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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咒靈小姐的柯學進化論》作者:灰雲垂野【完結+番外】

第46章 酒廠打工25 倒V

  從監控錄像來看, 前野慶進入洗手間後,確實沒有再出來過了,繩子也的確是他自己拿進去的。

  這一切也許能成為他是自我了斷的最有力證據,只除了一點:他脖子上的吉川線卻又明明白白地呈現著, 他是被人所殺害的這一事實。

  在目暮警官對其余幾人做著例行詢問的同時, 佐藤美和子進到洗手間裡轉了轉。

  她看著窗邊的雨水痕跡, 想到了什麼, 於是立刻大步走過去,掀開了窗戶。

  這扇窗戶是朝上打開的, 大概能斜向上打開六十度左右, 通口不大,只是為了空氣流通而設計的。

  佐藤警官墊了墊腳,把目光高度抬到窗沿之上。

  「有剮蹭痕跡嗎?」

  根據佐藤美和子的動作,萩原千速立刻反應過來她在查看什麼痕跡,猜測道。

  她和萩原研二以及沙羅因為在死者死亡的時間內都確認呆在一起, 具有不在場證明,所以被排除了嫌疑, 此時也作為目擊證人在一邊協助警方的調查。

  佐藤點了點頭, 她招呼痕檢人員過來拍照取樣, 一邊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灰塵的痕跡是朝外的,紋理清晰, 只有一次性的剮蹭。」

  目暮十三點頭:「這麼說, 凶手事先藏在洗手間中, 待到前野慶來到這裡,將他謀害後便翻窗逃出。」

  松井鈴子松了一口氣:「這麼說, 我們幾個應該都沒有嫌疑了吧

  「——九點以前, 除了前野慶說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我和其他人可都在廚房收拾下午燒烤用的東西;大家身上都干干淨淨的,也沒有人蹭到灰。」

  佐藤聞言揉了一把自己短發,她總覺得有哪個環節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

  一直沉默的萩原研二突然說道:「我們怎麼能確定,那個身影是前野慶?」

  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萩原千速迅速明白弟弟在說什麼,她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那個人背朝著前野家的房子和民宿,渾身穿著黑色的雨衣,打著一把傘遮罩住了整個頭,但無論是自己姐弟二人,還是身為妻子的前野美咲,都一眼認出那個人是前野慶。

  她慢慢地說道:「身型——不,准確地說,應該是身高。」

  目暮警官和佐藤警官探究地看向她,他們此時都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看見前野慶的幾人都是從二樓的視角往下看,俯瞰的視角很難衡量出一個人的身高有多高,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是如何確定的呢?

  「是因為對比。」萩原研二肯定地說道。

  「當時院子中只有靠牆堆放的木箱,而從我們的角度向下看,也能看出那個人的身高高於木箱。」

  他的眼神環繞了眾人一圈,在前野優一郎腳底帶上的泥水上慢慢滑過,若有所思道:

  「而在前野家三個人和松井鈴子女士中,就只有前野慶的身高高於木箱堆積的高度。」

  目暮警官聽了這話,陷入沉思。

  還沒等他說話,佐藤美和子已經猛地掉頭向門外跑去。

  不一會兒,她甩著濕轆轆的頭發回來,蹙眉道:「那堆木箱比我身高還低些。」

  松井鈴子驚呼:「不可能,那堆木箱疊起來至少比我高半個頭。」

  佐藤美和子敏銳地轉頭問前野美咲:「那些木箱裡裝的是什麼?」

  前野美咲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猶豫片刻,輕聲說:「什麼也沒有,我們本來打算明天扔掉的。」

  所以才會在雨天也堆積在牆角不管。

  「是用來裝什麼的?」目暮警官追問道。

  「……是優一郎君從我丈夫的家鄉帶來的特產蔬菜。」

  目暮警官朝著一個警員低語幾句,警員跑出去,沒一會兒就返回來告訴目暮警官:「箱子確實很空,而且非常輕,高度也的確在一米六左右。」

  「——而且,我們在下面的土壤裡,發現了一些已經濕掉的三角形紙板。」

  三角形是比較穩定的結構,如果是材質好些縫隙較小的三角紙板堆疊起來,足夠撐起一兩個輕木箱的重量了。

  最重要的是,等到下雨天,三角紙板被浸濕癱軟之後,木箱的高度就會降下來。

  從而襯托另一個人的高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有時間在院子裡完成這項工程的,就只有房子的主人前野美咲,以及在前野夫婦外出時幫忙看過屋子的前野優一郎。

  而前野美咲身材圓潤豐腴,不可能是院中的那個瘦高背影的主人。

  至此,嫌疑犯的唯一人選呼之欲出。

  但意料之中還存在著一些意料之外。前野美咲對於這個結果完全沒有表現出真正的驚訝,反而臉色衰敗,看起來甚至比發現丈夫去世時還傷心。

  松井鈴子抱著手臂,輕聲嘆息:「在大學裡,我一直以為前野優一郎和美咲才會是一對。」

  萩原千速緊皺眉頭,表情復雜地看著這一幕。

  面對突然變成嫌疑人的大學好友,她心中五味雜陳。偏偏前野優一郎看了一眼前野美咲後,就干脆地認了罪,連一點質疑的時間都沒有留給她。

  「但前野說,他不喜歡女人。」

  松井鈴子嗤笑一聲,沒人知道,她的笑聲中蘊含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已經沒有意義了。

  萩原研二沉默地把一只手搭在姐姐的肩頭上,輕輕拍著,就像母親安慰小時候不小心跌倒的他們一樣。

  萩原千速靜默片刻,拍了拍他的手:「我沒事。」

  當前野優一郎犯下這起罪行的時候,當他特意選擇了最輕的箱子裝滿蔬菜運到兄嫂家的那一刻。他就不是當年萩原千速認識的那個朋友了。

  前野優一郎交代說,他是因為發現了母親遺囑的真相。

  以前母親去世的時候,遺囑中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留給哥哥。

  當時他想已經被國外名校的研究生項目錄取,哥哥不願意借錢給他出國讀書,幾乎把所有遺囑裡的錢都花在了創辦自己的公司上。

  幾個月前,他無意間從一個律師的口中聽說,母親當年根本就沒有立紙筆上的遺囑,所以那份被公示的遺囑,一定是哥哥前野慶偽造的。

  他實在氣不過,所以才犯下這樣的惡行。

  萩原研二對人性中的惡意和貪婪有了新的認識,但這並不是第一次他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兄弟鬩牆,親人反目,他們在警校時期曾接觸過許多這樣的案件。

  「為了防止你誤會,我要澄清一下。」

  萩原研二對沙羅露出一抹故作輕松的笑容,下垂的眼尾給他的笑意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大多數的人都會保護自己的家人,而不是反過來。」

  沙羅頗有感觸地點頭:「我知道。他好溫柔,代替他哥哥站在院子裡淋雨。」

  ?

  一句話,把萩原研二的感傷衝擊得無影無蹤。

  他頭皮發麻,猛然嗆咳一聲,趕緊趁著別人沒聽到這句話或者尚且沒有反應過來,把沙羅拉走到其他警察的視線之外。

  看著窗外遠去的警燈模糊光點,萩原研二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小沙羅,你對前野慶的遺體,沒有感到恐懼。」

  沙羅點頭,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超市貨架上的豬肉和雞肉不會讓她感到害怕,看前野慶又為什麼會感到恐懼?

  她反而覺得松井鈴子的尖叫是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

  沙羅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誠實地告訴萩原研二,已經被沙羅變態言論洗禮已久的萩原研二還是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隨即,他意識到困擾自己的那個問題的答案更模糊了。

  萩原研二索性直接問道:「小沙羅,當時你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

  不會感到恐懼,不存在共情心理,沙羅又為什麼會出現在松井鈴子的身邊?

  因為聽到了她的尖叫聲,而感到好奇嗎?

  不對,萩原研二搖了搖頭,沙羅不是好奇心重的性子。

  雖然現在他們靠在牆邊,但萩原研二因為警察的習慣而保持著挺直板正的站姿。

  沙羅也站著,她的姿勢乍看之下沒有什麼特殊之處,細看,卻會發現她雖然站的筆直,但並不是因為她自己的意願。

  就像是沒有生命的旗杆,保持直立是因為被人制造成了這幅模樣。

  放在一個人的身上,處處透著違和感和說不出來的詭異。

  出現在沙羅身上,卻又是出乎意料的合理。

  沙羅眨了眨眼。

  她很少會因為生理上的原因眨眼,就像一條魚,時時刻刻沒有變化地睜著她那雙淺到像河水一樣幾乎透明的青綠色眼睛。

  這個動作,是她向萩原研二學來的。

  或者說,是因為他們相處的時間太長,萩原研二的這個習慣被沙羅無意識中模仿下來。

  就像她作為咒靈的時候,也一直觀察模仿著被她跟隨的大叔們的行為。

  誰說學習是人類的專長呢?咒靈也一樣有學習行為。

  ……

  沙羅的行為難以按照邏輯去推斷。

  而且,現在的萩原研二有點陷入對自己的懷疑:

  也許他太高估自己了,沙羅的性格是天生的,他能對她有什麼影響呢?

  沙羅關於家人的那些「照顧會降低自己生存率」的看法,終究還是讓他有點挫敗。

  綜上種種,導致萩原研二在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心中既沒有猜測的答案,也不存有任何期待的回答。

  他只是為了試圖了解一點點沙羅的內心想法。

  然而,萩原研二卻聽到了一個令他感到無比疑惑的答案。

  「因為你。」

  沙羅回答道。


第47章 酒廠打工26 倒V

  「因為我?」

  萩原研二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沙羅的意思, 他重復道,表情浮現出明顯的困惑。

  知道沙羅不會主動解釋,他繼續追問:「為什麼?」

  對於不用思考只憑感覺就能回答的問題,沙羅一向答得非常迅速:「我以為是姐姐在尖叫。」

  萩原研二反應了一下, 發現自己雖然聽得懂沙羅在說什麼, 卻感到更加困惑了。

  他還是不理解沙羅的想法。

  年輕警察側了側臉, 不確定地猜測道:「你擔心千速姐有危險?」

  擔心嗎?這個情感也太……人類了。

  只是還沒等萩原研二感到欣慰, 沙羅卻說:「我說過了,因為你。」

  也是, 沙羅雖然對女性有非常明顯的喜愛, 但她似乎並不在乎她們的安危。

  在新年參拜中發生的那起案件,沙羅也沒有對被毒殺的那名女性展現出任何的同情或憐憫。站在屍體旁邊,她神色平靜地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萩原研二隱約有了一個猜想,但他覺得有些荒謬。

  定了定神,他重復道:「因為……我?」

  沙羅點頭。

  「你說你們是家人, 如果她出事,你會感到痛苦。」

  沙羅完全沒意識到她的話對萩原研二造成了多麼大的衝擊。

  她繼續平靜地補充道:「你會受傷害。」

  「……」

  萩原研二不知道該如何對這個事實做出反應。

  沙羅第一次展現出對一個人生命的在乎, 不是因為關心那人, 而是出於對萩原研二這個人的保護。

  半晌, 萩原研二喃喃自語道:「所以,是因為我?」

  沙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對啊, 我剛才說過了。」

  萩原研二果然不太對勁, 她想道。他以前都不會反應這麼慢的, 現在卻一句話說了這麼多遍才聽懂。

  「……那如果,我說。你傷害別人也會讓我感到痛苦呢?」

  萩原研二緩緩試探道。

  沙羅歪了歪頭, 她真的不喜歡思考, 不過這個問題倒也不需要太多思考就是了。

  她理所當然地說道:「我不會去傷害人類的。」

  「……動物也不行。」

  果然是脆弱的人類, 萩原研二真的好容易受傷。沙羅暗自搖了搖頭。

  「不傷害動物。」她說道。

  而讓她做出這樣保證的人卻陷入了晃神的狀態。年輕的警察站在原地表情復雜,好像茫然,又好像在努力消化剛才的對話,以保證他理解的意思沒有錯。

  沙羅耐心等了一會兒,看他還是沒有回神,喊了一聲:「萩原。」

  萩原研二愣愣地看向她。

  「為什麼呢?沙羅很關心我會不會受傷嗎?」

  萩原研二試圖微笑,但卻發現自己無法控制得露出驚愕的神情。

  那對天然下垂的眼角,在這種時刻,卻無端放大了藏在他表情中的那一絲沒來由的懼意。

  沙羅搖了搖頭。

  在另一個人再次陷入困惑之前,她說:「我不想你受傷。」

  沙羅還是沒辦法產生對外的情感,況且關心這樣正面又充滿善意的詞語,會讓咒靈感到生理性的排斥。

  她會模仿別人的行為,卻無法理解這些行為背後的情感,在內心中,就只是憑借自己的想法去看待這個世界。

  可是,她不具有常識,一切東西在沙羅看來都是等距的。

  活人和逝者等同,犯罪和過生日都只是一個行為,血液和雨水只是顏色不一樣。

  而現在,萩原研二幾乎是麻木地想到,自己成了沙羅的一把尺子。沙羅會用這把尺子丈量她所看到的事物。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成了一根繩子,那根能把沙羅拽出黑暗固定在陽光下的繩子。

  ——那是他一直在試圖尋找的東西。

  萩原研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也只是開玩笑地輕聲說了一句:「小沙羅,好像還挺喜歡我的。」

  沙羅一如既往地對這個詞毫無反應。

  她用她那獨特的、虛無又空洞的聲音問道:

  「喜歡是什麼?」

  說完,沙羅想起萩原研二曾經問過她的,她是不是喜歡小野堤和前野優一郎:「如果是對前野優一郎和小野堤那樣的情感的話,我沒有在你身上感到。」

  萩原研二身上的善意太重了,無時無刻,連一丁點惡意都沒有出現過。人形咒靈沒有感到恐懼和反感就不錯了,更是絕對不會被吸引到。

  沙羅不喜歡思考,不然她就會發現自己明明不喜歡萩原研二身上的善意,卻又習慣靠近他的行為有多麼的奇怪。

  ……

  小野堤和前野優一郎。

  萩原研二仍在發懵的頭腦突然閃過一絲狐疑。

  這兩個人都是命案的凶手。

  他感到一絲不對勁,但並沒有過於細想。

  看著面對被拷走的前野優一郎毫無波瀾的眼底,他笑著搖搖頭:「我想小沙羅對他們的感情,應該不算是喜歡。」

  「哦。」

  沙羅點頭,難得好奇道:「那喜歡是什麼東西?」

  萩原研二看了看她,撇過眼去,聳聳肩:「我也想知道。」

  我也想讓你知道。

  ……

  「怎麼又是你?」

  站在十字路口等待任務搭檔的沙羅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來,當她逐漸看清來人鴨舌帽下的淺金色頭發和俊美的五官——

  她拒絕的往後退了一步,仿佛這樣就能逃避自己又被分到和波本出任務的事實。

  聽到沙羅略帶嫌棄的話語,安室透不露聲色地微笑道:「誰知道呢,可能琴酒不滿意我做的上個任務吧。」

  和波本搭檔久了,沙羅已經能准確的識別出他所有意在諷刺的陰陽怪氣。

  就比如這一句,波本就是在暗指,和她搭檔是一種懲罰。

  如果安室透知道沙羅對他的腹誹,可能會認為是自己是在提高她的智商。

  ——然後對此感到追悔莫及。

  沙羅皮不笑肉也不笑地回了一句:「那你的業務能力還需要提高。」

  波本哼笑一聲,沒有說話。

  他們這次的任務是進一家醫院的太平間,趕在一具意外死亡的遺體被火化之前,取出植入皮下的一枚定位芯片。

  因為這家醫院的太平間安保設施比較完善,那枚芯片又需要緊急銷毀,於是組織特意安排兩個人來出這個任務。

  當初芯片是由情報組植入的,於是情報組一把手朗姆要求芯片必須要在他們情報組的眼皮底下被銷毀,所以兩個人中必須有一個來自情報組。

  看到朗姆那邊給出的行動人選是安室透,伏特加立刻轉頭通知了沙羅。

  一秒也沒猶豫。

  實在是行動組的其他人都對安室透詭秘的行蹤和狠辣手段頗有微詞,就只有沙羅還願意和他搭檔。

  雖然這是因為,除了不願意殺人外,沙羅不會拒絕任何組織派給她的任務。

  醫院附近有太多監控攝像頭,停車場又會留下太多難以清理的數據痕跡,因此他們沒有選擇開車,而是直接步行前往。

  穿行在通往醫院的道路上,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但凡換一個人,沙羅都會努力拉近與同事之間的關系。

  但那是波本。

  頂著蓬松短發的女孩裹緊衣服,能離他多遠就離得多遠。

  道路的另一邊,波本壓了壓頭上的鴨舌帽,對兩人之間的距離感到非常滿意。

  因為任務搭檔的原因,沙羅對即將到來的工作一點也不期待。在和波本同行的這一刻,她深刻地頓悟到,原來社畜大叔們做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時,心裡就是這種感受。

  她麻木地走過人行橫道,只想早點下班。

  不過,

  波本沒有那個黑發綠瞳的男人恐怖。咒靈在心中安慰自己。

  就算是那個男人,沙羅也不是很怕了,畢竟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她記憶力不算很好,現在連那個殺星長什麼樣子都快忘了。

  卡爾瓦多斯前輩的眼睛顏色很像,但是太圓了,那個男人的眼睛更狹長一些。

  其他的部分,長什麼樣來著?

  沙羅已經記不太清了。

  人行道的綠燈亮了,她隨著人群向馬路對面走去。

  走到路中間,沙羅無意間抬頭,瞥見了一個帶著針織帽的男人。完全出於刻在身體的避險本能,她打了個激靈,然後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來:

  禪院甚爾就長這樣。

  長這樣。

  這樣。

  「……」

  沙羅:……嗯?

  ————

  安室透只是不想和香檳走在一起,卻依然保留著對她的警惕和觀察。他莫名其妙地發現,原本還在好好走路的香檳,突然僵硬在路中間,一動不動。

  然後,她迅速轉身,向後衝刺。

  怎麼跟逃命似的。

  安室透狐疑地看了看她剛才站的位置,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不過,她跑去的方向就有大問題了。

  「新宿——」

  安室透謹慎地沒有用沙羅的代號,而是花了半秒鐘想起香檳極少被提及的姓氏。

  不過,就算沒有思考的這半秒鐘,這聲提醒也來得有點晚。

  汽車急促的剎車聲伴隨著金屬與□□撞擊的聲音響起,安室透眼睜睜地看到,香檳應聲倒地。

  安室透:「.……」

  這個速度倒是死不了人。

  於是他若無其事地把剩下的話繼續補完:

  「注意有車。」


第48章 酒廠打工27 倒V

  腦袋的部分有點不對勁, 沙羅想到。

  她睜開眼睛,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眼前的整片白色, 其實是一塊天花板。

  沙羅眼睛轉了轉, 試圖弄清自己在什麼地方。

  然後她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的波本。

  「這是什麼地方?」

  「醫院,你被車撞了。沒事真是太好了。」

  波本的第二句話,沙羅一個字也不信——他的眼睛裡的遺憾完全懶得掩飾。

  是對她出車禍感到同情嗎?

  絕對不是。

  沙羅極其懷疑, 波本是對自己沒受重傷而感到遺憾。

  「撞你的人恰巧也是組織成員,我讓她先回去了。」

  安室透其實覺得這件事太過於巧合了,但宮野明美看起來沒什麼問題,沙羅也沒有故意被撞到的動機,所以他只能把這一切暫且當做意外。

  沙羅無所謂地點頭, 她更關心另一個問題:「米花町第一醫院?」

  「沒錯,被車撞然後被送進醫院,真是完美的潛入。」

  沙羅直覺波本是在陰陽怪氣,但她又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問題。

  想來想去, 她欣慰地點點頭,覺得波本也是偶爾會說點她的好話的。

  安室透:「……」

  「對了——

  「有個男人說你的事故也有他的責任, 一直不肯走,要等你醒了當面道歉。」

  安室透眼含深意地說道, 指了指病房門,示意那個男人就在外面等著:「需要我叫他進來嗎?」

  他對香檳異常的反應絲毫沒有頭緒, 而這個奇怪的男人有可能是問題的關鍵——香檳大概是因為看到了他才急著向反方向逃跑。

  不等沙羅回答,安室透就走到門外叫了那個人進來。

  他自己則是環抱雙臂, 狀似放松地半倚在病床邊的牆上。看似是在看好戲, 實則是在暗暗觀察兩人的反應。

  ……

  「你還好嗎?」

  自我介紹為諸星大的男人長著一雙狹長的墨綠色眼睛, 下眼瞼非常明顯,五官深邃冷硬,臉頰瘦削。

  雖然眼神冷靜,表情平淡,聲音卻透著對沙羅微微的關心之意。

  一看到這張臉,沙羅腦子裡就一片空白,拒絕之意易於言表。

  她干巴巴地說道:「還、還好,還好。」

  不是禪院甚爾,是諸星大。

  諸星大的身材偏向於精煉矯健,肌肉確實沒有禪院甚爾明顯。

  仔細看去,雖然那雙眼睛深處的冷傲十分相似,諸星大的眼睛顏色卻比禪院甚爾的更深,藏在針織帽下的黑色長發還有著些許卷度。

  對沙羅來說最有辨識度的一點是,諸星大身上的殺氣比禪院甚爾淡,而善意更濃厚一些。

  許多細微的特征都告訴沙羅,諸星大並不是禪院甚爾。

  縱然如此,沙羅看著面前的鋒芒暗斂的男人,還是埋下頭不敢說話,同時身體不自覺地隨著他的聲音抖動。

  諸星大看她這幅樣子,墨綠色的眼睛裡浮現出幾分貨真價實的疑惑。

  ……

  諸星大原名赤井秀一,他的母親是英國M16探員,父親則是日本人,在他國中的時候回了日本,從此下落不明。

  為了追查自小仰慕的父親的下落,赤井秀一成為了FBI探員,並在不斷的調查之下,鎖定了一個核心成員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

  這個組織的總部位於日本,但勢力觸及世界各地,保護傘層層疊疊,與許多黑色交易相關,FBI卻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這個神秘組織的全貌,並且也從未掌握任何其犯罪與黑色交易的切實證據

  。

  這個組織十分神秘,難以接觸加入。赤井秀一此次回到日本,就是為了臥底進這個神秘的組織。

  原本在多方因素的綜合考量後,他與其他探員選定的切入口是一個叫做宮野明美的底層成員。

  不同於其他底層成員,宮野明美雖然掌握的信息不多,也不會被派以重要任務,但這個組織對她對存在著奇怪的忌憚和控制行為。

  掌握了一些邊緣信息後,FBI猜測這是因為宮野明美曾前往美國留學的妹妹宮野志保,與黑色組織的核心目標有著緊密聯系。

  這讓宮野明美在組織中掌握有一定的自主權,以及引薦外人加入組織的資格。

  赤井秀一提前摸清了她每日形成的規律,策劃好了一起「意外車禍」,以此機會和她相識。

  誰想計劃趕不上變化,就當他看到宮野明美的車出現在遠處的時候,路對面的一名女子卻突然看著他露出了無比驚恐的表情。對周圍環境變化非常敏感的赤井秀一,意識到他之前竟然一直沒有發現這個蓬松短發的女子的存在。

  就在他一個愣神的時間裡,女子已經朝著反方向跑去。

  赤井秀一想把她攔下,卻已經來不及了。

  宮野明美的車直直撞在女人身上,縱使剎車非常及時,但依舊把人撞得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男人走到相撞的人與車旁邊,簡單查看了一番暈倒在地的短發女子的情況。

  金發男子查看傷員時漫不經心,卻掛著溫和的笑容安慰宮野明美,好像宮野明美才是這次車禍案件的受害人。

  這一切是有些奇怪,但真正引起赤井秀一注意的,還是宮野明美和那名男子的互動。

  他沒有錯過宮野明美看到被撞女子和那名金發男子時,臉上驚愕惶恐的表情。

  宮野明美壓低聲音說了非常簡短的幾個詞,赤井秀一讀出她的唇語:

  波本。

  香檳。

  任務。

  被叫做波本的男人將食指壓在自己嘴唇上,示意宮野明美不要再說下去,顯然非常謹慎。

  他和宮野明美悄悄說了幾句話,宮野明美便撥通了急救電話。

  赤井秀一本打算確認那名「無辜女子」沒有事之後就暗自離開現場,再尋其他時機與宮野名明美相識。但宮野明美明顯認識兩人的樣子,以及她口中的兩種酒名,讓這名優秀敏銳的FBI探員陷入沉思。

  這個大型跨國犯罪組織的特征之一,就是核心成員都是以酒的名字為代號。

  香檳酒,波本威士忌,宮野明美。

  答案呼之欲出。

  赤井秀一當機立斷,跟著去了醫院。

  他想,用來拉攏宮野明美的手段,如果能在這個代號為香檳的女人身上奏效,就可以幫助他更早完成潛入組織高層的目標。

  即使伴隨著這個想法的,是更高的風險。

  為了弄清多年前失蹤的父親的下落,赤井秀一花了十幾年時間才終於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他絕對不可能就這麼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

  赤井秀一沒怎麼深入思考此時改變計劃的危險性,心中就已經有了抉擇。

  他深深看向沙羅:「請問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赤井秀一已經做好心理准備:這個代號為香檳的女人可能會冷淡地立刻拒絕,或者至少會警惕且懷疑地探究他的動機。

  令他完全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黑色短發女人面對他意義不明的問題,連個停頓都沒有,極其迅速地回答道:「我叫沙羅。」

  她甚至用了敬語。

  赤井秀一:……

  ?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都同時注意到了,在回

  答問題時,沙羅的身體出現了細微的顫抖。

  醫院的病房很暖和,安室透的外套都已經被他取下來拿在手中,沙羅的顫抖不會是因為過低的溫度而產生的生理反應。

  聯想起之前她慌忙跑走的事情,不難得出結論:香檳似乎對赤井秀一存在著很大程度的恐懼。

  有意思,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想道。

  在此之前,他還沒有見過香檳露出任何接近於恐懼的表情。如果不是今天看到的這一幕,他認為,這個女人是先天性缺失了這種情緒。

  同樣陷入思考的還有赤井秀一。

  他仔細回想自己是否遇見過這個女人,結果一無所獲,於是干脆試探地問道:「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面?」

  沙羅的表情更加驚恐,幾乎顫抖著聲音,虛弱地反問道:

  「我們見過嗎?」

  「不,我只是還以為,你好像在怕我。」赤井秀一試圖套話。

  沙羅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對赤井秀一的臉生出無限恐懼,下意識地極力討好道:

  「不,當然不會,你長得這麼和藹可親人見人愛,我怎麼可能怕呢?」

  和藹?可親?

  安室透看著「諸星大」那張銳利冷峻的酷哥臉,懷疑地挑了挑眉。

  赤井秀一僵硬一瞬:「那就好。」

  他又問道:「那你為什麼在看到我時,表現得這麼害怕呢?」

  「你長得很像一個人,我怕的是他。」

  沙羅小聲解釋道。

  赤井秀一藏起心中的疑問,露出一個細小的微笑:「那就好。」

  不笑的時候,男人的臉部線條冷硬懾人。然而一個微笑,卻讓他臉上的冷酷如春風融雪一般被消去了,顯出一種別樣的男性魅力。

  赤井秀一是故意的。

  但沙羅在俊美的男性面前,向來選擇性眼盲。

  她看見赤井秀一笑了,唯一的感受只有松了一口氣,褪去了幾分危機感。

  在短暫的輕松過後,沙羅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個,要是沒有別的事了,要不您先回去吧?」

  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了。

  沙羅真誠地這麼希望著。

  赤井秀一卻好像看不出來她的意思一樣,從懷裡掏出手機,用墨綠色的狹長雙眸誠懇地凝視沙羅:

  「如果沙羅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給我留個電話嗎?」

  「……」

  ?!

  沙羅驚恐地一抖:「為什麼?」

  赤井秀一放緩了面部表情:「我還想再和沙羅小姐聊一聊。

  「另外,畢竟你是看到我才被嚇到出車禍。我希望能承擔你的醫療費用,以此表示我的愧疚。」

  縱使知道赤井秀一和禪院甚爾不是一個人,但就憑他那張臉,沙羅愣是連一句反抗的話也不敢說。

  她只好拐彎抹角地拒絕:「不用破費,我們公司有給員工交醫療保險。」

  沙羅求證似的看了一眼波本,試圖從他那裡獲得肯定答復,以支撐自己的論點。

  接收到搭檔投來的目光,波本略作思考,微笑道:

  「醫療保險?沒有這種事哦。」

  「……」

  赤井秀一眼神一亮。

  沙羅眼前一黑。


第49章 酒廠打工28 倒V

  東京時間九點, 落日余暉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路燈明亮的燈光灑在街上。

  市中心的一處高級公寓,一名不起眼的中年女性正往外走著。

  她舉止畏縮, 時而警覺地向四周張望。

  這樣奇怪的舉止很容易引起其他住戶, 以及公寓警衛的警覺,但似乎他們都對此視若無睹,視線在她的身上掠過而不做停留。就好像是這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存在感太低,無法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是沙羅天生的優勢, 不過她此時也並不在乎。

  她緊張地感受了一會兒,周圍那道咒力殘穢還在,上面帶著她用咒力打上的標記。

  那標記意味著危險,而沙羅只給一個人做過這樣的標識。

  諸星大。

  那個長相酷似禪院甚爾,只需要看上一眼, 就會讓沙羅慌不擇路地逃跑的人。

  這幾天,憑借著自己的咒力殘穢,沙羅總是能在自己的周圍感受到諸星大的存在。但當她提心吊膽地向後看去的時候,卻又空無一人。

  在人類社會混跡的這幾個月讓沙羅明白, 人類好像看不到咒力,只能憑借容貌辨認彼此。她果斷更換了自己的容貌, 借用了長野縣某家居酒屋老板娘的臉,祈禱諸星大不要認出然後找上她。

  他好像認識不到自己的臉有多恐怖, 沙羅悻悻地想道。

  今天,公寓裡囤積的飯團和蔬菜沒有了, 嚴格按照人類作息吃三餐的沙羅准備久違地出門,去超市補充庫存。

  果然, 她一出公寓的門就感受到了留在諸星大身上的咒力殘穢。

  他就在周圍。

  沙羅抖了一下, 把臉高高抬起, 生怕諸星大看不見這張不屬於她的臉。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她默念著,飛快地離開了。

  ……

  日本的蔬菜價格很貴,所以沙羅之前一般只會吃飯團,但自從萩原研二說她應該吃一些蔬菜,沙羅就開始在各個超市比價,最終選定了一家在晚上九點後打七折的小店。

  這家店距離沙羅所住的公寓有兩條街的距離,在路過第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沙羅敏銳地發覺,路口附近的公園裡存在著她的咒力殘穢。

  咒力氣息濃厚但正在消逝,表明這個人類之前和沙羅存在著密切的來往。

  沙羅眨了眨眼,認出自己打在咒力殘穢上的另一種標記。

  是小京華。

  她有幾分雀躍地走進公園,准備和自己珍貴的美女朋友打招呼。

  和女孩子相比,蔬菜完敗

  這個公園已經有些年頭,裡面有些花草是新栽種的,但樹都是以前留下的。在三月的末尾,粗壯的枝干已經萌生出黃綠色的嫩葉,在夜風中顫動。

  公園裡沒有什麼人,只在路上有幾盞路燈,淺黃色的光暈止步在綠化帶的邊緣,讓公園裡出現了大面積黑漆漆的暗影。

  沙羅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彥上京華,她側著身子,一只手搭在長椅的背上,臉頰擱在這只手臂的上方,閉著眼正陷入前面。

  路燈的光線帶著搖曳枝葉的光影,輕輕落在她的臉上,照出年輕女人眼底濃重的青黑。

  彥上京華的臉頰緊緊靠著手臂,但臉頰上的肉卻沒有被擠得堆積起來。

  她變瘦了太多。

  只可惜沙羅對人類的肉/體特征缺乏感知,她只是摒棄凝神地看著短暫陷入沉睡的朋友,思考著自己應該怎麼做。

  要叫醒她嗎?

  沙羅很久沒有聽彥上京華說話了。

  但她在睡覺欸。

  這種情況,電視劇裡面的男主角都是怎麼做的?好像是把自己的外套脫掉披在女孩子身上,然後

  自己悄悄離開?

  ……就這麼辦。

  沙羅迅速把身上那件萬年不變的粉色外套脫下來,小心翼翼地蓋在彥上京華的身上。

  但也許是因為她俯身時,投下的陰影正好遮住光線,感覺到環境變化的彥上京華猛地睜開了眼。

  她左右看看,沒退干淨困意的眼底出現了一絲驚詫:「天黑了?」

  然後,女孩的目光落在沙羅身上,她先是有些防備,等反應過來沙羅的動作意味著什麼之後,又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你啊大嬸,我……」

  看見熟悉顏色的外套,她的眼神凝了凝,浮現出幾分困惑。不過她也並沒有多想,只當是眼前的中年女人和自己的朋友恰好賣了同一款外套。

  彥上京華露出了一絲柔軟的微笑。

  「您的外套很好看。」

  沙羅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你之前已經說過了。

  彥上京華又笑了笑,她的臉上還畫著妝,眼尾稍稍暈開了些黑色的痕跡。但她顧不上這些東西,也沒有力氣管了。

  漂亮的女孩幾近粗暴地揉了揉自己的臉,疲憊地站起來准備離開。

  卻因為突然站起來導致的頭暈,踉蹌了一下。

  偏偏她今天穿得是一雙高跟鞋,這讓她更難找回平衡。

  沙羅卻是眼睛一亮:這個劇情她很熟悉,為了理解人類的行為,她看了一些電視劇,裡面經常出現這種橋段。

  現在正是她出手的時候。

  某種程度上因為看了大量偶像劇而更加缺乏常識的咒靈,伸出一只手,輕松地把即將摔到在地的女孩子撈起來。

  手掌紳士地攥成拳頭,沒有觸碰到女孩子的身體。

  我真帥,沙羅一陣沾沾自喜。

  「……」

  驚慌褪去,彥上京華迷惑地看看自己和這個中年女人的姿勢,她穩住身形,退了幾步:「謝謝。」

  沙羅點頭。

  「你……怎麼了?」她問道,「有人傷害你嗎?」

  彥上京華詫異地搖了搖頭。

  看到沙羅耐心平靜的眼神,不再年輕但更加和藹溫柔的面孔,她卻想到了自己遠在老家的奶奶。

  昏暗的環境和夜晚總會讓人變得脆弱,一陣酸意湧上鼻頭,彥上京華頹然地跌回長椅。

  一陣沉默後,她用拇指狠狠抹去泛紅眼尾附近的水痕。

  皺眉,落淚,這是傷心的表現,沙羅認得。

  她坐在彥上京華旁邊,盯著她,問道:「你在哭。」

  彥上京華大聲地吸了吸鼻子:「抱歉。」

  「……我應該問為什麼嗎?」

  沙羅是真的不知道。

  但彥上京華以為這只是年長女性不好意思的說辭,她埋下頭,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沒什麼,就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夜總會工作很辛苦嗎?」

  彥上京華驚訝地抬頭看她:「您怎麼知道我是做什麼的?」

  沙羅疑惑地看著她,突然意識到,小京華可能並不認識她現在的臉。

  可她能感覺到,諸星大又出現在附近了。

  ——可惡,到底是靠什麼找到她的,沙羅檢查過,她身上沒有別人留下的咒力殘穢。

  她正猶豫要不要把臉變成長谷川桃的樣子,卻聽得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砰——」

  彥上京華嚇得在長椅上縮成一團。

  沙羅動了動耳朵,臉上難掩興奮:這是□□的聲音,難道是琴酒大哥在附近?她快一個月沒有見到琴酒大哥了,也沒有再和他出過任務。

  要知道琴酒可是行動組的負責人,算是公司裡的管理層之一,

  沙羅很想和他多套套近乎,但琴酒總是很不耐煩地叫她走開。

  事關升職加薪,沙羅絕對不會放棄。

  她瞬間忘記諸星大的事情,換上新宿沙羅的臉,對身邊瞪圓了雙眼、以蜷縮的姿勢愣在長椅上的彥上京華說道:

  「小京華,我馬上回來。」

  彥上京華還沒能從沙羅的瞬間「變臉」的一幕走出來,聽了她的話,又收到了一輪更大的衝擊。

  「小、京、華?」她喃喃重復道。

  且不提這個人是怎麼知道她的名字的——

  不是只有沙羅才會叫她小京華嗎?

  難道說?

  這個猜想很荒謬,卻完美地解釋了為什麼這個人給彥上京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又為什麼對她的態度熟稔,還了解她從事什麼工作。

  彥上京華有滿腹的問題,但她的面前空空如也。讓她百般疑惑的那個人,已經歡快地跑向槍聲響起的方位。

  ……

  公園的花壇旁,有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男人背部朝天躺著,背後的衣料全部被暗紅的粘稠液體浸濕。

  他身邊半蹲著一個人。那個人迅速查看了一番傷者的生命體征,發現已經沒有呼吸後,他一邊托舉傷者的下頜,一邊將手伸向懷中去摸手機。

  此時,他感到身側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

  男人伸向手機的手調轉方向,握住武器的末端。他向後看去,然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諸星大?」

  「沙羅。」

  諸星大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香檳,心中暗自衡量著她還有她身後的組織與這起謀害案是否有關。

  香檳的手中握著手機,似乎正在給誰撥打電話。

  她看著諸星大,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但她的電話卻在這時候接通了。電話那邊傳來一個極為低沉冷酷的聲音:

  「香檳,什麼事。」

  沙羅完全沒有降低音量,她朝電話那邊諂媚地說道::「需要我幫您善後現場嗎,琴酒大哥?」

  電話那邊靜默片刻,不耐煩道:「說什麼瘋話,我不在東京。」

  從她的話裡,琴酒大致猜到沙羅面臨的情況,冷冷地說:「有屍體?」

  沙羅驚道:「我第一次見到有您這麼聰明的人,有您當領導我真是太——」

  「不要管,別給組織惹麻煩。」

  電話被單方面掛斷了。


第50章 酒廠打工29 倒V

  沙羅失望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轉身就想趕緊離開。

  赤井秀一一時間拿不准,香檳在他面前如此明顯地與組織中的人通電話,是否是在試探他。在這兩周中, 他多次為香檳的敏銳度所心驚, 幾乎每一次的跟蹤都會被香檳察覺。

  但他在醫院時放在沙羅衣服上的追蹤器,也一直工作到電量耗盡都沒有被沙羅取出。在跟蹤過程中,也時常看到只有追蹤信號在附近,卻看不到沙羅的絲毫蹤影。

  種種詭異的反常讓赤井秀一覺得, 香檳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試探——

  試探他接近她的目的。

  之前FBI收集的情報有限,其中只顯示,這個跨國犯罪集團的核心成員琴酒是一個智商極高又行事果斷利落、不留痕跡的棘手角色。

  在進一步的接觸後,赤井秀一發現這個組織的高層成員果然每個都極其狡猾,而且行為模式詭秘, 難以揣測。

  就像香檳。

  基於種種考慮,在香檳做出離開的姿態時,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用一雙銳利的眸子注視著香檳, 推斷著她可能的行為目的。

  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一聲女性的尖叫突然從她背後傳來。

  頓時, 赤井秀一握緊了懷中的武器。

  「小京華。」

  沙羅如常地看了那個突然出現的女性一眼,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她們認識?赤井秀一暗自揣測。

  在日本, 這是一個偏於親昵的稱呼,兩人很有可能關系匪淺。

  他熟練地換上一副驚慌中強作鎮定的模樣, 即使這樣的場景在他作為FBI探員的時候已經司空見慣。

  雖然驚恐,但「諸星大」還是努力壓下聲音中的「慌亂」, 柔聲安慰道:「小姐, 請不要驚慌, 凶手應該已經離開現場了。可以請你幫忙報警嗎?」

  彥上京華緊張地點了點頭。

  沙羅眨了眨眼。

  她想和小京華再多說說話,而小京華要幫地上的屍體報警,但琴酒大哥又讓她不要多管閑事,趕緊離開現場。

  陷入兩難抉擇的咒靈沒有過多思考,轉身試圖離開——她准備等在公園門口,這樣既符合琴酒大哥的指令,也能等到小京華出來。

  彥上京華看她有離開的意思,猶豫一下,拽住了她。

  匆匆和電話那邊的警察交代了現場的情況以及公園地址後,彥上京華向赤井秀一點了點頭,示意後面的就教給他了。隨後,她拽著沙羅的手腕,壓低聲音說:「跟我來,momo。」

  沙羅順從地點頭,沒有絲毫反抗地被她拉走了。

  留在原地的赤井秀一則陷入沉思。

  彥上京華見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對那個稱呼以及她突兀到甚至有些冒犯性的舉動,都全盤接受,於是更加堅定了心中那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強忍住心中的驚駭和疑惑,彥上京華把沙羅拽到她的公寓樓前。

  「小京華?」沙羅歪頭喊她。

  彥上京華轉頭,驚愕地看到蓬松短發的女孩子此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卻頂著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清麗面孔。

  她咽了咽唾液,聲音干澀地說道:「你是長谷川桃。」

  沙羅點頭:「我把臉換回來了。」

  「把、臉、換……回來了?」彥上京華不可思議道。

  沙羅乖乖點頭。

  「——算了,你先跟我上來。」

  彥上京華把沙羅拉到自己租住的二樓,打開門把沙羅推進屋裡。

  沙羅察覺到她動作的匆忙,疑惑地問道:「小京華,你怎麼了?」

  又是驚嚇又是不可思議,彥上京華靠在門板上大喘了幾口氣,聽到

  沙羅的問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說我怎麼了。」

  你在我面前大變活人還問我怎麼了?

