來見過人,現在天氣好了,帶他出來見見人曬曬太陽。

  有這個打算的還有李紈,帶著賈蘭也出來走走,看這裡這麼熱鬧,王熙鳳也趕快讓人把她女兒給抱出來。

  一下子弄了一屋的小孩子,再加上賈寶玉他們幾個,瞬間把老太太的屋子裡面占得滿滿的,到處都有孩子的叫聲,老太太看到這一屋子的小孩子,果然歡欣了不少。老人家笑的是見牙不見臉。

  薛姨媽就趁著這個機會在旁邊奉承了幾句,碰上這會心情好,老太太也樂意和人多說話,就留薛姨媽在旁邊說話取笑。

  可偏偏小孩子們不願意在一個地方久待,鬧著要出去,王熙鳳就商量著帶孩子去外面院子裡玩耍。

  蘑菇因為年紀大了,和姑姑叔叔們也玩過,所以不願意跟弟弟玩,弟弟這個小笨蛋,如今還不會走路呢,所以蘑菇就追在賈寶玉他們後面,被年紀最小的姑姑惜春牽著手。

  賈蘭也不願意和小屁孩賈桂玩耍,也要鬧著去跟姑姑們玩,最後讓奶娘抱著追姑姑叔叔去了。只留下王熙鳳的女兒顯得厭厭的,打了一個哈欠,被太陽一曬沒一會兒睡著了。

  王熙鳳抱著女兒,雲芳抱著小兒子,再加上旁邊一個嗑瓜子的李紈,三個人一邊嗮太陽一邊說閑話。

  大家對八卦薛家的事兒絲毫沒壓力,李紈就說:「你們聽說了嗎?寶姑娘入選的事兒黃了!」

  王熙鳳聽了之後笑著罵了一句:「放你娘的屁,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麼知道?」

  雲芳拍著懷裡的胖兒子:「二嫂子你還別說,要論在家裡面兒得到消息誰快慢,你還真不如大嫂子,你別看你現在管家管了這麼久,我問你家裡一共有多少人口?」

  王熙鳳就直接回答:「我是不知道家裡面一共有多少人口,難道你知道?」

  這個家裡面的人口指的是家中家生子和僕人的人口,雲芳很得意的抬了抬下巴:「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大嫂子知道。」

  「我也就是知道一點兒,知道的都不詳細。」李紈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著遠處賈寶玉領著幾個姐妹和侄兒侄女玩耍。

  王熙鳳和雲芳對視了一眼,雲芳戲謔的對著王熙鳳挑挑眉頭。

  在座的這三個兒媳婦兒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啊,王熙鳳雖然管家管得好,但是雲芳自認為自己也有幾把刷子。並且旁邊坐著不說話,看上去很老實的大嫂子人家也是一個管家的好手。

  王熙鳳就不想再聊這個人口問題,問李紈:「大嫂子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我那表姐妹的事兒我都沒聽說,大嫂子怎麼知道了?」

  「不止你一個人沒得到消息,咱們家大部分人都沒得到消息,說不定這事兒連太太也不清楚,我之所以敢這麼說,也是只跟你們兩個說因由。」說完壓低聲音:「你們有沒有發現最近一段時間他們薛家著急了起來?」

  這麼一說,王熙鳳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住的梨香院靠近後街,我常聽說他們家往外邊送東西。」

  常常往外邊送禮,再加上如今也快到了那些陪公主讀書的女孩入宮的時間,而薛寶釵這裡完全沒動靜,要真的是能進宮,這個時候肯定會大張旗鼓的開始給薛寶釵准備衣服首飾了。

  這事兒看上去十有**要黃了。

  王熙鳳對這個平時不說話的大嫂子十分佩服,同時也十分忌憚。但是回頭一想,珠大哥哥已經沒了,就算大嫂子有一身本事也無處施展,隨機放心了下來。

  雲芳拍了拍懷裡的胖兒子,如今這個時候賈桂已經睡著了。雲芳就故意問:「那薛家這下要搬走嗎?」

  李紈說:「應該會吧,但是沒聽說他們修理房屋。」

  那就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正說著呢,前面林黛玉和賈寶玉鬧了起來。

  這邊坐著說話的幾個人也坐不住了,讓他們吵起來等會老太太問了,幾個嫂子要是不管可說不過去。因為雲芳和王熙鳳懷裡抱著孩子,也只有大嫂子李紈趕快站起來過去了。

  王熙鳳看著雲芳向著吵架的地方看過去,就安慰雲芳:「他們小孩子就是這個樣子,吵吵鬧鬧不記仇。剛才還打架呢,馬上就能和好。別操那麼多心了,林妹妹和寶兄弟打打鬧鬧是慣了的。」

  雲芳拍了拍懷裡的胖兒子跟著感慨了一句:「這就是兩小無猜呀。」

  王熙鳳一笑,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問雲芳:「你覺得林妹妹如何?」

  「好著呢。你問這個干什麼?」

  「我就不信你沒看出來,老太太想把林妹妹留在咱們家。」

  「這不挺好的嗎?知根知底的,她是在咱們家長大的,往後相處起來也放松一些。」

  王熙鳳高興地看著雲芳:「你也是這麼想的是吧?」

  雲芳能理解她為什麼這麼高興,說到底還是為了這點權利,要是林黛玉將來當家作主,就是因為大家看著林黛玉長大的,根據林黛玉的脾氣,不會咄咄逼人。而且林黛玉是一個非常高傲的人,不屑於因為家裡面的仨瓜倆棗和王熙鳳爭權奪利,換成別人就不好說了。

  林黛玉在賈家男人的心裡,壓根就沒拿她當外人。遠的不說,光雲芳知道的,賈瑭和賈璉的態度就是把林黛玉當成親妹妹看待,經常來往榮國府的史湘雲比林黛玉和賈璉賈瑭認識的都早,相處的時間更長,但是這兄弟對史湘雲客氣並不親近。

  邢夫人這樣的人也下意識的把林黛玉當成自家的人。唯獨王夫人那邊,一句一聲都是在說林黛玉是客。

  嘴上說著把人家當客人,實際上卻沒有一點待客的樣子。反而是處處抬舉著薛家,把薛家當成了貴客。

  王夫人前幾日做的糊塗事兒就有開了中門迎薛家,中門那地方,一般是特殊節日尊貴的客人進出才打開。再打開的時候就是來聖旨,家裡要打開中門迎接的。別的時間都是從側門偏門角門進出。雲芳跟著邢夫人天天來給老太太請安,進的就是角門。

  王夫人大開中門,後果就是一些老族人非常生氣,話已經說到了賈政的臉上,誰家開公爵府的門迎接商人親戚,還不是正經親戚,就是王子騰來了也是走側門,怎麼薛家來了能走中門。

  這事兒本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往大了說這是不成體統,往小的說,只能說後院女人糊塗。反正賈政被那些老人家噴得一臉吐沫星子,王夫人臉上也不帶笑,好幾天沒緩過神來,必定是被賈政罵了。

  有的時候就覺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王夫人做事的時候完全憑自己高興,她高興,她手下的人就能隨意插手各種事兒,比如說過年的時候,該誰送客該誰負責回禮都是有定例的。

  然而她一高興,覺得某些人用著方便就直接打亂了安排。周瑞一家都是她的得力干將,本來周瑞是負責安排車馬讓爺們們出門的時候更方便一些,但是非要插手如何安排跟隨的人,這讓很多人不爽。

  過年的時候,賈瑭就很生氣,出去和那些上官們交往的時候,常隨隊伍裡都能塞進來幾個有關系的小廝,甚至有些是賈瑭自己都不認識的。這些有關系的厚著臉皮混進來是因為賈瑭和上官交往的時候少不了要吃飯喝酒。他們這些下人也能得了一桌上好的酒席,甚至有些還會得幾百個賞錢的好處不用上交。像這樣的事兒帶誰去不帶誰去,賈瑭心裡面有數,可偏偏有人替自己安排就很生氣。

  所以過年的時候有過這樣一次事情,賈瑭再不用榮國府的人手。每次出門都交代周向,看緊了隊伍,別出現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去和官場上的同僚吃酒席,一定要帶一些嘴巴嚴的人才行,不僅嘴巴嚴,而且還要機靈一點兒。要是帶一群草包出去,丟人是小,壞事兒是大。

  總之,在王夫人治家的這些年裡,家裡的規矩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如果交給邢夫人,她連王夫人都不如,所以才交給了王熙鳳,王熙鳳面對著這局面,要想狠下心整治,少不了要被下人背地裡罵,畢竟大家沒規矩那麼多年了,突然之間被要求做這個做那個,這個不許干,那個不許干,誰心裡都不痛快。

  但是人心就是這樣,從不考慮這個府邸將來命運如何,只關心自己有沒有得到好處。下人群裡,最近幾年都在誇獎王夫人慈善,簡直是菩薩托生的,誇獎王熙鳳跟個夜叉似的,不要命的催人干活。

  因為王夫人的干預,導致榮國府的婆子們吃酒賭錢偷盜財物……總之,這個家族看著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了。

  但是人沒有長前後眼,王熙鳳也不知道家族內院在王夫人的縱容下是一日不如一日,到了這個地步對管家權仍然念念不忘。手中緊緊的抓著權利,就擔心有一天有人和自己分權。

  從個人方面來說,她想展示自己的本領,從另一方面來說,她不想把家族權力分給其他人,因為賈璉才是這個家族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雲芳就知道她是這麼想的,從來不在這方面刺激她,兩個人相處的還比較不錯。這個時候大嫂子帶著這些弟弟妹妹們回來了,幾個小姑娘簇擁著林黛玉站在了她們面前。

  林黛玉還帶著一些淚痕,大家都哄著她,蘑菇更是拉著林黛玉的手:「林姑姑,你快看我弟弟這個小懶豬,你再看看二妹妹。」

  王熙鳳懷裡面的妞妞被這麼多人吵嚷了幾句鬧醒了,不高興的在王熙鳳的懷裡哼唧了起來。王熙鳳趕快抱著孩子哄,而這些做姑姑的瞬間拉開了距離,一個個不敢大聲說話,就害怕小孩子再哭起來。

  雲芳懷裡面兒的小胖子也醒來了,這小孩子醒來之後用手揉了揉眼睛,睜開眼看見這麼多人,他屬於人來瘋,而且還是一個每天必要出門曬太陽逛逛的社牛。

  今天見到了這麼多陌生人,小胖子不僅沒有害羞,反而伸出小手要讓抱抱。

  賈寶玉就鬧著要第一個抱小胖子,他伸手的時候小胖子的小爪子精准的抓到了賈寶玉胸前掛著的那一顆通靈寶玉。旁邊的姐妹嫂子們都沒什麼反應,反倒是賈寶玉身後一個丫鬟瞬間衝了過來,也沒說什麼,反而緊張的盯著小胖子,就怕他一把拽下來這塊玉。

  賈寶玉反而不在乎,摘下自己的通靈寶玉塞給了小胖子。

  「給你玩兒。」

  這個丫鬟就是襲人,看見之後緊張的不敢說話,轉頭把賈寶玉的奶嬤嬤叫了過來。

  這位李嬤嬤一看通靈寶玉在小胖子的手裡,面瞬間哎呦了一聲,衝著雲芳說:「三奶奶,這可不是給哥兒玩兒的東西。這是寶玉的命根子,要是有點磕碰,我們幾個的身家性命都不保了。」

  寶玉對這個乳母本來就不喜歡,聽見這麼說瞬間火氣上頭。

  「什麼命根子不命根子的,不過是一塊破石頭罷了,給桂哥玩玩怎麼了?他小小一個人能把這塊玉怎麼樣?要是有什麼事兒我自會去回老太太太太,用不著你們在這裡啰嗦。」

  這位李嬤嬤仗著自己有點臉面,不敢跟寶玉嗆聲,反而跟雲芳說:「三奶奶,您趕快把這塊玉還給寶二爺。哥兒手裡沒個輕重,萬一磕了碰了,這真是要了我們的命了。」

  雲芳看這個老嬤嬤果然是一副著急的樣子,她身後的那幾個丫鬟表情各不相同。臉上微微一笑,哄著小胖子把手裡的玉還給了寶玉。

  雲芳剛把手中的玉遞了出去,襲人一個箭步衝上來,接過玉就掛在了寶玉的項圈上。

  寶玉很惱,和襲人爭奪起來,非要把這塊玉給砸了。

  一群丫鬟們趕快上前攔著寶玉別砸了,看這裡鬧得實在不成樣子,王熙鳳懷裡的小妞妞被嚇哭了。連賈蘭嚇得都要往奶娘懷裡鑽,王熙鳳站起來說了一句:「都別鬧了,把東西帶上,隨我去回老太太。」

  蘑菇挨著雲芳,大家一起到了老太太跟前。

  這本來就是一件小事,可偏偏因為幾個不得力的奴才給鬧大了。

  雲芳抱著胖兒子牽著女兒,坐到老太太跟前的時候,老太太在心裡面對李嬤嬤罵了一聲「老貨!」

  老太太是不打算把這件事給鬧大的。

  就跟雲芳說:「不過是一件小事,他們叔侄兒兩個鬧鬧罷了,兩個都是小孩子都不懂事呢,你們這些做嫂子的也不頂用。本就是小兒女打鬧,直接罵奴才們一頓就行了,何苦還要鬧到我跟前。」

  說著叫了賈寶玉過來,握著孫子的手拍了拍:「你也是,平時這個樣子罷了,不該今日鬧起來,今天看看有多少侄兒侄女在那兒,你把他們都給嚇哭了。罰你給你三個嫂子賠禮道歉,回頭帶著他們多玩耍幾次。」

  賈寶玉響亮的答應了一聲。

  趕快給三個嫂子賠禮作揖,雲芳也沒揪著這件事兒不放,然而心裡面到底是有些不痛快。

  不僅雲芳不痛快,連帶著王熙鳳李紈也不痛快。

  大家說笑了幾句之後都散了。

  老太太獨留下王夫人在旁邊說話。

  「李嬤嬤早先還是個好的,這兩年年紀大了,有些糊塗了,你找個時候跟她說說,讓她出去吧。」

  王夫人聽了,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寶玉畢竟還小,他身邊也只有這個李嬤嬤可靠一點……」

  老太太搖了搖頭。

  「或許忠心,但是卻有些蠢。你也不想想看,蘭兒和桂兒都是寶玉的侄兒。

  這是最親近的人,那老貨這麼攔著,將來弄得這些侄兒和寶玉不親近,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王夫人也是大家族出來的,自然懂得一些道理。聽到老太太這麼說,立即保證。

  「寶玉那孩子是個心善的,這些身邊的人一時半刻趕出去了怕孩子心裡面不好受。這事只能緩緩的來。」

  老太太就囑咐她:「你自己留意就好,早點兒把這些蠢笨的攆出去。」

  「誒!」

  王熙鳳回去之後讓人看著女兒睡下,平兒端茶放到她面前:「怎麼看著不高興?不是說今兒老太太哪裡熱鬧,特意帶著姐兒去嗎?」

  「是熱鬧,剛開始姐兒玩的也高興。被幾個奴才給嚇哭了。」

  「誰啊?」

  「還能是誰,寶玉身邊的那幾個。」

  平兒嘆口氣,寶玉在家裡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家裡的鳳凰蛋,老太太的心尖尖。

  平兒坐下也沒話說,王熙鳳心裡有什麼說什麼了:「我還好,今兒三奶奶是最委屈的,李嬤嬤那個老貨衝著她和桂哥兒嚷嚷,也連累了我和姐兒,嚇得蘭哥兒也哭了起來。」

  平兒聽了,忍不住皺眉:「這老貨留不得了,攆出去吧。」

  「太太的奴才,誰能攆的出去。太太的奴才尊貴,比正經的主子都有臉面。」說到這裡,她坐起來和平兒說:「咱們家的幾個奶奶,都是肚子裡長了牙的,連平時不聲不響的大奶奶都有成算,三奶奶比我也不差什麼了,你等著瞧吧,三奶奶一准收拾那老奴才。」

  平兒半信半疑:「會嗎?三奶奶看著就是個面揉的……」

  王熙鳳很肯定:「面揉的?哪個面揉的讓管家娘子們看到她就躲,你等著瞧吧。」

  雲芳和邢夫人帶著孩子上了車,邢夫人很生氣:「反了天了,敢衝著桂哥兒嚷嚷,你也是好性子,當時就該讓人撕了那老貨的嘴。

  寶玉是個好孩子,這群老奴才把他帶壞了。」

  蘑菇挨著雲芳,對祖母說:「寶叔叔也不好,我以後不和他玩兒了。」

  邢夫人只好說:「寶玉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們小孩子,誰沒個鬧人的時候。寶玉把玉兒給弟弟玩兒,弟弟才多大力氣,玩兒一會就還給寶玉了,全是怪這個老貨!」

  外面王善保家的也插嘴:「那襲人也不是個好東西。」

  雲芳立即呵斥了一句:「閉嘴吧,你也是上年紀的了,太太生氣不知道勸一勸,還火上澆油。也不看看這是哪兒,誰家主子在車裡說話,做奴才的在外面接腔,大街上人來人往,像個什麼樣子!」

  又說邢夫人:「太太打算怎麼料理那老奴才?」

  邢夫人的辦法簡單粗暴:「過幾天我找由頭罵那老東西。」

  還以為你有什麼好主意呢。

  雲芳就說:「人家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是女子,就該有氣當天出,何必等過幾天。這事兒太太別管了,我等會回去安排人。」

  邢夫人問:「打算怎麼辦?」

  雲芳看了一眼蘑菇,蘑菇睜大眼睛看著祖母和媽媽。

  邢夫人瞬間不問了。

  回去之後,邢夫人哄著桂哥和蘑菇去了廂房,玉芳讓人把樓大家的找來了。

  雲芳的親爹殷慶,在當年被人打進家裡砸了一個家當稀碎之後,開始結交各方人物,是個黑白兩道都認識的。經常帶著香草的弟弟在街面上晃蕩,三教九流都接觸過。樓大家的來了,雲芳囑咐她:「你讓你男人去找香草的哥哥和弟弟,就說我說的,找個由頭把榮國府寶二爺乳母李婆子的兒子打斷一條腿。別牽扯到了殷家就行,動作快點,最晚天黑之前辦成。」

  樓大媳婦立即出門,沒一個時辰樓大媳婦派人送來半車新宰殺的羊肉,事兒辦成了。

  到了傍晚,李嬤嬤哭著求王夫人賞賜些藥,他兒子喝醉了,路上撞翻一個賣梅干菜的攤子,攤主追著讓賠錢,她兒子不賠,誰知道路上衝出來一伙子人,摁著他打了一把半死,兩條腿都打折了,還把身上的銀子奪了給了那賣梅干菜的攤主。

  最後一群人一哄而散,那攤主的梅干菜也不要了,推著車子跑了。可憐他兒子痛的昏過去,還是最後央求了路人報信,家裡才知道的。

  李家也是王夫人的陪房奴才,王夫人聽了忍不住嘆口氣:「我早就說過,讓你們管著點,你們誰都不聽。彩霞,給她對牌,去藥庫裡取藥吧。」

  李嬤嬤千恩萬謝,王夫人捏著佛珠想了半天,總覺得這事兒有一點蹊蹺。要說和東院的有關系,可是東院的婆媳才回去沒多久啊!要是這麼快就報復回來了,可見東院的也不可小覷。

  到底和東院有關系沒有?

  李嬤嬤取藥,對牌到了平兒手裡,平兒發了簽子。回來找王熙鳳:「奶奶,奶奶簡直是料事如神,李婆子的兒子被打斷了兩條腿,好快啊。」

  王熙鳳微微一笑:「我這一卦再不會錯的,殷家沒點家底也不能把家裡兩個兒子一個送進宮一個送到國子監,雖然打鐵還要自身硬,也要家裡能托著他們更上一層樓。日後別得罪了三奶奶就是了。」

  平兒點點頭,又問:「您說李婆子能回過味來嗎?」

  王熙鳳搖搖頭:「誰知道呢!」

  王熙鳳想了想,跟平兒說:「往後別得罪三奶奶,我品著這個意思,她如今有了兒子了,三爺也穩當了,沒什麼後顧之憂,怕是以後要咬人了。」


第70章 佛道事

  這件事過去沒多久,雲芳就收到了消息,嫂子生了二胎,殷祺再有兒子這件事對於陰殷家來說,那真的是一件大喜事。特別是雲芳的爺爺,一直覺得家裡人丁不旺,多了一個重孫子,對於晚年忍受病痛的人來說是一件為數不多的開心事。

  孩子剛生下不久,報喜的人就告訴了雲芳,雲芳立即收拾了東西在第二天帶著蘑菇和胖兒子回娘家看望嫂子。

  以為去的很早了,沒想到娘家還有其他的親戚在,像是雲芳的舅舅家,和嫂子武真真的娘家,都已經來了。

  雲芳先是去看了看產婦和侄兒,陪著產婦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才跟著楊太太回了正院。

  楊太太這個時候特別滿足,在雲芳面前也沒什麼遮著掩著。

  「我的心算是放下來了,你哥哥有兒子比什麼都要緊。他們成親到如今已經先有一個兒子了,我是最不著急的,但是你嫂子的娘家還是覺得不行,必須再生個。我還不能說,一說起來就像是我這做婆婆的……我跟你嫂子相處總是覺得不得勁……果然呀,再好的兒媳婦兒也不是閨女……」

  眼看著這一輩子的親娘話題歪的有點兒不是方向,雲芳立即出聲打斷。

  「娘說這些干什麼,怪沒意思的。」

  「我這是太高興,終於……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只是覺得跟你嫂子的娘家有點處不來,武太太三番兩次請我出去吃茶看戲,我是覺得跟人家格格不入,不是人家看不起我,也不是人家怠慢了我,我就是坐在她們裡面渾身不舒服,全身上下特別刺撓。」

  雲芳就覺得好笑:「吃茶看戲有什麼刺撓的,大家不過是出去樂一日罷了,您是連怎麼找樂子都不知道呀?!」

  「你還真別說,我是真不知道她們日子過得有什麼樂子!」

  雲芳就特別好奇,催著楊太太接著往下說,因為雲芳也不知道那些正宗的貴婦們日常消遣是什麼。說真的,嫁到了榮國府之後,雲芳一來是忙著外邊生意上的事情,特別是賈瑭的白酒聲音,他是徹底不管了,雲芳要接手,光這一部分事情就占了她一部分精力,二來就是要照顧孩子,不可能把孩子扔給下人去照看,天天要過問,哪怕連孩子吃什麼喝什麼,什麼時候睡的,也要細致的了解了,甚至一天當中大部分時間把孩子放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才行。

  把這些事兒處理完了還要去榮慶堂奉承老太太,正經來說雲芳頭上有兩層婆婆,這兩層婆婆不能不搭理,也要抽時間去她們跟前轉一轉,表示自己孝順。

  榮國府出面應酬的都是王夫人,王夫人就不愛出門。一年到頭也出門不了幾次,和人家來往應酬的時候特別少。最多的還是出去走親訪友,然而像這樣的事情有的時候邢夫人會參與,有的時候邢夫人不去。

  就算是邢夫人去,更多的時候是王熙鳳陪著,雲芳這個親媳婦兒反倒是沒出過門兒。

  至於外邊應酬的事,雲芳也是聽王熙鳳講過的,然而在王熙鳳的嘴裡,也不過是聽人家說書唱戲,大家一起聊天罷了。

  所以雲芳就想從楊太太這裡聽說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難不成這些貴婦還真的沒有其他的花活。

  楊太太看閨女實在是閑的發慌,催自己趕快講,忍不住伸指頭在雲芳的腦門上點了一下。

  「你呀,現在都已經當娘了,還是這個樣子……你大哥的老泰山家一直以來都是富貴人家……」

  大哥的大舅子兼好朋友武桐,曾經也和賈瑭短暫的共過事兒,對於這家人的底細,雲芳是知道的比較詳細。

  這家人據說從前朝時候都已經發跡了,家族前後延續了幾百年,一開始是地方上的一個大地主,後來家裡面出了幾個舉人進士。等到改朝換代的時候,碰見那一代的家主也確實是個有眼光的,投資成功一躍成了當地的豪強,進而將子孫推入朝堂。

  雖然進入朝堂,但是幾十年前抱團失敗,所以他們家坐了一段時間的冷板凳。

  有一句話說爛船還有三斤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就是這家人坐了冷板凳也是比雲芳他們殷家地位高了不少,如果正常來說,兩家是沒什麼交集的。可是緣分就是這樣不可琢磨,坐了冷板凳的武家想要擺脫目前的處境,將家裡面的嫡長子推進宮裡面做伴讀,然而因為家族實力在當時來說並不顯眼,所以就把武桐分配給了當時還是小透明的皇帝。

  而殷家又花了銀子賠了不少人情把家裡面的大小子殷祺也給弄進宮去了。殷祺和武桐,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小少年,處境都差不多,又和當時的皇子年紀相當,大家在一起也算是快活。所以感情就這樣處下來了,兩家聯姻後使得殷祺和武桐之間的關系更進一步。

  所以武桐的母親武夫人對楊太太很照顧,不遺余力的拉她進各種小圈子裡,努力影響楊太太,讓她成為一個典型且合格的貴婦。

  在這中間武夫人做過的事是:帶楊太太參加佛門水陸道場!帶楊太太去道觀打醮!帶楊太太參加各樣的壽禮婚禮滿月禮……

  光是跟隨著武夫人出門,楊太太就覺得自己半輩子都沒有這兩年過的辛苦,一個月當中自己在家的時間也就那麼四五天而已。

  「你笑什麼?」楊太太才抱怨了幾句,就看見雲芳笑起來,不滿的看了女兒一眼:「光是打醮你知道有多少名堂嗎?什麼羅天大醮、平安大醮!什麼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九月九……碰上各種神仙誕辰,什麼鬼節人節……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家不辦法會的。

  還有很多是佛道兩家一起辦的,僧不僧俗不俗,佛不佛道不道。我是跟著參加了很多,像是什麼吃齋念佛,到處捐獻香油錢……我跟你說,我要是出去跟著見識一番倒也沒什麼,就是每次出香油錢的時候,我渾身肉疼。」

  說到這裡,雲芳再也忍不住笑的肚子疼,歪倒在榻上,一頭滾進了楊太太的懷裡。

  楊太太自己也撐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摟著雲芳母女兩個哈哈大笑。

  雲芳笑的眼淚也出來了,不過雲芳倒不覺得什麼:「愛財才是人之本色,叫我說媽媽這樣也沒錯。天下人來來往往不都是為了金銀嗎?想來你讓人家不少騙錢呀!」

  「誰說不是啊!但是也不能說騙,有些錢我還是拿的心甘情願的。」

  說到這裡,楊太太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讓雲芳躺下來,母女兩個躺在一起,楊太太說:「上上個月,你安姨娘生了病,上吐下瀉,折騰得特別憔悴,你二哥不在家,你大哥請了好大夫來看,吃了藥總不管用。我出去的時候跟一個姑子說了家裡的煩惱,她給我一張方子,回來抓藥給你安姨娘吃,吃了三天果然好了。人家既然把咱們家的人給治好了,這錢我是樂意掏的,我就讓人封了五十兩銀子給她送去了。」

  「沒見病人她們都敢開方子,您也是大膽,人家敢開您也敢用!」

  「這是沒辦法的事兒了,你不知道你安姨娘那幾天被折騰的人都瘦了一圈,再治不好,說不定都要轉痢疾,拉的時間長了,人可能都沒了,萬一人沒了,你二哥回來我怎麼跟他說啊!

  也不是我傻大膽真敢用那個方子,你爹他也是同意了,再說了,那個尼姑庵裡面的姑子都是有點本事的,他們就是靠給人家看病得一些施舍。我也派人打聽了,聽說在當地那幾個村莊裡面有好名聲,所以才把方子拿回來。

  說到這個,有件事我倒是要囑咐你,你將來和這些人打交道的時候,可不要被人家的花言巧語給騙了。那句話怎麼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叫我說車船店腳牙還要再加上某些僧道,你不知道那一些道婆道姑那真的是要錢不要命!怪不得你爹不許三姑六婆進門,這些真是敗家的根源。」

  「怎麼說?」

  「這些老禿子們當掮客,干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事兒。我不是說了嗎?我跟著你嫂子的嫡母武夫人一起去看什麼水陸道場的法會,聽完經做完法事,大家都是去喝茶看戲,當時去的太太夫人們不少。

  有個尼姑來找我說話,說給我講什麼法華經,我覺得聽戲沒意思,和尼姑聊聊也好。那老禿子給我講了幾句經書,就提到了前生往事。

  說人這一輩子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是注定了的。我本想著,那老禿驢或許會說一些引人向善因果報應的故事,可沒想到人家突然跟我說人這一輩子有多少財貨也是注定的,那意思是說都是佛祖給的,到手了就要接著,不接著反而要有災禍。」

  雲芳本來很放松地躺在楊太太身邊聽講,聽到這裡雲芳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翻身趴在了榻上:「這是要慫恿您做虧心事兒啊!」

  楊太太就很得意:「要不說是我閨女呢,你這聰明勁兒就是隨了我。咱們娘倆都聽出這意思來了,她們說有個雍州的太太,家裡老爺抬進來了一個貴妾,平時這個做妾的就囂張了一些,後來又仗著生下了唯一的哥兒,鬧得妾不妾主母不主母的,只是沒福氣一病死了。這事兒和那個太太沒關系啊,但是那個妾的娘家人說這個正房太太害死了這個妾,要打官司,一下子告進了衙門裡。

  那老禿子就跟我說,那位太太願意出銀子5000兩,求我把這件事兒給平了,嚇唬嚇唬唬那個妾的娘家,事成之後還有銀子孝敬。

  我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把我給氣的呀……閨女,這清官難斷家務事,到底這事是怎麼回事咱們哪知道啊?中間有一條人命啊。他們兩個嘴片一碰就把那太太說的跟那菩薩似的,或許那太太是真的無辜,但是我一個內院婦人能幫得上人家什麼忙?不是到最後還要讓你大哥出面嗎?

  我想了想,這事兒就不能碰,別說給我5000兩銀子,就是給我5萬兩銀子,咱也不能為了那點銀子做虧心事,所以我就把這事給拒了。你猜後來怎麼樣,這老禿子手段通天,找到了理國公府,求那家的夫人出手把事兒給平了。」

  雲芳聽了忍不住搖搖頭又嘖嘖了幾聲。

  「這老尼姑倒是挺會找人的,找上您是因為咱們家剛發跡不久,在別人眼裡是暴發新榮之家,暴發戶得意的時候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要哄兩句事兒都能辦成。她想不到太太如此睿智,沒上她的當。

  找上理國公府……理國公家裡面和榮國府差不多,外邊看的架子不倒實際上已經到了寅吃卯糧的地步了,家裡面向來是人多錢少且家財分布不公。這些太太奶奶們手裡都沒什麼銀子,撈一筆是一筆。

  這種事兒您以後可不能做,要不然被人知道了少不了要牽連我大哥。」

  「看你說的,我能不知道嗎?」楊太太嘆了一口氣:「這是給我手裡塞錢的,我還碰到了很多想從我手裡騙錢的。別的不說,你娘我也是在胡同裡面過了這麼多年,咱們家當年也有一段時間吃糠咽菜,我能不知道這些老禿子們是怎麼想的嗎?

  那句話怎麼說的『佛渡有錢人』!

  知道歸知道,但是叫不醒夢中人啊!

  武夫人就特別信這些,在外面點了很多祈福的燈盞,光是一個月的香油銀子都需要五十兩銀子。更別說在京城周圍這幾個大寺廟裡面點盤香,那些盤香和磨盤一樣大,一大盤兒就要上百兩銀子。嘖嘖嘖嘖,好有錢,大手筆。」

  楊太太在這一方面和武夫人真不是一路人,楊太太是花點錢就覺得特別肉疼的那種,而且秉承著錢不能白花,必定要從其他地方再占點好處才能讓自己心安理得的處世哲學,所以在貴婦圈子裡面也是摳出了名聲,大家知道一起坐著吃吃喝喝,這個錢楊太太是出的,但是一旦提到拜佛燒香,這些楊太太是一毛不拔。

  她這個毛病雲芳是知道的,當初沒和賈瑭成親的時候,去廟裡燒香,她一份錢要辦成好幾件事兒才行,什麼給女兒批八字,搬家算吉日,蹭人家一頓齋飯……不占便宜她不舒服。好在這毛病不是很重,沒占成便宜只是嘟囔幾句,並不放在心上,沒到了病態的地步。

  雲芳就跟楊太太開玩笑:「你現在是有兩個孫子的人了,難道不給孫子祈福?」

  「說句你嫂子不樂意聽的話……算了算了,我也不說了,沒必要因為這個讓你嫂子不痛快。反正咱們家窮的時候,我沒見佛祖保佑過咱們。所以啊,我佛不度窮人。」

  雲芳哈哈大笑,這個時候丫鬟來回話:「太太,姑奶奶,老爺要見姑奶奶呢。」

  玉芳立即翻身坐起來:「我爹要見我?單獨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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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鑄金身

  雲芳心裡明白了八成,前兒讓香草的哥哥兄弟安排事兒,根本瞞不住親爹,這不,來問自己了。

  雲芳站起來對楊太太說:「您坐著,我去外面書房拜見我爹。」

  楊太太知道的不多,看孩子拜見父親也沒多想:「去吧,等會一起回來吃飯,對了,要不要把你兒子抱過去見見外祖父,好一陣子沒見了,上個月你爹去淘換了幾個物件回來,說有一個是留給桂哥兒的。」

  「孩子正睡著呢,等會再帶他去見人。您幫我看著點兩個孩子。」雲芳說著整理衣服和丫鬟去外院書房了。

  殷慶的書房很大,但是書很少,說是書房,是他一個招待親近朋友的地方,日常並不讀書。

  雲芳進去的時候,看到他正在用一支精巧的毛刷清理一尊佛像上的灰塵。

  「爹,我來了。」

  殷慶沒回頭,嗯了一聲。背對著招呼雲芳:「來看看我請的這一尊菩薩。」

  雲芳走近看了看,是一尊不到一尺高的木像,雙手合十拜了拜。跟殷慶說:「看上去,這尊菩薩出世很久了。」

  殷慶點點頭:「是啊,是歷經千年的了。」

  說著把毛刷放下,退後一步,和雲芳一起觀看木像。

  看了一會,殷慶問:「如何?」

  雲芳不知道問的是哪一方面,思考了一下:「嗯~實話說,我覺得菩薩不是最近這些年看到的寶相莊嚴,似乎……」

  面目猙獰了一些。

  這是一尊坐像,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雕刻的是菩薩四只手臂四只手結四種法印,雙腿一條很隨意的垂著,一條很隨意的支著,重要的是面目不是慈眉善目,而是帶著怒容,面目猙獰。但是仔細看,這尊像上的面容帶著一些胡人的影子,就眉目而言,和中原百姓的長相不太想。

  殷慶點點頭:「對啊,慈悲二字,是幾次滅佛之後才有的。那些侍奉佛主的人,早些年都是強人,要不然為什麼說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雲芳聽著意思,老爹不是很敬重菩薩,就問:「這是哪位?該有稱呼才對啊!」

  「是有稱呼,卻不是咱們漢家百姓熟知的,是一尊亦正亦邪的菩薩。如今供奉的人少了,我是跟著幾個有名的大師請教過才請回來的。」

  說是請回來的,但是只擺在架子上,沒有燒香敬奉,雲芳懷疑,老爹可能是看木像是傳承了千年才請回來的。

  殷請端詳了一會木像,轉頭問雲芳:「你說,佛祖菩薩最重要的是什麼?」

  雲芳皺眉,難道今日爹爹找自己來就是為了聊這個?爹他也不信啊!

  「最重要的?」

  「嗯。」

  「女兒愚鈍,爹說是什麼?」

  「自然是金身,金身不破萬法不侵,金身一旦破了,魑魅魍魎都會一擁而上,吞噬菩薩的血肉,然後成為了新的神佛。」說到這裡,他問雲芳:「你說,菩薩怎麼維持自身的金身呢?」

  雲芳很確定,這是爹爹要教自己點什麼。

  老實的回答:「女兒不知道。」

  「當然是不能沾污濁。」

  雲芳瞬間明白了:「女兒前兒……實在是氣不過。找人……下次不會了。」

  殷慶搖了搖頭,「你還不懂,維持金身和沾污不是一回事。」說到這裡,招呼著雲芳坐下,香草的弟弟從外面進來,放下托盤裡的茶壺茶杯,動作利索的給雲芳倒茶。

  殷慶接了茶水跟香草的弟弟說:「祿兒,好孩子,跟姑奶奶說說,最近你聽到什麼消息了?」

  香草的弟弟說:「這幾日賭場裡面有人放印子錢,在賭場吃閑錢的是倪二爺,他和那些不懂規矩的打了一架。後來才知道,這不懂規矩的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奴才。」

  雲芳眉頭一皺。

  殷慶對香草弟弟說:「好孩子,去吧,再拿一些茶點來。我吃的你姑奶奶喜歡吃哪個什麼酥,多拿一點過來。」

  雲芳老實的坐著,殷慶擺弄著茶壺茶碗說:「你哥哥進宮當差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他,官身不能沾泥。你二哥出京的時候,我也囑咐過他,官身不能沾泥。今日我也囑咐你一句,姑爺不在家,你行事要三思,做事兒要仔細些,不能讓金身破了。你跟我說,你那二嬸或者說榮國府的二老爺金身破了嗎?」

  雲芳低頭一想,放印子錢的是王夫人,搖頭:「雖然金身沾了污垢,但是沒破。」

  放印子錢的是她,但是事發頂罪的是奴才。除非從她屋子裡搜出賬本,這也只能抄家才能定罪,其他時間全是奴才經手,甚至銀錢都不往她跟前去,所以那印子錢的事兒治不了她的罪。

  殷慶站起來,雙手將木像捧著放在了茶桌上,端詳著木像對雲芳說:「污垢也是維護金身的法門,佛出世的時候或許是慈悲的,但是時間長了,未必還有慈悲的本心。所以,鑄金身護金身,就是一門學問啊。」

  說著他把木像放到了雲芳跟前,「請菩薩回去,時時看到,時時反思,去吧。」

  雲芳看看木像,點點頭。「女兒受教了。」

  香草的弟弟再次進來,拿來一個木盒,雙手捧著木像放到了木盒子裡。有幾個婆子送茶點上來,雲芳陪著爹爹喝了幾杯茶,快吃飯了後院出來叫人,香草的弟弟才提著木盒送雲芳去後院。

  奶奶和爺爺很高興,吃飯的時候,奶奶問雲芳:「我今兒想找你說話呢,一轉眼你不見了,問了才知道去你爹書房裡了。怎麼了?是不是賈家的給你委屈了?」

  除了這個,老太太也想不出雲芳為什麼跑她爹的書房裡去了。

  雲芳放下筷子,「我爹請了一尊菩薩,說是讓我請走呢,我去了一趟。」

  家裡除了奶奶其他的人都不信這個,奶奶立即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也是他想著你,這是好事兒,請菩薩回去要每日敬奉,一定要誠心。」

  爺爺就看不下去了,拆奶奶的台:「你兒子那是倒騰古董呢。」

  也不看奶奶生氣的樣子,跟雲芳說:「你爹最近愛走街串巷的淘換東西,每次回來,都是假的多真的少,一個月有二十九天都被騙,你回去找個靠譜的掌掌眼,我估摸著你爹又被人騙了。」

  雲芳跟著笑了。

  雲芳帶著孩子走的時候,楊太太給她打包了很多東西。

  雲芳就不想拿那麼多:「哎呦,我不缺吃不缺喝,別給我弄這麼多東西,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娘家給搬空了。」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值錢的我也舍不得給你,如今我也是有孫子的了,我要給我孫子攢東西。先別急著走,你爹說有幾件東西給蘑菇他們姐弟倆,你再等一會兒。」

  楊太太懷裡抱著桂哥這個大胖小子,走了一圈等著殷慶拿東西過來。

  殷慶淘換了一些硯台,讓丫鬟端著溜溜噠噠的到了楊太太的院子裡。

  在楊太太的眼裡,哪怕再好的硯台也不過是一些破石頭而已,而且這還都是人家用過的石頭,把外孫放到了殷慶的懷裡,開始檢查女兒要帶回去的包裹。

  「這是給蘑菇的零嘴兒,這是給外孫子的小衣服,這是……這盒子裡面包的是什麼?」

  蘑菇這會兒纏著外祖父說話呢,雲芳趕快回答:「剛才去書房,我看到我爹的桌子上有一尊菩薩,想請到我們家去。」

  楊太太打開盒子看了一眼,看到佛像上有很多被香火熏了的痕跡,蓋上蓋子忍不住搖了搖頭。

  等到把女兒三口送走,楊太太這才閑了下來。

  埋怨殷慶:「老爺若是手裡有銀子,不如直接給閨女。給了一個煙熏火燎的破木頭……我都不惜說你。」

  「你懂什麼,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佛說有三千小世界,我是要讓女兒看看其他的世界。」

  「什麼什麼什麼啊!」楊太太聽他這種口氣立即坐了過去:「別跟我說最近一段時間你開始求佛問道了?我不管你,但是你不能花家裡的錢。」

  殷慶就覺得孩子他娘莫名其妙:「求佛問道跟花家裡面的錢有什麼關系?」

  「這年頭求佛是要花錢的呀!」

  殷慶就覺得和她沒話說:「幾個孩子都聰明,碰上你們兩個婦道人家是又蠢又笨,算了不跟你說了,我到前面去看看我的那些寶貝。」

  嘿!

  楊太太冷哼一聲,什麼寶貝,一堆破爛!

  回到家,桂哥兒姐弟兩個被邢夫人接走了,雲芳本來想讓人專門騰出來一個小房間布置成佛堂,但是想了想,佛堂畢竟離自己太遠,不如將這一尊木像放在上房。

  所以把一只小型的置物架放在了榻上,在架子上放了一些小盒子,把木像擺在了架子最上面。

  剛收拾好,王熙鳳就跑來了。

  她來了直接坐在榻上看雲芳收拾,王熙鳳也是個不怕陰司報應的,看雲芳把木像放在架子上也沒供奉,問道:「你一向不信這個,怎麼請了這個回來呢。」

  「據說是個古物,好歹我這屋子裡有了上年月的擺設了。」雲芳坐下問她:「你今天怎麼有閑工夫跑我這裡來了?往日這個時候你可是很忙的呀。」

  「嗨,」王熙鳳一副別說了的樣子,從歪著變成了坐著,壓低聲音跟雲芳說:「大嫂子說的沒錯,薛家的那位寶姑娘進宮的事兒黃了。」

  「又不是咱家的事,值得你跑來說一趟。」

  「還有一件事兒,二太太的陪房這些日子被打了,一個比一個嚴重。李家的直接送金陵老家了,太太讓他們去看金陵的房子。」

  雲芳立即問:「這是怎麼說的?這事兒是誰做下的,怎麼就挨打了呢?」

  王熙鳳來這裡本來就是想探探口風,覺得雲芳就是有再多的氣,打了這麼多人也該氣消了,但是看見雲芳這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麼呀,我天天在東院也不往那邊去。別吊人胃口,你快說怎麼挨的打,是誰打的,二太太難道就這麼咽下這口氣了?這也太沒王法了!」

  看雲芳這個態度,王熙鳳有點發愁,要不要把這層窗戶紙給捅開?


第72章 虎吞狼

  就在王熙鳳猶豫的時候,甘草端了一盤子豬肉脯放到桌子上,雲芳招呼王熙鳳:「二嫂子嘗嘗,覺得好了拿回去一些給二姐兒磨牙。這是我從娘家拿回來的,我娘讓人做了很多,分了一半給萱姐兒和桂哥兒。」

  王熙鳳嘆口氣,從盤子裡拈來一片,一邊吃一邊說:「我是羨慕你,我去娘家就帶不回來東西。」

  王熙鳳是父母不在了,嬸子再好也不是親媽,嬸子客氣一些,她更要多孝敬幾分。回來的時候,嬸子意思意思給孩子一點東西,絕不會連吃帶拿的多給。也就是雲芳有父母,而且是親娘當家,連吃帶拿的十分方便,對孩子外祖家也常常惦記。

  雲芳聽出了這份羨慕,低下頭刮了一下茶沫,想起幾年前和珍大奶奶一起說王家的事兒,一時感慨,就轉了話題:「說這個沒意思,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是連吃帶拿也要娘家有,沒有了還要倒貼。」

  王熙鳳已經吃完了,拿了一片給身邊的丫鬟豐兒,「找你香草姐姐去,就說我說的,讓她收拾出來一些豬肉脯,我帶回去給蘭哥兒和姐兒。去吧!」

  豐兒拿著豬肉脯答應了一聲,掀開簾子出去。

  「倒貼也是有限的,你看蓉兒媳婦的娘家,人口少,每個月也費不了幾個子兒。」王熙鳳端著茶杯喝了一口,「到底是家裡的關心讓咱們的底氣足,你要是受了委屈,你哥哥是絕不會看著不管的。」

  這話是話裡有話,但是雲芳不接話。

  「也不盡然啊,我要是自己作的,我哥哥只會訓我。我們家雖然家教和那些大戶比略差了一些,但也是有的,這次去,我爹娘爺爺奶奶拉著我一番囑咐,讓我孝敬公婆,和妯娌們和睦相處。嘮嘮叨叨說了一堆。」

  王熙鳳看她一直不接話,也不好再試探。

  也不知道這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裝不懂,說了一會兒話,王熙鳳帶著人走了。

  到了榮國府,王熙鳳假借給蘭哥兒送豬肉脯,去了李紈的院子裡。

  李紈正給兒子讀書呢,小孩子還不懂,看到了吃的爬過來,拿了一片塞嘴裡磨牙去了。

  李紈自己嘗了嘗,覺得沒什麼香料,味道也淡,幾乎沒鹽,就吩咐素雲:「放好別捂壞了,每天給哥兒一片嘗嘗味。」

  王熙鳳歪著看她哄孩子,就說:「大嫂子是料事如神,薛家的姑娘真的進不了宮了。可惜她那樣的好品貌。」

  李紈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也不是我料事如神,說白了是他們薛家門第讓宮裡看不上。設身處地的想想,你的女兒找個玩伴兒,是找親戚家的孩子,還是找個外八路買來的丫頭。小姐們自然和小姐們一起玩耍,更何況宮裡面一舉一動都有深意,公主們也是有兄弟的,焉不知道為了皇子們,公主們要給兄弟出力的。」

  王熙鳳哪裡不知道這個道理,只不過來這裡聊天,這是個由頭罷了,只跟著嘆息一聲,可惜一下寶釵的人品模樣,還沒轉換話題,李紈就接著說:「我勸你對這事兒上點心,薛家的姑娘是你表姐妹,和寶玉兄弟又是表姐弟。萬一他們薛家看上了寶玉做他們的女婿呢。」

  王熙鳳沒說話,李紈接著說:「我是和你一條心的,你管家,也有我們母子的吃喝。就是將來蘭兒出息了,和你兒子也是隔著房的堂兄弟。」

  李紈說話說了一半,沒說出來的王熙鳳也理解。寶玉的媳婦要是不和二太太一條心也就罷了,如果和二太太一條心,以二太太的偏心,蘭兒將來得到的家產有限。與其這樣,不如大家都得不到,拱手讓給大房。

  王熙鳳坐起來,拉著李紈的手:「看你說的,我什麼時候缺了你們母子的吃喝,別的不說,我自小和珠大哥哥一起長大的,他是我哥哥,我能不多看蘭哥兒一眼。我也跟你說,這家裡與我血緣最親的兩個孩子,一個是我閨女,一個是蘭哥兒。」

  李紈反握著王熙鳳的手拍了拍。

  兩個人相視一笑。

  王熙鳳這個時候就問:「唉,我是盼著一家人好好的,可是家裡人未必事事都告訴我,下午我去東院找芳丫頭了,才回來,本來是給蘭兒送肉脯的。怎麼看到太太的陪房急匆匆的?」

  李紈微微一笑:「你真當我什麼事兒都知道?快別這麼想了,我比你還消息閉塞。你想想,太太的那些陪房是你們王家出來的奴才,都不告訴你,會告訴我這個沒人搭理的大奶奶?」

  王熙鳳哈哈一笑,再不提這個話題,然後說了幾句閑話就出來去伺候老太太吃晚飯。

  這時候也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王夫人也在。加上賈寶玉和林黛玉,屋子裡非常熱鬧。

  王夫人看到王熙鳳問了一句:「下午打發丫頭找你,說你回東院了,今兒大太太沒來,東院有事兒?」

  「沒事兒,今兒是後廊下的璜奶奶來求我,說她娘家的侄兒原本在咱們家學裡讀書呢,後來被裁撤了,想重新回來讀書。我本來不想管這事兒,而且她侄兒也不是咱們家的人,但是耐不住她一遍遍的求我,我這人心軟,就說去東院問問奶奶,行不行的求奶奶給個准話。這不就去了,正好碰到芳丫頭分派東西,我就厚著臉皮拿了一些肉脯回來給蘭兒和二姐兒磨牙,剛給大嫂子送去,就趕著回來伺候老太太用飯。」

  王夫人點頭,「我說呢,我以為是東院有事,今兒管家的娘子們找不到你,都圍到我跟前了。」

  「這事兒怪我,我該早點跟她們說了呢。」

  賈寶玉這個時候問:「風姐姐,芳姐姐怎麼說?讓那個……去讀書嗎?」

  王熙鳳納悶他怎麼關心這事了,以往都是避之不及的,但是也回答了:「看好兄弟說的,後面女人管不了前面爺們的事兒,你芳姐姐也當不了家。我也是被求的不耐煩,正經的該去求二老爺,你哥哥不在,求了你芳姐姐也沒有用。不過是拿這話應付她罷了。」

  老太太聽了跟兒媳婦孫媳婦說:「這事兒我要跟你們說,以後誰來求都沒用,必須考進去了才行。這幾年要是家學裡出了秀才才是興旺之兆呢。」又說:「寶玉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先不用跟著去學裡讀書,找個先生來先讀著,等到學裡有些氣像了再進去不遲。」

  又跟王夫人說:「你也催著二老爺上心,將來寶玉和蘭哥兒桂哥兒也是要進去讀書的,裡面只要有弄鬼的,直接趕出去。」

  王夫人站起來應了一聲。

  一群人簇擁著他們祖孫去吃飯,吃完了林黛玉有些積食,賈寶玉陪著她出去走走,王夫人被老太太打發了,留下王熙鳳伺候。

  王熙鳳一邊陪著老太太說話,一邊想著要不要把王夫人陪房挨打的事兒講了。

  她這裡還沒想明白這麼開口呢,一個在院子裡管事兒的婆子進來回報:「老太太,寶二爺的乳母李媽媽的兒媳來給她婆婆請假,說是家裡有事兒,請婆婆回去幾天。」

  老太太一聽,心裡不痛快:「什麼事兒?跟著寶玉是大事,要是那老東西沒精力了,不如回家歇著去。」

  這婆子說:「她兒子前天被打了,她男人今日被打了,傷的嚴重呢。」

  「被打了?」老太太立即坐直了:「是不是家僕鬧事兒鬥毆,都有誰參與,凡事參與的全部捆起來扔馬棚裡,讓璉二爺來,把這些鬧事兒的或打或賣處置了。」

  婆子立即說:「不是家生子們打架,是和外面人打起來的。」

  「和外面的人?這還得了!!讓二老爺和二太太來。」

  婆子立馬出去,老太太起的咬牙切齒:「這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王熙鳳這個時候看了一眼周圍,讓丫鬟們下去,一邊給老太太順氣,一邊說:「您消消氣。」

  「你不知道,當日老公爺還在的時候,就跟我說過,不許家裡的人和外人動手,一旦動手,奴僕傷了良民,官府要追究,雖然不能把咱們家怎麼樣,到底是沒了臉面。你是知道的,咱們這種人家,臉面重要。」

  「或許不是您想的這樣……別是李媽媽得罪了誰吧?」

  「她個內院奴才,能得罪誰?」

  說完頓了一下,「你說芳丫頭?不像。」

  嘴上說著不像,但是內心裡覺得還是有可能的。

  說完反而放松了,歪著靠在引枕上,她心裡一直有個驅狼吞虎的計謀,只是雲芳一直不和王夫人有什麼直接的衝突,所以一直沒法施展。她也沒法引導,一旦引導就是家宅不寧,好好的誰過這種架橋撥火的日子,天天指桑罵槐甚至是互相算計,不是什麼好事,更不是興旺之兆。

  如果真的是殷家給自家的姑奶奶出氣,就說明,這驅狼吞虎要起作用了。

  這時候賈政王夫人來了。

  老太太讓王熙鳳回避,問兒媳婦和兒子:「我怎麼聽說有奴才和外人打起來了,怎麼回事?」

  賈政才知道,看向王夫人,王夫人不敢讓家裡人知道自己試著放印子錢被那些放印子錢的打回來了。立即說「有這事兒,是李媽媽的小兒子在街上和人有了口角,然後打起來了。因為吃了虧氣不過,又來找人想打回去,後來也沒打起來,在街上被幾個老人家勸住了。我知道後就打了這群人一頓板子,革了他們一年的銀米,准備把幾個罪魁禍首趕去金陵看房子。」

  賈政信了,冷哼了一聲:「祖宗治家向來嚴明,從沒有這樣的事兒發生。」

  王夫人連連稱是。

  因為是王夫人的陪房,賈政縱然生氣,也沒處置。老太太不信王夫人的鬼話,就是真的有口角,也是有人主動尋釁。但是她沒拆穿,說了一句:「再有下回,不是打板子革銀米的事兒了,自古奴不能傷民,要是被人家告了,這幾個奴才也沒必要留著了。」

  王夫人答應了一聲。

  從老太太的院子出來,賈政對著王夫人不搭理,直接走了。王夫人沒功夫和他計較,問周瑞家的:「怎麼樣?」

  「老太太院子裡的人亂打聽,所以老太太知道了。」

  王夫人想了想,「出去跟他們說,先緩緩,印子錢的事兒先別做了。」

  周瑞家的扶著她的手,小聲的說:「是,這裡面水太深,沒想到京城裡面就是放印子錢,也是分了這麼多野廟的。要不然讓二奶奶先去趟一趟?常聽說二奶奶總是抱怨銀子不夠花。」

  「你說的對。你先給鳳丫頭透個信。」隨後加了一句:「悄悄的,要不露痕跡。」


第73章 聽流言

  次日雲芳陪著婆婆來奉承老太太,王善保家的從別處聽了消息眉飛色舞的來報告。

  「太太,您沒聽說,昨日二太太的奴才出去和人打架了,哎呦那個倒霉啊,手腳都被打斷了扔回來。」

  邢夫人聽見王夫人倒霉比自己發財都高興。

  「真的?」

  「是啊!聽說被老太太罵了一頓呢。」

  「該!這些奴才平日裡目中無人,也該被打一頓。」

  雲芳看著她們主僕說的眉飛色舞,提醒邢夫人:「太太,上台階呢,留心腳下。」

  別說了,你都不看看這是哪兒嗎?榮國府的後院啊,王夫人到處是耳目,你們能不能不要那麼幸災樂禍!

  邢夫人是控制不了臉上的表情,雖然沒再說,但是眉飛色舞的去拜見老太太了。

  老太太抬頭一看,邢夫人高興的恨不得嘴巴咧到耳根子,心裡嘆息一聲,讓她們婆媳坐了。

  王夫人仍然木著一張臉,邢夫人坐在她對面,這時候就想撩撥她:「哎呦,他嬸子的臉色不好,這是怎麼了?沒睡好嗎?」

  賈寶玉這群小孩子不知道發生什麼了,都關心的看著王夫人,賈寶玉立即關心她:「我剛才就想問太太是不是昨日太勞神了,已經讓襲人找彩霞姐姐打聽了,太太這是怎麼了?是最近換季胃口不好還是夜裡換了安神香用著不習慣?」

  王夫人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兒,就是昨日事多睡的晚了。」

  寶玉放心了下來。薛姨媽就說:「如今有鳳丫頭幫忙呢,倒不必這麼辛苦。」

  王熙鳳正捧著瓜子放在每個人前面,聽了笑著說:「姨媽也心疼心疼我。」

  薛姨媽笑起來:「你還年輕,我們這些上了年歲的,少睡一會就頭疼,比不得你們了。貴府的事兒還是要你這年輕的多操心。」

  老太太就說:「這家裡還真要指望鳳丫頭,鳳丫頭辦事兒那真是事事妥貼。」說到這裡問道:「怎麼不見寶丫頭?」

  薛姨媽笑著說了一句:「這幾日做針線呢,明日就能出來和姐妹兄弟一起玩兒了。」

  老太太笑著說:「寶丫頭也是個妥當的,日後尋個好人家,姨太太的福氣還在後面呢。」

  「借老太太的吉言。」

  李紈聰慧,已經聽明白了,老太太提醒薛姨媽,寶丫頭既然選不上公主的陪讀,就該早點想辦法。也是委婉的提醒薛姨媽,該收拾房屋搬出去了。這麼隱晦的說法不知道薛姨媽聽懂了沒有?

  老太太手裡抓了一把瓜子也不嗑,突然問雲芳:「昨日回去,親家太爺和老夫人身體如何?」

  雲芳正嗑瓜子呢,聽見問話,立即說:「好著呢,就是老人家上年紀了,一些老毛病甩不掉了,昨日我娘家的祖母還跟我說羨慕您呢,說您身體這麼好,將來是個老壽星。」

  老太太笑起來,「你聽你祖母瞎說,她年輕的時候就愛拿我取笑,到了老了也不改。她新得了一個重孫子肯定高興,昨日想必樂的見牙不見臉了吧?」

  雲芳笑著回答:「也真是您說的那樣。」

  老太太就一副感慨的樣子:「哎呀,我們這些人都老了,當初跟著公爺的老兄弟們也是兒孫一群了。你們不知道,當初他們那些人真是屍山血海出來的,拿性命博富貴,十分悍勇。就是斷手斷腳,身上重傷,也是不退的。」

  一屋子小孩子都認真的聽著,老太太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沒反應。

  雲芳本以為老人家真的是說話說到這裡了,忍不住感慨,卻發現老太太看了一眼王夫人,就納悶:看她干嘛?

  老太太卻沒有再提老公爺以前的事兒,說了一句:「唉,他們的事兒不說了,都是一屋子孩子,嬌花一樣,那裡經得住這樣打打殺殺的舊事兒。」

  一屋子的女人順著老太太的話說起來別的。一上午時間一瞬間過去了,到了中午吃飯,薛姨媽留下來陪著老太太吃了一頓。飯罷,老太太打發兒媳婦孫媳婦回去:「我年紀大了,中午必是要打盹的,你們不必候著了,回去也歇會吧。」

  邢夫人和王夫人一起退出來,薛姨媽也出來了,王夫人就說:「我送你。」

  姐妹兩一起走了。邢夫人還想撩撥幾句王夫人也沒機會了,但是因為得知了王夫人倒霉,也沒覺得失望,帶著雲芳上了馬車。

  馬車從二門出來,從角門出去,本來是要在寧榮街走一段路的,突然停了一下。

  雲芳問:「怎麼停了?」

  外面的人回答:「二老爺的馬車回來了,看樣子有事兒,走的急,咱們避讓呢。」

  邢夫人就說:「二老爺的官兒比瑭兒的松快多了,瑭兒是連家都不能回,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二大爺是晚去早回。」

  雲芳就拍了拍她的手,車子重新動起來,到了後院,邢夫人照樣帶走了蘑菇姐弟兩個,留下雲芳在院子裡翻一翻上個月的賬本。

  沒一會,邢夫人的大丫鬟桃花進來,領著一個看著不那麼體面的婆子,天氣屬於早晚冷中午熱,都換了夾襖了,但是這個婆子還穿著大厚襖子,看上去很熱,衣服就解開了領子,松松垮垮的不像樣子。

  桃花跟雲芳說:「這是那邊趙姨娘的使喚婆子,太太說奶奶要是手頭有銀子,就給她五十兩,沒了就罷了。」

  雲芳知道趙姨娘有給這邊送消息了,立即讓身邊跟著的甘草拿了五十兩出來,桃花交給了這個婆子。留這個婆子說話:「我看著你眼生,你是外面來的還是家裡的?」

  這婆子捧著銀子回話:「是家裡的,男人死的早,拉扯個姑娘長大了,也沒什麼臉面,粗粗笨笨的沒進來伺候主子,在家裡找個小廝嫁了。」

  屬於家生子裡沒門路和臉面的人。

  雲芳就點頭:「看你也是一把年紀了,天這麼熱,還穿的這麼厚,想來也是個節儉的老人家,罷了,我這有點藍染的粗布,我身邊的丫頭們穿著顯老氣,你拿回去給你和你閨女做一身衣服吧。」

  甘草聽了,招呼這個老婆子:「大娘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廂房。」

  這個婆子謝了一番走了。

  桃花沒立即走,而是悄悄的跟雲芳說:「剛才趙姨娘打發人來,說是二老爺一回來就找二太太商量,宮裡的上皇他老人家有了點不大好,問怎麼辦?」

  「不大好?這怎麼說?」

  桃花搖了搖頭。

  雲芳就說:「趙姨娘跟咱們來往這麼多,二太太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吧。」

  「她打發來的人可靠嗎?」

  「應該可靠吧,趙姨娘手裡沒銀子,有咱們這個地方給她銀子,她樂得保密呢,要是別人知道了,趕在她之前換了銀子,她不是虧了。」

  雲芳微微一笑,「趙姨娘哪有什麼本事瞞住人啊,我就怕到時候被二嬸子拿住了,傳出去不好聽,誰家大房天天盯著二房的啊,姐姐是在太太身邊的,早晚跟太太說說,趙姨娘那邊能斷就斷吧,而且趙姨娘的胃口太大了,現在一張嘴要五十兩,一次兩次倒也算了,長此以往就沒法這麼做了。」

  「是。」

  桃花走了之後,雲芳還在想,太上皇病了?

  以現在的醫療水平,小病還好,大病就是大事兒了。太上皇手裡的人要倒霉了。

  雲芳把香草找來,讓她通知樓大兩口子,多留意外面的消息,特別是官員升遷貶謫。

  雲芳的行動到底是晚了一步,昨日太上皇還好好的,今日一病,朝廷裡面反應非常迅速,中樞中有位大員瞬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一位外放,一位罷免,一位念在他年齡大,暗示他自己請辭。

  到了中午,翰林院告狀的折子跟雪片一樣飛到了皇帝的桌子上,要求重新審理最近二十年來的冤假錯案。這其中,就有二十年來翰林院那些因言論和主張被投入獄中的官員案子。

  這其中的消息不是樓大能打聽出來的,還是殷祺派了香草的哥哥來說的。

  雲芳晚上抱著胖兒子看著蘑菇在榻上抓石子玩兒,眼光就忍不住轉到了昨天從娘家請回來的那尊木像上。

  燈光下木像猙獰的面目顯得柔和了不少,和外面廟裡的怒目金剛比起來,這尊木像的猙獰一點都不誇張,甚至不仔細看,覺得也只是面無表情而已,但是看的多了,就發現這木像的表情帶著一些惡意而顯得猙獰,是一種看久了令人恐懼的猙獰。

  不明顯但是也不願意隱藏的猙獰,配上隨意的態度和表示吉祥的手印,就如眼下的時局。

  雲芳嘆口氣,蘑菇聽見,扔了手裡的石子,爬起來掛在媽媽身上:「媽媽,是不是想爹爹了?」

  「是啊,也不知道如今走到哪兒了?也不往家裡傳信,只能慢慢的等了。」

  蘑菇裝成年人的深沉,點點頭:「也只能等著了。」

  可不是嗎?時局變幻,只能等,好在賈瑭並未入局,也等得起。

  可有的人覺得等不起。

  賈政和王夫人在老太太跟前,賈政很著急:「這事兒該怎麼辦?請老太太拿個主意。」

  老太太看了這個兒子一眼,很淡定的說:「把銀子悄悄的給送回去。」

  賈政和王夫人同時反對。

  賈政說:「這時候送……怕是不太合適。」太上皇是病了,不是死了。把銀子送回去就是給皇帝的投名狀,是背叛了太上皇。老黃帝惱了怎麼辦?

  王夫人卻說:「不是咱們一家有這個銀子,如果現在有此行為,怕其他人家和咱們一拍兩散。」

  老太太就說:「我說改弦更張,你們不同意。我能有什麼辦法?」

  王夫人和賈政思來想去,沒法辦,就先回去了。

  老太太坐在榻上,嘆口氣讓鴛鴦吹滅大部分的蠟燭,問了一句:「寶玉和林丫頭呢?什麼時候睡下的?」

  「兩個時辰前林姑娘先睡的,寶玉和襲人他們說笑了一陣子也睡了。」

  老太太點頭。

  她盯著蠟燭看了一會,如今等不得寶玉長大了,眼看著太上皇這條大船不能撐太久,早點做出決斷才行。

  她今天說了老公爺當年的老兄弟,也是因為這是榮國府唯一能打的牌了,這牌要早點交到賈瑭手裡才行。老二兩口子願不願意都要把這個給賈瑭。不給賈瑭,寶玉太小,而且這孩子心善,玩不得這見血的招數,最後只能便宜了王家。

  想到這裡,她跟鴛鴦說:「明兒一早,你讓大老爺來一趟……算了,不讓他來了。你明天等瑭奶奶來了,悄悄的告訴她,就說是我說的,下個月平安州節度使的老母親要做壽,讓你奶奶准備一份賀禮,派個妥當人送去,再囑咐她切勿聲張。」

  「誒,記下了。」


第74章 聞蜚語

  雲芳去廁所的時候遇到了鴛鴦,鴛鴦拉著雲芳說笑了幾句,壓低聲音把事兒說了。

  雲芳立即明白了過來,她隱約記得原著裡賈璉去過平安州,有人說他去和人聯系,共同商議造反。但是沒明說,只是提到了這個地方就顯得十分隱晦,再加上鴛鴦傳達的意思,還不能聲張。總覺得有點說不出的違和感。

  過了兩天,雲芳找了一個由頭去拜見老太太,把兩個孩子也帶去了,寶玉和一干姐妹帶走蘑菇和桂哥兒在院子裡玩耍,雲芳就借著這個機會悄聲的問了:「今日有件事拿不定主意,要往一處見面不多的老親家裡送禮,我年紀小不知事兒,不知道送壽禮有什麼忌諱沒有?請老太太指點一番,看什麼能送,什麼不能送。」

  老太太看了雲芳一眼:「送禮還是要講究一個心誠,人家既然是過壽,自然是要送收禮人喜歡的東西。」

  雲芳心說您這等於沒說。

  「您老人家說的是,只是路途有點遠,送壽桃怕是路上碰著磕著,打開的時候不成樣子。不知道送點貴重的會不會讓人笑話,說我眼光不好,淨拿一些銅臭之物打發了親戚。」

  老太太聽了用手指著雲芳,開玩笑一樣的說:「你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非要讓我說一說。我的意思,既然是親戚,又是久不見面,到底不如常來往的更親密,送貴重的顯得見外,不如送點能拿出手且體面的,這才是親戚的相處之道。」

  說完吩咐鴛鴦,「把紅木櫃子裡最下面那個麻姑慶壽的盒子拿來,那是早年有人送我的,我收起來了,一直放著還占地方,給你三奶奶拿回去走禮用吧。」

  雲芳立即假客氣:「哪能用您的東西。」

  「給你了你就拿著,既然是老親,也不能太疏遠了,你給瑭兒寫封信,就說他回來了,路過老親家裡也去見見。往後多來往就是了。」

  說話的時候,鴛鴦抱著一個盒子出來,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只瓷瓶。

  老太太拿起來對著裡面看了看,遞給了雲芳:「你看看這瓶子如何,這是前朝的物件,算不得古董,但是年歲也長,屬於上不上下不下的,著實尷尬了一些。等過些年,就值錢了。」

  雲芳接過來,也學著老太太往瓶子裡看一樣,心想難不成瓷瓶的落款在瓶子裡,能看的見嗎?

  然後一瞧,心裡瞬間一跳。

  裡面是一把小巧的匕首,看到很精美的把手和雪亮的刀刃。

  「這……送禮合適嗎?」

  人家過壽你送匕首?

  雲芳瞬間明白了,自己來找老太太,是想問問平安州到底是和榮國府有什麼關系,老太太怕是意會錯了,這匕首是信物?以為自己是要找個能讓人家信任的信物。

  雲芳用手蓋著瓶口,把盒子接過來,把瓷瓶放進去,蓋上蓋子,正准備話題,老太太說:「怎麼不合適?老親老親,就是老一輩的沒了,你們小一輩的才要續上這個關系,要不然以後見面了都不認識。去吧,我乏了,你早點把壽禮給人家送去,派個妥當人,也能說幾句吉祥話,要不然人家過了好日子你才送去,就不怕人家問是不是賀下一年的壽?」

  雲芳笑了起來,抱著盒子說:「您歇著,我帶著孩子走了。」

  「去吧,照顧好他們。」

  雲芳抱著盒子,正准備帶還走走呢,就碰到了王夫人進來,看到雲芳懷裡抱著盒子,瞟了一眼說了幾句話就走。

  這時候寶玉帶著姐妹們想看看盒子裡裝了什麼。

  雲芳打開一半的蓋子,只給他們看瓶身,說這是給賈瑭一個上司家老太太的賀禮。大家看了一眼就沒興趣了,一個瓷瓶而已。周瑞家的也伸著脖子看,雲芳蓋上蓋子,帶著孩子們走了。

  王夫人這個時候來找老太太報喜了。

  「前幾日說宮裡有恙,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消息在胡說八道,今日聽外面說上皇最近把翰林院那些鬧事的下大獄了。這裡面就有不少是前幾年的狀元榜眼探花,真是十年寒窗讀出來,如今一朝下獄,也不知道能出來不能。」

  老太太問:「你這消息從哪兒聽說的。」

  「昨日薛姨媽派人給我哥哥送東西,我哥哥家的人今日送回禮,來了跟我說的。還說我哥哥已經拜見了上皇。」

  「哦~」

  王夫人看老太太態度淡淡的,於是小聲問:「我嫂子聽說平安州節度使的老母親下個月過壽,哪位老夫人早年和您來往多,我們王家和那邊來往的少,讓我問問您,她老人家喜歡什麼,到時候也給她送一份壽禮,還請您給引薦。」

  老太太眼皮子都沒抬:「還能喜歡什麼,她那個人,金玉都喜歡。」

  看老太太愛答不理的,王夫人也不敢再問了,說了幾句關心的話就出去了。

  她一走,老太太冷哼了一聲,對鴛鴦說:「催著點你三奶奶,做事兒慢吞吞的。」

  鴛鴦答應了一聲,轉身去換了一杯茶給老太太,老太太剛接到手,就看到賈寶玉帶著姐妹們跑進來。

  看到這個孫子,老太太臉上的每一條褶子都舒展開了。

  「熱不熱,最近天氣慢慢的熱了,讓你身邊的人留意著早晚給你們添減衣服。」

  這時候薛寶釵對著老太太福身見禮,老太太說:「聽你母親說你在家做針線呢?也不能總是做,偶爾也出來和姐妹們一起說說笑笑才是。」

  薛寶釵溫柔和順,老太太說一句她答應一句。因為年紀比其他人都大一些,比起一屋子不懂事的小孩子,她明顯更討人喜歡,最重要的是她還有一個對照組,是二木頭迎春姑娘。兩人年紀差不多,就是賈家的人看了她們兩個,也要憑良心說一句薛寶釵比賈迎春出色多了。

  就半天功夫,薛寶釵比賈迎春更出色的話就傳開了,但是家裡的薛吹們也覺得二姑娘不怎麼樣,別說薛寶釵了,就是探春的精明,惜春的可愛也能吊打二姑娘迎春的木楞。薛吹們覺得贏了迎春不重要,要贏了林姑娘才能表現出薛寶釵的好。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家裡很多人都在傳言,說薛姑娘比林姑娘好,從模樣到人品,誇的有模有樣。

  結果話就傳到了三春姐妹的耳朵裡。

  惜春深知流言蜚語的力量,對著老婆子們冷哼了一聲:「我聽人家念經,說那些胡說八道的人將來死了要去拔舌地獄的。積些口德吧!」

  這些婆子就覺得惜春古怪了些。

  迎春一邊打棋譜一邊喝茶,當沒聽見。探春聽見看看二姐姐,又看看四妹妹,心裡嘆口氣,對這些婆子們說:「姑娘們名聲要緊,要是這話傳到太太耳朵裡,少不得拉出去在二門口打板子,都消停些吧。」

  婆子們臉上訕訕的退下去了。

  姐妹三個還在屋子裡玩耍,迎春自始自終都不曾抬頭,專注的看著棋盤。探春嘆口氣,她哪裡不知道王夫人管家管的一塌糊塗,家裡的規矩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這些奴才膽大包天,連做客的姑娘都編排上了,但是沒法說,而且她還是個庶女,更是不能說出口。

  惜春正在看迎春打棋譜,這時候外面寧國府的婆子進來,拿了幾個包袱,對惜春說:「姑娘,小蓉兒大奶奶讓我們給您送衣服來了,這都是新做的,您明日試試,不合適了再改。」

  惜春看都不看:「你們拿回去吧,就跟他們說我謝他們費心,我在這裡吃喝都有,往後不必再送來了。」

  婆子笑著說:「姑娘說的哪裡話,小蓉大奶奶是您侄兒媳婦,孝敬您是應該的。不單單是您的衣服,二姑娘三姑娘的也有。」說著交給旁邊的丫鬟,丫鬟們接著到外間分去了。

  婆子還站著,惜春理都不理,探春看看迎春,迎春還在打棋譜,這做姐姐的都不說一句客氣話,她只能自己說:「多謝珍大嫂子和蓉兒媳婦費心,累你們這麼晚還送來。給她們一盞茶,讓她們歇歇喘口氣。」

  有丫鬟給這些婆子端了幾杯茶進來,這婆子趕快謝了三位姑娘,捧著熱茶喝了兩口。

  探春就問:「珍大嫂子和蓉兒媳婦在家做什麼?好一陣子沒看到她們了。」

  婆子笑著回答:「我們大奶奶娘家有點事兒,尤氏族裡面不想留她娘家的母女在家,這幾日大奶奶連著回去處理,又把她娘家的倆個妹子接來暫住。小蓉兒大奶奶娘家也不太平,秦家的老爺病了,他兄弟來討了兩回人參,小蓉兒奶奶最近也是常常嘆氣。家裡兩位奶奶遇到這種事,我們大爺也覺得晦氣,前兩天打發了小蓉兒大爺去廟裡求平安去了。」

  惜春聽說大嫂子回娘家了,侄兒蓉兒去廟裡了,嘴角處咬了咬,端起水杯喝了兩口,把心裡的那股子氣壓下去。

  探春不知情,只能跟著嘆口氣:「外面的人都以為咱們這些人家不缺吃喝不缺金銀沒有煩惱,豈不知咱們這些人家也是煩惱不盡的。」

  婆子跟著奉承了一句:「姑娘這話說的是呢,家大業大有家大業大的煩惱,人世間不如意十有**,有些話說給人聽,人家也不信。」

  探春點點頭,對著這婆子說:「你這話說的有點意思,可見是經歷過一番的。」

  丫鬟們進來,衣服已經分好了,這些婆子們放下杯子告辭離開了。


第75章 探病患

  雲芳回去,半夜睡不著,起來披著衣服坐到了榻前,對著木像看了半天,最後一咬牙,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往平安州送壽禮。

  又擔心人知道,好在賈瑭的一位老上司家裡也有老人做壽,兩家一起送了,然後派人往南去找賈瑭,給他送上家書換季的衣服,再捎帶去一句口信。

  辦完之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然後聽說珍大奶奶病了,就把孩子交給邢夫人帶去老太太跟前,和李紈王熙鳳一起去寧國府看望。

  妯娌個一起來,車子進了後院,蓉兒媳婦秦可卿接了出來。

  王熙鳳一下車就問:「你婆婆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起不來了?」

  「犯了胃疼的老毛病,這是舊疾了,吃不下睡不好,太醫囑咐躺著養神。」

  李紈說了一句:「好好的怎麼犯病了?這也不是吃生瓜梨棗的時候啊,是吃壞了還是怎麼了?」

  秦可卿說:「太醫的意思是保養的不好,往後不可多吃一些難克化的。」

  說著到了上房,門口丫鬟打起簾子,屋子裡還有幾個賈珍的妾伺候喝藥,看到她們進來,珍大奶奶有氣無力的說:「連累你們跑一趟,我這幾日躺一躺,過幾日就能找你們說話了。」

  賈珍的妾立即端來繡墩,李紈和雲芳坐了,王熙鳳坐在了珍大奶奶的床沿上。

  王熙鳳嘆口氣:「本來還想笑話你山豬吃不了細糠,吃點東西就犯舊疾。看你這個樣子,也不說你了,如今如何了?還難受嗎?」

  秦可卿親自捧了茶給個嬸子,雲芳接了喝了一口。李紈說:「不必忙了,都是一家人,我們口渴了再讓你奉茶。」

  秦可卿笑了笑沒說話,接著給王熙鳳捧了一杯。

  珍大奶奶說:「好孩子,你也別忙了,去歇著吧,我和你個嬸子說說話。」

  秦可卿答應了一聲告辭了,幾個妾也退出去了。

  珍大奶奶嘆口氣,「我這病是氣出來的,真是……我也不怕你們知道,都說紙裡面包不住火,我就是藏的再嚴實,早晚也被你們知道,不如現在告訴你們,我心裡也痛快點。」

  王熙鳳問:「什麼事兒氣成這樣?」

  「我那後娘帶著兩個妹妹改嫁到我家,後來我爹沒了,我嫁出來,她們一直住著,左鄰右舍都是我娘家的族人,倒也安穩。實在是我娘家的日子過的清貧了些,粗茶淡飯了幾年,眼看著我那兩個妹子出落的好了,她們母女常常來找我,說是日子過不下去,又說沒錢買布做衣衫。我憐惜她們,常常接濟,想著接了她們來,這邊有什麼東西貼補一點,讓她們也攢點嫁妝,一副好嫁妝湊不齊,有點布料釵環總行了吧。

  我還想著過幾年兩個妹子嫁出去了,那老娘願意跟著她們走,我也不留。不願跟著她們找,我找人照顧著,不讓她沒了下場。誰知道這個黑心爛腸的和我們大爺勾搭上了。」

  個人目瞪口呆。

  雲芳是裝的目瞪口呆。

  「我還不知道呢,是我娘家的族人嫌棄她們丟人,說什麼暗門子半掩門,要趕她們走。我當初以為是娘家的族人容不下她們,畢竟我那兩個妹子不是我尤家的人,是跟著她們娘改嫁來的。要是娘家的人動了心思想占了我爹留下的宅子趕他們走呢。我就回去跟娘家的人掰扯掰扯,我就是傻的,我還為了她們去掰扯,呸,才知道她們母女干的好事!」

  王熙鳳氣的吐了好幾口氣:「珍大哥哥也真是,這麼不尊重!」

  李紈問:「那現在怎麼辦?你總是躺著也不是法子啊。」

  雲芳看話都讓她們說了,自己也沒得說,只能一副著急的模樣。

  「我能怎麼辦?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們大爺我是知道的,這是王八看綠豆。我剛知道的時候也想鬧,但是我沒法鬧,我怎麼鬧?我硬氣不起來。」

  說著哭了出來,雲芳看的就著急,你怎麼沒法子!你就是不想動!

  雲芳就問:「就這麼認了?」

  「認了,哼!」王熙鳳哼了一聲,「他們這樣偷著樂,就偷著唄,一直偷下去。」說完對著珍大奶奶挑了一下眉。

  珍大奶奶點點頭:「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她們想過好日子,就給她們好日子。豈不知好日子也不是好過的。外面文花她們是過了明路的妾,她要是偷下去,連個體面點的丫鬟都比不上,也就是戲子粉頭一類的人。這幾年青春正好,還能得點殘羹,等到人老珠黃了,我再看她還有幾分得意。」

  李紈和雲芳都沉默了,好人家的女孩是寧肯低嫁也不做妾。雲芳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和胡同裡面的女孩一起玩耍,大家發的最毒的一個誓就是:「我要是騙你,我就去做小。」這個小,就是小老婆的意思。

  有這樣不願意做妾的,也有削尖了腦袋想做妾的。

  大家一起安慰珍大奶奶,臨走的時候,李紈跟她說:「你要是不想看到那些人生出煩惱,不如來和我住幾日。」

  珍大奶奶覺得這個主意好:「等我斷了藥就去,要不然藥味太大,熏的蘭兒不吃飯。」

  秦可卿送她們回去,路上王熙鳳拉著秦可卿走在前面,李紈和與雲芳在後面。

  王熙鳳問:「如今你婆婆的那兩個冤家妹子怎麼樣了?把人氣成這個樣子,難道就撂開手不管了,沒上門賠罪?」

  「那位一姨來了,姨沒來。我瞧著姨就是行為潑辣風騷了一些,人還好,還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就是嘴上厲害了些。一姨嘛……」嘆口氣搖了搖頭。

  王熙鳳可不信:「好人能眼睜睜的看著親娘姐姐做出這種事兒來?你也別替她說話,一個窩裡出來的,我可不信歹竹出好筍的話。」

  說著到了門口,外面已經把車拉來了,李紈先上車,接著是王熙鳳扶著丫鬟的手上車,輪到了雲芳,對著秦可卿微微一笑也上車了。

  王熙鳳在車裡囑咐:「蓉兒媳婦,你回去多勸勸你婆婆,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要是心裡還是不痛快,到我們西府裡來,我陪著你婆婆咱們樂一日。」

  「知道了,嬸子們慢走。」

  個人在車裡一直沒說話,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合適。車子進了榮國府,直接到一門外,個人下車往老太太的院子裡去。

  院子裡一直是熱熱鬧鬧的,春寶玉和林黛玉帶著蘑菇在踢毽子,蘑菇小短腿不會踢,急的抓耳撓腮被姑姑們笑話。看到媽媽回來了,她把毽子扔給賈寶玉,鬧著不玩了來牽媽媽的手。

  一群人進了屋子,老太太問:「珍兒家的怎麼了?太醫怎麼說?」

  王熙鳳快人快語:「是犯了胃病了,太醫說是前幾日吃了不好克化的東西。」

  聽著不嚴重,老太太就丟開手不提。

  旁邊坐著的惜春看了王熙鳳一眼,也沒說話。沒一會兒,賈寶玉和林黛玉要往院子裡去玩耍,大家一塊跟上了。

  惜春拉了一下探春,姐妹倆走在後面。

  惜春說:「姐姐幫我問問,看東府的珍大奶奶到底是怎麼病了?我可不信一嫂子說吃了不好克化的東西。」

  探春消息廣,然而問出來的答案她自己都不好意跟惜春說,難道要和小妹妹說你哥哥和你嫂子的妹子廝混在一起被人知道鬧出來了?

  只說:「咱們年紀小,有些話不好多聽。」

  惜春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沒再問,也沒再關注。

  這邊春姐妹跟只鵪鶉似的慢吞吞的往前走,前面寶玉和黛玉又鬧起來了,寶釵上去哄,沒一會個人又其樂融融的玩了起來。

  當姐妹坐著看他們鬧的時候,賈寶玉跑了過來,和姐妹們商量:「好久沒見雲妹妹了,不如咱們去找老祖宗派人接她來吧。」

  探春很捧場:「一哥哥去說,老祖宗一准答應。」

  迎春沒說話,惜春不想說。然而寶玉就覺得個姐妹也同意了,歡喜的說:「我這就去跟老祖宗說去。」

  說完跑走了,風風火火一陣風。

  寶釵和黛玉就過來一起坐。

  林黛玉玩著自己的發梢不說話,惜春不想說,迎春……什麼時候能說話是個謎。於是探春只能和寶釵聊:「寶姐姐最近在家做什麼?」

  「就是做些針線,陪著我媽說說話解悶。」說著看了眼春姐妹:「我聽說你們上半日課?」

  探春笑著說:「哪裡是正經上課,不過是學些琴棋書畫,認得幾個字。聽老祖宗的意思,能認字就行了,往後還是要多學學管家的。」

  寶釵問:「跟哪位女先生讀書?」

  「去年有一位,只是年紀大了,害了眼病,辭了回家去了,今年就跟著大嫂子了。」探春說到這裡謙虛了一下:「也不過是跟著讀幾句,算不得正經讀書,別的時候做些針線罷了。」

  薛寶釵看了看旁邊的林黛玉,又看了看對面的春姐妹。

  聯想到自己也是飽讀詩書,與眾位姐妹無甚差別,甚至是超出眼前這位侯門閨秀,最後入宮的事兒成了鏡花水月,忍不住在心裡嘆口氣。

  晚上回家,她母親和哥哥已經回來了。

  薛姨媽正絮絮叨叨的跟薛蟠說:「我去跟老太太說,讓你去賈家的族學裡讀書,你往後收斂了脾性……」

  薛蟠不想去,因為他最近和賈家的一干爺們喝酒看戲,聽說家學裡來了幾位極嚴厲的先生。除了賈蓉這個少族長能掛名上學之外,其他的都被趕出來了。

  而且每一旬都要考試,把所有的卷子糊在牆上,那些好事兒的閑漢常常來看熱鬧,薛蟠自認為自己丟不起這人。

  「我不去,媽,賈家的家學有什麼好的,不去。」

  薛姨媽就說:「你爹不在了之後沒人管教你,如今來了榮國府,我托了你姨夫管你。你往後也要好好的,別再干出那種打死人的事兒了。」

  「不去不去,咱們是皇商,認得幾個字就行了,我這個年紀媽還指望我讀出個狀元來?我正要跟媽說呢,我和掌櫃的商量了,咱們來到京城不能坐吃山空,要不然再開幾家鋪子多一些進項。」

  薛姨媽立即阿彌陀佛的念起來:「你總算是開竅了,不讀書也罷,你說說看,咱們做什麼生意合適?」

  薛寶釵聽到這裡進屋來,先和母親哥哥打招呼,接著說:「我聽見媽和哥哥說做生意的事兒,不如問問姨媽,一起做生意豈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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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生財路

  拉上王夫人做生意?

  薛姨媽覺得這主意不錯:「我的兒,還是你想的遠,咱們住在這裡也多虧了你姨媽,有賺錢的事兒也不能忘了你姨媽。」

  薛蟠就是那麼一說,他對生意不上心,當時搬來京城,老掌櫃也跟著來了,前不久老掌櫃就說再開幾家店,要不然京城居大不易,花的多進的少也不利於將來。

  結果家裡一商量,事兒就被母親和妹妹接過去了,明天找姨媽商量做什麼生意合適。

  第二天薛姨媽去找王夫人說這件事,王熙鳳也來找雲芳商量發財的事兒。

  她來的時候帶了幾只炸鵪鶉,又領了一群弟弟妹妹來。

  寶玉他們幾個帶著蘑菇和桂哥兒去外面分鵪鶉吃,王熙鳳和雲芳在屋子裡說話。

  王熙鳳先說:「今兒幾個買辦在外面買了一籠子鵪鶉,拿到廚房給炸了,老太太嘗了,說是皮脆骨酥,給蘭哥兒和我們家的二姐兒留了一份,剩下的給你們家送來。」

  雲芳說:「萱姐兒還能磨牙,桂哥兒就吃不了了。」

  「不要緊,他叔叔姑姑替他吃了。」說完笑起來,雲芳看到外面,果然看到一群人在分鵪鶉,乳母懷裡的桂哥兒捧著一塊肉在舔。

  雲芳就好奇:「既然今天把這些小祖宗們都帶來了,你怎麼不把你家妞妞也抱過來?」

  王熙鳳就說:「我來是有話和你說,帶著孩子不好說話。」

  說到這裡再一次壓低聲音:「雖然咱們生意做的也好,但是一年的銀子也不過是三四千兩,生意好的時候也不過是四五千兩。

  都說善財難舍,璉二爺現在找我要錢,我是不舍得把這些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給他。正左右為難呢,可巧知道了一個生財的路子,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參合一腳。」

  雲芳挑了一下眉毛。

  「咱們做香料生意在我看來賺的錢已經夠多的了,這可是純利。還有什麼比咱們這份生意還賺錢的?咱們吃喝不愁,也沒你花錢的地方吧,怎麼就覺得這銀子少了?」

  「哎呀,賺銀子,什麼時候嫌棄少了。我也是偶爾才知道的,你知道放印子錢吧?」

  雲芳心裡面嘆口氣,王熙鳳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看樣子還是要往這條路上走。能不能救就看這一回了。

  「我知道了,你想做來錢多來錢快的生意。」

  王熙鳳挑了一下眉毛,高興的說:「就是這個意思,正經生意賺錢太慢了,一年年的……我跟你說,人家做一年比得上咱們三年五年。」

  雲芳就放松下來,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來讓我替你算一卦,你那消息是不是二太太那邊的人跟你說的?」

  王熙鳳眉頭一揚:「雖然不是,但也有些關系。怎麼?也有人跟你說了?」

  雲芳故意裝著一副高人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前幾天她陪房挨打的事兒?」

  「快說!」

  「我就跟你說一點兒,她派人去賭場放印子錢,被賭場的地頭蛇揍了一頓,打斷了手腳扔回來了。到目前為止,人家的本錢還沒放出去呢,更別提收息了。她都被撅回來了,你怎麼就敢往渾水裡趟?這裡面的事兒一時半刻說不清楚,你要知道京城這些賺錢的門路裡有不知道多少位貴人摻和,你賺的多一點,人家賺的就少一點。那句話怎麼說?奪人錢財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王熙鳳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

  「你別用你們王家的陪房,打發一個臉生機靈的小子,只管去那幾處賭場問一問前幾日是不是有人放印子錢砸場子被打的的消息,讓你也知道我是不是哄你呢。

  我跟你說,來錢快的路子背後都有人,你就是提著豬頭也找不到廟門。你想在裡面摻和一腳,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讓你摻和。」

  「我不去賭場不就行了。」

  「你還真不死心,想放錢給平頭百姓?你就不怕本錢都沒了?逼迫的太急,一旦出了人命,人家家破人亡不假,總有一些楞頭青上一本參你個家庭支離破碎。你也不想想,比你有錢有勢的都不敢摻合到平頭百姓裡面,你怎麼有這個膽子?」

  王熙鳳沒說話。

  雲芳就說:「我勸你死了這份心吧,正經的銀錢拿著不燒手。

  像什麼花街柳巷酒樓茶館賭場銀莊,咱們沒生出來的時候都已經分好勢力了,要怨就怨你祖宗當時沒搶過人家。」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連這些地方的事你都知道的清楚?」

  雲芳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說:「有些事瞞上不瞞下,我小時候家裡日子過得苦,我們家找人借錢就要問問人家是干什麼的。一個弄不好找錯了人借錯了錢,那可是驢打滾兒利滾利。

  對了,我再給你說,這京城裡放錢得利最多的你知道是哪兒嗎?」

  「哪兒?」

  「寺廟!你捐的香火錢香油銀子,就成了人家的本錢。百姓借錢稱為借佛債,那些百姓愚昧,就覺得這錢是借佛祖的一定要還,不還讓佛祖怒了指定沒好果子吃。所以他們佛門清淨地的錢連本帶息的能收回來,其他人的未必。你還是聽我的吧,少做點這事兒,別到時候賠的血本無歸。再有就是被人家揪著辮子鬧起來了,榮國府是不會保你的。連王家都未必願意保你。」

  王熙鳳不信。

  「未必!」

  「你還不信?做這生意的背後說不定是哪個王府,你說人家找上門來了,老太太願意為你得罪王府?」

  「我覺得你在嚇唬我呢,不像你說的那樣。」

  「你願意聽就聽,不聽拉倒。我只跟你說,要是你事發了,別把咱們倆的生意供出來。這會我就考慮要不要跟你散伙,我是不敢跟你有太多牽扯,免得到時候火燒到我們三爺身上。

  人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然而京城裡面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有專門的掮客,這些掮客替權貴打理銀錢,經過這些掮客的手過一遍,這銀子就是干淨的,目前你是沒權沒勢,沒人給你當掮客,不如再等幾十年。

  而且這種不干淨的錢,咱們這種人家不敢沾,別說榮國府,就是我娘家和你娘家,也是不敢沾的。我和你說,沾這種生意的就是無法動搖的富貴豪強,事發了他們不在乎,而且很多官員不敢查。你要是真的想做,我勸你三思而後行。

  說咱們四大家族同枝連氣兒,說白了,當初薛家就是給咱們三家當掮客。你找機會去老太太那裡敲敲邊鼓問一問,老太太那麼多的私房是怎麼攢的?她當年嫁進來的嫁妝單子還能找的著,比對一下多了多少東西,又是怎麼撈的?

  薛姨媽和二太太都是你們王家的姑娘,你就沒問過王家的姑娘怎麼嫁給了薛家嗎?薛家是皇商,咱們四家的姑娘多是嫁給了官宦人家,我聽說咱們上一輩賈家還有三個庶出的姑娘呢,她們不受寵還能嫁外地鄉紳做太太,怎麼獨獨薛姨媽例外?

  以前咱們說話,你常常說你們王家富貴,我再問你,如今那些富貴物件還留下多少?又去了哪兒?誰幫你們出手的?

  你不知道,咱們二太太肯定知道,如今二太太想學著老太太撈私房了。我瞧著手段不高明,這就是我說的,你想撈錢,等幾十年後吧。

  想明白了你要是還想做這個生意,跟我來說,咱倆散伙,我不擋著你發財,你也別拖著我們三爺下水,我醜話說前面,你敢托著我們家下水,我把你的爪子給剁了。」

  王熙鳳沒再說話。

  如果不是今天聽了雲芳的話,她是真的沒發覺,王家以前到處是寶貝的府邸裡如今少了很多物件,家裡的日子不說江河日下,但是也確實不如祖父在的時候了。家裡的老奴才們回憶當年會嘆息一句。就連榮國府的老奴才們都知道王家的富貴,贊一句『奶奶的娘家真氣派!』

  但是那些古董呢?金銀呢?

  雲芳的一番話說的王熙鳳心裡極度不平靜,有些事情一直視而不見,當有人點了一下,她頓時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晚上送賈寶玉他們回老太太的院子裡,發現湘雲來了。

  湘雲是個很熱情的姑娘,全院子都能聽見她嘰嘰呱呱的說話聲。

  湘雲看到了寶玉他們,歡喜的來和大家拉著手蹦了幾下。

  湘雲跟寶玉說:「愛哥哥,我要多住幾日,家裡來接我也不回去。」

  王夫人聽了看了一眼湘雲,對今日有些安靜的王熙鳳問:「怎麼了?瞧著你有些憔悴。」

  「哦,讓太太掛念了,我這幾日夜裡做夢,睡的不踏實。」

  老太太迷信,就說:「做什麼夢,我給你解夢。」

  「不過是銀子的事兒,我夢見撿到一大箱子銀子。」

  老太太的笑容有點勉強,「你先歇幾天,看你這麼憔悴,或許是忙的來。等會讓平兒來,我囑咐她照顧你飲食起居的事兒。」

  王熙鳳本來就是胡謅的,立即說不用,老太太看她反對,也沒說話。

  晚上吃完飯,王熙鳳伺候完送王夫人出來,看到平兒在抄手游廊下面和幾個丫鬟說話,剛看了一眼,王夫人就說:「別送了,天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歇著吧。」

  說完帶著人走了,王熙鳳看到平兒急匆匆的往這邊走,問道:「和誰說話呢?」

  「跟著史大姑娘來的翠縷,還有寶二爺的襲人,我們三個一起說話呢。我才知道原來襲人以前也侍奉過史大姑娘。後來史家的一個太太沒了,大姑娘回去哭喪,再回來之後襲人跟了寶二爺了。」

  王熙鳳想到史家去世的哪個太太,忍不住說:「唉,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似乎往後史家就艱難了些?」

  「是啊,後來日子就難了一點,聽說現在在裁減家裡的人手呢。翠縷跟我說,史家的兩個侯爺商議著折變一些產業應付開銷。」

  王熙鳳的心裡就跟有貓爪子亂撓一樣,七上八下的。

  「二爺在家嗎?」

  「在呢。」

  「走,我有話問二爺。」


第77章 送壽禮

  王熙鳳回去,就看見賈璉正在逗孩子,他手裡拿著一只很青澀的果子,故意遞給孩子,等孩子抬手接的時候,他塞在嘴裡咬一口,又往孩子手裡遞。

  小女孩這個時候又張大了嘴,然後壞爹很惡劣的把手收回來又啃了一口。

  小女孩就想哭,繃著嘴眼睛裡面冒著淚水,但還是滿懷希望的看著大人。說不定看在自己要哭的份上能吃一口呢?

  然而大人還是非常惡劣,還笑了起來!!

  小女孩終於崩不住了,張開嘴哭了起來,越哭對面的大人笑得越得意。

  王熙鳳看到之後忍不住衝進去,一把奪過賈璉的果子塞給了小女孩。

  「拿著吧,別吃,這東西酸。」

  小孩子也是有氣性的,直接把手裡的果子一下子扔了出去。

  王熙鳳看了之後哈哈大笑,把孩子抱起來抱在懷裡一邊晃悠一邊走,一邊拍孩子的後背。

  嘴裡還說著賈璉:「二爺今日好興致,怎麼沒出去胡混?倒想起我們娘倆了。」

  「看你說的,跟我常年不回來似的。」賈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歪著看王熙鳳:「今日和薛大呆子一塊兒吃酒看戲去了,你猜我知道一個什麼消息?薛大呆子跟我說,他們要和二太太一塊兒做生意……你手裡有多少錢?給我湊出來五百兩我也入一股。」

  「五百兩!二爺說的輕巧,上嘴皮兒一碰下嘴皮兒,我五百兩就沒了。」王熙鳳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裡面還是有點心動的:「我也不知道二爺是從哪裡得來的不三不四消息來哄我的銀子。這是把我們娘們兒當傻子哄呢,遠得不說,如今老太太還在,咱們也沒分家,二太太怎麼做生意?都說父母在不置產,二太太又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叫我說二爺下回再找個其他的主意來哄我的錢吧。」

  賈璉微微一笑,「又不是什麼正經大生意,只不過是二太太和薛姨媽一塊兒賺點兒脂粉銀子。咱們每年也吃那麼八十一百兩的紅利而已。蒼蠅腿再小也是個肉,省得你說爺日後不往家裡面拿錢。」

  王熙鳳聽了有點心動。

  抱著孩子坐到了賈璉身邊:「這消息有幾分准?」

  「沒有十分也有八分了」。

  王熙鳳想了想,搖了搖頭。

  「做不成這樁生意,別的不說,要是被大老爺知道了,大太太肯定嚷嚷出來。就是再小的脂粉生意,也不能壞了規矩。」

  賈璉沒說話,手指在自己的膝蓋上敲了幾下。

  看這裡面沒其他人,才問了一句。

  「最近太太那裡怎麼了?太太今日把我叫回來,說是讓我替她跑腿兒往平安州送一回壽禮,還說讓我找平安州節度使借人手往京城來一趟,要緊的話也不跟我說,我隱約記得當日國公爺還在的時候,平安州好幾次往這裡送禮,這幾年似乎沒什麼來往了,這是要重新把關系給撿起來?」

  王熙鳳抱著孩子沒說話,想了想又站起來。腦子裡面回想著雲芳說過的話,滿腦子都是「掮客」這個詞,問了一句:「那平安州節度使是什麼人?」

  「我哪知道,大老爺或許知道,我也不想往東院去,去了少不得要挨一頓罵。」

  王熙鳳也沒放在心上,以為是往日巴結過榮國府的官員。嘴裡說著:「太太的奴才前些日子吃了虧,可能是想借人手用一用。」

  賈璉哼了一下:「你們王家的奴才……說我們賈家的奴才囂張跋扈,你們王家的比我們更囂張一些!」

  要是放在往常王熙鳳這個時候張嘴要罵,在維護娘家體面這一點兒王熙鳳向來不落人後。這個時候嘴剛張開沒罵出來,而是問了一個問題。

  「前些日子寶玉他們讀書的時候,我倒是聽了個故事,覺得能解釋二爺今日的話。寶玉跟我說有一種橘子在南方倒是又大又甜,到了北方又苦又酸。我們王家的奴才以前挺好的,到了你們賈家開始飛揚跋扈,說白了還是你們根兒不正。我問二爺,我們王家的奴才陪著薛姨媽到了薛家,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有沒有飛揚跋扈?」

  「你這話說的就不合適,薛家你那表兄弟是怎麼打死人的?要是家教好一點,會打死人嗎?要是跟著的奴才是個好的,能聽他的話下死手來打人嗎?

  不是我瞧不起薛家,薛家拿什麼跟咱們比?當日咱們家老公爺還在世的時候,薛家上咱們的門兒特別勤快。薛大呆子他祖母每年必來咱們家,一到過年,大把的禮物送給咱們家老太太。前些年薛大呆子他爹還在的時候,到年根兒來戶部銷賬,也是一車車的重禮往咱們家運。若不是有求於人,何必獻上如此厚禮!

  士農工商,咱們是士他們是商。遠的不說,你看看咱們家的人誰不拿薛大呆子是個冤大頭。往年還能在學堂裡面混點兒吃喝,如今都指望著薛大呆子掏錢呢。他干的那些事兒……算了,還是不要跟你說了,仔細論起來那是你表兄弟。」

  王熙鳳今天忍了又忍,到底沒能罵出來。

  但是也沒給賈璉好臉色。

  賈璉知道說話把王熙鳳給惹到了,站起來懶懶散散的靠著門。「別生氣了,把妞妞遞給我,我替你抱一會兒。」

  「不敢累著二爺。」

  「抱自家的孩子有什麼累不累的,給我。哎呦,妞妞,爹抱著你。咱們不記仇,這次的果子真不好吃,下次爹爹給你帶好吃的好玩的,來抱抱。」

  王熙鳳嘆了一口氣坐回去,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這麼說你們現在天天哄著薛家的掏錢供你們吃喝?」

  「要不說他是薛大呆子呢,也能說他是個薛大傻子。據說他們家有百萬之財,花錢如淌水一樣。以前在南邊兒能玩的不多,如今來到了京裡,蓉兒帶著他把那些沒玩過的,沒吃過的,沒看過的,都經歷了一遍。日日酒宴不斷,以前這大傻子還找女孩,現在跟著蓉兒他們學的開始和男人廝混了。我這種不操心的就知道不是長久之計,金山銀山也不是這麼敗的,要是有那個銀子,不如回去把他們家的房子給修一修,再多做點生意,供養寡母,給妹妹尋個好人家,住在咱們家成個什麼樣子,別人家家裡再好,終究不是自己家。

  你要是有這個慈悲心,回頭提醒一下薛姨媽,提醒她看著點她兒子別被人家帶得更壞。」

  王熙鳳冷哼了一聲:「沒想到二爺居然還有這樣的好心。」

  「唉!我本是個沒心沒肺的,但是看著這一群人對待薛大傻子多少還是有點兒過意不去。」

  平兒掀開門簾兒進來,隨口問了一句:「什麼過意不去?」

  王熙鳳拖長了聲音諷刺了一句:「你二爺要做好人呢,說是不做好人他良心過意不去。」

  平兒白了賈璉一眼,「要真是這樣,眼下倒是有一樁現成的功德,就看二爺做不做。」

  賈璉就問:「說來聽聽。」

  「後面修太爺家的一位奶奶病了,說是來求一些人參和靈芝。」

  王熙鳳聽了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氣!人參靈芝是大風刮來的?這事兒太太知道嗎?」

  「太太知道,當時太太和薛姨媽正在說話,就打發小丫頭說來請您示下。」

  王熙鳳又冷哼了一聲,歪在榻上不說話。賈璉看了笑著跟平兒說:「這哪是給我的功德,這是給你奶奶的功德。」又說王熙鳳:「做什麼這個樣子,家裡要是有給他一點不就行了。」

  「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如今市面上的好參特別難得,還要留著給老太太配藥呢,再說了,家裡面人口這麼多,又這麼多主子,再加上這麼多的孩子。要是萬一哪個用起來了沒有,你讓我上哪兒弄去?這家裡面的人口哪一個是好惹的?」

  「這些東西白放著也可惜了,不說起來還想不起來呢,當初還是薛家給咱們家送藥。往年薛家的當家的還在的時候,冬天送年禮也會捎帶著一些關外的皮子藥材。自從薛大傻子當家,這事兒可就沒了。」

  王熙鳳聽了心中一動,對著平兒揮著揮手。「你跟藥庫的人說一聲,既然太太已經知道了,就撿那些快要糟朽的給他們送去。」說到這裡白了賈璉一眼:「也給咱們二爺積德。」

  賈璉把孩子遞給了王熙鳳,「快別這麼說了,這哪裡有我的事,我也不過是在裡面說了一兩句,到最後還是奶奶當家。」

  平兒又說:「還真有一件事兒要找二爺,剛才太太打發的人除了交代藥材的事兒,還交代二爺這幾日收拾好行囊往平安州去一趟,說是要給節度使家的老太太送禮。」

  王熙鳳就不高興:「外地的一個官用得著咱們二爺去?當初姑媽病了二爺都沒去……」。

  賈璉低著頭想了一下問平兒:「來人怎麼說的?有沒有跟老太太說?」

  「應該說了吧,來人沒明說。爺們兒離家的事兒,難道老太太不知道?」

  「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就直接吩咐我過去了。」賈璉在屋子裡面走了幾步,交代王熙鳳他們囑咐兩個:「這事兒太太若是再問起來,你們先替我推一下,我今日去找一下大老爺,明日再問老太太。」

  平兒趕快攔著:「過一會兒門就關了,回不來了。不如明天再去問?」

  「二太太催的急,我原本不當回事兒,這晚上都追過來了,還是先去問問老爺……不用給我留門了,我今日住在東院,和琮兒擠一擠。」

  王熙鳳瞬間門想起了賈琮的美貌奶娘,賈璉這是個葷素不忌的,立即說:「人家小孩子睡得早,你這個時候攆過去鬧得一院子不得清靜。咱們以前的屋子不是還能住人嗎?你先去湊合,我明天帶著東西重新打掃一下,讓你回去好歹有個住的地方。」

  就怎麼說話的功夫,外邊傳來關門落鎖的聲音,賈璉跺了幾下腳,「都怪你們兩個,非拉著不讓走,看看,出不去了!」

  王熙鳳反倒松了一口氣。


第78章 松針香

  現在雲芳能放心用的人也還有自己的陪房樓大,過了十幾天,樓大從平安州回來了。

  她媳婦進來送東西,來跟雲芳彙報:「我們當家的回來了,只說當日送禮進去,原本是人家招待了一桌飯菜。正吃著呢,節度使大人出來,問了我們當家的是替誰來送的?

  我們當家的說是替大房的三爺去送的,那位大人再三確認了三爺的名字,只說知道了,其他的沒給什麼交代,讓我們回來了。」

  雲芳點了點頭,心裡面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隨後便讓樓大家的回去了。

  因為前幾日老太太讓王熙鳳往這裡送了炸鵪鶉,今日樓大家的順便送來一些地裡的新鮮瓜果和一只剛殺的羊。雲芳就拿了新鮮的肉和蔬菜瓜果往榮國府去,想趁著這個時候問問老太太這事兒算不算妥當了。

  蘑菇姐弟兩一早被帶過去了,雲芳去的時候看到老太太屋子門口換了竹子的簾子,趙姨娘正在外面恭恭敬敬的打簾子。

  雲芳問了一聲好,心裡稀罕,趙姨娘今日怎麼這麼恭敬?