  「我問你,你這個……換臉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彥上京華努力地在沙羅臉的周圍比劃了一下。

  沙羅想了想,變成一個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又變了回去,無辜地看著彥上京華:「這個嘛?」

  彥上京華摸索著向後退坐到沙發上,以防自己因為過度恍惚摔倒在地板上:要不是最近一直困擾著她的偏頭痛在持續發作,恐怕她會以為自己正在做夢。

  雖然長谷川桃的確缺少一些常識,但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朋友是個正常人、來著?

  世界觀受到衝擊的年輕女孩機械地點點頭,算是對沙羅的問題做出回應。

  沙羅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嗯,算是工作技能吧。」

  工作、技能?

  什麼樣的工作才需要這種詭異的技能?

  聯想起沙羅不菲的收入,還有她面對凶殺現場也坦然自若的表現,彥上京華有點崩潰地問道:「你到底換的是什麼工作?」

  彥上京華的房子比以往沙羅來的時候都要凌亂更多,地上散落著幾個沒有來得及收拾的空啤酒瓶,還有一些順手丟下的衣物。門窗緊關著,空氣中彌漫著沉悶的味道,但沒有什麼人氣,似乎最近主人呆在這裡的時間非常有限。

  就連客廳裡的裝飾燈的四個燈泡中,也有一個燈泡已經熄滅,壞掉燈泡的鄰居也是閃爍不定,時不時發出微妙的電流聲。

  沙羅注意到了這兩枚燈泡,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好工作。」

  然後問彥上京華:「要我幫你換燈泡嗎?」

  彥上京華皺著眉頭看她:「不要轉移話題,你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沙羅歪了歪頭:「琴酒大哥說需要保密。薪酬很好,除了一個家伙,其他同事都很友善。哦——」

  她的臉上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一直跟著我,是想讓我幫他介紹工作?肯定是失業了,不然工作日怎麼總在街上閑逛。」

  腦回路異常的咒靈完全沒有想到,即使她有「工作」,一些工作日也還是呆在家裡,並不會在固定時間「上班」。

  薪酬好,同事關系不錯……似乎聽起來沒什麼毛病。

  不,需要保密的工作。果然還是有問題吧。彥上京華糾結地想到。

  「你說的是誰?」她最終問道。

  「沒什麼,一個最近總跟著我的人。」沙羅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那個燈泡我還是幫你換了吧。」

  幫女孩子修家具簡直是她夢中的情節。

  針對她再一次提出的建議,彥上京華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聲音染上了些許消沉:「不用了,反正我也快搬走了。」

  沙羅:「搬走?」

  「嗯,」彥上京華勉強地笑了一下,含糊地說道。

  她沒有說是因為自己的經濟壓力,負擔不起這個地段和面積的租屋了。彥上京華不想讓朋友憐憫或者看低自己。

  沙羅沒有深問下去,點了點頭。

  這時,門鎖傳出一聲細細的響聲,清脆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後,房門被打開。

  逐漸被推開的門縫首先出現的是一束鮮紅的玫瑰,花束後面藏著一個男人的半張臉。

  那人是瘦高的個子,手腕到手背的地方有半個掌心大小的紋身,長得還算俊俏,額頭邊的幾縷頭發被挑染成了金色。

  他捧著玫瑰花束關上門,燦爛的笑臉在回頭看見沙羅的那一刻微微僵硬。

  「——她是誰?」

  「——他是誰?」

  沙羅和男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

  「她是我朋友,他是

  我男朋友。」彥上京華簡短地解釋道。

  和沙羅呆在一起時的活力像是曇花一現,看到這個男人後,她變得有些冷淡。

  男人自然也認識到了這一點,顧不得正在用死亡視線凝視他的沙羅,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彥上京華身邊,柔聲說道:「寶貝別生氣,我只是忘記和你約的是今天了。你看,我這不是想起之後就馬上來找你了嗎?」

  他把手中的花束向前遞了遞:「看,我給你買的,你最喜歡的玫瑰。」

  彥上京華咬牙:「我在那裡等了三個小時——慎平你是不是又去打小鋼珠了?」

  早茨慎平眼神閃了閃,沒有立刻回答。

  沙羅:「哪家小鋼珠店?」

  「二丁目路口那家。」

  早茨慎平沒有防備,順口答道。

  看著彥上京華憤怒的眼神,早茨慎平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套話了。

  他生氣地看著發問的那個女孩,卻第一次注意到她清純美麗的外表,眼中短暫地閃過一絲呆愣。

  沙羅沒有注意,她嘖了嘖嘴,挑剔中帶著點明晃晃的嫌棄:

  「那家小鋼珠店的勝率很低,而且出獎的時候的音效也不好聽。你該好好提高些品位。」

  ?

  正在生氣和傷心的彥上京華短暫地終止了種種情緒,忍不住瞟了沙羅一眼,感到十分無奈:

  你就不能讓他別去嗎?

  ——好家伙,在我這兒交流經驗呢。

  早茨慎平窒了窒,他也以為女友的這位朋友要和他說些大道理,沒想到……

  他不禁心想:這麼熟練,你也打小鋼珠唄?

  還什麼出獎音效不好聽......

  這是得玩過多少家小鋼珠店,玩過多少局才能擁有的經驗之談啊。

  ————

  終究是彥上京華憑一己之力把變得奇怪的話題扯回來。

  「早茨慎平,」她疲憊的揉揉太陽穴,「我們都要結婚了,你能不能收收心?」

  「當啷啷——」

  沙羅換燈泡的提議被否決,轉而正在收拾散落在地板上的空啤酒罐。驟然聽見彥上京華的這句話,她懷裡抱著的啤酒罐紛紛應聲落地。

  震驚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她顫抖著手指指向早茨慎平:「你要和他結婚?」

  「這個男人有什麼好的,他連小鋼珠都打不明白!」

  彥上京華:「……」

  早茨慎平:你說這話是認真的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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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酒廠打工30 倒V

  東京, 一家百貨商場的三層。

  松田陣平穿著黑色的夾克,一手揣在兜裡,照常帶著那副標志性的墨鏡。從穿著打扮到散漫的氣質, 沒穿警服的時候完全不像警察,倒更像是混□□的。

  「——松田。」

  從卡拉OK出來透氣的年輕警察, 聽見熟悉的聲音,狐疑地抬起頭。

  一個無比眼熟的女孩,銀發淺眸,身材高挑。她站在不遠的店門前,臉上掛著不情願的神情,仿佛剛才主動喊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雖然帶著墨鏡但眼神很好的松田陣平:……

  這麼不情願, 不如當沒看到我唄。

  不過自詡成熟的卷發警察懶得和沙羅計較,抬了抬手,隨意打招呼道:「你怎麼在這兒?」

  打量了一下沙羅身後的飾品店, 松田陣平驚奇地問道:「你來買首飾?」

  也許是因為在沙羅身上從來沒見過任何飾品, 松田陣平下意識地還以為她對這些不感興趣。

  不過,他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從沙羅領口處滑出來的那抹粉色:hagi送她的水晶項鏈倒是好好帶著。

  ——他就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有點什麼。

  腦子裡剛劃過這個比較八卦的想法,沙羅的下一句話頓時令松田陣平措手不及。

  「嗯, 結婚用的。」

  沙羅撇了撇嘴。

  沒說出口的是,她已經在這家店裡前面站了半天了。裡面都是打扮得年輕時尚的漂亮女孩, 成雙成對, 對著各種看起來就很新潮的飾品說說笑笑。

  充斥著年輕女孩們的潮流飾品店,注定不是大叔們熟悉的場合,說實話, 沙羅有點不敢進去。

  ……

  結婚?

  松田陣平:?!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最近的確發現hagi好像心裡藏著事情, 也沒見他和沙羅出去了, 但松田陣平還以為只是兩個人之間鬧了點小矛盾。

  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

  沙羅要結婚了?

  那hagi怎麼辦?

  當松田陣平已經想到要帶幼馴染去哪家居酒屋一醉解千愁, 沙羅卻慢吞吞地補上了解釋:「不是我,是小京華。」

  松田陣平松了一口氣,小小翻了個白眼,又回到他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哦,你朋友?」

  沙羅點頭。

  那就沒事了。

  松田陣平說:「那祝你選到你朋友喜歡的,回見。」

  看他擺擺手就要轉身離開,沙羅猶豫片刻,叫住他:「松田,萩原在這裡嗎?」

  松田陣平回頭,一愣:「你不是在生他的氣?」

  沙羅比他還不知所以,青綠色的眼眸裡寫滿了疑惑:「不是。」

  這就有意思了,松田陣平挑起一邊的眉毛,饒有興趣地想道:難不成是hagi在單方面和沙羅「冷戰」?

  松田陣平小學一年級就和萩原研二認識了。萩原研二情商高,說話好聽態度也靈活,脾氣好到幾乎稱得上輕佻的地步,總是笑臉迎人。

  要說動怒,也是有幾次,畢竟年少熱血,而且在輕佻外表下,萩原研二有著比誰都堅定的底線原則。可松田陣平還從來沒見過他和別人……

  鬧別扭。

  有意思。松田陣平眼睛一亮。

  他就喜歡看自己發小的好戲。

  他本來就不是嚴肅的性格,和萩原研二呆久了,也發展出幾分惡趣味。只是松田陣平自己的性格比較直接,不像他的幼馴染那麼游刃有余,所以兩人之間,他通常都是被調笑的那一個。

  好不容易,居然能逮到hagi的把柄,松田陣平想到。

  他暗自壞笑,

  臉上又堆出虛假的笑意,問道:「我們在唱卡拉OK,你要來嗎?」

  沙羅想了想:「不會打擾你們年輕人嗎」。

  松田陣平一噎,感受到了熟悉的無語情緒:「不會,同事間聯誼而已。」

  再說你到底以為自己多大。

  松田陣平不久前剛聽見差不多的話,就在他問部門老大要不要來的時候,老大也是這麼拒絕他的。問題是他們老大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了,才說出這種話,面前這女人充其量也就二十來歲。

  幸好松田陣平早就意識到沙羅大概腦子有點毛病,懶得深究。

  沙羅看他沒有勉強的神色,於是點了點頭。

  畢竟,萩原確實很久沒有和她說過話了。

  因為迫不及待想看到萩原研二驚訝的反應,松田陣平的態度稱得上是過度熱情了,他虛虛推著沙羅的背部,就像是和哥們勾肩搭背一樣。

  「這邊——」

  「松田君,你在干什麼?」

  松田陣平一僵,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漂亮的短發女子:「佐藤?你怎麼也出來了?」

  「真是的,透氣需要這麼久嗎?由美讓我出來看看你是不是自己溜了。」

  一邊抱怨著,佐藤美和子穿著柔軟的針織衫和牛仔裙,向松田陣平和沙羅方向走來的時候,卻硬生生把休閑服穿出了出警的氣勢。

  松田陣平和沙羅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一步。

  「警官小姐?」

  佐藤美和子走到兩人近前,盯著沙羅看了一會兒,憑借著沙羅少見又獨特的發色和這聲「警官小姐」,她突然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什麼嘛,原來是萩原君的朋友。原來你和松田君也認識啊。」

  沙羅點頭,簡短答道:「見過幾面。」

  松田陣平不爽道:「也不用回答得這麼勉強吧。」

  雖然吐槽著沙羅的冷漠,他卻自己又補充道:「我們不熟,只是正好她要去找hagi,我就順便帶她一起回去。」

  沙羅點頭:「確實,我和這個卷毛不熟。」

  松田陣平抱怨道:「你說誰是卷毛,我要叫你白毛了。」

  沙羅完全無所謂:「你叫唄。」

  「……」

  佐藤美和子狐疑地在他們之間看了看:她倒是覺得他們挺熟的。

  「由美這家伙,一點也不尊重前輩。什麼怕我跑了啊,居然還派你出來找我。」回去的路上,松田陣平嘟囔著抱怨道。

  「誰讓你一看就不太靠譜呢。」

  雖然用著敬語,佐藤美和子懟他的話也是一點不留情面。

  「現在的人都怎麼了,一個兩個,對前輩說話這麼不客氣。我看你對伊達航班長挺尊敬的啊,怎麼到我這裡就變成這樣了。」

  一聽見「班長」和「前輩」兩個詞,佐藤美和子就來氣。

  她干脆停下腳步,雙手叉腰,不客氣地向松田陣平控訴道:「我說啊,就是因為你們這一屆讓教官太不省心,我們作為你們的下一屆,才會過上那種魔鬼日子的好嗎。」

  松田陣平也清楚自己這一屆,尤其是他們同期五個都鬧出了什麼事情。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不過對於被連累的佐藤美和子等學弟學妹,到底還是感到理虧。

  他抓了抓自己的卷發,不自在地把頭撇向另一邊,吶吶道:「不是都跟你們道過歉了麼……」

  佐藤美和子回想片刻,更氣了:「那是萩原君好嗎,你當時說的是『這是對你們的鍛煉』。」

  松田陣平莫名其妙:「我說的也沒錯啊。」

  佐藤美和子:「???」

  「……」

  沙羅在聲音越提越高的兩人之間,好奇地左右看看,然後

  肯定地點點頭:

  她就知道松田陣平肯定不受女孩子喜歡。

  兩人一路吵到卡拉OK裡面。

  在前台的地方,站著穿著灰綠色風衣留著胡子的男人以及黑裙子白色高跟鞋的女人,兩人距離很近,能看出來關系很親密,也許是情侶或夫妻。但兩人表情不虞,正與店員爭論。

  雖然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兩人認得回包廂的路,也不需要前台店員的指引,但秉著警察的責任感和對異常事件的敏感,兩人對視一眼,還是上前詢問前台店員,發生了什麼。

  店員焦頭爛額地解釋道:「這位先生說,他們預定了包廂,但系統上並沒有記錄。」

  唇上蓄著短須的男人抱怨道:「我們可是約了朋友的,你們臨時說已經把我們約的包廂出租了是怎麼回事?」

  他身邊的黑裙女人警覺地看了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兩人一眼,拽了拽男人的袖口:「算了親愛的,不是說可以給我們換包廂嗎,就這樣吧。」

  男人和店員同時看了女人一眼,詫異於她快速改變的態度。

  最終,男人不情不願地被女人拽走了。店員非常感謝地朝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鞠躬,認為是他們的介入促成了那兩人態度上的改變。

  佐藤美和子無謂地擺了擺手:「沒什麼,我們應該做的。」

  沙羅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對情侶的方向。

  松田陣平走了幾步,發覺少了一個人,回頭喊道:「喂,你在看什麼呢,走了。」

  沙羅收回目光,跟上兩人。

  ……

  包廂裡的燈光都是打開的,一片明亮。

  這是一次同事之間的聯誼,包廂裡的人全部都是東京警視廳的警察,最大的年齡也不過三十歲。

  他們和所有年輕人一樣喜歡唱卡拉OK,但大概是由於職業敏感,這些年輕警察在昏暗曖昧光線下會異常警覺,無法放松。反而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周圍的明亮環境,讓這群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更加心情愉悅。

  也得益於光線,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剛進門的一瞬間,正在台上縱情高歌的一個留著黑色長直發的女孩子就立刻注意到了他們。

  她眯起將一雙下垂眼,賊兮兮地看著二人笑了一下,歌也不唱了,拿著話筒就說道:「你們一起回來啦?」

  直男直女雙雙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佐藤美和子狐疑:「不是由美你讓我去找他的嗎?」

  宮本由美撅起嘴:「美和子你真是不解風情。」

  佐藤美和子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松田陣平撓了撓下巴,環視了一圈房間裡,詫異地問道:「hagi去哪兒了?」

  之前坐在萩原研二幫邊的一個警察回答道:「他去洗手間了。」

  沙羅聞言點點頭:「那我去找他。」

  松田陣平:?!

  他一把抓住沙羅的手腕,把她拽了回去,沒好氣地說:「你在這等著,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何況,你也進不了男洗手間啊,松田陣平沒好氣地想著。

  他算是發現了,這個白頭發的家伙不僅對自己的年齡有認知偏差,對自己的性別認知好像也有點問題。

  即使一進警校,就揚言自己的職業目標是暴打警察總監,現任警察松田陣平還是毫無自覺地想道:

  Hagi怎麼會和這種怪人交朋友?


第52章 酒廠打工31 倒V

  萩原研二推門進包廂, 剛一抬頭,就發現包廂裡氛圍怪怪的。

  那些正在玩游戲、或是吃東西、或是刷手機的同事,包括對著屏幕手握話筒, 顯然上一秒還在唱歌的佐藤美和子,都不約而同停下手頭的事, 齊刷刷地把眼神彙聚在他的身上。

  發生什麼了?

  揚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萩原研二挑眉:「怎麼了,大家——」

  無意間瞟到一抹銀色,年輕警察瞳孔猛然一縮。

  ——他好像猜到,為什麼同事們都盯著自己了。

  萩原研二的眼神閃了閃,硬著頭皮說道:「小沙羅?你怎麼在這裡。」

  坐在房間角落的銀發女性, 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他,雖然專注,卻絲毫沒有類似於情人般的繾綣, 反而瞳光灼灼, 如同鎖定獵物的野獸。

  眼神中雖然透著幾分野生動物的凶狠,沙羅倒是一如既往問什麼就答什麼。

  忽略她漠然空茫的表情,整個人的態度簡直可以稱得上乖巧。

  「我來買新婚賀禮, 遇見卷毛,他說你在這裡, 我就過來了。」

  房間裡出現了一陣騷動, 有人因為沙羅對松田陣平的稱呼而偷笑,更多人在交換充滿好奇和興味的眼神。

  休閑時間的警察們和普通青年沒兩樣,而且大概是因為平時工作時神經緊繃, 不管男女, 下班時間的他們對同事的這種情感八卦, 都是無比感興趣。

  面對沙羅的回答, 萩原研二干巴巴地點了點頭。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同事們的目光,只是現在自己腦子裡都是一片亂麻,哪裡還有余裕顧及這些。

  卡拉OK的音樂早在萩原研二一進門的時候,就被宮本由美手疾眼快地關掉了。在眾人之中,她又是對八卦最為感興趣的。

  萩原研二順手把被關掉的音樂打開,向佐藤美和子彎了彎眼睛:「我還沒聽過美和子學妹唱歌,剛才出去恰巧錯過了,現在能不能讓我繼續欣賞呢?」

  宮本由美哪裡不知道,這是萩原研二不願在眾人面前多說的意思。

  她有些失望,不過下一秒,這位交通科的女警就看見帥氣的長發警察朝她單邊眨了一下眼,仿佛在說:抱歉,讓你失望了。

  好吧好吧,宮本由美紅了紅臉,一邊嘆息著帥哥都有主了,另一邊如萩原研二所願,主動挪開視線。

  萩原研二看同事的注意力被轉移的七七八八了,猶豫一下,才走到沙羅旁邊坐下。

  「萩原。」

  沙羅的眼神從台上的短發俏麗女警的身上,艱難地移開,看向來到她身邊的萩原研二:「我發現了一件事。」

  !

  萩原研二心頭一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松田被討厭了。」

  ……嗯?

  小陣平……被誰討厭了?

  萩原研二掃了一圈在場的眾人,都是平時玩的不錯的同事。他向沙羅虛心討教道:「小陣平被誰討厭了?」

  「警官小姐。」

  ……可這個房間裡的女性都是警察。

  萩原研二還是不知道沙羅說的是誰。他覺得自己的幼馴染再怎麼毒舌,也不可能被這裡所有的女性警察討厭吧?

  應該、不會吧?

  不會的不會的,小陣平起碼還有那張臉很加分。

  「小沙羅可以說的再詳細一點嗎?」

  萩原研二隨著沙羅轉移的目光,朝卡拉OK大屏幕前看去。

  佐藤美和子又不知道為什麼和松田陣平吵起來了,聽起來好像是在爭論某首歌的原作者到底是誰。

  看得萩原研二想笑。

  他津津有味地聽著兩人略顯幼稚的爭執,心裡

  偷笑:小陣平有點遜吶,怎麼面對有好感的女孩的時候像個小學男生一樣。

  不過,他看了一眼身邊對自己的推斷十分篤定的沙羅——

  自己這邊倒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還是不要嘲笑小陣平了吧。

  同時,萩原研二也理解了沙羅的話裡,「討厭」松田陣平的警官小姐到底是哪一位。

  他哭笑不得地告訴沙羅:「美和子學妹沒有討厭小陣平,他們不是真的在吵架。」

  沙羅一副明擺著不信的樣子。

  「好吧,可能也算是在吵架,但其實這是一種……聯絡感情的方法。」

  顧及到沙羅的反應比較慢,萩原研二相對直白地向沙羅解釋,兩人間的爭論其實沒有火藥味,細細看過去,其實還冒著一點小曖昧。

  沙羅努力地試圖理解萩原研二的意思,片刻後,她震驚地反應道:「松田喜歡警官小姐?」

  萩原研二笑著點頭。

  人類的感情真是復雜,原來時刻都在吵架也不是討厭,而是喜歡的表現嗎。

  沙羅凝重地想著,得出了一個讓她無法接受的結論。

  「原來我喜歡波本嗎?!」

  沙羅的語氣過於悲壯,導致即使萩原研二不知道這個被稱為波本的人是誰,也能大概判斷出沙羅大概是理解錯了。

  波本。

  話說他是不是聽過這個名字?

  正待他想努力向沙羅解釋歡喜冤家和冤種之間的區別時,門外卻響起一陣不徐不緩、堅定有力的敲門聲。

  「請開門,我是警察。」

  嗯?

  房間裡的人一瞬間安靜下來,片刻後哄笑起來,彼此眼神裡傳遞著同一個意思:

  這是哪個來晚了的人?

  佐藤美和子和另一名搜查一課的男警察同時認出了這個聲音。

  男警察笑著說道:「這不是白鳥的聲音嗎?這小子,還說自己今天得加班,還不是過來了。」

  另外有幾個認識白鳥任三郎的人也恍然大悟:「他之前還說要來,我們還點了杯酒給他。這酒還挺貴,幸好沒浪費。」

  白鳥任三郎是這一屆新人中比較引人注目的,身為豪門長子的他卻在名校畢業後報考了警察學校,沒有繼承家族企業,偏偏選擇成為一名警察。

  雖然很多人在他入職之前都對這位大少爺的加入有些犯嘀咕,但一個月多相處下來,他們漸漸發現白鳥任三郎性格還不錯,雖然時不時還是有點豪門大少爺擺架子的做派,但人並不壞,能力也很不錯。

  逐漸,大家把他當做了警察的一份子,而不是來體驗生活的豪門子弟,有什麼聚在一起的活動也會一起叫上他。

  而且宮本由美已經發現,凡是佐藤美和子到場的場合,白鳥任三郎基本一個不落,也都會參加。

  她眼珠一轉,慫恿佐藤美和子道:「美和子,他進來的時候你去把酒拿給他唄,讓他看看——差點放我們鴿子,下次喝酒得讓他請才行。」

  房間裡的人紛紛笑著附和。

  佐藤美和子聳聳肩,拿起姜汁汽水,走向房門。

  門外果然是白鳥任三郎,不過他看到開門的人是佐藤美和子的那一瞬間,卻愣住了。

  佐藤美和子自然察覺到了同事的異樣,她上下打量打量白鳥任三郎的穿著,疑惑地問道:「你怎麼還穿著西裝?」

  那是白鳥慣常上班時候的穿著。

  白鳥任三郎也是一肚子的問題,他又瞟了一眼佐藤美和子身後的眾位警察同事:「你們怎麼在這裡?」

  「……你半個小時前說不來了,我們正在唱被你放了鴿子的卡拉OK。」

  一個男警察默默回答。

  白鳥任三郎噎了噎,有點心虛地

  解釋道:「帶我的前輩家裡有急事,我就給他代班了。」

  同樣認識那名警察前輩的人頓時關心地問起他的情況,七嘴八舌地和白鳥任三郎說著警視廳的事情。

  佐藤美和子聽著聽著,發現話題越來越跑偏,她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們,問道:

  「那白鳥你是來干什麼的?」

  白鳥任三郎靜默一瞬:「我是來出警的。」

  「——有人舉報這個包廂裡存在非法犯罪行為。」

  不過現在看來,鑒於這個屋子裡全部都是年輕警察,要不就是東京警視廳卷入了一起巨大的陰謀,三分之一的年輕警察都進行著某種非法勾當

  ——要不就是有人報假警。

  白鳥任三郎嘆了一口氣,突然發現佐藤美和子的手上端著一杯酒,他眼神一動:「這酒…….」

  是你給我點的?

  還沒等滿懷少男懷春心思的白鳥警官問出話來,干練的刑事部女警佐藤美和子突然想到「非法交易」的報警信息,條件反射地說道:

  「酒裡沒毒。」

  白鳥任三郎試圖解釋:「我沒懷疑——」

  同屬搜查一課的男警察A從善如流道:「當然也沒有放違禁藥物。」

  「我知——」

  隸屬於搜查二科,專管經濟類犯罪的警察B左右看看,又看了一眼白鳥任三郎,突然警覺:

  「這酒肯定不滿十萬日元,還不構成賄賂警察罪。」

  白鳥任三郎:「……」

  交通科的宮本由美已經有點微醺,紅著臉頰大大咧咧地補充道:「雖然我也喝了酒。但有人沒喝啦,會負責送我們回去的,絕對不會酒駕,你說是吧美和子。」

  佐藤美和子嚴肅點頭。

  松田陣平下意識地接話:「哦,那酒裡也沒有炸彈——不對,這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有吧?」

  萩原研二把臉深深埋進手掌中,虛弱地說道:「小沙羅,你要相信,警察平時不是這樣的。」

  白鳥任三郎:「……」

  連我沒想到的犯罪都被一起否定了,那我該說點什麼?

  對你們正在加班的同事友好一點行不行。


第53章 酒廠打工32 倒V

  不管怎麼說, 既然有人報警,就應該進行該有的流程。白鳥任三郎和各位同事簡單說了幾句,就開始例行的搜查程序。

  在所有人中, 他和佐藤美和子、以及宮本由美,是就職履歷最淺的。雖然是他作為警察在搜查, 卻莫名有種被前輩檢驗能力的感覺,一陣陣背後發涼,導致精神不自覺緊繃。

  由於各位「嫌疑人」對搜查流程極其了解且萬分配合,結果硬生生把搜查時間壓縮到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

  工作完成的快,白鳥任三郎卻高興不起來,他略顯疲憊地向同事們道別, 轉身准備回警視廳重新接個「正常」一點的案子。

  就在這時,一道尖叫聲傳來。

  ————

  卡拉OK的店員一臉驚異地看到,在那聲不妙的尖叫聲出現後, 13號包廂的客人們幾乎傾巢而出, 一路人馬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浩浩蕩蕩地趕過去——

  中間隱隱約約夾雜著一個男性磁性的聲音,透著幾分生無可戀:「現在在上班的警察只有我,你們能不能——」

  沙羅看著隨其他人一起衝出去的萩原研二, 沒怎麼猶豫,也跟著跑出去。

  萩原研二偏了偏頭看著跟在他身邊的女孩, 奇道:「沙羅?你怎麼也出來了。」

  沙羅淡定地「嗯」了一聲:「你在這裡。」

  「……」萩原研二幾乎無奈地感受著突然加速的心跳。

  算了, 還是查看卡拉OK裡發生了什麼比較重要。在越重要的抉擇上就會產生越多猶豫考量的萩原研二,逃避一般地想道。

  假裝沒有察覺到最近面對沙羅時,自己愈發明顯的心動。

  反正沙羅就在這裡, 他們有的是時間。

  ————

  洗手間一塊掛著「請勿打擾」牌子的隔間被打開, 因為發現人驚慌失措的動作, 那塊牌子不小心被扯到地上。

  本來就因為發現了屍體而無比驚恐的發現人, 看到十幾個人陸續抵達男洗手間門前卻不進來半步,其中有男有女。

  那個人不禁害怕地向後縮了縮,無措地叫道:「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劉海有些卷的年輕男人,無奈地安撫他道:「先生請不要害怕,我們是警察,聽到您的呼救過來查看情況。」

  發現人用手指了指他身後的某個人,驚魂未定地問道:「他也是警察?」

  松田陣平左看右看,發現他指的是自己。

  雖然穿著黑色皮夾克,帶著墨鏡,嘴角習慣性地冷冷下撇,卷發警察依舊缺乏足夠的自我認知。

  他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不爽地回答:「是啊,不行嘛——啊,佐藤你干嘛打我。」

  佐藤美和子忍無可忍地把他拽到後面。

  白鳥任三郎強忍住嘆氣的衝動:「是的,他是警備部的松田警官。」

  發現人看他出示警官證,信了大半,嘟囔道:「我就叫了一聲居然來了這麼多警察,東京的治安有好到這種程度嗎?我去年丟了的手機又怎麼說——」

  雖然嘴裡嘟嘟囔囔,但這個發出尖叫的黃發青年還是退了兩步,示意白鳥任三郎看向隔間裡面。

  「沒救了。」

  他在白鳥任三郎衝上去檢查生命體征的時候說道,感受到來自警察的疑惑和審視目光,黃發青年趕緊攤開雙掌向上舉起,表示自己的無辜。

  「我是在醫院太平間工作的,屍體什麼樣我心裡有數,估計已經死了挺久的了。」

  白鳥任三郎:這家卡拉OK的顧客職業構成是不是有點奇怪?

  門後的警察們謹慎地沒有進來以免破壞現場,但仍是豎起耳朵聽著裡面的動靜。聽青年這麼說,宮本由美奇道:「那你看到屍體還尖叫?」

  黃發青年已經鎮定下來,他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一把抓下自己的假發套露出裡面的黑發,回嘴道:「吃豬肉和看別人殺豬是一樣的嗎?」

  白鳥任三郎: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沉下聲音說:「佐藤警官,請通知卡拉OK店員,不要再讓人進來了,大家麻煩注意控制店內的人員流動,這可能是一起他殺案件。」

  隔間內,一地的鮮血正在朝著外面蔓延。

  一個男人的脖子上插著一把刀,半躺半坐在馬桶旁邊,臨終前的表情定格在驚恐絕望上。

  他的手指在地方上留下幾道長長的血痕,像是一個名字,又像是一朵扭曲的花。

  這是一個死亡留言,白鳥任三郎想到。

  ————

  「美和子。」

  「——警部。」

  「宮本。」

  「——警部。」

  「松田。」

  「——警部。」

  「……」

  目暮警官露出豆豆眼,放棄了這種點名式的對話。他無奈地扶住額頭,對著面前站成兩排的年輕人們,問道: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東京都警視廳一半今天輪休的警察,都出現在我的案發現場?」

  「我們來這裡唱卡拉OK。」宮本由美搶答。

  目暮警官回頭看了一眼白鳥:「白鳥老弟,我記得之前有人舉報這裡有犯罪活動……」

  白鳥任三郎沉默一秒:「被舉報的就是佐藤她們的包廂。」

  十幾個警察被人舉報從事犯罪?

  目暮警官一臉問號。

  打破這種尷尬局面的,是走廊處傳來的一陣騷動。他們警覺地看向外面,目暮警官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還沒等白鳥任三郎出去查看情況,萩原研二和一個銀色長發的混血女孩一起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裡。

  那個叫沙羅的女孩還抓著一個女人的衣服後領,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同時認出,那個女人就是之前和前台店員爭吵的黑裙女人。

  奇怪的是,雖然表情慌張不忿,但女人居然真的老老實實讓沙羅攥住自己的衣領,沒有絲毫反抗。

  萩原研二勸道:「小沙羅,先把手松開吧。」

  沙羅疑惑地看他一眼:「是你讓她不要離開的。」

  聽到萩原研二這句話的下一秒,黑裙女人選擇轉身就跑。要不是這樣,沙羅也不會動用了一點咒力,把她控制住再拎回來。

  「謝謝你,小沙羅。不過現在她應該不會跑了。」

  這一屆新畢業的警校格鬥第一,佐藤美和子,就站在女人旁邊。

  萩原研二非常相信,這位人不可貌相的學妹,不會讓人跑出超過兩米的距離。

  黑裙女人感到自己後頸處的力量消失的一瞬間,自己心中那種恐懼而沉重的不明情感也隨之不見了。她原本是打算溜走的,卻在瞟了一眼身邊站著的幾個年輕人之後,身形僵硬住,乖乖站在原地沒有動。

  沙羅眨了眨眼:「不愧是萩原,你說的對。」

  萩原研二朝她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打量那個黑裙女人一眼,轉身和目暮警官打招呼:「目暮警部。」

  目暮警官:……

  行吧,又多了一個。

  「這位女士在剛才試圖離開,被小沙羅制止了。」

  萩原研二簡單向目暮警官交代了事情的發生經過。

  目暮警官朝著沙羅點點頭。

  這時,黑裙女人看到了地板中央躺著的受害者,她發出了一聲恐懼至極的尖叫:「凜?!」

  白鳥任三郎目光一凝:「女士,你認識受害者?」

  黑裙女人半張著嘴,短促地點點頭:「他叫原

  田凜,是我,是我以前的,朋友。」

  是個人都能聽出來她話中的游移,更何況是接受過專門培訓的警察們。白鳥任三郎不動聲色地問出了女人的信息。

  她叫吉木百合,以前是一家銀行職員,現在在酒店前台工作。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未婚夫渡邊勝。

  他們原本是約原田凜一起來這裡玩,但她不知道為什麼原田凜一直都沒有現身,他們兩人自己玩了一會兒,覺得可能原田凜不來了,就也打算離開。

  所以在被沙羅攔下之前,吉木百合才會試圖離開。

  既認識被害人,又對警察有所隱瞞,還是悄悄離開現場。最重要的是,她的名字是吉木百合,百合花細細長長的花瓣特征,與死者用血跡留下的圖畫中的花朵形狀竟然十分吻合。

  因此,對吉木百合的這一番說辭,白鳥任三郎只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隨後又問道:「那你的未婚夫現在在哪裡?」

  吉木百合支支吾吾地說,他可能已經離開了。

  在目暮警官的要求下,她撥通了自己未婚夫的電話號碼。渡邊勝不知道未婚妻這邊已經被警察注意到了,在電話中毫無防備,如實交代了自己的行蹤。

  吉木百合皺了皺眉:「他說他走錯了,在13號包間。」

  在場的警員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不感到蹊蹺。

  預約的房間,被舉報的房間,以及發生命案依舊有人進去的房間。

  13號房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在眾多警察之中,唯有萩原研二的表情不是疑惑,而是介於震驚和不敢置信之間。

  原因在於沙羅的表情,那是一種夾雜著憧憬和恍惚的迷戀,年輕警察頓時聯想起了之前面對小野堤和前野優一郎時,沙羅也有著同樣的表情。

  這通常代表著她對某個人的明顯好感。

  但問題就在於,她現在視線盯住方向的盡頭——是躺在房間中央、身體周圍已經被畫上一圈白色曲線的原田凜。

  一具去世多時,沾滿干涸血跡的屍體。

  「.……」

  這就出大問題了。

  萩原研二木然想道。


第54章 酒廠打工33 倒V

  「那個, 小沙羅?」

  萩原研二掛著搖搖欲墜的微笑,勉強出聲問道:「不要告訴我……」

  沙羅收回目光,疑惑地問道:「你不想聽什麼,我不說就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 」

  萩原研二感到自己從沒有這麼詞窮過:「你是, 你是, 對原田凜——」

  他避開了諸如「受害者」、「屍體」之類的形容詞,盡管這絲毫沒有改變目前詭異的情況。

  沙羅困惑地盯了他幾秒,微妙地領會到了青年的意思。

  她平靜地點了點頭, 幾乎是理直氣壯道:「我很喜歡他,不過, 」

  思索兩秒,她繼續說:「既然你說喜歡是要吵架的,那我可能不是喜歡他。我不想和他吵架, 只是想靠近他然後處在同一個空間裡。」

  方便她把那個身體上殘留的怨念和惡意吸收干淨。

  沙羅又轉念一想:現在她正好在能吸收到屍體負面情緒的距離上, 那個人已經去世有一段時間了, 惡意正在消逝,再不吸收就來不及了。

  咒靈終於恍然大悟,開始緊急進食。

  ——錯過了旁邊中長發的年輕警察絕望的眼神。

  完了。

  沙羅雖然對「喜歡」的定義出現了微妙的誤解, 但她描述的感情更接近於那種溫暖曖昧的情感。

  「……」

  不管愛情這種情感再溫暖, 那她愛的對像身體也得是溫乎的才行啊?!

  看著沙羅看向原田凜的遺體時「繾綣」的恍惚神情,萩原研二感到生無可戀。

  在凶案現場另一邊, 目暮警官和白鳥任三郎兩個警察采取了一種更符合氣氛的互動模式。

  他們結合卡拉OK的監控以及店員們的證詞,對案發現場和吉木百合、渡邊勝兩人的行動軌跡做一番整體的復盤。

  下午三點, 前台店員看到原田凜並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原田凜回答不用。據他說, 他的朋友已經預定了包廂, 但不巧他忘記了包廂號,正好他一個人在包廂裡也無聊,所以決定在大廳中等待友人的到來。

  監控錄像卻顯示,原田凜的行動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一直在大廳中等待吉木百合兩人的到來。他在店員的視覺盲區落座,沒幾分鐘就趁著店員分身,向店的內部走去,直到洗手間的門口便消失了蹤影。

  此後他再也沒有出來過。

  下午三點半,吉木百合二人到達卡拉OK,和店員爭論了10分鐘,在佐藤美和子與松田陣平出現後沒多久,兩人妥協,進了服務員給他們分配的新包廂。

  奇怪的是,渡邊勝在進入房間後不到二十分鐘就出來,還隨身攜帶著一個挎包。他也走進男廁,五分鐘後,他背著同樣大小的包出來,神情困惑張惶。

  四點十分,發生了這一聲尖叫。

  痕檢人員推斷,受害人的死亡時間在大約半小時以前。這就讓同時滿足:認識被害人、在目標時間左右出入過案發現場,以及行為舉止可疑的渡邊勝,成為了警方的首要懷疑對像。

  「你的包裡裝著什麼?」佐藤美和子問道。

  目暮警官看了她一眼,雖然有些無奈,但最終也沒有提醒她,她現在是下班狀態。

  畢竟年輕警察有干勁是好事。

  雖然現場站著十幾二十個有干勁的年輕警察的時候,會讓情況變得有些奇怪。

  雖然渡邊勝表現得非常不情願,但基於他的作案嫌疑,警察還是找到了這個挎包並打開。

  裡面是滿滿的,成捆的,大額鈔票。

  白鳥任三郎目光轉為凌厲,望向渡邊勝:「請問你可以回答一下,為什麼你來卡拉OK卻隨身攜帶著巨額的現金嗎?」

  渡邊勝嘴硬道:「那是因為......我有隨身帶錢的習慣。」

  眾位警察:「……」

  隨身帶二百日元和二百萬日元的區別大了。

  你真以為我們會相信這種鬼話嗎?

  松田陣平不耐煩地發出一聲嗤笑:「那帶著巨款上廁所也是你的習慣唄?」

  目暮警官沉默:美和子也就算了,松田老弟你都不是刑事部的,怎麼也來湊熱鬧。

  宮本由美見縫插針,不懷好意地擠了擠眼睛:「還是說,你要防著你的未婚妻?」

  目暮警官:……

  怎麼交通科的宮本也加入進來了。

  吉木百合看著那被白線框柱的屍體,怔怔地,眼眶通紅。聞言,她神情冰冷地看向渡邊勝,神情中竟帶著幾分恨意。

  宮本由美驚訝:離間效果這麼好的嗎?

  渡邊勝的反應卻比妻子小得多,他猶豫著搖了搖頭:「不,這是——」

  他不肯說。

  凶器是一把水果刀,已經被從馬桶水中撈了出來。抱著試試的心態,警察采集了他的指紋准備和水果刀刀柄采集到的指紋做對比。

  采集指紋的時候,渡邊勝的反應卻大的出奇,嘴唇顫抖,臉色一片灰白。

  看到這樣異常的反應,幾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覺得他一定就是凶手。

  直到結果出來。

  水果刀上的指紋和渡邊勝不匹配。

  還沒等各位警察感到驚訝,就聽到另一個更加重磅的消息:刀柄上有且僅有被害人原田凜的指紋。而且,據法醫說,雖然傷口的角度很像他殺,但其實自殺也可以做到。

  另外,在刀柄以及整個刀身,以及馬桶水中,都采集到了堿水。

  指紋是人體分泌的油脂留下的痕跡,不會在清水中自動溶解。然而,僅僅在堿水中浸泡,就可以消解指紋,不留痕跡。

  負責痕檢的警察說,刀柄上的指紋已經很淡了,再過十幾分鐘,可能就不見了。

  那是證明原田凜是自殺的鐵證,也是證明渡邊勝青白的鐵證。

  「……」

  短暫的沉默後,白鳥任三郎和佐藤美和子同時反應過來:「那通舉報電話!」

  通過簡單的對通話記錄的復原,那通舉報電話果然是通過死者的手機播出的。

  在場的警察都明白過來,這是死者原田做的一個局,如果不是那個包間裡恰巧都是警察,搜查速度加快,而且發現現場的黃發青年推開了掛著「正在清潔」牌子的隔間,在警察發現他的屍體的時候,指紋就會被堿水溶解。

  留下來的一切證據都會將渡邊勝推入一個非常不利的境地。

  渡邊勝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很快被憂慮的陰霾覆蓋。

  松田陣平反應過來:「那你帶著巨款來廁所,是原田叫你來的?是為了某種交易,還是說——」

  憑借著靈活的腦子和野獸一般的直覺,卷發警察脫口而出那幾個字:「他在勒索你。」

  看著渡邊勝來不及掩飾的驟變的臉色,白鳥任三郎聯想起采集指紋時渡邊勝的緊張神情,迅速轉頭向另一個警員交代道:

  「查一下渡邊勝的指紋,看有沒有記錄在案。」

  ————

  另一邊,自從知道原田凜的死因是自殺,萩原研二就陷入了沉思。

  在萩原研二的認知中,會吸引一個人產生戀慕情緒,或至少萌生好感的因素,相貌所占的比重很大,另外還有身高、淺層的性格,穿衣風格等等。而一個人往往會在第一眼時喜歡上相同的類型。

  在前兩次,他一直沒有弄清楚,沙羅突如其來的「喜歡」的由來,她每一次心動對像的差異都很大。

  小野堤長

  相普通,前野優一郎有一張清秀俊美的娃娃臉,而原田凜留著胡茬形容頹唐。三人身高相貌不一,年齡也有差距,小野堤還是大學生,原田凜卻已經是三十往上的年齡。

  唯一的相同點,是他們都親手結束過某個人的生命。

  小野堤,前野優一郎,原田凜。

  第三次了。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那第三次呢?

  趁著同事們回房間收拾東西准備各回各家,萩原研二卻謹慎地把沙羅拉到一旁,小聲問道:「小沙羅,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沙羅點頭,笑了一下。她已經吸收完了原田凜身上的惡意,現在心情正好。

  「你……對小野堤、前野優一郎和原田凜的感情,是因為,你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什麼嗎?」

  沙羅眨了眨眼:「小野堤和前野優一郎是誰?」

  萩原研二的笑容有點僵硬,他發現自己在沙羅面前從來不是游刃有余的帥氣形像,因為他總會被沙羅的話逗得哭笑不得。

  「就是小沙羅說過,非常吸引你的那兩個人,在半個月前以及正月參拜的時候。」

  在萩原研二的提醒下,沙羅恍然大悟。

  ——她點了點頭。

  萩原研二本來覺得自己的推論有幾分荒唐,沒想到,居然真的是這樣。他睜大了眼睛,難得張開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這可能嗎?

  為什麼?

  震驚的感覺還完全沒有消去,年輕警察又在心中困惑不已。

  難道是沙羅有一種對犯罪的天生嗅覺?

  他的確聽說過有一位刑警前輩,對犯過罪的女人會產生一種接近於愛慕的迷戀,但這其實只是一種變相的對犯罪氣息的敏銳嗅覺。[注釋1]

  照這麼說......難道沙羅也有?

  年輕的警察狠狠揉了一把他一直精心打理的中長發,苦惱道:「小沙羅……」

  這是多麼強大的天賦啊,要是小沙羅能成為一名警察……

  緊接著他又想起沙羅對於屍體,心平氣和毫無觸動的態度,以及她對生命的種種漠然言論,不由得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小沙羅成為了警察,才是真的可怕。

  而且她絕對連一開始的心理測試都過不去。

  萩原研二嘆氣。

  ......

  萩原研二是開家裡的車來的,因此他體貼地沒有在聚會中喝酒,准備負責在聚會過後送其他人。

  他們本來打算是唱過卡拉OK之後繼續去喝酒的,但因為卡拉OK出現了命案,雖然都是警察不至於感到害怕,但也都沒了玩樂的興致,各自坐電車回家了。

  到最後,萩原研二的車上只坐了沙羅一個人。

  直到車子在沙羅租住的高級公寓門前停下,萩原研二轉頭向沙羅笑道:「小沙羅,到你家了哦,那我們下次再見?」

  出乎意料的是,沙羅沒有點頭,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萩原研二又等了等,迷惑地看向身邊坐在副駕位置的女孩子:「小沙羅?」

  沙羅沒有動。

  「那個,小沙羅?還有什麼事嗎?」

  她臉上有一絲微弱的苦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首飾盒,打開後遞給萩原研二。

  上一次沙羅遞東西給萩原研二,結果卻發現是一張金卡。那件事過後,萩原研二說實話有點被嚇到了。

  這次,他謹慎地打量了一番盒子的尺寸,確定裡面肯定不會裝著一張銀行卡,這才故作鎮定地接過來。

  「這是什麼?」他笑著問道。

  沙羅:「送你的東西。」

  萩原研二帶著幾分猶疑,打開了盒子。

  裡面是一塊透明的水晶,雖然透明,但並不清澈,而是藏著若隱若現的霧氣,並且折射出非常淺淡的青灰色光澤。

  水晶是不規則形狀,近似於扁平倒扣著的碗型,在仿佛流動著的絲絲霧氣中,嵌進一道詭異的黑色。

  細看之下,居然像是人形鬼影。

  「……」

  萩原研二沉默了。

  「很、很好看。」

  其實有點怕鬼的青年強作鎮定地說道。


第55章 酒廠打工34

  盯著那塊水晶看了一會兒, 萩原研二越看越覺得這東西有點邪性,就好像多看片刻,就會變得思維一片空白。

  看起來確實會是小沙羅喜歡的東西,萩原研二有種莫名而來的直覺。

  他用手指觸碰了一下這枚水晶, 表面光滑冰冷, 堅硬卻無比輕盈。

  萩原研二笑著問道:「小沙羅從哪裡買的?」

  沙羅心虛地撇開眼睛, 沒想好該怎麼回答萩原研二的問題。

  因為這並不是她買來的, 而是她的咒力結晶。

  花了她全部咒力儲存的三分之一,才彙聚成這麼一小塊實體化的結晶。

  沙羅又捏了好久,直到那塊小小的晶體終於出現了像是一塊水晶的形狀, 正好可以當做給萩原研二的回禮。

  但萩原研二問她是從哪裡買的,她又說不出口。

  見慣大叔送禮巴結客戶領導, 做人不到一年的咒靈,下意識地認為禮物越貴越好——可萩原研二又不要她的卡。

  而沙羅看得比錢更珍貴的,只有她的咒力了。

  但這東西又實在不值錢:市面上也沒有買的。到處去問, 只有一個美女店員曾經笑眯眯地遞給她一個手辦。

  一個帶著眼罩, 白發被眼罩攏得豎起來, 身高腿長的男人。

  作為一名強大的前特級咒靈,沙羅呆滯地看了那個手辦兩秒,倏然一蹦三尺高, 被嚇得奪門而逃。

  留下店員小姐姐一臉疑惑地重新擺好她們的熱銷品。

  ……

  於是, 沙羅困惑地發現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死循環:

  送禮物要送貴的,萩原不收銀行卡, 自己把珍貴的咒力結晶送他,但咒力買不到所以完全算不上貴。

  最後, 面對萩原研二因為她長時間沉默而變得困惑的目光, 沙羅只能嘟囔道:

  「忘記了, 覺得好看就送給你。」

  「其實很貴的。」只是在這個世界沒有行情而已。

  沙羅心虛地小聲補充道。

  萩原研二一看就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且不提他作為警察本就有識別微表情的能力,沙羅本身就完全不懂得掩飾情緒。

  不過,他以為這水晶是沙羅隨便買的,不貴,只是一向重視物質價值的沙羅不好意思這麼說而已。

  善解人意的池面警察微微一笑,並沒有揭穿,輕聲道:「我真的很開心,謝謝小沙羅。」

  謝謝你,把你覺得好看的東西送給我。

  這份甚至沒被主人察覺的心意,遠比一張銀行卡更讓萩原研二心動。

  ——而且還不會讓他有受賄嫌疑。

  萩原研二此時看這枚水晶,慢慢地不再覺得詭異了,甚至細品之下,那抹黑色人影融在灰蒙蒙的霧的脈絡中,還有幾分抽像桀驁的藝術美感。

  他珍重地把那個小盒子收起來,卻想到什麼,動作驟然頓住。

  沙羅平常從來不帶包。

  這枚水晶,是她從那件粉色外套的口袋掏出來給他的。

  可沙羅應該不知道今天會碰到他。

  「小沙羅一直隨身帶著這枚水晶嗎?」

  一向磁性順滑的聲音中莫名出現些微的艱澀。

  沙羅點頭:「你很久沒有聯系,不知道多久能見面,我怕忘了,就揣在兜裡。」

  她經常放空的腦袋,也許在某一個瞥向手機的瞬間,曾經劃過也許能在街上偶然碰見萩原研二的想法,於是沙羅就把要送給萩原研二的禮物,直接放在外套兜裡。

  這樣就不會忘記了,咒靈安心地想著。

  只有兩周而已,並不是沙羅所說的「很久」,萩原研二安靜地想到。

  但最終,他只是笑笑:「抱歉

  ,小沙羅。下次休假我們一起去玩好嗎?」

  沙羅聽後點點頭,平靜地從兜裡再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萩原研二。

  「這個,你拿著。」

  「.……」

  怎麼又是那張卡!

  萩原研二忍住拿頭撞儀表盤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為什麼小沙羅總想給我送銀行卡?」

  穿著便服的年輕警察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的著裝,受到家裡修車廠突然破產的影響,萩原研二養成了儲蓄的習慣,但他仍舊會留出一部分工資用於維持自己的生活品質。

  現在穿的這身衣服雖然不是什麼奢侈名牌,卻也是某個品牌的當季新品——不管怎麼樣,也不至於讓小沙羅覺得他的經濟狀況堪憂吧。

  萩原研二百思不得其解。

  沙羅卻看起來比他還茫然:「你不高興?」

  「這是小沙羅的心意,我當然非常高興,但是,」

  萩原研二斟酌片刻,試圖向沙羅解釋送別人銀行卡是一種不常見而且極其不安全的行為。

  「對了——」

  他猛然想起什麼似的,拉開副駕駛的置物盒,抽出裡面最上方放著的一張宣傳單。

  那是一張防詐騙的宣傳單,上面列舉著諸多詐騙行為與對策,宣傳語印在一片花花綠綠的卡通圖案和圓潤的色塊上,很是吸晴。

  沙羅雖然本體是個黑漆漆的咒靈,但因為長期沒有實體,只能感受到視覺和聽覺上的刺激,因此她對顏色鮮艷的東西很有好感。

  看著她專注的神情,萩原研二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沙羅還在盯著那張宣傳單。

  萩原研二發現她的眼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沒有聚焦,顯然正在走神。

  本身就沒有什麼情感的眼眸此時更是一片空蕩,像是沒有任何生物存在的溪流,寂靜淡漠得不像人類。

  「……那個,小沙羅,你看得懂的,對吧?」

  沙羅無辜地搖了搖頭。

  「這個是什麼意思。」

  她手指指尖指向的,是宣傳單第一行的第三個字,是一個漢字。

  沒有上過學就直接跳到工作,沙羅的拼寫水平僅限於平假名和片假名,以及一些簡單的漢字。

  五分鐘,才看到第一行的第三個字。

  萩原研二:不認識倒是早說啊小沙羅。

  ——

  當赤井秀一來到約定地點的時候,他看到香檳坐在一把長椅上,低著頭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正在干什麼。

  這是郊區一個有些破落的公園,附近的居民區人丁稀少,又加上正值夜晚,公園裡路燈壞了,漆黑一片,自然空無一人。

  在如此惡劣的光照條件下,看見處處透著詭異的犯罪組織成員背對著自己,赤井秀一絲毫不敢大意。

  他一步一步靠近沙羅,刻意把訓練過的腳步聲控制在能被察覺的範圍內。

  果然,香檳察覺到他的靠近,站起來轉過身。

  赤井秀一隱隱約約看清了,被香檳捧在懷裡的是一本書。

  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沙羅在讀書。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FBI臥底探員此時也想問一句:這公園裡一盞路燈不亮,你在一片漆黑裡讀書是有什麼毛病?

  接著月光,他讀出封面上那幾個碩大彩色的印刷字體:

  國語六。

  這是日本小學六年級的語文教材。

  赤井秀一:……

  香檳的行為遠比他想像的更詭異。

  FBI王牌探員在感到荒謬之余,不禁

  產生了一絲懷疑:也許香檳只是用了這個封面,裡面的內容被換掉了。

  他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些,想借著月光瞟到上面的文字。

  按理說,沙羅應該是害怕赤井秀一的靠近的,但公園裡太黑了,光線很暗。

  雖然沙羅在黑暗中視物毫無困難,但她還是自欺欺人地半闔上雙眼,假裝因為黑暗自己也看不清赤井秀一的長相。

  她湊近了些,虛心請教道:「諸星,這個字怎麼寫?」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

  確認了,不是什麼機密文件,也不是什麼變態教程,這就是一本普通的國小六年級課本。

  但赤井秀一卻更警惕了,背部肌肉不自覺的繃緊。

  「諸星大」的人設是海外雇佣兵,自幼在美國長大,因為得罪了美國的□□勢力,所以於今年逃到日本。

  他可以會說日語,但決不能表現得對日本文化和日語太熟悉。

  香檳又在試探我,赤井秀一警覺地意識到。

  他裝作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抱歉,我之前一直在美國,對日語不是很了解。」

  「——但你的日語說的很流利啊。」

  一道瘦長的身影從陰影中緩緩走出,與赤井秀一純正地道的日語口音不同,這個男人低沉有力的日語腔調中,夾雜著幾分不容錯辨的歐洲口音。

  沙羅眼睛一亮:「卡爾瓦多斯前輩!」

  她朝哪個人影跑過去:「你知道這個字怎麼寫嗎?」

  卡爾瓦多斯瞟了一眼,僵住了。

  他之前為了追隨貝爾摩德大人掉到日本,本來就是短時間學成的日語,聽說還好,讀寫勉勉強強。

  何況,距離他調去英國分部已經有快半年的時間,速成的日語久久不用,沒忘怎麼說就算是好的了,日文也還看得懂一部分。

  沙羅問的恰好就是他看不懂的漢字。

  卡爾瓦多斯陷入沉默,一般來說他會干脆承認自己看不懂,他對面子沒什麼追求,習慣於有什麼說什麼。

  唯獨沙羅,在她面前說自己也看不懂,就像是把自己和她放在一個層次上一樣。卡爾瓦多斯對此感到強烈抵觸。

  沙羅拿著課本,後知後覺,想和帶她入職的前輩來一次久別重逢的握手。

  她伸出去的手,觸摸到了一快冰冷的金屬。

  卡爾瓦多斯的嗓音也是冰冷的,隨著一聲上膛聲,他冷淡地說道:「收回去,不想要了?」

  說的是沙羅的手,也是她攤開的書。

  握著木倉托,卡爾瓦多斯用木倉管不著痕跡地把那本小學語文課本朝反方向推了推,

  沙羅乖巧應聲,一點不滿也沒有地把手收回去:「果然是卡爾瓦多斯前輩,出木倉的時候真是一如既往的果斷帥氣,這次能和您合作連帶著諸星也能長長見識,實在是我們的榮幸

  「——你說是不是,諸星?」

  被槍指著之後居然能如此自然地轉移話題,而且還是開始恭維對方。

  赤井秀一暗自皺眉,幾乎有些驚嘆於香檳的自控力。來自FBI的探員覺得,香檳控制情緒和表情的能力,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真是不好對付的敵人,赤井秀一心想。

  表面上,他冷淡地朝著卡爾瓦多斯點了點頭,回答了卡爾瓦多斯之前的問題:「我父親是日本人,他在家裡會和我說日語。但我不會寫。」

  卡爾瓦多斯不再搭理沙羅,而是饒有興趣地看向赤井秀一:「諸星大是嗎,我從美國那裡聽說過你的名字,聽說你的狙擊距離很遠。」

  「……」

  赤井秀一還沒回答,沙羅卻先一步震驚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卡爾瓦多斯:

  卡爾瓦多斯前輩見諸星的

  第一面就誇他了——

  為什麼?!

  ——

  ?

  夜色如墨,東京郊外地帶的兩棟大樓隔著一條馬路相望。一棟樓顯然已經荒廢了,隨著時間逐漸剝落的牆皮搖搖欲墜,沒有玻璃的窗口望進去是一個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另一棟樓要好上一些,雖然看起來也有些破舊,但仍有人在使用,一層是商戶,二層往上多是一些辦公室。

  因為遠離市中心,周圍的居民區不多,被警察注意到的幾率小,一些非法組織和弱小不入流的幫派也常盤踞在此。

  這棟狀態較好一些尚未被廢棄的大樓,此時也是窗戶緊閉,室內幽暗,沒有人活動的痕跡。

  寂靜一片的黑色中,突然出現一聲清脆爆裂的響動。

  隨後,空氣又迅速重歸於平靜。

  卡爾瓦多斯舉著望遠鏡看了看對面大樓的六層。

  那裡的窗戶有一處彈孔,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裡面被一槍擊穿的電腦屏幕。

  因為是凌晨黑夜,辦公室中空無一人。但從電腦擺放的方向來看,如果是在白天有人在電腦前端坐的時候,子彈的軌跡顯然會先穿過那個人的後腦,然後才會擊碎電腦。

  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警示而已。

  提醒那個人,組織並非沒有注意到他在暗中偷偷摸摸的行為。好在他並沒有觸及到組織的利益,不然等著他的就不是一台損毀的電腦,而是醫院的太平間了。

  卡爾瓦多斯冷淡的聲音中,破天荒摻雜著一絲贊許:「不錯。」

  「不過,」

  他銳利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意味不明,頓了頓才繼續道,「看起來,你的能力不止於此。」

  子彈的位置太正好了,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在朝他宣告著一個信息:【我的射程比這更遠】

  赤井秀一沉默地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絲緊繃的微笑:「在美國當雇佣兵,只是這種程度可吃不上飯。」

  卡爾瓦多斯不置可否,他接過赤井秀一拆卸好的槍支,隨意道:「下次,你和我去靶場,讓我看看你的真實實力。」

  聽起來像是邀約,實際上卻是一場對他能力的考驗,也是「諸星大」能否進入組織的關鍵。

  赤井秀一自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不露聲色地微微頷首:「你不會失望的。」

  卡爾瓦多斯倒是挺欣賞這種自信,畢竟諸星大的狙擊能力確實出色,他有這個資格自信。

  能把這種人引薦進組織,香檳總算是有點用處。

  這麼想著,卡爾瓦多斯漫不經心地朝著另一個方向瞥了一眼:「香檳,走了。」

  在黑黢黢的天台一角上,沙羅正蹲在地上,垂頭喪氣地發呆。

  從遠處看,活像是一朵陰郁的黑色蘑菇。

  直到任務結束,她才終於發現自己在這個任務中毫無用處,只是因為諸星大是被香檳舉薦進入組織,所以照例來說他的第一次活動需要她跟著。

  自己沒派上用場不說,卡爾瓦多斯前輩還誇了赤井秀一。

  不僅重視與職場前輩的關系,而且還有些微妙的雛鳥情節的沙羅抱著頭,不想說話。

  但卡爾瓦多斯的話一出口,她還是灰溜溜地跟在兩人身後,不滿地嘟囔:「卡爾瓦多斯前輩,你都沒有邀請我去過靶場。」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起來卡爾瓦多斯簡直牙根癢癢。

  他冷笑著轉頭:「上次你和我去靶場,你還記得自己的子彈打到哪裡去了嗎?」

  沙羅記不起那麼遙遠的事了,她搖了搖頭

  卡爾瓦多斯咬著牙一字一頓:「你、打、到、門、上、去、了。」

  他真的不想回想。當時也在靶場練習的科恩與基安蒂,在聽到動

  靜後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滿著同情的欲言又止。

  好像隱約記起有這回事,沙羅遲疑地辯解道:「可能是因為門和靶子離得比較近——」

  「門在你腦袋後面。」

  沙羅閉上了嘴。

  赤井秀一陷入沉默。

  縱使木倉法出神入化到能某種程度上忽略常規認知上的物理規則,讓射出木倉膛的子彈轉彎,赤井秀一也無法想像:

  到底得是什麼樣的狙擊方式,才能把子彈打到自己身後?

  下了天台,三人並不同路。

  准確來說,是沙羅和卡爾瓦多斯要回基地交任務,但赤井秀一還暫時沒有獲得進入基地的資格。

  赤井秀一也知道自己的進度已經前進了一大截,參與了組織的任務。放長線釣大魚,他此時必須沉住氣,以免被懷疑。

  隨意揮了揮手,化名為「諸星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坐進卡爾瓦多斯的車裡,狙擊手卻沒有立刻將車發動。

  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上雙眼放空的沙羅,沉默片刻說道:「貝爾摩德大人要回來了。」

  沙羅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前額重重磕上前擋板。

  卡爾瓦多斯被突然而來的聲音震得一驚,皺眉道:「沒撞壞吧。」

  沙羅趕緊到處摸了摸。結果發現,前擋板倒是沒被自己撞壞,不過在車頂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弧度,也不知道是原來就有的,還是被她撞的。

  「……前輩放心,擋板沒壞。」

  卡爾瓦多斯懷疑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沙羅心虛地收回了手,然後倏然反應過來卡爾瓦多斯說了什麼,驚喜道:「貝爾摩德大人回來了?」

  貝爾摩德的行蹤不定,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過日本。

  ——又或者她回過,但誰也沒有察覺。

  卡爾瓦多斯點頭:「有一批臥底需要處理掉,貝爾摩德大人回來就是負責這件事的。

  「在此之前有一些准備工作,她希望你能處理干淨。」

  沙羅興奮地點頭點到一半,想到什麼,又遲疑道:「可現在都是琴酒大哥向我下達命令——」

  琴酒大哥才是她的直屬上司,要是越過他去幫貝爾摩德大人辦事,難免不會產生什麼越級的問題,到時候琴酒大哥對她有意見怎麼辦?

  卡爾瓦多斯:……

  香檳也就只在這些事情上動腦子,淨想些離譜的東西。

  把跨國犯罪集團當成正式會社,把出任務當做正常上班;

  不僅把琴酒當成部門領導,還打算和所有成員都搞好「同事」關系。

  驟然聽到琴酒的名字,身為貝爾摩德的愛慕者,卡爾瓦多斯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這你不用管,貝爾摩德大人會和琴酒說。

  「不出意外,行動組的人也會和你一起行動。」

  畢竟,這是組織幾乎近十年的重要部署。

  沙羅不明白其中緣由,也不會去問為什麼貝爾摩德突然回國,為什麼一向互相保持距離的行動組和情報組開始頻繁地一起出任務。

  聽說既能給貝爾摩德做任務,又能光明正大地得到現在領導的允許,沙羅興奮地雙眼放光。

  卡爾瓦多斯看她這樣,嗤笑一聲:「知道我為什麼提前告訴你這些嗎?」

  沙羅誠實地搖頭,她知道自己也猜不到,干脆還是等卡爾瓦多斯直接告訴她比較輕松,

  「因為我也會留在這裡,直到協助貝爾摩德大人的任務完成。」

  !

  「那前輩,要不要一起去——」

  卡爾瓦多斯瞪她一眼,打斷沙羅興致勃勃的邀請:「我在日本的這些日子,你最好不要來騷擾我——否則你別

  想和貝爾摩德大人一起出任務。」

  這次的任務是組織的重要戰略部署,卡爾瓦多斯要保證自己有良好的休息,在任務中能夠保持最佳狀態。要做到這一點,重中之重就是隔絕香檳這個讓他心力交瘁的存在。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提前告訴她貝爾摩德大人回來的信息,以此當做個把柄威脅香檳離自己遠點。

  沙羅從善如流地閉嘴,乖巧地點點頭。

  比起和卡爾瓦多斯前輩下班喝酒,還是能見到美艷動人又溫柔和善的貝爾摩德大人比較重要。

  ——

  站在沙羅的客廳中,萩原研二看著面前的一個箱子,陷入沉默。

  「……」

  「為什麼是手提箱?」

  兩人的思維日常接不上軌,准確地來說,是萩原研二無法摸透沙羅到底在想什麼。這對於一向善於揣測他人心思的萩原研二來說,無疑是一種少見的體驗。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

  誰都會想知道,為什麼有人外出露營,會帶上一個像是從驚險犯罪電影的綁架贖人橋段中,直接拿出來的,四四方方的鐵皮手提箱。

  還真的有人在賣這些東西嗎?

  ——顯然是有的,不然沙羅也不會拿出來。

  沙羅一臉平常地說道:「很方便,可以提。」

  因為是手提箱啊,萩原研二忍不住想到。

  各有各的喜好,這也不是他見過最奇怪的事情。這麼想著,萩原研二聳聳肩,也沒有太過在意,上前幫沙羅拎東西。

  幾周前,因為心裡充斥著各種紛繁思緒和復雜的感情,等萩原研二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有兩周沒有聯系過沙羅了。

  直到沙羅第一次主動找到他。

  萩原研二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很是愧疚,雖然看起來沙羅對此並不是很在意,但他還是想要竭力彌補,於是提出了用自己四月份的休假時間陪沙羅出去轉轉。

  他在網上搜尋一番關於釣魚聖地的信息,發現長野縣有一個新開的濱湖營地,據說風景優美怡人,垂釣體驗非常好。

  本來,年輕警察有些猶豫,不知道和沙羅兩個人一起去其他地方過夜,會不會不太好。

  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感情,而沙羅還一無所感,這樣的狀態一起出去旅游,未免會讓事情更加復雜——雖然只是對於萩原研二而言。

  但下一秒,萩原研二看到留下評論的人都紛紛稱贊:

  這是一個帶父母來的好地方。

  我家老爸非常在這裡釣魚。

  爺爺在這裡釣上了大魚,湖水很棒,魚肉肉質鮮美,爺爺很高興。

  親子,垂釣,大叔們評價度很高。

  「……」

  就這裡了,萩原研二肯定地想道,沙羅絕對會喜歡的。

  至於他的種種顧慮和基於人情世故的考量……

  看沙羅此時難掩興奮的表情,就知道她完全沒有這些擔心,只是純粹地期待著湖邊的垂釣。

  或許這種興奮中,還有兩天中一直能夠看到萩原研二的原因,雖然萩原研二和沙羅本人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但誰知道呢。

  ——

  ?

  山間,被茂密青翠的山林植被簇擁著的,是一條被雨水打濕、蔓延著淅淅瀝瀝的泥水的公路。

  在迷蒙的雨幕中,透過細細密密的雨絲,能看見一輛白色的車在路上以中規中矩的速度行駛著,輪胎壓飛星星點點的水花。

  考慮到坐在駕駛位置上的人是萩原研二,也許這種速度算是非常謹慎小心了。

  雨並不是很大,但考慮到山路的復雜回折以及雨天道路濕滑,萩原研二不停地放緩著汽車行駛的速度,

  心中有些憂慮。

  按這個速度,他們可能要很晚才能到達露營地。

  開著開著,一直專心注意前路狀況的萩原研二眼神一凝,不確定地說道:

  「小沙羅,前面是不是有兩個人?」

  的確有兩個模糊的身影在路邊停留,在雨中更顯眼的,是那輛擋著兩個人的白車。

  「那輛車好像出問題了。」

  萩原研二皺起眉頭,發現其中一個人來到車前側的一只輪胎旁,蹲下來細細檢查。

  另一個人發現了萩原研二的車,於是大幅度揮動著手臂。

  怕車胎帶動的泥水會見在那個蹲在輪胎旁的人的身上,萩原研二在最大程度上放緩車速,讓車幾乎是滑行到兩人所在的位置。

  蹲在車胎邊上的人看到來車之後,愣了愣才起身。

  當車離得足夠近的時候,透過沾滿水珠和雨線的車窗,萩原研二看到了一張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的臉。

  那個人也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議地說:

  「我看車有點眼熟,沒想到居然真的是你啊,hagi。」

  路邊的人正是比萩原研二更早出門的松田陣平。

  他的一頭小卷毛淋了雨,濕漉漉地更加卷曲起來,一縷一縷地垂落著,耷拉在額前,竟然顯得有幾分無辜可憐。

  不過他回瞪沙羅的視線倒是氣焰猶存。

  沙羅禮貌性地瞪了他幾眼,然後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頭發,有點像隔壁家的桃太郎。」

  萩原研二沒忍住,噴笑出聲:桃太郎是沙羅鄰居夫婦養的一只小泰迪,毛發偏深,尤其卷曲。

  松田陣平一看萩原研二的表情就知道沙羅口中的「桃太郎」說的絕對不是人,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再搭理沙羅。

  「喂,佐藤,救兵來了。」他向後喊道。

  來到他身邊站定的,正是搜查一課的警察,佐藤美和子。

  穿著便服和牛仔褲的女警也有些狼狽,但比松田陣平的樣子好一點。她把被雨水打濕的短發一股腦地捋向腦後,露出清晰的五官,利落瀟灑。

  察覺到車內是兩張熟悉的面孔,佐藤美和子松了一口氣。

  看兩人都被淋的不輕,萩原研二趕緊打開車門讓兩個人坐進來。

  他從旅行包中翻出一條備用的大衣遞給佐藤美和子,同時有點疑惑地問道:「小陣平,美和子學妹,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阿嚏!」

  松田陣平打了一個噴嚏,熟門熟路地從萩原研二的車上抽出一張紙巾來,甕聲甕氣地說:「來查案子。」

  萩原研二沉默片刻:「……小陣平,咱們是警備部的。」

  爆/炸/物處理班的警察,好像不負責查案子吧?

  沙羅一時間大為震撼:原來松田是這麼熱愛工作的人,不僅加班,還幫同事完成不屬於自己部門的工作。

  被沙羅用異樣眼光審視的松田陣平,感覺自己在她空洞雙瞳的注視下,頸後汗毛直豎。

  他不爽地說:「你看什麼?」

  卻因為剛打過噴嚏的聲音不太自然,顯得有幾分色厲內荏。

  這個人好像比平時變弱了,沙羅暗想到。

  佐藤美和子無奈地把衣服遞給松田陣平,雖然淋了雨,但她倒是精神抖擻,毫無異樣。

  看到松田陣平和沙羅像是在狹路相逢的兩只野貓,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眼神對峙,車裡兩個唯二像個真正成年人的人對視一眼。

  萩原研二忍住笑意,佐藤美和子無語地搖了搖頭,。

  看松田陣平忙於對峙,沒空回答萩原研二的問題,她便答道:「是我拽著他一起查的。」

  這麼說也不盡然,在洗手間中自盡並且試圖嫁

  禍給另一個人的原田凜案件水落石出後,他們在人群中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發現了相同的疑惑。

  這樁案件中的疑點太多了。

  對警察異常警覺且忌憚的黑裙女子吉木百合;即便被指認為主要嫌疑人,依舊對被勒索事由三緘其口的渡邊勝;以及……

  「渡邊勝的指紋檢測結果出來了,匹配到了前陣子的公園木倉殺案。」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報案人不見蹤影的那起案子?」

  佐藤美和子點了點頭:「後來通過電話號碼找到了一名報案人,不過案情和她無關。渡邊勝的指紋匹配上了原田凜隨身攜帶的包中那把木倉,彈道比對也一致。」

  松田陣平插嘴道:「公園那起案件的死者,他和前女友分手,就是因為渡邊勝和他前女友在一起了。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好人,找渡邊勝是為了勒索他,倒不是為了給他自sha的前女友報仇。」

  「他的前女友?」萩原研二問道。

  佐藤美和子捋了捋向下滴水的劉海,把衣服黏在脖頸周圍的那一圈掀開,語氣嚴肅地說:

  「吉木鳶,被渡邊勝單方面消失分手後,就吞服了大量安眠藥,後面沒有搶救過來。」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剛從旅行袋中翻出一條毛巾,拿在手裡,又頓住了。

  大衣還好說,畢竟是洗過干淨的,遞給被雨淋到的女孩子保暖還是沒有問題的,不過直接接觸到皮膚的毛巾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包裡的毛巾不是一次性的,也並非全新,遞給人家女孩子用似乎有點不太合適。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剛才他在思考兩人說的案情,注意力不在這邊。

  現在想到這一點,已經翻出的這條毛巾似乎就不太好遞過去了。

  天氣濕冷,盡管他們都是警察,身體比較好,但一直穿著濕衣服也可能會生病。

  他手裡的毛巾轉了個彎,遞給松田陣平,然後轉頭問沙羅:

  「——小沙羅有帶毛巾嗎?」

  「……」

  沙羅眨了眨眼睛,拿過她放在腳下的那個鐵皮的手提箱,打開之後——

  拿了一疊錢出來。

  她殷勤地遞到萩原研二面前,歪頭問道:「這個?」

  萩原研二余光瞥到沙羅的手提箱裡面是什麼,其他兩個人也因為那個極少出現在現實生活中、造型獨特復古中帶著點可疑的手提箱,而不由得側目看去。

  然後,三臉震驚。

  手提箱裡疊著滿滿的現金鈔票,雖然和這個手提箱更配,但這個畫面……是不是更超現實了?

  「嗯……小沙羅,你的、不是,為什麼?」

  萩原研二稍顯語無倫次地問道。

  「你給我發了一些東西,我帶錢可以買。」

  沙羅這麼說道,終於發現萩原研二好像沒有那麼喜歡這個手提箱。

  她嘆了口氣,為什麼呢,明明別人拿著的時候就顯得很瀟灑強勢。

  果然,不愧是琴酒大哥,果然有著我難以企及的氣魄,最終沙羅佩服地想到。

  「小沙羅家裡沒有這些東西嗎?」萩原研二困惑地問道。

  毛巾也就算了,怎麼連其他保暖的衣服也沒有帶?

  沙羅平靜地搖頭:「壞掉了。」

  松田陣平見鬼似地看她:「上次你和hagi買的那些都壞了?」

  在現代,把衣服穿壞大概需要幾年才說不定可以做到。從上一次松田陣平看到她購物的時間來算,到今天也不過幾個月而已。

  沙羅點頭。

  倒不是穿壞的,那些衣服中有一半粘上了血跡,一兩件上有彈孔,還有好幾件被遺忘在現場,被善後的同事一並處理掉了。

  可不就是都壞了嗎。

  「……」

  「你可以用銀行卡買。」佐藤美和子提醒道。

  她終於遲鈍地發現,這個混血女孩的性格,似乎並不像是她的外表那樣冷淡疏離,而是有點……

  呆呆的?