  進了屋子裡才發現這裡有一個打扮富貴的夫人坐在老太太身邊,往日被當成客人招待的薛姨媽坐在了王夫人身後。屋子裡夫人姑娘一大群,滿目珠翠閃爍,聽到的都是歡聲笑語。

  雲芳進來趕快給老太太請安,這時候老太太親自給這位夫人介紹:「這是我孫兒媳婦,瑭兒家的,你不常見。」

  又跟雲芳說:「這是王家的夫人,你要叫一聲舅媽。」

  這是跟著寶玉他們叫的,雲芳立即打招呼:「王舅媽好,今日不知道王舅媽來了,我來遲了,該打該打。」

  這位王舅媽捧著杯子對老太太說:「不是我誇她,實在是好人都到了貴府,讓人怎麼看都愛不夠。」又跟雲芳說:「我前些日子還見到你娘家嫂子呢,她在城外的寺院給你們家點燈了,我們說起你來,她說你也不愛出來走動,咱們都是武勛人家,正要多親香呢。」

  老太太笑著應是,雲芳微微一笑退到了邢夫人身後。

  邢夫人懷裡抱著桂哥兒,這個時候桂哥兒往媽媽的方向伸手求抱抱,雲芳只能抱起兒子放在懷裡拍著。

  她身邊坐著迎春惜春,蘑菇正在迎春的懷裡被摟著,惜春小聲的跟雲芳說話:「王舅媽讓大家去他們家看戲呢,說是她們家的姑娘要做壽,特意請大家去坐一坐。」

  雲芳問:「也請老太太去嗎?」

  「請了,老太太不去,兩位太太也去不了。鳳姐姐說帶著我們一起去。嫂子你和蘑菇和我一起去嗎?」

  雲芳看了看蘑菇,小聲說:「我就不去了,蘑菇也不去,最近天開始熱了,蘑菇要在中午添減衣服,去人家家裡不方便。」

  她們小聲說話,雲芳還留意這位貴客王舅媽,這位王舅媽光是「一家人」的話題都提了好幾次。最後對著老太太和薛姨媽感慨:「……我也是今日在這裡才能快活,我們家人少,平日裡清靜沒什麼歡笑。在這裡就不一樣了,在座的不都是血脈親人嗎?賈家薛家和我們王家,都是血脈骨頭連著筋兒。我看寶玉寶釵他們和看我們家的哥兒姐兒是一樣的。

  我們老爺常和我說,說我倆沒福氣只有一個丫頭,常常想讓寶玉和蟠兒到跟前,只是這些孩子裡面,只有寶玉離的近……」

  這話暗示的很明顯了,他已經跟王夫人和老太太挑明了,要將寶玉當成繼承人一樣對待。

  這也是為什麼王夫人那麼積極的原因。

  王子騰姐妹兄弟四個,王子勝去世了,留下的王仁和王熙鳳,王仁不爭氣,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給趕回金陵去了。薛姨媽的子女裡面,男孩子薛蟠也不成樣子,和人家爭奪女子打死了人,有這樣的案底是沒法再進官場了,而且在律法上來講,薛蟠已經是死人了。王夫人的兩個兒子,賈珠挺好的,但是沒了。只剩下寶玉,雖然寶玉的年紀小,但是比王仁和薛蟠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王家這麼積極,似乎理由無懈可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老太太笑著不接話。

  王夫人覺得王子騰把賈寶玉當成了賈王兩家的繼承人,但是老太太不信,王子騰又不是一個孩子沒有,人家還有個女兒呢。為什麼不送女兒進宮,卻要讓元春進宮,這不是擺明了要給女兒找個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兒,如果兩家旗鼓相當,生下孩子,王子騰培養女婿和外孫的好處比培養外甥的好處更多。

  老太太才不信王家給畫出來的大餅,所以一笑了之。

  去玩兒可以,但是要賈家的好處,老太太是不會給的。

  到了中午,眼看著要吃午飯了,王舅媽就很著急,明裡暗裡的說了這麼多,老太太跟個河蚌一樣不開口。

  王舅媽就直接挑明了:「我仿佛聽說平安州節度使家的老夫人和老太太是老相識,是不是快過壽了啊?老太太打算送什麼壽禮過去?讓誰送去?」

  老太太笑容不變,說了句:「年輕的時候是認識,自從我們家的老公爺去世後,我們家和他們這些老關系都不往來了。」

  王舅媽說:「老太太這話說的就差了,關系雖然疏遠了一些,也是要日常來往的,見面三份情啊。不如今年趁著那老人家過壽,把你們的老關系撿起來,老姐妹們暮年再聽到對方的消息,也是一樁美談。您說是不是?」

  王夫人說了句:「是啊老太太,不如讓家裡的管家賴大去送一回壽禮。」

  老太太聽了看了一眼王夫人,「罷了,我年紀一把了,往後的日子也不多了。隨你們折騰吧,要是有緣還能往來,我就怕她一把年紀糊塗了,早就忘了我這個人了。」

  王夫人立即問:「老太太覺得送什麼合適?」

  老太太說:「別送那麼貴重的就行了,他們家的孩子古怪著呢,要是一些平常的東西還好,要是一些貴重的,不許她收,到時候你們白忙了一場。」

  王夫人只當她不痛快說了幾句軟不軟硬不硬的話,站起來答應了,說了一句:「這事兒我親自看著,保准能送到老人家的心坎上。」

  老太太對滿堂的人說:「行了,該吃飯了,讓外面擺飯吧。」

  吃完飯,王舅媽要走,王夫人邢夫人和薛姨媽帶著王熙鳳雲芳她們一起送出去。

  蘑菇和桂哥兒吃完飯就困,留在了老太太的院子裡。

  雲芳和邢夫人從二門哪裡送人回來,王夫人和薛姨媽還要一路往外送,要送到大門外。

  邢夫人就對雲芳說:「看見了沒,人家在咱們這裡是貴親!」

  雲芳一笑,分明是人家有私密話要說,防著被自己婆子聽到了,也不點破,跟著邢夫人回老太太的院子裡。

  老太太這時候正歪在榻上打盹,看到她們婆媳進來,對邢夫人說:「孩子在隔壁,林丫頭和雲丫頭看著呢,」又很不經意的問雲芳:「今天說起送壽禮的事兒我才想起來,我恍惚聽說你要給瑭兒的上官送壽禮,送去了嗎?」

  「送去了,是工部一個當年和他品級一樣的老大人,人家入官場早,他跟著人家認識了工部的各位大人,聽講過工部各堂各司干什麼樣的差事,後來這位大人調到刑部去了,升了一級,我們三爺就說是上官。老太太放心,我們三爺的這些同窗同僚們家的婚殤嫁娶老人過壽孩子過周歲我都記得呢,忘不了,而且壽禮早就送去了,送禮的人回來說這位老大人也很滿意,再三問了我們三爺如今可好。」

  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送去就好,送去就好啊!人家也是謹慎人家,你做事兒我是放心的,跟你婆婆說帶著孩子回去吧,下午不用來了,晚上也不用你們伺候吃飯,我今日乏了,要睡一會。」

  雲芳答應了一聲,找到了邢夫人帶著孩子們一起回去了。

  外面薛寶釵賈寶玉跟著王夫人和薛姨媽從大門口回來,來見老太太,老太太已經睡下了。王夫人就跟他們說:「別跟著我們,讓我們自在的說話去,你們一起玩耍去吧。」

  賈寶玉就去找林黛玉,林黛玉晚上和史湘雲一張床上睡覺,睡的晚了,今日總覺得眼皮子澀。因此賈寶玉進來的時候她正在打瞌睡。

  賈寶玉看到林黛玉的眼皮子都耷拉下來了,立即搖晃了她兩下:「好妹妹別睡了,這會睡了晚上睡不著了。」

  林黛玉看看旁邊捂著嘴笑的史湘雲,「昨日雲丫頭嘰裡呱啦的說到半夜,今日起來又那麼早,我撐不住了,她反而精神。」

  寶玉看看林黛玉,再看看史湘雲,推了一把林黛玉:「好妹妹,雲妹妹慣是這樣的。對了,不如咱們去找鳳姐姐玩耍。」

  旁邊的薛寶釵立即攔著:「寶玉別鬧了,鳳丫頭這會兒忙著呢。」

  「不礙事,鳳姐姐忙她的,咱們玩自己的。」

  說著看林黛玉再打了一個哈欠,立即拖她起來,招呼著史湘雲一起拉著林黛玉往王熙鳳的院子裡來。

  王熙鳳的院子距離老太太的院子不遠。

  一下子湧進來幾個小姑子小叔子,王熙鳳只能把他們往榻上讓。

  丫鬟連貫的端著茶水進來,林黛玉無精打采,連著打哈欠,王熙鳳就問:「昨日干嘛去了?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林黛玉不好意思,用手帕捂著臉,「嫂子別笑話我,問雲丫頭去。」

  史湘雲正在喝茶,咽下茶水,「又不是去做賊了,怎麼就不能說。我告訴嫂子,我們昨日一起評書來著。」

  寶玉急忙問:「評什麼書?」

  「《鑒史綱要》」史湘雲說的時候兩只眉毛差點飛起來,顯得特別得意。

  賈寶玉低頭一想:「我怎麼沒聽說過?難道是我讀書太少?好妹妹,你們家有這本書嗎,借來我讀讀?」

  薛寶釵似笑非笑,用手指點了一下史湘雲和林黛玉的額頭:「寶兄弟,你別急著埋怨自己,你問問她們這本書是講什麼的?」

  林黛玉笑而不答。

  史湘雲則是眉飛色舞:「這還不簡單,講的是掰扯古往今來的謬史。」

  寶玉有點不信:「還有這樣的書?如果有,不該沒聽說過,想必也是一本皇皇巨著。」

  史湘雲笑的肚子疼,林黛玉也用手帕捂著臉,和史湘雲笑成一團。

  薛寶釵說:「好兄弟,你還沒聽出來啊,這是雲丫頭胡扯呢。」

  寶玉松了一口氣:「原來是杜撰的啊!」

  史湘雲笑的喘氣:「怎麼只許你杜撰,不許我和林姐姐杜撰。我要是男兒,我就要寫一本這樣的書,將那些古往今來所有虛假的史書一一反駁。」

  寶玉趕快給下榻她們作揖:「原不知妹妹們有這樣的志向,佩服佩服。」

  旁邊的王熙鳳總算是明白了:「原來是雲丫頭編的,我也以為有這樣的書呢,聽書名倒是很正經。罷了,我這不讀書的不和你們說這個,林妹妹還瞌睡嗎?我這裡有一些提神醒腦的熏香,拿來給你聞聞,回頭要是喜歡就拿走。」

  說著招呼平兒把匣子裡的熏香拿來。

  平兒去對面房子裡取了匣子,端著進來放在了炕桌上。

  史湘雲活潑,立即掀開了蓋子,看著裡面擺的整齊的香塊,跟那些墨條大小差不多,立即贊了一聲:「先不論味道,這怎麼好幾種顏色?怪好看的。」

  賈寶玉立即從裡面拿出來一塊綠色的,自己聞了聞,遞給了林黛玉:「妹妹聞聞,是不是有一股子清涼的味道。」

  王熙鳳笑著說:「小祖宗們,這是用來燒的,你們這麼聞能聞到什麼味。給我,我扔到香爐裡去。」

  林黛玉把鼻子下的香遞給了王熙鳳,王熙鳳聞了聞,對史湘雲說:「旁邊那個顏色淺的也拿來,我跟你們說,這顏色不一樣味道不一樣,我手裡這個聞起來有清涼之感,是夏天賣的最好的,這個顏色淺一點的,是松針香,味道也好,也有提神醒腦的用處,你們是用松針香還是涼香?」

  賈寶玉立即說:「用涼香,還沒見過呢?你說是不是林妹妹。」

  林黛玉點頭。史湘雲也喊:「我也沒見過,就用這個,讓我們見識見識。」

  賈寶玉就覺得涼香的名字太俗,問王熙鳳:「這名字誰起的,俗不可耐,要是好聞,我想個好名字。」

  王熙鳳就說:「這可說定了,不許反悔。」

  薛寶釵不說話看著大家,瞧見豐兒把蓋子揭開,放進去了一塊香,點燃之後,果然有了一種清涼的感覺,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青草味。

  賈寶玉先稱贊了一聲:「頗有些天然的野趣,仔細聞聞,有幾分高雅之處……就如在花園裡散步,我記得有一年去東府,下過雨後就是這個味,好聞!」

  林黛玉和史湘雲也點點頭,林黛玉還說:「我倒是想起我前幾年跟著我爹去揚州一些園林裡閑逛,也是這個味。」說完想起父親林如海,微微一嘆氣。

  寶玉察覺出來了,立即看林黛玉,心疼的不得了。

  史湘雲沒發現林黛玉難受,再次掀開盒子:「真想把這些都試試。」

  王熙鳳一笑:「你們拿去先試一遍,回頭有喜歡的我讓人給你們送。」

  史湘雲蓋上蓋子,抱在懷裡,笑眯眯的生怕王熙鳳反悔:「這可說好了,嫂子你不能忘了。」

  「忘不了。」

  薛寶釵看了看史湘雲懷裡的盒子,又看了看王熙鳳,低頭一想,問王熙鳳:「不知道是哪家店鋪的好香,我們在金陵沒見過呢?還是哪一戶的珍藏?」

  王熙鳳隨口說了一句:「是城東的一家鋪子賣的香。」

  說了一會話,眼看著要吃晚飯,王熙鳳送他們去老太太哪兒。恰巧史家的女人來請湘雲回去,史湘雲就是不願意也不行,出來的時間不短了,也沒一直住在親戚家的道理。哪怕是不樂意,也是連連嘆息的跟眾人告辭。

  姐妹幾個都勸先回去,過不幾天再使人去接。寶玉的大丫頭襲人在夜裡大家睡了還特意來了一趟,把自己做的一雙鞋送給湘雲,留這裡說了半天話,因為史湘雲和裡林黛玉睡一張床上,林黛玉半晚上聽她們嘀嘀咕咕,又沒睡好。

  沒過兩天,王夫人和薛姨媽請王熙鳳去。

  王熙鳳去的時候,發現她們兩個中間擺著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塊松針香。

  王夫人讓王熙鳳先坐,薛姨媽用手帕墊著,輕輕的掰下來一點香,放在一邊的蠟燭上點了一下,吹滅了火焰,只剩下一點紅紅的火頭,放進了桌子上的博山爐裡。

  一股松針的味道彌漫了開來,帶著微微的苦,味道卻很厚重,層層疊疊,香味如同松濤連綿不絕。隨後再仔細聞,除了早先的微苦還有一些香木的味道,如檀香,沉香,伴隨著一點點皮革的味道。這不是閨閣燃的香,這是書房或者是殿堂上的香。

  薛姨媽問王夫人:「如何?」

  王夫人點頭:「不錯,我們老爺也贊一聲好。」

  她們老姐妹一起看向王熙鳳,王熙鳳心頭一突,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薛姨媽笑著說:「你前兒跟寶丫頭說這香不錯,她回來告訴了我,我找人去買,聽說生意可好了。打發人問問能不能入股,但是那掌櫃的說東家是不讓入的,本以為沒緣分,沒想到派去的人見了來旺兒。跟著來旺兒才發現,是來旺兒管著這家鋪子。

  哎呀,沒想到是自家的買賣,我歡喜的跟你們太太來商量,看能不能入一股。」

  王夫人笑著說:「都是一家人本不應該講兩家話,這是咱們自己的脂粉銀子,哪有不成的。但是你薛姨媽也說了,說你以前扎進去的本錢多,我們不過是分一杯羹,而且這股也是我們拿好處,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錢。你薛姨媽的本錢將來給寶丫頭做脂粉銀子,我的這一份將來給了探丫頭。你們都是姐妹,也不是外人,我想著還是聽聽你的意思。」

  王熙鳳在袖子裡的手瞬間擰緊了帕子,笑著說:「姨媽和太太說的……我怎麼沒聽懂?這來旺兒怎麼……太太,您的意思是我是這店裡的東家?」

  王夫人沒說話,薛姨媽很驚訝:「不是嗎?來旺兒認了啊!」

  他認了我不能認!

  王熙鳳瞬間變臉,雙膝嘭的一聲跪在了王夫人跟前,膝行到王夫人前面,拉著她的衣服哭起來。

  「太太,這分明是有人往我身上潑髒水啊,我一個小輩難道不知道不能背著長輩在外面置產嗎?咱們都是王家出來的,我難道不知道這規矩,我的嫁妝銀子那麼多,何苦為了這一點小錢干出這樣的事兒來。

  這要是事發了,我們二爺容不下我,公婆也容不下我,我和妞妞可沒了下場。太太,這肯定是有人誣陷我,求太太給我做主啊!」

  說到這裡一擦眼淚,對著外面喊:「平兒,你進來,讓人拿繩子棍子,去捉了來旺兒一家,押到前面交給老爺,就說這奴才誣陷我,我沒法活了啊!這是哪個黑心爛腸子的不讓我有好日子啊!」

  說著抱著王夫人的腿哭了起來。

  王夫人和薛姨媽對視了一眼。

  平兒轉身出去了。

  她找到了豐兒急忙囑咐一句:「你去東院找三奶奶,就說有人拿來旺兒冤枉咱們奶奶,說是奶奶在外面有了買賣。要快,快去。」

  豐兒轉身就跑,平兒剛要出去找人把來旺兒一家捆起來。就聽見屋子裡王夫人說:「平兒回來。」

  平兒一猶豫,進屋子裡。

  薛姨媽問:「打發人出去了?」

  平兒不敢承認,只說:「還沒。」

  薛姨媽就說:「你這孩子,你主子糊塗你難道也糊塗?這事兒是能鬧出來的嗎?」

  王熙鳳正哭著,聽見她們的話,只覺得這事兒不能認,一嗓子嚎了出來:「姑媽別說這樣的話,我要是不給自己鳴冤,豈不是讓人家把屎盆子扣在我頭頂了。」

  王夫人和薛姨媽又對視了一眼。

  王夫人對平兒說::「把你主子扶起來,這成什麼樣子了?哭哭啼啼的……有話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熙鳳反問:「我還要問太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人在家裡坐,禍從天上來。太太問我,我知道什麼?少不了要去老太太跟前請老太太和大老爺二老爺並我叔叔來給我主持公道。」

  王夫人再次和薛姨媽對視了一眼,她們的打算一開始分兩步,要是王熙鳳好說話,那就商量著分成,先看賬本,再說如何分,最好的打算是三家平分。也不是光占好處,薛家出人管著,王夫人出面保著,本錢算是王熙鳳的。再直白點,是薛家插手管理運輸和銷售,王夫人負責擺平不好處理的事兒,王熙鳳出本錢。約等於她們兩個姑媽白手套了六成多的利潤。

  當時薛姨媽覺得王熙鳳不答應,但是王夫人也說了:「要是東窗事發,家裡知道了,她一分錢沒有,產業充入公中,還要受家裡訓斥,她自己能拿捏清楚。」

  但是萬一王熙鳳不好說話呢,第二步就是嚇唬了王熙鳳,跟她說:你私下置辦產業這事兒家法不容,賈家的老迂腐多,到時候鬧出來了,你小孩子不知道厲害,賈璉說不定要休了你或是要討二房,但是咱們都是王家出來的,我們保住你。

  王熙鳳最害怕的是賈璉弄個二房進來,肯定會把產業分出來一些。根據這兩天打聽出來的,那家香店每年的收成都好,到手之後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沒想到王熙鳳是這個反應,要不是來旺兒喝醉對著王夫人的陪房竹筒倒豆子說出來了,她們也不信王熙鳳膽子這麼大。

  想要戳破王熙鳳的謊言很簡單,因為來往運輸走的是王家的關系,還捏著來旺兒這個認證。

  王夫人微微一笑,覺得王熙鳳就是表面不認,心裡是怕了的。

  薛姨媽說:「好孩子,你先別急,這事兒簡單呢。都說孤證不立,單憑一個奴才空口白牙,咱們也是不信的。我和你太太也是為了幫你,都是王家的姑娘,難道看著你吃虧?」

  王夫人也說:「你到底是年輕,經歷的少了,膽子也大,本不是一件大事兒。這事兒認了我們能把你怎麼樣?」

  薛姨媽笑著慈愛說:「放心吧,認不認的都沒什麼,咱們王家的姑娘還怕這個,你叔叔肯定為你遮掩,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那些從南方送來的香料用的也是王家的關系走的船。這些我們都知道,怎麼,你是不樂意帶著我們一起賺點脂粉銀子啊!」

  人家開口了,可不是兩成脂粉銀子能打發的走的。

  王熙鳳就覺得渾身寒冷,抓住自己把柄最先敲詐的居然是親姑媽。

  王夫人和薛姨媽看她這個時候沒剛才那一番唱念做打,再次對視一眼,心裡都覺得這事兒穩了。

  王夫人說:「賬本在哪兒?交出來,我們給你處理。」


第79章 星火急

  「哪有什麼賬本,」王熙鳳不能承認,一旦承認自己把柄就在人家手裡,聽聽,這時候要賬本了,別說賬本上有雲芳這個東家之一,就是沒有王熙鳳也不能交出去。賬本一交,徹底把命交出去了,日後人家捏著賬本就是捏著自己的軟肋:「太太口口聲聲為了我,既然是為了我,就該替我洗脫冤屈還我一個清白,怎麼反而跟我要賬本!

  那黑心的奴才冤枉了我,太太還擔心鬧大了,我要問問兩位姑媽,究竟是那奴才是王家的骨血還是我是王家的血親!不想著處置了那奴才,反而問我要賬本!哪家的長輩這個樣子啊!」

  說著氣的喘粗氣。

  王夫人和薛姨媽的臉色都不好看了,薛姨媽的微笑都維持不住了。

  兩個人再次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屋子裡沒人再說話了,只有王熙鳳的哭聲。

  豐兒一路跑出去,進了東院就問:「三奶奶在不在?」

  門口的門子說:「在三奶奶的院子裡呢。」

  豐兒跑進去,甘草坐在門口做針線,聽見有人驚呼,就看到豐兒飛快的跑來了。

  「你怎麼了?」

  「奶奶在哪?」

  雲芳在裡面說:「我在這兒呢,豐兒嗎?進來。」

  甘草打起簾子,帶著豐兒進了西屋,雲芳正練字呢。

  黃晶幫忙摁著紙,香草在磨墨。看到豐兒進來,香草對甘草說:「門外做你的針線去。」

  雲芳問豐兒:「你奶奶怎麼了?」

  「我今兒跟著奶奶去二太太屋裡去了,在門外候著,看到平兒姐姐急匆匆的出來跟我說,說什麼店鋪的事兒……對了,是有人拿住了來旺兒冤枉奶奶在外面做了買賣。」

  雲芳把手裡的筆放下,略微一思索,覺得這事情爆發的雖然倉促了一些,卻是天賜的良機。對香草招了招手,在香草的耳邊說了幾句:「……去吧。」

  香草出去了。

  雲芳對豐兒說:「你出去跟著甘草洗一把臉,就跟沒事兒人一樣就行了。要是有人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我說不知道。」

  「傻丫頭,你這麼大一個人跑進來,誰看不見啊,就說來找咱們大太太的。她是你奶奶的正經婆婆,如此被二嬸子問話,不找她婆婆你找誰?」

  「可……」

  黃晶就覺得豐兒這腦子指定混不上大丫頭的位置了,帶著豐兒出去教給她該怎麼應付。

  雲芳也沒心情寫字了,把筆放下,從筆筒裡拿出來一只沒有用過的毛筆,掰開了筆頭當毛刷,去中間屋子的榻上坐了,給木像輕輕的掃去灰塵。

  鑄金身……這是個好機會啊!

  對待榮國府,她和賈瑭的態度一種是想走走不了,想離離不開。既然走不掉離不開,不如自己一腳踹掉原來掌舵的,自己來決定這大船的走向。

  這事兒馬上就要發生了,自己做好准備才行。

  黃晶打發了豐兒,回來伺候雲芳。

  雲芳從筆頭拽出來一根毛,輕輕的吹了,等著香草回來。

  香草過了好一會才回來:「奶奶,都安排好了,吩咐下去了,其他的看造化了。」

  「嗯。」雲芳停頓了一下,對她們說:「你們回去歇著吧,我心不靜,讓我靜一靜。」

  黃晶和香草退下了。

  王熙鳳哭了一會,心裡想著雲芳要是有了消息肯定已經出手了,倒不是那麼盲目的信任她,而是雲芳知道的秘密挺多的,手裡也有各種人物,只要自己這裡咬著牙不開口,到時候倒霉的也就是來旺兒這個奴才!

  火燒不到自己身上,如果是自己一個人倒也算了,還有妞妞呢,不能讓她一個正經的姑娘因為自己將來過的不順,影響了姻緣。

  想到這裡,王熙鳳哭出來:「兩位姑媽何必坐著,咱們一起去老太太跟前,叫上大老爺大太太,二老爺和我們二爺,咱們賈王薛三家會審豈不是更好?」

  說著站起來,匆匆往外邊去。

  王夫人沒想到她還真的不怕,立即跟著出去,對外面喊:「攔著她。」

  這事兒本來就不是能大庭廣眾說的事兒,所以王夫人的院子裡人很少,這也是為什麼豐兒能跑出去的原因。

  這個時候王夫人急匆匆的出來,對著院子外面喊著,外面路過的婆子們立即擋著王熙鳳主僕不讓出去。

  事兒到了這個地步,王夫人就覺得棘手了,沒想到嚇唬不了。當初她們姐妹可沒想到有這一步,想著王熙鳳年輕,嚇唬一下就行。大戲已經開場,各人粉墨登台上場,不可能此時叫停,也只能硬著頭皮唱下去。

  這件事絕對不能鬧大,鬧到老太太那裡這不叫個事兒,頂多說一說王熙鳳,罵兩句就完了,回頭鋪子收入公中,和王熙鳳沒關系了不假,和自己也沒關系了,反而讓自己的名聲變差,還樹立了王熙鳳這個對手。

  更不能鬧到王家去,一來這是賈家的事兒,鬧過去了將來賈赦賈政兄弟不答應,憑什麼你們王家商量處置我們賈家的資產。特別是賈赦,王熙鳳是他們那一房的,管教王熙鳳是邢夫人的事兒。二來王子騰也不高興,王子騰是不願意看到家裡為了一點錢掙來奪去的,更不願意這事兒壞了他女兒的前程,有這樣的堂姐,她的婚事就不太好辦了。

  她對身邊的彩霞說:「去,讓人把來旺兒兩口子叫來,既然二奶奶不信,讓她的奴才來說。」只能強逼著王熙鳳低頭了,而且王夫人也不覺得王熙鳳在鐵證面前還能抵賴。

  薛姨媽也拉著王熙鳳回去,回屋子的路上還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你這孩子,怎麼不信我們呢,好了,沒有就沒有了,你也別惱了。」

  王熙鳳剛才跑的急,一頭珠釵甩出去了,聽到薛姨媽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姑媽也別哄我,什麼沒有就沒有,既然沒有叫來旺兒這個奴才來干嘛?我以往覺得姑媽慈愛,今日看來就是哄我呢。呸,姑媽也太看得起我了,坑我之前還想著哄哄我,我謝謝姑媽了。」

  薛姨媽被說的有點抹不開臉,走過去拉了拉王夫人的袖子,姐妹兩個到了門外。

  薛姨媽說:「我看算了。」

  王夫人搖了搖頭:「你別被她嚇唬住了,這才哪兒到哪兒。鳳丫頭自小就是當男兒養的,比一般女孩更硬氣些,不見黃河不死心,既然今日鬧起來了,不如索性鬧到底。」

  薛姨媽沒想到王夫人也是牛心左性,這還鬧什麼啊!她有著一個商人的敏銳,覺得再鬧下去怕是不好收場了,怕事兒鬧大了,王子騰哪裡不好交代。

  王夫人的心情復雜多了,她想辦成的事兒沒辦成,還要面對著宮裡太監時不時的來打秋風,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家裡的銀子一直入不敷出,全家沒一個操心的。

  想到這裡,她轉身去和王熙鳳說:「唉,你這孩子,我也是為了把你的銀子過了明路,總不能一直藏著啊。你也知道家裡艱難,我這是找個進項貼補家用,過一段跟老太太說,趁著老太太心情好,求求她,你這當成嫁妝日後收益你守著,我這直接貼補了家用,皆大歡喜啊。」

  王熙鳳就不信:剛才還說給三姑娘,怎麼這會就變卦了?

  還說補貼家用,補貼家用就不用商量著合伙入股,直接勸自己把這家店交出來,到時候領著自己到老太太跟前悄悄的說了,老太太知道,她知道,自己知道,沒外人知道。收入進了公中,日後成了大家的開銷,事兒就妥當了!

  現在說的天花亂墜,誰信啊!

  王熙鳳不吐口,來旺兒被綁了過來。

  來旺兒已經酒醒了,被人帶著進來,一進門對著王熙鳳跪下狂扇自己嘴巴子。

  「奶奶,奴才喝醉了,把奶奶掙錢的路子都說了。」

  王熙鳳兩眼射出寒光,心裡也不是很擔心,賬本這玩意只要拿不回來,她是絕不認下的。想要搜自己的屋子,誰都不敢,一旦動了老太太肯定知道。這會兒就怕老太太知道呢。

  王熙鳳兩眼寒光的對著來旺兒說:「黑心爛肺的奴才,你這是害我呢,我什麼時候掙過錢了。」

  王夫人看她還嘴硬,就說:「這裡沒外人,你也別剛強了……」

  話沒說完,外面有人喊了一聲:「太太,外面有話說。」

  王夫人聽見心裡不高興,「回話的明天再來,今兒有事兒。」

  外面的人接著說:「十萬火急,求太太聽一句。」

  王夫人摁下不快,站起來出門,門口是陪房吳興家的媳婦,悄悄的跟王夫人說:「太太,出事兒了,剛才周瑞家的兒子在那家香店裡縱火,被店裡的伙計並過往的路人抓住了,那周家的小子喝了酒,嚷嚷著這是王家的生意,那掌櫃的要去順天府報官兒,說王家要搶奪民財。」

  王夫人一驚!

  好快的動作!

  來旺兒說過,這是二奶奶和人合伙做的生意,她一開始就想著是東院的瑭兒媳婦,她手裡有錢,賬本子說不定就在她手裡。可是後來一想,賈瑭如今和賈璉未必關系好,賈璉占著嫡長,賈瑭占著官兒大,往後必定要爭家產,不可能一起掙錢。

  這人是誰?

  一旦縱火,賬本子肯定沒了。她瞬間覺得腿軟了,王熙鳳害不害怕她不清楚,她如今有點害怕了。

  雲芳當日聽殷慶說官身怕沾泥。

  王夫人的靠山就是王子騰,王夫人不低頭,苦主去官府告狀,王子騰是官身,就要遭受彈劾,極有可能被排擠出京城。所以王家盡力彈壓王夫人,王夫人一旦低頭,救出王熙鳳只能算是順帶,雲芳要辦的可不只是事情平息這麼簡單的事兒。

  至於是不是和王夫人兵刃相見,雙方王見了王,雲芳並不擔心,要想爭鬥,必有一種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姿態,有些事兒,越是恐懼就越來越恐懼。畏首畏尾是很難成事兒的。

  榮國府的王夫人這個時候鎮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說是那家店放香的庫房和放沉香木的屋子被點著了,火勢很大,燒了不少東西,被過往的行人看到了濃煙,大家伙一起去救火兒。衝進去的時候看到周家的小子正拿著一個火折子往那些沉香木上點,那小子被當場捆住了。如今天熱,本就天干物燥,不知道那家店保住了沒有。周家的小子被抓了,還說這是王家的店,是賈家太太的產業……」

  王夫人就覺得眼前一黑!

  說著話呢,外面又來了媳婦稟告給王夫人:「外面一群人跟著一個男人來咱們家門前,說是要見老爺,要討個說法,被門子當成鬧事兒的打走了,那人走的時候說要告官,老爺外書房的相公讓來跟太太說一聲,請太太派人查查是潑皮無賴找麻煩還是真有什麼緣故,千萬別牽連了老爺。」

  王夫人這下慌了,對吳興家的說:「派人去王家見舅老爺,派人去衙門見咱們老爺。就把這事兒說一遍,請他們拿主意,快去。」

  薛姨媽出來了,看王夫人魂不守舍的樣子就有點驚訝:「何必這麼上心,就算報官了又如何,順天府裡打點一二不就成了。」

  薛蟠殺人這種事兒都能操作一番,還怕這個?

  王夫人有些智慧在身上:「這分明是一個局,衝著爺們們來的。」

  薛姨媽不信,因為所有的主動權都在自己這方手裡,是薛寶釵說這家店的香不錯,讓問問能不能做香料生意。而且薛家的生意裡面也確實是有一部分是做香的,但是做的不是高端的,大多是販賣一些佛前的香,三文五文一把香,去求佛的都能買的起,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

  薄利多銷哪裡比得上這些高端香,派去的人聽說快到端午了,京城各個地方開始預定香料,比如說一些窯子裡,招待貴客用的香一買都是上千兩銀子,還說一些學堂也定了香,五十兩一百兩這樣的生意多的是。

  薛姨媽一盤算,京城這麼大,光是四季用香一年少說就能入個上萬兩銀子,自家賺的是辛苦錢,但是這家店的錢來的就輕松多了,十分心動,就來和王夫人商量。

  王夫人就聽了薛姨媽的話,薛姨媽說不插手,只管入股分紅就行了。

  妙的是分一點紅利,不算是手裡的產業。

  至於人家為什麼願意分給她們,自然是她們手裡有好處啊,好處就是他們背後有四大家族,這京城裡面,四王八公誰敢不給面子。為了攀附權貴,有些人甚至把身家都獻上了,何況幾股紅利?

  薛姨媽的這種操作,有個簡單的稱呼,叫敲詐勒索。

  而且這種套路來錢快,大家都熟悉,特別是王夫人的陪房們經常去敲詐人家,強買強賣的事兒經常發生。比如說周瑞家的強買土地,人家不賣,最後不還是拿榮國府的名頭嚇唬住了賣家。這裡面產生的糾紛還欠了一個人的人情,這人是王狗兒,她的岳母人稱劉姥姥,會在今年冬天來找周瑞家的。

  王夫人和薛姨媽在門外,很久沒回來,屋子裡的王熙鳳和平兒對視了一眼,王熙鳳松口氣。只盼著雲芳打蛇打七寸,讓王夫人徹底麻爪,要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折騰呢。


第80章 民告官 上 下

  雲芳還在家裡給木像撣塵,蘑菇從外面跑回來,剛進月亮們就喊:「媽媽我渴了要喝水。」

  外面候著的黃晶立即領著她進來,小姑娘利索的爬上木榻坐好,兩只腳並在一起碰碰,看著黃晶從茶壺裡倒了一碗茶出來。

  蘑菇雙手接過茶水,捧著茶碗噸噸噸的喝下去,喝完對黃晶說:「還要。」

  雲芳問她:「做什麼了這麼渴?」

  「跟琮叔叔玩耍呢。」

  「你叔叔也沒幾天好日子了,太太說過幾日要送他去學堂呢。」

  「咦,寶叔叔為什麼不去?他比環叔叔和琮叔叔還要大,為什麼不去學堂?」

  「因為老太太和二老爺給他找了老師,先在家裡讀上一段再去。」

  「啊哦,我前幾日跟著林姑姑玩兒,她給我讀書,說……父母愛孩子,就要給孩子打算,還講了一個老太後送兒子去別國當質子的事兒,一開始老太後不願意,大臣來勸,說公子沒有尺寸功勞,將來怎麼有臉站在朝堂上,就是這意思,老太後就答應了。」說完接了水杯噸噸噸的喝下去,就從榻上翻身下來:「媽媽,我去接弟弟回來,你等我們回來接著給你講故事。」

  說著跑出去了,她身後幾個陪著玩兒的丫頭們也跟著跑出去了。

  雲芳問:「那幾個孩子給水喝了嗎?」

  黃晶點頭:「甘草帶她們喝過水了。」

  雲芳剛拿起筆,香草進來,看了黃晶一眼,黃晶借口換茶水出去了。

  香草靠近雲芳身邊:「樓嫂子派人給我傳信,說事兒辦妥了。

  可巧周瑞的兒子喝醉了,您本來吩咐找寶二爺身邊李嬤嬤她男人,這爛人好幾天喝的爛醉在家打罵孩子出去罵路人,倒也合適。沒想到碰到周瑞的兒子,喝的站不穩,咱們的人剛哄了幾句,就說他娘今日陪著太太見二奶奶,二奶奶不認這生意是她的,還打罵了他母親周大娘。這小子當時氣的要報仇,帶著他去了咱們的庫房,塞給他一支火折子,按照您的吩咐,燒掉了庫房的真賬本和存貨,目前只留著櫃台裡的假賬本。

  掌櫃的和二櫃都吩咐好了。拿住了周家的小子,二櫃帶人來討說法被打了一頭血回去,鄰居左右和很多客人都看到了,如今掌櫃的要告官呢。」

  說完問:「真的要告官嗎?」

  「告,只管告,你派人去跟我嫂子說一聲,讓我哥出面逼迫王子騰讓出京營節度使的位置。」

  香草問:「大爺一出面,豈不是擺明了另外一位東家是您?」

  「傻丫頭!你知道有個詞兒叫順水推舟嗎?無論東家是誰,只有鬧起來,王子騰就要彈壓,但是有人不願意他就這麼過關了,要讓他脫一身皮才行,你猜猜是誰想讓他脫一身皮?我大哥是替那個人辦事,和我有什麼關系?」

  皇帝是不可能看著老皇帝的人長久把握京城兵馬的,這麼關鍵的位置,要麼王子騰倒向皇帝,要麼滾蛋,沒別的路子可走。雲芳把刀遞上去,皇帝肯定一把接著,王子騰能不能被這把刀砍死就看王子騰是不是識趣了。

  王子騰願意讓,那麼這事兒就私下解決。王子騰不願意讓,那麼這件事就放到朝堂上解決,到時候王家和賈家一起被捆著處理了。兩家的富貴全在王子騰一念之間,他能放棄富貴嗎?

  雲芳嘆口氣,後果她想好了。要是王子騰硬氣點,真的鬧出來了,二房的賈政丟官,大房的賈赦少不了被訓斥,爵位是保不住的。

  其實這樣也好,縱奴勒索比卷進造反罪名更輕,頂多是丟了官爵,發展不到抄家的那一步,至於庫房裡的銀子,還沒動,大家都拿了好處,法不責眾,丟管奪爵之後屬於沒資格參與游戲了,變成平民百姓,這銀子皇帝原封不動的拿走就行。

  雲芳甚至覺得,目前來說,這樣把賈家的體面給揭了更合適一點。遠比抄家流放更溫和,好歹不至於傷筋動骨,只要賈寶玉和賈環賈琮爭氣點,也有東山再起的哪天。等於榮國府蟄伏二十年,讓子弟走科舉的路子,完成了改換門庭的任務。而且榮國府也不是丟了官職爵位一無所有,家裡的的財產是沒傷筋動骨,關外的莊子,平安州的勢力,都還在。哪怕是損失了一些,也比抄家流放徹底敗落好的多。甚至這個時候接著這個機會分家,剝離各種不良資產。

  究竟走不走到這一步,就看王子騰了。

  順天府的後堂內

  一身官服的王子騰坐著沉思,賈政剛從外面進來,陪著他進來的順天府的府尹謝大人。

  三個人互相見禮坐下,這位府尹謝大人說:「今日請兩位來,是有一樁官司和二位有關系。本官的意思,兩府都是有臉面的人家,不如拿點錢財私下和解了吧。」

  賈政問:「謝大人,這究竟何事?下官一直稀裡糊塗的。」

  王子騰說:「謝大人,自古民告官,少有告贏的,謝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謝大人說:「二位,人證物證都有,特別是賈大人,救火的街坊鄰居進去的時候看到你家奴才的手裡拿著火折子呢!這是抵賴不了的啊!」

  賈政到底是有些膽小,擦了擦汗:「下官和他們和解,賠多少銀子?謝大人,下官祖上也是憐下憫苦的人家,這件事兒傳出去了對名聲不好,既然是我們家的奴才,我願意一力承當,願意花錢買個清靜。」

  謝大人點點頭:「嗯,賈大人,如此最好。我還要再說一點,這會兒完了之後,你們別再找人家的麻煩,要是三五年內,這家店的東家和掌櫃伙計但凡出事兒了,到時候矛頭指向你們。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是是是。」

  王子騰一看賈政把事兒都扛下來了,對這個親戚高看一眼:「存周,你留著吧,我先離開。謝大人,這裡沒本官什麼事兒,本官先走了。」

  他是迫不及待的要走,目前和這件事越少沾上關系越好。讓賈家處理這個泥坑,自己千萬別被拉下去滾一身泥。

  謝大人還沒說話,王子騰急切的走向門口,這時候和殷祺走了一個對面。殷祺的背後還跟著一個一臉笑容的文官,手裡捏著一張狀紙,倆個人笑嘻嘻的進了後堂。

  殷祺說:「王大人這是去哪兒?茅房嗎?快去快回,我們哥倆有話跟您說呢。」

  謝大人和賈政都站起來了。

  殷祺立即跟二位見禮,對著賈政口稱世叔。

  王子騰這也走不了了,心裡知道這二人來者不善,只能坐下。

  賈政松一口氣,他也知道這是代表皇帝來的,既然殷祺還一口一個「世叔」叫著,可見皇帝對賈家也沒殺心,心裡不由的放松了一些。

  殷祺對賈政還真的是給了三分面子,給賈政介紹身邊的文官:「世叔,這是我內兄大學士武桐。本來皇上讓魏東凌魏大人來呢,是我再三請求,還是讓我內兄來了。」

  武桐不等賈政感謝,就跟賈政說:「老大人,這事兒鬧大了啊!您怕是不知道,那家店的客人裡面,有翰林院的,有吏部的,有禮部的。每年這些衙門撥出白銀一千五百兩買人家的香,這幾處衙門用的都是這家店的香,外人稱呼『公府香』。

  馬上就是端午節了,各衙門也要換香了,這事兒鬧起來,吏部和禮部還好,翰林院坐不住了,就是無風還有三尺浪呢,何況有風。他們裡面性子急的已經上表給皇上了,要不然我們哥倆也接不了這差事啊!」

  他說著,殷祺從袖子裡拿出奏折,放到了桌子上。

  賈政只顧著擦汗,王子騰一把拿了奏折,看了幾行,忽然怒道:「這和我王家有什麼關系?」

  吳桐說:「這事兒要真的仔細說起來還是從幾天前說起的,幾天前有你們王家的豪奴去店裡,讓掌櫃的找東家來,商量著入股的事兒,東家不在,掌櫃回絕了,你們王家的奴才被趕出去還在門口罵人,打的就是你王大人的名號,來往行人左右鄰居都是聽見了的。王大人,這個你可沒法子推脫啊!」

  殷祺說:「輿情洶洶,聽說翰林院已經准備好了,拼著命不要,要給百姓討一個說法。王大人,一味抵賴是不行的。」

  謝大人看了看,這事兒已經不是官司的事兒了,是新舊兩派交鋒了,他不說話,作壁上觀。

  賈政也知道這不是衝著榮國府來的,正經涉入其中的榮國府反而是個小蝦米,放在上皇和皇上眼裡不算一盤菜,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榮國府連成棋子的資格都沒有,是越發的沒落了。

  王子騰這個時候真的盼著那家店是王熙鳳的產業,只要能找出來是證據是王熙鳳的產業,就能立即解脫危局。可實際上,最先燒掉的就是真實的賬本,王子騰翻地三尺也沒物證能證明這產業和王熙鳳有關系。留下的是假賬本,這個賬本上找不到真實東家的一點證據。

  轉頭對謝大人說:「謝大人,我想問問,這賬本在哪兒?他們掌櫃的又在哪兒?誰是東家?既然是要私下和解,讓東家來。」

  謝大人說:「賬本在,東家稍晚一會趕過來,他們的掌櫃的在外面候著呢。幾位要見見嗎?」

  王子騰說:「見!」

  掌櫃的進來,戰戰兢兢的給幾個人磕頭。謝大人溫言安慰:「別急,今兒是問你縱火案前後的事兒,你們東家一會就來,這位是賈大人,願意賠償。」

  掌櫃放不開,戰戰兢兢的答應了一聲是。

  看這是個安分老實的買賣人,眾人裡面,哪怕是一肚子火氣的王子騰也沒衝著他撒。

  謝大人主動問:「本官先問你一些事兒,這裡不是公堂,你知道多少說多少,不用你簽字畫押,不用擔心。本官問你,先前為什麼那豪奴說這是王家的買賣,一定要入股呢?」

  掌櫃的說:「這事兒說來就話長了,不是一兩句能說完的。

  我們的生意要用香料,香料中很多名貴的都是南方才有,我們東家去南方買了香料如何運回來就是個事兒。聽說當年王家太爺管著水運,往京城求見王府的管家,沒見著。只能去求金陵的王家管事兒,可是金陵的王家也不是我們能高攀的起的,這不就想著從其他地方使勁了嗎。

  我們東家就想攀關系,說是東家娘子也姓王,或許幾百年前是一家,這借口雖然荒唐,但是也好用。據說當年王大人府上有很多連宗的,我東家的話人家也沒懷疑,當成了當年連宗的後人,金陵那邊的管事兒收了我們東家每年五百兩銀子的好處,幫著疏通關系,也僅僅是給各衙門打招呼而已,我們東家每年花費在運香料的銀子就有上千兩。

  京城這邊,我們也是到各處花費銀子打點,就拿各個衙門來說……」

  謝大人咳嗽了幾聲。

  提示他這個不能說,掌櫃的立即住嘴,接著改口:「……京城這地方,也是要處處打點,各位都是大人,是富貴人,不知道我們這做生意的苦楚。這京城裡面有香會,凡是香料店都要入會,每年交銀子,不入會的生意做不下去。

  除了和同行們有個好人緣,像是街面上的人頭,誰都不敢得罪,那些倒夜香的,要一年十幾兩銀子孝敬,要不然他們夜裡走到我們店門前,推著夜香車的手一滑,車倒了,臭烘烘的一灘倒在門前,我們只能認倒霉。

  再有那些乞丐們也要交銀子,要不然他們弄幾個髒臭乞丐蹲在我們店門口,各位大人,我們店裡做的是體面人的生意,客人一來,這些乞丐上去討飯,還有過分的抱著人家的腿不讓走,多經歷幾次,這些客人都不來了,我們的買賣也做不下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不容易,說說王家的奴才,這事兒怎麼和王家扯上關系的?」

  「小老兒人老話多,說著說著說歪了,還是接著剛才的說,不是說孝敬打點的地方多嗎?我們想要多做買賣,其實還是要往高門大戶去賣香,這不我們想往榮國府那邊送香,看看他們家的太太奶奶喜不喜歡,喜歡了她們回頭買,這不是又一樁好買賣嗎?

  □□國府也是門檻高,思來想去,想著他們家的太太奶奶都是王家的,不如給這些陪房們送些好處,求他們把這些香獻給女主子們。就和這些人攀關系,說是多承蒙王家的照顧才有了我們的生意,還說了用的是王家的關系運香料,都是一家人。天地良心,我們只是攀關系啊!沒想到事兒成了這樣,真是一場劫難……」

  謝大人不耐煩的敲桌子:「你別忙著哭,後來呢?」

  「哦哦哦,後來就找到了他們家璉二奶奶的陪房來旺兒家的。那時候請他喝酒,他或許聽說錯了,聽成了王家的生意也未為可知。總之他是個實誠人,就常來幫忙,碼頭上三教九流,他每次去,用王家的名號給我們省下了不少的打點銀子。我們東家一合計,就不解釋了。這也是我們東家貪財,我早就說了,該花的銀子不能省,他不聽……」

  老掌櫃哭哭啼啼說的也不清楚,謝大人只能忍著頭疼,溫言說:「你先下去歇著,等會有不清楚的叫你。」

  老掌櫃跟著衙役下去了。

  謝大人說:「這掌櫃的知道的不多,不如叫他們東家來問問。」

  幾個人都點頭,謝大人問:「他們東家來了嗎?」

  衙役帶著一個中年人進來,這中年人一副鄉紳打扮,進來立即自報家門:「學生直隸人士,姓崔名學高,有秀才功名。」

  秀才見官不跪,謝大人微微一笑:「你是東城香店的東家?」

  「正是學生。」

  「這位賈大人家的奴才燒了你們家的鋪子,他們府上願意和你們商量一下私了的事兒,你先坐下談。」

  這東家謝過在場的官員,坐下來。

  謝大人看了看王子騰,問東家:「你們家掌櫃剛在這裡,說你們家和王家有點親戚?」

  這東家趕快站起來,對著王子騰立即作揖:「學生正要給王大人賠禮,這怪學生自作主張跟金陵那邊說賤內祖上和您家連過宗……實際上沒有連過,貴府江南的主管們也知道,曾經跟學生說過,當年連過宗的如今都不知道去哪兒土裡刨食了,借個名頭罷了。每年孝敬五百兩銀子給幾位管事兒。」

  王子騰立即說:「我做主了,現在跟你們家連宗。」

  武桐看著謝大人:「這……狀紙還沒撤,合適嗎?」

  狀紙就在武桐的手上,是他一進衙門就拿到手裡的東西。

  武桐拉長了聲音:「狀紙沒撤,現在是私下談和解,和解沒談,卻要堂下媾和,要罪加一等啊!崔先生要好好想想。」

  東家的汗都流下來了。

  武桐嚇唬完,殷祺就問:「你們家店裡損失了多少銀子?」

  東家立即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剛才店裡的伙計查看過了,共有三萬六千多兩銀子的損失。這是清單,這裡面損失最多的還是一些好香料,檀香,沉香,烏木,瑞腦,冰片,麝香……

  還有一些做好了沒送出去的,如百滌香,松針香,石葉香……單子上都有,學生鬥膽提了,抹了零,貴府出三萬兩吧。」

  這數字,讓賈政的手都抖了。

  單子遞給了賈政,謝大人和武桐一左一右的夾著他看,看完之後,武桐說:「沒多要你們的。」

  謝大人也點點頭,要真是如單子上的損失算的話,三萬兩不多。裡面有很多名貴的香料都是論錢稱重,一下子少了幾斤幾兩,那都是上千兩銀子的損失啊。

  殷祺小聲的說:「世叔?如何?」

  賈政只能說:「回家湊銀子。」

  殷祺小聲的說:「我們還有一些,我回去問問我爹能給貴府湊出個一萬兩。」

  賈政立即謝他。

  殷祺就出去跟隨從吩咐了,賈政也出去吩咐家裡人,另外再和這個東家商量一下還錢的日期和細節。

  屋子裡就剩下三個人,武桐把手放在狀紙上敲著,看著王子騰。謝大人立即起來:「我給兩位端一壺熱茶來。」

  謝大人溜了,他不參與這種新舊交鋒,這也是他能坐穩順天府主官位置的秘訣。

  武桐說:「王大人,王大人不覺得在京營節度使的位置上坐久了該挪一挪了?」

  王子騰反唇相譏:「武大人讀了幾本書真以為自己是大學士了?」

  武桐敲擊狀紙的聲音大了很多,手指隔著狀紙叩擊在桌面上,聲音非常響。

  這是在提醒王子騰,你願不願意,都要挪走的。榮國府雖然牽扯進去了,但是榮國府賈政的位置不重要。所以他能被網開一面,你卻不能。

  而且榮國府一身毛病,光是薛蟠的案子就夠賈政喝一壺的了,發作他是看時機合適不合適。

  想到薛蟠,武桐說:「我記得王大人有個外甥,他不該在京城裡眠花宿柳,他應該在金陵薛家的祖墳裡躺著啊!刑部卷宗說打死死者馮淵的凶手薛蟠被鬼魂索命死亡了。死了啊!」

  王子騰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武桐知道,他服軟了。

  畢竟數罪並罰,他硬抗下去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而皇帝不想拿薛蟠的案子來弄王子騰,這是給榮國府賈政留下的大菜。對待王子騰,不能逼迫的太急,他在京城大營裡面有心腹,一旦狗急跳牆,皇帝和京城十分危險。

  武桐說:「皇上也知道王大人一心為國,然而被不爭氣的家人連累了。只要王大人盡忠,將來京營節度使的位置還是您的。如今我親自表奏您為九省統制,您先出去轉一圈。畢竟這事兒輿情洶洶,多少大臣盯著呢,總要給大家一個交代啊!」

  王子騰低著頭想了一會,他已經拿不回來京營節度使了,但是場面話還是要說的:「多謝武大人了。」

  沒一會,殷祺看到了王子騰和吳桐出來,王子騰直接走了。殷祺問:「現在走嗎?」

  「走。」

  他們兩個上了外面的馬車,武桐在車裡展開狀紙讀了一下,對殷祺說:「你妹妹挺能耐的啊!有這麼大一份家業,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兒。」

  殷祺還要謙虛:「顧頭不顧尾罷了」說到這裡,實在忍不住眉飛色舞的說:「我妹妹本事大著呢,你知道以前她小的時候怎麼給我爹出主意做買賣的嗎?」

  「我倒是想要聽一聽,不過你這會兒不應該給我講這個,想想到時候到了皇上面前該怎麼給她討個好處吧。皇上這次高興著呢,京營節度使這位置非常要緊,上次本來趁著老爺子病了想換一批人手,到底是不算成功。這次一下子換了這個要緊的位置,他高興的作了一首詩,老魏陪著鑒賞呢。」

  殷祺微微的一笑:「我不僅想給我妹妹討點好處,也想把我兄弟從外面弄回來,他這個人啊,愣頭青,一般的升遷想把他往上抬一抬太難了,也太慢了,我打算讓他趁著這個東風回京城來,到時候給我做個幫手。」

  「這主意不錯,你打算怎麼做,我回頭跟大伙說幫你敲敲邊鼓。對了,你們家還真要借給榮國府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雖然多,我妹妹手裡有,說白了還是賈家的錢補賈家的窟窿,不過這錢不是白拿的,咱們還知道順水推舟弄點好處,更別說我妹妹了。你等著瞧吧,榮國府接下來的幾天不太平。」

  「豈止是這幾天,今天這位賈老大人回去就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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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大事情

  殷祺和武桐的馬車要離開的時候,看到崔東家倒退著從衙門裡出來,身邊還帶著一群伙計。

  殷祺對著他們看了一眼,吩咐車夫往宮裡去。

  武桐也看到了這群人,問殷祺:「你妹妹的生意這麼大,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木秀於林的事兒了,而且這家店經過這件事,哪怕是賬本是假的,但是上面的收入卻是真的,你要早點想個辦法才好。」

  說完似乎帶著點不相信:「沒想到你妹妹是個陶朱公啊!」

  「我妹妹確實和普通的女孩兒不一樣,我也沒有想到他會把事情弄得這麼大。十有**這門生意沒辦法做下去了。」

  「我給你妹妹出個主意,要想把對面生意做下來就要按現在的路子,讓人家冒名頂替,順便把裡面的股份給送出去。她少賺一點兒,讓大家都喝點湯,到時候也不會出什麼事。」

  「也只能這樣了,這事兒等回頭忙完了再說。」

  賈政還在衙門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往家裡傳話,這樣的大事瞬間驚動了老太太。老太太打發賈寶玉他們這一群小孩子去隔壁寧國府玩兒,派人叫邢夫人婆媳兩個一起來。

  又把王夫人和王熙鳳叫了過去,對跟著來的薛姨媽皮笑肉不笑的說:「這是我家裡的事兒,姨太太先回避一下。」

  薛姨媽倒是想仗義給姐姐說幾句話,一起背鍋的,但是老太太不聽,讓人送她走了。

  來旺兒被捆著在門口,老太太問王熙鳳和王夫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爺傳話過來,說順天府請他和王家的老爺一起去,有人告狀了。狀告你們奪人家產!」

  王夫人渾身一哆嗦,主要是事情鬧大了,賈政肯定生氣,王子騰也要上門問罪,一個是丈夫,一個是靠山,一起得罪了,她非常緊張。

  王熙鳳也嚇了一跳,她擔心到時候三木之下,掌櫃的把該說的說了,自己這邊怎麼辦?

  這事兒鬧的這麼大,叔叔不會放過自己的!

  兩個人都開始後怕了起來。

  老太太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清楚,這個時候說不清楚家裡怎麼應對!!你們能耐了,祖宗在的時候就不敢做出這樣的事兒來,你們有膽子去搶奪人家的家產,你們可真是……」

  說這話的時候,老太太忍不住悲從中來,榮國府就是一輛正走下坡路的馬車,這些王家的女人還使勁在馬屁股後面抽幾鞭子,難道是怕全家死的慢?

  忍不住又氣又惱,眼冒金星只看見一片黑影。

  旁邊的鴛鴦立即喊:「老太太?老太太?」

  老人家眼看就要昏過去了,鴛鴦搖晃了幾下,在虎口處使勁掐著,老太太這個時候又掙扎著醒過來,家裡的事兒還沒處理完,這時候就是暈了也要醒過來。

  老太太忍著天旋地轉,對王夫人說:「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王夫人經過了剛才的六神無主之後,看著老太太差點暈過去,很神奇的居然不緊張了。

  她開始平靜下來,發現老太太比自己更在乎這件事,甚至受到的影響更大之後,知道老太太也很惶恐,那麼榮國府無論如何都要救自己的。

  不說其他的,為了寶玉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

  她看了看旁邊的王熙鳳,王熙鳳剛才一心要去找老太太,這會怎麼不說話了?

  這是心虛了!

  她就吸一口氣:「這事還要從我身邊的奴才去買香說起,我潛心禮佛,打算買一些香燭回來供奉,聽說那家店裡來旺兒能做主,還聽說這是來旺兒主子的買賣。我就讓人問來旺兒,這奴才一開始不認,後來灌醉了才吐露實情,這才找了二奶奶來問。」

  王熙鳳一聽,這好姑媽已經把自己摘干淨了。

  你是去買香嗎?你是去勒索,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兒嗎?後面還有薛家的人!!!

  王熙鳳立即反譏:「太太,那奴才喝醉了的話您也信。一群奴才喝醉了,甚至敢吹噓他們是榮國府的大管家,這種話您也信」?

  「那你奴才醒過來是不是也認了。」

  「那是屈打成招,好太太,我是您侄兒媳婦,也是您親侄女,怎麼就如此看我不順眼。太太要是看我不順眼就直接說,這麼冤枉我又是何苦呢?」

  「我本就管家,你在外面有私產的事兒我不能不過問。」

  「我什麼時候有私產,我倒問問太太,太太當日想放印子錢,奴才被人家打斷腿怎麼說?太太難不成放印子錢是為了給家裡增加點貼補?這事兒怎麼瞞著不敢讓老爺和老太太知道?」

  王夫人極力否認,老太太覺得不僅眼前發黑,自己耳朵開始出現了耳鳴,就感覺有人拿著大面鑼鼓在耳朵邊敲響,咣咣咣……

  她深吸一口氣,靠在鴛鴦身上,咬著牙問:「私產不私產的事兒放在一邊,先說印子錢!!!!你們是害怕家裡被抄家滅門的遲了是嗎?怎麼干的是律法上掉腦袋的事兒!當年太、祖還在的時候,官宦人家敢放印子錢全家發配,充軍三千裡!!!」

  老太太的目光狠狠的盯著王夫人:「你說,你現在說。」

  王夫人暗恨王熙鳳倒打一耙,立即哭起來:「老太太,這是沒有的事兒。」

  老太太不聽他講,對外面說:「來人啊,把二太太的那些陪房們都綁了,男女分開,待會我要審。」

  又說:「請王家的太太來,我們賈家伺候不起他們家姑娘,請王家太太帶走,都帶走。」

  王熙鳳和王夫人都跪在老太太跟前開始哭,王熙鳳是嚎啕大哭,王夫人是哭賈珠,罵著:「你這不孝的東西怎麼這麼早的走了……」

  老太太氣的差點吐血:「你別攀扯珠兒,珠兒這好孩子都是被你逼死了!」

  王夫人一聽,開始哭元春和寶玉,老太太一口氣撒不出來,沒錯,她為了寶玉也要咬牙放過王夫人。

  這時候門外有人通報:「老太太,大太太三奶奶來了。」

  門外的雲芳和邢夫人對視一眼,已經聽到哭聲了,偏偏守門的丫頭嘴快,這時候想走也來不及了。

  邢夫人就後悔來的時候沒磨蹭,如果磨蹭了就不至於現在這麼早的來了,裡面哭哭鬧鬧的肯定沒好事兒。

  她只能看看雲芳,雲芳也沒辦法,都走到門口了,婆媳兩個硬著頭皮進來了。

  丫鬟都在外面,雲芳扶著婆婆進來,轉過屏風就看到王夫人和王熙鳳雙雙跪在老太太跟前大哭不止。鴛鴦站著,身上靠著老太太。

  邢夫人只要硬著頭皮:「老太太……」

  老太太這時候伸手往他們婆媳身邊抓著,喊著:「瑭兒家的,你來。」

  雲芳趕快繞過王夫人和王熙鳳,告了一聲罪來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掙扎著從鴛鴦身上起身,拉著雲芳的手:「你說說這事兒怎麼辦?」

  鴛鴦已經彎腰扶起來王夫人了,這會正在扶著王熙鳳。

  雲芳裝傻:「這……老太太,什麼事兒啊?」

  「也對,你們婆媳在東院,都不知道。」

  說這話的時候,王熙鳳接著整理釵環看了一眼雲芳,雲芳微微搖頭。

  鴛鴦小聲的說:「……二太太說二奶奶私下置產……」

  邢夫人:「啊!」

  「……二奶奶說二太太放印子錢……」

  邢夫人:「啊——!!!!!」

  雲芳看婆婆的表現,只要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麼浮誇就能過關,「這……真的假的?」

  「真假且不論,」老太太握著雲芳的說:「二太太說鳳丫頭私下置產,今日偏巧那家有可能是鳳丫頭私產的店著火了,掌櫃的要報官,真的報了,如今二老爺和王家老爺都去了。我問你這怎麼辦?」

  邢夫人一聽,這事兒麻煩啊,闖禍的是二房,憑什麼問我們,她已經忘了王熙鳳是大房的媳婦了。急忙說:「老太太,她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老太太問她還不如把爺們們請過來商量呢。」

  雲芳立即明白了,這根本不是問雲芳怎麼辦,而是請殷家幫忙。

  「老太太,我立即打發我身邊的丫頭去一趟殷家,請我爹出面。」

  老太太立即欣慰的拍了拍雲芳的手:「辛苦親家老爺了。」

  「都是親戚,應該的。您先坐著,我出去吩咐。」

  老太太松口氣,再看屋子裡其他人,深深的覺得不爭氣。

  雲芳出去找香草來,跟香草吩咐了幾句,沒一會鴛鴦追出來,說要親自陪著香草去一趟殷家,這短短的時間裡,鴛鴦已經准備好了不少禮盒。殷家從上到下包括在外做官的二哥兩口子都沒拉下。不可謂不貼心,也能證明求人的心是真誠的。

  雲芳回去屋子裡,邢夫人已經臉色鐵青了。

  她要不是畏懼老太太,這時候就能衝過去和王夫人打一架。

  「……你這不止是害了你家老爺和寶玉,把我們老爺和瑭兒也害了,我的瑭兒,天天累的不成人樣子,在外面那麼掏心掏力,求的不還是咱們家好好的,你這是要害他啊,我跟你說,你敢害我兒子,我跟你拼命……」

  「太太,太太。」雲芳拉著她坐下,「二嬸子已經夠難受的了,要我說,這件事如果能過去了,不如讓二嬸子歇著。家裡的事兒,讓我二嫂子子先管著。」

  王熙鳳眼皮一跳。

  邢夫人一下子抓住了雲芳的手,你傻啊,你管啊,怎麼讓她管!

  老太太知道這是雲芳開條件了。幫忙可以,這忙不是白幫的啊!

  老太太知道這事兒不能含糊,當即表態:「鳳丫頭……再說,二太太也該養一陣子了,家裡的事兒先麻煩你,回頭讓他們把賬本和對牌鑰匙交給你。」


第82章 奪權利 上

  老太太也立即行動了,吩咐婆子們把二太太掌管著的對牌鑰匙賬本都送過來。

  邢夫人一看喜上眉梢,要不是因為場合不對,她都要自己拿起來看看了。

  玉芳扯著她的衣服,讓她別那麼高興。

  把放在托盤裡的鑰匙往前推了一下:「老太太,這先放您這裡,等回頭看這事兒怎麼辦,辦完了之後再說吧。」

  「好。」老太太點頭,「你們婆媳先回去,等回頭我再找你們。」

  雲芳提醒她:「老太太,既然到這個時候了,不妨讓人把家裡所有的下人看住了,家裡的賬本和以前庫房裡的圖冊都要留好交接。」

  老太太瞬間明白了:「知道了,去吧。」

  婆媳兩個上了車,邢夫人這下美的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哎呀,你看見了沒有,各處的鑰匙放了一托盤,都是銅的,沉甸甸的,兩個老婆子抬進來的。還有那一箱對牌,一箱子的賬本……哎呀呀,我做夢都想讓你管家,如此可算是得償所願了。」

  「您高興的早了。」

  「怎麼說?」

  「一直以來,內院是配合著外面爺們的。三爺不在,家裡還要二老爺應酬,到時候還要二爺輔助,所以這內管家必定是三個人。

  老太太過幾日肯定說我還有孩子照顧,忙不過來,攬個總,其他的事兒交給大嫂子和二嫂子管。二嫂子和二爺溝通內外,老太太無論是讓大嫂子撈點油水還是安撫他們二房,都要給大嫂子個肥差。所以必定是我們三個聯手管家。」

  「這……」

  「好太太,榮國府的事兒太多,我一個人也確實管不過來。」

  「有丫鬟啊,婆子,媳婦,這些人都是能給你幫襯一把的。你的陪房……只有一戶,還要管著外面的事兒,確實不夠。我的陪房你隨便用,他們早晚要伺候你,早一些也沒什麼。還有咱們東院的人,你瞧著誰合適,一起撥給你。這個時候不用自己人,還等到這麼時候?」

  雲芳搖搖頭:「有的事兒是奴才做不了的。」

  「那也是……你要留心你那兩個嫂子。鳳丫頭不好應付,你大嫂子肚子裡長著牙呢,別看跟個佛爺一樣,人家主意也很大。」

  「所以人越多越熱鬧,我打算找個機會讓三妹妹,林妹妹,和二妹妹一起摻合進來,要是四妹妹再大一點,我也讓她摻和進來。」

  「這什麼意思?」

  「鑰匙賬本對牌在我手裡,我看住了大門銀庫賬房就行,廚房,馬房,剩下的給她們分了,隨她們折騰去。」

  「嗯,銀子在你手裡比什麼都強。而且林丫頭摻和進來,老太太肯定高興願意。」

  雲芳沒再說什麼,自己這計劃的再好,也沒用,到時候還要看各方博弈。

  他們兩個剛回到東院,邢夫人急匆匆的去找賈赦,賈赦還在喝酒,和一群小老婆們正在高樂。

  邢夫人急匆匆的過去,這些女人們趕快站起來,邢夫人把這些人打發走,從桃花的手裡接過手帕給賈赦擦臉。

  「老爺,還糊塗著沒,有要緊事兒跟你說。」

  賈赦喝的臉都浮腫了,睜開腫眼泡問:「何事兒啊~」

  「剛才老太太把我和兒媳婦叫過去了,我也不知道事兒怎麼成了這樣,老二媳婦說璉兒家的在外面置私產……」

  賈赦的腫眼泡裡立即發出貪婪的光芒:「私產?有多少兩?」

  「哎呀,老爺,這錢不錢的不要緊。」

  「婦人之見!對,你有兒子孝敬,賈瑭那兔崽子從不孝敬他老子!你有多少銀子?」

  「我哪有銀子,瑭兒也沒銀子。」

  「別替他藏了,你是真覺得老爺不懂的官場?他有銀子,還不少呢?對,你用了跟瑭兒家的說一聲就好,銀子在兒媳婦那裡,我這個做公爹的別說要來,我敢提殷家的哪個殷慶就敢上門尋老爺我的不是,當年公爺還說讓他……」

  邢夫人見他越說越離譜,又提老黃歷了,當年殷家確實巴結榮國府,這不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嘛,她立即打斷:「老二媳婦放印子錢!」

  「……」賈赦瞬間頭皮發麻!

  一雙腫眼泡睜的跟牛眼一樣!

  「璉兒媳婦告老二媳婦放印子錢。好像辦事兒的奴才不謹慎,被人打斷腿了……」

  賈赦從桃花的手裡接了一杯水,一口喝下去了。站起來在桌子前走來走去,問邢夫人:「意思是沒放成?」

  「聽著是這個意思。」

  「這幾個娘們!」說著他站住了,擺了擺手:「不是大事兒,不過是銀子錢而已,就是出人命了也不怕。」

  「老爺,這事兒咱們不能不管。」邢夫人想忽悠他去找老太太鬧,給雲芳當家的事兒添磚加瓦,「反正她們兩個的事兒鬧到官府去了?」

  「什麼?官府知道了?哪個官府?」

  「嗯,聽說是順天府。說是璉兒媳婦置產的事兒鬧到官府去了,順天府把二老爺和王家的老爺都請過去了。老太太沒章法,找親家老爺幫忙呢。讓兒媳婦的丫頭去殷家請人了。」

  「哪裡是請殷慶,這是讓殷慶的兒子出面平了這事兒。」

  「都知道是這個理兒,老爺,我跟你說,兒媳婦問老太太要管家權,如今賬本對牌鑰匙都從二太太哪裡拿來了,就放在老太太的屋子裡,老太太的意思也答應。但是兒媳婦說這事兒有的磨呢。」說著扶賈赦坐下:「老爺,我是這麼想的,兒媳婦既然想管家,咱們也一直想插手家務,這不是現成的好時機嗎?您去老太太哪兒……」

  賈赦的腫眼泡看了一眼邢夫人:「給你兒子把管家的事兒拿到手,往後榮國府就是他賈瑭的了。」

  「看老爺說的,瑭兒不是老爺的兒子嗎?」

  是賈赦的兒子不假,但是賈璉也是。

  邢夫人的小算盤賈赦是看的明白的。

  看賈赦不說話,邢夫人接著說:「肉爛在鍋裡,不論是到了璉兒手裡還是瑭兒手裡,都是到了咱們這一支的手裡,您說是不是?」

  賈赦還不說話。

  邢夫人又說:「您想想桂哥兒,就是這兩個混賬兒子不中用,但是孫子乖巧啊。前幾日桂哥兒會說話,我抱著他來給您請安,他衝著您喊爺爺,老爺不是高興的兩天都沒喝酒嗎?」

  「桂哥兒……」

  賈赦心裡,賈璉是嫡長子,賈瑚沒了之後,賈璉就是長子,家裡的爵位該長子的。賈瑭有本事,賈璉差點意思,都是兒子,賈瑭將來不用愁,賈璉這混賬種子不能不管。但是有了長子,也要看長孫。

  桂哥兒才是榮國府正宗的長孫……

  雖然喜歡孫子,也打算把自己藏的好東西給孫子,但是自己當年等著繼承爵位和如今多麼像啊。當時瑚兒沒了之後只剩下珠兒,珠兒就成了長孫,老太太和老國公爺對他也是愛如珠寶,因為愛重長孫,又因為老二這個假正經慣會做樣子,老國公不止一次表達過對自己的不滿,最後不還是爵位留給了自己。

  「你也別怪老爺我,自古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就是長子承爵。老爺我不也是長子嗎?」

  邢夫人想咬死他!

  合著我們娘幾個還要給賈璉騰地方是不是?

  賈赦也想好了:「老太太跟前還是要去的。老爺我換身衣服再去給老太太問安。」

  說著走了,邢夫人就想衝上去把這廝摁水池子裡淹死!!!

  就在賈赦換衣服免得一身酒氣熏著老太太的時候,賈政也回來了。

  他一回來怒氣衝衝的往後面來,進了榮慶堂,看到了王夫人,哼了一聲罵道:「無知蠢婦,差點害了我全家,滾回去反省。」

  老太太揮了揮手,讓王夫人和王熙鳳回去了。

  王夫人和王熙鳳出了屋子彼此沒給對方一個眼神,更沒放一句狠話,默默的領著人回自己屋裡。

  王熙鳳路過捆著扔在路邊的來旺兒,看了一眼直接走了,留下來旺兒夫妻磕頭如搗蒜。

  賈政先跪下來給老太太磕頭賠罪,老太太從他趕走王夫人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的意思,還是要保住王夫人的。

  一時之間說不出是個什麼心情。

  「別請罪了,說說吧,怎麼回事?那產業到底是誰的?怎麼和咱們家牽連上的?」

  「是崔家的,直隸一戶人家,人家一直做香料的買賣,有買貨的渠道苦於沒法運貨,才和王家攀上了關系。其實沒什麼關系,就是給了金陵王府每年五百兩的好處,打著王府的名號招搖罷了。咱們家奴才就以為是私產,上門索要。前幾日索要不成放出來狠話,今日周瑞家的小子喝醉了去燒了人家的庫房。被人家找到家裡,門子一陣好打把人打走了,店主索要三萬兩銀子私了。」

  「銀子是小事兒。」

  賈政點頭,銀子確實是小事兒,但是心裡不放心:「這事兒對咱們家,對王家……王家……怕是在劫難逃。哦,殷家的大小子和武華殿大學士武大人去了,看來是來者不善啊!」

  老太太還是智慧在身上的:「王家京營節度使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賈政點點頭:「咱們家賠了錢一切都好說。王家那邊……老太太,咱們該怎麼辦?」

  「靜觀其變吧。」

  「這……如今咱們家依靠的是王家,他們家要是倒了,咱們怎麼辦?」

  什麼依靠的王家,咱們家也沒落魄到這個地步,分明是王家在不斷的擠壓賈家。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你糊塗啊!」

  賈政確實有些糊塗,別看他天天和人出門應酬,大部分時候被人糊弄,遠的不說,賈瑭讓他看著點學堂他都看不好。別說這次了,這次這事兒老太太總覺得是個局,他心裡已經覺得這是個誤會了,只是誤會大了引得幾家倒霉了。

  老太太看著兒子的糊塗樣子,想著如今這事兒算是塵埃落定,王家官兒丟了,賈家銀子賠了,再翻出來怕是不好收場。只能這麼認了!!

  老太太拍了一下榻,「唉!」

  賈政一看,就知道這事兒自己辦的不妥。

  「都是兒子不當用,您別生氣。」

  「要是你媳婦一早來跟我說,也沒這事兒了。說白了,一開始就是一件小事兒,糊弄著成大事了,糊弄不下去了才來讓我知道。

  這種糊弄我的事兒不是一次兩次了。上次被揭穿是瑭兒帶著媳婦孩子去前面的府邸裡住著,要不是你媳婦推諉,瑭兒也不會帶著人走。這次又是,這次要是早點說不出來,不過是一件小事兒,現在呢,差點萬劫不復。」

  「是是是」賈政開始磕頭:「兒子回去就說那蠢婦。」

  「再跟你說一件事,她還想放印子錢,聽那意思是沒得手,你現在出去審審她的奴才,看看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兒,凡是查出來的,要麼交給官府,要麼趕回金陵,再不行就趕回王家,不能讓他們在京裡呆著了,要是能找到苦主,你們拿這些奴才的家產去找苦主賠錢,找不到算了。回來叫上東院你大哥,我做主,把內院公中交給瑭兒家的管著。」

  賈政驚呆了,放印子錢!

  他站起來就走。這錢可是蘸著血淚的啊!他讀聖人書,也有幾分書生氣,自來看不慣這些,沒想到自己家裡居然有這樣的事兒,做事兒的還是他的妻子。

  老太太叫住他:「慢著,這事兒別弄大了,寶玉的臉面要緊。」


第83章 奪權利 中

  這邊賈政匆匆離開,對外面的人吩咐拿木棍來。

  那邊賈赦來了,賈赦還有幾分酒醉,看到賈政立即喊:「老二,我聽說你去順天府了,如何?」

  賈政這裡羞愧難當,只能說:「私了了,賠了三萬兩白銀。」

  賈赦氣的一甩袖子,三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啊。

  他氣的咬牙切齒:「唉!行了,沒事兒就好,就當時買個教訓,我去老太太哪兒陪著說說話。」

  賈政拱手要走,賈赦一想,又叫住他:「慢著,你回來。」

  賈政轉身回來。

  賈赦看到賈政身邊人提著木棍繩子,壓低聲音說:「別太張揚了,就怕奴才的嘴不嚴,讓孩子知道了。我剛才進門問寶玉他們呢,奴才說送東府去了。他們回來前,你把事兒給辦完了。」

  賈政頗為感動,點點頭轉身走了。

  賈赦走了幾步,想著賈璉這混帳行子去哪兒了,也來不及問,直接進了榮慶堂。

  院子裡沒幾個人。和往日的熱鬧相比,真是冷清極了。

  賈赦正好遇到幾個丫鬟,問道:「璉二爺呢?」

  「聽說在東府。」

  賈赦知道了,不用問,那混賬也是在喝酒呢。

  進了院子,上了台階,在簾子外問道:「老太太?」

  屋子裡老太太和鴛鴦正說話,問鴛鴦剛才去殷家的事兒,鴛鴦畢竟是丫鬟,只說殷家的親家老爺聽了立即出門,衣服都是在馬車裡換的。

  聽見賈赦說話,鴛鴦出來給他掀簾子。

  老太太歪倒在榻上,賈赦走進彎著腰,聽候吩咐。

  老太太看著賈赦,賈赦畢竟是當嫡長子繼承人養大的,如今名義上的家主。雖然毛病一堆,這時候也只能和他商量。

  「坐吧。」

  賈赦恭敬的謝了,坐下來。鴛鴦端了茶放在他身邊。

  老太太說:「大太太回去怎麼跟你說的?」

  「她那人,慌裡慌張的,說的不清楚,只說大王氏告小王氏背著父母置產,小王氏告大王氏私放印子錢沒成。」

  老太太點頭:「也就是這個意思,印子錢的事兒,讓你兄弟問問。只是私產的事兒,弄錯了,二老爺剛回來,私了了,賠了三萬。不多!」

  對於賈赦來說,多花一兩銀子都是多的!

  他想了想,問:「那真不是咱們家的產業?」

  多可惜啊!

  「人家是打著王家的名義,和賈家有什麼關系?這事兒鬧出來了,上面都知道了,王子騰怕是要丟官兒。」

  「那咱們家……平安州那邊……我聽奴才說,王子騰的媳婦親自上門,想要平安州的關系,您答應了?」

  「我沒老糊塗到這份上,我給瑭兒媳婦了。」

  「啊!」

  「平安州是你父祖留下的。我想著這個家到底是你的,雖然如今你兄弟當家……璉兒不成樣子,瑭兒比他強,加上寶玉,這三個孫子都是嫡出的,我是這麼想的,我的東西給寶玉,讓他將來富足一些,你做伯父的不會說什麼吧。」

  「寶玉……我侄兒,我會說什麼?」心疼,但是想想是寶玉,算了,不要了。

  「榮國府這個殼子,加上關外的莊子,祖宗留下的器皿,給璉兒。榮國府最要緊的東西,給瑭兒。都是我的孫子,都是國公爺的血脈,我是盡量一碗水端平,你看著呢?」

  賈赦點頭:「本該璉兒繼承,可惜這小子不爭氣,平安州確實不能交給他。一個得了面子,一個得了裡子,足夠了。老太太想的周全,兒子聽您的。」

  「所以我打算讓三個孫媳當家。璉兒媳婦提前管家,瑭兒媳婦要先握著咱們老親的關系。讓珠兒媳婦也摻和進來,讓他們母子兩個分一杯羹,將來不至於沒飯吃。你說呢?」

  「您安排的妥當,不能不管蘭兒母子,要不然到時候到了地下,珠兒問起他們,我這個大伯沒法說。」

  老太太放松下來,「你既然這麼說,可見你是疼這些孩子的,這事就這麼說定了。回去吧,明日再商量。天熱了,你也別天天坐著喝酒,出來走走,將來你好日子在後面的,桂哥兒已經會說話了,雖然是一兩個字往外冒,但是孩子長的快,一眨眼就長大了,別讓孩子將來學你。」

  賈赦聽了答應了一聲,站起來退出去了。

  屋門重新關上,老太太呼出一口氣。

  天快黑了,夕陽照進來,如同此時的她和榮國府,日暮遲遲。

  想當年她的婆婆坐在這裡,是個威風八面的老封君,她是個謹言慎行的當家媳婦,那時候的榮國府如日中天。一轉眼,成了這個樣子。

  鴛鴦端著蠟燭進來,放好之後正要收拾賈赦的杯子,老太太說:「我已經下令各處媳婦婆子丫鬟不可亂走,你只悄悄的去後門,告訴後街最裡面老侯家的人,說替我帶走幾個人。」

  孫媳婦置辦私產,是有的,家法雖不容,但在外面扒拉銀子總比在家裡挪了銀庫的銀子強。做老人家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聾作啞日子就能過下去。但是她們畢竟年輕嫩了點,事兒做的不夠仔細啊!

  這時候在王熙鳳的院子裡,豐兒領著香草進來。

  香草一進門,王熙鳳從床上起來。

  「你主子怎麼說的?」

  「長話短說,我奶奶說當初跟您說過的,不能用王家的人,您還用,覺得旺兒忠心。」

  王熙鳳氣的拍了一下床,「你主子還說什麼了?」

  「這生意過了明路了,以後利潤要少,如今順天府的謝大人對著掌櫃的和崔先生要孝敬,崔先生答應了。另外王家那邊也要孝敬,咱們府裡也要孝敬一份,因為崔先生怕這幾家報復。我們奶奶答應了,並且還要給崔先生一份錢,所以以後年底要是還有一二千兩算是多的了。」

  王熙鳳氣的咬牙,鬧了一場,最後銀子沒剩下多少,真是!!!

  香草又說:「我們奶奶讓奴婢問您:她再開一門生意,問您跟不跟,如果跟,要聽我們奶奶的話,不可讓親近人再插手了。」

  平兒在門口放風,這時候立即出去了,在院子裡高聲問:「二爺,您去哪兒了,可算是回來了。」

  王熙鳳慌了:「你先回去,生意的事兒我有空和你主子說。」

  說著躺下了。

  香草就出門,撞上了要進屋的賈璉。

  賈璉得了消息趕回來,看到香草知道她是雲芳身邊的人,問:「這丫頭來干嘛?」

  平兒說:「如今家裡當家的要換成三奶奶了,三奶奶是提前來跟二奶奶通氣的。二奶奶氣的難受,沒搭理那丫頭。」

  賈璉進屋,問王熙鳳:「怎麼回事?怎麼聽說你私下置產了?」

  王熙鳳立即翻身起來,邊哭邊罵邊說:「二爺是在哪兒聽了胡說八道,讓我知道哪個王八羔子傳我的謠言我撕爛她的嘴,來旺兒那黑心爛腸子的跑到二太太哪裡告我私下置產,我呸!我倒是想要置產呢,我哪兒來的通天本事,比不得有些人去放印子錢!!」

  最後一聲嚎的特別大聲,賈璉忍不住皺眉:「你省點力氣,寶玉他們不知道,你要是鬧的他們知道了,仔細揭你的皮。」

  「我就知道我是個不得臉的,我呸!沒一個好東西。」

  罵了又翻身躺下了。

  賈璉看她嘴裡不說什麼,看著平兒:「你說。」

  平兒看看王熙鳳,就說:「是二太太和薛姨媽想去人家店裡入股……」

  賈璉皺著眉頭:「還有薛家的事兒?」

  「嗯,說起來,這事兒就是咱們這裡鬧出來的禍事兒,來旺兒孝敬了奶奶一盒子香,奶奶根本沒問哪裡來的,一盒子香才幾個銀子,誰放心上了。寶玉和諸位姑娘來玩兒,就拿出來給姑娘們用了,都說好,就拿走了。誰想到薛姑娘回去告訴了薛姨媽,薛姨媽叫上了二太太,去了人家店裡要入股,結果不知道怎麼了,來旺兒就說那是咱們奶奶的產業。二太太和薛姨媽就叫上二奶奶問……」

  王熙鳳背著他們說:「哪裡是問,竟是審賊呢。」

  賈璉問:「真和香鋪沒牽扯?」

  王熙鳳坐起來發毒誓:「要是有,讓我被雷劈死。」

  賈璉站起來:「我去一趟老太太那裡。」

  平兒追著:「老太太不痛快呢。」

  「就是不痛快才要去,這不是家裡人的事兒,分明是被薛家蠱惑了。」說著要出門,這個時候王熙鳳身邊跑腿的小童兒彩明跑進來:「二爺,二奶奶,平兒姐姐,不好了,來旺兒一家沒了。」

  什麼!

  王熙鳳這下坐不住了,從床上下來,問彩明:「真的假的?」

  「真的。」說著看王熙鳳:「真的沒了,賴大叔帶著幾個管家到處找,怎麼都找不到。派人問咱們這裡的人,興兒問這事兒該怎麼辦?」

  王熙鳳還以為人死了呢,原來是找不到了。冷哼了一下:「還能怎麼辦?我哪裡知道。」

  平兒對彩明說:「你讓來旺兒的兄弟也跟著找找,家裡牆那麼高,一家子老小怎麼說沒就沒了。」

  說著推了一把王熙鳳,王熙鳳順勢被推回臥室去了。賈璉看看她們兩個的做派,轉身出去了。

  就在賈璉到了老太太院子的時候,王家的婆子來了,要見老太太。

  這是個穿衣打扮都很富貴的老婆子,身後還跟著丫鬟媳婦,不知道她身份的還以為是哪家的老封君老誥命。這位以前是王熙鳳祖母身邊的左膀右臂,如今在王家的的奴僕裡很有臉面,代替王舅媽親自來一趟。

  這婆子坐著小轎子從外面一直抬到了二門,帶著一群人嗚嗚泱泱的來到了榮慶堂前,單獨見到老太太,說:「貴府太太奶奶之間的事兒,我們王家本不該說什麼,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然而貴府的太太操勞三十多年,生下兩兒一女,貴府的奶奶也是恭敬的侍奉公婆,有了一個女孩……一家人到了這個份上,還是要以和為貴。」

  老太太端著茶杯沒說話,心裡很不痛快。賈家的事兒憑什麼王家指手畫腳,再有就是一個婆子敢在自己面前這麼說,心裡已經有了惱怒了。

  這老婆子說:「這件事,是咱們兩家倒霉,那些奴才我們帶走,特別是叫來旺兒的哪個……」

  賈璉在一邊說:「死了,自己撞死了。」

  這老婆子只是驚訝:「死了啊?死的好啊!死的好啊!如此一死,另外一人再也不見,如魚歸大海,水落深淵。」

  這老婆子還在點頭,賈璉突然說:「也不一定,薛家應該知道點什麼,沒薛姨媽,咱家的太太和奶奶也鬧不起來。」

  老太太一抬頭:「這有薛家的事兒?」是了,今兒光顧著生氣,忘了薛姨媽也是跟著一起來的。

  賈璉:「沒人跟您說薛家的事兒?」

  王家的老婆子:「奴婢請他們去一趟王府,回頭必有消息。」

  老太太哼了一聲,這王家的手真是太長了。但是薛家是薛家,不是賈家,老太太也攔不住他們帶走薛家的人。

  王家婆子又說了一些話,帶著人去薛家住著的梨香院。

  賈璉立即問老太太:「來旺兒一家……」

  問老太太就對了,就像是平兒說的那樣,牆那麼高,來旺兒一家跑不出去,就是想滅口也要有屍體才行,找不到了就是有人帶走了,有這本事的就是老太太了。

  老太太疲憊的說:「讓人送他們一家到關外的莊子上,嘴不嚴就是攆出去的下場。」

  賈璉瞬間明白了:「二奶奶真的有私產。」

  老太太對這孫子也知道,哼了一聲:「有沒有的,你想如何?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私房,就是有人給我送銀子來。我一個人能吃多少?能用多少?這些都是給我孫子留著的。我的銀子要花在你們這些孽障身上,你也別去找鳳姐兒鬧,你是鬧不出來一兩銀子的。花在你們孩子身上,總比花在那不知道什麼人的身上強。你也爭點氣,再不爭氣,寶玉將來進學了,你還有什麼臉當哥哥。出去吧!」


第84章 奪權利 下

  王家的老婆子讓身邊的人請薛家的母子三個去王家,自己告別了老太太後又去了王夫人的院子。

  王夫人立即讓人請了老婆子進來:「嬤嬤,請嬤嬤指點迷津。」

  說著哭了出來。

  這老婆子拍了拍王夫人的肩膀:「大姑娘,唉,您一把年紀了,掌了這麼多年的家,怎麼辦出這樣的糊塗事呢?你也別覺得老奴說話不好聽,這事兒讓你辦壞了,剛才在貴府老太君哪裡,聽說去了薛家的二姑娘也插手了?怎麼回事兒?」

  面對著娘家人王夫人不敢瞞著,把薛姨媽找她來想一起做生意,又如何盯上那家店的……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老婆子剛才在薛家那邊兒已經聽了一個大概,薛家也不敢隱瞞,和這一邊兒兩廂一對比,發現事情還真是這個樣子。就心裡面納悶兒,這姐妹兩個也太急迫了。讓這老婆子都有一些想不明白,姐妹兩個又不是缺錢的,為何這麼貪婪又急迫?

  身份有別,人家是主子,自己再體面也是奴才,嘆口氣,「這事兒也就罷了,放印子錢呢?」

  「印子錢沒做成,這不是府裡開銷太大,宮裡又一直來上門要銀子,今兒是三百,明天五百,賬上很快沒錢了,這今年還有大半年沒過呢,我不是找個地方有個進項嗎?」說著哭了起來,說著窮家難當,為這一大家子人一直殫精竭慮……老婆子面無表情的聽完,打斷了王夫人:「大姑太太,我有話請您聽一聲。」

  「嬤嬤請講。」

  「如今王家還剩下一位小姐,老爺一直愛如珍寶,還想著讓這位姑娘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最低也是八公府上,如果有造化,進了京中王府也不在話下。老爺還盼著咱們家的小姐將來和貴府的大姑娘聯手,到時候咱們宮裡有娘娘,宮外有王妃。就跟天上飛的鳥一樣,兩只翅膀一起用力,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如今您和鳳哥兒的事兒千萬不能傳開,明日太太親自來,給榮國府和老太太賠禮,這件事兩家就當糊弄著過去了。這裡面少不了讓您受委屈,榮國府的管家事兒移交給小輩吧。」

  「別人管家我的寶玉怎麼辦?我的蘭兒怎麼辦?」

  「姑太太!」這老婆子加重語氣:「這事兒誰挑起來的,您覺得委屈,老爺更委屈,我跟您說,老爺丟了京營節度使的位置。明升暗降,丟了實權!昔日太、祖皇帝感念忠臣的輔佐,給四王八公分了天大的好處。中間太宗又三番兩次削去這些恩典,如今只有北靜,南安兩處王府尚有實權,榮國府和平安州還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老爺一直想替寶二爺把平安州弄到手。您不知道幫一把忙,還拖著老爺的後腿子,連京營節度使都丟了!這京營節度使剛到手沒幾年,還沒坐熱乎呢,轉手又沒了!老爺今日回去也嘆氣,說心腹都來不及安插,唉!」

  王夫人訥訥不敢言語,這損失不可謂不大,而罪魁禍首之一就是她。

  「當然了,您管家了這麼多年,也不能這麼沒了下場,我來的時候,太太囑咐我一定告訴您,明天她來,您推著珠大奶奶更進一步,讓珠大奶奶給您打頭陣,她在旁邊給您說話,這件事您千萬記住了。」

  「她……」

  「把蘭兒哥兒抱來,老太太養著寶二爺,您為什麼不能養著蘭哥兒?蘭哥兒在您這裡,珠大奶奶不至於分心,到時候還不是事事聽您的,您還能插手到榮國府裡管著事兒,沒多大的損失。」

  王夫人不喜歡李紈,聽了老嬤嬤的話,也只得答應。

  老婆子說完了,站起來告辭:「奴婢去一趟鳳哥兒的屋子,您歇著吧,對了,來的時候老爺和太太都囑咐了,都是一家人,您和鳳哥兒之間不可再有誤會了,明日太太來,也是為您和鳳哥兒解開誤會的。」

  說著離開了,王夫人看著老婆子的背影,表情冷淡。讓珠兒媳婦頂在前面確實是一招好棋,但是,珠兒媳婦養不熟和自己不貼心,就是抱了蘭小子來又能怎麼樣?

  還是要趕快給寶玉找個媳婦才行,而且一定要和自己一條心。

  老婆子去了王熙鳳的院子裡,平兒接出來。

  老婆子笑眯眯的拉著平兒的手:「鳳哥兒如今怎麼樣了?」

  「生氣呢,晚飯都沒吃,還在床上躺著呢。」

  「不是什麼大事兒,不要放在心上。這次我來,老爺和太太都說好好勸勸姑娘,不能讓咱們家的姑奶奶吃了虧。」

  說著就去了屋子裡,看到王熙鳳面朝裡的躺著,笑著坐過去:「姑奶奶,奴婢來看看您。」

  「嬤嬤不必來了,讓我死了正好。」

  「姑奶奶!」老婆子拍了拍王熙鳳的後背,用一種哄孩子的語氣說:「別生氣了,老爺和太太已經知道了,明日來這裡為您討個說法,奴婢來的時候,太太和老爺商量呢,說是太太明日和這裡的老太太商量,把榮國府管家的事兒給您做。」

  王熙鳳一下子翻身坐起來:「嬤嬤說的是真的?」

  老婆子微笑著:「當然是真的,太太疼您的心您還不知道嗎?唉,要不然今兒太太就親自來了,實在是咱們家裡亂糟糟的,是今日老爺升官了,上門祝賀的人多,明日太太騰出功夫就來,不過是一件小事兒罷了,官司也好,人命也罷,沒有咱們王家平不了的事兒。

  老爺說,下次您要是真的置產了,跟他說一聲,他保您的私產榮國府沒人敢動。」

  王熙鳳先是怔怔的,隨後立即歡喜了起來,「還是老爺和太太疼我。」

  「那是,您先歇著,明日太太就來了。」

  平兒立即站起來送老婆子出去。

  王熙鳳怔怔的倒下,看著帳子,老嬤嬤的話說的花團錦簇,但是都是點片湯話,信不得啊!

  平兒回來了,問王熙鳳:「奶奶,我怎麼覺得老嬤嬤說的輕描淡寫?」

  來旺兒一家都沒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可能不是大事兒,既然是大事兒,怎麼就這麼容易的過去了?

  王熙鳳沒再說,只是淡淡的比較:人家雲芳的是親爹娘,自己的是叔叔和嬸子。人那邊出事兒了,有人替雲芳收拾,要不然來旺兒是怎麼沒的?自己這邊,一句重話都沒有,連個底兒也不交代,到底是外人。

  而雲芳這裡,在天快黑的時候正在那裡給女兒讀書,教著蘑菇認字。

  香草進來,在雲芳的耳朵邊悄悄的說:「來旺兒失蹤了,一家子都沒了蹤跡。」

  雲芳皺眉,這不是自己下手的,是誰下的手?

  來旺兒是最大的破綻,雖然自己能狡辯過關,但是知道來旺兒的下落總比不知道的好。

  她意識到榮國府裡有個比自己更老辣的人,把人帶走,到底是幫了自己一把還是留著威脅自己?來旺兒肯定活著,如果死了,這個時候死是影響最小的,直接說他畏懼而死就夠了。沒見到屍體就是沒死,沒死也好,這場爭鬥裡不至於有人丟了性命。

  其實也不用擔心來旺兒,一來是不怕人家知道,二來雲芳也有應對。

  又問:「寶玉他們還在東府?」

  「嗯,老太太沒讓人去接,那邊府裡的大奶奶招待幾位姑娘和寶二爺呢。而且下令家裡封口,不許透露一個字給寶二爺和幾位姑娘知道,要是誰說出去的,直接全家發賣了。」

  旁邊的蘑菇撅了一下嘴。

  香草看了,抿嘴一笑,跟雲芳說:「我去給哥兒姐兒端點吃的來吧?」

  「去吧。」

  雲芳看著蘑菇:「做什麼怪樣子!」

  「寶叔叔真的是寶叔叔,老太太的大寶貝。」

  「才知道啊!沒事,你和弟弟是媽媽的大寶貝。」

  「也是爹爹的大寶貝,媽媽,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估計要到年底了,怎麼了?想爹爹了?要不然你給爹爹寫信,不懂的字兒問媽媽。」

  「好啊!」

  寧國府裡,寶玉和幾個姐妹在正堂受珍大奶奶婆媳兩個招待。

  惜春很不高興,一整天都板著臉,珍大奶奶給她安排吃的喝的,她也沒給一點好臉色。

  這會天都黑了,外面榮國府還不來人把這幾個小祖宗接走,珍大奶奶就覺得心累。把這幾個祖宗交給蓉大奶奶秦氏,她走到外面問丫鬟:「大爺哪兒去了?問問大爺,如今天都黑了,留幾個哥兒姐兒住著嗎?」

  丫鬟跑著去問話,珍大奶奶真不想回去,就直接坐在外面欄杆上了,珍大奶奶不停的嘆氣,丫鬟們正圍著勸她。

  秦氏從裡面出來,問珍大奶奶:「這可怎麼辦?小姑鬧著回榮國府呢,我怎麼哄都不行。」

  「你都哄不住,我就哄的住了?真是……我也不知道上輩子得罪了那一路的神仙,怎麼給我了這麼個難纏的小姑子,也幸好不在咱們家裡住。」

  說著帶著秦氏回屋子裡了。

  屋子裡氣氛很不好,珍大奶奶笑著問:「四姑娘,怎麼了?飯菜不合口?讓他們重新做。」

  「大奶奶也別忙了,我不吃,我要回去吃。派車送我們回去吧,我多呆一會就覺得我不是個好人了。」

  這話說的……

  珍大奶奶問:「姑娘,是我哪兒得罪您了,您怎麼連口飯也不吃,連口水都不喝?」

  惜春看了一眼站在珍大奶奶身後的秦氏:「你沒得罪我,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裡的人。」

  這就是來找茬的!

  可偏偏惜春是這裡正經的主子,珍大奶奶心想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這個小姑子,那邊老太太不讓人接,這邊還不能送,偏偏這小祖宗又找事兒……珍大奶奶覺得今天真是把一年的苦頭都吃盡了。

  「姑娘,別這麼說,這是到家裡來了,怎麼這麼說呢,這是您的家啊!」

  說著捧著飯碗要遞給惜春,惜春沒說話也沒接,秦氏看了,立即端茶:「姑姑喝口水。」

  惜春冷笑了一聲。

  珍大奶奶看出來了,這小祖宗是衝著秦氏去的。難道是兒媳婦怠慢了這祖宗?

  就放下飯碗給了秦氏一個眼神,婆媳兩個到了門口,珍大奶奶說:「我伺候不了了,你也沒法子,你現在去問問蓉兒他們爺倆,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不行送回去得了。」

  屋子裡,迎春和探春坐在惜春身邊。探春說:「問你你也不說這是怎麼了,你平日也不是這種人,吃頓飯而已,生什麼氣。」

  迎春也說:「要不說開,說開了你也不氣了,我瞧著珍大嫂子還鬧不明白呢。」

  林黛玉和賈寶玉坐在她們對面,賈寶玉也說:「到底是哪裡惹得妹妹生氣了。」

  林黛玉冰雪聰明,這大半天看明白了,知道不是珍大奶奶的事兒,惜春下車之後沒吃沒喝這裡的東西,珍大嫂子來了說什麼她聽著,就是不搭理,偶爾也回一句。但是蓉兒媳婦來,她就炸毛了。

  林黛玉一直沒說話,惜春身邊圍著幾個人在勸,珍大奶奶在門口干著急沒辦法。

  這一天了,水米不打牙,白天還能說不餓,這晚上了還不吃東西!

  想學老爺成仙啊!!!


第85章 共商議

  秦氏急匆匆的帶著丫鬟往外走,到了二門,對門口守著的婆子們說:「派個人請大爺或者是小蓉兒大爺過來,就說四姑娘現在不吃東西,正鬧著呢。問問怎麼辦?」

  沒一會兒賈珍父子來了。

  秦氏趕快上前說:「姑姑一天水米不粘牙,問什麼也不答。奶奶問要不送姑姑回去。」

  賈珍說:「我正要送他們走呢,那邊老太太讓接了,我親自送回去,你安排車去。」

  秦氏轉身去安排車,留下賈珍父子往後院去。

  一進門,看到珍大奶奶,賈珍就說:「送寶玉他們回去。」

  珍大奶奶松一口氣,總算送這群祖宗走了。

  賈珍的聲音傳進屋子裡,惜春站起來就走,路過賈珍連個眼神都不給。

  賈珍詫異的看著惜春,這時候賈寶玉他們追著出來,寶玉跟賈珍客氣:「多謝大哥哥今日款待,四妹妹她……她往日不是這樣的。」

  「知道,知道。寶玉,哥哥送你們回去,走吧,老太太惦記著你們呢。」

  車子到了榮國府,因為路途近,賈珍賈蓉是騎馬來的,有人跑出來牽著賈珍的馬,賈珍看了看,榮國府表面很平靜,各處掛燈,安安靜靜的和往日一樣。

  他進了府邸,在前院正堂榮禧堂等著。賈政和賈赦在審著奴才,關於審問這事兒,主要是賈赦出面,賈政怕血糊糊的太難看,不舍得下重刑。

  所以招待賈珍父子的是賈璉。

  賈璉出來對著賈珍拱手。

  賈珍問:「如何?」

  「王家丟了官兒,明升暗降。我家丟了錢,三萬兩。」

  賈珍摸了摸胡子低頭沉思,賈蓉倒是覺得不是大事兒,「三萬而已,叔叔別放心上。」

  賈珍問賈璉:「銀子夠嗎?不夠到我們府上去取。」

  「夠了,銀子不缺。」

  賈珍拍了拍賈璉的肩膀:「小事兒一樁,丟了京營節度使也不是大事。」

  賈璉急忙問:「這不是大事兒?」

  「對王家來說是大事兒,對於上面來說」他對著上方做出來一個拱手的動作,「還真不是大事兒。你還不知道吧。過幾日北靜王和江南老親甄家的姑娘要定親了。」說完拍了拍賈璉的肩膀。

  賈璉一想:「是甄家的二姑娘?」

  「對,正是呢。」說完看天色很晚了,對賈璉說:「事兒都過去了,別想了。今日送寶兄弟回來的,天黑夜深不便久留,我們爺倆先回去,兄弟有空了來喝酒。」

  賈璉送他們父子出門,然後回來找老太太。

  老太太屋子裡如以往一樣,歡歡喜喜的一群孫子孫女圍著老太太說笑。賈璉進來,弟弟妹妹們全站起來了,看這裡很熱鬧,他笑著問:「這麼晚了,寶玉還不去歇著,明日不讀書嗎?」

  寶玉瞬間氣弱了,老太太就是個溺愛孫子的老祖母:「你嚇唬他做什麼?仔細我捶你!」

  賈璉笑著賠了兩句不是,老太太問:「你半夜三更來干嘛?」

  「哦,剛才得了一個好消息,如今要告訴老太太,北靜王和甄家的二姑娘要訂親了。」

  寶玉他們還不覺得如何,老太太一算:「甄家有十多年沒進京了吧?」

  「有了」。

  老太太說:「大喜事啊,回頭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咱們和甄家是真的親密啊!」

  第二日一早,老太太打發賈寶玉去讀書。

  「如今天熱了,冬天怕你得風寒,如今說不過去了,再不去跟著先生讀書,仔細你老子惱了捶你。」

  寶玉收拾了東西,跟著私塾先生讀書去了。

  林黛玉被打發到了三春的房裡,說今日來客人,姑娘們不必陪客,先在屋子裡自己讀書玩耍吧。

  把這些不相干的人打發了,今日的主角們悉數登場。

  王夫人早早的來了,雖然一臉憔悴,臉上也沒了惶恐,一張臉木木的。她身後站著李紈,李紈早知道了昨日的事兒,心裡小心,只帶了一雙耳朵來聽,絲毫不敢多動一下。

  王熙鳳來的也很早,站在老太太身邊給老人家捶肩,如往常一樣笑語連珠,她說笑的時候,一屋子的丫鬟都笑的肚子疼。

  這時候邢夫人和雲芳來了,這對婆媳臉上看著也沒什麼不同的,邢夫人還是那種小家子氣,連個笑話都接不好,不過能看的出來今日高興,笑的臉上每一條褶子都舒展了,她身後的雲芳一直在微笑。

  真的和往常一樣,簡直沒什麼區別。連王夫人都能很親熱的評價王熙鳳的笑話:「鳳丫頭那張嘴啊,讓人又愛又恨。」

  昨天還恨不得希望對方立即倒霉的人,過了一天,真的像是事情翻篇了一樣。

  一片歡樂中,王舅媽來了。

  老太太說:「請姑娘們來拜見舅媽。」

  四個姑娘來了,王舅媽臉上慈愛,也是一如既往對著幾個姑娘噓寒問暖。說著閑話,話題就到了北靜王的婚事上。

  幾個姑娘再留著就不合適了,迎春就帶著妹妹們退下。

  她們走的是還聽見屋子裡說這樁天作之合是多麼的難得。探春還問了一句姐妹:「往日這個時候薛姨媽都來了,怎麼今日不見。」

  迎春也反應了過來:「對啊,今日沒見薛姨媽。」

  惜春冷冷的說了句:「人家是客,住在咱們家,來不來的是人家的事兒,說不定今日不方便來呢。」

  隨後幾個人撩開手不提這事兒,林黛玉和姐妹三個回去一塊玩耍了。

  屋子裡的氛圍和往常一樣,說完這一對天作之合,老太太就問:「不是我老人家嘴太碎,實在是薛家的寶丫頭也不小了,有什麼打算沒有啊?」

  王舅媽就說:「她是個好孩子,如今也不算大,看薛家的安排吧。當女孩的時候挺好的,當了人家的媳婦就松快不起來了。特別是咱們這些當家做主的,哪有一日閑著啊,這一輩子最快活的就是在娘家的日子了。」

  說完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低頭喝茶,視線都到了她身上,盡管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場勢力重新洗牌的聚會,但是表面上都維持著體面,還要說笑幾句。此時都知道王夫人要自己出來辭了管家的事兒,才好進行下一步。

  可王夫人無動於衷。

  王舅媽就心裡煩,覺得王夫人不上道,輸了就要認罰。你這個樣子給誰看?難道這裡有人會憐惜你?

  就說:「唉,也不是我在各位跟前自吹自擂,我們家才多少人口,我管著就費勁,也沒個幫手,不像是貴府,看看這幾位奶奶,都是好人兒。我們姑太太如今也是有了春秋的了,常聽說身體有些頑疾,需要靜養,不如把事兒分給幾個奶奶。我也是一說,貴府的事兒貴府自己當家。是不是老太太?」

  「嗯,他舅媽說的對呢。」

  眼看著繞過自己要分割權利了,王夫人這時候放下杯子:「咱們家和別家不同,咱們家人多,事情千頭萬緒,一個人也確實管不了,不如找幾個人。讓鳳丫頭攬總,讓蘭兒家的和瑭兒家的幫襯著。」

  邢夫人想說話,雲芳一把壓著她的肩膀。

  老太太是不會讓王家的女人再攬總的,而且昨天王熙鳳也是參與者之一,哪能再挑大梁。王熙鳳雖然有期盼,但是看王舅媽不接話,就知道昨日老嬤嬤說的都是騙自己的,心裡也不做期待。

  老太太抓著王熙鳳的手放在手心裡拍了拍:「我是覺得好,但是鳳丫頭和璉兒沒個兒子,如今她要早點生個兒子才算是後繼有人,她這裡分管一些就行了,不用攬總。你說是不是啊鳳丫頭?」

  有沒有兒子只是借口,王熙鳳只能低著頭說:「聽老太太的。」

  老太太在她的手上拍了兩下,長呼一口氣,一臉的欣慰。

  王夫人又說:「珠兒媳婦攬總吧,讓她們多幫襯一些。」

  王舅媽就覺得王夫人難以控制,她總是有一些莫名的堅持還不愛和人商量。看她說到這裡就不說了,王舅媽立即接上:「珠兒媳婦也沒什麼事兒,孩子給她婆婆照看,管家的時間更充足,而且我早聽說了珠兒媳婦是個慈和人,和妯娌們沒紅過臉,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是吧老太太?」

  李紈雖然想管家,但是一聽把蘭兒弄走,就頓時不願意了。她怕蘭兒跟著婆婆學的只認佛經。現在賈環已經認得幾個字了,王夫人就把這麼小的孩子叫到身邊,名義上教導,實際上讓孩子抄佛經,朝廷取士是通過八股文不是佛經啊!王夫人的心思都知道,讓寶玉多讀書,讓賈環多讀經,分明是擔心賈環超過了寶玉,就如賈瑭這個弟弟超過了賈璉開始在家裡做主。

  李紈又不敢當面拒絕,只能面帶祈求的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的眼神瞟了一眼李紈和王夫人,點點頭,「蘭小子是珠兒留下的唯一骨血,又是個男孩子,將來珠兒這一脈就靠蘭小子了。只是蘭兒他祖父早就說過,蘭兒將來教養不許女眷插手,他要親自教導。這也沒幾年了,二太太還是養著身體吧,過幾年直接讓蘭小子跟著他祖父讀書。

  我的意思是讓瑭兒家的來攬總,瑭兒不在家,她也不用伺候瑭兒,至於倆個孩子,大太太身體好,能幫忙看著……」

  邢夫人立即表示:「我照顧孩子。」

  態度積極的讓大家都看了她一眼。

  「……讓瑭兒家的攬總,日常讓鳳丫頭操心,再讓珠兒媳婦分擔一點,家裡的事兒就擺布開了。」

  王舅媽還要說話,老太太立即問:「貴府的親戚薛家,怎麼說啊?」

  王夫人抬頭立即看王舅媽和老太太。

  王舅媽看自己的目的沒達到,立即轉了態度,不是很熱情的說:「這也不是我們一家的親戚,親戚……能幫就幫吧。我們老爺要去上任,我婦道人家,加上一個女兒,家裡沒個男人,也不開門了,閉了門不見客。薛家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能當人家的家嗎?」

  說完用手帕捂著嘴哈哈笑起來了。

  老太太也惱了幾分,王舅媽是個晚輩,幾番咄咄逼人,還要插手賈家的事兒,她已經忍夠了。現在把薛家甩開,問題是薛家住在賈家,等於把薛家的包袱甩給了賈家,賈家想甩開也難啊。薛家當年不少給這幾家弄銀子,有好處的時候大家一起拿,沒好處理,就一腳踢開了。

  薛家在老太太這裡看來,翻不起浪花,先把自己家的事兒管好再慢慢料理。這時候就說:「既然如此,薛家的事兒先不提,今日舅太太來了,不妨做個見證。鴛鴦,把鑰匙,賬本,對牌,單據全部拿出來。跟三個奶奶分一分。」

  說完對王舅媽說:「您要留下做見證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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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糊弄事

  屋子裡的門打開,幾個健壯的婆子們抬著東西來了。

  先是賬本,一個婆子說:「年內的賬本就在這裡,請太太奶奶查閱。要查年前的,奴婢們再去抬。」

  接著是兩對婆子抬了兩筐鑰匙上來,其中一個說:「各處門上,各處庫房的鑰匙都在這裡。」

  然後是六對婆子帶著六只筐,裡面裝的是對牌。

  其中一個說:「所有對牌都在這裡,請太太奶奶查看。」

  接著是兩個年輕的媳婦,端著兩個托盤,裡面是幾本冊子,放到了中間的大桌子上:「老太太,兩位太太並各位奶奶,這是往年登記在冊的賞賜,古董,有銘記的各種用物的冊子。」說完之後又說:「各處管家媳婦都在外面候著了,等候老太太,太太,奶奶吩咐。」

  說完退下去。

  老太太坐直了身體,對孫媳婦們說:「我做主,今兒重新分派差事,瑭兒家的?」

  雲芳立即答應了一聲:「在。」

  走上前,在老太太跟前站住。

  老太太頗有佘太君中軍帳點兵的模樣,指著一片東西:「你攬總,你當家,怎麼分派你說了算,要是家裡出事兒了,或是家宅不寧,或是再有分配不均,我只找你問罪。」

  「是,孫媳婦必定先以大家為重,做不好請您責罰。」

  「好,璉兒家的。」

  王熙鳳立即上來。

  老太太說:「瑭兒家的忙,你要幫著她分擔一些,她日常住在東院,家裡有什麼事兒你多幫襯。」

  王熙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大的權利,這個時候只能答應下來。

  老太太又叫李紈:「珠兒家的。」

  李紈立即上前。

  老太太對李紈的態度很和藹:「你往日要照顧蘭兒,還要帶著你弟弟妹妹們。就不用和她們一樣辛苦了。你管著廚房和買辦的事兒。」

  這是個肥差,一年少說也能弄個七八百銀子的好處。這是老太太可憐他們孤兒寡母,想著當日大孫子賈珠放心不下他們母子,特意處處照顧,這次分家,把這個肥差給了李紈。

  李紈立即答應了下來。

  這下王熙鳳明白了,廚房和買辦的事兒扔出去了,剩下就是讓自己和雲芳商量著怎麼管家。

  老太太只分了廚房的職責,下面的丫鬟婆子立即把廚房的鑰匙賬冊整理出來。

  廚房的東西當時就交給了李紈的丫鬟。但是大部分因為沒有明確職責,都在一起放著呢。

  妯娌個帶著人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去各處查看交接。

  屋子裡面老太太問王舅媽:「如何?這麼安排還算妥當吧。」

  王舅媽只能答應:「妥當,自然妥當。」

  狗屁的妥當,榮國府不歸王氏的女兒管了,哪裡妥當!然而王夫人剛弄出來這件事兒,王舅媽本來要保王熙鳳呢,剛才不好明說,畢竟王熙鳳也是昨日的當事人,想著王夫人能配合一下,沒想到王夫人不配合,只說了一句話應付自己,昨日安排的好好的,讓她出面力推王熙鳳,珠兒媳婦做她的傳聲筒,在王熙鳳面前落個好,將來和好的時候臉面上也好看些。她只干巴巴的一句話,還等著她鋪墊呢,就不管了。

  老太太直接拿出子嗣傳承的事兒,王家能怎麼辦?王熙鳳這張牌也打不下去了。

  想著等會自己親自勸這對姑侄和好,別再鬧出事兒來了,再鬧,讓殷家女坐穩了位置,怕是王家再難插手賈家的事兒了,賈家將來如何王家真不在乎,賈家最精華的勢力沒拿到手,王家就是吃了邊角料也不開心。

  這邊妯娌個人帶著丫鬟出門之後,李紈不摻合王熙鳳和雲芳之間的事兒,直接說:「我帶著人去廚房看看。」

  留下了雲芳和王熙鳳。

  王熙鳳和雲芳都有些詫異。

  雲芳攬總,不是說不管廚房的事兒,名義上她管著整個後院呢。李紈這個新任的管家媳婦應該是先隨著雲芳巡視檢查交接各處,然後去到了廚房,李紈留下來算是名正言順。如今李紈表現的是我不管你們,你們也別管我。

  這態度……雲芳剛接收大權,把火沒燒起來,就碰到了這麼一個軟釘子。也沒說話,要是想卡李紈的脖子很簡單,賬房裡只要查賬就就行了,然而和李紈真沒法計較。和她計較,傳出去就是欺負人家孤兒寡母。

  雲芳轉頭和王熙鳳說:「二嫂子,我的意思是我大部分時間不往這裡來,銀庫的鑰匙我拿著,賬房我派人盯著,門房那裡因為是咱們家的臉面,我親自看著,家裡的其他事兒嫂子當家。嫂子這裡決定了,讓人去我哪裡取對牌領銀子就行了。」

  王熙鳳暗自盤算了一下,當時自己是幫著王夫人管家,現在這樣子,是幫著雲芳管家,權力雖然沒少,可也沒多。又因為當時兩個人管著一家店,雲芳就是拿著賬本,王熙鳳遙控著店裡,加上管事兒得力,掌櫃的盡心,生意不錯。兩個人合作的節奏也非常好,這次還按著以前的事兒來。

  王熙鳳自己想著如今自己和二太太算是有些不對付,哪怕就是有嬸子在旁邊說合盡力彌補裂痕,雖然裂痕能夠彌補,但是裂縫還在。還是要在家裡面兒找人一塊兒組成臂膀結成同盟,共進退才是,雲芳是最合適的哪個。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聽你的。」

  雲芳就親熱的挽著她的手,一起去交接了。

  這一查不得了,很多不顯眼的古董都沒了,目錄厚厚的一本,那些值錢的古董卻不在庫房。剩下的銀庫裡銀子對不上賬,一些還有的值錢擺設也全部拿到了寶玉的房間,再有一些日常用不值錢的瓷器,手爐……這些亂七八糟的也對不上,大部分都丟了,還有些說不出下落的。

  雲芳回去告訴老太太:「很多東西都沒有了,問那些保管的人,說是當了。」

  雲芳立即讓人把當票拿出來。

  半箱子的當票就這樣擺在了老太太和王舅媽跟前。

  老太太就說了一句:「唉,讓親戚看笑話了。家業衰敗至此,真是愧對祖宗。」

  王舅媽只能笑幾聲。

  這套路她很熟。

  王家以前的寶貝不少,但是現在都沒有了。其中有一些是拿去送禮了了,但是有的時候還不能讓人家說這是行賄,所以就先拿到薛家的店鋪裡面當了,然後收賄的官員派家人去當鋪裡轉悠,用一個低的不可思議的價格把東西個買了。這一進一出既不打眼又能行賄,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用得好好的。二太太自然也想學這一招,就是不知道怎麼用的,如今事發東窗還留下了痕跡。

  雲芳把這當票拿來擺在這裡,一小半當票是薛家的,一大半的票據是周瑞的女婿冷子興的古董鋪子的。雲芳讓香草一張張念當票,王舅媽聽了就知道這丫頭干嘛呢。

  除了惡心自己,就是讓王家給個說法。

  王家有什麼說法,王家真不知道啊!王家不稀罕賈家的破杯子爛碗兒,喜歡的是賈家的人脈啊。王家也沒見過這些東西啊!!!