  沙羅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憂郁地說:「萩原不喜歡銀行卡,上次——」

  萩原研二一頓,手疾眼快地一把捂住沙羅的嘴,朝面露好奇的同事和幼馴染僵硬地笑道:

  「沒什麼,抱歉,我和小沙羅之間有點誤會。」

  ——

  「不是輪胎的問題。」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得出了和松田陣平同樣的結論。

  「那就麻煩了。」

  聽到結論,松田陣平煩躁地把手插進頭發裡。

  佐藤美和子問:「不能打開車前蓋看看嗎?」

  萩原研二搖頭:「水流進引擎蓋就更麻煩了。」

  日本山間的手機信號本來比較弱,松田陣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嘖」了一聲。

  不出所料,他的手機顯示沒有信號,這表示他們無法聯系到拖車公司。

  雨越下越大,即使站在傘下,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也基本渾身濕透了。

  天色也變得越來越暗,萩原研二抬頭觀察了片刻,建議道:「要不然我們在附近找一戶人家借個電話吧,也不能把美和子學妹的車放在這裡不管。」

  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點頭。

  在沿著道路開了大約十幾分鐘後,佐藤美和子眼睛一亮,她指向山間的一個黑點:「你們看,那是不是棟房子?」

  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房子,又不僅僅是一棟普通的房子。開到近前,他們才發現,這是一棟幾乎能被稱之為城堡或是莊園的宏偉建築。

  青灰色磚石砌起的圓形的塔樓,高聳著指向天際;悄無聲息覆蓋住一部分牆體的荊棘,只剩下枯枝;像是骷髏眼睛一般狹小深邃的窗戶……

  這棟看起來年久失修的古堡,在黑夜的雨幕中顯得尤為陰森詭異。

  三名警察皺了皺眉。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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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酒廠打工 35

  城堡的門緩緩打開, 一張呆板的面孔緩緩探出頭來,那是一個中年男子,表情陰沉。他嘴角向下抿著,兩邊的紋路非常深刻, 臉頰附近為數不多的肉掛在骨頭上, 已經松弛。

  男人穿著一身陳舊的燕尾服, 顏色發灰, 款式版舊。他謹慎地看了看面前的幾人,問道:「什麼事?」

  「抱歉,我們能進去說嗎。」佐藤美和子問道。

  他皺眉凝視她片刻, 緩緩點頭,側身把四個人讓進去。

  從城堡的門進去, 是一條短暫的走廊,然後連接到一個寬敞的大廳。

  這個地方的裝飾從家具到地磚無不富麗堂皇,然而陳腐的氣味和昏暗的燈火, 卻讓這裡顯得空蕩寥落。

  除了四個人和面前這個看穿著似乎是管家的人, 還有兩個人在桌邊閑聊, 准確地說,是一個人在不斷挑起話題,另一個人則有些不耐地隨意回答。

  後者看見了濕淋淋走進來的四個人, 四個人也看見了她。

  彼此眼神一滯。

  松田陣平等人認出了她就是他們此行調查的目的, 吉木百合。

  而看吉木百合震驚困惑的目光,她顯然也認出了他們。

  只是, 讓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感到意外的是,吉木百合這一次並沒有對他們的帶來產生任何負面情緒, 例如警覺或是抗拒。

  相反地, 震驚片刻後, 她掛上一副熱情的笑容,朝他們揮揮手,打招呼道:「佐藤小姐!」

  三個警察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她知道他們的職業,但唯一喊出口的,卻是在警視廳給她做過筆錄,從而讓吉木百合得知姓名的佐藤美和子的名字。

  這說明,她在向另外的兩個人故意隱瞞他們的身份。

  佐藤美和子迅速反應過來:「好巧啊吉木小姐,竟然在這裡碰上。」

  吉木百合輕輕點頭,衝他們這裡走過來,說道:「柴宮,這是我認識的朋友。」

  柴宮就是那個給他們開門的男人,聽到吉木百合的話,他輕輕皺了皺眉,平淡的聲音中帶上一絲不認同:「吉木小姐……」

  吉木百合全當沒有看見他的表情,繞開有意無意擋在她和松田幾人之間的柴宮,她來到幾人面前,熱切地問道:「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幾個警察互相使了個顏色,佐藤美和子回答道:「路過附近的時候車出了問題,手機沒有信號,所以想來你們這邊借座機打個電話。」

  吉木百合當即答應下來。

  她透過城堡大廳高處掛著的那幾扇狹小的天窗向外看了看,這個距離只能看到濃重的夜色,無法看見外面的雨勢如何。

  她看了兩眼收回視線,說道:「今天已經很晚了,外面雨又大,不如你們現在這裡住下來吧。」

  沒等佐藤美和子幾人表態,名叫柴宮的男人卻頓了頓,低聲道:「吉木小姐,這……」

  吉木百合瞟他一眼:「有什麼不行?」

  沒等柴宮接話,大廳的長桌前坐著的那個年輕人也走了過來。

  他染了一頭淺棕色的卷發,耳朵上帶著兩個耳釘,衣褲松松垮垮,說話的時候會刻意拉長強調,有幾分吊兒郎當:

  「對啊柴宮,你是管家,百合姐說要招待客人,你給他們安排幾個房間唄,反正這破城堡別的沒有,就是地方大。」

  柴宮對他的態度和對待吉木百合的有著些微的區別,他冷淡地看了年輕人一眼,沒有回話。

  直到吉木百合有點不耐煩了,柴宮才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回頭道:「請跟我來。」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一前一後,把佐藤美和子與沙羅護在兩人中間。

  警校的優秀畢業生

  佐藤美和子發現了兩人的舉動,她奇怪地看他們一眼,緊走幾步,和兩人成一個三角形,把沙羅一個人護在中間。

  沙羅任由他們把她護在中間,有些疑惑,但也沒有說什麼。

  自從來到城堡裡,她就一直看向一個方向。

  雖然其他三人都自覺性地覺得這個城堡中的氛圍詭秘難明,但她卻感到一陣舒適。

  在沙羅的視角中,這座城堡中彌漫著淡淡的惡意,雖然濃度不高,但顯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形成的。

  這是什麼好地方。

  人形咒靈一邊悄悄吸收著這些負面情緒,一邊感動地想到。

  ————

  「小陣平,你們不知道吉木百合會出現在這裡?」

  萩原研二從浴室中出來,擦著頭發回到他和松田陣平合住的房間。並不是城堡裡房間不夠,只是他們初來乍到,兩人一起住明顯會更安全。

  想到沙羅聽到自己要和佐藤美和子住一間房間時,臉上震驚又不可思議的神情,萩原研二會心一笑。

  小沙羅總是這樣,會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可愛舉動。

  松田陣平正躺在他的床上,雙手疊放在腦後,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萩原研二的詢問,他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我們只知道她曾經在長野縣上高中,本來想去她的高中調查調查,碰碰運氣而已。」

  沒想到,竟然陰差陽錯在避雨的地點遇見了她。

  他歪著頭,在思考的同時漫不經心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頓時嫌棄道:「hagi你笑得好惡心。」

  萩原研二無奈地搖搖頭:「小陣平,就你這個情商,美和子學妹恐怕再過個幾年也不知道你對她的好感。」

  松田陣平一僵,嘟囔道:「我才不會喜歡她這種男人婆。」

  「哦,」萩原研二壞笑著逗他,「這話我第二次聽了,第一次還是咱們上警校的時候來著。鬼塚教官故人的女兒就是美和子學妹吧,今天那輛白色RX-7看著很眼熟。」

  松田陣平深有同感地點頭:「是啊,我看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鬼塚教官當時就說她立志考警校,沒想到就是小我們一屆的學妹。這就是緣分吧。」萩原研二感嘆道。

  松田陣平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敘舊的話題告一段落。

  警校時光肆意又熱鬧,回想起來總會想笑,盡管有兩個人畢業後心照不宣地「消失」,但他們始終知道,五個人都是在為了各自心中的理想前行。

  雖然見不到彼此,他們的理想卻始終並肩。

  ————

  「這城堡有古怪。」萩原研二隨口提到。

  城堡裡雖然寂靜空蕩,但應該還住了其他人,在上樓經過其他房間的時候,萩原研二曾隱約察覺到有幾間房間中有響動,似乎是人類活動的聲音。

  單單是作為管家的柴宮、被稱為「吉木小姐」的吉木百合、以及那個叫她「百合姐」的痞氣青年,三者之間已經是暗流湧動,令人生疑。

  「我也注意到了,佐藤說等她們那邊收拾完了,回來和我們碰個面。」松田陣平說道。

  他撇了撇嘴:「話說正常人都會發現這個城堡有詭異吧,也就沙羅,不知道為什麼,自打進門就笑得像是中了彩票。」

  萩原研二聳聳肩:「小沙羅確實會有一些特別的反應,不覺得很可愛嗎?」

  松田陣平像是吃到了壞東西一樣,表情皺成一團:「什麼可愛,那叫古怪。」

  他嫌棄地搖頭,覺得自己的幼馴染已經沒救了。

  見佐藤還沒有來敲門,他索性隨口問道:「hagi你到底為什麼會喜歡她啊?」

  萩原研二默了默,輕快地答道:「因為

  小沙羅很可愛啊。」

  松田陣平難以置信地瞅了瞅幼馴染:「除了那張臉還說的過去,她有哪裡可愛啊?」

  其實沙羅的臉也稱不上可愛,冷厲的面部線條和細眉薄唇,加上常常面無表情,但看外表,沙羅更像是一個人們口中的「冰美人。」

  不過只要和她說過兩句話,就會被她奇怪的性格搞得完全忽略掉她的外表,松田陣平心中暗暗吐槽。

  松田陣平能看出來,萩原研二是真的覺得沙羅的種種異於常人的行為反應很可愛,而非奇怪。

  這點松田陣平並不意外,從很早以前開始,hagi就一直是個很包容的人。不過他也能看出來,萩原研二有未盡之語。

  但卷發青年難以辨認,到底幼馴染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怎麼說,亦或是……

  他自己也還沒搞清楚。

  正當松田陣平還想問下去,他們的房門卻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咚咚咚」三聲,短促有力,不像是詢問,倒像是告知來訪者的到來。

  果然,沒等到房間裡面的人應答,佐藤美和子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面對著房間裡兩人詢問的目光,她緊皺眉頭看向萩原研二:「我找不到沙羅在哪裡。」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皆是一驚。

  佐藤美和子接著解釋道:「我去洗了個澡,走之前沙羅還好好地呆在房間了,回來的時候房間裡卻沒有人了。」

  「——你們是誰?」

  房間內的對話因為突然響起的聲音戛然而止,三個警察齊齊望向出聲的地方。

  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他體態寬裕,穿著材質上好的睡袍,臉上的神情既狐疑又透著幾分緊張和戒備。

  房間內的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萩原研二禮貌道:「您好,初次見面。我們幾人是吉木小姐的朋友,途經這裡車出了問題,吉木小姐看天色不早而且大雨出行不方便,就留我們在這裡待上一晚。」

  從男人身後走出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人,兩人的關系像是夫妻。

  聽到他們是吉木百合的客人,兩人臉色齊齊一變。

  「百合這孩子。」

  女人皺了皺眉,話裡有幾分忌憚,表情不善地看向房間中的三人。

  「不好意思打擾了,但我們其中的一人不見了,是個銀色頭發的女孩子,請問您有看見她嗎?」

  顧不得懷疑兩人的異常,萩原研二詢問著沙羅的蹤跡。

  這棟古堡處處透著詭異,他自然憂心沙羅的安全。

  不料,聽到四人中有一個人不知道在哪裡時,這中年男女二人,竟然皆是一驚。

  就像是比三人還要緊張沙羅的去向。

  ————

  中年男女做了簡短到有幾分倉促的自我介紹,男人名叫「吉木一郎」,女人名叫「吉木美雅」。而最令三人吃驚的是這對夫妻的身份:

  他們竟然是吉木百合的父母。

  松田陣平幾乎想問一句:你們和女兒不熟嗎?

  何止是不熟,甚至之前提到吉木百合的時候,他們臉上出現的竟然是忌憚的神情。

  這個家庭的氛圍和這棟古堡一樣古怪。

  萩原研二不由得有些擔心。

  他臉上的笑意褪下,緊皺眉頭,准備自己去找沙羅。松田和佐藤對視一眼,跟在他身邊。

  中年夫婦看他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在幾人面前攔了攔。

  「沒關系,我們去找你們的同伴就好。你們一路上累了吧,在房裡休息就好了。」

  吉木百合的母親笑了笑,那笑容也許本來是為了表達體貼,但呈現在她臉上的結果卻是有些僵硬,甚至因為眼睛裡面的冷漠,而顯出

  幾分虛偽。

  聽了她的話,佐藤美和子睜大眼睛,但沒等再說什麼,遠處被陰影覆蓋的樓梯角落,卻傳來一聲貓的低吼。

  屬於動物的信號傳遞著恐懼和戒備。

  吉木夫婦交換了一個眼神,急忙朝那邊跑過去查看情況。

  萩原研二、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緊隨其後。

  是沙羅。

  她站在通往三樓的第一級樓梯上,居高臨下地和一只白色的長毛貓對視著。一雙青綠色的通透雙瞳和黃綠色的貓眼在黑暗中閃閃放光。

  看著貓已經亮出爪子躬起脊背,吉木百合的母親急忙蹲下身,模擬著貓的聲音呼喚白貓。

  白貓警醒地抬起頭,矜持地又站了片刻以後,回身微微蹭了一下吉木百合的母親,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沿著走廊的邊緣消失在另一邊。

  「小沙羅。」萩原研二喊道。

  佐藤美和子不禁古怪地看他,一時間竟然覺得他喊沙羅的樣子和吉木百合母親喊她的貓的樣子,有一些相同之處。

  松田陣平則是直接笑出聲,幸災樂禍到:「hagi你也在喊你的貓是嗎?」

  沙羅回頭,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樓上的位置,然後下樓,走到萩原研二身邊。

  萩原研二問她:「小沙羅,你還好嗎?」

  沙羅歪了歪頭:「為什麼會有事?」

  這裡又暗又充斥著不詳的陰暗氣息,簡直就是她見過最棒的地方。

  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恢復了他往日輕松的笑容,不由放松地揉了揉沙羅的頭發。

  沙羅抬起頭,平靜地看了他兩秒。

  萩原研二一怔,後知後覺的反映過來自己在做什麼。

  啊,糟糕。

  正當萩原研二想著這個舉動是不是過於唐突的時候,沙羅突然一把按住他的手掌,上下轉動腦袋在萩原研二的手心上蹭了蹭。

  目睹這一幕的松田陣平笑出了聲,悄悄對佐藤美和子說道:「你看她像不像一只機械貓?」

  動作僵硬的像機器人,行為又像一只貓。

  反正一點也不像人就是了。

  佐藤美和子看了沙羅兩秒。

  ……好像真有點像。

  萩原研二很快就從短暫的呆愣中回神,他若無其事地看向吉木夫婦,介紹的方式禮貌中不失圓滑:

  「這是沙羅,我們一起來的同伴。小沙羅,這是吉木小姐的父母,多虧了他們我們才能免於淋雨呢。」

  「小百合的父母?」

  沙羅沒有萩原研二那樣恰到好處的分寸感,她不太分場合,總習慣用昵稱來稱呼別的女孩子。

  聽到「小百合」這個稱謂,吉木夫妻的眼神變了變,神情古怪地說道:「你們和百合的關系很好嗎?」

  「吉木老爺,吉木夫人,二少爺到了,現在要用晚餐嗎?」

  一聲低沉的男聲插入進來,轉移了話題的焦點,這讓三個警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在沒有摸清楚事件的全貌以及吉木百合和她父母之間的關系時,最穩妥的方法是避免貿然說出一些信息。

  不管這些信息是真是假。

  如同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出現在幾人身邊的管家,帶來了另一個新的稱謂:二少爺。

  三個年輕的警察不由得彼此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斥著相同的疑惑。

  這個二少爺又是誰?

  城堡裡到底還有幾個他們沒有見過的人?

  ————

  吉木百合的父母邀請他們一起參加晚餐,盡管在松田陣平等人看來,這個邀請除了出於禮貌上的考慮,似乎也有防止他們單獨呆在古堡二樓的意思。

  晚餐在城

  堡一樓的長桌上進行,上面已經被管家柴宮擺上了一些裝飾品和幾套餐具。

  萩原研二眼睛掃了一眼,發現一共有十一套餐具。

  也就是說,除了他們四個人,還有七個人會一起用餐。

  吉木百合、幫吉木百合說話的棕發青年、吉木百合的父母、管家口中的二少爺,管家。

  現在他們一共知道這個城堡裡有六個人,其中那個「二少爺」沒有見過,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存在,但他們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很快,這個問題得到了答案。

  在所有他們見過的人入座後,樓梯上走下一名中年女子和一個黑發的俊俏青年。

  中年女子膚色蒼白,眉眼之間有一絲陰郁之色。她有兩個深深的眼窩,法令紋很深,嘴唇平直地抿起來,看起來不苟言笑又沉默寡言。

  旁邊叫她「媽媽」的那個青年則不同,雖然也是沉靜的氣質,但他穿著得體清爽,頭發烏黑,長相斯文俊秀,帶著一副半框眼睛,文質彬彬,知書達理。

  就像萩原研二等人沒有見過他們一樣,這兩人再見面之前也沒有見過剛來的四個陌生人,臉上顯出不約而同的驚訝。

  這時候,就能看出他們臉上五官確實有相似之處。

  眾人全部落座後,坐在主位的是吉木百合的父親。顯然,他是這個家族中輩分最高的一個人。因為有外人在場,在上菜的途中,由吉木百合的父親牽頭做了自我介紹。

  由此,萩原等人得知,棕發青年和黑發青年都是那個氣質陰沉的中年女人的兒子,名字分別是「吉木赤」和「吉木青」。

  他們隨母姓,也就是那個中年女子「吉木靜」的姓氏。吉木靜是吉木百合父親的妹妹,也就是吉木百合的姑姑。

  這麼看來,除了他們和管家,在座的都是吉木家族的人。

  自我介紹之後,吉木百合開口說道:「父親,和他們講講我們明天的尋寶游戲吧。」

  這句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吉木百合的身上。

  眾人看著她的目光中充斥著不同的情緒,有萩原等人的疑惑,也有來自其他人的驚異、緊張——

  以及嗤笑。

  棕發青年坐在自己弟弟旁邊,沒個正型地向後仰躺在椅子上:「是啊舅舅,跟他們說說唄,你不是總喜歡炫耀那些有的沒的東西,聽的人多了不是更好。」

  「赤哥。」

  吉木青小聲警告道。

  吉木赤看他一眼,從鼻子裡發出一聲笑聲:「別和我來這套,要是鳶姐這麼說,你還會不同意?」

  鳶。

  吉木鳶。

  三個警察意識過來這個字像征著什麼的同時,桌上的人也紛紛變了臉色,吉木青的臉色更是黑沉如水,他轉過頭,不再理自己的哥哥。

  吉木百合的父親僵硬地笑了笑:「沒事,小青。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既然是百合的朋友,說說也沒有關系。只是,外人是不能參加我們的尋寶游戲的。」

  按理說,吉木鳶是他的二女兒,並且在非常年輕的年紀就香消玉殞,可身為父親,吉木一郎的聲音中卻沒有一絲悲傷。

  他仿佛只想把這個關於吉木鳶的話題,趕緊略過。

  蹊蹺之處太多了。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緊繃,又有說不出來的古怪意味。

  在場眾人,也只有沙羅和管家是在真的吃飯。

  在滯澀緊張的一片沉默中,萩原研二的嗓音輕輕響起,帶著幾分不似作偽的輕松和好奇:

  「伯父,就請說說你們的家族故事吧,我們都很好奇這麼壯觀的城堡的歷史。」

  既然有人遞了台階,吉木百合的父親趕緊抓住機會,神情緩了緩,若無其事地向萩原研二等人,講起

  他們家族以及這座城堡的來歷。

  ————

  吉木家族源遠流長,最早可以追溯到幕末時期。

  他們的祖先拜名震幕末赫赫有名的機關傀儡師三水吉右衛門為師,而後獨立門戶,憑借著獨有的機關術為各地權貴服務,累積了無數財富,供後代修建了這棟古堡。

  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他們家族逐漸走向沒落。

  幾十年前,當吉木百合的父親和姑姑還都是孩子的時候,他們的爺爺曾經說過,這個城堡是一座匣子,裡面藏著一柄白色的鑰匙。

  只有這把鑰匙,會把他們家族自古代以來積攢的家產帶到現代。

  也唯有這柄鑰匙存在在這座古堡中,才能使這個家族重回輝煌。

  _____

  「白色的鑰匙?這個古堡陰沉沉的,我是沒有見過什麼白色。」

  佐藤美和子坐在房間裡的椅子上,一手托著腮說道。

  「不提這個,他們說唯一不能去的地方,就是閣樓。」松田陣平說道。

  「怪不得沙羅那家伙消失的時候,他們那麼著急。閣樓這地方一定有什麼古怪。」

  提到沙羅,他轉頭問萩原研二:「hagi,吉木百合邀請我們多留幾天,我們也有這個打算。你們怎麼說?」

  萩原研二猶豫片刻,還是搖頭:「我和小沙羅說好了——」

  沙羅卻突然打斷了他:「萩原,我們可以留在這裡嗎?」

  「這個地方很棒。」

  萩原研二一怔,迷惑地眨眨眼。

  松田陣平則是不客氣地嘲笑道:「這話就像是你會說出來的。」

  「這個城堡多好啊,難道你們不這麼覺得嗎?」沙羅據理力爭道。

  像是應景似的,房外的走廊傳出一陣規律的敲擊聲,像是用布包裹著的鈍器擊打牆壁的聲音。

  由遠及近,由近及遠,聲音在空蕩的走廊上徘徊往復。

  凝神聽去,又有一陣風聲傳來,聲音微弱卻尖利,像是一個人虛弱的尖叫聲。

  佐藤美和子狐疑地打開門,想看看有什麼發出了這種動靜。

  沒想到,吉木百合卻正站在他們的門前,抬手剛做出了敲門的姿勢。

  「吉木小姐?剛剛是你發出的聲音嗎?」佐藤美和子問道。

  吉木百合搖了搖頭,她走進房間,仔細掩上房門。凝視一周房間裡的四個人,然後輕聲說道:「不是我。」

  「是這棟城堡,在鬧鬼。」


第57章 酒廠打工 36

  「鬧鬼?」松田陣平不可思議地重復道。

  他倒不是怕, 而是對「鬼」這種東西的存在感到懷疑和好奇,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

  佐藤美和子也狐疑地看著吉木百合:「這種東西不存在的啦。」

  她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對「鬧鬼」的說法顯然不屑一顧。

  萩原研二目光游移, 不著痕跡地朝沙羅的身邊靠了靠。

  ————

  他們五個人現在都聚在萩原研二以及松田陣平的房間裡。

  佐藤美和子和吉木百合站在房間中央, 松田陣平懶散地拉了一把椅子反著坐下, 大大咧咧地把下頜搭在椅背上,萩原研二則站在他的對面。

  沙羅坐在屬於萩原研二的那張床的角落,眼神透過狹小的窗戶向外望去, 絲毫沒有被屋內的談話影響。

  發現了萩原研二的靠近,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萩原?」

  萩原研二一抖:沙羅的聲音原來有這麼縹緲的嗎?

  簡直就像是……幽靈一樣。

  注意到他們的動靜,松田陣平琢磨了不到一秒種就明白了。看著兩人, 他幸災樂禍地對佐藤美和子說道: 「我們要不還是去你們的房間說吧, hagi——」

  怕鬼。

  「小陣平!」

  萩原研二一驚,迅速瞥了沙羅一眼,看到她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可不想讓小沙羅發現他怕鬼。

  有點丟臉。

  假裝看不到佐藤美和子的調侃和松田陣平的死魚眼, 中長發池面輕巧地轉移了話題:

  「吉木小姐,你說的鬧鬼是怎麼回事?」

  吉木百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沙羅,准確地說是看了她的那一頭銀色卷發。她的眼神閃了閃,有一瞬間的晃神, 記憶中有一抹更加蒼白的顏色一閃而過。

  聽見萩原研二的文化,她驟然回神,頓了頓說道:「字面意思。」

  「這裡會發生靈異事件,但奇怪的是, 我父母的態度。」

  「他們對此一直避而不談, 表現得緊張又恐懼, 但這種恐懼並不是……不是害怕。」

  「不是害怕?」佐藤美和子奇道。

  吉木百合堅定地點頭:「是忌憚,就像是他們……」

  她猶豫片刻,抬頭看了看松田陣平等人,反復在心中衡量他們究竟會不會相信自己說的話。最終,她還是把心裡想了很久的推論說出來:

  「就像他們認識這城堡裡的鬼一樣。」

  !

  萩原研二猛地退了一步,撞到了牆。

  松田陣平摸著下巴沉思一陣,卻突然問道:「吉木小姐,你不希望你的父母知道我們是警察對嗎?為什麼?」

  佐藤美和子接道:「這與你在卡拉OK一眼就能看出我們是警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嗎?」

  吉木百合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她沉默片刻,苦笑道:「沒錯,我是懷疑,他們有問題。」

  「至於我為什麼會認出你們是警察……」

  隨著她的敘述,一段充滿著空白和疑惑的童年往事被慢慢揭開。

  「在我小時候,我和妹妹曾經一起在這個古堡和父母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時候,他們警告我們只能在一層和二層活動,並且讓柴宮隨時看著我們。」

  「在這裡住著的最後幾天,我和妹妹突然發起了高燒。在醫院醒來以後,我們就對那最後幾天生活在城堡裡的記憶,也一點印像也沒有了。」

  「但警察懷疑,我們是遭受到了攻擊。他們把我們留在醫院看護了一段時間,並且和我的父母做了很多次談話。直到成年之後,我才知道,他們在懷疑是我的父母在虐待我們,因為那高燒久久不退,可能是由於心理原因造成的。」

  「從醫院出來之後,我的父母就變得對我們非常冷淡疏離。我和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隨著長大,我們一直有一種猜測,那就是在這座古堡裡發生的事情,我們父母一定知道些什麼。」

  「因為家裡的氛圍過於壓抑,成年之後的我們一起逃離了這個家庭,去東京求學工作。直到鳶……我猜你們也知道。」

  吉木百合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聲音帶上幾絲顫抖。

  「也就是那段時間,我和一個年輕警察相處了幾天,認得你們這種,」

  吉木百合笑了笑,她比在場的年輕警察都要大,但在回憶中她卻變成了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和妹妹一起,被充滿熱血與赤誠的年輕警察關心愛護著。在撒嬌央求他們講在警校的故事時,兩個小女孩還絲毫不知道,她們出院之後會過上被自己的父母避之不及的日子。

  最後,她說:「我認得你們這種年輕氣盛,什麼都想管的性子。」

  回憶起童年最後那段有光的日子,有千言萬語想說,卻都堵在心中,化作一句打趣調侃。

  剛剛步入職場的年輕警察們,還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嫌疑人的悲情故事。

  她有嫌疑,卻也實實在在是自己故事中的被害人。

  萩原研二最先反應過來,同情地垂落眼睫,他安慰道:「吉木小姐,能在那麼年輕的年紀就獨立到另一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你們真的非常厲害。」

  吉木百合沒什麼笑意,卻還是向上彎了彎嘴角:「我知道你們想知道還有鳶和渡邊……還有凜的事情,如果你們能幫我弄清楚這棟城堡裡的事情,我一定毫無隱瞞地告訴你們前因後果。」

  佐藤美和子搖了搖頭:「我們會調查清楚這棟古堡中的秘密的,但不是因為想得到你的證詞,而是因為保護人民的安全是我們的責任。」

  話被往回駁了一下,吉木百合卻笑著搖頭:「你們這些警察,把誰都當成責任,總想著要保護所有人。」

  「……」

  「要是連這個都背不出來,那他肯定通不過警校的畢業考試,也就當不成警察啊。」

  松田陣平忍不住插嘴道。

  「咚!」

  「佐藤你干嘛打我,我可是你的前輩。」

  松田陣平揉了揉被佐藤美和子錘了一個暴栗的腦袋,回頭怒視短發女警。

  萩原研二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小陣平——讀讀氣氛吧。」

  _____

  深夜,女孩子的房間裡。

  沙羅安靜地躺在床上,目光渙散毫無焦距地盯著天花板。終於,當佐藤美和子的呼吸越來越平穩的時候,她從床上緩緩坐起來。

  她們房間中的窗戶和這棟城堡裡所有其他的窗戶一樣狹小,一小束透進來的月光也被薄薄的窗簾隔絕在外,房間內便是一片黑沉,伸手不見五指。

  但黑暗對於沙羅來說沒有絲毫影響,她從容地從床上坐起來,輕巧地繞開佐藤美和子的床。

  沒有一絲腳步聲的響動。她打開了房間的門,走了出去。

  走廊上更是死寂一片,黑洞洞的陰影藏在年代久遠的每一處角落中,空氣中彌漫著死氣沉沉的味道。

  沙羅並不在意這些,實際上,這樣的環境和她上輩子的生活沒什麼兩樣。

  沒人能看見她,沒人意識到她的存在,沒人和她說過話。

  跟在大叔身後,在一片空茫和虛無的發呆中度過所有歲月。

  不知道她自己是誰,不知道誰會理她。

  不知道人們為什麼要有各種各樣的行為,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感情,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重視另一個人超過自己的生命。

  偶爾有過的思索,也因為沒人傾聽沒人解答而變得無聊透頂。

  於是,她更加不愛思考。

  沙羅本來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沒有任何改變的想法。即使是能被人看見後,僅僅是作為沙羅,她也從沒有真的被人看見過。

  直到萩原出現在她的身邊。

  他很受女孩子歡迎,愛說話,臉上總帶著多到令沙羅不解的笑意。

  萩原研二帶她去不同的地方,回應她的每一個問題,不需要她思考。還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脆弱的話,告訴她疼痛是需要被注意到的。

  萩原研二看到了她。

  他讓她不要傷害人類。那違背了咒靈的本能。

  但無所謂,反正沙羅也從來都沒殺過人,早就該被開除咒籍了。

  走在仿佛沒有盡頭的走廊,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這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環境,沙羅卻突然感到不習慣了。

  難得有些暴躁地,她緩緩抬起一只手,五指微張,釋放咒力強行打破那個靈給她設下的結界。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的力量很強大。】

  被誇贊的沙羅迅速丟掉了那點暴躁,她有點高興地回道:【彼此彼此,你也不差。力量挺強的嘛,殺過幾個啊?】

  【……】

  聲音沉默片刻,疑惑道:【殺過幾個……什麼?】

  沙羅頓了頓,驟然意識,似乎與咒靈同胞們打招呼的方式,並不適用於和這個世界的靈打招呼。

  【沒事,也很了不起了。】沙羅試圖鼓勵它。

  那個聲音詭異地停滯片刻,強調道:【我沒殺過人】。

  【哦。】

  沙羅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聲音露出嫌棄,生怕打擊到這個靈的自信。

  【但我很凶的,我經常嚇他們。】

  那個聲音意識到了沙羅的回答顯然別有意味,惱羞成怒地回答。

  沙羅眨了眨眼,敷衍道:【好厲害好厲害。】

  【……你有本事上來。】

  沙羅問道:【哪裡?】

  那個聲音幽幽回答道:【閣樓。】


第58章 酒廠打工 37

  這棟城堡中窗戶很少, 每一扇都是奇怪的棗核形狀,兩頭尖而中間稍寬,面積狹小。可想而知透光能力之差, 到了午夜時分更是漆黑一片, 伸手不見五指。

  悄無聲息的, 沙羅沿著樓梯一路上行,老舊剝落的木質樓梯偶爾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閣樓位於城堡的四樓,由三樓通往四樓的最後一段樓梯, 顯得格外漫長。

  沙羅最終在一扇厚重又布滿灰塵的木門前停下,有灰塵黏在她的銀發上,但咒靈並不在意這些。

  她緩緩伸出一只白皙纖瘦、幾乎看不見血管的手,慢慢推開了眼前的門。

  一個透明的, 白色的靈坐在布滿灰塵蛛網的房間裡, 警覺地看向她。

  【你是人?】靈驚異地說道。

  【為什麼罵我?】

  沙羅感到非常無辜且莫名其妙。

  看著靈模糊一片的面容朝向她的方向靜止不動,像是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沙羅突然想起來:

  不對, 她現在確實是人。

  【我是人。】沙羅有點別扭地改口道。

  【可你的力量……我還以為你是來這裡補充能量的,怪不得他們能看見你。】

  沙羅了然地點頭,這裡確實能量充沛。

  眼前的靈通體透明,發著乳白色的渾濁光芒, 雖然身材瘦小,但從沙羅的角度看起來,它已經是這個世界裡沙羅見過的力量最強大的靈了。

  【這裡真是好地方。】沙羅贊嘆道。

  那個靈聽到這句話,突然沉默了一瞬, 然後聲音含著渴望, 它低聲問道:

  【那你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在這裡嗎?】

  聞言, 沙羅低頭認真思考著:這裡咒力充沛,有一個看起來沒有她強的靈,也沒有咒術師存在的痕跡。

  說實話,她有點心動。

  米花町那個地方積累不了多少惡意,也就只有從凶殺案嫌疑犯的身上,沙羅才能獲得一些力量。

  但終於是打工人的靈魂戰勝了一切,沙羅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拒絕:【我還有工作。】

  那個靈思索片刻,歪著頭問道:【工作?工作是為了賺錢對吧,你不用工作,留在這裡陪我玩,我給你錢。】

  沙羅被問住了:【工作是為了錢?】

  靈也沒想到沙羅會反過來問它,困惑地和沙羅對視:【不是嗎,我聽他們是這麼說的。】

  實際上,沙羅從來沒想過為什麼她要工作。

  良好的同事關系,可觀的薪酬,快速的晉升……可這些對於沙羅來說有什麼用呢?雖然有了一具人類的身體,但她並不覺得自己就是人類了。

  她只是習慣性地按照大叔的行為模式去做一個「人」而已,對社會和人類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更不用提歸屬感和認同感。

  所以,留在這裡嗎,似乎也可以。

  但是……

  她搖了搖頭:【這裡離東京很遠。】

  離萩原研二和彥上京華都太遠了,而在這兩個人身邊,沙羅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這是她從有意識以來感受到的,最真實的東西。

  尤其是當萩原研二的目光看向她的時候,沙羅會產生一種她似乎真的變成人的錯覺,體內似乎有奇怪的東西在搏動。

  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

  那個靈不說話了。

  但沙羅沒有走。

  她不喜歡睡覺,那種失去意識的感覺,會讓沒有睡眠習慣的咒靈感到不安全。所以人形咒靈只習慣於斷斷續續的淺眠,以支撐這具肉身的運行。

  她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平靜地注視著看起來情緒不高的靈。

  聽到拒絕的話之後,這只靈周身的力量波動很劇烈,已經算是具有攻擊性了。

  但這點力量,前特級咒靈沙羅還不放在眼裡,完全沒有感覺到威脅性,她好言安慰道:【不用擔心,我會常來看你。】

  順便吸收這裡的能量。

  給萩原研二的那枚咒力結晶用了她三分之一的咒力,出於惜命目的,沙羅十分珍惜自己的咒力,現在急需補充。

  靈呆坐了一會兒,慢慢開口道:【不用了,也好,反正那個男孩已經答應了——你能幫我做一件事嗎?】

  對於同類,沙羅通常都非常好說話,聞言一口答應下來。

  但還沒等靈說出自己的要求,兩個人不人靈不靈的家伙,同時聽見了樓下傳來的一聲尖叫。

  那是屬於女性的尖叫,但沙羅認出這不是佐藤美和子的聲音。於是她平靜地坐在地板上,繼續等待靈說出自己的要求。

  白色的靈卻沒有她這麼鎮定。

  它小小的身形一抖,疑惑地問道:【下面發生什麼事了?】

  作為力量更加強大的前輩,沙羅覺得這個靈作為靈的態度不夠端正,語重心長地教育道:【你已經是一個惡靈了,不要這麼關心人類。】

  【惡靈?】

  白色的靈困惑地重復道。

  【可我是人類。】

  沙羅皺眉看它,不認同地搖搖頭:【不要妄自菲薄。】

  【……】

  靈突然有點慶幸剛才她沒有答應自己留下來。

  即使是短暫的相處,它也能看出來這個能看見自己的女人,好像腦回路不太流暢的樣子。

  【我真的是人類,你白天的時候再過來,把陽光照到的那一塊地板移開,就知道了。】

  接著,白色的靈說出他的請求。

  【......】

  這間閣樓極其狹窄逼仄,牆角掛滿蛛網,一側的天花板明顯高於另一側。在最長的那一面牆壁上,開了一個小小的孔,有一扇橢圓形的小窗隔絕了室內與室外的空氣。

  看得出來,那面小窗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了,也從沒有人來清理,已經被雨水和塵土糊上一層厚厚的污物。

  沙羅抬頭看看那扇橢圓小窗,眨了眨眼,點頭。

  她銀色的卷發垂落在地上,被白色的靈發出的淺光映出一圈幽幽光暈。頭發的末梢垂落在地上,裹上一層灰塵;頭發上方蹭在牆壁周圍,破壞了幾張蛛網。

  沙羅對這一切都不在意,她繼續坐在地上,挨著那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白色的靈,一雙淺透的眼睛無神地注視著閣樓上老舊剝落的牆灰,思緒陷入熟悉的空茫。

  直到過了一段時間,樓下隱隱傳來萩原研二帶著焦急的喊聲:「小沙羅,你在哪裡?」

  !

  沙羅像是一個聽到指令的小機器人,倏然站起來,朝那只靈點了點頭:

  【那我先走了,有陽光之後來幫你掀地板。】

  靈呆呆抬起頭,看著她匆匆的背影,產生了巨大的疑問:

  是誰剛才說的,「你已經是一個惡靈了,不要這麼關心人類」?

  ————

  沙羅感應到自己的咒力結晶,便順著那個方向走去。

  然後她茫然地站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的房間裡,發現房間中空無一人。

  兩張床上的被子保持著被驟然掀開的凌亂模樣,顯然兩人是驚醒之後,就立刻順著尖叫的方向跑出去了。而沙羅的咒力結晶正安靜地躺在萩原研二的包中,並沒有被主人帶走。

  沙羅呆愣片刻,走出房間,往離她最近的咒力殘穢的方向走過去。

  果然,不是萩原研二,而是那個沒有帶墨鏡的卷毛。

  沙羅郁悶地嘆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朝他揮揮手。

  正在焦急地找人的松田陣平抬頭,突然發現,他們正在找的人已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

  走廊的燈已經被管家柴宮打開,接著光亮,松田陣平看到沙羅雖然掛著一身可疑的塵土蛛網,但她本人看起來鎮定自若,毫發無損。

  他暗自松了一口氣,嘴上卻是沒好氣地說道:「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

  「喂,hagi,」卷發青年扯著嗓子喊道,「那家伙在這裡,不用找了。」

  松田陣平不知道沙羅的姓氏,又覺得直接喊女孩子的名字很別扭,所以大多都用「這家伙」來代指沙羅,萩原研二也知道這一點。

  「萩原——」

  看見萩原研二的身影,沙羅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下一秒,卻發現自己被萩原研二抱住了。

  她身體一瞬間繃緊,隨即因為意識到是萩原研二而松下防備。

  雖然不知道萩原研二在做什麼,但沙羅一向很喜歡他的觸碰。她只是愣了愣,然後平靜地把下巴放在萩原研二的肩膀上,不動了。

  倒是萩原研二幾秒鐘後迅速反應過來,略顯不好意思地放開沙羅,有點尷尬地撓了撓下巴,笑道:「抱歉,我只是有些擔心,幸好你沒事。」

  沙羅眨了眨眼:「擔心?」

  松田陣平神情凝重道:「有人被殺了。」

  「哦。」

  沙羅無動於衷地應了一聲,臉上沒有表情。

  「……」

  「你就不問問誰死了?」

  兩秒的沉默後,松田陣平忍不住問道。

  沙羅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復讀一樣地重復道:「誰死了?」

  萩原研二不解地打量著沙羅髒兮兮的外表,剛才情緒激動,只慶幸於沙羅沒事,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點。

  同時,他回答道:「吉木一郎。吉木太太說有一個白衣服的鬼影在窗邊拿著一把刀殺了他。」

  為了不讓沙羅害怕,萩原研二刻意掩蓋了一些事實。

  不久前,吉木百合的母親在驚恐和落淚之余,詞句破碎地告訴他們:

  有一個白衣服的鬼影閃現在窗戶附近,用一把鐮刀整個割下了齊木一郎的頭顱。

  白衣服的鬼影?