  王舅媽是不打算再在這裡坐下去了。看著外邊已經到了下午,午飯都沒混到一口,被一個小輩擠著下面子,也知道人家不歡迎自己,強顏歡笑跟老太太說:「出來的時候久了,家裡面還有事呢,這會兒該走了,讓貴府的二太太和我們姑奶奶送送我吧。」

  老太太也坐了大半天了,腰部也有些不舒服。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說,想配合著雲芳擠兌王舅媽,但是這個時候覺得意興闌珊,覺得這樣挺沒意思。

  於是點了點頭,客氣的說:「恕我不能遠送,那就讓寶玉他娘和鳳丫頭送你出去吧。」

  這位王舅媽站起來告辭,也像是突然之間想起一件事兒一樣:「看我有一件要緊的事忘說了,過幾日北靜王府有喜事,我前些日子碰見他們家的老太妃,他們家的老太妃說要給您下帖子,要請您帶著家裡面的孩子們一塊兒去。這幾日您就收到帖子了,到時候咱們再見吧。」

  老太太也是一副非常高興的樣子,滿面笑容地答應了,讓人送了王舅媽出去。

  隨後留下雲芳說話:「你這孩子也聰明,也能想到這些古董擺件到什麼地方去了。只是這事兒是個糊塗賬,說不清楚。咱們家前幾年也確實艱難了一些。二太太當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能把她的臉皮子都扒下來。這樣吧,這些當票都留下,回頭等幾位老爺和爺們兒過來了我給他們看看,然後銷賬了吧,再重新做賬本,往事兒就不追究了。」

  雲芳不想這件事弄的虎頭蛇尾。覺得就賈赦那性格,能多撈點絕不會少撈,怕是不會如了老太太的打算,老太太要是說服不了他,只能祭出回江南的理由逼的賈赦退步了。跟老太太說:「別的倒也罷了,就是那個冷子興或許對咱們家的事知道得清楚,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兒。這樣的人手裡有咱們家的東西還對咱們家知根知底兒。恐怕……」

  老太太這個時候當然知道雲芳的打算,想要敲打雲芳,便拍了拍雲芳的手。

  「管好家裡的事就行了,外邊的事兒你不懂,也千萬不要插手。像是他那樣的古董商人,在外邊兒和人家有了口角,一旦爭起來那就不是一件小事兒,鬥敗了身價性命就沒有了。到時候他沒了靠山自然會有人收拾他,用不著你在這兒擔心了。」

  雲芳就沒再說話。

  老太太又接著說:「一家人,何必趕盡殺絕。好孩子,家裡的安寧比什麼都重要。這事兒瞞著你弟弟妹妹們呢,別到時候一家人弄的鬼不成鬼賊不成賊的。如今還沒靠岸,大船已經漏了,你想破罐子破摔還是想拋棄前嫌同舟共濟?就這麼過去吧。這也是當日老公爺和我說窮寇莫追的道理,特別是剛打了一場勝仗,得了自己想要的,見好就收吧,驕兵悍將容易吃虧啊。」

  老太太話裡有話,特別是那句「鬼不成鬼賊不成賊」,誰是鬼?誰是賊?

  雲芳沒法子,只能說了一句是。

  老太太看她應了下來又歡喜的說:「回頭你們做幾件好衣服,咱們到時候去北靜王府。我也帶著你們去見見世面。」

  雲芳說了一聲好。

  晚上坐車回去,孩子們在邢夫人的院子裡玩耍。雲芳打算先接他們回來,路上遇到的東院下人各個昂著頭挺著胸,面帶得意,這種精神變化雲芳從每個身上都捕捉到了。

  到了邢夫人的院子裡,東院有頭有臉的婆子們都擠在邢夫人的院子裡,看到了雲芳回來都討好著伺候。王善保家的更是因為和邢夫人親近占著便利給雲芳端茶倒水。

  桂哥兒還沒什麼,蘑菇反而很不開心。

  看著女兒繃著臉,雲芳問她:「你作甚這個樣子?」

  邢夫人就在一邊說:「這丫頭也是個古怪的,她中午那會兒想吃糖,人家就給她端了糖過來。她一看惱了不吃,到了這半天都沒給個笑臉。」

  「為什麼啊?」

  「糖太多了,以前只能吃一點,現在一說想吃糖,立即送來十幾個粉瓷碟子的糖。」

  邢夫人問:「多還不好嗎?是你以前經常說你想吃個夠。」

  「是你們以前跟我說糖吃多了爛牙,現在又讓我吃這麼多,我也不知道是對我好還是對我不好,反正我現在還沒想好呢。等我想明白了我再決定吃還是不吃。」

  雲芳笑著摸了摸蘑菇的小腦袋,揪揪她的小辮子。

  有管家的權利了,好還是不好,真不好說啊。


第87章 各心思

  連蘑菇都知道有一些事情會帶來好處,也會帶來壞處。雲芳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當真正的握到權力之後,雲芳的心情非常復雜,就像蘑菇突然之間門得到了大量的糖一樣。

  想不明白,說不清楚,又覺得很彷徨內心裡還有歡喜。

  東院的人喜氣洋洋,榮國府裡面的很多僕人也受到了影響。影響最直接的地方應該算賈寶玉身邊。

  賈寶玉的幾個丫鬟正在收拾東西,麝月剛把一個瑪瑙碗放到桌子上,這個瑪瑙碗兒的底兒磕到了桌子,發出了比較響亮的聲音。

  晴雯忍不住罵了一句:「你那手是豬蹄子呀,以前打碎了沒什麼,現在在打碎了,看看饒不饒得了你。」

  麝月吵架從來沒輸過,正想反駁一兩句,一張嘴就發現人家說的也沒錯。嘆了一口氣把碗兒拿起來小心的檢查了一下。

  好在沒有摔破,松了一口氣。

  晴雯就在一邊感慨:「這真的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再沒想到會有今日。往日咱們這裡吃什麼用什麼都是最好的,以後雖然也是好的,到底是有些不一樣。我只怕寶玉受了委屈……」

  茜雪嘆口氣:「你怕寶玉受委屈就不要說。別的院子裡面尚且能議論一番,咱們院子裡可一句話都不能多說的。老太太是這麼吩咐的,太太也是這麼說的。」

  晴雯就覺得可笑:「咱們這邊藏著掖著有什麼用?寶玉難道沒有長兩條腿兩只耳朵?外邊那些老婆子媳婦兒嚼起舌根子來被聽到了,難道也要怪在咱們頭上?再說了,寶玉年紀也不小了,就不信他自己感覺不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在外邊的碧痕說了一句:「都快別說了,寶玉回來了。」

  賈寶玉和林黛玉從老太太那裡回來,賈寶玉一進門就跟身邊的丫鬟說:「我這邊還有什麼補身子的東西沒有?快拿出來給我,我去看看太太。」

  幾個丫鬟嘴裡面答應著互相飛眼神。茜雪端了兩杯茶過來,賈寶玉看見這些丫鬟正在收拾東西問了一句。

  「這麼晚了收拾這些做什麼?」

  茜雪說:「天馬上要熱了,這些厚點的衣服也該收起來了。另外那些擺件也要換一換,換成一些看著清爽的。」

  賈寶玉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你們不說我差點給忘了,過不久就是端午了,是該收拾東西了。每年過端午都要送禮,以前太太管家特別辛苦,如今不管家了,也能從容的享受幾年。」

  聽到他這麼說的丫鬟們都忍不住再次飛了眼神。

  襲人把東西收拾出來,包成了一個包袱,「二爺,東西都在這裡放著呢,誰跟著您一塊兒去?」

  「這麼晚了,你們誰明天不當值跟著我去一次,我今兒要陪著太太說話,回來的晚。」

  襲人積極的表示:「我明日沒事跟二爺一起去」。外邊又有一個叫良兒的丫頭提著燈籠等著,襲人抱著包袱和賈寶玉一起出去了。

  出門的時候賈寶玉還不忘跟林黛玉說:「好妹妹,你早點睡吧,我今天回來的晚,明日咱們再說話。」

  林黛玉答應了一聲,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門裡去了。晴雯一把拉住了林黛玉的丫鬟紫鵑。

  「老太太不是三番五次的說不許讓寶玉知道太太不管家了嗎?怎麼寶玉還知道了?」

  紫鵑看這個林黛玉要走,急忙說:「是老太太跟寶二爺說太太病了,所以才讓二奶奶三奶奶大奶奶幫著管家。二爺還以為二太太是暫時不管了,讓二奶奶和三奶奶打下手,和以前一個樣子呢。你們別胡說八道,別把外邊那幾家人的事說給二爺知道,更別說其他的。」

  說完急匆匆的出去了。

  剩下這幾個丫鬟面面相覷。

  光是這樣隱瞞又隱瞞到什麼時候去?

  這幾個丫鬟覺得日子過得愁雲慘淡,簡直不知道路在何方。主要是以前好日子比較多,雖然這邊的生活品質沒有下降,但是光是權利的交接都讓人感到心慌,就覺得多少有點不適應。

  同樣感覺到不適應的還有薛姨媽他們母子三個。特別是薛姨媽,被叫到哥哥家裡面,讓哥哥劈頭蓋臉一頓罵。到現在為止,薛姨媽都覺得入股到人家店裡不算是個大事兒,怎麼會害得哥哥丟了官兒呢?

  薛蟠雖然怕舅舅,但是覺得舅舅這話說的也不對。回家後,母子三個再聚一堂,薛蟠就說:

  「媽,舅舅三番兩次的說丟了官兒,可我怎麼聽說他現在新得的這個官比以前的官還大?這要叫丟官,我還巴不得他多丟幾次呢。」

  薛姨媽也不算是糊塗,只是有些不適應。以前在金陵的時候,他們薛家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大戶人家了。到了京城,他們這樣的家室就數不上,然而思想還沒有轉變過來,覺得以前百試百靈的招數怎麼到了京城就不一樣了。

  「官的事兒先放著,就是官小了也沒事兒,你看你姨夫才一個五品官,就能舉薦金陵的賈雨村。我的兒,你出去派人打聽打聽,是不是那個順天府的謝大人和你舅舅不對付。怎麼……有幾個人去告官,還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不應該官官相護?」

  「行,明天我就去問問。」

  薛寶釵在一邊聽著立即攔住了哥哥。

  「哥哥明天別去,媽,這到了京城就和金陵不一樣了,京城裡面那些讀書人多,這些人求一個名,卻不求利。想來那位謝大人就是這個樣子。」

  薛寶釵雖然讀書多,略微有些見識,但是見識還是不夠敞亮。而薛蟠又不想去,聽見妹妹這麼說,一方面覺得有道理,一方面覺得也有理由搪塞母親。

  「我妹妹說這話才是對呢,前幾日我還聽說,有個窮官兒已經窮得快吃不下去飯了,衣服洗的都掉顏色了,他們家的一個親戚突然飛黃騰達,親戚家裡面的姑娘做娘娘了。

  媽,你猜這個窮官最後怎麼樣了?他跟這個突然富貴起來的親戚不來往了。

  人家請他上門吃席,他去都不去。這不是傻子是什麼?讀書讀傻了的!」

  薛姨媽問了一句:「真的啊?」

  「可真了,聽說以前是個狀元,讀狀元有什麼用,現在是個六品官,全家一天三頓吃豆腐。」

  薛姨媽也說:「這是圖什麼呀?人家都上門請了。還這樣拿捏的架子……餓死也算活該。」

  薛寶釵雖然理解,但是也覺得沒必要:「他就算想得一個好名聲,也得為一家老小打算吧。唉!人各有志。」

  薛蟠這個時候得意洋洋:「所以說這是讀書讀傻了的,有些人為了讀書,家裡面兒田地房子都賣了。讀出來的也不一樣,有的當了官兒什麼都有了,有的當了官兒親娘老子餓死來,這叫什麼?這叫氣節∼好像就是這個詞兒。講氣節的都是第一號的大傻蛋!氣節值幾兩銀子?能當吃的還是能當穿的?還是能換來大房子美嬌娘?」說到這裡,問薛姨媽:「媽我想起來了,咱家的房子還沒修呢。正好天熱了,前幾天老掌櫃跟我說這事兒我給忘了。他說天熱正好修房子,到天冷的時候也正好修好了。到時候咱們就能搬出去了。媽打算花多少兩銀子?」

  薛姨媽聽了之後先是猶豫了一下,「昨日去你舅舅家,你舅媽跟我說不必急著搬走。」

  說完看了一眼薛寶釵。

  薛寶釵問:「這是什麼意思?老在親戚家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

  薛蟠這一邊趕快點頭。

  薛寶釵接著說:「而且這次的事害得姨媽管不了家了,到底和咱們也有一些牽扯。再住下去就是臉皮厚了。」

  「對對對。」薛蟠在一邊點頭如搗蒜。

  薛姨媽嘆了一口氣,「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你舅媽說了一件事兒提醒我了。你舅媽說寶玉那孩子不小了。」然後又拿眼神看著薛寶釵,薛寶釵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

  「媽∼」

  「你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你舅媽已經幫我想了個招……」

  薛蟠到現在還沒聽明白呢:「什麼意思?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呢。」

  薛姨媽推了一把兒子:「去去去,這是跟你妹妹說話呢。反正咱們不搬家,你出去吧。」

  「房子還修不修?老管家還等著我的說法呢。」

  「不修了,修好了還有什麼由頭住下來!」薛蟠聽了也沒多說,反正他覺得在這裡跟榮國府寧國府的子弟一塊玩耍豈不美哉。於是高高興興的出門去了。

  薛姨媽拉著女兒的手:「你舅媽說寶玉有玉,到時候還需要金來配。她給了我一句吉祥話,讓我找一個金匠來給你打個金鎖,正好和寶玉玉上的字湊成一對兒。」

  「媽∼」

  「聽我說,榮國府是京中有名的人家,我知道我女兒的人品就是進宮也使得。這不是咱們沒機會了嘛。」

  「可是姨媽那邊……」剛因為這件事鬧的姨媽丟了管家權。這個時候再提這話……

  「放心,又不是現在提,到時候有你舅舅和你舅媽呢。」薛姨媽覺得這機會一定要把握住:「過幾日,我還去陪著老太太說話,我先試試她們是個什麼態度。」

  雲芳和王熙鳳還有李紈她們三個就這樣開始了磕磕絆絆的磨合。

  雲芳管著各處門,也就是掌握接待所有來訪客人的事兒,馬上就要到端午節了,正是迎來送往的時候。往日不知道,到現在雲芳接觸了管家權之後才知道,原來每當到節假日收禮收到手軟,當然送禮也送的吐血。

  大部分都是派遣家裡面的僕人直接將禮物送到了門口,送上禮單,把禮物拉進去就行。雲芳看了禮單之後,急忙來老太太院子裡面商量。

  「我年輕剛管事兒,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能收的有什麼不能收的?」

  那些當官的雲芳倒是清楚,只是裡面有一些送禮的人家並非是官場的,雲芳都鬧不清楚這些人是做什麼的。

  老太太就拿著名單開始給雲芳講這是什麼關系,正說著呢,外邊就來報寶玉的干娘來了。

  雲芳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問了一句:「寶兄弟什麼時候有干娘了?」

  雲芳嫁到榮國府好幾年了,第一次聽說賈寶玉有干娘。不過再一想,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馬道婆嗎?聽說詛咒人家很靈驗,這種人雲芳打定主意要敬而遠之。

  看雲芳這莫名其妙的樣子,老太太哈哈一笑。

  「當時寶玉生下來三災六難,不好好吃飯,天天哭,渾身的皮又青又紫。過了半個月,他的小腳上有了一個黑手印兒。就好像是什麼東西掐了一下似的,我這裡又怕又擔心,好在有人給我推薦了一個道婆。說是讓寶玉認她做干娘就能化解,果然順風順水了好幾年。」

  雲芳目瞪口呆。

  老太太接著說:「也是蘭小子和你們家桂小子沒這麼多災難,所以他們哥倆沒認什麼干娘。你們年輕也沒經歷過這麼多事兒,也沒人跟你們說那麼多,自然不知道。

  像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怕孩子夭折長不大都認這些人當干娘,因著這些人經常和神佛打交道,所以求一個平安罷了。往年都是經常來的,你每到過年過節的時候都很忙,也不往這邊來,所以也沒見過。」

  正說著外面進來了一個道不道俗不俗的婆子。瘦瘦的尖下巴高高的顴骨,又長了一雙特別靈活的眼睛,那一對眼睛咕嚕嚕的看看這裡,咕嚕嚕的看看那裡,給人了一種不太好的印像。

  讓雲芳突然之間門想起記憶裡的一部動畫片,裡面的老狐狸精和她簡直是神似。

  這個道婆看到老太太身邊坐了一個挽髻的婦人,想著這大概是老太太的孫媳婦兒,便立即見禮。

  之後便故意對著雲芳看了看。老太太就問:「這是我孫媳婦兒,面相如何?」

  「老太太的孫媳婦兒都是富貴命。只是看奶奶的面相,夫宮有煞,只怕三爺有災禍。」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個馬老婆對榮國府各方人口都比較熟悉。

  每次來了少不了要去各房各屋請安。所以也知道一點榮國府的事情。雖然沒有見過雲芳,但是聽老太太說這是孫媳婦兒,就知道是東院瑭三爺家的。

  說著立馬閉上眼,雙手合十念叨著阿彌陀佛。嘴裡面就開始念一些經文,聲音高高低低,時急時慢。

  雲芳一開始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後來一想,這馬道婆就是一個走街串巷不做好事的人,而且是一個混吃混喝想混銀子的道婆。

  似乎是有點本事。

  雲芳一邊跟自己說這種東西不能信,一邊又真的特別擔心賈塘,實在是過去了小半年,一封信都沒有收到,當然會讓人覺得有點放心不下。

  跟雲芳糾結不一樣,老太太這個時候是真著急。

  「可有什麼法子給化解了?」

  正在念經的馬道婆立即停了下來,「我已經給三爺念了平安經,您放心。聽說爺們兒經常在外邊兒,老太太不知道,外邊兒孤魂野鬼多的是。都是要害那些過往行人的,若是陽氣壯了倒還罷了,就怕那些長途奔波本就疲憊虛弱的人,這樣的人陽氣弱。若是要保平安,需要四時八節在佛前供奉。」

  雲芳看了看老太太,人家過年過節來這裡本來就是為了營銷。這兩句話沒說上就已經開始推銷了。老太太難道真的會上套?作為有錢人,老太太是不在乎這些銀子的。

  然而老太太還是多問了幾句。

  「在佛前供奉無非是點燈,想來也有其他府邸在佛前點燈的。都點了多少?」

  雲芳拉了拉老太太的衣服,老太太直接跟雲芳說:「你別管,這事兒我去安排,外面還有事,你去忙吧。」

  說著推了一把雲芳。

  雲芳只能出去。

  屋子裡面馬道婆開始忽悠老太太,雲芳在門口聽了一會兒,還能聽見裡面說話的聲音。無非是點了多少燈,用了多少油。

  雲芳聽了一會兒出來跟身邊的一個媳婦說:「跟門口的那些門子說,以後三姑六婆不許進門。」

  進門之後家宅不寧。

  門口的媳婦兒答應了一聲,雲芳接著忙別的去了。她和王熙鳳正說派人去送端午節節禮的事,過了小半天,就看到甘草跑過來給雲芳報喜。

  「奶奶,剛才有二舅爺家的人給咱們送端午節的節禮,裡面還有咱們三爺的信。」

  哎呀,這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雲芳高興的問:「人在哪兒呢?怎麼咱們三爺的信跟我二哥的節禮在一塊兒?」

  「送信的人說咱們三爺路過了二舅爺管轄的縣城,特意上門拜見。」

  雲芳笑的差點合不攏嘴,都能想像到二哥那種既歡迎又嫌棄的表情。

  雲芳回去之後先看信。

  賈塘在信裡面說了自己途經的地方,又說了一些路上見到的景色。最後的大量篇幅他講了對妻兒的思念。末尾囑咐雲芳照顧好孩子,不用擔心他,今年大概秋末的時候就能往回趕。

  雲芳看到信之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再看了看二哥夫妻兩個的信,都是報平安讓互相保重的意思,特別在心裡也說了,二嫂子生下來個女兒,目前母女平安。

  隨信一塊兒送來的還有半車漆器。對於這些漆器二哥在信裡面也說了,這是他們縣的特產,也是他花俸祿買來的,讓妹妹放心用。

  雲芳看了看裡面品類比較多。有一只笛子,一只棋盤,十幾只粗細不同的毛筆,兩雙非常小的木屐,一看就知道是給小孩子的。除了小木屐之外還有一些小鴨子小雞,做的憨頭憨腦。還有一對兒做的很漂亮的筆筒,兩只首飾盒,剩下的都是一些茶盤,茶盤的數量比較多,圖案也多,大小尺寸都不一樣,雲芳非常喜歡。

  雲芳看了看,拿出來了一只小雞一只小鴨子,分別送給了蘭兒和二妞妞。把三只茶盤分別送給了李紈,王熙鳳,和東府的珍大奶奶。

  棋盤送給了迎春,笛子送給了惜春,兩只首飾盒給了探春一只,另外的一只給了蓉兒媳婦。一對筆筒拆開分給了寶玉黛玉,剩下的毛筆兩只給了琮兒,兩只給了環兒。

  雲芳這邊派人送東西,先給王熙鳳她們送,接著給寶玉他們送,最後才是往東府給尤氏婆媳送。

  給賈寶玉他們送的時候,沒想到這裡還有薛寶釵,這就尷尬了。

  黃晶自己做主,把給賈環的兩只筆分了一只給薛寶釵。

  恰巧這個時候賈環跟他們一塊玩耍。拿了筆非要往筆筒裡面放,嚷嚷著:「二哥哥讓我試試。」

  寶玉一看自己的東西和林黛玉的是一對,心裡面不知道為什麼歡喜了起來。

  當時就用手捂著筆筒:「不讓你試,回頭我那裡你看上哪個拿哪個,這個不行。」

  賈環就立即把這事兒給定下來,「這話是二哥哥你自己說的,可不許反悔。」

  「是我說的不會反悔,你要不信現在就去。」

  賈環拿著自己的毛筆,蹦蹦噠噠的往賈寶玉的屋子裡面闖。當時屋子裡的丫鬟看到他進來,土匪一樣的衝著多寶閣去了,守著屋子的丫鬟們都煩了起來。加上他個子矮,拖著凳子非要踩上去玩最上面的東西,讓幾個丫鬟忍不住翻白眼。

  「三爺干嘛呢,那東西取不下來,要玩兒玩別的去,別在屋子裡亂碰。」

  「二哥哥讓我來拿的,我就要上面的的。」

  「三爺別亂說,那是二爺心愛的物件。」

  「快拿,不拿我告訴二哥哥。」

  幾個丫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去取,留下賈環特別得意的看著她們。

  外邊院子裡薛寶釵看著自己手中的筆,再看看其他人,臉上的笑容不曾變。

  這其中最大件的就是棋盤,迎春非常滿意,拿著看了很長時間門才交給身後的司棋:「收好了,今晚上我試一試,在這上面擺新的棋譜。」

  探春看了看手中的盒子,但也華貴,上面還放了一只小小的銅鎖,只是這個鎖奇怪了點兒,正是一個小巧的九連環,目前林黛玉正拆的起勁。惜春對著笛子吹了幾下,試了試音,感覺還不錯,讓入畫用手帕包起來,回頭吹奏。

  賈寶玉就說:「這次多謝謝芳姐姐想著我,我明天親自去謝,你們誰去?」

  其他人自然鬧著一起去,薛寶釵把自己手中的毛筆遞給了旁邊的鶯兒,說了一句:「我也去。」

  黃晶回去之後跟雲芳一說,雲芳就讓人再給賈環送一支筆過去。

  「琮兒是兩只,不能到了環兒那兒是一支,這種事兒就怕一碗水端不平。回頭環兒不說,就是他姨娘也惱了我。」

  說著讓一個小丫頭拿了一些點心,又用一個小木匣子把筆裝進去給趙姨娘送去。

  黃晶囑咐小丫頭:「秀兒,去了就跟趙姨娘說是我看著寶姑娘在那裡,不好看,所以才拆了一只,這一支是用來補上的,要跟她說明白了。」

  秀兒就答應了一聲,繞了一圈進了榮國府,從王夫人的院子後面繞過去到了趙姨娘的院子裡。

  趙姨娘正坐在門口,對著王夫人的院子處不停的張望。看到一個小丫頭提著點心匣子過來了,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這小丫頭,往哪兒去?」

  「我們奶奶打發我來找姨娘。」說著便把東西提了遞給趙姨娘,把黃晶交代的話說了一遍。

  趙姨娘打開小盒子看裡面的筆,筆杆兒是漆器做的,上面的螺甸做得非常漂亮,忍不住高興起來。

  「多謝你們奶奶還想著,知道了,你回去替我謝謝她。」說著打開點心匣子,抓了一把點心塞給了秀兒。塞了一把之後自己拈了一塊塞自己嘴裡吃了起來。

  秀兒趕快用手絹包起來,「謝姨娘的賞,要不我給姨娘提到屋子裡裝起來。」

  「不用,我等會兒就吃完了,用不著再裝。」

  秀兒看了看這附近的環境,再看了看頭頂上的大太陽。

  「您坐這兒吃?」

  「可不是嗎?剛才馬道婆進了太太的屋裡,我看什麼她時候出來。」

  「那您看吧,我回去了。」

  「去吧。」

  馬道婆每次來到榮國府之後都會去各房請安。每次都是先去老太太那裡再去二太太這裡。可是這一次到榮國府居然有了那麼一點不一樣。

  以前都是先找了二太太的陪房,說笑幾句被她們領著進來,這次不是,這次是靠著寶二爺干娘的身份在門口好說歹說才進來的,這一進門開始大廳,才知道管家了這麼久的二太太如今開始吃齋念佛不管家裡面的事了。

  彩霞領著馬道婆來到王夫人的房間門裡,馬道婆趕快說:「二太太納福,這半年沒見您還可好?」

  王夫人這個時候正坐在蒲團上念經。她面前是一副巨大的觀音像。聽見馬道婆的話,睜開眼睛往馬道婆的方向看了看,慢慢的說了一句:「好不好的,也就成這個樣子了。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特意來給二太太請安順便兒想看看寶玉。」

  「寶玉如今正在讀書呢。」

  馬道婆說了一句:「沒有啊,剛才在老太太那裡看見了寶二爺和幾個姑娘在說話呢。」

  王夫人趕快轉過頭來,眼睛睜得很大,似乎像是生氣了:「寶玉正在和幾個姑娘玩耍呢。不是說去讀書了嗎?」

  旁邊的玉釧趕快過來攙扶王夫人起來。王夫人的手指捻著佛珠捏的發白,吩咐旁邊的彩霞:「你出去看看,看寶玉在那裡干嘛呢?」

  看著王夫人生氣了,馬道婆反而有幾分高興。

  「太太別生氣,這不是馬上就要端午了嘛。端午的時候不太平,那些小鬼兒妖怪都是趁著這個時候出來興風作浪,人家說端月是惡月。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和小孩子,還有一些陽氣輕的都容易在這個時候生病。這全是那些小鬼們在旁邊作祟呢。想來老太太也是考慮這個不讓寶二爺出去。」

  這麼一說,王夫人出氣順了一些,笑著對馬道婆說:「你坐吧。咱們也確實半年沒見了。我最近一段時間門心裡面兒不太好受,也想和你說說話,讓你幫忙排解排解。」

  這話說的馬道婆心花怒放,馬道婆最喜歡這些心情不順的貴婦了,把人家哄高興了,銀子都跟流水似的到自己的荷包裡來了。

  「太太最近哪裡不順?我也好替太太排憂解難。」

  王夫人本來是想吐槽一下最近幾天自己的遭遇,但是馬道婆畢竟是外人,而且這裡面牽扯到了一些官場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讓外人知道,所以就說自己最近身體不好,總覺得心慌氣短。而且還說都不好不知道該怎麼化解。

  馬道婆最擅長把這些往那些神神鬼鬼的地方牽扯。考慮到管家的是大房的兒媳婦,兩房暗地裡爭權奪利不是秘密,這裡面有不少見不得人的就不好說了。

  立即說了一句:「這怕是犯了太歲得罪了小人,想要化太歲很簡單,還需要在佛前供奉。至於得罪了小人,這個就不好化解了。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是如何得罪的還需要太太說明,若是太太不知道,那我少不了要做法替太太找一找。」

  王夫人知道自己是怎麼得罪小人了,但是不好說,畢竟家醜不可外揚。跟馬道婆說了半天,覺得不能排憂解難,反而加重了自己的憂愁,只能不在乎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這事兒還是心病,心病尚且心藥醫,這事兒就不麻煩你了。」

  馬道婆來這裡跟著奉承了半天,還是想撈銀子,沒想到銀子沒撈著,連茶水都沒有混到一口,看著王夫人不耐煩的樣子,知道也不能在這裡久坐,只好告辭出來。

  王夫人這裡正好有兩個門,她從東門進在西門出來,想要去周姨娘和趙姨娘的屋子裡。剛出了西門就發現趙姨娘就坐在門口,邊吃著點心邊對著這裡笑。

  雖然沒能在大主顧那裡撈到銀子,但是她也不嫌棄那散碎銀子,所以馬道婆就笑著來和趙姨娘打招呼。

  「哎呀,半年沒見,你這日子過的自在啊。我早算出來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你還不信,現在你可信了吧。看看這一身綾羅綢緞,再看看你這吃喝不愁的樣子,真是讓我這等吃了上頓沒下蹲的羨慕死了。」說著就伸手從點心匣子裡抓了一把,一邊塞自己的袖子裡一邊吃。

  趙姨娘的日子不好過,但是看到王夫人不好過,就覺得這苦日子好歹還能熬出點兒甜味兒。於是這個時候問馬道婆:「剛才去那裡得了多少好處?」

  「哪裡有好處?簡直是一毛不拔,沒見過這麼小氣的人,你也是苦了,跟著這樣的主母,可見是日子也不順心。」

  趙姨娘就得意地說:「你以後也別往那裡奉承,人家現在失勢了,管不到家裡了,也沒銀子給你。我給你指一處廟門,你到東院兒三奶奶那裡奉承去,人家那裡有銀子。」

  「原來如此,我還說你們二太太為什麼這麼愁眉苦臉的,原來好處是落到人家家裡了。」瞬間門覺得剛才話說錯了,怪不得沒撈到錢呢。

  他們兩個在這裡說話,外邊有丫鬟急匆匆的進了王夫人的屋子裡。

  「二太太,門口有宮裡面的小公公來了,說是有大太監要過壽呢,想來借幾兩銀子去給大太監過壽。」

  這宮中的太監又開始上門打秋風了,王夫人這個時候正心裡面不痛快呢,很想說一句不管了,但是想想宮裡面的女兒咬著牙說:「你去跟賬房說一聲,支三百兩銀子給人家。」

  丫鬟說:「賬房說了,要支銀子必須有對牌。」

  王夫人惱了:「問問吳新登,我支銀子,這是為了大姑娘,也要對牌嗎?」

  「吳大叔不在賬房了,現在管著賬房的是廖大叔,他爹以前就是咱們府裡的賬房。」

  王夫人氣的咬牙,帶著丫鬟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裡。這真的是此一時彼一時,王夫人比誰都明白,此時此刻自己的處境不太妙。以前的靠山是娘家的大哥,如此大哥要去赴任,出門的時候多,庇護家人的時候少了。自己眼看著指望不上,只能靠著宮裡的女兒了,就元春的模樣品行,早晚是個娘娘。

  王夫人收到了消息,王熙鳳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立即派人告訴了雲芳雲芳,聽了之後忍不住皺起眉頭來,就是家業再大,也禁不住這些人天天來勒索。

  要想法子把這事兒給斷絕了才好。

  雲芳立即坐車來到了榮國府,在垂花門後面的花廳裡把這些小太監請了過來。說是小太監,實際上是幾個青年太監。

  雲芳把人請了過來,請他們坐下,又讓人奉茶,笑著問他們:「不知道幾位公公在哪個宮裡當差?又跟著哪位大太監?」

  這幾個太監居然十分倨傲,其中有一個說:「我們在那裡當差,豈能說給你知道。我們戴爺爺看上了一處宅院,缺了幾百兩,快拿出來給我們,慢了回頭就不管用了。」

  「戴爺爺?」

  雲芳臉上並沒有惱,「不知道是哪一位戴爺爺,我哥哥侍衛大臣殷祺認得幾位姓戴的內相,經常跟我說有一位戴總管與他要好,戴相位高權重,不知道是不是你們的戴爺爺?」

  這幾個太監互相對視了一眼,立即收起倨傲的態度,紛紛拱手:「原來是殷大人的妹子,打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早聽說殷頭兒的妹子嫁到了榮國府,以前不認得奶奶,今兒得罪了,失敬失敬。」

  雲芳哈哈一笑:「以前我也不認得幾位,今日相見也算是認識了。不知道怎麼稱呼?」

  這幾個太監連說不敢,直言賤名不敢入尊耳,趕快站了起來,又說要告辭。

  雲芳又說:「既然是戴相爺要買院子,我知道了少不得要親自賀一賀,這樣吧,過兩日我回娘家,把銀子交給我哥哥,請他代為轉交。」

  這幾個太監極為惶恐,有些已經變了臉色了。

  雲芳看出來了,就知道這是背著戴權來撈錢呢。

  戴權或許真的有過授意,然而這些個太監膽大至極,知道榮國府給錢,經常來要,榮國府又不敢去問那些大太監,自然是每次要都給。

  這個時候就算逼著他們把以前勒索的那些東西全吐出來,也不是不行。然而太監容易記仇,如果是一巴掌拍不死他們將來總會被反咬一口,太監作為一種能和文臣抗衡和外戚死磕的神奇存在,這個群體都有一種讓人畏懼的力量。

  雲芳只能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下次不能再來勒索,卻不能這個時候借刀殺人弄死他們。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們是戴權的手下,戴權又是宮裡不可缺少的一個權宦。

  「幾位公公,既然你們這麼說了,那……我隨份子的事兒往後推一推,不能讓幾位公公空著手去孝敬戴相,這樣吧,這一千兩算是我的心意了。公公們先拿去,回頭……」

  其中一個立即說:「回頭小的們立即找戴爺爺請罪,不該來找您隨份子的,是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

  錢都沒拿,急忙走了。

  消息很快傳到了老太太和王夫人的耳朵裡。

  王夫人瞬間門驚愕了起來,心裡面只是惱怒,覺得這些太監也太會看人下菜碟了。

  老太太倒是比王夫人想的更多。老太太覺得,宮裡面的太監已經能表明老皇帝的權力慢慢的沒了,或者說宮裡已經被皇帝掌握了。要不然為什麼這些太監敢來勒索老皇帝的老臣呢?

  到了這個時候,老太太還在想:新舊正在對峙,看不出誰贏誰輸,再觀望一下,觀望到底誰能取勝?榮國府絕不能押錯了。一旦押錯了,就萬劫不復。


第88章 走親戚

  端午節之後,雲芳要回娘家走親戚。

  邢夫人早就讓人准備好了,給兩個孩子准備了新衣服,特別是蘑菇,按照邢夫人的審美,給孫女打了一個分量十足的金項圈,頭上還綁著幾個很誇張的金鈴鐺。蘑菇鬧著不戴,說了:「我不要戴,這鈴鐺勒的我頭皮疼,咣咣的跟黃鐘大呂一樣,不要不要。」

  邢夫人非常遺憾,覺得孫女不知道穿金戴銀的好。

  「我年輕那會就想這麼打扮還沒有呢,你個不懂事兒的丫頭。你要是這麼打扮的出門去了,路上看到你的都眼紅呢,你外祖母也喜歡這樣的女孩子,你去了她一准誇你好看。」

  蘑菇無語的看著祖母,這是把她當小孩子哄嘛。

  好在桂哥兒身上沒那麼誇張,只掛了一個薄薄的金片當長命鎖。

  邢夫人送他們上車的時候還跟雲芳說:「去了跟親家的老爺和太太說,瑭兒是回不來才不能上門拜見,等回來了一定去拜見。再跟你娘說過幾日我請她出來看戲喝茶。」

  雲芳答應了一聲,帶著孩子走了。蘑菇在車上埋怨:「祖母為什麼不給弟弟掛大金項圈,只給我掛,都不知道很沉嗎?我脖子都快直不起來了。」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媽媽,祖母那麼喜歡弟弟,為什麼只有這麼薄薄的一片金給弟弟?」

  旁邊的桂哥兒開始學舌:「給~弟弟~。」

  蘑菇說了一聲小傻瓜。

  他跟著念一句:「小沙瓜~」

  雲芳就覺得頭疼,因為桂哥兒開始跟復讀機一樣念叨著「小沙瓜」還要鑽到馬車的窗戶外面喊,好不容易拉回來,蘑菇搖晃著媽媽問為什麼。雲芳只好說實話:「她怕那些神神鬼鬼的看到你弟弟全身是金銀,覺得金貴,纏上他。」

  都是些封建迷信,雲芳就跟蘑菇說:「這都是假的,不要信,你祖母那是愚昧。」

  蘑菇看著雲芳:「媽媽你居然這麼說祖母。」

  「咱們是背地裡說的,再說了,換成你爹也這麼說,這一點你就該學學你外祖母,她可豁達了,神神鬼鬼的從不信,等會你去了和她多聊聊。」

  車子很快到了殷家,大哥殷祺等著雲芳呢。

  雲芳先去見楊太太和殷慶,又去拜見爺爺奶奶。孩子留給了爺爺奶奶看著,她才有時間和大哥說話。

  大哥還要陪著大嫂去老丈人家,和雲芳長話短說。

  「你前幾日的事兒做的十分漂亮,最近在家裡忙什麼呢?」

  「榮國府的奴才十分大膽,雖然這次處置了幾個,但是大部分都有些毛病,我正准備好好的給他們緊緊皮定個規矩呢。再有就是榮國府如今寅吃卯糧,人口眾多,按照以前的速度,只能算是收支平衡,但是以前幾年也拉下不少的虧空要補,我還要發愁從哪裡弄點來補虧空。最近還在梳理榮國府的關系,沒先到這些年下來這麼復雜,各種親戚,遠的近的聽的我頭疼。」

  雲芳抱怨了半天,閉上嘴,問大哥:「您問這個做什麼?是不是前幾日戴權的幾個孫子來我跟前的事兒被您知道了?」

  「是知道了,那幾個太監也不敢瞞著,找戴權領罪去了,戴權還和我說了一次,把那幾個孫子給打了一頓,讓我代他給你賠罪,說是下次遇到了再跟你賠不是。這次的事兒算是過去了。你們家的銀子也要不回來了。」

  「我知道,也沒想著要回來,榮國府是江河日下,沒有戴權也有其他人來勒索,再說了,也不是我們一家,我聽說寧國府經常被太監打秋風,別的勛貴也是這樣。

  只不過有的多有的少罷了,這些太監也是聰明人,眼看著這些家族要倒了,趁著還有錢的時候先刮走一些。其實一葉落而知秋,看著這些閹人的態度就知道家族地位了。」

  「你看的明白啊,而且榮國府的虧空也好,管理奴才也罷,都是些細枝末葉,你看看你哪個二嬸子就知道,家裡管的再好能怎麼樣?管的不好又能怎麼樣?說白了,在京城這個圈子裡,決定起伏的是權利。榮國府的權利你不要抓那麼緊,這不是要緊的,該分出去就分出去,該讓你那些妯娌撈一些就讓人家撈。你自己活著,也要讓她們也能活下去,這就是自己吃肉也要讓人家喝湯,要不然早晚生出怨憤。

  我妹妹就是生錯了,要是個男兒比你二哥強,他那就是個強驢我都沒法說他。有件事我正要和你商量呢。」

  雲芳覺得好笑:「我一個在家裡算計材米油鹽的,有什麼事兒是哥哥和我要商量的。」

  「還不是你上次逼的王子騰手足無措,讓皇上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嘛,他手裡沒人,更沒錢。」

  雲芳一聽:「這是要讓我把榮國府的錢送出來?」

  這個不太容易,老太太肯定不樂意,而且一旦送出來,就是和太上皇撕破臉了,必定要被老皇帝一系的人馬追殺,到時候怕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但是如果是皇帝親自開口要了,不給也不行……一定要悄悄的給。

  「不是,」殷祺搖搖頭,「你知道鹽鐵官營,收入是戶部管著的,直接入國庫。但是你知不知道其他的,比如絲綢茶葉這些,是誰在經營?」

  「自然是皇商啊!榮國府裡還住著一位呢。」

  「皇商是替皇家做生意的,如今茶葉這一項,皇上拿到手裡了,他想讓你暗地裡指揮這些人手,目的是多賺錢。」

  「我?」

  「對,你在內院,自然不可能出來奔波,所以你要有個可靠的人手傳達你的意思,當你的喉舌耳目,最好跟著商隊全國奔波,四處查看,除了貨運就是貨源,這些一定要找個心腹親自看看才能行。且還要有官員和你對接,茶葉這種東西,除了在國內做生意,還有一部分是外銷,比如出海,比如榷場。北方草原上缺茶葉,沒茶他們牙根出血,所以有時候卡著茶道也是一種手段。做的好了,一年有二三百萬的純利潤,皇上允許你拿一成。」說完喝口水,「一成就是二三十萬啊!」

  錢不錢的雲芳真的無所謂,以前都是她給人家畫大餅,如今換人給她畫餅了,至於這餅能不能做出來還是另一回事呢。她皺著眉頭:「這事兒太大了,我怕是做不好。大哥替我回絕了吧。」

  「回絕不了,我本來想著,上次擠走了王子騰,我去皇上跟前要好處,好處落到賈瑭和你二哥頭上,把你二哥調回來,給賈瑭升職,也算是酬你的功勞了。但是皇上覺得不能浪費了你的才能,不讓賈瑭升職,讓你二哥回來,你二哥作為主管官員和你對接,你這裡再找一個妥當的人替你出面。」

  去哪兒找妥當的人!

  雲芳皺著眉,要知道這樣,自己就不該出這個頭。

  這事兒真是太大了,畢竟財帛動人心啊,到時候朝廷裡眼紅的人多了怎麼辦?

  看著妹妹愁眉不展,殷祺說:「這事兒是明年開始的,你還有半年准備的時間。」

  「真的推不掉?」

  「推不掉。妹妹,這也是個機會啊!於公而言,你這是幫朝廷解決了一部分麻煩,這銀子到時候是要入戶部的,雖然可以入皇帝的私庫,但是這位皇帝和他老子不一樣,於金銀享受而言沒什麼想法。於你而言,也是幫了賈瑭一把,他治水修渠是要花大錢的啊。戶部已經給他擠不出銀子了,各地方也在互相推諉,皇帝說了,這錢有一百萬是放在工部治水用的。而且我妹妹也有才能,不能讓你的本事埋沒於家長裡短中啊!」

  「哥哥有什麼人手推薦嗎?」

  殷祺搖了搖頭,「或許爹爹有,你自己找找,也讓爹幫你也找找。好了,話給你帶到了,我要陪著你嫂子走親戚去了,對了,這事爹知道,你回頭和他聊聊。」

  雲芳嗯了一聲,「對了,我想問問,到底是誰給皇上出的主意?也讓我知道誰在背後這麼看得起我?」

  咬牙切齒。

  殷祺一頓:「你別冤枉人,真沒有,這是皇上自己想出來的,由此你能看出來吧,他是缺錢快瘋了的那種。」說完趕快閉嘴,左右看了看,「我剛才說的你給忘了,忘了聽見沒有?」

  雲芳一笑:「風太大,我沒聽見你剛才說什麼。」

  殷祺一走,雲芳就被叫到後院,後院裡楊太太拉著雲芳先說:「你爹跟我說,借給你們家的一萬兩銀子是你的?你這孩子傻啊,怎麼主動借這個錢,多少人都是往自己的懷裡扒拉,沒見過你這種主動推出去的。」

  「哎呀,是借的,難道以後不還了。」

  楊太太冷笑了一聲:「咱們是親家,你爹怎麼上門要這個錢,就是要了,你公公說沒有,讓等著怎麼辦?等一年兩年還是三年?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大戶人家,如今日子過的不好,都是拆東牆補西牆。這牆越來越低,還死命的維持著架子不倒。」

  「架子倒了就什麼都沒了,他們現在只剩下架子了。」

  「何必呢?打腫臉充胖子。」楊太太就想不明白這些人都是怎麼想的。

  雲芳知道,無非是由奢入儉難。

  「你趕快找機會把銀子要回來,咱們不稀罕人家的,也要保住自己的,你別冒傻氣啊。榮國府不缺你那一萬兩銀子,我要是知道是你的,我就不讓你爹送去。我還以為是咱們的呢,我想著是咱們的銀子,為了你給他們就給了,再沒想到你們父子兩干了這種糊塗事兒,你哥也不是個好的,要是個好的怎麼不幫你。我也罵了他,日子過的好了也有過的好的煩惱,我覺得現在就是吃的好了些穿的光鮮了些,煩惱反而比以前更多了。」

  雲芳笑了笑,兩個人中間放著一些干果,母女兩個正在剝,等著一會給爺爺奶奶熬粥。

  楊太太一邊砸核桃一邊說:「我的話你記好了,反正榮國府的銀子不缺,她們家在江南甄家還有銀子存著呢,你知道吧?」

  「知道,也是剛知道的,之前不管事兒就沒聽說過我也是看了賬本才知道的,娘你是從哪兒聽說的?」

  「還能是哪兒?北靜王太妃唄。」

  「啊!您和北靜王府的人認識?」

  「誰認識她啊?!要我說,看看這些高門大戶過日子比看大戲都熱鬧。北靜王不是要和甄家的姑娘結親嗎?這事我出去幾次,到處聽說了。」

  「聽說什麼了?」

  「聽說了北靜王的好名聲啊,說甄家的姑娘有福,還說什麼郎才女貌,你說他年紀不大,怎麼名聲那麼大。說他長的好,我想著大戶人家的孩子都白淨,他從小當王,金尊玉貴,吃的好養的好,肯定長的好。

  又說他有學問,我想著正經讀書了,都有學問,看和誰比呢?和我這種不認識字的比,那是有大學問,和國子監翰林院的那些老家伙比,那就差點意思,就是家裡書再多,也要一個字一個字看完啊,他年輕,也就十幾年,十幾年拿來全部看書,也比不得那看了幾十年書的。

  還有聽說他們王府,他年紀輕輕的養了不少姬妾,你說他這十幾年,刨掉吃飯睡覺應酬和姬妾玩樂,還剩下多少時間讀書啊!我這個不認字的都能想明白,外面的相公們想不明白。

  這名聲就出去了,聽說很多人衝著他是個賢王特意去投奔的,養了很多的人口。聽你嫂子她娘說,有古來什麼什麼君的風采,我也記不住是什麼君,對了,扯著就扯遠了,我聽說榮國府和甄家的關系還是從他們家太妃的嘴裡。

  那天我和你嫂子的母親去寺廟還願……還什麼願?她還願呢,我哪兒知道。

  她是寺廟宮觀的常客,前幾日你嫂子的哥哥武桐帶著媳婦和弟弟妹妹來家裡看你侄兒,還和我說呢,說他娘拜的神佛多到她自己都不認識的份兒上,家裡的供桌上一邊擺著阿彌陀佛一邊擺著無量天尊,他爹都說有點不成樣子,甚是荒唐。

  扯遠了,這次去的是護國寺,碰到了太妃,說是太妃看著比我還年輕些,長的也好,很是貴氣呢。路上碰到了,沒法子,避不開只能去請安。她一看我,說了句『咱們還是親戚呢,我們家和榮國府是世交』又說『甄家和賈家也是親戚,那關系是好到極點,榮國府的銀子都在甄家放著呢』。說的是這樣的話,所以我知道了。別吃了,我一直砸你一直吃,沒完沒了了,你把這點核桃仁都吃了等會拿什麼給你爺爺奶奶熬粥!」

  嗷嗷嗷,雲芳趕快擦了擦嘴角。

  一邊給楊太太賠笑,一邊想著北靜王太妃到處宣揚榮國府和甄家關系親近,和他們榮國府來往密切到底是什麼意思。


第89章 冷眼看

  雲芳和楊太太說了許久,中午陪著爺爺奶奶,全家坐在一起吃飯。

  也沒有外人,更沒有姑爺招待,所以殷慶也在後院一起吃了。一張大院桌子,爺爺奶奶坐上首,雲芳挨著奶奶,身邊是桂哥兒,桂哥兒的另一邊是蘑菇,蘑菇挨著楊太太,楊太太挨著殷慶,殷慶挨著爺爺。

  爺爺一邊吃一邊隔著好幾個人逗桂哥兒,桂哥兒是個社牛,從不知道尷尬為何物,爺爺那邊開始逗,這邊就必給反應,一開始哈哈笑,後來在座位上手舞足蹈摁都摁不住。

  一頓飯吃了許久,爺爺奶奶就要帶著桂哥兒去散步,讓人抱著孩子跟著老人出去了,蘑菇就跟著楊太太進進出出,蘑菇的一張小嘴叭叭叭叭,楊太太就喜歡她能說會道,走到哪兒都拉著她。所以殷慶領走了雲芳。

  還是在殷慶的書房,雲芳發現架子上有了很多物件,看上去比較新。

  「爹,你不倒騰古董了?」

  「不倒騰了,你爹經常被騙。」

  「還有人騙您啊。」

  「這種事,願賭服輸,我自己看上的,是贗品也是自己眼神不好。來坐,咱們爺倆喝一杯茶。」

  一提起喝茶,雲芳就愁,抿了一口茶水,嘆口氣:「我也不知道這茶是好的還是不好的,喝不出好壞來。」

  雲芳真的喝不出好壞,她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還是這樣,上輩子為了提神,一百塊一斤的口糧茶一喝好幾年,人家入了茶坑能置辦一整套東西,什麼被子茶壺茶桌茶寵,她是一個燒水壺一只大杯子,從不會在不相關的事兒上花錢。

  人家說這是一萬元一斤的茶葉,給她品品味,她反而覺得自己買的一百一斤的更香更濃郁。

  兩輩子注定都不是那雅人。

  殷慶也不是雅人,對雲芳說:「你不懂有人懂,你只要懂的把東西換成錢就行了。」

  「我正要請教您呢,這事兒我接不接?」

  「接不接的你問問姑爺,我說的你心裡也犯嘀咕,你們商量一下。」

  好在還有半年,雲芳也覺得這事兒讓賈瑭拿主意才行,其實雲芳自己心裡倒是很樂意,她也不想讓自己的生命浪費在每日的家常瑣碎中。

  回到榮國府後,先去了老太太跟前。

  今日大部分出嫁女回家走親戚,王夫人和王熙鳳也去了,她們回來的早,王夫人在自己的院子裡,王熙鳳早早的回來了,雲芳去的時候,王熙鳳正和老太太說話呢。

  雲芳和她們見禮之後坐在她們面前:「老祖宗和一嫂子說什麼呢?」

  老太太就說:「說過幾日去北靜王府的事兒呢,過幾日你們和你們的幾個妹妹跟我一起去。我剛才跟鳳丫頭說了,找好布料,找金匠,給你們做衣飾。」

  王熙鳳就說:「其他的都好說,人家王府還說讓林妹妹也去,林妹妹色色都好,可是……」

  這是喜事,林黛玉正守孝呢,去了不合適。

  老太太的臉色也不好了,想到林黛玉守孝,就想到女兒去世。嘆口氣,「王府的太妃說想看看你們妹妹,讓一定去。」

  雲芳還不想去呢,也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推脫了。

  好在王熙鳳轉話題說其他的了,雲芳在一邊陪著坐,外面有丫頭進來回稟:「老太太,一奶奶,三奶奶,外面跟著三爺的人回來了一個,說是送信來呢。」

  老太太一聽,對雲芳說:「你出去看看,看瑭兒說什麼了。」

  王熙鳳也覺得事兒有點不對勁,一般賈瑭送家書用的驛站,沒派人回來過,怎麼就派人回來了。

  老太太心裡也這麼想,對王熙鳳說:「你先回去,我等著芳丫頭的消息。」

  王熙鳳聽了正要走,老太太想起來馬道婆的話,叫住了王熙鳳說:「你把賈璉叫回來,跟他說,要是瑭兒有個不好,讓他去江南看看。」

  王熙鳳聽了立即派人找賈璉,平兒跟著王熙鳳,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平兒還在說:「我昨日聽見老太太屋子裡的玻璃說,那馬道婆來咱們家,看到了三奶奶說她夫宮有一些不妥。看來這要應驗了。」

  王熙鳳立即說:「別瞎說,三奶奶這三把火還沒燒起來呢,小心撞到她手裡。」

  這話也有人在王夫人跟前說,王夫人正在念經,她聽了轉身問:「這是真的?」

  說話的王榮家的,王榮一家也是王夫人的陪嫁,王夫人最得力的周瑞一家已經被送還到王家去了。除了周瑞家,像是錢啟,張華,吳興這些,都被賈赦帶人把他們的家財查了一遍,大部分都充公了,也有一小部分被賈赦扣下來。這些人家傷筋動骨,除了這幾家,還有趙姨娘的娘家兄弟趙國基因為不得用辛免於難,但是趙家因為出了趙姨娘這個人常常給王夫人添堵,所以趙家到現在碰到王夫人無人可用的時候,仍然出不了頭,現在是平時不出頭的王榮家伺候王夫人,聽從王夫人吩咐。

  「馬道婆是這麼說的,老太太屋子裡都知道,老太太還特意讓馬道婆給三爺點燈了呢。」

  王夫人一聽,嘴裡說:「阿彌陀佛,只求佛祖保佑瑭兒。」

  說著嘴角向上,但是極力抿著。

  王榮家的沒聽懂她的意思,反而說了一句:「或許三爺沒事兒,聽說馬道婆還是很靈驗的,若是她回去點了燈,必能遇難成祥。」

  王夫人看了一眼王榮家的,她雖然喜歡蠢笨的,但是不是喜歡真笨的,王榮家的就這個笨了點。

  雲芳出門回到了東院,跟著賈瑭的小廝看到她立即說:「三爺有要緊的話讓小的傳口信,奶奶請屏退左右。」

  香草留了下來,其他人都退下去了。

  小廝說:「奴才們跟著三爺在高郵湖附近遇到了兩個人,這兩個人說是平安州節度使派去的,要跟著三爺效命,還說三奶奶您給他們送信了,有信物為證,他們要聽三爺的,還說請三爺回程的時候安排在一個地方,有兄弟要拜見。

  三爺本來正納悶呢,又收到了您的信,三爺只覺得京中怕是有事兒,要不然也不會有平安州的人尋去。特意讓小的回來,借著取換衣服的借口問問您,如今家裡怎麼樣了?」

  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這是家書,都是一些思念的話,重要的不敢寫在上面,就靠口信了。

  雲芳一邊拆信一邊問:「三爺最近可好,有沒有生病,最近忙不忙累不累?」

  「忙了一些,也不算累,就是要整日騎馬,三爺瘦多了,但是沒病。京中工部的官員有幾個病了的,已經坐船回來了,三爺說他大概在秋末回來。」

  雲芳看了信,對這個小廝說「你先去給老爺太太請安,就說替三爺報平安,我隨後寫信,帶著你去老太太跟前,這些話是能跟老太太說的,你照實說就行。回頭你回家一趟也見見你的家人,你兄弟如今跟著幾個買辦跑腿呢,家裡也不缺吃穿,你媳婦給你生了個丫頭,如今在家裡照顧著。你回去住一夜,明日一早出門。」

  小廝聽了領命下去,雲芳想了想,提筆寫了信,這信裡只說了自己在什麼狀態下當家,把一些公開的事兒寫到了紙上告訴了賈瑭。這其中香店的事情別人不清楚,但是賈瑭對兩口子名下有什麼產業非常清楚,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趁著這個機會,雲芳還想把茶葉生意的事兒跟賈瑭也說了,這個是要讓小廝帶口信回去的。

  老太太等了半天,終於等來了消息,揮了揮手,溫言讓小廝回家和家人團聚,屋子裡只剩下她和雲芳。

  「既然那些老兄弟找去了,我也放心了。回頭等瑭兒回來了,我再囑咐他,這時候家裡別出事兒了。家裡平平安安的,對瑭兒來說就是好消息了。」

  雲芳答應了一句。

  雲芳看著老太太,端了果盤放到她跟前,小心的說:「我回我娘家,聽我母親說她遇到了北靜王府的太妃,太妃去寺裡請大師給北靜王合八字。太妃很客氣,對我母親說王府與咱們家很親近。」

  說著把一只青蘋果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手裡接著,看了看雲芳,很滿意雲芳的敏銳:「以前關系好,咱們家幾代國公爺和幾代王爺都有交情。你去前面榮禧堂看了嗎?有王爺題寫的楹聯。當日是並肩作戰,自然是比人家更親近一點。只不過太宗皇帝坐朝之後,各家的爵位遞減承襲,唯獨北靜王例外。」

  為什麼例外?

  當然是北靜王手裡還有大權,別的王府頂多是有一些屬官,但是北靜王府官員眾多,儼然是一處小朝廷。

  老太太就說:「一直以來王府都和咱們家關系好,十分親近,四王八公,北靜王待咱們和寧國府與別家不同。」

  雲芳明白了,對待賈家不同就在於榮國府手裡還有平安州這一處勢力。

  老太太接著說:「甄家一直在江南,但是他家的女孩一直往北嫁,你看上代人裡面,他家有一個太妃,這個太妃與眾不同,在宮裡有好名聲,對今上幼年的時候也頗為照顧,今上也十分感念她的恩典。聽說也是十分經常照顧你元春姐姐,回頭往她們家送禮,多送一點,也是為了答謝她們對你元春姐姐的照顧。這一輩,他們家的一姑娘是嫡出的,十分出眾,與王府聯姻也說的過去。」

  雲芳還是聽出來了,王子騰,甄家,北靜王,這都是一條藤上的。王子騰失去了兵權不假,但是還有北靜王呢。

  雲芳微微一笑:「是,我回頭跟一嫂子說一聲。我如今照顧著孩子,沒那麼多功夫料理家裡的事兒,還是要靠我一嫂子。」

  說著把一杯茶捧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放下青蘋果,接了茶喝了一口:「這樣才對,家和萬事興。都是一家人呢,針頭線腦的不必在意。」

  雲芳微微一笑,這時候門口的簾子被掀開,寶玉他們幾個進來,手裡都捧著東西,林黛玉說:「前幾日得了嫂子送來的東西,今日我們來回禮了。」

  三春紛紛把自己手裡的東西往雲芳跟前擺,薛寶釵也在,把一對小巧的布鞋放在雲芳跟前。

  雲芳拿起來看了看,小鞋子很可愛,薛寶釵立即說:「這是送給桂哥兒的。」

  雲芳看了看她,再看看面前的一堆東西,跟老太太笑著說:「您聽聽,東西是我送出去的,結果是桂哥兒得了回禮。」

  老太太也笑了起來:「他的這些姑姑們都是懶丫頭,圖省事。」

  一屋子笑了起來,老太太笑著問薛寶釵:「怎麼這幾日不見你媽媽,我還想著她呢,是不是你們家最近修房子,太忙了不來陪我老婆子說話。」

  薛寶釵聽明白了,這是趕人呢,提醒薛家趕快收拾房子搬出去。

  但是她臉色也沒變,「原來說是找有手藝的泥瓦匠,可不巧人家年初的時候接了活兒。這城裡難找,我媽媽也是為這事兒費心呢,好在聽說城外有手藝好的,找人打聽去了,原來是老太太想我媽媽了,我今兒回去跟她說,讓她明日來給老太太請安。」

  好一招四兩撥千斤,老太太也只能笑一笑。

  說笑了一天,第一天一早小廝來告辭。

  雲芳這才把口信跟小廝說了,安排小廝離開。心裡就在算日子,如今是五月了,賈瑭大概是十月回來,這中間還有五個月呢。

  大早上去老太太跟前陪著說話,因為妯娌三個還管著家,所以沒說幾句就出來,到了王熙鳳他們院子的隔壁,老太太院子後面的一處地方,那裡有新蓋好的大花廳。李紈王熙鳳雲芳三個人坐著等管家媳婦來回話。

  晚上王熙鳳回家,似乎有心事兒,多少有些愁眉不展。

  平兒看到了就問:「今天怎麼了?看著不高興?」

  王熙鳳往外面看了一眼,小聲的說:「今兒趁著沒人,我問芳丫頭了,問她再開一門生意的事兒。」

  平兒也壓低了聲音:「三奶奶怎麼說?」

  「說可以,明年才行,她今年要派人先去找找門路。如果做的好了,一年能拿到七八千,少了四五千。」

  平兒覺得可以啊,「這都快趕上一個莊子了,我聽說關外的莊子一年風調雨順的時候才一萬兩的收成,年景不好的也就是五六千兩。」

  「芳丫頭說日後家裡的事兒我多管管,她要操心外面的生意。」

  「這不挺好的嗎?您正好能在家裡一展所長了。三奶奶掙錢,您管家,各不相干。要不回頭鬧的跟烏眼雞兒似的都盯著府庫裡那一點銀子急紅了眼都想撈了,比那個強多了。」

  「我不是愁這個,我是擔心老太太知道了我們合伙的事兒。」

  「老太太就是知道也不會說的,老太太也是從做孫媳婦起來的,您就別擔心了。」

  「你這死蹄子懂什麼!我總覺得老太太知道了。」

  平兒就安慰她:「說句您不愛聽的,要是知道早就知道了。別的不說,單看咱們家一爺,一爺自從上次之後不止一次地問我咱們家還有多少銀子?我每次都說沒有,他反而不信。想必您也看出來了,連咱們這位一爺都知道,老太太豈能不知道?老太太不聞不問,這事兒就當沒發生吧。

  叫我說老太太不只是知道咱們,可能也知道了三奶奶,我後來還想著呢,來旺兒一家去哪兒了?你總說三奶奶弄走了,我覺得不對,三奶奶有通天的本事,也在這裡內院使不出來,她根基還淺,別說她了,您能在這裡用處這種手段?說來說去,還是靠老太太。

  老太太要是弄走了來旺兒,肯定要審一審,說不定您和三奶奶的那些勾當她早知道了,這也是我猜出來的,反正老太太的心思咱們琢磨不透。」

  王熙鳳點點頭,「你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老太太打盹了也是老虎,惹不得啊。」

  平兒已經把床鋪好了:「既然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就早點兒睡吧。」

  王熙鳳剛躺下就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平兒趕快出去,就發現賈璉深一腳淺一腳地進來了。

  看樣子也不像是喝醉了酒,平兒就問:「一爺怎麼這個樣子?」

  賈璉進了門並不答話,直奔裡間去,王熙鳳這個時候已經坐了起來。

  賈璉第一句話是:「我問你,東府大嫂子是不是在咱們家住著?」

  王熙鳳看他那樣子心裡還在猜著他剛才到底聽走了多少,自己在外邊兒和雲芳合伙的事兒不知道他到底聽見了沒有?

  見他進門先問的是珍大嫂子,就應了一聲:「是呀,搬過去跟珠大嫂子住在一起呢。」

  隨後就看到賈璉的眉頭皺成一團。

  王熙鳳就小聲地說:「這也是前幾天說好的,前幾天東府的大嫂子病了。我們一起去探望,當時珠大嫂子就說了一句讓她搬過來住幾天,好散散心。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看你這個樣子……你不說我這心裡面七上八下的。」

  賈璉站起來在屋子裡面走來走去。

  「我……可能是看錯了,也可能是我聽錯了。」

  說話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後語,王熙鳳就討厭這種說話不爽利的。

  「你就不能說一句我能聽懂的嗎?到底怎麼了?」

  賈璉趕快坐到王熙鳳身邊。

  「我今天不是在東邊喝酒嗎?剛才我出來去茅房,看到一門裡露個人影,我瞧著像是蓉兒他媳婦兒,你也知道我是做叔叔的,大晚上遇到年輕的侄兒媳婦要避一避,我避開了,想等著她走了我再現身,誰知道看到珍大哥摟著往裡去了。」

  「扯你娘的謊,這是能亂說的。」王熙鳳就覺得荒謬:「你灌了一兩黃湯看花眼了吧,這事兒是能亂說的!要是傳出去了,珍大哥哥能撕爛你的嘴,老爺也饒不了你。」

  賈璉也覺得或許自己是看錯了,但是不一樣啊。

  「不不不,珍大嫂子已經是半老徐娘,蓉兒媳婦多俊俏啊,那身段我是看不錯的……」

  王熙鳳已經轉身操起枕頭往他身上砸了。

  平兒進來,立即攔著王熙鳳:「奶奶,消消氣。」

  王熙鳳就覺得賈璉這簡直是大逆不道。

  「你問他剛才說什麼了?這是喝糊塗喪良心了。」

  賈璉就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平兒一聽,也覺得賈璉在滿嘴胡說,還說:「一爺肯定看錯了,他們府裡面身段好的也不是那一位兩位,別的不說,我聽說那位一姨身段就不錯,不僅不錯,臉長得也跟個狐狸精似的。」

  王熙鳳覺得平兒的推斷才有道理:「平兒說的是,八成是那個尤一姐,為了她們姐妹,大嫂子現在提起來還氣的咬牙呢。」

  賈璉一想也或許應該是,因為他見過尤一姐,尤一姐確實長的風、騷了些。

  說到尤一姐,便跟王熙鳳和平兒說:「一開始珍大哥沒想著把尤一姐留下,本想介紹給老三的。沒想到老三沒接招,直接走了,連個面子都不給。沒奈何,反正是美人,留下也不虧。」

  無論是平兒還是王熙鳳,都不知道其中還有這樣的故事。兩個人都比較吃驚,吃驚完了之後也沒有放在心上。王熙鳳反而拿這個數落賈璉:「都是兄弟,你卻是這個德行,你再看看三爺。我也不求著一爺能跟三爺似的如今有個正經的差事干著,但凡能有三爺一星半點兒的潔身自好,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跟他那樣有什麼好的?他從小都獨著呢,不愛和大家來往,也不是一個愛說笑的。這種人過日子沒什麼趣味,你還是跟我湊合吧。」

  夫妻兩個人互相說了幾句,便收拾睡下了。到了第一天,王熙鳳這裡剛穿了衣服起來梳洗,賈璉躺在床上瞪著一雙眼看帳子頂。

  在王熙鳳戴耳墜的時候,他突然說:「不對!」

  把王熙鳳嚇了一跳!

  賈璉已經翻身從床上下來了,來到王熙鳳身邊:「不對不對,平兒昨日說那人有可能是尤一姐,不不不。我才想起來,尤一姐不住後院。」

  王熙鳳本來想擠兌賈璉幾句,一想也對。

  珍大奶奶對兩個妹子氣的咬牙切齒,報復手段之一就是不同意她們搬到後院。

  後院是正經的女眷居住的地方,前面那些小院子邊邊角角的地方才是歌姬舞姬粉頭孌童住的院子,隨時預備著去前面陪客,也和後面正經的女眷分開。

  珍大奶奶再不成氣候,沒法和賈珍硬剛,但是她還是寧國府正經的女主人,不點頭同意,尤家姐妹就是不能搬到後院去。妻妾之間,名分本就是天塹,賈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跟正妻置氣,要不然就要弄的全族知道。

  賈璉和王熙鳳兩個人雙雙目瞪狗呆。

  賈璉很肯定的說:「絕對是蓉兒他媳婦,我看不錯。」

  王熙鳳看著賈璉,賈璉很肯定的點頭。

  王熙鳳是知道賈璉的,這色人是看到個女人就走不動道,更別說是漂亮的女人了。多看幾眼是肯定的,秦氏那樣的,就是女人看到了也要印像深刻,別說賈璉這種風流陣中的急先鋒了。

  王熙鳳就覺得事情嚴重了:「你說老太太知道嗎?」

  賈璉看王熙鳳緊張了起來,自己反而舒展身體,覺得分享了秘密,反而心情舒適。

  「老太太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麼呢?這又不是咱們西府的事情,是他們東府的醜事。雖然咱們同歸一個宗族,然而珍大哥在那邊當家作主,老太太這邊說什麼了他想聽就聽,不想聽就算了,誰能管得住他這事兒。這事兒只是名聲不好,卻不犯律法,珍大哥哥一個虛銜兒,就是朝廷想革了他官兒沒法革,爵位已經這樣了,除不除的又有何區別,鬧出來人家頂多呸一聲,別讓老太太知道,徒增煩惱。而且老人家年紀大了,前幾天剛被一太太的事氣了一個倒仰,如今在知道了這事兒,我怕老太太厥過去。」

  是啊,不能讓老太太知道。

  王熙鳳就替珍大奶奶不值:「也不知道她倒的是哪門子霉……」

  想到了這個倒霉的嫂子,就忍不住想起秦氏:「我和她關系那麼要好,根本就沒看得出來。我向來覺得她這個人是脂粉隊裡的英雄,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事情。依我看,這事兒未必是她願意的,必定是珍大哥哥在旁邊強迫。」

  賈璉嗤之以鼻:「你與她關系好還這麼想,只能是你眼瞎,我是沒瞧出來她有什麼不樂意的。你要是真跟她關系好,勸她收斂著點兒,我既然能看得出來,我不信他們家的奴才看不出來。」

  王熙鳳真的發愁了起來:「你說這件事兒蓉兒知道不知道?要是蓉兒知道了,這可就壞了呀。」

  賈璉覺得王熙鳳想的不對:「你就該多心疼心疼蓉兒,蓉兒才是最倒霉的那個。你反倒可憐起他媳婦兒來了。不跟你說了,我要等會兒吃了早飯出去溜達一會兒,你也早點收拾吧,別遲了。」

  王熙鳳就覺得這事兒不太好說,一整個早上都掛在心上,好不容易在老太太那裡伺候了早飯,大家目送寶玉去前院兒讀書,李紈領了幾個妹妹到自己的院子裡一塊兒讀書做針線。

  王熙鳳就帶著幾個丫鬟來找雲芳拿對牌支銀子。

  在王熙鳳他們院子隔壁,也就是老太太的院子後面,有一處新建的大花廳。這是雲芳和王熙鳳平時辦公的地方,雲芳也就在榮國府只呆大半天,除了陪著老太太說話伺候早飯之外,剩下的時間雲芳在這裡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情,大部分事情還是要交給王熙鳳的。

  王熙鳳說的是最近幾日要花錢的地方,特別是到了月初,還要給家裡面的男女僕人發月錢。

  兩個人把用到錢的地方算了算。雲芳考慮的銀庫裡面存銀的數量,點了對牌交給了王熙鳳的丫鬟豐兒。

  事情已經處理完了,管家媳婦們各自去忙自己的事。雲芳和王熙鳳就有時間喝茶聊天兒。

  王熙鳳說了一件小事兒,那就是大管家賴大的母親賴嬤嬤最近要過壽,特意邀請了榮國府裡面有頭有臉的婆子們去吃席。雖然場面不大,但也熱鬧,算得上是一個簡配版的老太太生日。

  「……賴大家的昨日跟我說她婆婆想要來咱們跟前請個安,說是能有今天也是主子們照應,想要來給各房的主子磕頭。問我什麼時候得空要來給我磕頭,我說什麼時候都行,她想要讓我問問你。」

  雲芳聽見之後笑了一聲,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這一家人也怪有意思的,要是想磕頭直接到東院兒給我磕就行了。我要麼是在這裡要麼是在東院兒,也沒去其他地方,她也不會撲空。反倒讓嫂子來跟我說一聲,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說到這裡雲芳從丫鬟的手裡接了手帕擦了擦嘴角:「賴嬤嬤如今也跟個老封君差不多了,她孫子最近一段時間有什麼動靜沒?說是想當官兒,後來怎麼樣了?」

  王熙鳳想了想,這倒是沒有聽說過。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

  這種事兒王熙鳳不放在心上,雲芳是放在心上的,雲芳又重新把杯子端起來,揭開蓋子,用蓋子刮著茶沫,在想著如何炮制賴家。

  就在這個時候,珍大奶奶帶著秦氏過來了。

  遠遠的珍大奶奶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在這裡,來這裡堵著你們再不會錯的。」

  看到珍大奶奶和秦氏,雲芳笑語盈盈的請她們婆媳進來坐。王熙鳳本來也高興,只是看見了秦氏一雙眼睛十分嬌媚,盼顧之間盈盈生輝,身段又十分柔軟慵懶,笑容停滯了一下。

  秦氏發現王熙鳳突然不笑了,問了一句:「嬸子這樣看我干嘛?怪羞人的。」

  王熙鳳就扯了一個謊:「我看著你比前幾天還瘦了一些,聽說你最近一段時間為你娘家的事著急呢?怎麼樣?親家老爺身體還好吧?」

  秦氏沒當回事兒,點了點頭:「好多了,還沒有謝謝那支人參呢,多謝幾位嬸子心疼我,撥出了人參,我爹算是好起來了。」

  王熙鳳立即表示區區人參而已,不用當回事兒。

  珍大奶奶坐下來就問:「剛才看你們兩個在這裡說說笑笑,說什麼呢?不妨讓我來聽聽。」

  王熙鳳向來是快人快語:「我剛才和芳丫頭說賴嬤嬤孫子的事兒。芳丫頭跟我說賴嬤嬤的孫子想當官兒呢。」

  珍大奶奶還以為是什麼話呢,說了一句:「你們才知道啊,門子都走到我們大爺這邊兒來了。

  一開始我們大爺本來不放在心上,後來就有點兒惱,特意跟外邊說了,不許給他官兒。也是因為他是咱們自己家的奴才,卻四處鑽營,一開始是先求了人家,既然求了人家,人家不答應才回頭來求主子,這是什麼道理?

  這事兒我聽見我們大爺說了一嘴,說是這小子讀了幾本書,略微有點看不起咱們這種武勛。人家想要學那些讀書人清正高貴,不與污濁為伍,不想與咱們在一個繩子上,可笑至極,他本就是咱們家放出去的奴才,還看不起權貴了,忘了自己爹娘還是奴才呢。」

  王熙鳳沒想到還是這樣,跟著罵了幾句忘了根的。連雲芳都沒想到原來賴家的孫子到現在沒有當官,是因為讓賈珍生氣了。

  旁邊的秦氏補充了一句:「我瞧著大爺也沒有那麼生氣,要是這奴才到時候求幾句,說不定就饒了他了。」

  珍大奶奶從丫鬟手裡接了茶盞也沒有喝,說了一句:「畢竟是咱們家出去的奴才,而且也算是個有用的,敲打幾下而已。再說了,他們賴家雖然伺候了咱們兩府,但是他爹娘是西府這邊的管家,我們大爺也不會管那麼多,主要是看這邊兒一老爺和三爺的意思。」

  王熙鳳冷笑了一聲。

  雲芳沒什麼表示,只是端起茶杯又重新喝了一口。旁邊的秦氏向來是眼明手快,看雲芳杯子裡沒什麼茶了,站起來從旁邊丫鬟手裡端了新的放到了雲芳面前。

  雲芳就說:「蓉兒媳婦兒,你坐著吧,有丫鬟們伺候。」

  四個人聊一會兒,王熙鳳覺得沒意思,就商量著要不然打牌吧。珍大奶奶說既然要打牌不如到老太太的屋裡,讓老太太也跟著打幾圈兒哄老人家高興。

  四個人就轉到老太太的屋子裡,老太太也確實覺得沒意思,面前的兩個兒媳婦兒。邢夫人是真的接不上話,王夫人這個時候一直裝木頭,而且越來越木。

  聽說要打牌,高興地讓丫鬟抬桌子過來。她自己帶上了玳瑁老花鏡,要自己看牌。

  「這一次我要自己看,不讓你們幫我看了。上次你們幾個合在一起哄我的銀子,被我發現了還不認,這一次我要親自看著。」

  上桌的也就是王熙鳳雲芳和珍大奶奶,邢夫人和王夫人坐在老太太旁邊幫著看牌,秦氏也就站在一邊兒,隨時添茶加水。

  老太太心疼秦氏,就跟她說:「你歇著吧,讓她們去做,你在旁邊兒幫你婆婆出主意,你婆婆是精不過芳丫頭和鳳丫頭的。」

  王熙鳳當時就不願意了,嘴裡笑話一串接著一串,哄的老太太高興了起來。幾圈打下來全是珍大奶奶在輸,珍大奶奶就跟秦氏說:「咱們娘倆玩不過你那兩個嬸子,何況旁邊還有一個老太太。讓我說,是老太太帶的你那兩個嬸子哄咱們的錢呢。」

  這話王熙鳳和雲芳不認。

  雲芳一邊打牌一邊反駁:「大嫂子可不能這麼說,咱們四個好好的數一數錢匣子裡面誰的錢最多?我們的錢也在老太太那裡呢,別冤枉我們。」

  正說著呢,外邊兒進來了打扮俊俏的賈蓉,剛轉過屏風,看到這裡女眷開了一桌正打牌呢,立即來給老太太請安。

  「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今日的牌看著不錯。」

  老太太說:「可不是嘛,贏了你母親好幾次了,這會兒都在埋怨我呢,怨我手氣太好。」一屋子笑了起來。老太太問賈蓉:「你來這裡干嘛?」

  「自然是給老太太並兩位太太和各位嬸子請安。再有就是我父親說母親在這裡擾了各位嬸子的清靜,特意送來了一些外邊難得一見的好料子,讓我送來替他孝敬老太太兩位太太,也送給各位嬸子,多謝陪著我母親說話。」

  老太太就說:「東西別送來了,這裡也有穿不完的料子,送我們這裡來白放著可惜了。」

  自從賈蓉進來,王熙鳳就時刻留意著賈蓉和秦氏之間的關系,發現兩個人既不對視眼神兒,也沒有什麼互動,反而在賈蓉進來之後,秦氏繞到了珍大奶奶的另外一邊。

  因為時間短,王熙鳳也沒有當成有事兒,還是想多觀察一會兒。

  這個時候珍大奶奶又嘆了一口氣。

  「今天手氣真的不好,又輸了一局。蓉兒,你來坐下,陪著老太太和你兩個嬸子打一圈兒,也替我回回本。」

  賈蓉立即告罪,坐了剛才珍大奶奶的位置。珍大奶奶就站到了賈蓉身後,拉著秦氏看牌。

  因為王熙鳳頻頻注意著賈蓉兩口子,沒心思在牌局上,連輸了兩局。輸完一推牌:「我這是走背運了,蓉兒媳婦,你來,你坐著替我打。」

  說著拉著秦氏坐下來,老太太興致正好,雲芳的運氣也不錯,旁邊邢夫人給雲芳出謀劃策,雖不參與,玩的也開心,只有王夫人坐著跟局外人一樣。大家陪著老太太一邊摸牌一邊說笑,賈蓉和秦氏幾乎沒有交流,場面看著熱鬧,全是哄著老太太。

  到了中午,前院跟著私塾先生上課的寶玉回來了,李紈也送了幾個姑娘回來,這牌桌子才算是撤了。

  邢夫人留下伺候老太太吃飯,雲芳就回去照顧孩子。熱熱鬧鬧的吃了午飯,天氣熱了起來,老太太打發人去睡覺,單獨留下了王熙鳳。

  問她:「蓉兒和他媳婦吵架了嗎?我怎麼瞧著他們倆個像是不帶說話的。」

  王熙鳳心裡一突,「沒有的事兒,他們兩個好的蜜裡調油一樣。」

  老太太搖搖頭:「要真是蜜裡調油,早有孩子了。瑭兒一年中大半年在外奔波,芳丫頭還養著兩個孩子呢。璉兒那混賬種子跟個沒籠頭的馬一樣整日亂跑,天天不著家,你也養著個妞妞,蓉兒他們怎麼就沒有呢。」

  王熙鳳只能說:「或許緣分不到吧。」

  老太太嘆口氣,「我是寧願緣分不到。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去歇著吧,如今天熱日頭大,晚上黑的晚,中午不打盹就沒精神,回去養神去吧。」

  王熙鳳總覺得老太太人老成精看出點什麼了,答應了一聲,輕輕的出了房間,讓鴛鴦去伺候。出來被太陽一照,頓時覺得整個人一激靈,五月的陽光熱熱的照在身上,她吐了一口氣,覺得這才算是緩過氣來了。


第90章 去赴宴

  雲芳回到東院,蘑菇和一群小女孩正吃飯,老太太常說林黛玉的母親當日多麼的受寵,常說賈敏當時的排場是一腳出八腳邁,下一代的賈元春也是個受寵的女孩。到了蘑菇,蘑菇別的不說,日日領著一群家生子家的女孩子們玩的很高興,壓根不知道這群陪玩的將來是她的大丫鬟,甚至是有些是陪嫁丫頭跟著她出閣。

  雲芳看的感慨萬千,問起社牛胖兒子在哪兒,丫鬟說桂哥兒被老爺派人抱走了。

  雲芳想著,如今桂哥兒不算太大,賈赦的那一身臭毛病還沒開始學,讓他們相處一會沒事兒。下午邢夫人從老太太跟前回來,沒一會抱著桂哥兒來了雲芳的院子。

  雲芳的胖兒子還帶回來了一只玉雕。

  是一只極品羊脂玉做成了鎮紙,玉石雕刻成一只小舟,上面有一個老翁一手拿著書一手拿著魚竿,老翁的身後還有兩只仙鶴和書堆。這是一件很精美的工藝品,光是玉石本身已經價值不菲了,更別說這雕工也惟妙惟肖,特別是仙鶴,其中一只展翅欲飛,那種神態,真的有一種一眼看不住仙鶴飛起來的感覺。

  「這是哪兒拿的?」雲芳趕快從兒子的手裡哄出來,掉地上摔了怎麼辦。

  「老爺給他的,這是老爺書房的東西。」

  老混蛋還有書房?是有書房,這老混蛋的書房裡沒書,全是字畫金石,而且還喜歡在書房飲酒,因為裡面放的是他的心肝寶貝,一般人還進不去呢。

  邢夫人很得意:「咱們桂哥兒在老爺的書房大桌案上爬來爬去,就看上了這個是不是?」

  桂哥兒從不知道尷尬為何物,聽見邢夫人說,立即嚷嚷:「爺……給……」

  邢夫人抱著他哄:「祖父給你的是不是?」

  雲芳就說:「聽意思,今兒老爺心情好。」

  「可不是嘛,今兒有人給他送禮,賴大家的小子,就是發出去做良民的那個,今兒來給他送了一把扇子。這不眼看天熱了嗎?老爺就領著桂哥兒賞扇子,咱們桂哥兒哪裡懂得這個,就在書房到處跑,聽丫鬟說本來看上了硯台,但是那東西壓手,沒抱住砸了自己腳面子,疼的跳腳,也沒哭,但是硯台不要了,就挑了這個抱回來。」

  桂哥兒就在邢夫人的懷裡把一只腳翹起來,意思是砸著這只腳了,堅持讓媽媽看看。雲芳只好給他揉了兩下腳丫子,這個坎兒才算過去。

  雲芳一邊給胖兒子揉腳丫子一邊說:「扇子啊。」

  「嗯,我是沒看出來哪兒好的。」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求老爺什麼了?」

  「你還真說對了,那小子求官兒呢。老爺收下東西不辦事兒,跟我說了,一把扇子而已,還到不了給他跑官兒的時候。你猜那小子想求什麼官兒,一張嘴一個七品縣令。雖然不是大官兒,但是求的也太大了。」

  賈赦太貪,自然是不會為一把扇子去干活兒,他想要的很多。賴尚榮也貪,一張嘴就是一個縣令,縣令是什麼,狀元都未必能做縣令。

  而且賈赦喜歡古董,多少不是個好事兒。

  要想法辦法才行,把賈赦和賴尚榮一起治理了!

  等到邢夫人帶著蘑菇和桂哥兒在東廂房睡著了之後,雲芳就在上房的榻上整理香爐准備打香篆。香草捧著一個罐子進來,問道:「奶奶,今日用荷葉香吧。」

  雲芳點頭,她不是為了聞味道,只是想放松一下利於思考。

  慢慢的提起香模,看著面前是一個蝙蝠形狀的圖案,接過線香,點燃了蝙蝠的小小翅膀尖。蝙蝠,寓意著福氣。

  雲芳就想起冷子興來,在王夫人的這些陪房倒台的時候,他們的身家也被刮去,有一部分賠付苦主了,有一部分入了庫房,還有一部分被賈赦扣下來了。像是土地,房產這些,都是還給苦主或者是他們的後人了。金銀這些,入了庫中。這些陪房們大部分都不喜歡古董字畫,所以這種東西不多,有的也是從榮國府順出去的,所以到了賈赦的手裡大家都不說什麼。

  到了賈赦手裡的東西和丟失的那些相比,九牛一毛而已,丟失的大頭通過冷子興的手洗白銷贓了,還有一部分在薛家的當鋪裡,薛家當不知道,雲芳派人去贖回來,當鋪的也說了,那是死當,或者是時間太久了,當鋪按照死當處置了。

  老太太一直壓著不讓鬧大了,所以雲芳沒說什麼。

  如此賴尚榮撞上來了,雲芳就覺得,該算一算賬了。

  算賬不假,要做到知己知彼才行,雲芳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讓香草取了五十兩銀子,跟香草說:「前幾天的事兒多虧了外面的兄弟幫忙,我心裡感激他們,你給樓大家的送出去,給這些兄弟們分一分,別少了人家的,我還有事兒要用他們,事成之後,還有感謝。」

  「誒,您還有其他的吩咐沒有?」

  「嗯~」雲芳用小香匙撥弄著香粉,慢慢的說:「再請他們幫我留意一個人,賴大的兒子,叫做賴尚榮的那個,請他們幫我留意下,我也僅僅是想知道他的行蹤,和誰親厚,免得哄了咱們家老爺,要不然三爺回來了我沒法說。」

  「誒,我就這麼說了。」

  雲芳點點頭。

  次日老太太帶著女眷去北靜王府。

  不只是榮國府,寧國府也一起去。榮國府這裡除了李紈,其他人都去,寧國府是婆媳都去。

  出門的時候,珍大奶奶拉著兒媳婦秦氏擠上了王熙鳳和雲芳的馬車。

  王熙鳳就笑罵:「你這做婆婆的不當人,大熱的天你還帶著人來擠,等會擠的你一身臭汗讓人趕回來。」

  雲芳往後坐了一點,給珍大奶奶讓座。

  另一邊秦氏挨著王熙鳳坐了。

  珍大奶奶坐好了就說:「我擠上來是有因由的,這幾天我不是住在蘭兒他娘哪兒嗎?我怎麼瞧著蘭兒他娘和你們說話少了?」

  「哪有的事兒。」王熙鳳不承認。

  「可能是我們和大嫂子手裡的事兒都多,她身邊還有一群姑娘們,大家都是來去匆匆就讓你誤會了。」雲芳也不承認。

  這不是雲芳和王熙鳳孤立李紈,而是李紈不想和她們兩個親近。

  原因都想的明白。

  王熙鳳哪怕鬧了一場,她到現在都無法擺脫在外面置產的嫌疑。家裡的人,特別是丫鬟婆子們都傳的有鼻子有眼,說王熙鳳在外面有金山銀山,到底是有點不守規矩,也確實是王熙鳳不占理,李紈有意疏遠她。這只是疏遠而已,免得讓人聯想到她身上,覺得她是另外的一個同謀,畢竟老太太每年貼補他們母子,李紈在家裡也是一個有錢人。

  但是對於雲芳,李紈就敬而遠之了。

  李紈是個很敏銳的人,只看這件事誰是收益最大的就直接遠離。她覺得雲芳看著沒什麼,但是是個心機深沉之輩,擔心有一日被算計了,有一種惹不起還躲的起的態度。

  既然她是這個態度,雲芳自然也不會上趕著,大家保持距離,面上和氣。

  珍大奶奶還在小聲的說:「唉,她日子過的也不容易,如今一太太沒個事兒,常常叫他們母子過去,和蘭兒說說話,再說說家裡的事兒,還有就是如今幾個姑娘都在她身邊,寶玉就愛追著妹妹們玩兒,一太太讓她勸著點寶玉多讀書。」

  王熙鳳就說:「寶玉讀書讀的好著呢,我聽那私塾先生說寶玉可有靈氣了,將來做個大名士。」

  一說起這個,傍邊的秦氏都嘆氣:「嬸子,連我都知道,一太太想讓寶叔叔當官呢。名士……到底沒有當官的富貴,而且寶叔叔上學,是三天兩頭不想去,這樣子一太太只能時時催著。」

  珍大奶奶也說:「是啊,不僅是寶玉,還有蘭兒呢,一太太是恨不得她的子孫都公侯萬代。」

  再說下去有背地裡說人壞話的嫌疑了,秦氏輕輕的清了一下嗓子,說著這次去北靜王府的事兒:「我聽說今日北靜王府裡很熱鬧呢。」

  雲芳不在意:「這是大喜事,怎麼不熱鬧?王爺早早的繼承了王位,甄家的姑娘剛來就是王妃,不像是其他的王府,都是從世子妃做起。」

  王熙鳳很認同:「可不是嘛,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你我還不知道熬多久呢。」

  珍大奶奶就不滿意:「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也想熬呢,哪裡有婆婆讓我伺候。我倒是盼著有個婆婆在,我們大爺也不會這麼肆意。」說到這裡她還覺得心口疼胃也疼:「一想起來我們大爺葷素不忌我都生氣,這次一姐三姐的事兒差點氣死我,你說我們大爺那樣子有什麼好的,一姐三姐還倒貼上來。」

  旁邊的秦氏表情變了幾變。

  王熙鳳心裡一直疑她和賈珍有私,也沒出言。雲芳推了一把珍大奶奶:「你這人說話嘴上沒個把門的,孩子還在旁邊呢,你說這個讓孩子如何聽得?」

  珍大奶奶瞬間回神,怎麼能在兒媳婦面前說公公的事兒?特別是這種爛事兒!

  「我糊塗了,哎呀,氣的腦子現在不清醒。好孩子,你別往心裡面去。」

  秦氏抬頭笑了笑,這事兒就不再說了。

  沒一會兒到了王府,王府門前已經是車水馬龍,一片熙熙攘攘的場景了。

  外面跟車的婆子立即說:「各位奶奶請耐心等等,王府的大人讓咱們家的車直接入後面。」

  王熙鳳就得意的跟雲芳說:「咱們兩家關系好,祖上都親得跟一家似的,別人只能在門外下車,了不得也是在一門口下車,咱們能直接入後院。」

  在這種人潮洶湧的地方,這樣的安排無疑是非常貼心的。珍大奶奶顯得與有榮焉,秦氏看了看王熙鳳和珍大奶奶的高興和得意,再看看雲芳微笑的臉,也露出來一個微笑來。

  到了門外,外面王府的婆子們來接著。

  老太太已經下車了,榮國府的四個姑娘也下了車,正往老太太身邊去。

  王夫人和邢夫人也被人扶著下車,這邊王熙鳳他們要立即去伺候著。到了老太太身邊,王府的幾個管家媳婦也來了,一番見禮後,請老太太往後殿去。

  老太太趁著這個時候吩咐:「一丫頭跟著你太太,三丫頭伺候著你們太太。林丫頭跟著我,四丫頭跟著你大嫂子。」

  迎春探春立即站在各自的嫡母身後,這種聚會其實還有一層意思是相親會。她們年紀大了,都懂。

  林黛玉是沒出孝,愣是被請了來,穿的素淡莊重,老太太的心尖尖自然要親自帶在自己身邊的。但是惜春不願意跟著寧國府的人,珍大奶奶也在心裡叫苦。

  時間緊急,老太太吩咐完了立即跟著王府的管家媳婦走,接著就是邢夫人和王夫人帶著迎春探春跟上。惜春抬腿跟著離開,珍大奶奶頭疼,拉著雲芳和王熙鳳:「幫個忙,等會我們姑娘托給你們一位了。」

  王熙鳳不想接這個活兒,今日來的太太奶奶們太多了,榮國府裡面邢夫人是個棒槌,說點難聽的,帶她出來很多時候是出醜的,王夫人板著一張臉,也不會交際。雲芳能說,但是是個不愛說的,她覺得這時候就是她一展所長的時候,才不想帶著個姑娘。

  「我還要伺候兩位太太,不如這樣,讓芳丫頭領著。」

  「好好好。」雲芳答應了,讓身邊的黃晶把惜春叫回來:「去,請四姑娘回來。」

  黃晶拉著惜春回來了,只要不跟著寧國府的人,惜春就沒意見。

  一家子先去拜見北靜王太妃,這位太妃笑語盈盈,等著大家都拜下去了,才趕快站起來扶著老太太起來。

  嘴裡說著:「老太太何必如此外道,都是一家人,咱們這是祖上就留下的交情了,您到這裡不必見外。」

  這樣的場面話只能聽聽,如果真的不見外,剛才就別讓拜下去。老太太笑著說:「國禮不可廢。今日給您道喜了,太妃大喜啊!」

  「多謝多謝,多謝惦記,我還盼著將來也和貴府一樣人丁興旺呢。哎呀,這幾位太太也來了?」

  邢夫人王夫人立即再次拜下去,邢夫人的地位高於王夫人的,先開口:「給太妃道喜了。」

  「多謝,」說完沒再看她,看著王夫人,拉著王夫人的手:「哎呀,我是盼著見你的,你這些日子可好,看著你面色憔悴,這是怎麼了?沒保養好?」

  又說:「我新得的阿膠吃了補氣血,到時候分你一些,拿回去多吃一點。這是你家的女孩?」

  探春趕快下拜,這位太妃一陣誇獎,誇完之後再問老太太:「貴府的林家姑娘呢?哎呦,是這丫頭嗎?這氣度這神采,不是我信口開河,真心實意的跟老太太說,天下九成九的人都比不過。」

  老太太和她再客氣了幾句。

  然後老太太就叫上了珍大奶奶:「珍兒家的,來見過太妃。」

  珍大奶奶拉著兒媳婦過去,老太妃又是一頓吹捧,輪到王熙鳳,說了一句:「哎呀,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成了人家的兒媳婦了,好久沒見了。怪想你呢!」

  和王熙鳳說笑了幾句,眼神轉到了雲芳身上。

  老太妃沒再笑,對著雲芳上下不停的打量。雲芳不怕她看,微微一頷首算是拜見了,微笑著面對她,隨便看,雲芳自認自己是自信放光芒。

  老太妃的眼神上下看了幾遍,說是老太妃,比邢夫人和王夫人年輕多了。但是長久的養尊處優,讓她氣場很強,雲芳頂得住,她身邊的惜春頂不住低頭避開了。

  邢夫人看場面一時靜下來了,立即說:「太妃娘娘,這是我兒媳婦,瑭兒家的。」

  老太太拉了一把邢夫人。

  太妃聽了哈哈笑起來:「我說呢,這哪兒來的一個標志美人,原來也是貴府的奶奶。只聽說過,沒見過呢,再想不到殷家的姑娘是這樣子。」說完上來拉雲芳的手:「好孩子,我和你娘熟悉,我們常常見面呢。經常聽說你爹娘掛念你,也是,就這一個姑娘,長的這麼好,又這麼的乖巧,自然是心裡放不下。」

  說著拉著雲芳來到老太太身邊:「老太太,咱們走吧,如今天熱,我們在亭子裡擺了幾桌招待親友。」

  雲芳趁著老太太下台階的時候,立即抽出自己的手,扶著老太太下台階。鴛鴦立即往後退了一步,雲芳和林黛玉一左一右的扶著老太太和太妃說話。

  王府的後花園景致很不錯,特別是引來了活水,在水上造了一處雙亭橋,上面擺滿了桌子,而且兩邊岸上也有不少人落座。

  一路走過去,不少人站起來和太妃打招呼,太妃又開始給老太太引薦那些不認識的女眷。雲芳趁著說話的機會往後退,把出風頭的位置讓給了王熙鳳。

  邢夫人就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

  雲芳無所謂,落在後面和惜春跟著大家慢慢的走。

  這種陌生的環境,惜春有點陌生,挨著雲芳。雲芳就牽著她的手,短短的一段路,走走停停,認識了上百位貴婦,總算是走上亭子橋了。

  這時候有人安排她們在亭外橋上坐著了,王夫人邢夫人帶著探春迎春加上寧國府的婆媳,在靠近亭子的一桌上坐下來,老太太帶著王熙鳳和林黛玉坐到了亭子裡。

  因為是雙亭,安排了兩桌,一邊是南安太妃和王妃帶著一個郡主,加上榮國府的三口人,作為主家的北靜王太妃,和一個不苟言笑的貴婦,據說是忠順王的王妃。

  另外一桌,是幾位公主,加上西寧郡王的王妃,東平郡王的王妃,已經坐滿了。這兩桌外面就是八公的後人,座位排布就如洋蔥,最裡面的最有權勢,最外圍的可以忽略不計。

  惜春挨著雲芳坐著,這一桌上,除了她們姑嫂外,沒有八公家的人物。都是一些官員的家眷。

  這些家眷看這一對姑嫂眼生,就打聽門庭。

  「不知尊府在何處?」

  雲芳淡淡一笑:「京城。」

  這些人不軟不硬的碰了一個釘子,就沒人再來亂打聽了。王府的下人端了菜上來,因為主人這個尊貴的太妃還沒有舉杯子動筷子,大家都沒伸手。

  惜春搖著手裡的扇子,用扇子擋著嘴和雲芳咬耳朵:「嫂子,為什麼就老太太坐上位了?」

  八公家裡除了榮國府的老太太之外,還有其他人家的老太太,一起來了。但是只有榮國府的老太太能坐主桌。

  與其說老太太能上桌,不如說榮國府有一席之地。

  能坐主桌的,都是手裡有牌的。榮國府有牌,所以老太太能帶著孫媳婦和外甥女坐了主桌。盡管拉著邢夫人和王夫人更合適,但是掌握一半家事的是雲芳,雲芳還在外面呢,兩個太太坐不坐已經不重要了。

  雲芳低頭跟惜春說:「能說的上話的,坐上位,說不上的,只能坐其他地方了。」

  惜春恍然大悟。

  北靜王太妃已經舉杯感謝大家了,亭子裡的人還能聽見,稍微遠一點的都聽不見說話的聲音了,岸上的那些更聽不見,但是都站起來舉杯,一起感謝王府的招待。與其說今日來觀禮,不如說今日來串聯。

  太妃坐下後宴席開始,日頭也升上來了。亭子裡還好,但是別的地方就熱了,這年頭有些脂粉的質量不好,出汗之後妝容斑駁的比比皆是。雲芳覺得,去揚州找那些有名的店鋪做一些脂粉生意也是很賺錢的,但是無奈自己事兒太多,操不了那麼多的心。

  一頓飯安安穩穩的吃完,桌上的人大部分都不熟,表現的非常矜持,等到飯菜撤了轉到花亭說話,好多貴婦立即收拾自己的妝容去了。

  雲芳帶著惜春等老太太她們,隨後跟著一路到了太妃的院子裡,到這裡的都是親近人家,所以雲芳頭一次見全了四王八公家的女眷們。

  大家在說說笑笑,這時候外面突然說王爺來了。

  年輕的姑娘們都要回避,比如賈家的四個姑娘,連同王熙鳳和雲芳這樣年輕的媳婦。

  北靜王進來後,謝了大家來觀禮,還十分客氣近親的和幾個上了年紀的老誥命說話。這裡面就有榮國府的老太太。

  一群年輕女眷在屏風後沒有出聲,屋子裡只能聽見北靜王說話的聲音:「……早就聽說過貴府的公子銜玉而生,小王一直想見卻未曾得見。小王雖然讀書不多,但是府上有不少海內名士,如若不嫌棄,請公子到小王府上,大家一起研習學問……」

  老太太客氣的替賈寶玉推辭了:「他如今年紀幼小,向往玩樂,來了怕是誤了王爺,日後等他讀進去書了,再送來拜見王爺。」

  北靜王沒強求,又說了幾句客氣話。

  回去的時候,太妃又拉著寧榮兩府說話,其他人家都走了,這邊榮國府的馬車拉到了一門前,太妃親自送她們出去。

  上車的時候,太妃又讓人端了很多回禮出來,老太太堅辭不受,太妃有硬要回禮,正推辭不下的時候,北靜王又來了,站在太妃後面請老太太收下。

  林黛玉正好也站在老太太身後,雙方正好面對面。

  北靜王已經有了些青年人的模樣,看黛玉看的目不轉睛,多看了幾眼。

  王熙鳳哈哈一笑,擋在了林黛玉前面,跟老太太說:「這都是好東西,老太太不要我要了,太妃,賞給我吧。」

  太妃哈哈笑著:「給你給你,都拿走。」

  王熙鳳招呼著鴛鴦她們上來接著,拉著老太太說:「走走走,咱們趕快家去,別讓太妃反悔了,反悔就不給了。」

  說著推了一把林黛玉,林黛玉立即福身,隨後轉身上車。和她同車三春姐妹也紛紛上車。

  老太太笑著說:「請留步,我們回去了。」

  大家紛紛蹬車,北靜王母子看著眾人上車,又親自送到一門處。

  回家後下了車,大家各自散去,老太太應酬了一天,也很疲憊,先去躺一會兒。

  王夫人房裡有個客人,是最近幾天很低調的薛姨媽。

  王夫人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人家北靜王那麼好的一個人,似乎對林姑娘有意思,我還想著探丫頭是個難得的,這次也沒出彩之處,大概是年紀還小。」

  薛姨媽十分羨慕,不如當時讓寶釵跟著去了,就說伺候姨媽呢,跟著出去見見世面,要是有個好姻緣那才是意外之喜呢。

  嘴裡說:「林姑娘長的一般,主要是那股子氣度難得。」

  王夫人不覺得:「比不上咱們家的姑娘,」心裡想著元春,嘴裡說著:「連寶丫頭都比不上。」

  薛姨媽就謙虛:「寶丫頭怎麼能跟她比,比不上的。」

  雖然語氣是謙虛的,但其中的辛酸也一並倒了出來。誰都覺得自家的孩子好,而且薛寶釵也確實不錯,在薛姨媽看來,這家的女孩都不得寶釵,奈何門庭家勢拖累了孩子。

  王夫人還要再說,卻聽見外邊有人問了一聲:「奶奶在嗎?」

  薛姨媽聽著是香菱的聲音,說了一句:「在呢?」

  門外見了一個俏麗的丫鬟,眉間有一點胭脂痣。

  丫鬟進來著急的說:「奶奶快家去吧,有老掌櫃的來了,說是有事兒稟告呢。」

  薛姨媽一聽,立即跟王夫人告辭:「我回去看看去,明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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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驚來客

  路上薛姨媽就問這個叫香菱的丫鬟:「到底是怎麼了?急急慌慌地,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香菱是薛蟠的房裡人,當初就是為了爭奪香菱打死了人。小聲地跟薛姨媽說:「姑娘讓我來請奶奶回去,說是戶部如今正在審查皇商,要裁撤一批呢。」

  這話把薛姨媽嚇了一跳,薛家就是靠這個掛名戶部的皇商名頭賺錢的,要是沒了可怎麼辦?

  薛寶釵在家裡面兒左等右等,偏偏又找不到哥哥,只能讓人快點去把媽媽給請回來。

  外邊老掌櫃也非常著急,在屏風的另外一邊唉聲嘆氣,薛姨媽急急忙忙進來,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隔著屏風直接問:「這到底是怎麼了?」

  老掌櫃嘆了一口氣,自從薛家的家主也就是薛寶釵的父親去世之後,這個家族就明顯露出一種江河日下的頹勢。到如今薛蟠當家,是什麼事兒都不管,一味花錢享樂。家裡邊兒的女人也沒有一個能釐清生意上的事情,遇到大事只會著急。

  聽見主母詢問,這位老掌櫃立即說:「這消息放出來有一段時日了,小人是今天才聽見的。這其中的緣故戶部給出來的說法是有些皇商資金不足,不足以承擔大事,要將所有的皇商重新審核。」

  很明顯這只是一個說法而已。就比如說有些人家如今沒落了,把這個資格賣一半給別人,兩家合資還能做生意。像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戶部一直不管,不知道為什麼今年卻要審查這事兒。

  每一樁大生意背後都站著一個靠山,所以老掌櫃直言不諱地問薛姨媽。

  「您不如問問親戚,看朝廷裡面將要發生什麼大事。千萬要保住這皇商的名頭啊。」

  薛家母女總算是找到了一點方向,薛姨媽立即答應了下來:「辛苦您了,您先回去,我今日就去問問,明天打發小子跟您說。」

  老掌櫃唉聲嘆氣地回去了,這邊兒母女兩個坐不住。

  薛姨媽這個時候頗有些六神無主,「如今你舅舅還沒有走,我現在就去問問你舅舅。可是上一次把你舅舅給惹生氣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幫咱們家的忙?」

  王子騰交接還需要一段時間,沒有馬上離開京城,而是要一兩個月之後才會離開。薛姨媽這個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哥哥。

  薛寶釵覺得舅舅會管的。無論如何賈王薛家利益聯結太多,薛家和王家的血脈關系比賈家更親,薛寶釵就給母親出主意:「您先去舅舅那裡,假如舅舅那裡不管,咱們回來找老太太。」

  「萬一老太太也不管呢?」

  薛寶釵心裡面也沒底,但是一咬牙跟薛姨媽說:「咱們家如今還有百萬兩銀子,咱們住在這裡,他們少不得要打咱們的主意。我聽說如今榮國府已經寅吃卯糧了,他們要想維持著架子不倒,少不得要找咱們,不會不管的。」

  薛姨媽雖然舍不得銀子,但是做生意的都懂得一個道理,想要空手套白狼也要白狼容易套才行,這件事上不能省銀子,就是白狼想吃孩子,也要把自己的孩子舍出去。

  於是立即換了衣服,重新洗了臉,坐著轎子去了王家。

  薛寶釵這裡也換了衣服,帶著丫鬟去找林黛玉他們玩耍。

  這一天因為家裡的女人都去王府觀禮,家裡的孩子交給李紈看著,蘑菇帶著弟弟來和蘭哥兒還有兒妞妞一起玩兒,有因為惜春不是很累,回來之後沒有休息直接帶著幾個孩子在庭院裡踢藤球兒。

  惜春後面賈蘭和二妞妞一直跟著追,唯獨桂哥兒走路還走不利索呢,跌跌撞撞的也要跟著玩兒。蘑菇也不管弟弟,看弟弟自己跌倒了,撅著小屁屁爬起來,再追著姑姑和哥哥姐姐就沒當回事兒。跟身邊的林黛玉說:「我媽媽說了,讓我弟弟多摔幾跤,摔幾跤就會學會跑了。」

  林黛玉嘆口氣。

  因為迎春和探春回去睡午覺了,只有她們兩個坐著,蘑菇問:「姑姑怎麼了?」

  「今日見到一個戲子,唱戲唱的不好。」

  蘑菇不懂意思,立即說:「反正咱們不請戲班子,以後也不會再看,姑姑不要放在心上。再說了,他當個戲子還唱不好戲,將來出不了頭吃不起飯肯定不會唱戲了。」

  林黛玉嘆口氣,人家是祖傳的飯碗,不怕吃不起飯。

  裝模作樣的臭男人,惹人厭惡。自己都能看清他禮賢下士的皮披的不牢靠,他還以為自己演的好呢,可偏偏外祖家的人都信了!

  姑侄兩個捧著臉看院子裡幾個人追著球跑,薛寶釵這時候舉著扇子擋在頭上走來了。

  「天這麼熱,四丫頭還有力氣跑動。」薛寶釵說了一句坐在林黛玉身邊:「你們幾時回來的?」

  林黛玉就帶著蘑菇站起來了,說:「有一陣子了。」

  薛寶釵問:「老太太呢?睡午覺了嗎?」

  林黛玉搖頭:「嫂子在裡面說話呢。」

  薛寶釵往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來了少不得要給老太太請安,妹妹和萱姐兒坐著,我去去就來。」

  雲芳在屋子裡和老太太說的內容是要改一改家裡的份例和規矩:「……一個月,光是各項支出就有小一萬兩銀子,雖然有端午節要送禮這個大頭在,但是日常開銷也非常高。我看了看這年的開銷,平均到每個月最少也要五千以上。咱們在關外頭莊子一年的租子也頂多是四萬兩。就算是老天爺賞飯,年景特別好,也只有五萬兩。五萬兩銀子只能夠十個月的用度。不裁撤一些用度是不行的了。」

  老太太點點頭,「寅吃卯糧……你想怎麼辦?說來我聽聽。」

  「無非是開源節流這幾項。開源,咱們在金陵買些田地,做族學用的,將來聚攏族人,也能自給自足。節流,就是設立額度,大房二房,每個月開銷是一千兩,然後加上各處的錢糧,能控制在千到四千之間,慢慢削減,也不能一下子全改完了。」

  家裡花錢的大頭就是賈赦和賈政,倆個人一個比一個敗家!

  老太太點點頭,「這個我去跟兩個老爺說,我說他們還聽,你一個小輩,你們家大老爺就不會聽你的。

  開源的事兒你說的對,在我老婆子看來還不夠。雖然買地是長久之計,但是一年的租子才能收多少?遠水不解近渴,咱們缺的是大把的銀子,不是每年那一二千。要緊的是眼前,我覺得咱們在京城做一門生意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出本錢,你和鳳丫頭管著。有了錢,你和鳳丫頭各拿一成,剩下的算入公中,如何?」

  雲芳的微笑差點保持不住。

  「這……我和二嫂子也沒做過啊,要不然您找老成可靠的人……」

  雲芳正說著呢,外面丫鬟說:「老太太,寶姑娘來了。」

  老太太對雲芳說:「這事兒再議吧,你先回去歇著,家裡的事兒不是一朝一夕能弄好的,回頭慢慢說,務必拿出個妥當的主意來。」說完對外面說:「請寶姑娘進來。」

  雲芳和寶釵走碰頭,兩個人打了招呼,一個出來,一個進去。

  雲芳覺得奇怪,這幾天薛家的人躲著老太太跟老鼠躲貓似的,怎麼今天主動來了。

  也沒放在心上,反正薛寶釵再修煉幾十年才是老太太的對手,所以雲芳去接著孩子,准備回去。

  雲芳帶著孩子回家,桂哥兒洗了臉,剛給他放到榻上,人睡著了。蘑菇也瞌睡,一邊打瞌睡一邊說:「今兒媽媽你們去看戲了嗎?那戲班子唱的不好嗎?」

  「確實有個戲班子,不過離得遠遠的,看不清楚,只能聽個音兒。」

  「怪不得林姑姑說戲班子唱得不好呢,還說有個戲子唱得可不好可不好了。」以蘑菇那淺薄的詞彙也只能用可不好來形容。

  雲芳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以為林黛玉抽空看了一眼戲台子呢,也沒放在心上。哄著女兒去睡覺:「去睡吧,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蘑菇也真的支撐不住了。閉上眼睛,嘴裡嘟囔了幾句,一頭扎進媽媽的懷裡,睡著了。

  雲芳把她平整的鋪在榻上,這時候院子裡很安靜,似乎大家都陷入了睡眠中,她自己也打了一個哈欠,倒在榻上摟著兒子,手裡的扇子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給蘑菇扇風。

  這時候香草在外面說:「奶奶,有貴客。」

  雲芳迷迷糊糊的問:「什麼貴客?」

  香草進來,趴在雲芳的耳邊說:「大奶奶送來的人。」

  「啊!哪個大奶奶?」

  「咱們家的,大舅奶奶。」

  雲芳睜開眼,「我嫂子?」

  「嗯,送來了一老一少。」

  雲芳很驚詫,難道哥哥那裡出事兒了。立即坐起來,香草打起簾子,進來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後面跟著一個長相普通的女孩。

  雲芳的瞳孔緊縮了一下,因為這兩個人的氣質不一樣,特別是前面的這個女人,她的背部很直,兩只上臂緊貼著身體,下頜收著,看人不看臉,說話的時候低眉順眼,走路每一步長度相似,福身見禮,整個身體非常難穩,不晃不搖。

  雲芳不敢再坐著,「嬤嬤快請起,我眼神不好,不知道嬤嬤在哪兒當差?」

  「恭人好眼力,奴婢確實在宮裡當差,目前在臨敬殿做掌事。」

  雲芳心中想到果然如此。「嬤嬤請坐,不知道嬤嬤怎麼稱呼?」

  「奴婢姓劉。」

  這位嬤嬤看著雲芳坐下去了才坐,她身後的女孩就順勢站在了雲芳身邊。

  劉嬤嬤介紹:「這是仙草,請恭人賞她一口飯吃。」

  雲芳趕快扶著這個女孩,劉嬤嬤說:「主人知道您出門不方便,特意派了仙草來,奴婢這次來也是替主人問問您,您打算什麼時候開商號啊?」


第92章 收名帖

  雲芳目瞪口呆,你主人就急到這種地步了嗎?不是說還有半年嗎?這才過了幾天啊!