  沙羅搖頭:「不會有這樣的幽靈。」

  「哦?」

  松田陣平有些驚奇地上下打量她,對沙羅的印像有所改觀。

  「沒想到你還挺——」

  重視科學的。

  他沒能說完這句難得的誇獎,因為沙羅已經鄭重其事地補充道:「幽靈都是不穿衣服的。」

  「……」

  松田陣平感到一陣熟悉的無語。

  在鬧鬼的城堡裡,你這家伙都在說什麼啊。

  就不怕被鬼找上門嗎?

  ————

  找到沙羅後,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兩人便帶著沙羅一起來到吉木百合父親出事的房間。

  這座城堡實在是太大,在已經有人被殺害的情況下,一個人獨處是非常不安全且不明智的行為。況且,身為警察,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自覺有責任保護城堡中其他人的安全。

  吉木百合父母的臥室是城堡三樓正中央的一個房間,四樓便是儲物間與閣樓。房間的空間非常大,現在容納了不下十個人,依舊綽綽有余。

  吉木家族的所有人以及姓柴宮的那名管家,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出事的房間。

  他們都是被吉木百合母親的凄厲的尖叫聲驚醒,跌跌撞撞的跑來這個房間,然後震驚地發現,靠近窗戶的位置躺倒著一具缺失頭顱的男性屍體。

  據吉木百合的母親說,午夜時分他們還沒有睡,窗邊閃過一道衣角翻飛的詭異白影。

  吉木百合的父親鼓起勇氣來到窗邊查看,而下一個瞬間,在一道閃電劃過的同時,那個穿白色鬥篷的人影再次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

  窗邊迅速閃過鐮刀的光影。

  吉木百合父親的頭顱應聲掉到了窗外。

  而躺在房間內的,就只剩下他那具已經毫無生命體征卻還帶著血肉溫熱的無頭屍體。

  松田陣平來到窗前,開始檢查那扇據說出現了白衣鬼影的窗戶。

  吉木父母所在的這間房間是城堡的主臥,也是唯一一間有較大窗戶的房間。窗戶此時已經被敲碎了,玻璃碎片散落在屍體周圍。

  松田陣平目測窗框橫豎都有一米二左右的長度,這意味著在白天,應該會有大面積的陽光通過這扇窗投進來,讓這六十平米左右的臥室成為這棟陰森古堡中唯一能沐浴陽光的房間。

  在進入房間的時候,卷發警察注意到門上掛著一把鎖,鎖的上方和鎖孔處,有著很嚴重的磨損痕跡。

  這讓他不禁懷疑,這間臥室是否是因為藏有秘密,才需要如此頻繁地被鎖起來,以至於留下了如此深的痕跡。

  而在他不遠處,就職於東京都警察廳搜查一課的女警佐藤美和子攔在屍體前,神情嚴肅地勸慰著想要撲在屍體上痛哭的吉木百合的母親。

  偶爾不經意間抬頭,她卻發現,除了吉木百合的母親,在場的這棟古堡的居民都是只有恐慌而毫無哀意。

  甚至包括死者的親生妹妹和女兒,也沒有為男人慘烈的死狀掉一滴眼淚。

  樣貌陰沉的中年女子緊皺雙眉,站在進門的位置,仿佛不想靠近自己哥哥的屍體和那扇已經被擊破的窗戶。

  之前在驚慌之中,沒人注意到她和管家站的有些過分的近。

  兩人的臂膀緊緊挨在一起。管家低頭和她說著什麼,古板冰冷到不近人情的面色此時稍稍柔和,像是在安慰中年女子。

  作為女兒的吉木百合,也只是低垂著長長的眼睫。

  她面色復雜的凝視著這個被自己稱為父親的男人,自從那次詭異的高燒之後,他在自己的生命中從沒有扮演過任何父親的角色。

  而他卻死了,死在自己的妹妹之後。

  「抱歉夫人,我們需要保護現場。」

  佐藤美和子輕柔卻堅定的阻止著吉木百合母親對屍體的靠近。

  ——保護現場

  這不像是來借宿的普通人發現命案時會有的第一反應。

  隱隱意識到了什麼,除了吉木百合,吉木家族的人和管家柴宮,都驚疑不定地看向佐藤美和子。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對視一眼,來到佐藤美和子身邊,向吉木家族的所有人出示了各自隨身攜帶著的警官證。

  「……」

  前一秒剛發生了一起慘不忍睹的詭異命案,後一秒就發現同住的人裡有三個警察。

  吉木家族的人一時反應不過來,愣在當場。

  反應最奇怪的卻要數中年女子和管家。他們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面色一變。

  ————

  在一定程度上贏得了眾人的信任後,佐藤美和子開始隔著手帕,使用臥室中的座機報警。

  那個褐發青年在佐藤美和子拿起電話的那一剎那,表現得很是緊張,在發現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面對松田陣平投來的銳利目光,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用調笑的語氣說道:「我怕電話線被人剪了,那叫什麼,暴風雪山莊?動畫片都是這麼演的。」

  松田陣平無語地搖頭,懶得和他爭辯什麼「現實世界不是動畫片」之類的廢話。

  他重新返回窗戶旁,搜集可能存在的證據。並不是不信任長野縣的警察,現在外面下著大雨,如果不及時查看現場狀況,可能等到警察趕來的時候,有些線索已經被雨水衝刷殆盡。

  而且,他已經發現了一絲異樣。

  窗戶外側台面有輕微的刮蹭痕跡,不像是虛無縹緲的幽靈,倒像是某種看得見摸得著的留下的。

  卷發青年不動聲色的朝佐藤美和子使了一個眼色,招呼女警過來看。

  那是極其細微的一道凹痕,在外側窗台的棱角處,不細看的話完全沒辦法辨認。

  痕跡非常新,附近的牆體表面已經變色;而在凹痕的地方,表面一層變色的位置被蹭掉,露出了本來的顏色。

  佐藤美和子仔細打量片刻,給出一個遲疑的假設:「像是某種線造成的。」

  兩人對視一眼:可以肯定的是,人不是死於「幽靈」之手。

  凶手是個真是存在的人,而且大概率就在他們當中。

  ————

  萩原研二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他對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另有疑惑之處。

  「小沙羅到底去哪裡了?」

  年輕的警察一邊幫沙羅摘著頭上的蜘蛛網,一邊費解地問道。

  沙羅對此並不在意,但看見萩原研二的手伸過來,她還是乖乖把頭往青年的方向低了低,方便萩原研二看得更清楚。

  「閣樓。」她回答道。

  「閣樓?」

  「——閣樓?!」

  與萩原研二一並出聲的,還有臉上尚掛著淚痕,表情愈發恐懼的吉木夫人。她一個箭步衝過來,想要抓住沙羅的肩膀,卻被萩原研二側過身擋住了。

  女人瞪大眼睛,驚疑不定地問道:「你都看見什麼了?」

  這個問題很奇怪。萩原研二頓了頓,按下安撫吉木百合母親的想法,凝神去聽吉木太太與沙羅接下來的對話,准備靜觀其變。

  「沒什麼。」沙羅輕飄飄地回答。

  吉木百合的母親將信將疑。

  她語氣不善地說道:「我之前已經和你們說過了,不能去閣樓。」

  沙羅歪頭想了想:「可我答應他了。」

  所有豎著耳朵偷聽她們對話的人,包括吉木百合和其他姓吉木的人,全都陷入奇怪的寂靜。

  片刻後,吉木百合的母親緩緩問出了所有人的心中所想:

  「你答應……誰?」

  沙羅隨意地回答道:「一個好心的靈。」

  的確好心,留她在這裡住,還允許她吸收這裡的怨氣。

  沙羅現在感到身體中重新充盈著咒力,連不遠處的那個人身上的殺意惡念都不怎麼吸引她了。

  「......」

  隨著她的回答,又是一片毛骨悚然的死寂。

  萩原研二僵硬地衝所有人笑了笑,然後眾人的凝視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動作迅速地把沙羅拽到房間外,小聲問道:「小沙羅,你在說什麼?!」

  沙羅不解道:「她問我,我就回答。不對嗎?」

  「你說的『靈』……」

  望向年輕警察的青綠色雙眼十分無辜,剔透得一眼就能望到底。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氣。

  雖然對鬼談和試膽大會一向敬而遠之,但青年其實對靈異鬼怪這件事半信半疑。

  此時驟然聽到確切的回答,正大腦一片空白,卻突然感受到臉頰上出現了一絲與自己體溫不符的涼意。

  他嚇的猛然向後退了一步,卻發現沙羅正歪頭盯著他,面無表情,只有眼神中透出一絲不解。

  她的一只手懸在空中,正是這只手剛才觸碰到了萩原研二的臉頰。

  人形殼子的咒靈向來隨心所欲,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哪裡不對,反而聲音平靜地問道:「你怎麼了,表情很奇怪。」

  萩原研二干咳一聲,勉強穩住聲音:「我沒事小沙羅——他沒有傷害你吧?」

  沙羅搖頭:「他很好,還邀請我留在這裡。」

  萩原研二:!

  留?

  萩原研二驟然間想起了小時候姐姐為了捉弄他講的怪談,他緊張地一把抓住沙羅的手:

  「小沙羅沒有答應他吧?」

  在那些怪談中,答應精怪們的挽留,往往意味著一個人與人類社會的永別。

  他們無一例外地,以神隱(消失)或死亡為結局。

  沙羅搖頭的動作讓他頓時松了一口氣 。

  萩原研二機械地笑了笑,下意識地安撫碰見幽靈的沙羅——雖然對於這件事,她表現得好像就只是在大街上隨便遇到了一個熟人一樣隨意。

  至少比他自在多了。

  即使世界觀被打破,萩原研二覺得現在更要緊的還是先搞清楚——

  「那小沙羅答應他什麼了?」

  沙羅眨了眨眼,她的手還被萩原研二攥在手裡,不過那裡的觸感很新奇,又很暖和,所以她不打算拿出來。

  不過萩原研二好像不太喜歡和她肢體接觸,沙羅希望他晚一些再發現。

  為了轉移萩原研二的注意力,人形咒靈把自己和那個白色的靈之間的約定和盤托出。

  舉手之勞而已,反正也不是什麼需要保密的大事,沙羅心想到。

  「他希望我能把他的屍體挖出來,他說閣樓的地板下面太擠了,不舒服。」

  「……」

  池面警察僵硬了,幾乎維持不住臉上慣式的笑容。

  「屍體?」他干巴巴地重復道。

  沙羅點頭。

  「……擠?」

  沙羅又點頭。

  要素太多,對於一個怕鬼又沒看過幾部恐怖電影的二十四歲年輕人來說,銀發女孩的這句話還是為時過早了。

  一時間,萩原研二陷入茫然。

  他甚至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在車裡睡著了,而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場夢境。

  沙羅愉快地發現,萩原研二的眼神放空了。

  而他的手還和她貼在一起。

  萩原好像很喜歡幽靈欸,咒靈樂觀地想著,得出了離譜的結論。


第59章 酒廠打工 38

  半個小時左右, 臥室的座機猛然響起,長野縣的警察在電話另一頭告訴他們一個不好的消息:

  長野縣山林密布,樹木繁多, 由於這場大雨, 警察本部通往這座城堡的必經之路被倒下的樹木堵住了, 警察最早也只能於明天趕到這裡。

  掛了電話,褐發青年嗤笑一聲,慢悠悠地說道:「我說什麼來著, 暴風雪山莊,我們看看接下來誰會死吧。嬸嬸你可要當心了,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你。」

  「赤哥!」

  青年還想繼續往下說,他的弟弟吉木青卻先阻止了他, 微微向他搖頭, 示意他說話注意一些。

  松田陣平擰著眉毛看了褐發青年一眼,語氣不善:「你——」

  沒等他說出第二個詞,佐藤美和子就狠狠拍了他的後背一下,把他拽到一邊:「你是警察吧, 沉住氣,別和當事人起爭執。」

  幸好松田在警校畢業後選擇進入警備部工作,不然就憑他的嘴和這幅脾氣,進了刑事部, 早就不知道被人投訴多少次了,女警在心中暗暗想到。

  松田陣平「嘖」了一聲,不說話了。

  萩原研二在旁邊目睹了一切,他有些好笑地拍了拍松田陣平的肩膀, 打圓場道:

  「我看, 我們今天晚上最好還是呆在一起, 也方便我們幾個警察保護大家的安全。」

  沒有人提出反對。

  房間中的燈一直開著,但並不是所有人都保持著清醒的狀態,實際上,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有幾個人在原地開始不住地點頭,陷入淺顯的瞌睡中。

  萩原研二、佐藤美和子以及松田陣平三人經過一番商議,因為不能確定長野縣警明天一早就能趕過來,所以目前必須保證他們三個人的狀態能夠在這段時間中,隨時可以應對突發狀況。

  最後,他們決定三個人輪班看守,每次兩個人,輪流空出一個人養精蓄銳,

  時間緩緩流逝,空氣歸於一片寂靜。

  萩原研二在第二輪中被換下來,他走到沙羅身邊,注意到沙羅還睜著眼睛發呆,年輕池面微笑道:「小沙羅不困嗎?」

  沙羅說:「我不喜歡睡覺。」

  萩原研二笑了笑:「真是有活力呢——如果有什麼事,麻煩小沙羅推醒我好嗎?」

  沙羅點頭:「我知道了。」

  雖然這麼說,但萩原研二並沒有陷入睡眠,當感受到有人叫他的時候,年輕警察立刻警覺地睜開雙眼:「小陣平?」

  會叫他「hagi」的,也只有他的幼馴染了。

  松田陣平煩躁地說道:「吉木太太不見了。」

  看到萩原研二不解的神情,佐藤美和子補充道:「剛才吉木太太說去洗手間,但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她還沒有回來。」

  「房間內不是有洗手間嗎?」萩原研二敏銳地指出。

  「剛才有人在用。」松田陣平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滿臉愧疚的吉木青。

  萩原研二向後順了順頭發,站起來:「那你們兩個留在這裡,我去其他樓層找。」

  佐藤美和子提議道:「萩原前輩,我和你一起去。」

  她怕萩原研二孤身離開,在這棟古堡裡會遇到危險。

  萩原研二搖頭,他思慮得更多:「現在所有人都在這裡,只留下小陣平一個人不保險。」

  這時,基本上所有人因為他們的談話聲都清醒起來,看向他們的方向。

  吉木百合神情閃爍抿緊雙唇,不像是在擔心自己母親的安全,倒像是在猜測著什麼讓她感到不適的可能性。

  吉木青插話道:「不然我們一起找吧。」

  「城堡太大一個人也找不過來,不如我們都分頭行動。」他補充道。

  「也可以,反正呆著也是呆著。」

  吉木赤打了個哈氣,附和著自己弟弟的話:「我們正好十個人分三隊,你們警察一人帶一個隊就行了。」

  三個警察交換著眼神,佐藤美和子點點頭:「可以。」

  「我要和阿青在一個隊。」

  聽到建議被采納,頂著一頭蓬亂的褐色頭發,吉木赤積極地舉手自薦道。

  「你和我一隊。」

  松田陣平不容置疑地說道。

  他總感覺吉木赤看似輕浮的言行中有些怪異的地方,雖然還沒有證據,但卷發青年有點開始懷疑吉木赤的作案嫌疑。

  「但是——」

  「沒關系的哥哥,我就和萩原警官以及她女朋友一隊吧。」吉木青成熟地安慰著自己的哥哥,轉頭向萩原研二微笑道:

  「我母親和柴宮先生年紀都比較大了,讓佐藤小姐在這裡陪他們吧,我跟你們一起出去找。」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卻不是否認沙羅是他女朋友的這一句話,畢竟在現在的情況下一個稱呼無關緊要。

  「小沙羅就留在這裡,我們兩個人去足夠了。」

  他想讓沙羅呆在更安全的地方。

  沙羅眨了眨眼,抬起頭來:「我也去。」

  她想待在萩原研二附近。

  萩原研二拗不過她,只好點了點頭,叮囑道:「小沙羅要跟緊我,不要再自己跑走了。」

  看幾人已經分好,吉木百合也站起身說道:「那我跟松田警官他們一組。」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我們找一樓二樓,hagi你們三樓四樓。」

  「好。」萩原研二沒有異議。

  人命當前,幾人沒有多說,按剛商議的路線分頭行動。

  三樓就是他們現在所處的這一層,萩原研二帶著沙羅和吉木青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於是三人朝著四樓進發。

  古堡歷史悠久,雖然從一樓到三樓都頗具古典風格,但並不破舊,像是翻新過幾遍。

  只有通往四樓的樓梯,樓梯階和扶手的木頭已經腐朽凋敝,樣式古老不堪,磨損嚴重,與現在的時間格格不入。

  不像是連接著這座華麗古堡的四樓,倒像是通往過去的路。

  「小沙羅,你走在前面好嗎。」

  萩原研二這麼說道,想確保沙羅一直在自己的視野裡。

  沙羅卻說:「可是我想看著你。」

  「……」

  萩原研二一時失語,心髒不合時宜地「怦怦」跳動幾下,心中幾乎是哀嘆道——

  為什麼小沙羅總會在一些奇怪的場合說出這樣可愛的無心之語。

  明明她也不是那種意思,萩原研二自己也知道,卻還是會清晰地感到一陣被重視被喜愛的喜悅。

  吉木青笑了笑:「萩原警官和沙羅小姐的感情真好啊。」

  萩原研二向他解釋了這個誤會:「小沙羅和我不是那種關系。」

  吉木青頓了頓,驚訝道:「哦?抱歉,看你們這麼親密,我還以為……」

  萩原研二微笑:「只是小沙羅很信任我而已。」

  「這樣啊。」

  吉木青低下頭,若有所思。

  三人把四樓的三個雜物間都找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而剩下的,就只有那間被賦予了種種神秘色彩的閣樓。

  想起沙羅之前說過的關於那個「靈」的話,萩原研二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一具女性的身體出現在眼前,正是穿著睡袍的吉木太太。她側躺在布滿灰塵的地板,雙手雙腿朝向同一個方向擺放著。

  因為睡袍的寬松,萩原研二看不清她的腹部是否還有呼吸,無法確定她是昏睡還是已經遇害。他緊走兩步,伸手去試探吉木太太的頸動脈。

  片刻後,年輕警察松了一口氣:吉木太太還活著,脈搏平穩有力,生命無虞。

  可就在這時,一聲「哢噠」聲從萩原研二的背後傳來。

  門被鎖上了。

  萩原研二心中一緊,立刻轉過身:「小沙羅!」

  沙羅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聽到萩原研二的叫聲,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幽暗狹小、彌漫著灰塵的梯形閣樓中,被房門隔斷了外面的燈光,只有極其微弱的光線從門縫透進來,萩原研二只能隱約靠辨認出,閣樓內就只剩下了沙羅一個人的身影。

  ——吉木青不見了。

  萩原研二讓自己的眼睛適應著黑暗,上前緊緊牽住沙羅的手腕,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去轉動門鎖的同時問道:「沙羅,你看到吉木青去哪裡了嗎?」

  沙羅平靜地說:「他在你背後。」

  萩原研二一驚。

  聽見耳邊有風聲響動,他敏銳地抬手格擋,然後轉身把沙羅護在他的身後。

  他的背後是一個高瘦的白影,頭幾乎頂到閣樓頂部,從頭到腳,白布下的實體幾乎只有人骨粗細,消瘦得不似人形。

  白影的腳懸在空中,而向上看,只有一張沒有五官的扁平面孔,白布一樣慘白。

  一瞬間,萩原研二突然想通了前因後果。

  吉木家的祖先曾拜三水吉右衛門為師。

  三水吉右衛門,幕末最有名氣的機關傀儡師。

  殺害了吉木一郎、現在又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完全不是什麼鬼影,而是傀儡人偶。

  「這是你的作品嗎,吉木青先生。」

  萩原研二警惕地看著鬼影的動作,把沙羅嚴密地護在身後,一邊用故作輕松地用聊天的口吻問道。

  「萩原警官高看我了,這只是我們的祖先留給我們的財產而已。白色的匣子,不是嗎?」

  吉木青幽幽的聲音從白影背後響起。

  「你很厲害,這麼快就想通了。」

  吉木青靠在牆邊,手上牽動著機關人偶的開關,他完全褪去了那副斯文的外表,嗓音中流露出瘋狂和病態。

  萩原研二微微側過頭,低聲對沙羅說道:「你找准時機先逃走。」

  「出不去的,我的目標就是她,誰讓她發現了這間閣樓裡的秘密呢。不過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和渡邊勝一副嘴臉,對女性親熱的很,最後都會把她們拋棄,害得她上吊自殺。」

  「她?吉木鳶?這是你殺吉木一郎的理由?」

  吉木青搖頭:「最該死的人百合姐已經負責解決了,至於吉木一郎——」

  他的話突然頓住了,一雙眼珠在黑暗中泛著幽幽的光亮。這時萩原研二才注意到,吉木青的眼睛上似乎帶著瞳片,掩蓋住了他真實的瞳色。

  「不該和你說這麼多的。」吉木青聳了聳肩,「阿赤看的那些動畫片裡,反派都是說得多就失敗得多。」

  萩原研二的肩膀和手臂已經被白影手中的刀劃傷,鮮血從傷口中湧出來,但他幾乎感受不到疼痛。

  在迅速發展的事態中,他還是察覺到,吉木青對傀儡的操縱並不熟練。在說話分神時,傀儡的動作會明顯變慢。

  年輕警察盡力用對話拖延著時間,腦海中不停地尋找能讓沙羅活下來的方法。

  「吉木赤知道你就是凶手,所以才會提醒吉木太太小心,而且提出和你一組,就是為了阻止你對嗎?」

  「他或許猜到了吧。」吉木青隨口應著,「不過勸你別想這麼多了——」

  就在這時,萩原研二看准時機,把傀儡人偶手中的鐮刀奪了下來。

  他果斷地一刀用力砍向機關人偶,人偶應聲倒地。年輕的警察不敢耽擱,反手一刀又砍向門鎖。

  可就在這時,又一道白影逼緊,寒光閃過。

  不行,萩原研二咬牙想到。

  他不知道還有多少具機關人偶等在後面,也猜不透吉木青還有多少後招。

  機關人偶的力量巨大,他對刀劍的使用也並不得心應手,在這麼耗下去,自己的體力所剩無幾後,他和沙羅兩個人一個也活不下去。

  年輕警察勉強用刀架住第二個機關人偶的攻擊,他咬緊牙關,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把人偶擋開,利用一瞬間的空隙,把手中唯一的武器交給沙羅。

  一向口齒伶俐的青年在危機關頭惜字如金,他最後看了背後的銀發女孩一眼——

  「小沙羅,用刀劈開門,逃出去。」

  活下去。

  不遠處傳來吉木青的聲音,他笑了一聲,接上剛才的話:「別想了,你們今天倒是可以死在一起。看在你好像真的很重視她的份上,我就讓你先死好了。」

  萩原研二緊繃著面容看向他,依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沙羅的位置,心中計算著怎麼在這個狹小的閣樓裡引開機關人偶,讓它盡可能地離門遠一些,給沙羅爭取到時間逃生。

  「……」

  「——你要誰死?」

  沙羅的嗓音卻在這時響起。

  她縹緲的聲音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

  平靜壓抑,預示著驚濤駭浪的來臨。


第60章 酒廠打工 39

  「——你要誰死?」

  沙羅從萩原研二背後轉出來, 空茫沒有感情的眼睛在黑暗中無端閃著幽光。

  她的聲音沒有什麼波瀾,但只有暗中藏在閣樓角落中的白色幽靈可以看見,沙羅的周圍已經彌漫上了黑色的霧氣。

  其中湧動著的是人類最深的惡意和恐懼。

  都是她從已經犯下殺戮的人和凶案目擊者身上汲取到的咒力, 像寶貝一樣搜刮了半年之久的咒力,此時卻被咒靈一股腦地放出來。

  【別殺他, 他答應幫我——】

  被沙羅警告性地瞥了一眼, 白色的咒靈憂郁地嘆了口氣, 往角落縮了縮不再說話, 知道事態已經難以挽回。

  吉木青略顯疑惑地笑了笑, 他不打算和兩人再多廢話,直接操縱著手上的人偶,一刀砍向沙羅。

  萩原研二猛地向前, 轉身,試圖用自己的後背抵擋住吉木青的攻擊。

  片刻後, 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他向後看了一眼,發現機關人偶以一個運動中的姿態, 靜止在了空中。

  「沙羅——」

  年輕警察往懷裡一看,愣住了。

  人呢?

  閣樓另一側,吉木青看著一瞬間閃現在他面前的沙羅, 一時間沒有意識到局面已經在片刻之間反轉。

  現在, 他才是被惡靈盯上的獵物。

  吉木青想操縱手中的機關,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緊緊裹住,已經動彈不得。有刺癢的痛意從手的表面傳來,仿佛有一層皮膚正在被這股不知名的力量所溶解。

  沙羅低頭看了一眼萩原研二遞給她的刀, 思考片刻, 輕輕放在一旁的地上。

  重新站起身, 她一把掐住已經動彈不得的吉木青的脖子,一種發自本能的想法在她腦中喧囂——

  從五官開始,吞噬掉這個人的整個腦袋。

  在人類看不見的維度,一股沒有實體的濃稠黑色膠質物憑空出現在吉木青的臉上,逐漸覆蓋住黑發青年的五官,逐漸蔓延至整個頭顱。

  隨著膠質物的蔓延,吉木青看不見自己發生了什麼,在整張臉都感到刺痛的同時,口鼻處的通道仿佛都被無形的力量擋住,失去氧氣的他逐漸窒息,一張臉漲得通紅。

  「碦呃——」

  萩原研二眼疾手快地把不知為何靜止在空中的人偶手上的刀奪下來,再一轉頭,卻發現沙羅的手已經放在了吉木青的脖子上。

  人類警察看不見屬於沙羅的術式,還以為是沙羅手在逐漸收緊,才導致吉木青表現出了窒息的情狀。

  顧不得思考為什麼吉木青的攻擊在某個瞬間突然靜止,萩原研二狼狽地喊道:

  「小沙羅,不要!」

  黑色膠質物的蠕動陷入暫停。

  片刻後,沙羅愈發透明不似人類的瞳孔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她沒有回頭,輕飄飄地問道:

  「不要什麼?」

  萩原研二果決地一刀砍毀眼前的機關人偶,快步走到沙羅身邊。他的掌心輕柔卻堅定地覆上沙羅扭住吉木青脖子那只手的手腕處。

  這是他自從遇見沙羅之後就一直害怕看到的情形。

  萩原研二曾經如此恐懼過沙羅對他人展露出殺意,一開始是因為對社會的責任,後來卻是因為沙羅。

  在見過沙羅的可愛一面後,萩原研二曾經幾度從沙羅雙手沾滿鮮血茫然看向他的夢中驚醒,然後在一片黑暗中擦去額頭滲出的冷汗,捂臉苦笑。

  就是在這些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想阻止沙羅的原因在原來的基礎上,又添上了自己的私心。

  不舍得讓沙羅犯下無可挽回的罪行,不舍得她進監獄。

  然而,當眼前真的出現了他噩夢中的那一幕時,萩原研二卻又沒那麼怕了。

  他輕聲說道:「小沙羅,不要殺人。」

  沙羅沒有動作。

  她既沒有繼續使用咒式,卻也沒有收回雙手。

  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第一次動怒的咒靈茫然地問道:

  「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殺人?

  為什麼不能殺掉想要傷害萩原的人?

  也許是沙羅停下的動作給了他一絲信心,也許是萩原研二知道自己對沙羅的影響力。

  沙羅沒有自我的概念,卻會基於萩原研二的感受行事。

  這曾讓年輕警察感到無比糾結的事實,卻在現在成了救命的稻草。

  萩原研二輕輕握住沙羅冰冷的手腕,沒有試圖用自己的力量拉開沙羅,懇切地向臉色冷得可怕的銀發女孩說道:

  「因為我不想讓沙羅進監獄。」

  「沒有小沙羅的生活,會很寂寞的。」

  「——所以,就當是為了我,小沙羅不要殺人,好嗎?」

  這是一向善於察言觀色、體貼他人情緒的萩原研二,第一次以「為了我」的名義提要求。

  以傷害人類為本能和追求的咒靈沙羅,第一次被非武力的形式阻止殺戮。

  也是第一次有人說,沒有她的生活會感到寂寞。

  隨著沙羅轉過頭,萩原研二第一次直面沙羅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和對人命的漠然。

  他又一次真實地感受到——她和正常的人類是如此不同。

  年輕的警官並不感到害怕,只露出一抹復雜中略帶悲傷的笑容,再次確認般地問道:「好嗎,小沙羅?」

  意義不明地盯了他一會兒,沙羅妥協一般地點頭,緩緩收回放在吉木青脖子上的手。

  在人類看不見的地方,粘稠蠕動著的黑色力量順著沙羅的手,逐漸回到她的體內。

  萩原研二長舒了一口氣,一個手刀劈暈了還沒來得及動彈的吉木青。

  ————

  「謝謝小沙羅。」

  狼狽但依舊帥氣的下垂眼池面彎了彎自己的眼睛,溫柔中帶著有幾分刻意的輕快,對沙羅說道。

  話音未落,他卻驚異地發現女孩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悲傷。她頹唐地站在原地,眼睛裡竟然還藏著淺淺的淚花。

  「……」

  萩原研二: !

  不能殺人的打擊對你來說就這麼大嗎沙羅醬?!

  「小沙羅,怎麼了?」

  在輕松撬開閣樓門的同時,萩原研二試探地問道。

  人形咒靈呆呆盯著自己的雙手,欲哭無淚:這個世界中她能吸收的咒力也只有那麼一點,儲存的上限也比原來低了太多。

  她勤勤懇懇積攢了這麼久的咒力,就這麼用了一大半。

  明明只要把那個人的腦袋吞噬了就能補回來的。

  咒靈憂愁地嘆了一口氣,遺憾又渴望地,看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吉木青一眼。

  ——算了,萩原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她朝面帶輕松向她投來關切目光的萩原研二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轉頭,開始面對牆角眼神放空。

  看似是在發呆,實際上沙羅是在和縮在角落裡的白色幽靈商量:

  【城堡裡的怨氣,分我一點?】

  白色的靈試探性地看了看她,最終說道:【那你要幫我完成這個男孩答應我的事情。】

  沙羅眨了眨眼,充滿信心地保證道:【沒問題。】

  ————

  當松田陣平把吉木青綁在椅子上,佐藤美和子又用城堡裡現有的材料幫萩原研二處理好傷勢後,已經是天光大亮。

  沒過多久,警笛聲從遠處響起,幾輛警車停在城堡前。

  長野縣警終於趕到。

  「各位是東京都警視廳的警察對嗎,可以麻煩你們稍微介紹一下現場的情況嗎?」

  沒人回答。

  長野縣的精英警察把目光從手上的筆記本上移開,詫異地抬起頭。

  面前站著的兩個年輕人,一個留著中長發,下頜線清晰,俊朗隨和,上半身有幾處綁著厚厚的繃帶;另一個青年有一頭顯眼的天然卷,五官俊美,氣質散漫。

  回憶片刻,警察確定這就是資料上顯示的那兩名男性警察。另一名叫做「佐藤美和子」的新晉女警,剛才在城堡門口和他已經見過一面,女警參與搜查的積極態度讓他印像深刻,很是欣賞。

  「兩位是松田警官,萩原警官沒錯吧。」

  面容俊雅斯文的長野縣警確認道。

  「……景光?!」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不約而同震驚出聲。

  聽到這個名字,精英警察的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不多時便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公事公辦的表情被一種更柔和、更私人的情感取代。

  「那是我的弟弟,我是諸伏高明。」

  兄弟兩人確實相像,但也並非一模一樣。

  只是那雙眼睫上翹的藍眼睛極其神似,這才讓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在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產生了錯覺。

  萩原研二反應過來,笑道:「您和您弟弟的眼睛長得很相似呢。」

  諸伏高明微笑著點點頭:「你們是他警校的同學吧,景光給我寄來的信上提到過。」

  兩個年輕警察同時點頭。

  在兩人對現場發生的情況和過程做了簡要敘述後 ,諸伏高明撫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這麼說來,那個鬼影只是吉木家族的祖先留下的傀儡人偶,而真正的凶手是吉木青。」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沒錯、但是——」

  諸伏高明抬頭,卷發青年卻扒了扒自己的頭發,略顯猶豫地轉向另一個人:「hagi,還是你來說吧。」

  他還是對沙羅口中「白色幽靈」的存在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而且如果真的像她說的那樣,閣樓的地板下藏著不止一具屍體,那麼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就不單單是吉木一郎一個人的死這麼簡單了。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氣:「我們中有人懷疑,城堡裡還有不止一具屍體。」

  諸伏高明聞言微微睜大眼睛。

  在長野縣,殺人這麼性質惡劣的案件並不經常發生,而眼前的年輕人說出的話無疑意味著在警方沒有看見的地方,其實發生了多起未被發現的命案。

  年紀稍長的警官問道:「是哪位發現的?」

  「她。」

  松田陣平用手指了指,諸伏高明這才發現,原來有個女孩子一直站在離自己不遠的位置,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都沒能察覺到她的存在。

  她披著一頭卷曲柔順的銀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諸伏高明。

  直到那個姓萩原的年輕警察叫了她一聲,被叫做「小沙羅」的女孩才回神。

  「就在閣樓的地板下面,我答應幫他搬出來,你們要幫我嗎?」

  她這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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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酒廠打工 40

  當閣樓的地板被掀開的一瞬間,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沙羅指出的那個被陽光勾勒出光影邊界清晰輪廓的地板下,有一具男性的干屍。

  屍體的身材矮小干癟,臉上的皺紋因為水分的流逝變得愈發褶皺, 整張臉蒼老無比。

  跟來現場的法醫的初步判斷,屍體的年齡大概在六十歲上下。

  最讓人震驚的, 卻是他的發色以及膚色。

  屍體留著一頭長至背部的白色枯發, 衣物外裸露的皮膚更是蒼白得像一張紙, 就像是幾十年沒有曬過太陽一般。

  沙羅的目光也帶上了微微的驚訝, 她轉頭看向那個蜷縮在樓頂陰暗處的白色靈體:

  【我還以為你是個小孩。】

  白色靈體驕傲道:【我比你大很多。】

  自以為很了解人類社會的咒靈質疑道:

  【那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工作是什麼。】

  白色靈體辯解說:【我沒有工作過……從出生到死, 我都呆在這裡沒有出去過。】

  聞言,沙羅不由得羨慕道:【真好啊。】

  陰森的古堡能量充足,作為幽靈一輩子都呆在這裡, 肯定從來沒餓過。

  【……你在想什麼,我原來是人類。】幽靈有氣無力地說道。

  作為一個一輩子都被囚禁在這件陰暗狹隘的閣樓中的人類, 又怎麼會好。

  【等他們把我的屍體燒了,你就把這個城堡裡的怨氣都吸收干淨,順便把我也吞噬了吧。】

  沙羅點頭, 片刻後呆呆地重復道:

  【你要自殺?】

  萩原研二本來在與長野縣警做筆錄,耳朵捕捉到那個詞,茫然地問道:「誰要自殺?」

  松田陣平也震驚回頭:「你要殺誰?」

  「......」

  沙羅平心靜氣地看了他們一眼, 走遠了一些, 繼續考慮白色幽靈的請求。

  雖然對人類懷有深重的惡意,但咒靈之間很少互相攻擊。人類有自殺行為,但沙羅還沒聽說過有咒靈要自尋死路的。

  即使白色幽靈一直強調自己曾經是個人類,但就是在這個時間點, 沙羅才緩慢地知覺到——

  眼前的靈體並不是咒靈。

  它曾是一個人類。

  這個世界真奇怪, 沙羅暗想。

  幽靈模糊地顫動一下, 安靜地回答:【我活夠了。】

  日復一日地被困在這間狹小的閣樓裡,沒有人注意到,被那兩個小女孩看見,卻又被忘記。一直孤獨地活在幾乎靜止的時間中,連死後也不得解脫。

  它早就受夠了。

  但因為身體會被動地吸收這座城堡裡面的怨氣,它只能別無選擇地一直存在著。

  直到它發現,眼前的這個黑色靈體的力量強大到可以把它吞噬殆盡。

  沙羅不解地歪歪腦袋,她想不明白也不理解白色幽靈的決定,就像人類的大多行為在她眼中都是奇怪而沒有必要的那樣。

  但好說話的咒靈還是答應下來。

  【我知道了。】

  吞噬它,沙羅的力量並不會變得更強,也許是現在有一具人類身體的緣故,她能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中自己的咒力儲存在著上限。

  但這是同類的要求,所以沙羅會滿足它的。

  「......」

  「諸伏警官!」

  在挪動屍體的過程中,一個警察突然驚叫道。

  正在和吉木百合等人交談的諸伏高明聞聲,緊走幾步上前了解情況。

  原來是那個警察在屍體的下方摸到了其他的東西。隔著手套分辨不出具體是什麼,但他依稀覺得好像是布料的觸感。

  諸伏高明皺了皺眉。

  在地板掀開後出現了一具通體蒼白的男性遺體後,他始終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而現在終於反映過來是哪裡不對。

  以屍體的厚度而言,胸部位置相比於地板之間的夾層,似乎高了一些。

  聯想起這棟城堡三樓和四樓之間的距離,從外觀上看去,似乎比其他兩層之間的間距都要寬上很多,偏偏四樓又是如此逼仄。

  那留出來的空間都到哪裡去了?

  諸伏高明心中湧起不好的猜測。他和其他人交代幾句,神情嚴肅地帶頭和其他警察一起將地板下的隔層也拆開。

  ————

  當吉木家族塵封已久的秘密曝光在青天白日下,眼前的一切讓見多識廣的警察們也不禁出現了恐懼惡心,甚至干嘔的狀況。

  在隔層之下擺放著的,是十幾具屍體。

  有的已經成為累累白骨,只有白色的頭發留下幾縷,而沒有變成白骨的屍體,則是如出一轍的干癟蒼白。

  在屍體之間,是數十具密密麻麻堆疊起來擺放的白衣傀儡和其他看不出用處的白色物件。

  遠遠看去,人體與人偶之間的區別很小——整個隔板之間像是一個巨大的亂葬屍坑。

  萩原研二一時間頭皮發麻,下意識地想抬手擋住沙羅的眼睛,卻聽到沙羅語氣平靜無波地隨意點評道:「好白啊。」

  年輕警官剛抬一半的手又默默放下。

  在這方面,沙羅應該不用他擔心。

  他還不如擔心擔心自己會不會做噩夢。

  但沙羅的話也同時點醒了站在萩原研二旁邊的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白鑰匙/白匣子。」

  吉木一郎活著的最後一個夜晚,在餐桌上曾經給他們幾個外人講過吉木家族和這棟城堡的故事。

  其中提到他的父親,也就是吉木百合的爺爺曾經說過:

  這棟城堡是一個白匣子,唯有找到白鑰匙才能將他們家族過去的榮光重新帶到現代。

  「......」

  「您似乎不是很驚訝。」萩原研二突然開口道。

  他說話的對像正是吉木靜,也就是吉木百合父親的妹妹,吉木青和吉木赤的母親。

  中年女人站在一邊看著坑中累累屍體和人偶殘肢,神情復雜,唯獨不顯恐懼。

  吉木一郎已經去世,吉木太太昏倒被送往醫院檢查,警察們需要搜查這座城堡的閣樓,便需要詢問城堡擁有者之一吉木靜的意見。

  在搜查的整個過程中,吉木靜都定定站在四樓,那個姓柴宮的管家陪在她身邊。

  兩人幾乎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警察們挖掘出,吉木家族掩蓋上百年的秘密。

  而吉木靜一以貫之的冷靜淡定,也被善於觀察他人表情的萩原研二盡收眼底。

  似乎就像是她早就知道這個閣樓下掩藏著的秘密一樣,萩原研二想到。

  正緊皺眉頭端詳「屍坑」的諸伏高明轉過頭來,敏銳地看向吉木靜:「吉木女士,還有什麼事是您沒向警方交代的嗎?」

  「既然你們已經發現了,」

  吉木靜緩慢地說道,就像做出坦白的決定對她來說是個十分艱難的妥協過程一般。

  柴宮管家的一只手虛虛扶著她的上臂,皺著眉看她。

  「這就是吉木家族的白匣子和白鑰匙。」

  「白匣子指的是先人放在這座城堡中的機關術造物,白鑰匙就是,」

  她的眼神在那幾具白色的屍體上掃了一圈,含糊地示意道,「就是他們。」

  「在幕末時期,為了防止珍貴的機關術外傳,我們家族采取了近親通婚的方式。」

  「幾代後,家族中出現了一些通體趨於白色的小孩,他們的身體脆弱,不能接觸陽光,但在機關方面的造詣極高,幾乎是天生的神童。」

  「那時家族趨於衰落,家主們就專門修建了這座城堡,供他們居住。」

  「——居住?」

  松田陣平投以懷疑的目光,直言不諱地表達著自己的質疑。

  吉木靜沉默片刻,嘆了一口氣,妥協地改口道:「是囚禁。」

  佐藤美和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棟城堡窗戶稀少狹小,是為了便於這些人在城堡中走動而不被陽光照到。」

  吉木靜看了她一眼:「曾經是。」

  她解釋道:「這樣的『天才』在家族中出現的越來越少,隨之而來更糟糕的,是他們的體質越來越差,壽命也越來越短。

  「我們的祖先認為這是因為吉木家族的氣運不濟,請到一位據說與妖物交好的僧人,最終把所有白色血脈都埋葬在這間城堡的閣樓中。

  「這些患病的吉木族人無法入土的肉身怨氣,滋養著這些機關人偶,用這種法術延續這種身體脆弱但極具機關操縱術天賦的後人血脈。」

  「但這樣的人。還是一代比一代少。血脈凋敝,家族也逐漸衰微。到了我父親的那一代,我叔叔的身體已經不能活動,就只能躺在這間閣樓裡。」

  聽到這裡,佐藤美和子意識到了什麼,震驚道:「他是你的叔叔?」

  吉木靜臉色陰沉地點頭:「他是我父親的弟弟,也就是他口中的那把『白鑰匙』。」

  她轉頭看向吉木百合:「十幾年前,你和小鳶生過一場大病。」

  吉木百合意識到了什麼,屏住呼吸點了點頭。

  她的姑姑陰郁地提起一邊嘴角:「你和你妹妹看到了他離世前的場景,受到了驚嚇,這就是你們發高燒的原因。」

  「這算是非法囚禁,所以你們的父母對警察的注意非常抗拒,而且,在你們闖進閣樓後沒多久,這最後一個天賦血脈的傳承者就去世了。」

  吉木百合喃喃自語道:「他們恨我們,是因為我們把家族最後的財路斷了。」

  她思索片刻,卻驟然抬頭,震驚道:「但青哥——」

  他可以操縱機械人偶。

  吉木靜沒有做聲。

  她的二兒子從小就膚色蒼白,頭發需要漂染,眼睛需要帶上有顏色的隱形眼鏡來偽裝黑色瞳色。吉木靜不想讓兒子成為犧牲品,居住在這座古堡中成為怨氣的載體。

  這就是她很少回到這座古堡,並且幾十年如一日對兄嫂瘋狂做法保持沉默的原因,

  沒想到,最後確是以這種方式收場。

  一向知書達理的二兒子在重新接觸古堡後,竟然對這裡產生了瘋狂病態的占有欲,甚至不惜為此殺掉掌握著古堡所有權的舅舅舅媽。

  這大概就是吉木家族使用邪/術的報應吧。

  但警察並不相信,吉木家族養/屍積陰氣的故事在他們看來,只是一個稍顯毛骨悚然的傳說而已。

  而且,在訊問之下,吉木青交代了自己的犯罪動機——他自稱是因為財產問題想要殺掉吉木一郎一家,獨吞城堡和吉木家族所剩不多的家族企業。

  ————

  最後望了一眼這座盤旋在陰沉氣氛中的古堡,諸伏高明准備先回長野警察本部,和上級交代過吉木家族的情況後,再對這棟城堡做進一步處理。

  就在他一只腳剛踏入車門的同時,身後卻傳來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諸伏高明疑惑地轉頭看去,卻發現是自己弟弟的警校同學,萩原研二。

  「諸伏警官,」他輕快地說道,「有時間聽我說一句話嗎?」

  諸伏高明向他投以不解的眼神,點了點頭。

  萩原研二露出一個微笑,又湊近一些,用很小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景光很好,一個月前我還看到他了。」

  准確地來說,其實是小沙羅看到告訴他的。

  善於體察他人情緒的青年,早在諸伏高明提及自己弟弟時流露出的一絲擔憂,結合景光在警校畢業前就已經很少使用手機的情況,推測出眼前這位諸伏警官,也許也和他們一樣不清楚諸伏景光的去向,並為他的安全擔憂著。

  微微怔大眼睛,諸伏高明愣了一瞬間,笑了起來。

  他的長相偏向於俊雅,不說話的時候氣質冷淡疏離,但笑起來卻令萩原研二感到十分熟悉。

  年輕的警察聯想到警校時期的諸伏景光,那種柔和又堅韌的笑容。

  兄弟兩人簡直一模一樣。

  「謝謝你。」諸伏高明真心實意地道了一聲謝。

  萩原研二搖搖頭,心裡知道身為諸伏景光的親哥哥,諸伏高明對景光的牽掛比起他們來說只多不少。

  正當兩人告別時,有人在萩原研二背後出聲。

  是沙羅。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兩人身旁,看了一眼諸伏高明,又重復一遍剛才的話:

  「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萩原研二愕然,他眨了眨眼:「小沙羅,你認識諸伏警官?」

  沙羅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她不認識諸伏高明,但跟在諸伏高明身邊的靈顯然認識。


第62章 酒廠打工 41

  「你要和我說什麼?」諸伏高明問道。

  令他感到不對勁的是, 雖然這個銀發的女孩子說的是有話和他說,但她卻一直看著他的身旁。

  諸伏高明下意識地向她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什麼也沒有。

  這孩子,難不成是斜視?

  「……」

  這個想法片刻後就被他好笑地拋到腦後, 這個叫沙羅的女孩剛才和萩原研二說話的時候,分明沒有什麼異樣。

  諸伏高明先開口道:「多謝你的幫助, 我們才能發現地板下的……空間。」

  關於是怎麼發現這個空間的, 沙羅堅持說她是收到了一個幽靈的委托, 想起這件事, 諸伏高明不禁一陣頭痛——

  他的報告裡總不能寫是因為幽靈的口供才發現了那些屍體吧。

  沙羅看到面前年紀稍長的警官臉上留露出她所熟悉的社畜神情, 疑惑地歪了歪頭,不明所以。

  她又轉過目光,與跟在諸伏高明身邊那個即將消散的靈確認道:

  【你確定不要吸收一點怨氣嗎?】

  靈沒有回答, 他說話裡的力氣已經不剩多少了,留在這個世間本就是因為他的執念, 現在也是時候離開了。

  他模糊的臉上,隱隱約約顯現出曾經那張人類的面容,衝著沙羅微微一笑, 和藹又儒雅,一如生前。

  【拜托了】

  他如是說道。

  沙羅點了點頭,湊到諸伏高明耳邊說道:

  【他說, 爸爸很抱歉, 但能看到你成長為優秀可靠的警察,真是太好了。】

  諸伏高明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他頓了頓,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麼?」

  沙羅平靜地向後撤了一步,指了指他的身邊:「跟在你身邊的靈, 他想在消散之前對你說這些話, 他的力量不夠, 所以拜托我來說。」

  說完之後,沙羅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最近好像接到了很多靈體同類的委托。

  他們曾經是人,但變成靈體之後與世界的聯系就只能依靠委托她來完成,[url]www.52gGd.Com[/url]她是咒靈,現在卻有了一具人類的身體,在給這些幽靈幫忙的同時,好像也體驗到了他們作為人時的一些……

  這就是萩原所說的,與世界的連接嗎?

  情感,親人?

  沙羅搖了搖頭,她還是不喜歡復雜的思考。

  在幾步遠的地方,萩原研二疑惑地看向他們,雖然不知道沙羅要和景光的哥哥說什麼,但青年依舊體貼地走遠了一些,給他們留出足夠的私人談話空間。

  就在沙羅朝諸伏高明身邊的靈體點了點頭,准備邁步去找萩原研二的時候,年長的精英警察難得有些失態地脫口而出:

  「——請等等。」

  沙羅回頭,眨了眨眼。

  「他……在我身邊?」

  沙羅點了點頭:「不過因為不想吸收惡意,已經快要消散了。」

  諸伏高明愣了愣。

  他朝著之前記憶中沙羅目光投向的那團空氣看去,半晌沉默。

  最後,年輕的精英警察輕聲道:「再見,爸爸。」

  他不知道沙羅說的是真是假,但這一句告別,是父子兩人對彼此的虧欠。

  有或者沒有,在或者不在,諸伏高明不願因為自己的成見,去賭那一點點遲來的,彌補遺憾的可能。

  「......」

  沙羅若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團幾近透明的靈體,竟然出現了正面情感的波動。

  好怪,沙羅想到。

  自己就要快消散了,但看起來卻是開心的樣子。

  咒靈不解地搖了搖頭:人類的靈體,也是那麼難以捉摸。

  ————

  看沙羅朝他走來,萩原研二有點困惑地問道:「小沙羅和諸伏警官說什麼了?」

  沙羅回答:「說了那個靈拜托我說的話。」

  萩原研二僵硬了片刻,重復道:「靈?」

  沙羅隨意地點點頭。

  「所以小沙羅真的能看到靈?」青年小心翼翼地問道。

  沙羅莫名其妙地點頭,突然反應過來:萩原是看不見靈的普通人。

  也好,畢竟只有咒術師和天與咒縛能在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看到或者感受到咒靈。沙羅盯著面前這個因為有一雙下垂眼而顯得分外無害的青年警察,想到:他是沒有危險的。

  他不會傷害我。

  但這也意味著萩原研二沒有咒力。

  不過這一點沙羅早就知道:萩原他很脆弱,容易受到傷害。

  這麼想著,微微皺了皺眉,人形咒靈鄭重其事地拍拍萩原研二的肩膀道:「我會保護你的。」

  「……」

  小沙羅似乎能看見被人看不見的那些東西。

  怕鬼的年輕警察還沉浸在這件事帶給他的震撼中,沒聽清沙羅在說什麼,就恍惚點頭。

  沙羅也滿意地點點頭。

  兩人雞同鴨講地說了幾句,卻誰也沒發現什麼不對。

  ————

  城堡前,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找到了即將要隨長野縣警去警察廳錄筆錄的吉木百合。

  經歷了一系列的家庭變故,又得知了自己家族算不上光彩的歷史後,吉木百合的表現未免有點過於淡定了。

  因為一夜沒有得到休息,她的面容帶上了一些憔悴,眼下出現了青黑色和隱約的眼袋。女人的表情中透著平心靜氣的釋然,和他們第一次見她時精神緊繃的樣子完全不同。

  沒等松田陣平兩人開口,吉木百合就主動說道:「你們想問我,關於原田凜和渡邊勝的事情對嗎?」

  松田陣平聳聳肩:「這不是廢——」

  佐藤美和子沒有那麼不顯眼地給了他一個肘擊,對吉木百合依舊保持著穩定的微笑:「吉木小姐,關於他們兩個,你知道什麼嗎?」

  吉木百合出乎意料地坦白:「原田凜是我的前男友,我和他分手之後,就和渡邊勝在一起了。」

  一開始,她的表情還風輕雲淡,但說著說著,一片陰雲籠罩住她的眉目。

  吉木百合又變回了那個穿著黑裙子和白色高跟鞋,精心打扮成與自己原本樣子完全不同的的那個女人。

  就像是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第一次見她時。

  「凜君一直試圖提醒我,渡邊勝不是好東西。他調查到渡邊勝的過去,告訴我渡邊勝曾經屬於一個犯罪組織,裡面的人以騙婚為主,有很多女人被他們騙過。」

  「你的妹妹就是其中之一,對嗎。」松田陣平淡淡地說道。

  吉木百合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默認了。

  佐藤美和子皺眉:「吉木小姐,你在交往期間知道這件事嗎?」

  女人斂住眼底的神色,沒有回答。

  佐藤美和子看她一眼,換了個方向問道:「那關於公園的那一起木倉擊案,你了解多少?」

  吉木百合對這個問題早有預料:「那個被殺的人,也是渡邊勝以前的犯罪組織同伙。現在那個組織不在了,渡邊勝打算洗手不干,那個人找了以前的證據來勒索他,所以被渡邊勝滅了口。」

  松田陣平意義不明地說道:「吉木小姐知道得比警察還清楚。」

  吉木百合牽動一邊嘴角,卻失敗地沒能露出半分笑意:「是凜君告訴我的,他想讓我看清渡邊勝的真面目。但我拒絕了,沒想到他竟然會——」

  為了讓渡邊勝原形敗露身敗名裂,為了保護對渡邊勝「一往情深」的她,竟然會選擇自殺。

  不知何時走到三人身邊的萩原研二,在吉木百合低垂著頭准備上警車的時候,紳士地幫吉木百合打開了車門。

  他狀似無意地提到:「我記得吉木小姐在卡拉OK的那天,穿著的是一雙很漂亮的白色高跟鞋。」

  白色。

  吉木百合頓住了。

  一雙比常人淺淡一些的眸子看向萩原研二,吉木百合用僅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道:

  「不管你在說什麼,我都沒有聽懂。

  「但是警官先生,白色是一種很漂亮的顏色,不是嗎?不過,有時候也不一定代表著純潔無害。」

  年輕的池面警察又問了一句話:「原田凜,知道這件事嗎?」

  吉木百合沒有再回答。

  她關上了車門。

  萩原研二看著警車開往遠處的影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

  另一邊,佐藤美和子正在和松田陣平討論著吉木百合剛才提供給他們的證詞。

  「手上有紋身的騙婚組織,你聽說過嗎?」松田陣平問道。

  佐藤美和子低下頭細細思索一陣,搖頭:「我需要回警視廳問一問目暮警官和其他前輩們,不過,我們確實在公園木倉擊案的受害者手腕上,發現了一個紋身。」

  因為松田陣平也是警察的緣故,佐藤美和子猶豫一下,還是拿出手機,給他看了一眼她當時拍下的受害人手腕處的圖案。

  她當時跟隨前輩一起去停屍房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在受害人手腕以及手背交界處的這個紋身。

  因為紋身是幫/派成員常用的身份像征,搜查一課的前輩當時懷疑這件事與當地的黑/dao有關,叫佐藤美和子去查一查。

  沒想到,竟然在吉木百合這裡得到了線索。

  「你認識這個圖案嗎?」佐藤美和子不抱什麼希望地問道。

  果然,松田陣平說:「沒見過。」

  佐藤美和子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我先給白鳥發信息讓他看看渡邊的手上有沒有——」

  「我見過。」

  輕飄飄的女聲從兩人背後傳來。

  佐藤美和子嚇得轉身,看到沙羅青綠色的眼睛正亮晶晶地看向她。

  女警手忙腳亂地把照片收起來:按理說案情相關的資料,是不能給外人看到的。

  ......一秒鐘後,她反應過來沙羅說了什麼。

  佐藤美和子的動作頓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問道:「沙羅你認識這個圖案?」

  沙羅點頭:「小京華的…男朋友,手上也有這個圖案。」

  看到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都睜大眼睛看向自己,沙羅頓了頓,以為自己隱瞞了一些信息的事情暴露了,她撇了撇嘴:

  「好吧,是小京華的結婚對像,他們要結婚了,滿意了吧。」

  安靜一會兒,她不滿地抱怨道,顯然積怨已久:

  「憑什麼能娶到小京華啊,那個廢柴。有個酷一點的紋身又怎麼樣,沒收入還喜歡和小京華借錢也就算了,小鋼珠居然打得那麼爛。」

  松田、美和子:「.……」

  她的重點居然落在小鋼珠上?

  什麼「也就算了」——前面的那些難道不是更重要嗎?!


第63章 酒廠打工 42

  「為什麼不進去。」

  卡爾瓦多斯剛邁進基地的大門幾步, 就看到會議室的門前杵著一個發型蓬亂、形狀酷似海膽的黑色腦袋。

  沙羅正雙眼無神地盯著會議室的大門,腳尖只和門板離著相差不到十釐米的距離,腦袋更是幾乎抵在門板上。

  她是從來不梳頭嗎?

  卡爾瓦多斯看著沙羅頭上張牙舞爪、恨不得翹在天上的發尾想到。

  他蜷了蜷發癢的掌心, 努力按下心中把香檳的腦袋一巴掌糊到門上的衝動。

  狙擊手克制著自己,表面上還是一副冷淡沉穩的樣子。沙羅聽到他的聲音,驟然間抬頭, 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連忙跑到他身邊。

  「卡爾瓦多斯前輩, 你來了。」

  卡爾瓦多斯後退一步,警惕地盯著她:「你要干什麼?」

  「我們一起進去吧。」沙羅過分殷切地邀請道。

  她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剛才看見了諸星大先她一步走進了會議室的大門。沙羅瞬間頓住了腳步, 閃到一邊, 下意識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諸星大不是禪院甚爾,諸星大不是禪院甚爾,他只是一個不幸長了張殺星臉的後輩而已。

  沙羅不斷催眠自己到, 終於鼓起勇氣……

  准備等下一個人一起進去。

  她終究還是沒有膽子獨自面對那雙狹長的綠色眼睛。

  所以當聽到走廊盡頭再次傳來腳步聲的時候,她興高采烈地探出自己頂著蓬松黑發的腦袋, 准備和不管是哪個即將救她於水火的同事打招呼。

  然後, 她看到是一個淺金色頭發的男人在會議室門口停下。

  淺金色。

  「......」

  沙羅馬上又縮了回去。

  波本和諸星大在同一間房間裡,而她即將要進入那個房間。

  沙羅費解地想道,她只是個無辜的咒靈, 難道就因為從來沒有殺過人,自己就要受到這種懲罰嗎?

  ————

  看著香檳懇切的雙眼,卡爾瓦多斯現在真的有點好奇會議室裡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居然能讓香檳這個瘋子感到害怕。

  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一眼若無其事跟在他身後的香檳,卡爾瓦多斯走近會議室的門。

  還沒開門, 就聽見裡面傳出隱隱的說話聲音。

  「——抱歉, 我是美國人, 對日本不熟悉。」

  「哦?就連衝繩也不知道嗎?」

  「不太熟。在海邊對吧,我很喜歡加利福尼亞州的海,不知道衝繩比起那裡如何。」

  「美國——」

  裡面的對話隨著卡爾瓦多斯推門發出的聲響戛然而止。

  房間裡站著兩個人,淺金色穿棒球服的男人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另一端留著黑色長發的男人面容冷峻,不苟言笑,正是卡爾瓦多斯之前見過的諸星大。

  不對,他現在已經獲得了代號,應該叫萊伊了。

  淺金色頭發的男人依舊微笑著,看不出絲毫笑意的眼睛裡流露出微微的審視,看到卡爾瓦多斯身後翹起的一縷黑發,他語氣頗為親切地打招呼道:「香檳。」

  香檳走到卡爾瓦多斯身邊,潦草地點了點頭,回道:「波本。」

  諸星大和卡爾瓦多斯打了招呼後,深深地看了沙羅一眼:「香檳。」

  沙羅下意識地一抖,勉強笑道:「諸星——不,萊伊。恭喜你升職。」

  升職?赤井秀一暗中記下了這個詞。

  是組織的什麼密語嗎?

  安室透看到他的表情,了然地發出一聲嗤笑:

  「——別猜了,就是香檳自己這麼叫而已,組織裡也只有她會這麼說。」

  沙羅瞪了他一眼,不忿地走到房間中離他最遠的一個角落坐下。

  赤井秀一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沙羅,敏銳地發現代號為「波本」的男人和香檳之間暗流湧動。

  兩人互相看不順眼這點,他已經在組織中有所耳聞。包括這個叫「波本」的男人笑面虎的個性,種種瘋狂殘忍的手段,以及香檳冷酷漠然的行事風格和捉摸不透的性格。

  瘋子和瘋子原來不兼容。

  縱使情況並不輕松,之前長時間居住在英國所以對黑色幽默很熟悉的赤井秀一,心中不禁飄過這樣調侃般的想法。

  在得到這些消息的同時,赤井秀一也了解到香檳在組織內的特殊地位。

  這個女人在八個月前憑空出現,由貝爾摩德親自引薦到組織中。而後僅僅用了一個任務就得到了boss給予的代號,從此直接聽命於組織boss。

  雖然隸屬於情報組,但香檳通常和行動組的一把手琴酒一起出任務。那些由兩人一起執行的任務,通常機密等級非常高,赤井秀一到現在還沒有一絲頭緒。

  機密等級越高,就越接近組織的內核,不管是目的還是手段。

  赤井秀一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香檳也就成了他臥底並獲取組織機密的關鍵所在。

  帶著不著痕跡的討好,赤井秀一安慰沙羅道:「別擔心,這個叫法很好,我們在美國也會這麼說,相比起日語更不容易暴露。」

  沙羅並沒有被安慰道,很大程度是因為這話出自這張讓她恐懼的臉,不過出於這張臉的震懾效果,她非常給面子地做出了一個勉強的笑臉:「你說的對,萊伊。」

  ————

  聽到兩人的對話,波本扯出一抹敷衍生硬的笑容。

  這個在日本犯罪的美國人,他心裡咬牙道。

  對於新來的萊伊,安室透是非常看不慣的。

  不僅是因為萊伊的行事作風充斥著美式的做派,這個男人漫不經心流露出的對日本的不感興趣和不在乎的輕率態度,也讓把日本視為自己驕傲的安室透極其火大。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都是同為臥底的FBI探員赤井秀一的偽裝。

  為了合乎「一輩子都長在美國沒來過日本的混血」人設,赤井秀一必須要表現得對日本一無所知,而這恰恰觸碰到了安室透的雷區。

  但萊伊對香檳的態度卻是值得觀察,安室透暗暗想到。

  沒有讓私人的判斷影響他作為一名臥底的素養。

  ————

  房間中陷入沉默,暗流湧動,每個人都各懷鬼胎。

  卡爾瓦多斯環顧周圍,發現四個牆角,三個人一人坐了一個。

  他注視著剩下的一個牆角沉思片刻,最終決定還是不要過去坐了。

  繼香檳進了組織之後,組織裡的其他新人也越來越奇怪了,卡爾瓦多斯面無表情的想到。

  ——要不然我還是別在這兒干了。

  正當卡爾瓦多斯認真思索自己要跳槽去哪裡的時候,能讓他留在組織裡的唯一理由出現了。

  屬於貝爾摩德那種神秘低沉又頗具風情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吸引了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

  金發女郎穿著一身優雅的冬季套裝,美艷的面孔上看不出絲毫歲月的痕跡,含笑的眼尾一片平坦,沒有絲毫皺紋。

  沙羅歡欣雀躍地跑到她面前:「貝爾摩德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貝爾摩德打量著她,微笑道:「好久不見,小沙羅。」

  她拋給沙羅一個小盒子:「給你帶的禮物,看看喜歡嗎?」

  在沙羅歡欣鼓舞地從裡面拿出一個人偶的同時,金發女郎抬起頭看向房間裡其他兩個男人,勾起嘴角道:

  「你們就是這次出任務的波本和萊伊。」

  安室透也微笑著開口,笑意中攙的水分和貝爾摩德不相上下,看不出哪怕一絲的真心實意:「我是波本。」

  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你就是小沙羅介紹進組織的萊伊了?」

  貝爾摩德轉向另一個黑發綠眸的男人,上下打量片刻,表情淡定卻語出驚人:

  「你和小沙羅是什麼關系?」

  赤井秀一繃緊下頜,他知道這個女人問話的目的絕不是「八卦」這麼簡單。對殺意像狼一樣敏銳的探員在她進門的那一瞬間就發現,金發女郎身上危險的氣息。

  那是幾十年都在黑暗與生死邊緣游走積累起的氣質。

  他淡定地說道:「我會進入組織是因為沙羅,是她給了我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很感激她。」

  FBI探員知道,在貝爾摩德這樣的人面前,重要的不是說什麼,而是他的表情透露出的信息,一點點的說謊痕跡都會讓他陷入被懷疑的境地。

  幸而赤井秀一在FBI 接受過專門的訓練,克制的感激摻雜著仰慕的情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不似作偽。

  貝爾摩德打量他一眼,不置可否。

  赤井秀一拿不准她有沒有相信,但片刻後,金發女郎衝著沙羅微微一笑:

  「幾個月沒見,我們家小沙羅真是長大了,都有人追了。」

  安室透早已察覺,盡管在心中鄙夷美國人的審美,表面上還是看好戲一般地向香檳的方向看過去,想觀察她的反應。

  房間內卻頓時響起一男一女兩個聲音:

  「萊伊喜歡我?」

  「萊伊喜歡香檳?!」

  卡爾瓦多斯的表情甚至比沙羅還震驚,他微妙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令他對組織重燃希望的優秀狙擊手居然喜歡上了香檳,看來萊伊的腦子也有點問題。

  除了貝爾摩德大人和他,這個組織裡還有其他正常人嗎?

  ——都是香檳的錯。

  卡爾瓦多斯冰冷地瞪了一眼沙羅。

  無辜的沙羅並沒有察覺到卡爾瓦多斯的目光,她還在震驚於萊伊喜歡她的這個事實。

  但片刻之後,她又想明白了,自己現在用的這具外表,就是禪院甚爾那個魔鬼的妻子的面孔,萊伊和禪院甚爾長得差不多,自然也會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

  完成了詭異的邏輯自洽,沙羅同情地看了一眼萊伊。

  除了長相以外,萊伊算得上一個完美的後輩,尤其是在波本的對比之下。懷著對後輩的關懷之心,沙羅誠懇地建議道:

  「你可以再找一個和我長得像的人,我們是不可能的。」

  貝爾摩德難得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波本。」

  沙羅平靜地回答道。

  「......」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在房間中蔓延開。

  因為上一個任務交接所以來晚了一些的蘇格蘭,站在會議室門前,把剛邁出去的腳步下意識地又收了回來。

  Zero終於玩火自焚了嗎。

  思維停滯一瞬,諸伏景光淡定地想著。

  不知道為什麼,他也沒有覺得很出乎意料。


第64章 酒廠打工 43

  「小沙羅, 不是想吵架就是喜歡的,那應該算是討厭。」

  貝爾摩德邊說著,一邊饒有趣味地打量波本和沙羅。

  她在國外聽說過這兩個人的關系很差, 今天一見,果然如此。

  沙羅松了一口氣,朝貝爾摩德崇拜一笑:「貝爾摩德大人說的對, 我討厭波本。」

  聞言,安室透眯起眼睛, 似笑非笑地提醒她:「你可以說的更隱晦一點。」

  沙羅興高采烈地朝他說道:「抱歉,但我太高興了,而且我不喜歡思考。」

  安室透也回了她一個「溫柔」的微笑:「我知道。」

  知道你沒腦子。

  但沙羅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黑色海膽頭的女人語出驚人:「我想我更喜歡蘇格蘭。」

  ?!

  諸伏景光震驚地抬起頭, 不知道話題怎麼會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呃——我?」

  他不知所措地問道。

  沙羅點點頭, 衝他笑了一下。

  畢竟你是萩原的朋友。她暗想道。

  保持沉默的赤井秀一聞言,挑起一邊的眉毛,打量一番代號為「蘇格蘭」的組織成員。

  這個剛進來的男人留著短短的胡須, 形容穩重,外表看似溫和無害, 是這個房間裡的人裡面看起來接近於正常人的一個。

  原來香檳喜歡這個類型的。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

  「……」

  安室透的笑容有點僵硬了, 他定定重復道:「蘇格蘭?」

  沙羅點頭。

  貝爾摩德也被驚訝了,她沒想到自己離開短短幾個月,小沙羅竟然和全部的新代號成員都發展出了……

  奇怪的關系。

  組織的性質在沙羅這裡是不是微妙的改變了?

  按下想笑的衝動, 看夠好戲的貝爾摩德終於想起來自己是這個任務的負責人。

  而他們今天來到這件會議室是為了討論即將要進行的任務。

  斂住開玩笑的表情,金發女郎略顯嚴肅地輕咳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小沙羅,任務的信息你看過了嗎?」

  沙羅本來就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說出那句「我喜歡蘇格蘭」後, 在場的所有人都表情微妙。

  人類都好難懂, 還是工作適合我, 咒靈憂郁地想道。

  聽到貝爾摩德的問話,人形咒靈頓時積極回答:

  「當然,貝爾摩德大人發給我的所有東西,我都會反復仔細讀到三遍以上的。」

  卡爾瓦多斯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傳遞出類似「你小子挺會爭寵」的不屑。

  沙羅略顯驕傲地回視他,流利地對任務做出簡述:「任務首先需要混入鈴木家的游輪宴會上,盜取資料信息且不能驚動任務目標,到岸上直接進入交易場所與貝爾摩德大人交接。」

  「很棒。」

  貝爾摩德笑眯眯地鼓了鼓掌,像是逗小孩子一樣,說的話卻是少兒不宜的殘酷:

  「任務目標身邊有幾個人保護,有問題下船後再解決,不要留下後患。」

  沙羅乖巧地點了點頭,貝爾摩德卻側目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這麼說,這次的任務需要六個人?」

  安室透環視一周,率先發問道。

  貝爾摩德顯然不是會主動交換信息的那種人,卡爾瓦多斯沉默寡言,而香檳就只知道符合貝爾摩德和卡爾瓦多斯的一切決定,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場。

  現在,安室透開始質疑為什麼組織能做到跨國這樣龐大的地步了。

  就靠這群人嗎?

  作為波本,他感到連與其他人溝通都很艱難,但作為公安的降谷零,卻微妙地覺得自己工作難度有所降低。

  「……」

  「六個人?不,只需要四個人登上那艘船。」

  金發女郎勾唇笑道:「我只是聽說組織裡最近來了很多新鮮血液,想見識一下而已。」

  其實是因為琴酒。

  男人提到沙羅和這三個以威士忌酒名為代號的成員就煩不勝煩的模樣,讓貝爾摩德對這幾個人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好奇。

  沙羅和波本在組織內部已經「臭名昭著」,除了彼此基本沒有人會願意和他們兩個搭檔。

  而萊伊是新獲得代號的成員,狙擊距離很遠,是難得讓琴酒感到好奇的那種;蘇格蘭則小心謹慎,做任務滴水不漏,是新加入的酒廠成員中最靠譜的一個。

  按理說後兩者不至於引起琴酒的注意,但同屬於行動組的他們卻是唯二能和沙羅搭檔的人。

  有了波本的前車之鑒,這讓組織成員也對他們心生疑竇,於是逐漸變成了萊伊和蘇格蘭兩人固定搭檔。

  喝了兩杯酒,銀發男人叼著煙,說這些的時候,聲音裡頗有幾分咬牙切齒。

  沒等琴酒放下酒杯,旁邊的貝爾摩德用染了紅色指甲,輕輕捏住他的下巴,往她的方向轉去。

  另一只手輕柔地撩起男人垂落的銀發,讓他的半張臉清晰地展露在貝爾摩德面前。

  金發女郎驚訝地發現,男人難得一見露出了類似於郁卒的表情。

  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表示十分喜聞樂見。

  可憐的琴酒,好好一個狙擊手,在組織還要兼任人力資源部部長,她幸災樂禍的想到。

  ———

  回到現在,聽到只有四個人能執行船上的任務,波本、蘇格蘭和萊伊都充分表明了自己希望去執行任務的想法。

  任務中需要易容,所以沙羅必須要參加這次任務。

  有貝爾摩德參加,卡爾瓦多斯也默認一定會參加。

  也就是說,他們三人中有一個人需要退出這次任務。

  「讓波本去執行其他的任務吧。」沙羅頗為積極地建議道。

  安室透和善地盯了她一眼,把矛頭對准赤井秀一:「我看萊伊對日本文化不太熟悉,以防露出馬腳,不如讓他回行動組出任務好了。」

  赤井秀一淡定地反駁:「我可以偽裝成孤身登船語言不通的美國人,不會有人懷疑。」

  話鋒一轉,他向沙羅提議道:「這趟任務很危險,不如讓蘇格蘭留下。」

  作為第三名勤懇敬業的臥底,無辜被牽連到三個人的修羅場中的諸伏景光也不再保持緘默:

  「這次任務在游輪上,上船步驟中還包含有安檢,危險在哪裡?」

  該不會萊伊吃醋?

  諸伏景光心中不禁出現這個荒謬的假設,他瞟了一眼神情平淡的萊伊。

  共同出任務時,黑發男人沉默果決的形像,此時在他腦海中搖搖欲墜。

  ————

  「我退出。」

  一道驚雷響起,房間中的幾人同時看向說話的卡爾瓦多斯。

  卡爾瓦多斯重復道:「我退出。」

  連貝爾摩德也有一瞬間的驚訝。

  要知道,以前只要有和她一起出任務的機會,卡爾瓦多斯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拒絕的。

  沙羅歪了歪頭:「卡爾瓦多斯前輩?」

  瘦削冷峻的意大利裔男人神情冷漠,語調平直:「我去出京都的那個任務。」

  貝爾摩德錯愕道:「可那個任務GIN也要去。」

  和貝爾摩德說話,卡爾瓦多斯的語氣柔和一些,他雙眼已經微微放空,依舊堅定地說道:

  「沒問題,和GIN搭檔是我的榮幸。」

  貝爾摩德:……

  怎麼都開始說胡話了。

  卡爾瓦多斯實在不想再呆在這個房間裡面了,他朝貝爾摩德點了點頭,邁著大步走出會議室。

  他再晚一步,都覺得自己的精神健康危在旦夕。

  黑發綠眼的狙擊手一邊走,一邊悔恨地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等組織這個階段的任務完成之後,他就再也不主動回日本了。

  ————

  會議室裡的人面面相覷,安室透聳聳肩,輕快地說道:

  「看來就是我們一起出任務了,合作愉快。」

  他朝萊伊伸出手,露出了一個虛假的笑容。

  赤井秀一:……

  十分鐘前你還在暗示,我會搞砸這個任務。

  波本果然和傳聞中一樣,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赤井秀一確信地想道。

  另一邊,沙羅也轉過頭,爽快地拍了拍諸伏景光的肩膀,興奮道:「我們可以一起出差了蘇格蘭!」

  諸伏景光衝她禮貌地笑了笑,心裡卻在想:

  京都的那趟任務,需要幾個人來著?

  雖然對不起zero,但他突然覺得卡爾瓦多斯才是這個房間裡最聰明的人。

  ———

  當其他人都離開房間,沙羅恪守職場禮儀地左右環顧,發現她的貝爾摩德大人還沒有離開房間,也就留下來,准備等貝爾摩德離開之後,做最後一個離開會議室的優秀員工。

  「沙羅。」

  貝爾摩德沒有走其實是因為她有話要單獨問沙羅。

  沙羅聽到貝爾摩德叫自己,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活像一只因為得到熟人關注而雀躍的小狗。

  貝爾摩德心中莫名觸動,聲音軟了一些。在爾虞我詐的世界中游走太久,她總是會因為一些純粹的感情動容。

  可惜她也清楚,面前看起來天真的女孩子並非什麼可愛的寵物狗,而是外表富有欺騙性的、凶狠殘忍的惡犬。

  「小沙羅,GIN說你還是拒絕殺人。我能問問是為什麼嗎?」

  沙羅緊張起來,不明白為什麼頂頭上司琴酒會向貝爾摩德打小報告,她想不出來什麼好的借口,如實回答道:

  「我不能進監獄。」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沙羅在哪裡都能生存下去,但……

  萩原說過他會寂寞的。

  貝爾摩德:……難道你做的其他事情就很合法,就不會進監獄了嗎?