  劉嬤嬤看雲芳這個樣子,自然知道她什麼都沒准備。立即說:「恭人,這事慢不得。我們主人知道恭人在營商之道有些技巧,所以讓奴婢特意來跟您說說。您的商號掛在戶部下面,是皇商資格,背後靠著忠順王府,出事兒盡管去找他。我們主人希望您明年一年能收伏茶商們,您的商號作為茶會的泰鬥,整合天下茶業,後年我們主人就給您的商號去塞外的權利。」

  不是,這餅也太大了吧。

  關鍵這個甲方他要求太高,沒見過一個新公司一年能上市的。

  但是看到劉嬤嬤微笑的面容,想想那句「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雲芳深吸一口氣,問:「您的主人,願意撥付多少銀子?」

  行啊,做生意唄,但是你要有啟動資金啊。

  劉嬤嬤說:「貴府銀庫的銀子,您隨意動用。」

  雲芳知道那可是幾百萬兩銀子呢。

  也佩服這皇帝臉皮厚,這銀子名義上屬於榮國府,背地裡屬於老皇帝,他現在嘴皮子一動,要拿來用了。

  「這?」

  劉嬤嬤說:「恭人是不知道如何應對長輩?恭人怕是不知道,如今很多人家寅吃卯糧,暗地裡都動用了這筆錢,您家裡還沒有動,如果不是您半路插手,最遲今年年底,貴府沒錢送禮,也要動這銀子了。隔壁寧國府已經用上了。如何應付長輩,您心裡是有說辭的。」

  說著站起來:「我們主人也知道您是女子不方便露面,有什麼話讓仙草去傳,您的筆跡也不能傳出去示人,她認字,到時候幫你做一些文筆來往的事兒。還有一個好消息,我們主人已經讓賈大人回來了,再過一個月就能到家,到時候細節請賈大人與我們主人細說。奴婢告退。」

  劉嬤嬤走了,留下仙草和雲芳。

  雲芳一想,這仙草是皇帝留下的眼線,還是個欽差。客氣的說:「仙草姑娘,坐啊!」

  這姑娘低著頭:「奶奶面前,奴婢哪裡配坐著。奴婢是今兒樓大嫂子送來的,去年買來在您前面的府邸裡干活兒,如今來給香草姐姐搭把手。」

  這是對外的來歷。

  雲芳笑著點點頭:「這樣好,香草也確實需要個幫手。」

  有什麼活兒還真不敢讓這個仙草去辦。

  仙草又說:「奴婢不過是二等丫頭,和甘草姐姐一樣伺候。」

  雲芳立即說:「那……我讓香草給你找一副新的鋪蓋,您先和甘草睡一間房?」

  「任憑奶奶安排,奴婢本來就是使喚丫頭,哪裡能越過香草姐姐得奶奶的青眼。」

  雲芳明白了,不能對這位特殊,話說臥底是不是最怕特殊啊。

  香草進來帶著仙草出去了。雲芳這下睡不著了,徹底沒了睡意。

  至於老太太說做生意的事兒,雲芳想好了,既然要和茶葉打交道,那就開一家茶具店,賣一些壇壇罐罐的東西,一定要做的精巧,表面上零售,實際上從這家店裡拿貨,多少補貼一下榮國府。兩方面掙錢,就看生意怎麼樣了。

  想好了之後,雲芳也沒有急著跟老太太說,這種事不能老太太一說自己這邊就把解決方案的上去,速度太快了也不好。所以打著哈欠去了倒下來,摟著兩個孩子睡午覺。

  到了晚上,薛姨媽和薛寶釵都回到了家裡,薛蟠也被叫了回來。

  薛姨媽愁容滿面,先跟孩子們說:「我去你舅舅家裡了,沒見到你舅舅只見到了你舅媽。你舅媽說如今你舅舅丟了官兒比不上往日了,沒法往戶部那裡遞話。」

  這一聽就是在敷衍,薛蟠就立即嚷嚷了起來:「往日咱們家也孝敬了舅媽那麼多東西,怎麼說出這樣的話?我明日親自去找舅舅。」

  薛姨媽看了看兒子,看他那氣衝衝的樣子就知道要犯渾。嘆口氣趕快說:「你舅媽跟我說了,如今日子過得艱難,你舅舅往後要到外地去,留在京城的時候不多。人都說人走茶涼,如今你舅舅雖然人沒走,但是茶已經開始涼了。就是公事,戶部那邊已經多有敷衍,這種事情怕是使不上力氣了。」

  「那怎麼辦?」

  「你舅媽說讓賈家想法子,還說早些年的時候,咱們家給他們賈家可沒少出力氣。如今就這麼一個小忙,他們家稍微伸伸手就能幫上,讓咱們跟賈家好好說說。」

  說完看著薛寶釵:「我的兒,你去見老太太怎麼說?」

  薛寶釵心裡苦:「老太太不接話。」

  「我明日再去。就像我兒說的那樣,咱們家如今還有百萬之富,常聽你姨媽說榮國府已經入不敷出,我就不信他們不心動。」

  別人心不心動她不知道,但是老太太表現的不心動。

  第二天薛姨媽收拾好了帶著薛寶釵來老太太的屋子裡,老太太吃了飯,時間也不早了。可賈寶玉還沒去讀書,這人上學向來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正跟著一群姐妹陪著老太太說話。

  老太太推了賈寶玉一把:「你去讀書吧,等會先生等的不耐煩要打你板心呢。」

  賈寶玉就跟老太太辭了,又跟姐妹們說了幾句才離開。薛姨媽說:「寶玉這一去,就要蟾宮折桂了。」

  老太太哈哈笑著,並不接話。王夫人說了一句:「承你吉言。」

  這個時候邢夫人忍不住翻白眼。倒不是說寶玉這孩子沒機會去蟾宮折桂,邢夫人也相信寶玉有一天終能榜上有名,而是薛姨媽這樣諂媚的態度讓邢夫人有些看不上。

  老太太就知道他們是來干什麼的,就是不接這個話,拉著一群小姑娘在面前說笑,就因為是小姑娘們在,有些話是不能讓這些小姑娘聽見的,薛姨媽半天都找不到機會開口。

  薛寶釵也看到了母親的為難,便過去拉著林黛玉的手:「走走走,咱們去鬧鳳丫頭,去聽說她那邊有好玩的東西。」

  三春和林黛玉便被拉著走了。

  薛姨媽對個時候便開口請老太太幫忙,願意拿出來五萬兩銀子做疏通的費用。

  王夫人聽了看了一眼老太太,邢夫人這個時候已經睜大了眼睛坐直了身體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面兒上沒什麼波動,說了一句:「姨太太,不是我們不願意幫忙,實在是我們跟戶部沒什麼來往。若是要往兵部遞一句話,倒是能靠家裡面的老臉求那麼一兩句,戶部那邊就無能為力了。

  姨太太願意拿這麼多錢,不信找不到能幫忙的人家,不如我給姨太太推薦幾戶。」

  說完之後,還真的給薛姨媽指點了幾戶人家,薛姨媽也拿不准老太太到底是願意幫還是不願意幫。也就不再提這個話題了。

  回去之後,薛姨媽便讓兒子拿著銀子去敲這幾戶人家的門。過了十多天,人家也確實給了一點有用的消息。

  有的說這一次是宮裡面要求重新審核皇商的資格,一般人家還真的插不上手。這次主要是在絲綢和茶葉這兩個行當裡面重新審核資格。若是不做這兩項生意的,倒也不必驚慌。

  薛家還偏偏和絲綢生意能夠摻和點關系。

  負責這一塊的官員早在幾年前就表示薛家送來的綢緞是越來越差。老掌櫃是知道這件事的,但是在幾年生意難做,往日都是賠笑了事,如今就擔心因此而裁減了資格。

  所以銀子花出去了幾萬兩,消息倒是打聽了不少,可偏偏找不到真正主事兒的官員,這讓薛姨媽一家子發了愁。

  薛姨媽母女兩個很著急,但是薛蟠是個心大的,在外邊照樣吃喝嫖賭,這一天正好在窯子裡面看到了賴尚榮。於是兩個人臭味相投,便坐在一起喝酒,喝著喝著說到了這件事兒。賴尚榮聽完之後一拍桌子,忍不住笑話薛蟠。

  「你們家也是奇怪,明明住在榮國府,不去求榮國府怎麼反而到外邊找人?」

  薛蟠就說,老太太的意思是戶部沒人沒法兒遞話。

  賴尚榮在一邊冷笑了一下。

  「榮國府裡面大老爺二老爺確實不認得戶部的那一群老爺們,但是他們三爺認識啊。每年年底戶部拉上他們家三爺對賬,那是賬本兒敞開了讓他們家三爺看,這關系能是一般的關系?」

  薛蟠一聽恍然大悟,就是他們自己家也有賬本不讓外人看的。更何況是戶部,戶部裡面弄點銀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賈瑭是個工部官員,對戶部衙門來說,工部也是外人,竟然能讓人家看賬本,可見還真的沒太多的防備。

  「可是他們家三爺不在家呀,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媽和那位三奶奶又不是很熟,難不成要去求求大太太?」

  賴尚榮給薛蟠出主意:「何必去求女人,大老爺寫一封信不就夠了嗎?」

  賈赦是關門在自己家喝酒,他的愛好是女人,不像是賈珍那樣肆無忌憚,所以薛蟠和賈赦還是不熟的。

  賴尚榮就知道他們不熟,於是自告奮勇:「我替你去求求大老爺,但是大老爺那個人你是知道的。薛兄弟還是要出點銀子打點打點的。」

  薛蟠一聽完全沒放在心上。銀子他們薛家有的是,立即說:「我出五千兩銀子,事成之後,給兄弟你一千兩答謝。」

  賴尚榮聽得心花怒放,心裡想著這薛大傻子還真的好哄,又說:「大老爺喜歡古扇,你去弄一把來,你一定要有東西討他歡心才行。要是沒有扇子,其他古董也行。可千萬別弄贗品,要是弄了贗品惹他不高興可就壞了。」

  「這個你放心,我們當鋪裡面有朝奉,眼光好著呢,絕不會弄假的給你。」

  這些天雲芳不光是來往在東院和榮國府之間,對於仙草也一直在觀察,雲芳一直懷疑仙草是一個練家子,反正人家走路非常輕盈,經常發不出一點兒聲音。而且雲芳看那身姿也不像是女孩子那種嬌嬌軟軟的,反倒是有肌肉的。

  平時仙草是不露面,但是一旦雲芳閑下來之後,仙草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茶葉泡的新茶端給雲芳。

  雲芳每次喝到的味道不一樣,雲芳也不問,人家也不說。

  雲芳一直不明白到底對方是個什麼意思?所以一直相安無事地待了大半個月。這一天雲芳正想著要不要跟老太太商量一下開店的事情,又該怎麼開。

  無論怎麼說,也要給榮國府在最近幾年找一個進項才行。雲芳是不會給榮國府的這一群人動那些銀子的借口的。就在雲芳正在謀劃的時候,仙草來找雲芳,跟雲芳說了一個好消息,明天賈瑭就能回來了。

  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別人不知道雲芳也只能把喜悅掩藏在心裡,跟身邊的人吩咐了一下照看好孩子們,便准備去榮國府和老太太聊聊。

  雲芳去找老太太商量著開店的事兒,老太太只是聽著,也不提什麼意見。只跟雲芳說,若是要錢,只管來取,立即讓鴛鴦拿出來一些黃金。

  「銀子我不多,留著日常賞人呢,這些你拿去用,不夠了再來和我說。」

  老太太掏銀子掏的十分爽快。雲芳就沒收,「既然是咱們府裡的鋪子,用不著您掏錢,公中出了。」

  「公中能有多少錢?月初我去北靜王府的時候,我和幾個老相識說話,都說如今家道艱難。」老太太說著歪倒在榻上,「八公裡面,也就是二三家還好,其他人家都是公中干干淨淨,偏偏人口還多,別說是寅吃卯糧了,那恨不得把能吃的別管是哪一年哪一月的都拿來吃了。」

  說著嘆口氣,對雲芳說:「這黃金我先放公中,其他的錢你別動,先緊著這個花。」

  雲芳問:「這事告訴老爺他們嗎?」

  「說一聲吧,回頭我說,你別管,他們哪裡操心這個。」

  正說著王熙鳳來了,王熙鳳笑嘻嘻的進來,就看到托盤上放著幾個金錠,立即露出笑容:「呦,我來的可真巧,碰上老太太分金子呢,見者有份啊,多謝老太太今日破費了。」

  老太太說:「這可不是見者有份,我讓你們妯娌去外面買個門面鋪子做生意呢。」

  王熙鳳瞬間心虛了,看了看雲芳笑眯眯的才安心了一點:「老太太怎麼折騰這些啊!」

  「也該為將來打算了。」老太太讓王熙鳳坐下:「前些日子薛家的人來找我,跟我說戶部要裁撤一些皇商,求我幫忙,我老婆子能幫上什麼忙?有吃的吃一口,有喝的喝一口,一個老背晦了,哪裡知道朝廷的事兒。」

  王熙鳳立即問:「我聽說他們家為了保住資格,願意花大筆銀子疏通的。」

  王熙鳳一聽就覺得那幾萬兩銀子錯過可惜了。

  老太太能不知道王熙鳳是什麼人?笑著說了一句:「幫不上忙,就是銀子再多也不能應承人家。銀子雖然是好東西,但是也不是萬能的。有些事啊,是銀子開不了路也是咱們插不了手的。」

  雲芳也不知道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已經知道了內幕,還是想要敲打一下王熙鳳?雲芳是知道內幕的,皇帝是為了明年後年賺錢,所以提前把有關茶葉絲綢生意的皇商給梳理一遍。

  王熙鳳也覺得老太太話裡有話,一時半會兒品不透什麼意思,只能微笑著。

  就聽見雲芳說做茶具生意:「……京城喝茶的人多,想要出彩關鍵是要新巧,回頭問問寶玉和咱們家的姑娘喜歡什麼樣子的,不拘木頭的,竹子的,陶瓷的,他們喜歡的一准受追捧。」

  王熙鳳也覺得這主意好,兩個人就隨著老太太高興說了小半天話。天黑後,金子被悄悄的抬到了賬房入賬。

  王熙鳳送雲芳坐車回東院,路上悄悄的問:「你不會把咱們掙錢的路子跟老太太說了吧?」

  「哪有,咱們的是咱們的,家裡的是家裡的。哪裡能混為一談,別看如今你我管家風光,可是一朝有了變化,管不了了,咱們難道能把這產業撕下來拿走?」

  王熙鳳想想也是:「如今你主外我主內,正是要一展身手的時候,只是家裡缺錢,我那日跟著老太太在王府的亭子裡坐,聽見幾位別府太太們說家裡過日子艱難,我聽著有幾分咱們家的樣子。心裡還想著,是不是這些太太們哭窮呢。後來一想,這些太太奶奶們但凡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哪有不夠家裡花用的,想來是真的在哭窮呢。」

  雲芳知道這哪裡是哭窮,而是在互相打聽對方有沒有挪用銀子。一水的說過日子難,就是互相商量著一起挪用,法不責眾啊!

  王熙鳳接著說:「日子是真的艱難,別的不說,下個月的月錢哪兒弄啊?」

  雲芳安慰她:「別難受,總會有銀子的。你只管管家就行了,銀子的事兒我想辦法。只是也別鋪張浪費了,回頭我和你商量一下,有些東西不該買的就不買,不該用的就不用。姑娘小爺身邊的奴才也該治一治了。再有就是……有些奴才,比咱們都有錢,一說起來,人家也說是幾代家業才有了如今的樣子,可他們的幾代家業都是從咱們庫房裡搬出去的,我這心裡……」

  王熙鳳知道她說的是賴家的,就勸她:「你也別急,賴家是老太太的奴才。」

  雲芳一笑,對王熙鳳說:「我先回去了,嫂子別送了。」

  王熙鳳看著她上車,剛說了一句:「明日帶著孩子來玩兒,妞妞一直想和萱姐玩兒呢。」

  雲芳剛答應了一聲。

  就這時候拐角處走來幾個婆子哈哈笑著。

  這個時候雲芳還沒上車,忍不住把臉拉了下來。

  跟身邊的黃晶說:「問問這是哪個地方伺候的,怎麼這麼沒規矩?回他們自己家想怎麼笑就怎麼笑,在這種地方沒說不讓他們說說笑笑,也不應該如此放肆。」

  根本用不上黃晶,早就有跟車的婆子把人拉了過來,這個時候天還不黑,旁邊就有人指出說這幾個婆子是伺候姑娘的。

  「伺候姑娘的?是伺候哪位姑娘的?」

  其中一個就說是在二姑娘跟前伺候的。

  不僅是雲芳,連王熙鳳也有些生氣。

  雲芳倒是覺得這一群人有點兒不像話。王熙鳳是覺得迎春這人太軟了,連句硬話都不會說,才導致手下的這些婆子們如此不像樣子。

  本來就不是一件大事,但是現在迎春的年紀一天比一天大,若是在管家這一塊兒沒什麼水平也就算了,大不了將來找一個不管家的次子或者庶子。假如將來真的讓她管家了,管的一塌糊塗,到時候也是害了榮國府其他女孩兒的名聲。最要緊的是雲芳和王熙鳳都有一個女兒,真的怕被這個姑姑給連累了。

  雲芳這個時候也不走了,便拉著王熙鳳去迎春的房間裡。

  一直以來榮國府的幾位姑娘都是掛在王夫人名下教養,包括迎春也是,哪怕嫡母是邢夫人。但是教養的事情一向是王夫人管的,王夫人以前事兒多,所以就交給了寡嫂李紈,李紈只帶著這幾個妹妹做一些針線讀讀書說說話,姑娘們房間裡面的事兒是丁點兒不沾手。

  雲芳和王熙鳳王往迎春的房間裡去,王熙鳳因為住在府裡,在路上走著的時候告訴雲芳:「我常聽說這府中有人聚賭,這裡面就有二姑娘的奶媽子,說到底皆因咱們家人口太多,有些人沒活干或者是活計輕松。這件事兒我正想和你商量呢,不如我重新分派把家裡面的人手都給用起來。等到都有活干了,也不用再賭了。」

  「話雖如此,但是等到他們手上有點錢手癢了又要賭。你就算是給他們派了活兒。像是守夜這種本就是清閑的事兒,熬夜罷了,他們也要聚在一起賭一賭。叫我說不如一起殺殺威風。」

  王熙鳳問:「你打算怎麼辦?」

  「讓我逮住分出個輕重緩急來,牽頭的全家賣出去,參與的全部革職打一頓攆出去。」

  「老太太和太太們怕是不同意,咱們家一直以來待下人都是非常慈和的。」

  「今日罵幾句,明日罵幾句,沒完沒了。他們是記不在心上的,只有讓他們看見了,才會畏威而不敢動。」

  執行不徹底,就是徹底不執行。

  雲芳說到這裡,轉身跟後面的媳婦兒說:「把那幾個婆子帶過來。」

  一群人停了下來,這幾個婆子被帶到了雲芳和王熙鳳面前。

  雲芳就問:「你們為什麼在門前笑成那個樣子?是什麼好事兒?不如說出來咱們一塊兒樂一樂?」

  雲芳語氣和緩。但是這些婆子都知道,二奶奶看上去是個面兒上厲害的,也不過是心狠了一些,但是論道真的心狠手黑,還要數三奶奶。所以這些人背地裡面稱呼二奶奶是夜叉,稱呼三奶奶是閻王。

  所以面對雲芳的詢問,幾個婆子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雲芳看她他們幾個不敢說話,對著旁邊的黃晶一抬下巴。

  黃晶說:「幾個嬸子,有話就說,別為了人家的事兒埋沒了自己的前程。如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為了給人家打掩護自己丟了差事,回到家老的罵小的哭,這又是何苦呢?」

  其中一個婆子害怕,就說:「林之孝家的妹子組了一個局,二姑娘的奶媽輸了銀子,要去找二姑娘借……借了五兩。」

  「五兩,聽著是不多呀!!!」雲芳轉過身去和王熙鳳兩個人一起走。雲芳就說:「這傳出去不是打咱們兩個的臉嗎?兩個親嫂子管著家,小姑子還被奴才給勒索了。」

  王熙鳳更生氣,因為這小事兒雲芳不管,是她在管。恨鐵不成鋼的說:「奶媽子向來是有臉面的。而且五兩銀子也不多,若是不能拿著做老婆子的賊髒,恐怕她會亂嚷嚷,這些日子二太太一直看咱們不順眼。要是給這個老婆子撐腰的話,到時候顯得咱們欺負人似的。而且也要防著二妹妹不跟咱們一張嘴說話。

  別咱們兩個急火火地衝過去給她出氣呢,回頭咱們說東,她說西,把咱們撂在那裡了,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來,顯得咱們兩個不會辦事兒。」

  雲芳就壓低聲音跟王熙鳳說:「你這幾天讓人注意著點兒。拿賊拿髒捉奸成雙,你這邊兒捉住了,回頭我來,咱們兩個一定要把這些刁奴們從頭到尾給他們松松筋骨。」

  「你放心。」

  王熙鳳身後有個媳婦跟著,聽見他們說話,立即湊上去:「兩位奶奶,何必等回頭,這眼看天就要黑了,有些人不伺候主子吃飯,說不定已經上牌桌了,不如這個時候去捉她們。」

  雲芳看著王熙鳳,王熙鳳介紹說:「這是二爺他奶哥哥家的。」

  反正好幾個奶哥哥呢,王熙鳳沒興趣細說,雲芳也姑且一聽。

  雲芳就點點頭,對這個媳婦兒說:「你這話說的也對,正好這個時候去出其不意,你找幾個人去吧。回頭事兒辦完了之後,到二姑娘那裡來找我們,這事兒成了有你的好處。」

  這個媳婦兒歡歡喜喜地找人去了。雲芳和王熙鳳很快走到了幾個姑娘居住的地方。

  今晚上老太太沒帶著姑娘們一塊兒吃飯,單獨留下了寶玉和林黛玉。所以姐妹三個坐在一起留在自己的屋子裡邊說話邊等著飯菜上來。

  雲芳和王熙鳳來了之後,姐妹三個趕快起來讓座。

  王熙鳳就說:「我們不吃,我們是來問問妹妹們最近缺什麼,有缺的只管告訴我們,我們回頭給你們補上。」

  探春就笑著說:「有缺的就直接跟嫂子說了。」

  王熙鳳管著家裡面這點兒瑣碎的事情,聽了之後一挑眉問道:「像是頭油啊脂粉啊,這些東西你們夠用不夠用?我怎麼前幾天聽幾個丫頭說那些買辦也不盡力了,買的一些東西拿回來大家用也不用,看也不看,還要另外托人自己拿錢去買。」

  這也是有的事兒。

  以前也確實質量不好,這中間少不了有吃回扣中飽私囊的。如今買辦的事交給了大嫂子,大嫂子也不過問質量,只在銀錢上卡的比較緊,買辦吃不了回扣只能買更便宜的應付。

  他們這些做小姑子的也不好多說,不能跑到二嫂子面前說大嫂子干的不好,東西買的不頂用。

  所以姐妹幾個也都是笑了笑,並不說話。王熙鳳看了看雲芳,雲芳就說:「二嫂子帶她們去看看,有能用的留下,沒用的以後就不用買了。另外再撥錢交給大嫂子,讓大嫂子督促那些人買好一點的。」

  王熙鳳就拉著姐妹三個一塊兒進迎春的屋子裡去了。三位姑娘身邊跟著的人要進去伺候。黃晶攔著了迎春的奶娘:「你不必急著去,多留一會兒。」

  這個婆子留下來之後,對著雲芳討好的笑了一聲:「三奶奶,您有什麼吩咐?」

  雲芳從旁邊接過一盞茶來,一邊用蓋子刮著浮沫,吹了兩下,一邊慢悠悠地跟這個婆子說:「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勞苦功高。把小主子伺候大了,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這些人常常聚在一起說小主子大了不聽話了,跟你們不一心了,又偏著外邊的丫頭跟你們作對了。是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可沒有想過你們每個月領的那些月錢比人家的豐厚。就這樣還不知足。平日喝酒耍錢也就罷了,嗜賭成性,主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擠兌著姑娘給你們錢花。」

  這婆子趕快叫起屈來:「奶奶聽誰亂說的,我可不敢擠兌著姑娘。我服侍姑娘一直是盡心盡力……」

  「那五兩銀子怎麼說?這個月的五兩,前半年有多少?我怎麼還聽說,姑娘穿不上的衣服都被你拿回家給你女兒了?主子的衣服小了,你拿回去也行。但是我要問問,這是姑娘允了你的?還是太太們賞了你的?

  你說你干的這點事兒能不能再留著你?你干的那點事兒我也不惜再說你,你也是一把年紀了,給自己留點老臉吧,明天起你就不用來了。別到最後鬧到老太太跟前,你老人家沒了臉面還連累的這後院所有哥兒姐兒的奶媽跟你一起不得清淨。」

  這婆子還想說話,外面忽然鬧起來了,王熙鳳的奶嫂子帶著人進來,一臉喜氣洋洋的說:「奶奶,人抓住了。」

  旁邊還有一個媳婦兒捧著一包東西放到地上攤開讓雲芳看,裡面全是賭博的用具,還有銀子。算是人贓並獲。

  組局的,也就是牽頭的人被押上來。

  當時哭哭啼啼的不肯承認:「也不過大家沒事兒一起玩兒牌罷了,怎麼能稱得上賭呢。」

  雲芳哼了一聲:「這銀子怎麼說?」

  「主子們都能玩幾把,我們左右不誤了差事就行。奶奶,您是不知道的,咱們家的人一直是這樣,如今天黑的晚,白天長,上夜的晚上瞌睡,要是不打個牌撐不下去。」

  「這還辛苦你了?」雲芳問奶嫂子:「參與進去的有多少人?」

  「一共十八人,有人投了銀子沒上桌。」

  「嗯。銀子或許不多,但是參與進去的人倒是挺多的。可見你們平日都是有銀子的。一直說月錢少,家裡面不夠花銷,我瞧著不像。」說完之後,跟旁邊的一個小丫頭說:「把賴大家的叫來。」

  說完之後,雲芳看著這個牽頭的婆子問了一句:「我聽他們說你是林之孝家的妹妹?」

  這婆子一聽,趕緊面帶喜色的說了一句:「我娘家姐姐就是林之孝家的,如今在奶奶手下做事兒。」

  雲芳沒搭理她。

  沒一會兒賴大家的來了。

  雲芳只問賴大家的。

  「五月的時候我接了家裡面的事兒,就跟你們這些管家娘子三令五申,跟你們說家裡的人不許酗酒聚賭。你們當時一個個信誓旦旦的跟我說記住了,還跟我說絕對會看著點兒不令這種事兒出現在家裡。

  你看看地上這一堆,再看看外邊跪著的那一群,這是怎麼回事兒?」

  賴大家的心頭暗恨,這一群老貨就說讓他們小心點兒,還不聽,如今東窗事發了要牽連自己。

  賴大家的只能說:「奶奶,不妨看在他們這是第一次犯的份上,先饒過他們,回頭若是再犯,把他們攆出去。」

  「攆出去,攆哪兒去?」雲芳手一松,杯子蓋哢嚓一聲落在了杯口上:「你婆婆伺候了老太太,再往上數你太婆婆伺候了老祖宗。你回去問問你婆婆,家裡以前是什麼規矩現在是什麼規矩?我問你這事兒咋辦?你說先饒了他們一次。你婆婆當年也敢這麼回老太太?你太婆婆當年也敢這麼回老祖宗?少不得拖出去掌嘴了,還敢在這裡胡攪蠻纏,這是看我年輕臉嫩糊弄我是嗎?

  我再問問你,當時我三令五申的時候跟你們說若是犯了該怎麼辦?我怎麼記得當時白紙黑字給你們讀了三遍,若是家裡面有酗酒,聚賭,聚眾鬧事等,你們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他們又有什麼樣的下場,當時都跟我說記住了,這是記住了嗎?」

  賴大家的看鬧不掉了,立即跪下來邊磕頭邊說:「我等管家娘子,革一年銀米,再有此事發生,直接讓位給他人。凡是聚賭的,牽頭之人全家發賣,參與之人,革三年銀米,打二十大板,家人共三代丫頭媳婦不能入內院伺候,男人小子們不許跟男主子們出門隨侍,只可充做雜役。」

  雲芳冷笑:「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這規矩也不是我定的,是最開始的時候咱們榮國府第一位國公夫人定下的。」說到這裡,問外面:「林之孝家的來了嗎?」

  林之孝家的擠進來,跪在她妹妹身邊:「奶奶,來了。」

  「外面聽多大一會了?」

  「聽……從管家娘子革一年銀米開始。」

  「那行,你妹妹這事兒,放在以往,該看在你的面子上放她一馬,往日太太奶奶們都是這麼做的,你們這些管家媳婦在主子面前都是有臉面的,稍微求一求這事兒也就過去了。但是如今不必往日,往日家裡規矩也沒有這麼廢馳,人口也沒這麼多。

  人口日繁,月錢一個月比一個月多,你們自從落地到現在,都是靠府裡的月錢過日子,幾代人靠著榮國府,不說給主子出謀劃策,也不說讓你們給主子肝腦塗地,連老實呆著都不會了。既然連個擺設都做不好,也別做了,出去過日子吧。林之孝家的,你畢竟有臉面,他們家賣到哪兒,你去打點一下吧。」

  說完跟外面的媳婦說:「參與的人,拉出去二門,打。查看各處,他們的親眷在哪裡伺候,該攆的攆出去。既然好日子過多了,也正好換換,看看人家苦苦等差事的家生子是怎麼過日子的。」

  屋子裡頓時哭成一團,求饒的磕頭的一團亂,不少人被捂著嘴拉出去了,賴大家的跪在雲芳前面覺得鋒芒在背。

  那些犯事的拉出去二門打,這裡是聽不到的。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雲芳只喝滾燙的茶,黃晶招呼丫鬟換了一碗新的來,雲芳接著,跟跪在地上的賴家的說:「一年的銀米,對你們家來說不值得什麼,這也不過是警示罷了。賴嫂子,這家裡的奶奶們對著你稱一句嫂子,你也該管管事兒了,看看這上上上下下,烏煙瘴氣。一直以來,賭棍們都是輸急了眼什麼事兒都做的出來的,他們輸了自家的,就偷主子的,主子不知道,她們膽子更大,闖的禍就更大。主子不好了,你們這些人能落什麼好?

  我是想跟賴嫂子好好說話,賴嫂子也要自己想想怎麼做才行。要不然,下次我換個人叫嫂子。」

  看著門口還在站著一群管家媳婦,讓黃晶叫她們進來。

  對著這群人,雲芳沒那麼好說話了。

  「賴大家革了一年的銀米,你們也逃不了,該革的跟賬房說一聲。我也跟各位嫂子們說一句,我常常聽人說誰誰誰在太太老太太跟前伺候,有臉面。又是誰誰誰幾輩子人都在這裡,臉上也有光。再加上有些人互相結親互相袒護,這裡翻一翻找一找都能找出自家的親戚。

  那我也跟你們說一句,你們的身契都在我手裡。我也不是那吃齋念佛的慈善人兒,你們誰要是陽奉陰違或是背後有議論主子,或是有勾結外人,再或者偷著將家裡面的東西糊弄到你們那小窩裡的,再有在外邊兒欺男霸女的,再有囂張跋扈的,再有互相勾連隱瞞的,偷奸耍滑的……把你們都賣出去。我聽說鐵礦上常年需要人,不拘男女老幼,各位嫂子們聽明白了吧。」

  「明白了。」

  人退下去之後,雲芳看迎春的奶娘也想退走,看來一眼黃晶,黃晶就讓人叫住了這老貨。

  王熙鳳帶著三春姐妹出來,這個奶媽立即跪在迎春面前,也不敢說話,只拉著迎春的裙子使勁搖晃。

  王熙鳳呸了一聲:「你這會兒還敢求姑娘,往日那囂張跋扈的樣子呢?也使出來讓我們看看。」

  這是小事兒,雲芳不管,只任憑王熙鳳處理。

  王熙鳳對著這老婆子一頓罵,又把這老婆子的兒媳婦叫過來,又是罵了一通。讓他們婆媳兩個把姑娘的那些東西全部送過來,而且讓她兒媳婦兒把這老婆子接出去以後再也不用到姑娘跟前。

  並且這件事還不能大張旗鼓,為的就是迎春的面子。

  迎春坐在一邊,低著頭不說話,任憑他的奶娘和這位奶嫂子哭哭啼啼,聽著二嫂子罵人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她也沒張嘴說一句話。既沒有在嫂子們面前告這個奶娘的狀,也沒有替這個奶娘說情。至始至終沒有表態。

  雲芳嘆口氣,看事情處理完了,王熙鳳一直罵那奶娘,就問:「司棋呢?」

  司棋立即站出來:「奶奶。」

  「明天派個小丫頭過去,讓那老東西把從姑娘這裡拿走的物件送回來,下次再有這事兒,我先揭了你們的皮,大丫鬟一點用都沒有,姑娘的東西怎麼能落到外人手裡?

  我也是聽說過你們的,有些人光顧著自己痛快卻不考慮姑娘。姑娘不說話,那是姑娘為人慈善。但是你們這些人不能不提姑娘考慮榮辱,要是再有下一次,這屋子裡面出事了,讓我知道你們一個個站在岸上不關己事,下一次攆出去的就是你們。」

  王熙鳳說迎春:「你也剛性點,回頭再有事兒找我和你三嫂子,不會不管你的。」

  說完看著探春和惜春:「你們也是。」

  探春立即對著王熙鳳和雲芳笑起來,迎春一直低著頭,惜春就一歪腦袋也微笑了一下。

  這三姐妹,真是沒法說。

  王熙鳳也麻爪,知道她們缺的不是物質。一些她們需要的東西,無論是雲芳還是王熙鳳都給不了。

  雲芳在心裡面嘆口氣,跟王熙鳳說:「走,咱們再去老太太那裡一趟,這個時候說不定就有耳報神在老太太那裡吹風了。」

  也真的是有人在老太太這裡吹風,不僅如此,一直在屋子裡面念經的二太太也在老太太的屋裡,連一直盡量不出屋子的大嫂子李紈也在老太太跟前伺候。

  可見這家裡面的主子都消息敏銳,有點兒風吹草動都已經收到了消息。更何況剛才的事也不是風吹草動,更像是一場颶風。

  雲芳和王熙鳳剛進去,老太太的手向下一壓,讓雲芳和王熙鳳不用說話。她左手拉著雲芳,右手拉著王熙鳳,讓她們兩個坐在自己身邊。

  「你們這事兒做得對,做得好,再有這種事兒還按著這麼處理。我已經知道了,可見這些奴才們膽子打了,咱們對他們也太寬松了。主子們玩個牌互相樂一樂,他們也想跟著學,被抓住了還要頂嘴攀扯主子,這是最可惡的。

  他們在咱們家有吃有喝,一年四季還有衣服,每個月還有月錢可拿,縱的他們心都大了。忘了咱們這府邸是武勛人家,人家都說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殺伐果斷才是咱們家該做的事。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兒,還按著這麼處理,不用擔心得罪人,也不用擔心這些奴才們枝枝蔓蔓的繞在一起。他們不想在咱們家待著也不必強留,到時候賣了再買就是了。

  這事兒就這麼過去吧,鳳丫頭,你讓人盯緊了咱們家,看看這一次的事兒把什麼人給嚇著了。再有一些不聽話不好用的你們商量了再處置。」

  說完跟雲芳說:「這不是什麼大事兒,回去吧,家裡兩個孩子還等著你。」

  王夫人聽了這話,面上無悲無喜,但是手指捏著佛珠越來越用力。

  王熙鳳和雲芳再次被打發出來,老太太留下了二太太,連大嫂子也被打發了。

  大嫂子借口回去看孩子,也沒和她們一路,王熙鳳看著雲芳蹬車,車子出了二門才松了一口氣。今天把人打發出去的事兒太大,這榮國府裡面雖然算不上千瘡百孔,但是規矩卻是稀疏,也讓王熙鳳有些疲憊,忍不住嘆了口氣,扶著平兒回去了。

  雲芳的馬車走了一射之地,來到了角門處。門口的門子們早就換做幾個穿著樸素的小廝,那種穿著綾羅綢緞吃的滿臉橫肉的門子們全部被換下來。這麼做,就是力求有個好門面,給人一個好印像。小子們年輕腿腳也快,看到車子立即站立在兩邊,其中一個跑過來隔著車子跟雲芳說:「奶奶,剛剛小的們發現了有人拿著大老爺的帖子出去。」

  說著把一張名帖遞出來。

  黃晶伸手接過來交給了雲芳,雲芳打開一看,果然是賈赦的名帖,是打著賈瑭的名義替薛家往戶部遞話的,目的是讓戶部網開一面。

  雲芳立即合上帖子,咬著牙跟黃晶說:「這幾個小子做的不錯,從我的櫃子裡拿錢出來,一人五兩,下次再遇到這種事,還有賞賜。」

  黃晶跟外面說了,門口的小廝們開始感謝。

  雲芳拿著名帖回了東院,下車直接往邢夫人的院子裡去了。

  雲芳拿著名帖問邢夫人:「咱們老爺的名帖怎麼從府裡送出去了,不應該是從東院送出去的嗎?」

  邢夫人一看,還以為是什麼事兒呢。

  「往日拜訪別人,都是打著大老爺的名號去的,這事兒大老爺是知道的。」

  雲芳指著名帖:「給戶部遞話這事兒大老爺知道?」

  「不僅他知道,我也知道啊。今兒賴家的大小子來請安,說了這事兒,本來就是幫親戚一個忙,再加上薛家又有禮金送上來,大老爺順水推舟就答應了。那銀子不多,也就是五百兩,但是那把扇子聽說可值錢了,在外邊兒能賣到五千兩呢。」

  雲芳冷笑一聲:「為了那幾百兩銀子就把名帖賣出去來?」

  這話就難聽了,實在是這個兒媳婦往日溫溫柔柔,說話十分委婉,邢夫人覺得自己兒媳婦和王熙鳳這樣的潑辣酸貨不是一路人,今兒一看,說話這麼尖酸。

  「你這孩子,大老爺幫親戚一個忙罷了。」

  雲芳真的看出來了,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們。

  賈赦貪財,邢夫人不是有了銀子就能放棄到了嘴邊的肉。而且幾萬兩不嫌多,幾百兩不嫌少。只要給錢,這夫妻兩個什麼活都願意干。

  考慮到這是賈瑭親娘,她深呼吸一口氣:「太太,剛才我說話難聽了點。薛家的謝禮是什麼?全部的。」

  「哦,五百兩銀子,還有一壇子好酒,另外送了老爺一把扇子。」

  雲芳轉身出去了,邢夫人在門口聽見她跟人說:「取五百兩銀子來,再去搬一壇子好酒,拿咱們家最好的酒。另外點齊了咱們院子裡的粗壯婆子們,去老爺的院子把他所有的扇子拿來,我要一個個檢查。再把老爺所有私印公印全部拿來,一個都不許少,再派人去府裡,把老爺所有的名帖拿來,拿火盆,我要燒了它。」

  邢夫人一聽,目瞪口呆:「了不得,這孩子是要造反啊。」

  趕緊衝出去,結果院子們從外面關上了,邢夫人帶著幾個丫鬟怎麼都拍不開。


第93章 老紈绔

  幾十個粗壯的婆子衝進來賈赦的院子,賈赦喝了酒,和小老婆正在睡覺。丫鬟們驚呼了起來,這些婆子們力氣很大,推開丫鬟們開始在這裡翻箱倒櫃。把屋子裡面外面凡是印章一類的東西全部拿了。賈赦的書房都沒放過,賈赦鐘愛的字畫扇子也被席卷一空,全部放到了賈瑭的書房。

  賈赦被推醒之後,看到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小老婆,再一聽殷家女把自己的印章收繳了,氣的破口大罵,嚷嚷著讓賈瑭休了雲芳。一群人給他弄好了衣服,他跟一頭尾巴著火的牛一樣喘著粗氣破口大罵奔向賈瑭的書房。

  這時候邢夫人也從院子裡出來了,眼看著賈赦氣的衝去了賈瑭的內書房,趕快跟了上去。

  賈瑭的書房裡,雲芳面前正站著幾個俏麗的丫鬟,這些都是通房丫頭,是賈赦的心頭好。

  雲芳可不給她們臉面,她坐著,這些丫頭們站著。

  桌子上放著一堆的紙扇,雲芳問:「今兒老爺新收了一把扇子,你們給找找。」

  這幾個人立即打開扇子檢查,一桌子扇子最少七八十把,一小會找出來了。

  「奶奶是這個,今兒聽老爺說,這是賴大家的大兒子送來的,是前朝大畫家親自畫的扇面。」

  雲芳打開瞧了瞧,也看不出好壞來,這時候火盆端來了,黃晶拿來了剩下的名帖,都是空白的。

  「剛才那邊府裡問過了,所有的都在這裡。」

  雲芳嘆口氣,讓香草找個箱子把印章鎖起來,讓甘草把剩下的名帖給一張張燒了。

  這時候賈赦衝了進來,賈赦怎麼說也是個大男人,加上憤怒加持,頗有些怒發衝冠,眼睛血紅的模樣。衝進來的時候把很多人嚇的尖叫,雲芳都嚇了一跳。

  她跟身邊一直打醬油的隱形人仙草說:「讓大老爺冷靜冷靜。」

  仙草果然是個練家子,只一只手,一招四兩撥千斤提著賈赦的衣領子摁到了椅子上。鄙視的看著賈赦。

  就這?還將軍呢!

  賈赦站了好幾回,每次都被仙草牢牢的壓著。

  邢夫人一路氣喘噓噓的跑來了。

  沒打起來,還好還好。

  邢夫人看賈赦已經罵的上頭了,再看看兒媳婦沒事兒人一樣在點數老爺的印章,剛想開口說一說兒媳婦,就聽見甘草問:「把名帖已經全部燒完了,奶奶剩下的燒什麼?」

  雲芳看著桌子上的扇子,賈赦開始瘋狂的罵,比剛才態度激烈多了,吐沫星子跟下雨似的,把殷家的祖宗八輩都給罵了。

  雲芳不為所動,把今天新得的扇子扔給一邊的丫鬟:「派個人,把五百兩和酒,還有扇子給梨香院送去。就跟他們說,咱們家老爺只是承襲一等將軍的虛銜,也不過是個武散官,連平日上大朝的機會都沒有,何德何能和戶部的柱石們評長論短。咱們家三爺,一個工部的小官兒,也不過是日常跑腿聽差之流,怎麼敢跟戶部的一二品大員們打招呼,請他們另擇高明吧。」

  丫鬟捧了扇子出去了。

  賈赦勁頭很大,已經從殷家的祖宗八輩罵到了雲芳頭上,說她豪橫跋扈,明天就去祠堂把她從族譜上劃去,明天就趕她回娘家,讓她滾蛋,賈家要休了她!

  雲芳都不屑和他對罵。

  直接跟丫鬟說:「老爺都趕我走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得罪老爺了,這些東西也沒必要留著了,一把火燒了吧。」

  賈赦立即大聲阻止,這簡直跟要了他的命沒什麼兩樣。

  雲芳也不管,甘草看看賈赦,看看邢夫人,再看看雲芳,拿起一把扇子放火盆裡了。

  大火很快燒上來,賈赦吆喝著救火,邢夫人顧不得什麼,趕快從火盆裡撈了出來扔地上。她的幾個丫鬟看她都親自上了,立即上去踩滅了火焰,但是扇子也只剩下一片燒焦的扇骨了。

  桌子上還有一堆呢,邢夫人就說:「行了行了,這些拿回去吧,和老爺置氣何必燒他的命根子。」

  雲芳沒想到邢夫人這麼在乎賈赦這老混蛋,幾把扇子,賈赦說救火她還親自來救了。

  雲芳就覺得簡直是槽多無口,不知道該咋吐!

  這是親婆婆,孩子們的親祖母,賈瑭的親娘,要是真的等會燙著了,那真的是不好收場了。

  雲芳這下不得不和他們夫妻理論。立即說:「太太,誰和老爺置氣啊,他這麼大一個人了,干的是什麼事兒?前腳薛家剛在咱們家攪風攪雨,後腳為了五百兩銀子就把自己那金貴的臉面賣出去了,老爺你就不覺得丟人啊?才五百兩。」

  賈赦氣的胸口上下起伏,大喊著:「反了反了,老爺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你管的著嗎,別說你,你老子都管不著。」

  邢夫人跟雲芳和稀泥:「你少說幾句。」

  賈赦大聲嚎出來:「休了她!再給賈瑭娶個好的。讓她帶著她嫁妝滾蛋!」

  雲芳冷哼了一聲:「我跟你說,我不僅帶著我嫁妝滾蛋,我孩子我也帶走,你別想看見我兒子。一眼都不給你看!」

  「賈桂是我們家的!」老紈绔氣的要站起來,被香草一把摁下去了。

  賈赦這老混蛋分的很清楚,雲芳可以滾,甚至可以帶走蘑菇,但是絕不能帶走賈桂。

  雲芳惡狠狠的:「別說是你們家的,你想多看他一眼都不能,跟著你能學什麼好,學一個名帖賣五百兩!!學著讓人家奴才秧子哄的團團轉?學著讓人哄了還給人辦事兒結果人家背地裡笑話你是個王八老混蛋!還不夠丟人掉分的呢!」跟仙草說:「扔回他院子裡去,告訴所有人,老爺禁足了,沒我的話,放老爺出來瞎溜達的,全家打一頓再賣出去。」

  不用其他的婆子搭手,仙草直接提著他衣領子拖走了。

  邢夫人看看外面,再看看裡面。

  外面賈赦罵人嚎叫聲越來越遠,裡面丫鬟們都動了起來,收拾火盆的收拾火盆,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邢夫人說雲芳:「你這孩子,明兒他找老太太,說你不孝敬老人,忤逆,你可怎麼辦?」

  「誰忤逆他了?太太別這麼說,沒有的事兒。」

  雲芳很清楚,老太太絕不會讓家醜外揚的。而且這是東院,雲芳經營了這幾年,榮國府都管不到東院,東院所有人的賣身契都在雲芳的手裡,看剛才把老混蛋的印章弄出來就知道,這院子裡雲芳說了算。

  「您放心吧。」

  怎麼能放心呢,邢夫人被送回去的時候心裡都在著急,這可怎麼辦啊!

  越想越傷心,邢夫人在自己屋子裡哭的嗚嗚的。到這個時候她覺得,王熙鳳那潑辣媳婦有什麼,就是嘴上厲害了點,別的也不敢做。這個兒媳婦才是惹不得啊,怪不得人家說咬人的狗不叫……也不能這麼形容,但是……瑭兒啊,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賈赦回去就開始罵,罵到半夜實在是精力不濟只能坐著想,越想越生氣,越生氣越覺得忍不下去,別等著賈瑭回來,現在就把這惡婦趕出去,還要防著她帶走孫子。

  和賈赦的郁悶相比,另外一邊薛家母女兩個就免不了面面相覷。

  薛蟠又是夜不歸宿,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所以東院的人把東西送過來之後,也只有薛姨媽母女兩個接著。

  薛家的人和東院的關系一直處於不溫不火的狀態。自從五月端午之前榮國府發生了一些事情之後,榮國府當家的就換成了雲芳。薛姨媽帶著兒女寄居在榮國府,想和雲芳搞好關系,這是很有必要的,但是雲芳很少來榮國府,日常都是在東院。薛家那點送禮的手段也用不上,遇上了打招呼也是客氣有余親近不足,頗有點兒媚眼拋給瞎子瞧的感覺。

  薛家也沒有因為難度大就不做了,像是薛寶釵經常送一些小孩子的衣服鞋子給雲芳,惠而不費,特別是親姑姑迎春都不動手的時候,親戚給小孩子一些小衣服就顯得親密了很多,薛寶釵很懂得如何和人拉進關系。想著這些當娘的,給孩子好處比她們得到了好處更能讓她們高興,於是對桂哥兒和蘑菇是加倍的關心。

  只是用力過猛,蘑菇都覺得奇怪,跟雲芳說:「咱們明明和薛姑姑家不親近,薛姑姑是寶叔叔和二伯母的親戚,前些日子不管我和弟弟,這幾日突然對我和弟弟好,都超過了蘭弟弟和妞妞妹妹了。」

  雲芳立即回一些貴重的禮物,比如說金銀玉飾,擺明了不想深交。

  雲芳這邊沒什麼進展,薛姨媽就想和邢夫人搞好關系,邢夫人這個人貪財,只需要略微拿出來一點兒好處就能搞好關系。

  比如說拿出來一些針頭線腦,說是在外邊買的,直接送給邢夫人。邢夫人每次都是來者不拒高高興興的收下。可是薛姨媽有點兒低估了邢夫人的貪婪。邢夫人和賈赦一樣,小錢來者不拒,大錢也收。然而夫妻兩個都沒收過什麼大錢,都是些小錢,至於能不能給人家做事兒,那真的是看心情了,顯示就是有的時候心情好想辦事兒一般也是辦不成的。

  所以薛姨媽送了那麼多不值錢的東西之後來找邢夫人辦事兒。邢夫人哪裡有這個本事,不像是王夫人,身邊有得力的陪房,外面有能干的兄弟,想辦事兒非常輕松,自然是給委婉拒絕了。

  她辦不成,那麼讓她求一求賈赦呢?只要是關於請她男人兒子出面的事兒,她是一概不答應,這一點她分的很清楚。

  薛姨媽本來還想著這條路走不通了想放棄,可偏偏薛蟠說能走賈赦的那條路,當即撥出了五千銀子。

  五千兩銀子送出去後,還盼著賈赦能把事給辦成了,沒想到今日東院兒一個眼生的丫鬟把東西送回來了,銀子只剩下了五百兩。

  銀子少了,丫鬟說話還難聽,當時薛姨媽的臉色都不好看,立即把臉拉了下來,問這個丫鬟:「明明應該是五千兩,怎麼變成了五百兩?」

  這丫鬟一聽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然後又有些惱怒。

  「姨太太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們昧下了那幾千兩銀子?這是今日剛送過來的。人家給我們老爺送來多少我們就來還多少。至於中間少了多少,姨太太不妨問問送禮的那人。問清楚了再說話,別誣賴人。」

  說完之後這丫鬟扭頭就走。薛太太只覺得一股氣直衝自己的天靈蓋兒,這年頭最丟人的事情不是送禮人家不要,而是收了之後又給退回來了,這裡面多少有點侮辱人。

  薛姨媽是越想越生氣,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

  薛寶釵在一邊看了之後趕快安慰薛姨媽媽:「媽,或許是誤會他們了。榮國府如今架子不倒,且還有頂梁柱,不可能拿了咱們幾千兩銀子,怕是中間有人私吞了。」

  這個時候的榮國府還有幾分豪門的樣子。雖然有些入不敷出,但是不會干出這樣缺德的事來。

  薛寶釵覺得不可能是東院的人貪財扣押了銀子不給,十有**看到只有五百銀子,覺得是薛家求人辦事太小氣,怠慢了他們,惱怒之下才把東西給退了回來。

  送禮就怕送不成反而結仇,求人辦事兒,五百兩放在外面或許多,但是放在榮國府這樣的豪門,確實是有點打發叫花子的意思了。

  薛寶釵也氣的不行,覺得哥哥找的人不靠譜,有生氣東院太不給面子,都是親戚,何必派這樣個小丫頭來刺人幾句難聽的,但是還要接著勸薛姨媽。

  薛姨媽之所以掉淚,原因還是因為被一個東院兒的丫鬟給輕視了。最起碼兩家是親戚,那邊如果想要把這錢退回來,也該是派幾個有頭有臉的婆子來,把話說的給委婉一些,兩家彼此留了體面,有誤會說開了就好。

  可偏偏是一個年紀小且臉生的丫頭。平日裡見得不多,或許是沒見過小丫頭,雖然伶牙俐齒,但是過來說話的時候卻有幾分跋扈。這就讓薛姨媽心裡面十分不舒服,覺得東院兒大房也太看不起人了。

  聽見薛寶釵這麼說,薛姨媽立即擦了擦眼淚:「我的兒,你說的對,恐怕是這銀子太少的緣故。你哥哥把這事兒托給了賴家的,賴家……怕是扣下來不少。不如明天咱們打發人把你哥叫過來好好的問一問。」

  薛寶釵也只能長長的嘆一口氣,目前只能這麼辦了,畢竟天已經黑了,如果這個時候再加派銀子送到東院去,恐怕送去的人回不來,等一會而就要落鎖關門了。

  母女對著坐了一會兒,薛寶釵開口跟薛姨媽商量:「這裡雖然好,卻不是咱們家,而且在這裡住著總是不搬走也惹得主人厭煩,不如咱們派人回去修房子搬回去住吧。」

  薛姨媽當時搖了搖頭:「你舅媽說的對,你該住在這裡。回頭和寶玉成親配成一對,也能夠說的上一句兩小無猜。」

  和上次羞澀相比,薛寶釵這個時候相當冷靜,她忍不住搖了搖頭,跟薛姨媽說:「媽,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舅舅家或許已經指望不上了。舅媽說的話咱們也不能全聽,叫我說還是搬回去住吧。」

  「咱們先不論你舅媽的話能不能聽,也要看看有沒有道理。只說咱們家,如今你爹爹不在了,叔叔又在南方,你哥哥那是個沒籠頭的馬,誰來管教他?而且咱們現在搬到京城來了,這些日子我算是看出來了,京城這裡有沒有銀子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要有權勢。

  咱們家只有銀子,富而不貴。總要靠著一門顯貴的親戚才好在這京城裡立足。遠的不說,咱們現在背靠著榮國府這棵大樹也是避免了很多事兒,若是搬走了,獨門獨戶,雖然自在一些,可是誰能讓咱們依靠呀。」

  薛寶釵忍不住長嘆一聲。

  薛寶釵從內心來講多少有點兒看不上賈寶玉。或許賈寶玉將來真的像大人們說的那樣功成名就,但是這個時候看著多少有點兒紈绔子弟且不上進的意思。

  然而冷靜的薛寶釵也知道,就目前來說,賈寶玉是她能夠得上的最好的高枝兒。

  雖然到如今還不是各處落鎖的時間,但是東院發生的事情,榮國府裡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榮國府的府邸很大,哪怕東院地處東南,有些狹小,但是卻自成一體。

  特別在雲芳這幾年的管理中,與榮國府來往的是越來越少。雲芳嫁入賈家這幾年,看上去毫無作為,也不單單是光為了享受生活和生孩子,為的也是將這東院好好整理一番。將來如果真的分家了,到時候帶著這些人直接就走。

  而這個時候的榮國府四處都不平靜,家裡面的人都在議論著今日晚上的事兒。

  各處上夜的人再也不敢有人聚眾打牌飲酒了。面對著來巡視的管家娘子們,這些人都老實的聽著訓斥。特別是往日從來不參與巡視這種小事的賴大家,更是親自帶著所有的管家娘子將所有守夜的地方全部巡查了一遍。

  賴大家的領著所有的管家娘子從穿堂那裡過來,繞到王熙鳳的院子外邊,看到這裡也有守夜的婆子便轉過來。

  這些上夜的婆子們看到管家娘子來了趕快站起來。

  賴大家的瞧了瞧這些人問了一句:「二奶奶這邊院子裡人都齊備了嗎?」

  其中一個就說:「已經齊備了。」

  「好,既然齊備了,我也說幾句。今兒三奶奶發威,把一家子賣出去了,如今人已經走了,這一家人明日在哪兒誰都不知道呢。外面是什麼日子你們也知道,更何況這些犯錯了被主家賣出去的,能賣到什麼好人家去?