  不管怎麼樣,金發女郎的手輕輕拂過沙羅炸開的蓬松發尾,語氣淡淡,說不清是提醒還是警示。

  「你已經進了組織,小沙羅,你沒有退路了。」

  「當然,」 沙羅困惑地眨了眨眼,「自己繳納社會保險很貴的。」

  雖然咒靈並不知道保險有什麼用處,不過社畜大叔們對保險和養老金的重視,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的記憶裡。

  貝爾摩德端詳她片刻,意義不明地點頭:「那就好。」

  「記住,千萬不要有任何背叛組織的念頭,這是對你好。」

  美艷的女郎輕聲說道,不沾歲月的臉龐上,神情晦澀難辨。


第65章 酒廠打工 44

  一周後, 鈴木家游輪奢華的甲板上。

  在甲板靠近船杆的位置,沙灘傘投下陰影裡並排擺放的太陽椅上坐著三個人,每一個都因為出色的容貌而引人注目。

  坐在三個人中間的, 是一個下巴上蓄著略顯成熟的短須的男人,氣質沉穩溫和,他穿著偏向於商務風格的襯衫, 鎖骨附近的扣子解開兩顆,多了一些休閑的風格。

  男人右邊是一個穿著polo襯衫, 冷白膚色,面容英俊立體的混血男子,他的一雙眼睫濃密的綠色眼睛在陰影處更顯濃郁,

  兩人正用英語交談, 言語中夾雜著不少關於進出口貿易的專用術語。

  在蓄著短須的男人左邊,坐著一位穿著和服的古典美人,她黑色長發如瀑, 容貌端莊秀麗,卻因為臉上缺少表情而略顯古板和不通人情。

  路過的人無一不被她人偶一般的精巧美貌所吸引。

  有好事者多看兩眼, 對美人的處境心領神會。

  她肯定是那個長相儒雅的男人的妻子, 因為兩人手上帶有相同的素戒。

  夫妻出來度假,丈夫卻因為公事而忽略了妻子,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只是讓人為這位貌美的妻子感到可惜。

  過了幾分鐘,隨著幾個年輕女孩忍不住被一路吸引過來的目光,年輕英俊、身材挺拔的金發侍者來到那位漂亮冷淡的夫人身邊。

  他稍作欠身,將托盤上的雞尾酒放在女人面前的小桌上。

  「夫人怎麼不參與談話呢?」侍者輕聲問道。

  年輕的夫人呆呆地看了他一眼, 眼球的轉動方式有些機械得讓人毛骨悚然。

  她坦白道:「我聽不懂。」

  金發侍者挽了挽袖子, 露出一節勁瘦的蜜色小臂, 他微微一笑:

  「那夫人可真是空有美貌,卻沒有腦子呢。」

  「……」

  「波本,信不信我揍你。」

  沙羅惱怒地說道。

  她不用裝也很像雙眼無神的人偶,卻在波本開口的瞬間破功。

  就知道波本不會說什麼好話,沙羅忿忿地想著。

  安室透聳了聳肩,適可而止:「山田龍之介有動靜嗎?」

  沙羅嘆了口氣,苦惱地搖了搖頭:「貝爾摩德大人說我的易容要對他有吸引力,結果你們卻堅持讓我打扮成這樣——真是不靠譜。

  「要是這次的任務失敗,絕對不是我的原因。」

  她強調道。

  「......」

  連正在裝作交談的赤井秀一和諸伏景光都忍不住停頓一秒,回頭看她。

  安室透安靜幾秒,語氣詭異地問道:「你認為你的標准才正常?」

  沙羅理直氣壯的點頭。

  又是幾秒的沉默,連諸伏景光也忍不住側目問道:

  「香檳,你為什麼覺得山田龍之介會被長著四條胳膊的女人吸引?」

  是的,當沙羅興奮地說這個易容一定能吸引到山田龍之介,然後跑到房間裡換裝的時候,不論是FBI、日本警察還是日本公安,都沒有想到出來的會是——

  一個長著貌美女人的面孔,卻從白色女士浴袍中伸出四條胳膊的類人生物。

  現在三人還記得當時自己感受到的震撼。

  沙羅還是很聽蘇格蘭的話的,是在他和赤井秀一的勸說下才放棄了這個……據她堅稱「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易容。

  雖然更多可能是因為赤井秀一那張臉帶來的恐嚇效果。

  見蘇格蘭提問,沙羅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不管對誰,宿儺大人的手指都是最有吸引力的。」

  「宿儺?」

  諸伏景光問道。

  「手指?」

  赤井秀一重復。

  「——」

  安室透微笑著打斷兩人:「勸你們不要思考沙羅說的話,會被她同化的。」

  假裝沒看到沙羅控訴的眼神,安室透開始和更靠譜的人交換信息:

  「山田龍之介身邊除了兩個固定的保鏢外,表面上看,就沒有其他一起上船的同伴了。」

  山田龍之介就是他們本次竊取資料的目標,一個作風激進的富二代,大哥意外死亡後接手了家族生意,因為在商界咄咄逼人且不留後路,所以有很多人想拉他下來。

  實際上,公安自從知道了這次任務後,也在一直尋找他到底為什麼成為這個跨國犯罪組織的目標,但尚未有所收獲。

  安室透此次前來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在盜取資料時獲取內容,以此掌握和推測組織的動態。

  在組織傳來的情報中,山田龍之介已經聽到風聲,只不過他以為是有人要對他的人身安全不利,所以在身邊雇佣了兩個保鏢貼身保護。

  鑒於山田龍之介的誤解,組織決定將計就計,將現場偽造成襲擊未遂的假像,以此轉移山田龍之介的注意力,使他意識不到真正的目標,在於他帶上船秘密簽訂的合同。

  只不過,除了貼身保鏢,山田龍之介還聘請了一位私家偵探的保護。

  保鏢在明,私家偵探在暗。

  對於防守,一向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而進攻反之亦然。

  要想在山田龍之介這裡盜取情報而不被發現,沙羅四人不僅需要躲開山田龍之介與其保鏢的視線,更重要的就是把那名混跡在人群中、暗地裡保護山田龍之介的私家偵探找出來。

  他們,主要是除了沙羅以外的三人,決定在山田龍之介身邊偽造一起案件,將那個私家偵探引出來,至於案件的主人公,自然是易容多變的香檳。

  ——但現在,第一步讓易容的香檳接近山田龍之介的計劃,就受到了阻礙。

  山田龍之介是出了名的好色,喜歡矜持貌美的年輕女人,對「人偶般的美貌」有一種特別的偏好,還傳出過多起與他人妻子的緋聞。

  以沙羅現在的模樣,沒有道理不會吸引到他。

  果然還是香檳的氣質戰勝了外貌嗎?

  安室透凝重地想道。

  「香檳,你還是給萊伊易容吧,讓他扮成女性去接近山田龍之介。」安室透建議道。

  沙羅眨了眨眼,看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盯著安室透看了幾秒:

  之前他感受到的敵意果然不是錯覺。

  組織裡的傳言沒錯,波本和香檳瘋的不相上下,一個喜怒無常笑裡藏刀,一個行為詭異難以捉摸。

  但好在,他們兩人之間也不對付。

  唯一的共同點在於……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身邊的諸伏景光。

  蘇格蘭。

  這兩人都對蘇格蘭有一種奇怪的「占有欲」。

  有組織成員曾無意間和他提到過,一開始是香檳先對蘇格蘭展現出興趣,而後一向和她針鋒相對的波本也盯上了蘇格蘭。

  赤井秀一困惑地想到:難道香檳真的喜歡蘇格蘭?

  在審訊室緊盯屏幕快進拷問錄像的同時,可以面帶笑容、愉快地咀嚼蔬菜沙拉的人,真的存在感情嗎?

  ————

  在四人中唯一在想「正經事」的蘇格蘭,看了一眼其他人或皮笑肉不笑,或若有所思的表情,有意咳嗽一聲,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

  「這兩天,除了保鏢,與山田龍之介有過密切來往的人一共有五個。

  「站在泳池左邊,穿著沙灘褲、皮膚黝黑的兩兄弟;那個表情憂郁,正扶著欄杆看海的女人;還有那個正和他說話的富二代以及身後的年輕管家。

  萊伊點點頭,補充道:「那兩兄弟和女人在不同時間進過山田龍之介的套房,富二代和管家在船上和他接觸一直很多。」

  安室透點點頭:「其他人呢?」

  蘇格蘭說:「都是能查到的面孔,沒有嫌疑。」

  三人又就這件事交換片刻自己的看法,期間沙羅起身離開,他們看了一眼她,沒有太過在意。安室透作為船上的侍者,能在這裡停留的時間有限,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迅速商量了一番後,安室透轉身離開,扭過頭的一剎那,他的表情就僵硬在臉上。

  「那邊。」他說道。

  萊伊和蘇格蘭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方向看去。

  沙羅在搭訕。

  但不是在和任務目標山田龍之介搭訕。

  而是在和那個神情憂傷,正扶著船上的欄杆遙遙眺望海洋的白裙女人搭訕。

  三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

  「你在干什麼?」

  接著白裙女人暫時離開的功夫,安室透來到沙羅身邊,不可思議地低聲問道。

  沙羅無辜道:「你們不是要調查她和其他幾個人嗎,我可以負責接觸這個美女。」

  安室透:……

  他勉強維持住臉上的微笑,正待說些什麼讓香檳收斂一些,不要瘋的這麼徹底,卻看見一個下巴刮得干干淨淨、衣著講究的三十左右的男子朝他們走來。

  是他們的目標,山田龍之介。

  山田龍之介輕佻地在安室透和沙羅之間看了看,笑道:「小哥,能讓我和這位夫人聊幾句嗎?」

  安室透從善如流地離開了。

  山田龍之介看到自己從上船以來就注意到的美人,在看了自己一眼後,她臉上的表情愈發冷若冰霜。

  以為美人是在拒絕自己的靠近,山田龍之介擺出一副沒有冒犯性的手勢,示意自己只是想聊聊天。

  這個猜測倒也正確。因為沙羅心中正悶悶不樂地想著:

  可惡,波本居然是對的。

  目標他居然真的、被這個比不上宿儺大人一根手指的身體吸引了。

  這個世界的人都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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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酒廠打工 45

  用深色運動裝代替身上的侍者服, 並且用鴨舌帽壓住一頭過於顯眼的金發,安室透在夜幕時分悄悄溜進了客艙的一間房內。

  他小心地輕掩上門, 轉過身, 面不改色地衝著黑洞洞的槍口露出一個微小的笑容:

  「別緊張,蘇格蘭,是我。」

  辨認出幼馴染熟悉的臉和動作, 諸伏景光迅速把槍放下來, 掃視一圈已經關嚴的門窗後,低聲道:

  「波本, 你來做什麼?」

  安室透卻又問道:「香檳?」

  景光和香檳在這次行動中扮演的身份是夫妻,同住在船內的一間客房中,他需要保證這次的對話不會被她中途打斷。

  最好,連他們私下見面的事情也不要被她知道。

  諸伏景光回答:「她在和山田龍之介賭馬。」

  安室透剛點了半下頭,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聽見了什麼奇怪的詞,頓住, 懷疑地重復道:

  「賭馬?」

  諸伏景光淡定地點點頭:「他們現在關系不錯,事情正按計劃發展。」

  安室透:「……」

  只除了在計劃裡, 香檳應該是通過色//誘接近山田龍之介, 然後和他成為曖昧關系。而後他們會配合偽裝出香檳意外死亡的假像, 把禍水引到山田身上,引他身邊的偵探不得不現身調查。

  現在的發展方向……

  「算了,隨她去吧。蘇格蘭, 我過來是想和你說——」

  走廊中響起腳步聲。

  兩人屏住呼吸, 直到腳步聲走遠且絲毫沒有在這間房間的門口停留,安室透才繼續說下去——

  「我需要你代替我盜取那份資料。」

  諸伏景光皺起眉頭, 他知道自己的幼馴染臥底在組織的情報部門, 這次的行動也是隸屬於情報組的波本和香檳行動權限更高, 盜取情報理應是他們的任務。

  「這份情報和組織的上層有關,對我們了解這個組織更多的情報很有利。」安室透解釋道。

  「如果是萊伊或者香檳拿到,我們就會錯失這一次的機會。」

  「發生什麼了嗎?」

  諸伏景光的第一反應就是擔心是否有什麼事發生在安室透身上。例如他在組織中被人懷疑,所以不能親自接觸這份情報,以示清白。

  不然,以zero的性格,他絕不會輕易放棄或者求助於他人,即使是自己。諸伏景光有些擔憂地想道。

  安室透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知道幼馴染是在擔心自己,他搖了搖頭:「放心,我沒事。」

  面對諸伏景光逐漸顯露出疑惑的目光,金發的臥底公安解釋說:「是有個帶發卡的小女孩一直纏著我。她和我走的太近了,船上有人有可能已經注意到了。」

  安室透擔心萬一自己被山田龍之介發現任何蹤跡,那個無辜的小女孩可能會受到牽連。

  當然,他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但當行動涉及其他人——尤其是小孩子的時候,安室透必須確保,能把她們受到傷害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

  自小長大的默契,讓諸伏景光不需要安室透說出剩下的這些話,他就立刻理解了那些未盡之意。

  藍眼睛的男人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面對著自己最信任的人,屬於「蘇格蘭」的疏離的薄霧散去,埋藏在溫和假像下的冷硬隱匿,終於露出溫暖的本色。

  他輕松地拍了拍自己幼馴染的肩膀,含笑說道:「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安室透一直掛在臉上那幅神秘兮兮似笑非笑的樣子也消失了,他變得更像一個24歲年輕人該有的坦率,狐疑地盯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問道:

  「你在說什麼啊,你該不會相信,我真的像香檳一樣腦子有問題吧?」

  好吧,不管是波本還是降谷零,他討厭香檳的心情倒是從沒有變過。諸伏景光輕笑著想到。

  「當然不是,」他聳聳肩,開玩笑道。

  —— 「我覺得波本比香檳瘋多了。」

  安室透半是警告性地錘了他的肩膀一拳。

  兩人都笑了。

  諸伏景光這才正色,語調輕柔地說道:「當然不是。那不是真正的你,我一直知道。我只是高興看到原來的你沒有被改變。」

  臥底生涯會改變很多,對一個人可能會有無法逆轉的影響,有的人甚至一生都會被這段經歷困住,掙扎其中。這是在培訓的時候,所有前輩都叮囑過他們的。

  面具戴的太久,有很多人就再難摘下來了。

  偽裝和血肉糾纏著長在一起,到最後,那些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可能再也分不清了。

  降谷零沉默片刻,明白諸伏景光在說什麼,他慢慢地問道:「你被改變了嗎,蘇格蘭?」

  諸伏景光笑了笑。

  他那雙堅定又溫和的藍眼睛,深深看向自己的幼馴染,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樣的。」

  「我更擔心你。」

  諸伏景光沒說出口的是,因為你比我更柔軟,更追求理想中的正義,更固執……

  更脆弱。

  降谷零是他見過最堅強的人,但諸伏景光始終能察覺到自己幼馴染的內心深處有一種盤旋已久的不安全感。

  他很害怕失去,乃至於有時會對自己過分苛責。

  這就是諸伏景光所擔心的。

  「安室透」會變成一個更完美、更強大的形像。但對於降谷零來說,那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越來越需要全身心投入的漩渦。

  安室透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他挪開眼,輕快地說道:「別擔心,蘇格蘭。」

  諸伏景光知道他們的談話應該到此結束了。這裡雖然是在海上,整個房間也全部檢查過,但處於臥底當中的他們每一次以私下的身份談話,都有著巨大的風險。

  他輕輕出了一口氣,幾乎像是一聲嘆息。

  ……

  「所以香檳還在賭馬?」

  安室透又瞬間恢復了波本的狀態,難以捉摸地眯起一雙眼睛問道。

  諸伏景光淡定地點了點頭:「她說要和山田龍之介看英國一場賽馬的轉播。」

  「英國?」

  「不是賭錢,只是她白天好像連輸五場,說是一定要找回男人的尊嚴。」

  「……」

  安室透繃不住臉上的神色,流露出一絲費解:「她不是女人嗎?」

  諸伏景光想想她的所作所為,一時間……

  竟然也不敢確定。

  他甩了甩頭,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你覺得香檳是個什麼樣的人?」

  安室透眯著眼睛想了想,肯定地說了一個詞:「精神變態。」

  基本每個組織中的人都這麼想。

  諸伏景光每次出任務,其他代號成員聽說他曾和香檳搭檔過,每每都會投給他一個夾雜著敬佩與審視的目光。

  就連自己一向洞察力極強的幼馴染也是這麼肯定。

  諸伏景光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安室透頓了頓,詫異地問道:「你沒有感覺出來?」

  香檳身上對人命的漠視,毫無善惡束縛的言論,那些所謂沒有感情的「同情」,以及對對人性拙劣的模仿……

  安室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現在仔細想想,新宿沙羅幾乎不能被稱之為「變態」。

  她就不像是一個人類該有的樣子。

  若有所思地低下頭,諸伏景光喃喃自語道:「我覺得,她似乎不像你說的那麼……」

  ——不通人情?

  ——沒有人性?

  ——殘忍?

  安室透不認同地瞪大了眼睛。

  諸伏景光卻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正是那時發生的事,讓他覺得香檳似乎……

  與眾人口中的形像有些微妙的區別。

  ————

  一天前,當沙羅還呆滯地等在沙灘椅上,而蘇格蘭和萊伊機械地練習外貿英語口語時,有兩個小孩子跑到他們的附近。

  為了讓沙羅能夠吸引到山田龍之介的注意力,他們所坐的位置位於泳池與欄杆中間的一角,經過這裡的人很少,讓他們能觀察到整個甲板上大多數人的動向,又不會被來往的人遮擋住視線。

  沙羅兩眼放空地坐著,思緒陷入空茫。她這個姿勢已經維持了近一個小時,一動不動。

  一個聲音在她面前響起的同時,咒靈感到自己的腳踝處傳來了奇怪的觸覺。

  沙羅回神,發現面前跑來一個穿著泳褲的小男孩。

  他很窘迫的樣子,撓了撓臉頰對她道歉:「對不起,我沒掌握好力度,把球踢到這裡來了。」

  在他身後又跑來一個小女孩,劉海的位置翹起一個又小又尖的弧度,俏皮又可愛。

  她大約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連體泳衣,頭發濕漉漉地盤在腦後,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好奇地盯著沙羅,也跟著道歉:「姐姐,對不起,都是新一太不小心了。」

  「蘭!明明是你想看我顛球的。」

  被叫做「新一」的小男孩不滿地嘟囔道。

  「我沒有,」名叫小蘭的小女孩辯解道,「是園子瞎說的。」

  兩個小孩拌起嘴來,沙羅眨了眨眼,站起身來。

  蘇格蘭警覺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雖然覺得香檳不會傻到眾目睽睽之下對小孩子動手,但臥底警察還是不免感到一陣緊張。

  但沙羅沒有。

  她沒什麼表情地撿起那只小小的足球,捧到小女孩面前。

  然後轉頭看向小男孩,不滿地說道: 「怎麼能和自己的女孩吵架呢?蘭醬這麼漂亮,長大之後絕對是個大美人,小心你以後都沒地方哭去。」

  新一慌張地紅了一張臉,還沒支支吾吾地說出什麼,身後就傳來一道惱怒的聲音:

  「什麼叫這個小鬼的女人,你這個——」

  「爸爸!」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蘭轉過頭叫道。

  沙羅也轉過頭。

  因為自己的女兒和工藤那個臭小子扯上關系,正在不爽的毛利小五郎,看到沙羅的正臉之後直直頓住了,片刻後張口結舌道:

  「大美女啊。」

  !!!

  沙羅警覺地豎起耳朵,眼睛中冒出驟然的光亮:

  「大美女?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

  是他眼睛出問題了麼,不然,怎麼會覺得沙羅和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氣質很像呢?

  蘇格蘭百思不得其解地想到。

  ————

  坐在一旁的赤井秀一,瞳孔一縮。

  他認出來撿球的兩個孩子之一,就是幾年前曾經在海灘上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喜歡破案的小男孩。

  但那時他的母親和弟弟妹妹都在現場,現在「諸星大」的身份卻是父母雙亡、孤身一人流落他鄉的美國雇佣兵。

  保不齊那個聰明的小男孩還記得他。

  赤井秀一皺了皺眉,頭向後一仰,靠在太陽椅上,順手把墨鏡拉下來遮住眼睛。

  蘇格蘭看他這樣,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突然把頭轉過去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跑過來的兩個小孩子,試探道:「萊伊,你認識——」

  「不,」赤井秀一沉默地看了蘇格蘭一眼,發現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敏銳。

  「我討厭小孩子,他們臉上的表情太礙眼了。」

  男人一字一頓地說道,從太陽鏡下隱約能看見他冷酷銳利的綠色眼睛裡,閃爍著厭惡和不耐的神色。

  蘇格蘭:……

  組織挑選代號成員的標准難道是精神狀態?

  那我是怎麼被選上的?

  諸伏景光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另一邊,沙羅左右回頭看看,興奮地神色漸漸落了下來。

  她懷疑地看著那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問道:「美女在哪兒呢?」

  小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男人面前,沒好氣地用小手狠狠地錘了她爸爸的膝蓋一拳,和沙羅解釋道:

  「爸爸說的是姐姐你啦,沒關系,不要管他的騷擾。」

  諸伏景光好笑地看著這一幕,看到那個男人在小女孩的手落下的時候痛呼出聲,他走上前笑道:

  「你們父女的感情真好。」

  ————

  男人結實的身軀正好擋住那個漂亮卻雙眼無神的女人的身體。

  年僅十二歲的工藤新一察覺到了這一點。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只是以為這個男人是不高興妻子被陌生人搭訕。

  工藤新一也猜到了諸伏景光在想什麼。男孩一手抱著球,成熟地聳了聳肩:

  「毛利大叔不是裝的,那家伙打人很疼的。」

  諸伏景光端詳一下小蘭纖細的手腕,溫和地微笑道:「看來是我小瞧了這位小姐。」

  看著那個被他叫做「毛利大叔」的男人誇張喊痛的表情,以及時不時瞟向沙羅的目光,工藤新一露出一對三角眼:

  「大叔,這個姐姐已經結婚了。」

  聞言,毛利大叔也看到了諸伏景光和沙羅手上成對的婚戒。

  他露出了一個失望的表情,把拳頭抵在嘴邊咳嗽兩聲,試圖挽回自己在兩人,尤其是那個穿和服的美人心中的形像。

  「你們好,我是毛利小五郎,是一名私家偵探。這是我的女兒毛利蘭,還有這個小鬼叫工藤新一。」

  ——私家偵探。

  諸伏景光和沙羅對視一眼,角落裡的赤井秀一也從墨鏡的邊緣打量著毛利小五郎。

  但他們沒有見過他和山田龍之介有過接觸,何況他還帶著兩個小孩——

  也許是掩護也說不定。

  抱著試探的心思,諸伏景光准備與毛利小五郎多攀談幾句,他自我介紹道:「我叫綠川修,這是我的妻子——」

  沙羅從善如流地伸出一只手:「新宿沙羅。」

  「夫人沒有改姓嗎?」毛利小五郎問道。

  日本人出於習慣一般會在婚後更改自己的形式,一般是妻子改成丈夫的姓氏,也有入贅的丈夫改成妻子娘家的姓氏。如果妻子的本名很出名的話,也會存在不更改姓氏的情況,不過很少見,所以毛利小五郎才隨口一問。

  沒等諸伏景光往回圓話,工藤新一卻說道:「應該是因為哥哥和姐姐剛剛結婚,所以還不習慣吧。」

  這和諸伏景光想到的借口不謀而合。

  他驚訝地看著這個小男孩笑了笑:「小朋友,你是怎麼知道的?」

  即將從國小畢業的工藤新一推理道:

  「因為你們的戒指很光滑,沒有一點摩擦的痕跡,手上也沒有太陽的曬痕。而且,你們之間的距離比較遠,看起來關系並不是很親近,是通過相親認識的嗎?」

  「叔叔也是因為這個才沒有看出來你們的關系,所以才會和姐姐搭訕的吧。」

  ……

  除了結論,其他的推論基本都是正確的。

  諸伏景光看著小少年眼中驕傲的神色,很給面子地贊許道:「真是厲害,小朋友你的觀察力非常敏銳。」

  年輕的公安警察在心中,是真的對小少年的天賦感到贊嘆。

  假以時日,也許這個小少年會成為一名出色的警察也說不定。

  諸伏景光在心中暗暗想到。

  不過,毛利小五郎顯然不這麼想,他揍了工藤新一的腦袋一下,斥道:

  「小鬼,不要隨口推斷別人的家事啊。」

  說著,他按著男孩的腦袋給沙羅道歉:「抱歉啊夫人,你看,這小鬼不懂事而已,我絕對不是看你們不熟才來搭訕的——」

  毛利蘭面無表情地擰了毛利小五郎的大腿一下:

  爸爸,你的目的已經全都暴露了。

  不過,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姐姐。

  舒展的眉眼充滿古典韻意,就像是她女兒節的時候母親送給她的昂貴又精致的人偶。

  但她卻一直坐在這裡,呆呆地望向海洋。

  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毛利蘭稚嫩的心靈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心地善良的小女孩體貼地問道:「姐姐,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諸伏景光心頭一緊,還沒等他說話,沙羅歪了歪頭:「玩?」

  毛利蘭興奮地點點頭。

  「我們在玩拋接球的游戲,不過園子從剛才開始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爸爸說他不玩這麼幼稚的游戲,姐姐你願意和我們一起玩嗎?」

  毛利小五郎不屑道:「哼,像人家這樣優雅的大美女,怎麼會有時間和你們玩這種游戲,我看夫人不如和我一起去喝一杯——」

  「好啊。」

  沙羅點了點頭。

  毛利小五郎、諸伏景光和一直暗中觀察這邊情況的赤井秀一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沙羅。」

  諸伏景光皺著眉,不贊同地喊了一聲。

  表面上是提醒她注意任務,實際上是不放心身為組織成員還有「瘋子」之稱的香檳,和小孩子單獨呆在一起。

  沙羅搖搖頭:「沒關系,我馬上回來。」

  她面無表情的臉上勾勒出一抹微笑,讓那張雖然精致但沒有一絲人氣的臉上,煥發出了別樣的光彩。

  穿著和服的女子走了幾步,把蒼白纖細的手掌搭上毛利蘭的頭。

  在諸伏景光愈發緊張時,那只手輕輕地在毛利蘭的發頂上撫摸了一下。

  掛著一抹看起來不是很熟練的溫柔微笑,沙羅堅定地說道:「我可不會讓女人失望,就算是小女孩也一樣。」

  諸伏景光一頓,心想:這話怎麼怪怪的。

  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這種輕浮中帶著溫柔的語氣,讓他感到似曾相識?

  這時,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從他們身邊飄然經過,她走向船的欄杆的方向,好像是想站在船緣上近距離看看海水。

  隨著女人柔軟輕搖的腳步走過,一陣淡淡的香水味也隨之飄過。

  諸伏景光沒有注意到她的經過,直到他看到了——

  沙羅和毛利小五郎的臉上出現了相似的陶醉神情,直愣愣地看向那個女人的背影,就像有一顆粉色的桃心要從他們的眼睛中蹦出來一樣。

  諸伏景光:……

  赤井秀一:……

  工藤新一看了看沙羅臉上的神情,又看看諸伏景光頓住的表情,拽了拽諸伏景光的袖子。

  當諸伏景光順從地半蹲下來准備聽這位小朋友又有什麼發現的時候,男孩卻在他耳邊耳語道:

  「叔叔,你們是形婚嗎?」

  ————

  「然後呢,你是怎麼回答那個小孩的?」安室透興致盎然地問道。

  諸伏景光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我和工藤君說,香檳只是比較欣賞那位小姐的穿著。」

  安室透問道:「他信了?」

  諸伏景光沉默了,他覺得工藤新一應該沒有被說服。

  不過這並不是重點,於是諸伏景光把話題轉移到原來的方向上:

  「所以,我覺得香檳好像……」

  安室透開玩笑道:「你該不會想說她是個好人吧?」

  「怎麼可能,」諸伏景光好笑地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她好像……變了。」

  不過話說回來,諸伏景光也只見過她幾面,並不了解香檳的全貌。只是就他所看到的而言,香檳看向那個小女孩的眼神是溫柔的。

  如果不是她有著精湛的演技,那麼也許,香檳也不是全然的殘忍漠然。

  而且,她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但這一點連諸伏景光自己也不確信,也就沒有告訴自己的幼馴染。

  安室透沉思片刻,聳聳肩:「那你是沒有看到她處理屍體的時候。」

  血跡還在從那個人被琴酒打穿的後腦緩緩流出,而香檳的動作就像她拖著的是一個裝滿了稻草的麻袋,而不是一具人類的□□,笑嘻嘻地跟在琴酒後面。

  就連琴酒看她的眼神都充滿復雜。

  ……

  「對了,你知道香檳為什麼從來不殺人嗎?」

  諸伏景光想起他從一開始就疑惑的一個問題。

  作為臥底,他和zero的雙手上也不免沾上幾條灰色性質的人命,可香檳不殺人的事跡,卻是在組織裡早有傳聞,就連琴酒也對這一點持默認態度。

  安室透擰起眉毛,緩慢地說道:

  「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一點,她不殺人,但在組織中的地位不低,而且經常和琴酒一起出任務。」

  這些任務被標為高級機密,意味著這些任務內容必定對公安方面很有價值。

  但他始終一無所獲。

  有眾多謎團在諸伏景光的腦海中盤旋。

  不過,盡管種種矛盾之處讓他的判斷產生了暫時的混亂,唯一不變的是——

  香檳的立場和他們是對立的。

  威脅到人民的安全,就是他們的敵人。


第67章 酒廠打工 46

  當沙羅推開門的時候, 就看見房間裡站著蘇格蘭、波本和萊伊。

  相比於正在沉默地保養木倉支的萊伊,還有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波本, 沙羅覺得朝她點了點頭的蘇格蘭格外親切。

  蘇格蘭好脾氣地問道:「山田龍之介那邊怎麼樣?」

  沙羅保證道:「沒問題。」

  波本反問道:「你確定你還記得計劃是什麼?」

  沙羅點頭:「由我接近山田龍之介, 假裝跳海把矛頭引到山田龍之介身上,讓他雇佣的私家偵探不得不出面調查。」

  「關於這個,」萊伊抬起頭, 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那個自稱是偵探毛利小五郎也有可疑。」

  波本否定了他的想法:「他不會是山田龍之介雇來的偵探。」

  「據我的調查,他的偵探事務所開了好幾年, 並不出名,就只接一些寵物找回和出軌調查之類的業務。山田龍之介不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這樣一個人。」

  「你的調查?」萊伊看向他。

  「我有自己的渠道獲取消息。」

  安室透扯出一抹看不出笑意的笑容,回道。

  「不像你們行動組,人在海上就只能知道這艘船上的信息。」

  蘇格蘭:……

  他知道Zero看萊伊不順眼,但為什麼他也會被誤傷。

  為了推進任務進展,也為了打破波本和萊伊之間凝滯的氛圍, 蘇格蘭輕咳一聲道:

  「我們懷疑的五個人中,那對兄弟應該和山田龍之介以前就認識, 很有可能是他的大學同學。」

  他在甲板上, 曾經聽到這對兄弟討論著以前山田龍之介的作風, 說是想不到大學裡那個風流成性又不著調的山田,居然現在成了家族集團的董事。

  他們的原話是「裝的還挺像」,語氣不算友善, 但也並非嫉妒。

  接著蘇格蘭的話, 波本淡定地說出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姓汌裡的富二代是假的,」

  「查毛利小五郎身份的時候, 我也查了一下他自稱的名字, 結果發現汌裡集團的董事長的獨生子已經四十歲, 而且現在定居在美國,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回過日本了。」

  雖然名字一致,但富二代看起來也只有不到三十的年紀,個人特征也和他查到的情報相差甚遠。

  「少爺都是假的,那個管家就更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了。」波本聳聳肩說道。

  「那就是他們兩個了?」沙羅問道。

  「我是不是不用跳海了,這套和服很貴的。」

  花了她好幾十萬日元,當時沙羅看著卡裡刷掉的錢,肉痛到差點想提出辭職。

  波本打量她一眼,微笑道:「你不知道嗎?組織報銷。」

  沙羅:……

  早知道多做幾套,借花獻佛向美女獻殷勤了。

  看著她吃癟的樣子,波本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問道:「你不是說那個女人由你來負責嗎?調查到什麼了。」

  沙羅一僵,艱難地搖頭:「沒查到。」

  光顧著和山田龍之介討論英國賽馬,都沒有時間和美女相處。

  「她也很可疑。」萊伊有意幫沙羅解圍。

  他知道波本只是在戲弄香檳,早在香檳和山田龍之介說上話之後,他們三人在簡短討論後就已經確定了每人盯梢的對像。

  波本負責那個假富二代和他的管家,蘇格蘭負責兩兄弟,由他負責這個白衣女人。

  萊伊用他低沉有力的聲音說道:「她自稱叫『相治理繪』,在船上大半時間似乎都在有意回避用正臉面向人群,她經常去船欄附近看海,而且每次都在山田龍之介附近。

  「她也是孤身登船,看起來在船上並沒有認識的人。」

  這麼看起來,身份不明的富二代和他的「管家」,以及行蹤不合常理的相治理繪,都有嫌疑。

  沙羅沉默片刻,篤定地說道:「是那個富二代。」

  幾人對視一眼,蘇格蘭有些困惑地問道:「為什麼?」

  作為警察,他其實直覺相治理繪的嫌疑更大。

  其他兩個臥底警察也是這麼想的。

  但不同於萊伊的疑惑,波本已經和沙羅搭檔過多次,導致他對對方不按套路出牌的本性了如指掌。

  金發男人環抱著雙臂,等著聽沙羅有什麼離譜的理由。

  也許是什麼「不能懷疑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不會有嫌疑」之類的瘋話,他想到。

  出乎他的預料,沙羅眨了眨眼,自信地回答道:「因為他們有兩個人,三分之二,選對的幾率更大。」

  波本和萊伊同時陷入沉默。

  香檳的話在正確的同時錯的離譜。

  萊伊不禁想起之前在公園看到,香檳曾經捧著一本六年級國小的課本。

  不僅國語,連數學也是小學水平啊,他默默想道。

  ——犯罪組織招人真的不看文化水平嗎?

  波本也一時語塞。

  片刻後,他對沙羅輕柔一笑,問道:

  「你准備什麼時候跳海?」

  ————

  一天後的一個深夜,夜色平靜,月明星稀,黑滾滾的海水中驟然間冒出了一個圓形的東西,遠看像是海草或是礁石,只有近看才會發現——

  那是一個披散著濕漉漉黑色長發的腦袋。

  四周被長發完全覆蓋住,分不出哪裡是正面的腦袋,卻在昏暗的環境中晃動片刻,隨著海浪的方向飄動著,直到被海浪推到堅硬的船體上。

  發出了悶悶的撞擊聲。

  黑漆漆的腦袋頓了頓,像是在從根根分明但此時被海水洗作一團的頭發中,努力分辨著外界的方向。

  慢悠悠地左右轉了轉,總算發現了一架非常不顯眼的輕質掛梯,一扇小小的舷窗伸出一端,輕飄飄地垂在船體上。

  一只瘦弱的手從海面下伸出來,手腕上瘦的幾乎只掛著一張瑩白的皮。

  細小的腕骨緊巴巴地包裹在其中,骨頭的突出部分形成了又小又深的陰影,隱蔽了掛在其中的一小窩海水,在月影的照耀下幽然可怖。

  ————

  安室透在房間中等待著剛剛「跳海自盡」的香檳回來,聽見窗口處傳來動靜,他挑起一邊眉毛,看向那個方向。

  然後,金發男人就看見了一只濕淋淋的「水鬼」沿著窗口爬了進來。

  安室透:……

  他無語地看著香檳像是喝醉了一樣,從窗口處半爬進來,黑色長發上的水草都蹭到了窗沿上。

  看在一起出任務的情分上,安室透走到窗邊把那根海草扔了下去,順便走近然後端詳片刻香檳現在的樣子。

  「你是想嚇我嗎?」

  安室透狐疑地問道。

  雖然這個情境很類似,但他並不覺得香檳有那麼幼稚。她雖然腦子不好使,但對於組織的任務一直很上心,不會隨便開這種玩笑。

  不過話說回來,香檳可能也不知道開玩笑是什麼,安室透發散性地想到。

  他聳了聳肩,問道:「怎麼,你突然暈船了?」

  沙羅一只手扶著自己的上半身軀干部分,另一只手撐住窗框,沉默地緩了半分鐘。

  茫然地發現自己只能聽得到波本的聲音,卻看不見人,人形咒靈頓了頓,恍然大悟。

  她終於發現是什麼遮擋住了自己的視線,然後用兩根蒼白到令人感到不適的纖長手指,撥開了額前的頭發,露出了小半張臉。

  她的臉色甚至比月光還要慘白,印得她嘴唇邊的鮮紅血跡更加顯眼。

  ——血液?

  「你沒事吧。」

  安室透看她情況不妙,收斂了開玩笑的神色,挑眉問道。

  血跡?

  難道是香檳跳下來的時候受傷了?

  咒靈本就輕盈的聲音此時更加虛幻縹緲:「沒事——」

  「忘記吃晚飯了,所以在海裡吃了一條魚,好難吃,我要吐了。」

  沙羅虛弱地回答道。

  安室透沉默片刻,勉強問道:

  「魚?」

  沙羅點點頭,雖然面色扭曲卻還是硬撐著不讓自己吐出來。

  「電視上看到的,這種魚剛從海裡捕撈上來的時候很貴,我跳進海裡之後發現了,所以就吃了。」

  「不吃白不吃,占便宜的事不能錯過。」

  咒靈的發言以她堅信不疑的大叔語錄作為結尾。

  安室透:?

  你占的是誰的便宜,大海嗎?

  金發池面嘆了口氣,從身上侍者服的上衣口袋中抽出一抹方巾,輕輕拿在手裡。

  「過來。」他向沙羅說道。

  「哦。」

  沙羅還在惡心嘴裡的味道,她正摘著頭發上的海草,聞言湊近安室透。

  安室透拿著那塊方巾覆蓋上了沙羅的唇角,稍稍用力,把那抹血跡完整地擦去。

  「怎麼了?」

  沙羅一邊把手裡的海草原封不動地從舷窗拋下去還給大海,順便疑惑地問道。

  安室透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沒什麼,幫你擦擦。」

  沒什麼心眼的咒靈點頭:「謝謝。」

  「不用,」安室透垂眼笑笑,妥帖地把方巾收起來。

  他要拿回去鑒定這到底是什麼動物的血液,好對香檳的精神狀況做一個評估。

  如果是香檳的DNA,就說明她至少是在裝瘋,那需要提高的就是對她危險性的等級評估。

  如果真的是魚類的血液……

  結合香檳說的「難吃的味道」和「貴價」兩個特征——

  她吃的不會是鯊魚吧?

  安室透不可思議地想道。

  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真是這種情況的話,作為警察把這個女人逮捕之後,他可能真的要給香檳找個精神病院了。

  正當安室透懷疑香檳到底是在裝瘋賣傻,還是真的患有無法治愈的精神疾病的時候,沙羅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不——」

  安室透冷不防被嚇了一跳,他的瞳孔一瞬間縮小,警惕地問道:「怎麼了?」

  沙羅轉了兩圈,像是一只追著自己尾巴的小狗,試圖看清自己的背後,又摸了一圈自己的衣服,終於無比頹喪地坦白道:

  「貝爾摩德大人送我的人偶不見了。」

  「......人偶?」

  安室透回想片刻,挑眉問道:「那個嘴角流著血,長得像恐怖片道具的玩偶掛鏈?」

  沙羅憂傷地點點頭:「貝爾摩德大人說她特意給我選的。」

  那她對你可真是了解。安室透面無表情地想著。

  「為什麼你會把那個玩偶帶在身上?」金發男人皺著眉問道。

  東西雖然體積不大,但也絕對沒必要隨身攜帶。

  沙羅悔恨地低聲說道:「因為出任務太急,我沒拿回家。而且,既然是貝爾摩德大人給我的,出任務就要帶著。」

  安室透:「……」

  怎麼著,那個嘴角流血沒有眼珠的玩偶還能給你當護身符?

  「是掉在海裡了?」

  雖然並不關心,但他還是像征性地問了一句。

  沙羅移開視線:「我不是從山田龍之介的房間裡的窗戶跳海的嗎……」

  安室透沉默片刻,平靜地說道:

  「所以在他房間。」

  咒靈心虛地點點頭。

  安室透皺眉想了想:「應該沒事,頂多也只能算是你留下的物品,可以佐證你在那個房間呆過,不過要和蘇格蘭說一聲。」

  他覺得這對他們的計劃不會有影響。

  ——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第68章 酒廠打工 47

  「她變成人偶了。」

  山田龍之介驚慌地說道。

  化名「綠川修」的諸伏景光站在他對面, 此刻正神情微妙地打量著山田龍之介驚慌的表情,拿不准這個男人說這樣的話, 到底意在何為。

  總不可能真的會覺得香檳變成人偶了吧?