  就算不看這一家兒,也該看看那攆出去的十幾家兒。以前我都看著各位老嬸子老嫂子是家裡面的老人,給各位留了一點臉面。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三奶奶是個不講人情的,你們要是惹了禍,我既兜不住還要跟著吃虧。我為了自個兒的臉面,也為了各位管家娘子還有諸位的親戚,少不得要跟大家講講規矩。

  以後,凡是犯事兒的也不用跟我說那麼多,我直接交給三奶奶。三奶奶怎麼治你們是她的事兒。各位老嬸子老嫂子也別覺得我這人做事不講人情,實在是講不起了。」

  說完之後,越過這些人到了王熙鳳的門口,跟院子裡面一個管灑掃的婆子說:「二奶奶睡了嗎?這會兒給二奶奶請安。」

  沒一會,豐兒從房間裡出來跟賴大家的說:「您盡管各處查看去,奶奶說了,今日晚了,有話明天說。」

  賴大家的沒什麼話,只是走到這裡順便來問一聲,聽了豐兒的話立即退出去了。

  豐兒回到了屋裡跟平兒說:「平兒姐姐,賴大娘走了。」

  平兒穿著小衣,頭發都已經放下來了,應了一聲,轉身進了裡屋,王熙鳳和賈璉已經寬衣解帶躺下了。王熙鳳趴在賈璉身上問:「打發走了嗎?」

  「打發了,咱們這裡已經關門了。」說完退了出去。

  王熙鳳就躺下,跟賈璉說:「我怎麼前幾年覺得芳丫頭是個面團子?真是走了眼了。」

  「你走眼的事兒又不是這一件,我早跟你說過,老三的媳婦不好惹。老三那人比我強,被他媳婦轄治著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可見他媳婦的本事有多大。」

  「你少說,那是三爺根本沒有。」說到這個王熙鳳就來氣:「我嫁進來的時候,一看你屋子,足足四個大丫頭,再看看我帶來的,又是四個大丫頭,八個人加上你我,屋子裡站不下,就這樣你還知足!我還以為這是你們榮國府的規矩,才知道就你和大哥哥才有,三爺那裡連個凍貓子都找不著,省了芳丫頭多少功夫!我也想賢惠來著,你要是有你兄弟一丁點的好處,我也不用在家裡鬧的這麼難看。」

  賈璉忍不住皺眉:「這都是什麼時候的黃歷了,你怎麼還提起來?如今不是都被你趕出去了嗎?」

  王熙鳳哼了一聲,「是趕出去了,拿我名聲換的!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家裡面也就我一根腸子通到底。沒有一個是表裡如一的。就拿這幾個妯娌來說,大嫂子不聲不響,如今還不算顯山露水,不知道到時候要真是鬥起來是個什麼樣子的?

  芳丫頭,她這人心狠手也狠,我就是不服也不行了。

  至於東府的珍大嫂子,她就是軟脾氣,好惹,等她腰杆子硬了,估計就不好惹了。」

  賈璉笑了一聲:「你怎麼不說說蓉兒媳婦?別管珠大嫂子珍大嫂子還有老三媳婦兒怎麼樣,好歹也是咱們家的人,再怎麼爭奪,肉爛在鍋裡,也是自己家的事兒。」

  「蓉兒媳婦不是?」

  「她是咱們家的罪人!」

  王熙鳳倒吸一口氣,「也不至於吧,不過我總感覺老太太知道點兒。」

  賈璉閉上眼睛:「知道不知道又能怎麼樣?咱們兩家雖然日常親密,就血脈緣分而言快出五服了。」

  下面賈蘭賈桂和賈蓉還算親戚,他們的下一代,已經出五服了。所以就血脈而言,確實是有點遠還不算遠的階段。

  賈璉又說:「紙是包不住火的,他們的醜事早晚是會露出來的。到時候鬧出來了,要麼有一個人死,要麼咱們就是京城的笑話。」

  至於什麼時候暴露?

  自然是珍大奶奶知道的時候。

  如今寧國府全家只瞞著她一人而已。賈璉接著說:「我經常去喝酒,往日不覺得,一旦仔細留意就能發現他們家裡人都知道。全家就瞞著大嫂子而已,上到主子身邊的婆子媳婦,下到灑掃干粗活的老奴,大家心裡跟明鏡一樣。」

  王熙鳳看著帳子頂,心裡直為秦氏擔心。哪怕是擔心,可又沒法說。難道直接開口?傻子才這麼做呢。

  唉!

  王熙鳳說:「她這是不要命啊!」

  賈璉閉上眼,快睡著了,聲音很小:「寧國府,出什麼事兒都不奇怪。」

  王熙鳳一聽,立即翻身問:「我聽說,四姑娘……」

  「睡吧,今兒那麼多的事兒,你不是嚷嚷累著了嗎?睡吧!」

  今日發生在三春房裡的事兒,也傳到了林黛玉和賈寶玉的耳朵裡,二人在老太太跟前,賈寶玉非常生氣。

  「這些婆子也太可惡,尤其是二姐姐的哪個奶娘,就該早點攆出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奶娘李嬤嬤趕快往後縮了縮,連帶著跟著林黛玉的王嬤嬤都低了頭。

  老太太帶著他們兩個拆九連環,因為眼睛老花,眯著眼把九連環放的遠遠的,一邊拆一邊說:「就是平日裡對他們太縱容了,咱們也不是不講情面,就跟你嫂子說的那樣,如今日子過的富貴,不求他們忠心,只要他們不添亂就行了,可連個擺設都做不好,要來也沒用,不如攆出去。」

  說到這裡對林黛玉說:「日後你管事兒,不能因為幾個刁奴求情就饒了他們,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些事兒是不能松的,你松了一分下面的那些奴才們就敢松十分。」

  林黛玉應了一聲,老太太把九連環遞給林黛玉讓她拆,一手摟著林黛玉一手摟著賈寶玉。賈寶玉就在老太太的懷裡對著林黛玉指點,兩小無猜,親親密密。老太太十分高興,笑的一臉慈祥。

  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都們看著他們祖孫,老太太的心思都沒有瞞著人,她一直想把寶玉和黛玉湊成一對。連帶賈寶玉房裡的丫鬟都們看的明白,年紀大的如茜雪這些人沒什麼想法,畢竟年紀大,寶玉還沒長大成年她們都要被放出去匹配小子,但是年紀小的就心思多了。

  這裡面能抬頭直面寶玉和黛玉兩小無猜的是晴雯,她是老太太和二老爺通過氣內定的寶玉姨娘。除了她,其他丫鬟們沒被內定。都暗搓搓的使勁,想著有朝一日能上位。

  小姑娘們年紀小,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卻看不到前面姨娘們的下場,老太太房裡的姨娘如此還有幾個活著?大老爺屋子的姨娘,有名有分的都不在了。二老爺房裡的姨娘,趙姨娘全家唾棄,生個兒子全家上下都看不起,周姨娘就跟不存在一樣,常被人忽視。

  這些大丫鬟在嫌棄賈環的時候,從不考慮自己成了姨娘,生了賈環這樣的孩子也會被人嫌棄。

  真的是明月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賈赦是最愁都那個,一晚上沒睡,氣的睡不著。大半夜他把自己院子裡的人都叫過來,讓她們明天去把孫子搶過來,絕對不能讓寶貝孫子跟著他娘。他這裡靠著一腔怒火雄心勃勃的計劃著奪孫子藏在自己的院子裡,但是一大早,他還沒去搶孫子呢,結果親家殷慶抱著孫子來了。

  殷慶是早飯都沒吃跑來了,因為早上一睜眼就被告知,他寶貝閨女把他公公的院子給抄了。

  這前後五百年都沒人敢這麼做啊!不是沒聽過悍婦的故事,但是……這麼彪悍的故事他真的沒聽過。

  一想到這是自己閨女做出來的,他帶著楊太太兩口子心急如焚的到了東院,和楊太太那種天塌了的表情不一樣,他表現的相當淡定。

  抱著大胖外孫來到了賈赦的外書房,賈赦衝進來一看,孫子好好的。

  桂哥兒看到他,眼睛一亮,很大聲的喊:「爺!」

  兩只小胳膊向外扎著,求抱抱。

  賈赦伸著胳膊要去抱。

  殷慶讓他抱著,桂哥兒是個實心的孩子,抱著壓手,被酒色侵蝕的老紈绔賈赦是絕對沒實力抱著孫子轉身就跑。

  如預料的一樣,老紈绔被孫子的體重壓的不得不坐在椅子上。

  「恩侯啊!」殷慶叫了一句。

  恩侯也是你叫的,賈赦大怒:「姓殷的,當年我是你主子!你當年就是跟在我屁股後面跑的。」

  「你跑啊,我現在也想跟著你跑,你看看你肚子上的肉,你再看看你走幾步就喘的樣子,你跑的起來嗎?」

  桂哥兒哈哈哈笑起來,他說話不利索,但是聽懂了點意思,就隔著衣服摸賈赦的將軍肚。

  「我讓你現在抱著桂哥兒跑,我還在你屁股後面跟,你看看你能跑多遠?奪個孩子你就奪不過我,你……哎呀,我說你什麼合適呢。得了,我把那丫頭喊來給你磕頭敬茶,這事兒就過去了。」

  「過不去!」

  殷慶不說話,就坐著看著他。

  賈赦吆喝著:「把你閨女現在接走,立即走,我們賈家容不下她。」

  殷慶沒說話,默默的盯著他。

  賈赦接著嚷嚷:「孩子留下,我孫女孫子都是我家的。」

  殷慶還沒說話,還在默默的看著他。

  賈赦還要嚷嚷,外面來了一個老婆子,對賈赦說:「老太太請親家老爺和大老爺呢,特意在榮慶堂擺了一桌,讓大老爺盡快陪著親家老爺去。」

  擺了一桌,這還要待客?

  就他們殷家女的作為,還給殷慶這廝擺了一桌?!!

  賈赦一想到老太太壓著這事兒,瞬間氣癟了。

  「哼!」

  桂哥兒屁事不懂,跟著爺爺學了一下:「哼~!」

  奶乎乎的很可愛。

  殷慶忍不住發愁,生怕自己的外孫子和他祖父一樣。

  他心裡真的非常無奈,殷慶真的從小就認識賈赦,兩個人也相處過一段時間,模式就是賈赦是小主子,殷慶是小跟班。

  賈代善是努力的想把部將的兒子培養成自己兒子的部將,頗有些早年家主家臣的意思。然而事與願違,賈赦這人屬豆腐的,提不起來。賈政也沒好到哪兒去,別說服眾了,他天生和武將有點不對付,一門心思的想成個文臣。

  所以和這些人相處也擰巴著。

  如果不出意外,殷慶就是被榮國府安排的命運,他們那一波小伙伴裡,運氣最好的是在平安州當節度使的哪個,在外面自由自在。他屬於運氣最背的,能進兵部也是榮國府安排的,但是他在兵部,數十年沒升遷,榮國府都忘了他這號人了,他們家自從賈代善去世後也不再登榮國府的門,直到他兒子出人頭地。

  就因為這樣,賈赦是最不服氣的,憑什麼啊?憑什麼當年的小跟班如今跟自己平起平坐了!但是也只是心裡不忿而已,榮國府並沒有在殷祺的仕途上下過絆子。也沒有拿出昔日老主人的派頭上門找過,所以當日榮國公對殷家的那份照顧在雲芳爺爺的心裡是那麼的純粹,哪怕榮國府名聲不好聽,和大孫子還不是一路的,老人家覺得自己孫女嫁到榮國府真的是最好的歸宿。

  賈赦抱著胖孫子出門,因為孫子是實心的,他沒走到門口都氣喘吁吁。

  殷慶看他去榮國府還要坐車,忍不住說:「就這麼一點路……你要是覺得胳膊酸,我替你抱一會,你也是有了春秋的人了,多走走少喝酒,也該保養了。」

  「閉嘴,你不許上車,你跟著車走。」

  「行行行,你坐車我跟著,給你做馬弁。」

  桂哥兒才不如他爺爺的意呢,上車了扒著窗戶,對著外祖父喊:「爺~爺!」

  伸著小爪子拉殷慶。

  賈赦想把孫子弄回來,嘴裡說著:「桂哥兒你叫錯人啦!」但是費了老鼻子的力氣也沒把胖孫子拉回來,因為他胖孫子卡在窗戶裡了。

  小東西還很高興,笑的嘎嘎嘎嘎嘎……

  殷慶看了又氣又笑,上車把桂哥兒從窗戶裡薅出來塞給了賈赦。

  小孩子都薅不回來!

  越看越像廢物!


第94章 迎歸人 上

  在車上的時候,殷慶的心情並不輕松,他知道老太太請的這頓早飯不是那麼好吃的。

  自家的丫頭做出這樣的事兒來,也確實有幾分不地道。

  因為殷慶和楊太太大早上來了,所以消息傳到了榮國府,目前當家的賈政一身官服等著,只是正經的姻親,不能不見面,他是特意推辭了去衙門的時間,就是為了接待殷慶。看到他們下車,賈政立即上前打招呼,因為賈政還要去衙門裡當差,他連番告罪說沒有盡到地主之誼,殷慶就非常客氣,雙方互相客氣了足足一刻鐘,殷慶才送賈政坐轎子去衙門。

  賈赦對殷慶那近乎狗腿的態度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評價到:「奴才樣!」

  桂哥兒跟著笑嘻嘻的哼了一下。

  殷慶轉過身看著賈赦嘆口氣,「你能不能……算了,走,見老太太去。」

  殷慶心裡想著:你個狗嘴裡吐不出像牙的,你知道你比你兄弟差在哪兒嗎?!!都不惜說你!

  老太太一早就見到了楊太太,也得知了昨日雲芳干的事兒。

  要說生氣嗎?

  非常生氣,這是以下犯上,忤逆!

  做兒媳婦的哪能收繳了公公的印章,這是干什麼?這是想奪爵位?!

  以下犯上,忤逆,這些宗法家族裡最不能容忍的事兒都發生在了昨天晚上。

  但是,事兒要看對誰呢?賈赦也確實不像樣子了些。

  老太太能對王家拿出十分耐心去容忍,對王夫人管家管的管七八糟,家裡跟遭賊了一樣丟了那麼多的東西顯出幾分包容,也能對雲芳這以下犯上的事兒哈哈一笑。

  她知道,殷家對於王家而言,那就是狼吞虎。無論是狼也好,虎也罷,哪有好惹的,既然開門讓他們在家裡鬥起來了,那麼得到好處的同時也要忍著點別的東西。

  她嘴裡說了一句:「萬不可再有下次了。」

  這就是她的態度。

  不生氣,不發火,不打罵,不評價,只要求不能再有下次了。

  楊太太心裡松一口氣,立即近乎保證一樣的說:「有下次不來求老太太了,我帶了她回去,日後不讓她出來丟人了。」

  邢夫人這個時候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就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反應。

  雲芳立即跪在老太太跟前認錯,磕頭,保證。

  這事兒算是翻篇了。

  老太太就開始和楊太太說些家長裡短,說的高興了哈哈哈笑起來。就老太太這養氣功夫,雲芳在一邊看著,真的不佩服不行。

  這時候賈赦和殷慶來了,殷慶是數十年後第一次來拜見老太太,老太太顯得非常感性,又哭又笑:「……一轉眼,你都是做祖父的人了……」

  擦了一把眼淚,把桂哥兒接到懷裡抱著,讓人叫寶玉過來。

  對殷慶說:「我這些孫子裡面,也就瑭兒,璉兒,寶玉最出色。」

  這三個都是嫡出的孫兒,殷慶在一邊態度謙卑的聽著,奉承著老太太。嘴裡一直誇獎老太太的幾個孫子,連帶著去世的賈珠,殷慶也能說出點事跡來:「……當時見到了他,晚輩的小兒子說那是榮國府的大公子,就立即去拜見,大公子那真的如芝蘭玉樹,談吐溫和待人親近。晚輩高興極了,總想給他做點什麼,想問問缺什麼不,晚輩找來獻上去,最後問了一遍才知道什麼都不缺,當時還想著,榮國府什麼沒有,哪裡需要晚輩出力。想想當年老公爺在的時候,帶著我們騎馬拉弓,那真是恍如昨日,這些年晚輩也沒什麼出息,不及幾位兄弟,也沒臉往您跟前來……」

  「不可這麼說,當日你爹的事兒,老公爺也十分內疚,說是沒照顧好你們,晚年一直念念不忘,唉,他們老兄弟都是過命的交情,老公爺覺得對你爹總有愧疚……」門外有丫鬟說:「寶二爺來了。」

  一群人轉頭看屏風那裡,賈寶玉轉過屏風,立即看到一群人看到自己,但是他沒有停頓,走到眾人前面先對著老太太拜下去了。

  老太太先是對寶玉說:「這是桂哥兒的外祖父,咱們家的老親了,叫伯伯吧。家裡大老爺二老爺小時候是和你伯父常在一起玩耍的。」

  對殷慶說:「這是寶玉。」

  老太太說的客氣,把殷家的地位抬高了不少,殷慶和楊太太不能真的把自己當成榮國府的老親,殷慶親自扶起寶玉,楊太太讓丫鬟立即奉上表禮。

  殷慶連連贊嘆:「不是晚輩奉承老太太,小公子真乃是世家子弟。」

  這氣度很難養出來,有別於外面的販夫走卒和暴發新榮之家,這身姿動作和走來時候的淡定從容,真的是靠富貴家族才能養出來的。

  寶玉已經對著殷慶和賈赦拜過去了,接著拜見楊太太和邢夫人,最後是雲芳。

  寶玉對著一套流程很熟,每次家裡來客人,他都要被拉出來,客人總是喜歡問他些讀書的事兒,再看看他的玉。

  這次也做好准備了,卻不想殷慶沒照以往其他客人的流程走,而是轉頭跟老太太說:「老太太,您別嫌棄晚輩說話魯直,小公子真的是璞玉,需要好好雕琢才行。不知道是讀書還是習武,還是二者兼有?」

  老太太一臉發愁:「他身子骨弱,也沒讓他習武,只讀了一些書。」

  「攻讀什麼經典呢?」

  做學問總要有個方向啊!

  「如今跟著私塾讀些雜學。」

  「那也行,」殷慶對老太太說:「雜學學的好了也能成大家,別的不說,我們姑爺就是算術不錯才被征召的。小公子喜歡什麼雜學?」

  賈寶玉喜歡什麼?他喜歡做胭脂,和姐妹們玩耍,這當然不能說。

  賈寶玉只能退而求其次:「如今在讀《詩經》。」

  「《詩》啊!這個好啊,認真研讀必有收獲啊。」

  這本書可是一本春秋時候的外交黑話大全,連孔夫子都說:「不讀詩,無以言。」據說春秋時候,外交場合都是吟唱詩歌的,《詩經》收錄了不少。多少重大的場合,這些國君使臣在劍拔弩張或者是言笑晏晏中吟唱著詩完成了一次外交,在今天看來簡直是不知所謂虛頭巴腦,但是這是一種貴族特有的含蓄,委婉,給予對方體面。也保留了在爾虞我詐下的一層朦朧的和氣。

  後來孔夫子重新編纂,更是把這種作用放大了。凡是不會在外交場合吟詩的都會被列國笑話,就連秦國和楚國這種被認為蠻夷的諸侯國也是死命的學詩,盼著在大家講黑話的時候別弄錯了切口。

  直到最後時間來到了戰國,大家不講和氣了,也不給對方體面了,自然在會盟的時候也不吟詩了。

  但是這本書除了當外交黑話大全之外,還有很多作用,一本好書,真的能從裡面學到很多。

  所以殷慶由衷的感嘆:「讀《詩》好啊!」

  盡管這樣,殷慶還是沒現場考一考寶玉,最後殷慶離開,寶玉也沒機會背一下其中的內容。

  等到事情處理了,殷慶夫妻兩個再三和老太太替女兒說了軟話,眼看著快中午了,才雙雙告辭。老太太還想留著他們吃午飯,但是殷慶也說了:「來的匆忙,家裡老人還等著呢,回去的遲了怕他們擔心。」

  老太太這才不留了,還對上次殷慶幫忙找人托關系感謝了幾句,又讓鴛鴦打包禮物,老太太是做足了面子,除了親自送他們出去,簡直是做到了無微不至。

  老太太沒有親自送,是因為殷慶是個晚輩,作為同輩人,賈赦讓老太太趕著出去送送親家。

  楊太太和邢夫人在二門口尬聊,因為賈赦和殷慶聊的時間比較長,他們不走,楊太太不好上車。

  賈赦和殷慶這個時候聊的是昨日晚上的事兒。

  殷慶說:「我這稀裡糊塗的到現在也沒明白,我閨女為什麼把你印章收繳了?」

  「還能為什麼?你管那麼多干嘛,你讓她還給我。」

  「你先說你昨天干嘛了?」

  「老爺我昨日收了薛家五百兩銀子,給他們疏通。聽說戶部在裁撤皇商,我替他們打個招呼。」說到這裡斜著眼看殷慶壓低了聲音免得周圍聽到:「我就不信你們家沒干過這種事兒。不過是用了瑭兒的名頭,你閨女就讓一群婆子衝老爺的屋裡,你聽聽這是人兒媳婦該干的嗎?你們殷家就這教養,我告訴你殷慶……」

  殷慶壓著他的手,「我記得小時候,老公爺教你,我在一邊聽著,至今還奉若圭臬。他老人家說,人在富貴的時候,能用銀子做的事兒就別用人情,人情貴重,越用越薄,是這麼說的吧?你怎麼……五百兩夠干嗎?你難道紅口白牙的跟戶部說,戶部就聽了?你好歹拿點好處啊,五百兩戶部他們怎麼分?」

  「老爺都沒想過跟他們分。」

  「你糊塗啊!」殷慶搖搖頭:「你這是壓根撈一筆就算,沒想著給薛家辦事兒。」

  「你算是看出來了,老爺是真不打算給薛家出力。才區區五百兩,老爺也是見過世面的,他們拿五百來,老爺只辦五百的事兒。」

  跟這老東西說不明白,殷慶就說:「我不跟你說了,我閨女也是為了你們家好,你好之為之吧。」

  「讓你閨女把她的人手從老爺的院子門口領走,她反了天了,還派人看著老爺我。我等會去找薛家的大小子,問問他,為什麼要給老爺那麼少的銀子,都是銀子太少了才惹得昨日的事兒。她的狗奴才攔著出不去,你……」

  殷慶就覺得賈赦的腦子有毛病:「您能不能當這事兒過去了?別再嚷嚷了行不行?」丟不丟人啊?!

  「不能!」

  薛蟠在梨香院一下子跳了起來:「媽和妹妹你們說啥?吃這個啞巴虧?不能吃,憑什麼啊,老子給了他們五千兩銀子,結果他們吞了四千五!事兒沒辦成,老子還不能說,成什麼了?成冤大頭了!」

  薛姨媽拉著兒子:「你坐下聽我說。」

  薛蟠昨日在窯子裡過夜,今兒剛被找回來帶著幾分宿醉未醒,很輕易的被他媽拉著坐下來。

  眉間有一點胭脂痣的香菱端著一碗醒酒湯進來,薛寶釵接著雙手捧著給薛蟠,薛蟠謝了妹妹端著就喝,連勺子都沒用。

  薛姨媽看著他喝湯,開始說:「賴大一家在這榮國府樹大根深,他娘賴嬤嬤更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賴大兄弟倆個,賴大在榮國府當大管家,賴二在寧國府當大管家。咱們如今借住在這裡,你姨媽又不管事兒了,再鬧起來沒法子住下去……」

  「住不下去就走,咱們不是沒房子。」薛蟠把碗塞給了香菱,「一個奴才罷了,媽你擔心什麼?當日咱們在金陵的時候,咱們是什麼人家,沒人敢惹咱們,都是咱們橫著走,如此在京城反而受氣,媽忍的下去我忍不下去。」

  說著就往外走,薛姨媽知道他的脾氣,立即喊著門口的婆子們:「快攔著!」

  但是薛蟠畢竟是個年輕大小伙子,剛喝飽了湯,人也清醒了一點,門口守著的幾個力氣小的丫鬟拉不住,他掙脫出來之後直接去了男僕們住著的房子。

  薛姨媽和薛寶釵沒跟上,加上男僕們住的院子比較遠,而且這些女主子不靠近男僕的院子。所以薛蟠立即叫上一二十個壯漢手持棍棒扁擔門杠找賴家的麻煩去了。

  賴家的日子過的是榮國府僕人裡的頭一份,雖然身份是奴婢,但是外面的鄉紳人家還真的比不過這些豪門的豪奴。

  賴嬤嬤就是簡配版的榮國府老太太,家裡也是男女僕人一大堆,寶玉房間裡的大丫鬟晴雯就是賴嬤嬤以前買的小丫頭,帶著去見老太太,老太太看晴雯伶俐,賴嬤嬤獻上去才成了老太太房裡的丫頭,轉而伺候寶玉。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兒了,可見那時候的賴家,已經是在榮國府做奴才,回家做主子了。

  這一天上午,賴二的媳婦來拜見婆婆,見到了嫂子賴大家的坐在一邊讓一個丫鬟慢慢的捶著肩膀,而且看嫂子一臉憔悴,不像是睡好的樣子,就坐下和嫂子婆婆說話。

  「我聽說昨日有人在西府聚賭,三奶奶威風的很,二話不說直接把人賣出去了。連在家裡面過一夜都不樂意?」

  賴大家的聽了之後臉上帶著苦笑:「可不是嘛,就因為這事兒折騰的我昨天大半晚上沒睡。」

  賴二家的就說:「我常聽人家說西府東院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如今那些人個個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話不敢多說,每次見面就是想問問他們,也是跟河蚌似的。更不敢說一點兒東院跟主子們的事兒。老太太既然把家裡交給了三奶奶,我看著往後還有的磨呢,人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前幾天三奶奶什麼事兒都沒做,我看著昨日是第一把火燒起來了。」

  賴大家的嘆口氣:「我不是背後說主子們,三奶奶也是,二太太都不管的事兒她管什麼?!

  非要在老太太跟前顯擺一下自己手段了得?也真是不顧及長輩的臉面,將來有她後悔的時候。二太太未必願意把手裡的管家權讓出來,只等著往後看吧,還有的鬧呢。」

  賴二家的問賴嬤嬤:「您老人家經歷的多見識廣。您說說往後咱們家怎麼辦?是聽小主子的還是聽老主子的?」

  剛才兩個兒媳婦兒在說話,賴嬤嬤一直沒出聲。這個時候小兒媳婦兒問到了,賴嬤嬤嘆了一口氣。

  「聽小主子的還是聽老主子的……後面的奶奶太太們爭得再多也不如外邊爺們兒說話要緊。聽誰的不聽誰的,要看看外邊的爺們兒誰說話管用。

  三爺說話有用,就聽三奶奶的。二老爺說話有用,就聽二太太的。」

  賴二家的微微一笑,明白婆婆的意思了,賴嬤嬤也確實是家裡的定海神針。

  賴嬤嬤的大孫女也在,雖然是個奴婢出身,卻沒有進去伺候過主子一天。也是跟大家閨秀一樣,身邊領了好多丫鬟,日常養的金尊玉貴,平日也是讀書吟詩過日子。說句不客氣的,榮國府的幾個姑娘都沒她過的快活自在。

  也因為是讀了書,也因為是享受了與身份不匹配的富貴,養了一種有別於父母的脾性,帶著幾分清高,其實和大哥賴尚榮一樣,看不起賈家的主子,卻又是依附在賈家這棵大樹上的一根藤。

  聽了祖母的話,忍不住皺著眉頭:「這麼做豈不是跟牆頭草一樣,老太太能容得下咱們?三奶奶和二太太恐怕也容不下咱們。」

  這話說的屋子裡面的長輩聽了都不開心。誰是牆頭草,誰都不是牆頭草。主子是誰?是榮國府的老太太嗎,是二太太嗎,是三奶奶嗎?

  都不是,是榮國府的權利啊!

  賴嬤嬤倒是沒有生氣。小孩子嘛,沒什麼見識,家裡面多教教就行。

  「咱們家是榮國府寧國府的大管家,誰是家主自然要聽誰的。」

  賴嬤嬤這話剛落下來,外邊突然鬧騰了起來。

  就有一個婆子進來,急匆匆地說:「薛大爺打進來了,要找咱們家大爺呢?見人就打,已經打壞了咱們家老爺。」

  她嘴裡的老爺就是賴大,賴嬤嬤聽了莫名其妙。

  賴大家的瞬間站起來:「憑什麼打進咱們家?這是不講理,讓人打回去。」

  「慢著!」

  賴嬤嬤說:「薛家是客,咱們是奴才,先讓他打。我倒是要看看他說什麼。」

  榮國府的後面巷子裡,薛蟠正帶著家人在賴家打打砸砸。惹得那些不當差的奴僕們都出來看熱鬧。都圍著看,但是沒人進去拉,開玩笑,賴家家有奴才,大家鄰居也是奴才,干嘛給賴家幫忙?

  前面榮國府的大門口,賈赦還在送親家出門,殷慶臨要上車,拉著賈赦還說:「我瞧著寶玉是個好孩子,樣樣都好。」

  賈赦冷哼:「還用你說,上車滾蛋吧。」

  「你要是有心,就回去跟老太太說一聲,雜學也罷,詩也好。讓他下苦功夫鑽研吧,舍不得孩子吃苦,免得將來和你一樣。」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看你急的,我小時候是見過你的,寶玉和你當年也沒差別了。不一樣的是你當年是你祖母溺愛,他是他祖母溺愛。你們何曾有區別?」

  年少時候背負著家族希望,全家溺愛。長大後發現文不成武不就,那點子學問沒外面路口擺攤寫信的貧寒學子多,那一點的力氣沒有碼頭上扛包的腳夫大。會一點艷詞銀曲,甚至不能博歌姬一笑……年輕還能說一句俊俏多情,年老就成了色中惡魔,於國於家無益。假如能思想高於常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平庸至極。

  殷慶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天熱了,別曬著了。」

  「滾蛋吧。」賈赦還要回去挨罵,他是被老太太趕著出來送客的,送完還要回去,明明他昨日受了大委屈,可在老太太眼裡,他就是個廢物點心,心裡十分不舒服。

  就在殷慶准備登車的時候,外邊有小廝騎馬趕過來。很明顯這些小廝們都顯得非常疲憊,且行色匆匆,有的到了東院門口,有的到了榮國府門口。

  賈赦這老紈绔就算是再不頂用,看見這些小廝立即臉上變了顏色。

  「這是跟著賈瑭的人,怎麼回來了?」

  殷慶這個時候也不上車了。兩個人急匆匆的朝著那些小廝們跑過去。

  這些小子們先都非常疲憊,下了車之後身體搖晃了幾下。

  「我們三爺病了,已經坐官船回來了。那些送他回來的大人們送他進宮見駕,三爺讓我們來跟老太太老爺說一聲。」

  殷慶立即問:「病的怎麼樣?」

  「在江南的時候嚴重了一些,一路上坐官船有大夫照料。如今好了一些了,只是精力不足尚需調養。」

  那就是在江南病的很嚴重了,嚴重到皇帝不得不令他暫時放下江南的事情,讓隨行官員特意坐官船走水路將他送回京城。

  殷慶也不走了,讓人送楊太太回去,就拉著賈赦一塊兒到宮門外等著。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榮國府。老太太一聽,臉上止不住擔心起來。連連在嘴裡念佛,開始求佛祖菩薩保佑。

  這消息也嚇著了雲芳,剛得到消息的時候雲芳幾乎是有點手足無措。回神之後趁著人不多,趕快把仙草叫到自己身邊:「你不是說要回來了嗎?怎麼沒說他是病著回來了?」

  仙草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仙草一直在雲芳身邊,對外邊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人家給她傳什麼消息,她就向雲芳傳遞什麼消息。

  仙草就勸雲芳:「奶奶,您先別急,咱們慢慢等,反正人已經到了京城了,還能進宮,可見並不是很嚴重。」

  雲芳也只能這麼想,所以多少表現的坐臥不寧。

  老太太跟前連邢夫人一起,婆媳兩個都忍不住念叨著菩薩保佑。而王夫人收到了消息之後,忍不住眉頭跳了一下。

  「真的沒有聽錯,是病著被送回來了?」

  「是啊!」

  王榮家的帶著一種佩服的語氣:「沒想到那馬道婆還真厲害。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馬道婆已經在佛前點了燈許了願。三爺還是病著被送回來了。」

  王夫人聽了之後,對著王榮家的看了一眼。問:「讓你打聽殷家的人一早來這裡見老太太是為了什麼,你打聽了嘛?」

  「打聽了,老太太院子裡的婆子都說是昨日三奶奶生了氣賣了人,她娘家的人才趕快趕過來想要替三奶奶描補描補。」

  王夫人不太信這個說法,賣人是自家的事兒,殷家也不用特意來一趟。而且聽說昨日東院的熱鬧把大老爺的名帖等物品收走了。

  心裡盡管想不明白,想著自己知道了賈瑭的消息,就去老太太跟前也要表示一下關心才行。畢竟都知道了,自己不出面顯得做嬸子的不慈。


第95章 迎歸人 下

  殷慶和賈赦到了宮門外邊,宮門前面是一條長長的御街,建造的十分豪華。御街一頭連接著皇宮,一頭連接著外邊的大街,外邊的大街上有眾多的酒樓茶館兒。

  能在這裡等人消費的都是非富即貴。

  殷慶和賈赦找了一處茶樓,跟小二說要坐在臨窗的位置,就有小二捧著茶碗來給他們上茶。

  這個時候神武將軍馮唐已經上樓,看見了賈赦忙來拜見。

  賈赦一看是馮唐,立即問:「你從哪兒來?」

  馮唐說:「從宮裡來,想來賈將軍是為了小賈大人來的?我剛剛從宮裡出來,看見小賈大人了,雖然顯得憔悴了一些,不過瞧著還好。」

  賈赦和殷慶都松了一口氣,忙請他坐下想要多打聽一點消息。

  這時候一個英武俊俏的小少年上來尋找馮唐,馮唐介紹:「這是犬子馮紫英。」

  賈赦這個時候滿心牽掛著賈瑭,再加上出來的急身上也沒有帶什麼見面禮,只說了一句:「今日失禮了,來日見面再補上吧。」

  馮唐見賈赦的臉上多少帶了點兒忐忑不安,知道他這是擔心兒子。

  又因為自家孩子來尋自己,雖沒有說話,但是也瞧得出來有幾分著急,這是有事兒不方便在這裡說,便與賈赦殷慶告辭,急匆匆的下去了。

  殷慶和馮唐沒什麼交情,兩人認識,以前馮唐是將軍,殷慶不過是兵部一小官兒,往日是巴結不上的,如今見面也就是面兒上維持表面的客套而已。

  賈赦看馮唐走了,問殷慶:「人家都說你這個人向來能說會道,怎麼不跟馮唐打聲招呼?」

  殷慶借著喝茶的動作擋著自己的嘴,「馮將軍和仇都尉有些不對付。」

  「啊~」賈赦是荒唐糊塗不是傻,立即明白了。

  壓低聲音說:「沒了王子騰,如此又推馮唐出來,仇都尉的對頭換成老馮了?」

  殷慶笑著,嘴唇不動:「你和我說這個干嘛?我不過是一閑人。」

  「我也是一閑人。」賈赦說了一句:「年輕那會,我也是去東宮伺候過的。」

  殷慶嘆口氣:「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說的也是,那時候我大兒子賈瑚還在呢。」

  殷慶立即轉換話題:「喝茶喝茶,我敬你。」

  兩個人喝了半天的茶,跑了好幾次茅廁,等到下午算是把人給盼出來了。

  一個親爹一個岳父,兩個人看見賈瑭的時候,賈瑭整個人無精打采,憔悴的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一直打著哈欠,看見他們兩個還要強撐著見禮。

  人都成這個樣子了,殷慶趕快說:「不必多禮,先躺著睡一會兒吧。你只要好好的沒事兒,你父親和我也放心了,家裡面一切都好不必牽掛,先在車上睡一會兒吧。」

  賈瑭確實是疲憊至極,睜不開眼睛,答應了一聲便閉上眼睛睡著了。

  一路上馬車急匆匆的回到家裡,到了東院兒讓人把門檻兒抽了,車子直接進了賈瑭他們的院子裡。幾個健壯的婆子把人抬下來放床上去了。這中間折騰了這麼多,賈瑭居然沒醒。

  因為賈瑭他們的院子算是內院兒。賈赦和殷慶都不方便進去,兩個人一直在門外踱步。賈赦一晚上沒睡覺,這個時候也是一臉疲憊。

  老太太並邢夫人王夫人收到了消息,帶著其他人一起坐車來看。

  到了門口,老太太帶著邢夫人王夫人和雲芳直接進去了,其他女眷比如王熙鳳李紈和三春林黛玉姐妹幾個在院子裡等著。

  老太太被邢夫人扶著進了屋,看見賈瑭這個時候鼾聲如雷的睡著,整個人確實非常憔悴,而且瘦得幾乎皮包骨頭。

  她們兩個頓時難受的掉下淚來。

  老太太轉身出來,坐在了上房中間的榻上對雲芳說:「這幾天你先把人給照顧好,吩咐廚房多做點他愛吃的,先補一補。我瞧著這身體虧大了,家裡面的事兒你先別著急,有事兒讓你二嫂子去做。」

  雲芳答應了一聲。

  老太太想了想,又跟雲芳和邢夫人說:「你們先照顧著他,我先帶人回去,我看著今天白天是醒不過來了,明天他醒了讓他到我跟前來一趟。」

  眾人答應了,雲芳留在房間裡照顧,邢夫人把他們送出去。

  門外殷慶和賈赦正問跟著賈瑭出去的幾個小廝。

  問起是怎麼得病的,小廝們都說賈瑭在南方天熱的時候喝涼水,先是拉肚子,後來實在不行了,拉的沒完沒了,又開始上吐下瀉,有人擔心得痢疾。就立即往京城送,沒想到剛坐了船就開始發熱又打擺子。幸好隨船的有幾位好大夫一直在船上施救。船到了通州的時候,賈瑭的病情這才穩定了下來。但是因為要進宮,賈瑭到了通州後連夜開始在船上寫表章,大病剛愈加上熬夜所以才顯得特別憔悴。

  老太太出來也聽見了,立即吩咐重金酬謝幾個大夫。

  殷慶也看過賈瑭了,只好跟老太太告辭回家去了。

  老太太回到榮國府,一下車就跟身邊的鴛鴦說:「讓賴大過來,我要讓他親自去謝謝那幾位大夫。」

  沒過一會兒,賴大來了,但是看著走路的時候腿腳跛著。

  老太太剛開始沒仔細看,把人叫到了跟前吩咐:「你待會兒讓你媳婦兒跟二奶奶說,准備厚禮,用最上等的禮封,你親自去向那幾位陪著三爺一起來京城的大夫道謝,就說多虧了他們,咱們家都記著了,回頭必有回報。」

  「是,小的現在就去。」

  賴大說著站起來退後幾步就走,老太太突然想起一件事兒,說了一句:「慢著。」

  賴大整個人一晃,摔倒在地。趕快回頭趴在地上問老太太還有什麼吩咐。

  老太太對著賴大多看了幾眼,說了一句:「你請你璉二爺一起去,讓你一個人去顯得不夠誠意。怎麼說三爺也是二爺的親兄弟,二爺該去的。」

  賴大趕快站起來,「小的這就派人去請二爺。」

  說完退了幾步又要走,老太太這個時候看的真真的,賴大腿腳有點不利索。

  「慢著,你腿腳怎麼了?」

  榮國府的大管家,並且這一次去謝人的,要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多少有點兒丟榮國府的面子。而且往日賴大的腿腳特別好,怎麼今日看著有點兒事兒?

  賴大一聽老太太問,立馬跪倒磕了幾個頭,開始哭了起來。

  「老太太,是小的家裡面那不爭氣的東西和薛家大爺生了氣。薛大爺攆到家裡面兒砸東西呢。」

  老太太一聽,眯著眼睛問了一句:「事情總要有個因由呀,想起來了。昨日大老爺……收了你小子送上去的五百兩銀子是嗎?給薛家遞話?」

  不提這個,老太太和想不起來呢,一提起來,就立即惱了。孫媳婦昨日為什麼把她那糊塗公公的書房和院子抄了,還不是因為賴家的小子糊弄大老爺!因為今天一早殷家來了,老太太才不得已先放著賴家沒管,先接待了親家,先把家裡的事兒給安撫了,本來賈瑭回來讓老太太光顧著著急把這事兒給忘了,沒想到如今看到賴大,這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又想起來了。

  「往日看你們家的人都還勤謹,怎麼這兩天全是你們家的人捅婁子,昨日攆出去那一家說到底還是你們兩口子沒當好差。下面這些人有沒有打牌的,有沒有賭博的,有沒有偷奸耍滑的,不信你們兩口子不知道,知道了反而包庇人家。

  自己家的差事干不好,你兒子還在外邊兒干著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到如今用你了,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好啊,好啊。」

  賴大一聽,就知道老太太生氣了,立即哭訴:「那不爭氣的東西……」

  「算了。」老太太看都沒看一眼,也沒多聽一句。對身邊的鴛鴦說:「讓單大良來,賴大的差事給單大良,讓單大良和林之孝陪著二爺去外面謝謝那幾個大夫。」

  對賴大說:「你先回去,把家裡的事兒理順了。薛家是親戚,得罪了親戚,讓賈家怎麼出去見人!怎麼面對昔日的老親!」

  賴大沒辦法,被擼了職位,眼睜睜的看著大管家的活兒給了單大良,只好回去。

  薛姨媽聽說老太太從東院回來了,立即來見,看到了賴大垂頭喪氣的出去,就知道這奴才肯定挨罵,心裡頓時覺得痛快了不少。

  老太太想著這幾日家裡面的事兒多,從昨天到今天一樁又一樁,自己真是看得目不暇接,想想就覺得頭疼。而且今日賈瑭去面見聖上,又不知道這次差事完成的如何,聖上又是一個什麼態度,正心裡面掛念著呢。見薛姨媽來了,本來是不想見薛家的人,考慮到家裡面的奴才剛得罪了薛家,不能不見,只能請進來。

  這次老太太滿臉笑容請薛姨媽坐下。

  「剛才出去的時候看見賴大了吧,我老婆子也才知道他們家的大小子得罪了你們家的蟠兒,已經革了賴大家的職,姨太太也別放在心上。都是家裡管的松了,回來讓璉兒家的和瑭兒家的置一桌酒席給姨太太賠罪。」

  姨太太看老太太這麼客氣,極力推辭:「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也是蟠兒太衝動了。我這裡正要跟老太太請罪呢,本事在府上做客卻跟府裡面的人有了衝撞。

  也是蟠兒的性子莽,本是拿了五千銀子托賴家的那個賴尚榮送給大老爺,可是沒想到這人卻昧下了四千五百兩,只給了大老爺五百兩,今日蟠兒知道了,再加上喝了酒,我們母女兩個也拉扯不住……」

  老太太掀開眼皮看了一眼薛姨媽,驚訝極了,你們……怎麼找了這麼個玩意送禮?

  想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合適。

  早上剛聽說孫媳婦大鬧東院,把公公給修理了,她還覺得雲芳這最起碼是個悍婦。這會再聽,一方面覺得賈赦也太不是個東西,人家薛家一開始是拿五萬兩榮國府都不接,偏偏被五百兩給收買了,就該找個厲害的給收拾一下。

  如今一聽,又覺得薛蟠也不是個靠譜的,這一老一少倆混帳起來簡直是半斤八兩,被人家一個奴才種子給玩弄於股掌之間。

  想想賈赦是自己的兒子,薛蟠是薛姨媽的兒子,瞬間有火也發不出來。

  倆寡婦守著倆荒唐混賬的廢物兒子,老太太對薛姨媽有了那麼一丁丁的同情。

  「唉,姨太太也別上火了,賴大家的事兒,因為那賴尚榮是個自由身,我們家也沒辦法,姨太太要是生氣,除了那個賴尚榮,其他的我都能給姨太太做主。至於昨日的事兒,我老婆的也聽說了,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回頭我跟大老爺他們說。」說到這裡,老太太停頓了一下:「姨太太最近擔心的那件事兒,我們家雖然幫不上忙,然而也有一些親戚能幫忙問問,耐心等消息就行。」

  薛姨媽本來對老太太剛才的話有些不滿,賴家本就是榮國府的奴才,怎麼處置賴尚榮不信老太太沒手段。然而突然聽見老太太這麼說,頓時覺得柳暗花明又一村。最近一段時間他們薛家最頭疼的事情就是皇商資格的事兒。如今既然老太太發話了,那麼這事兒十有**就能成了。

  立即站起來對老太太再三感謝。老太太也不過是因為家裡邊兒的奴才惹了事兒,不想鬧大了才替薛家打點,只是淡淡的說:

  「姨太太客氣了,咱們也是互相幫忙罷了。」

  此時在寧國府,賈珍和賈璉還在說薛蟠和賴尚榮之間的事兒。

  他們兩個說的時候絲毫沒有介意旁邊站著著的賴升。賴升人稱賴二,是賴大的兄弟,賴尚榮的叔叔,也是寧國府的大管家。而薛蟠跟賴尚榮打架的消息也正是賴升告訴賈珍賈璉的。

  關於昨天東院兒把五百兩銀子扔回薛家的事情,這兄弟倆也聽說了。

  賈珍用筷子夾了一口菜塞嘴裡,一邊嚼一邊跟賈璉說:「也怨不得三奶奶生氣,這事換誰誰不生氣,五百兩銀子干嘛呢,打發叫花子呢?這也是賴尚榮為人太貪婪了。那薛大傻子明明拿了五千,他私扣一千已經了不得了,居然只拿了一個零頭去給大老爺。」

  賈璉同樣很生氣,賈赦這糊塗混賬荒唐的大老爺怎麼說也是他親爹。聽了之後,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這事兒誰都別管,讓薛大傻子去鬧去。鬧完了再問問賴嬤嬤怎麼處理她那寶貝孫子,大老爺的面子不能就這麼算了。」

  賈珍舉杯和賈璉干了一杯,賈珍就對賴升說:「你們家也不管管那孩子,整日惹是生非早晚招禍。」

  賴升在一邊伺候著給他們斟酒,「大爺,也不是不管,小時候看著還好,誰知道大了越來越難管。這裡面也有我那兄弟的期盼,總想讓賴尚榮出人頭地。」

  「出人頭地也要看看他是什麼身份!」賈珍放下杯子:「他老子娘都在咱們家,偏偏看不上咱們這些靠祖宗的,他自己跑去吏部巴結人,這在以前叫什麼?叫背主!」

  賈璉對賴尚榮如何並不在意,看著賈珍:「那薛家的事兒管不管?花了薛大傻子那麼多錢,不如幫一把。」

  賈璉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薛蟠自從到京城沒少給賈家的這些子弟花錢。平時花人家錢花得那麼利索,如今碰到事兒了,怎麼說也該幫一把,本來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

  賈珍想了想跟賈璉說:「無論怎麼說,薛家也是親戚,回頭給薛大傻子指一條明路。」

  兩個人正說著呢,就有人來報信。

  先是說大老爺把三爺給接回來了,三爺是被抬著回來的。

  賈璉一聽,趕快站起來。

  「我得回去看看老三,老三也不知道如何了,好不好的我都要出現在那兒,要不然老太太和大老爺那邊兒就饒不得我。」

  賈珍一聽,將手中的杯子也放下來了:「等等我,咱們一塊兒去,看看賈瑭到底怎麼了。」

  正說著呢,外邊兒的人跑了進來。

  「二爺,快回去吧。老太太讓你帶著大管家單大良和二管家林之孝去謝幾個大夫。」

  「哦?賴大呢?」

  賴大不是大管家嗎?

  「賴大因為兒子和薛大爺打架,老太太說鬧的不像話,得罪了親戚,被革職了。」

  旁邊的賴升張張嘴沒說話。

  賈珍聽了,覺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賈璉一邊收拾裝束一邊問:「好好的,謝什麼大夫?」

  「三爺能活著回來全靠了幾個好大夫,老太太說您是親兄弟呢,理應帶著重禮上門感謝。」

  賈璉就說:「前面帶路,我先去見見老太太。」

  賈珍一起去,走的時候吩咐賴升:「找幾個腿腳利索的到後院去,把奶奶們請出來,就說如今三爺回來了,讓她們去隔壁西府探望。」

  賈璉先去了老太太那裡,幾個奴才的傳話不清不楚的,他要先去聽聽老太太的意思再去辦事兒,賈珍一起跟著過去。

  另一邊賈瑭雖然睡的很深沉,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他很快醒了過來。

  他醒過來的原因很簡單,是覺得自己有點兒喘不上氣。等到他費力的睜開眼睛,才發現一個大胖小子趴在自己身上,這胖娃娃一看就是日子過的好的那種,不愁吃喝,養出來三層肥下巴,就這體重趴在身上,想順暢的呼吸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這大胖小子正無聊的玩兒自己的手指,看到身下的人醒過來,眼睛一亮,小嘴一張。

  「呀!」

  然後四肢開始撲騰起來:「媽媽,媽媽,媽媽~~」

  雲芳和蘑菇跑進來就看見賈瑭費力地把身上的大胖小子推下去。蘑菇不管那麼多,一個助跑一下子躍到床上,立即抱住了賈瑭的脖子,已經親熱地湊上去一口一句爹喊得可熱鬧了。

  大胖小子這個時候正學著說話呢,也跟著蘑菇喊爹爹,賈瑭耳朵邊這二重奏簡直跟五百只青蛙一起呱呱呱一樣。

  考慮到這兩個都是自己的崽,也不再推他們了,立即抱在懷裡。賈瑭不自覺地笑起來,對走到前面的雲芳說:「兒子這麼胖,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這可真是甜蜜的煩惱。」

  雲芳上前摸了摸賈瑭的頭,發現不熱,對身邊的香草說:「快去請太太來,就說三爺醒了。」

  賈瑭嘴唇有些干裂,抱著女兒和兒子在他們的額頭上親了一口。雲芳看他嘴唇干裂就趕快去倒杯茶,這個時候胖兒子覺得不過癮,把小臉湊過去硬要摁在爹爹的嘴上讓多親一下。

  賈瑭立即「麼麼麼麼……」親起來,桂哥兒哈哈哈笑著可高興了。

  邢夫人這個時候急匆匆進來,看到賈瑭眼淚先流了出來。

  「你好好的沒事就好,可嚇死娘了,你不知道你被抬著進來我還以為你怎麼了。」說著就開始哭了起來。

  雲芳和賈瑭同時覺得無奈了起來,雲芳覺得這明明是大喜且團圓的日子,哭什麼呀。賈瑭覺得自己的身體壓根沒有那麼多差,之所以看上去特別差,是因為趕路趕的。

  「太太,你別哭了。」

  雲芳嘴上勸著邢夫人,手又將蘑菇給拉起來,將胖兒子給推到一邊兒去,扶著賈瑭起來喂他喝水。

  賈瑭喝了杯水覺得不解渴,讓再倒一杯來。蘑菇立即從床上滑下來,自己捧著杯子跑到外邊去倒水。邢夫人哭了一會兒,看兒子沒事兒,這才用手絹擦了擦臉坐在床沿上看著兒子。

  「你不知道我這心裡面是多擔憂你,怕你在外邊吃不好睡不好,可是怕什麼來什麼,你看看你今天這個樣子,差點兒嚇死我……」

  賈瑭看邢夫人嘮叨的沒完沒了立即打斷他:「太太,您出去吩咐一下,我要喝粥,讓他們趕快給我做好,長時間沒吃過家裡面的飯了,特別想念。」

  邢夫人對賈瑭那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好,一聽兒子要喝粥趕快站起來:「你等著這就來,老爺還在外邊呢。我去跟老爺說一聲,讓老爺別在這邊兒等著了。」

  等邢夫人走了之後,雲芳揮了揮手,屋子裡面的丫鬟也退了出去。連胖兒子和蘑菇都被雲芳趕了出去。

  賈瑭立即把雲芳抱在懷裡,「我沒事兒,你可別擔心,路上雖然拉了幾天肚子,但是那是吃壞了肚子,餓了幾天清清腸胃也就好了。」

  說完之後,在雲芳耳朵邊小聲地說:「這次回來是皇帝想要問一問平安州的事情,所以特意把我給叫回來了。

  在宮裡他跟我說想要讓你去做茶葉生意,讓我留在京城半年。一來是替你找一個可靠的人做掌櫃,二來就是要讓我幫著你把商號的架子給搭起來。

  在宮裡還跟我說了你四兩撥千斤,讓人家王子騰丟了京營節度使的事兒。我還不知道你有這本事呢,來讓老公親親,這幾年老公小看娘子了。」

  「小樣,起來,我再給你一個驚喜你要不要聽啊?」

  「驚喜?」賈瑭還想著難道還有我不知道的大事兒,「說來聽聽唄。」

  「就在昨晚上,我把你親爹的書房給抄了。老紈绔的所有印章都在我手裡呢!」

  「啊?」

  「昨天你親爹說了,等你回來要休了我呢,要不然今天為什麼我爹娘都來了,你剛才看到你老岳丈難道沒想過他為什和你爹在一起?」

  「啊!」賈瑭忍了忍沒忍住,接著放聲大笑了起來。

  「媳婦啊!干的漂亮啊!哎呀~天啊,我想做是讓你給做成了。」

  「所以……」

  雲芳話還沒說完,邢夫人帶著人進來了,後面的丫鬟端著粥和小菜。看賈瑭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鼻涕都要出來了,說了一句:「說什麼呢?這麼高興,再高興也要先吃了飯。」

  雲芳在他們進來的時候,已經從賈瑭的懷裡掙脫站起來了。賈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揉了揉自己的臉,然後又放聲笑了起來。

  邢夫人對昨日的事兒還有些芥蒂,看了一眼賈瑭和雲芳,對雲芳說:「伺候瑭兒吃飯吧,我派人跟老太太報信了。」

  雲芳這個時候非常乖巧:「謝太太操持。」

  接過一碗粥,一邊攪著一邊跟賈瑭說:「三爺不知道呢,這一段時間您不在家,家裡面全是太太操心,要不是因為有太太照顧,我都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賈瑭就知道雲芳敢去抄賈赦的書房肯定跟家裡面的人干了一架,八成也得罪了邢夫人,立即站起來對著邢夫人作揖,說:「兒子多謝太太了,多謝太太能把他們三個照顧得好好的。剛才兒子看了這一雙兒女,都白白嫩嫩,無病無災。都是太太的功勞,兒子在這裡謝謝太太了。」

  邢夫人只能說:「哎呦,一家人何必客氣,該我做的。快坐著吃飯,你的孩子難不成不是我的血脈,用得著你來謝,你要是真要謝我,就照顧好自己吧。」

  說著看了看雲芳,雲芳趕快對著邢夫人呲牙一笑。

  看著跟個傻妞似的,這傻妞可不傻。

  邢夫人瞧著他們小夫妻兩個恩恩愛愛,眉目傳情,心裡昨天對雲芳哪點怨氣也沒了,好歹是為了這個小家,算了算了,就跟老太太今早上說的那樣,裝聾作啞日子才能好過。

  說著站起來:「外邊還有,我看看有多少讓他們端進來。順便兒讓兩個孩子也跟著吃一口。」

  雲芳看邢夫人出去了才松一口氣。

  「慢著點兒吃,我等會兒還有話跟你說呢。我跟你說你不在家的時候,我的日子過的特別精彩,我就擔心說出來你嗆著。」

  賈瑭突然之間不敢再吃東西。

  難道還有別的驚喜在等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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