  諸伏景光實在是難以置信, 山田龍之介會真的相信一個女人的突然不見是因為變成了人偶。

  這不是正常人通常該有的反應,尤其是在發現窗邊脫下的鞋子時。

  可山田龍之介明顯就是這麼想的。

  他把借口來「尋找不知道去了哪裡的妻子」的諸伏景光拉到他的套房門前,聲音顫抖著告訴他:

  「你的妻子是人偶。」

  諸伏景光:……

  這個世界怎麼了?

  可能是看出了他臉上的欲言又止, 山田龍之介卻突然低聲說道:「我知道你不相信, 但我曾經看到過,有一個女人就在我眼前, 活生生地變成了人偶。」

  諸伏景光一怔,剛要說些什麼,卻聽見房間的門響了兩聲。

  有人在敲門。

  因為帶著諸伏景光急匆匆地走進來,山田龍之介並沒有來得及關門,此時房門大開,諸伏景光看到一個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的男人站在山田龍之介門口。

  在他的身後, 一個小孩子也跟了過來。雖然身上穿著藍色條紋的睡衣,但這個小男孩卻精神抖擻, 好奇地向門內張望, 絲毫看不出半點睡意。

  諸伏景光驚訝地認出了那個小男孩:「工藤君?」

  那個站在門前的男人聽到這個稱呼先是露出了一絲困惑的神情, 然後了然:「這位先生,你和新一認識?」

  諸伏景光點頭:「白天見過一面。」

  工藤新一給諸伏景光介紹道:「這是我爸爸,工藤優作。」

  工藤優作向兩人微微點頭示意, 關切地問道:

  「請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我們聽到了聲音, 所以過來看看,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

  看到走廊對面半開的門, 諸伏景光意識到工藤父子兩人應該就住在對面的房間中, 這才會在聽到聲響的時候過來查看。

  「工藤優作?」山田龍之介好像想到了什麼, 「你就是那個很有名的寫推理的人?」、

  工藤優作微笑道:「有名不敢當,但我的確是一名推理家。」

  對於大人之間的客套,工藤新一並不感興趣。

  小少年對於事件有一種天生的渴望和熱忱,他側身轉過父親和門之間的空隙,跑到客廳裡查看情況。

  當看到那雙擺在半開的窗邊,位置顯眼的鞋時,工藤新一良好的記憶讓他認出了這雙鞋:「這、是沙羅姐姐的鞋嗎?」

  總算有人提到這一茬,諸伏景光暗地裡舒了一口氣,裝作驚訝地看向那裡:

  「真的,為什麼會在這裡?」

  山田龍之介也知道半夜時分,和別人的妻子共處一室有違倫理,他的聲音弱了弱,說道:「之前,綠川夫人在我這裡。」

  「我們只是在一起看球。」他強調道。

  而後,發現這個解釋聽起來就很牽強,山田龍之介指著客廳中央的電視說:「你看,現在還在播放我們之前在看的下半場比賽。」

  「看到一半,我聽到好像有人在敲門,就出去看了看,發現沒人然後回來時,她就不見了。」山田龍之介用手指向地板上散落的一個人偶,聲音不穩。

  「就只留下這個,她一定是變成玩偶了。」

  諸伏景光認出在山田龍之介指向的,的確是貝爾摩德送給沙羅的那個酷似安娜貝爾的詭異玩偶。

  留著短須的男人沉吟片刻,委婉地指出:「我想應該不是這樣。」

  「不是不相信您,但我妻子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但您手上的——應該是個西式玩偶吧?」

  「......」

  聽到有人順著自己的思路提出了合理的疑問,一直認為自己不被相信的山田龍之介慢慢冷靜下來,狐疑地看了看那個人偶,一時語塞。

  好了,諸伏景光松了一口氣心想道,這下應該可以按著他們的計劃走了。

  接下來,只要對話題的走向稍作引導,把「妻子」的失蹤懷疑到山田龍之介的身上,山田就很有可能找到他雇佣的那名偵探來調查這個事件,讓幾人發現這個隱藏在暗處的偵探是誰。

  這樣,他們就可以在盜取資料的時候也避開這個人,避免山田龍之介察覺到資料已經被查閱和替換。

  「山田先生,我的妻子現在不知所蹤,你是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更別提她的鞋子還擺在你的房間中——」

  諸伏景光擺出一幅嚴肅又焦急的神情說道。

  話剛說到一半,山田龍之介也漸漸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像是什麼樣子,他辯解道:「我剛才真的出去了,不知道你的妻子發生了什麼。」

  諸伏景光皺緊眉頭,正待再開口,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卻先他一步響起。

  工藤優作摸著下巴說道:「請不要著急,我認為綠川夫人還活著,而且——

  他斂著銳利洞察的眼睛藏在鏡框後面,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諸伏景光,繼續道:「我認為她應該是自己跳下去的。」

  諸伏景光愣住了。

  在計劃中,他們確實在現場留下了一些證據,能推導出香檳其實並沒有死這個事實,畢竟如果真的出了人命的話,難免會牽扯到警察。

  可是,這些證據都是很隱蔽的,而且需要香檳的親自參與。

  而此時,香檳可能還在和zero接頭,還沒有換上侍者服隱藏在人群中。他們布置的現場卻已經被這個叫做工藤優作的男人看穿了。

  更麻煩的是,這個能夠一眼看穿現場布置的家,並不是山田龍之介請來的偵探。即使住在相鄰的房間中,他們顯然在此之前從沒有見過彼此。

  但戲還是要演的。

  諸伏景光迅速反應過來,他故作欣喜地猛然上前一步,急切地問道:「那我的妻子現在在哪裡呢?」

  只要香檳沒有上來,就能暫時拖延一陣時間,現在山田龍之介的兩個保鏢已經就就位了,還差那名被他聘請來的偵探現身——

  「不用驚慌,我想綠川夫人現在應該混在船上的服務生中,也許有一名認識她的人在給她做接應也說不定。」工藤優作安慰道。

  「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和你一起到船上的員工宿舍看一看。」

  「……」

  諸伏景光僵硬了。

  這個男人是怎麼連計劃中香檳最後現身的位置都能推斷出來的?

  唯恐被工藤優作看出更多的破綻,藍眼睛的臥底警察勉強地說道:「真的嗎,那我現在就去找她。」

  說罷,諸伏景光朝工藤父子以及山田龍之介迅速地點了點頭,快步走出門外。

  出來的時候他向四周環顧一圈,卻失望地發現,外面並沒有那個所謂的「偵探」的身影。

  離開這裡之前,他隱約聽到那個小男孩和他的父親工藤優作,詢問起山田龍之介曾經見過的女人變成人偶是怎麼回事。

  ————

  「這個工藤優作是什麼人?」

  萊伊沉著地問道。

  此時,四人都聚在萊伊的房間中,准備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

  波本拿出手機在搜索框中打了幾個字,把維基百科的界面扔給萊伊:

  「有名的推理家,據說幫助警察破獲過很多案子。」

  蘇格蘭把從山田龍之介房間中拿回來的人偶,遞給翹首以盼的沙羅,同時皺眉說道:

  「這樣的話,我們的計劃很難實施。」

  萊伊的目光剛觸碰到屏幕界面,就收了回來,他把手機還給波本,平靜地說道:「我不會讀日文。」

  波本哼笑一聲,沒再說話。

  萊伊沒有理他笑聲中的嘲弄意味,淡定地問道:「那他說曾經見過一個女人在他面前變成人偶是怎麼回事?」

  蘇格蘭皺起眉頭,回想起自己在網絡媒體上查到的信息:

  「大約八年前,山田龍之介曾經和幾個人一起去登山露營,他們是五個人去的,卻只有四個人回來。

  「有一名女性在那個過程中失蹤了,她和另一名女性同住的帳篷裡就只剩下一個家人送給她的玩偶。」

  波本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失蹤?」

  他拿出手機,開始不知道在上面敲打什麼。

  蘇格蘭點頭:「至今人或者屍體都沒有被找到。」

  萊伊眯起眼睛:「那為什麼,山田龍之介會說,那個女孩是在他眼前變成人偶?還有,如果是在帳篷中失蹤,帳篷中住的另一個女孩為什麼沒有知覺?」

  「我找到一篇當時的報道。」

  波本晃了晃手機,能看懂日語的蘇格蘭湊了過去,萊伊則靜靜在原地聽他的發現。

  「當時的五人,除了失蹤的女人和山田龍之介,還有一對情侶,女方也就是和失蹤者住一間帳篷的人,那個夜晚他們去了其他地方,因此沒有在帳篷中,第二天回來就發現帳篷中的另一個人不知去向。」

  隨著蘇格蘭的轉述,波本慢慢向下滑動手機屏幕,突然,他們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睛。

  「居然是他。」蘇格拉驚訝道。

  萊伊挑起一邊眉毛,湊上前看了一眼,發現在一張搜救圖片中,背景角落裡出現了船上和山田龍之介接觸的那對兄弟其中之一的側臉,他穿著登山服和靴子。

  從穿著上能推斷出,他應該是當時一起上山的五個人之一。

  是巧合嗎?

  看著紛紛陷入沉思的三個人,沙羅清了清嗓子。

  「......」

  沒人理她。

  「那個,我說——」

  只有蘇格蘭抬頭看她。

  不敢對著萊伊的臉說話,沙羅的目光漂移在波本和蘇格蘭之間,試圖拿出職場前輩的威嚴,但顯然不是很成功:

  「你們為什麼要糾結這個,又不關我們的事。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想想任務該怎麼辦。」

  啊。

  三個臥底警察不約而同地想道。

  職業病犯了。

  看到案子就想破。

  幸好萊伊/波本和蘇格拉也沒有察覺到,並不知道對方也是臥底的三人同時想到。

  「所以呢,我們的任務怎麼辦?」

  在場的四個人裡,只有沙羅並不關心那樁八年前的舊案。她只想趕快完成任務。

  波本聳了聳肩:「不要緊,資料拿到手之後,下船直接把人殺了吧。」

  萊伊質疑地看著他:「在你們動手之前,那個偵探就會告訴山田龍之介。」

  波本從容輕快地說道:「那就把山田龍之介和那個偵探都殺了,一個在船上動手,一個下了船之後再殺。」

  連組織都沒有要求的滅口行為,面前的金發男人就像在談論晚餐吃什麼一樣愉快。

  萊伊不認同地搖了搖頭,臥底在組織中的FBI探員,不希望有本來能夠避免傷亡發生,於是找了個理由,提醒波本道:

  「在貝爾摩德的計劃中,山田龍之介應該是活著下船的。」

  暗藏諷刺地看了萊伊一眼,波本輕笑道:「既然你有顧慮,就不用動手了,和香檳一起去找貝爾摩德吧。我和蘇格蘭就能對付。」

  行為肆意,拿玩弄人命找樂子,在自己的意願下對組織的命令視若無睹。

  萊伊發現組織中關於波本的每條傳聞都是真的。

  正當他准備再說什麼,香檳的聲音卻突然冒了出來。

  「你絕對會進監獄的。」她平靜地宣布道。

  「是嗎。」

  波本不置可否地笑道。

  當然。

  我確實會進監獄。

  在把你拷進去的時候,我就是那個走在旁邊的警察。


第69章 酒廠打工 48

  隔天晚上, 就是鈴木集團此次游輪之旅最重要的一個時間點。這個夜裡,他們會經過一片海域。據說每隔五年,當海風穿過的時候, 這片海域會出現類似女人吟唱的聲音。

  在以前, 這種聲音被出海的漁民認為是海妖的歌聲,所以這片海也被稱為「海妖之歌」。

  鈴木集團出於想讓所有人都一起聆聽海妖之歌的考慮, 於是以宴會的形式邀請船上乘客共度這個夜晚。

  游輪上有一個寬敞的宴會廳, 此時所有人都聚集在這裡,在鋪滿淡金色壁紙的大廳中, 燈光從各個地方的水晶吊燈灑下, 流光熠熠, 燦爛恢弘。

  在大廳的一角, 依舊穿著素色和服的沙羅,頂著那張貌美而呆板的面孔,用目光搜尋著宴會廳中的人群。

  宴會廳中的人不少, 人聲嘈雜, 但沙羅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那個漂亮的白衣女人,還有和山田龍之介有過接觸的兩兄弟。

  她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對面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不是綠川小姐嗎,真是有緣分, 我們又見面了。」

  毛利小五郎端著一杯酒從人群中擠到沙羅面前, 驚喜地看著她。

  順著沙羅的目光看去, 毛利小五郎的目光也放在了那個白裙子女人身上。

  他感嘆道:「綠川小姐和相治小姐都是美人啊。」

  一個長得古典精致, 一個像是文藝電影的女主角,帶著一種憂郁的美感。總之兩人美的各有特色。

  沙羅非常認同地補充道:「相治小姐不僅長得漂亮, 身材和氣質都很好, 喜歡穿白裙子這一點也很棒。」

  毛利小五郎深以為然地點頭。

  兩人又看了一會兒, 沙羅遲鈍地反應過來,毛利小五郎剛才好像叫出了相治理繪的姓氏。

  和任務有關,沙羅順便問了一句:「毛利先生認得相治小姐?」

  聽到美人問他問題,毛利小五郎沒有任何防備,把自己知道的信息托盤而出:「當然了,相治小姐也是一名偵探,我們曾經合作過,那次還是我主要破獲的案情——」

  剛留起兩撇小胡子的蹩腳偵探一邊自吹自擂,一邊想去看美女的反應。可當他側目的時候卻發現,沙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

  當沙羅急匆匆回到她和蘇格蘭那一桌時,蘇格蘭正在和對面坐著的一個穿灰色西裝,帶黑框眼鏡的男子交談。

  圓桌坐著四個人,除了他們兩人外還有兩個小孩子,正是穿著合身的白色小西裝的工藤新一和他的青梅竹馬毛利蘭。

  看到沙羅的身影,工藤新一成熟地向她點頭問好,毛利蘭則高興的向她揮了揮手:

  「啊,是沙羅姐姐!」

  蘇格蘭停下與工藤優作的對話,朝沙羅微微一笑道:「你回來了?」

  實際上,他在心裡大大松了一口氣。沙羅的突然到來,打斷了他和工藤優作的對話。

  這個推理家敏銳的讓他心驚。

  看似只是在拉家常一樣的閑聊,可三言兩語之間。蘇格蘭能感覺到,工藤優作實際上是在隱晦地試探他。

  推理家談笑風生,態度自若。問的都是在船上的一些小事和他們這趟旅途中的體驗。

  如果是其他組織成員也許並不會察覺到什麼,可巧的是,蘇格蘭是一名混跡在組織成員中的臥底警察。他幾乎瞬間識別出,這是便衣警察和臥底在交談時套取信息常用的話術。

  此時,臥底警察終於想起來自己在哪裡看到過工藤優作的名字了。

  警校教科書封面第二頁。

  工藤優作的名字在參與編寫和特別感謝的那一欄。

  諸伏景光:……

  居然在臥底的時候,得到警校教材的作者之一的「親身教學」。

  真是奇妙的際遇。

  按著套路,從工藤優作的問題倒推回去,他猜測,男人已經發覺他和沙羅並非表面上的夫妻關系,甚至還懷疑到了曾和他談話的萊伊身上。

  真是恐怖的推理能力,蘇格蘭謹慎地想到。

  和工藤優作的周旋,中間存在這十幾年閱歷和經驗的差距,已經開始讓他漸漸吃力起來。

  幸好就在這時,沙羅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否則,蘇格蘭恐怕自己真的會不甚露出破綻。

  這樣不僅要麻煩公安部的同事出面和工藤優作解釋,而且在這搜獨自航行的游輪上,如果有一個人推測出了他們幾人的身份並被真正的組織成員萊伊和香檳得知,難保會對工藤優作做出什麼封口的舉動。

  蘇格蘭如釋重負地看向沙羅的方向,卻發現她臉上的表情異常,疑惑地蹙起眉頭,他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沙羅看了一眼毛利蘭、工藤新一以及正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兩人的工藤優作,朝蘇格蘭招手。

  蘇格蘭眨了眨眼離開座位,向兩個小孩子和工藤優作笑了笑,帶著歉意道:「不好意思,沙羅好像有事和我說,請允許我離開一會兒。」

  兩人走到一邊,蘇格蘭謹慎地讓香檳背向工藤優作的方向,他自己也找准角度側過身,讓自己的臉部下方剛好被一株盆栽的枝葉擋住,盡力避免了工藤優作讀取他們的唇語的可能性。

  「怎麼了?」蘇格蘭放輕聲音問道。

  「毛利先生告訴我相治小姐是一名偵探。」沙羅把這個讓她精神一振的消息告訴蘇格蘭。

  蘇格蘭驚訝地挑了挑眉。快速問道:「波本和萊伊知道嗎?」

  沙羅搖頭。

  蘇格蘭快速的點了一下頭,他掏出手機想把這個消息發給波本和萊伊,瞟了一眼他們所在的方向。

  蘇格蘭和萊伊分別坐在山田龍之介兩側的圓桌,把任務目標夾在當中。

  此時,波本穿著服務生的衣服站在萊伊的身邊,趁著上酒動作的掩飾,兩人似乎在說些什麼。

  也許是察覺到了蘇格蘭的目光,波本若有所覺的抬起頭,隔著山田龍之介的桌子與蘇格蘭,他的對視。

  金發侍者的目光閃動一瞬,蘇格蘭會意,順著視線方向看去。發現那個白衣女人、與八年前失蹤案件相關的兩兄弟,就坐在山田龍之界側方的圓桌上。

  局面變得有些復雜了,蘇格蘭環視一周,想到。

  山田龍之界的前方是來伊,後方則是蘇格蘭和工藤優作,側方是白衣女人以及兩兄弟。而和他同坐一桌的,則是那個假冒的富二代和他的管家。

  蘇格蘭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總覺得這個畫面有哪裡不對。

  看向一邊的香檳,卻發現她正在盯著那個叫做毛利蘭的小女孩發呆。

  ......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蘇格蘭嘆息一聲,將沙羅從毛利小五郎處聽來的信息分別發給波本和萊伊,然後不動聲色地說道:「怎麼了,沙羅,你在看什麼?」

  在公共場合,他們一般都只叫對方的名字,而非代號,以減少引起懷疑的可能。

  「那個小女孩——」

  想起萊伊之前說過的話,蘇格蘭心中一緊,心想著,該不會香檳也對小孩子有惡意?

  「仔細看看,她的劉海挺奇怪的。」

  沙羅歪著頭評價道。

  毛利蘭的劉海有一端比較厚,翹起了一個尖尖的小角,這讓她想起萩原一直保持偏分的額前劉海。

  蘇格蘭:……

  應該是他想多了,香檳也不像是會有「厭惡」這種感情的人。

  但事關小孩子的性命,蘇格蘭告訴自己必須更加謹慎,不能出一點差錯。

  他走近一步,嚴肅的盯著沙羅的雙眼。

  「香檳。」

  「不要將多余的人扯進任務。」

  他保持著冷靜客觀的聲音說道,搬出最能讓香檳乖乖聽話的一個人:「貝爾摩德說這次的任務需要保密。」

  香檳好像有些困惑地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蘇格蘭知道自己不得不說的更清楚一些。

  他不覺得對沙羅提起工藤優作對他們的懷疑是一個好主意。臥底警察嘆了一口氣,直接地說道:「你和那兩個孩子走的太近了,不要傷害到他們。」

  這好像有點歧義,不像是組織成員能說出來的話,於是他補充道:「不要傷害到他們,那個男孩兒的家長對組織來說,會是個麻煩。」

  蘇格蘭覺得自己漸漸掌握了和香檳相處的訣竅:拿組織的利益去做引導她行動的誘餌。

  香檳表現得不太聰明,而且對他和萊伊有一種莫名的順從,蘇格蘭暫時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但這足夠讓他和她搭檔的過程有機可乘,能夠為自己真正屬於的陣營謀取信息和籌碼。

  對他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暫時。

  ......

  萩原的朋友和他一樣脆弱,沙羅嘆氣道。

  「我知道了,如果我傷害別人,你會受傷。」她習以為常地說道。

  蘇格蘭心中一緊,還以為香檳識破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他繃緊下頜,嚴肅地看著沙羅說道:「我只是不希望這次行動失敗。」

  沙羅聳了聳肩:「我不會傷害別人的。」

  蘇格蘭看向她,卻看到她的神情不似作為。

  這讓他想到這次任務幾天前,組織中曾經有過一種傳言:

  琴酒已經對香檳在達成任務目標中越來越心慈手軟的行為感到不滿。

  他此刻有點相信這個傳言的真實性了,但這是否是琴酒的不滿,卻有待考證。

  仔細想想就會知道,琴酒一直以來對沙羅的容忍都是基於沙羅的某種「特殊」,是因為沙羅對組織的某種作用,這種作用是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一直想弄明白的。

  盡管暫時對這個問題沒有頭緒,但諸伏景光知道,琴酒對組織和boss有著絕對的忠心。對沙羅的這種態度上的寬容並非來自琴酒本人,而該是來自組織boss的授意。

  如果沙羅開始被琴酒疏遠,那麼就說明,她已經開始被組織boss忌憚。

  或者說,她對組織的作用已經不如從前了。


第70章 酒廠打工 49

  「你真的很帥誒!」

  安室透看著走在他身邊的小女孩, 揚起了一個帶著疲憊的笑容,提醒道:「園子小姐,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謝謝你的誇獎。」

  鈴木園子聳了聳肩:「因為你長得真的很好看嘛。」

  萊伊向安室透這邊投來促狹的半個微笑, 安室透用灰藍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沒有搭理黑發男人。

  安室透耐心地半蹲下身, 平視著鈴木園子的眼睛, 微笑道:「園子小姐,我還有工作, 這裡人很多, 如果你一直跟著我, 磕到碰到的話你的父母也會擔心的。」

  「所以, 去找你的同齡朋友一起玩,好嗎?」

  安室透知道鈴木園子在船上還有另外兩個朋友,是小女孩自己無意之間透露的。

  鈴木園子看了看他, 決定不讓面前的這個頂級池面為難:「好吧, 我去找小蘭他們好了。」

  雖然鈴木園子有點不情願,但安室透是松了一口氣。他實在怕這個小女孩總跟在自己身邊,不僅做任務不好做,而且還會有牽連到她的危險。

  更別提萊伊這個厭惡小孩的人也在附近, 對於園子來說危險翻倍。

  安室透微笑著看著鈴木園子走向另一個方向——然後去了香檳的那一桌。

  金發臥底警察放松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

  香檳可是在那一桌啊。

  怎麼回事, 剛入龍潭又入虎穴?

  不過因為蘇格蘭也在那一桌, 安室透相信自己的幼馴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幾個小孩子。饒是如此, 他還是不禁又朝那個方向看了幾眼,才回去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

  鈴木園子朝自己的兩個朋友的方向走去, 她剛坐在毛利蘭身邊的座位上, 就聽到留著長發的女孩說:「園子, 你又去找那個金發的大哥哥了?」

  鈴木園子用小手把頭上的發卡正了正,滿不在乎地點點頭:「他真的很帥嗎。」

  「——喂,你小子那是什麼表情?」

  雖然分別坐在毛利蘭的左側和右側,鈴木園子還是眼尖地看見了工藤新一露出的三角眼。

  工藤新一擺了一個無辜的手勢,向她示意自己什麼也沒干。

  看著抱起雙臂的鈴木園子和故作無事發生的工藤新一,毛利蘭又一次充當起了兩個青梅竹馬之間的溝通橋梁,她有點生硬地轉換話題道:

  「園子,你一個人來這裡和我們玩真的可以嗎?我剛才看見你的父母在前面欸。」

  鈴木園子撅起嘴:「我才不要跟著他們去客套。鈴木集團有我父母去應酬就夠了,我還小,再說次郎吉叔叔還不是一樣很閑。」

  毛利蘭輕輕推了推鈴木園子的肩膀,無奈道:「園子,不要這麼說你叔叔啦。」

  「我說的是事實嘛。」

  鈴木園子沒有絲毫反省意味,滿不在乎地說道。

  鈴木、園子、次郎吉叔叔。

  蘇格蘭把這些詞語聯想在一起,驚訝地想著,原來這個小女孩竟然就是鈴木集團的二小姐,鈴木園子。

  帶著發卡的短發女孩伸長手臂,從工藤新一面前堂而皇之地插起一塊蛋糕,放進嘴裡。

  過程中,鈴木園子無意間向桌子的對面投以漫不經心的一瞥。

  但在看清了蘇格蘭的長相後,她睜大了眼睛,湊近毛利蘭的耳朵:「小蘭,你怎麼不說你這桌也有一個帥哥啊。」

  「而且是藍眼睛的成熟型池面誒,和那個看起來開朗陽光的金發服務生完全不同——」

  女孩越說越興奮,後半句的話已經是用正常音量說出的。

  !

  毛利蘭捂住鈴木園子的嘴,窘迫地說道:「園子,你不要說的這麼大聲啦。」

  在他們的對面,沙羅慢吞吞進食蛋糕的動作也停滯下來,她震驚地看向這個帶著黃色發卡的小女孩。

  她剛才說了什麼,陽光開朗的金發服務生?

  波本嗎?

  ——可陽光開朗?!

  「這個詞還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嗎?」

  咒靈停下進食的動作,謹慎地問坐在她身邊的蘇格蘭,虛心求教道。

  蘇格蘭嘆了一口氣,他的左手像是流水線上工作的機器一樣流暢自然,以撐在桌面上的手肘為支點,若無其事地給沙羅遞上又一盤的蛋糕,希望能繼續堵住她的嘴。

  工藤優作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們,那種睿智的目光讓蘇格蘭有點發毛。但他又不能借故離開這裡,一方面要盯著山田龍之介,另一方面,如果把香檳留在這裡的話,腦子不太好使的她說不定兩句話就把他們的底泄了個干淨。

  蘇格蘭又坐著的離沙羅近了一些,盡量回避工藤優作的視線。

  「哥哥姐姐感情真好。」

  毛利蘭看著蘇格蘭的舉動,眨了眨眼睛說道。

  鈴木園子羨慕地點點頭。

  而穿著小西裝的工藤新一則用懷疑的眼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

  「......」

  大概還在懷疑他們是形婚吧。

  蘇格蘭無奈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覺得這三個小朋友不管在想什麼,大概都通通錯的離譜。

  ————

  臥底警察刻意回避了工藤優作的問話,卻沒防得住工藤優作和沙羅說話。

  面帶微笑的家冷不丁地向沙羅說道:「之前夫人失蹤的時候,綠川先生很著急呢。」

  沙羅抬頭看了他一眼:「哦。」

  工藤優作微微揚了揚眉毛,驚訝於自己沒能從她的舉動中看出任何信息,就像是這句話無法造成這個年輕女孩的任何情緒波動。

  沒等他繼續,鈴木園子卻扶著桌子,挺直上半身,看向沙羅和蘇格蘭,好奇地問道:「失蹤?」

  沙□□巴巴地背出准備好得台詞:「因為我家先生太沉浸於工作了,我想讓他重視我一些,就策劃了一起偽裝成自殺的失蹤。真的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

  蘇格蘭:……說這種事的時候,你的語調有一點起伏比較好。

  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倒吸一口涼氣,可能是沒想到面前的年輕夫人看起來心平氣和,卻會做出這樣過激的行為來引起丈夫的注意。

  「自殺?」

  毛利蘭結結巴巴地問道。

  沙羅平靜地點點頭:「跳海。」

  鈴木園子發出一聲驚呼,湊近了看看沙羅:「你沒有受傷嗎?」

  「受傷......」

  沙羅摸了摸自己唇角,恍然大悟道,「好像有。」

  連蘇格蘭也皺起眉,卻聽到沙羅說:「我的味覺受傷了。」

  「……味覺?」

  沙羅點頭:「在海裡吃了一條很難吃的魚。」

  蘇格蘭:……

  他就不應該問。

  倒是鈴木園子和毛利蘭紛紛笑起來,就連一直試圖維持嚴肅的小偵探工藤新一也露出了無奈的微笑。

  「原來你是在講故事啊,我們差點信了欸。」

  鈴木園子興奮地說道。

  沙羅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剛想說她沒有講故事,手腕處卻傳來了一陣壓力。蘇格蘭不知道什麼時候握住了她的手腕,此時微微用力。

  「怎麼了?」沙羅茫然地說道。

  蘇格蘭很想扶住額頭。他差點忘了香檳的異常,以她的……常識,絕對有可能不知道這是讓她將錯就錯的意思。

  無奈之下,藍眼睛男人又拿了一塊蛋糕推到沙羅面前,言簡意賅道:「沒事,再吃點。」

  沙羅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蛋糕。沒什麼好奇心地聳聳肩,繼續埋頭吃飯。

  「這好像是沙羅姐姐吃的第七塊蛋糕了。」

  毛利蘭悄悄地跟她的小伙伴們耳語道。

  鈴木園子羨慕道:「平時媽媽都不讓我吃完一整塊,會長蛀牙。」

  蘇格蘭聽到,眨了眨眼,有一點微不可察的心虛。

  另一邊,和小孩子們的反應完全不同,工藤優作微微眯起眼睛,暗中審視這對奇怪的夫妻。他倒是覺得,綠川沙羅說的可能是真事

  綠川修和綠川沙羅,還有那個和他們保持著若即若離關系的,裝成美國人的混血男子。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原本工藤優作懷疑他們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但現在,他卻不確定了。

  ————

  見幾個小朋友開始嘰嘰喳喳聊起學校的事情,而工藤優作的盤問也看似暫時偃旗息鼓,推理家開始自在地啄飲起紅酒,蘇格蘭也松了一口氣。

  他的視線越過山田龍之介的位置,落在萊伊的那一桌

  下一秒,蘇格蘭慢慢皺起眉。

  他發現萊伊的位置並沒有坐著人,原本坐在那裡的黑發綠眼的男人不知所蹤。

  並且,蘇格蘭的視線在大廳裡不著痕跡地掠過一圈:他也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金色腦袋。

  就在他拿出手機准備詢問另外兩人去向的時候——大廳的燈連帶著輪船上的燈突然全部同時熄滅。

  濃稠厚重的黑暗頓時吞沒了整個宴會廳。

  ————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類似的問句不斷在眾人之間重復著,突然而來的意外讓所有聲音都變得慌亂,不到一分鐘就從竊竊私語變成了嘈雜的聲浪。

  「砰——」

  「……」

  一聲槍響讓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都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值錢的東西接下來放在旁邊,繼續說話。

  「把手機的燈光關掉,敢發出來一點光亮,就殺了你們。」

  一道嘶啞的聲音在大廳中央的方位響起。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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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酒廠打工 50

  在聽到槍響的那一刻, 蘇格蘭猛然從座位上起身,在一片黑暗中,他憑借著自己的記憶定位了對面的三個孩子的位置。

  臥底警察小心地繞開香檳, 撲過去, 將一個小小的身軀護在懷裡。

  憑借著掃落在他頸側的頭發長度,諸伏景光認出這是那個帶發卡的小女孩, 鈴木園子。

  「別怕。」他輕聲安慰著懷裡發出小聲尖叫的小女孩。

  「綠川哥哥?這是什麼聲音?!」鈴木園子聲音顫抖。

  「園子, 先不要出聲,我會保護你們的, 好嗎?」

  鈴木園子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按了按她的肩頭, 人群慌亂的聲音將男子沉著溫和的話語隔絕在他們兩個人之間。

  小女孩點了點頭, 小聲問道:「蘭她們還好嗎?」

  這也是諸伏景光所擔心的, 他的眼睛適應了一些黑暗大概能看到眼前半米的位置。

  鈴木家的宴會廳掛著厚厚的窗簾,隔光效果極好,之前給將大廳中的燈光全部攏在房間中 , 此時卻是造成了反效果。

  諸伏景光把鈴木園子擋在身後, 向另一邊伸出手卻摸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臂膀。

  他愣了一下,試探到:「工藤先生?」

  片刻的安靜後,工藤優作嚴肅的聲音傳來:「是我,園子還好嗎?」

  諸伏景光愣了愣, 工藤優作聽起來......很信任他。不久之前的那些心照不宣的試探完全消失了。

  是他下意識保護園子的動作被工藤優作看到了嗎?

  盡管困惑於短短的時間發生了什麼, 臥底警察還是迅速反應到:「她沒事, 小蘭和新一君在你那裡嗎?」

  工藤優作肯定了他的想法, 諸伏景光長舒了一口氣。

  「你們在說什麼?不遠處,一道飄忽的女聲悠悠響起。

  諸伏景光猛然轉頭, 認出這個聲音:「沙羅?」

  並不受黑暗影響的沙羅點了點頭, 完全沒有意識到諸伏景光其實看不見她。

  「呆在原地。」諸伏景光衝沙羅說到。

  「哦。」

  沙羅聽出他的語氣不似以往, 但沒什麼好奇心的咒靈並沒有探究的欲望,她平靜地坐在原地,意識開始放空。

  ————

  在那聲槍響之後,大廳陷入一片混亂,有人不停地說著他會把財物交出來,不要傷及他和家人的性命。但自那之後,開槍的那個沙啞嗓音的男人再也沒說過什麼。

  一個安靜的、掌握有致命武器的,卻不知行蹤的匪徒,顯然加劇了人群的恐慌,角落裡開始響起驚恐的啜泣聲。

  「你有帶武器嗎?」

  接著桌子的掩護,工藤優作湊到諸伏景光的身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耳語道。

  諸伏景光一驚。

  工藤優作在他出言否認之前,又補充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不用表態,用是和否回答我就可以。」

  他知道了,諸伏景光驚駭地想道,就在槍響的一瞬間,工藤優作不知道依據什麼,竟然推斷出了諸伏景光大致的情況。

  「......」

  大廳裡有太多人了,而且還有很多陷入不安和恐懼的小孩子。

  諸伏景光也曾陷入這種情況,自己處於危險,不僅沒有反抗能力,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在面前被害。

  那是困擾了他十余年的陰影,是他難以反抗無法擺脫的夢魘。正因如此,諸伏景光曾經向自己暗暗發誓,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小孩子再陷入相似的絕望處境中。

  工藤優作和警方有密切聯系,應該值得信任。

  縱使諸伏景光還想再謹慎一些,但現在的情況卻不容他多做確認了。

  諸伏景光閃念而過,幾乎是瞬間下定決定,他用手輕輕蓋住鈴木園子的耳朵,嚴肅道:「在休息的房間裡,但我不方便出手。」

  從朦朧的輪廓,諸伏景光能看出,工藤優作點了點頭:「你的同伴可以信任嗎。」

  猶豫一瞬,諸伏景光說道:「我不知道他們的去向。」

  工藤優作並不意外地接受了這樣的回答,心中清楚諸伏景光不可能對他完全坦誠。他攬著兩個孩子的頭,把頭湊到諸伏景光的耳邊耳語幾句。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打破了兩人的對話。

  隨即,光明突兀地重回視線。

  ————

  所有人都被視野中突如其來的曝光刺得睜不開眼睛。忍住眼部的不適,諸伏景光強睜開眼睛,首先檢查了周圍三個小孩子的狀況。

  鈴木園子的臉色發白,跌倒在地上,還沒有緩過神來。

  毛利蘭捂住耳朵,一頭扎在工藤優作的懷裡,顯然被嚇到了;她身邊的工藤新一卻沒有幾分懼色,警覺地眯起眼睛,迅速查看四周情況的樣子和他的父親極其同步。

  一個高大的男人向他們這邊跑來,諸伏景光先是警惕地調整自己的姿勢,准備還擊,卻在下一秒意識到,這個急匆匆趕來的男人是毛利蘭的父親,毛利小五郎。

  臥底警察和工藤優作對視一眼,朝工藤優作點了點頭。

  隨後,他輕柔地將鈴木園子放下,半俯下身子,消失在宴會廳的一角。

  工藤優作拍了拍鈴木園子的脊背,將毛利蘭交給神色緊張的毛利小五郎,和這個前刑警簡短地交換了當前的情況。

  「山田龍之介受傷了。」毛利小五郎嚴肅道。

  工藤優作並不意外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頜,他掃視了一眼場內的情況,視線在山田龍之介那一桌停留片刻,看到男人肩膀上向外淌血的傷口,若有所思。

  ————

  會場中,漸漸有人反應過來這一場黑暗帶給他們造成的損失。

  「我的手包不見了!」不僅一個人這樣驚叫道。

  工藤優作聽著這些慌張的聲音,一個結論漸漸在他腦中成型。

  工藤新一看見自己父親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這一次的推理又慢於這個男人,他不服氣地皺起眉頭,問道:「刺傷他的人是誰?」

  這一次,推理家卻沒先回答兒子的問題,他摸了摸工藤新一的頭頂,卻附在毛利小五郎的耳邊,向他交代了自己的計劃。

  毛利小五郎露出一副極其吃驚的表情,出於對老朋友的信任,他迅速點了點頭,但看著懷裡緊緊攥住他的衣服的毛利蘭犯了難。

  工藤優作轉過頭,看向一直坐在原地的沙羅。

  「沙羅小姐,可以幫忙照顧這幾個孩子嗎?」

  沙羅緩慢地眨了眨眼,視線漸漸聚焦在幾個小孩子的身上。

  他們在害怕,咒靈心想。

  這個房間的所有人類身上,都散發著香噴噴的恐懼,這讓咒靈的心情變得很好。面對工藤優作的請求,她很是順從地點頭,平靜道:「我知道了。」

  毛利小五郎遲疑地看著沙羅。

  ——恕他直言,以這位美麗小姐纖瘦的體格,自己家的丫頭保護她的幾率可能還更大一點。

  工藤優作看出他的顧慮,好笑地搖了搖頭:「我們把那幾個人控制住,會場裡就不會再有其他危險了,這裡很安全。」

  毛利小五郎終於點點頭。

  工藤優作對工藤新一說道:「帶著小蘭和園子呆在沙羅小姐身邊,你能保護好她們的,對嗎?」

  小少年堅定地點頭。

  推理家揉了揉兒子的頭。

  —————

  山田龍之介正在大聲□□著,鮮紅粘稠的血液從他的肩膀處不斷流淌而下,他的面色愈發蒼白起來。他的保鏢之一正在用餐桌上的餐巾給他緊急止血。

  相治理繪提著裙角走到他面前,山田龍之介神情痛苦得有些扭曲,他啞聲問道:「相治,你能調查出是誰襲擊我嗎?我要讓他好看。」

  相治理繪默默看了一眼他的傷口,皺起眉毛,勸道:「我已經有頭緒了,不過你現在傷的很重,這裡有藥先給你用一點吧。」

  她從懷裡掏出一管膏體狀的藥水,山田龍之介的保鏢之一在山田龍之介的授意之下,正要將藥膏接過來,卻中途被一只勁瘦有力的手握住手腕。

  相治理繪蹙眉,抬頭看向這只手的主人。

  「你是誰?」

  「工藤優作。」工藤優作溫和地答道。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相治小姐,你不能再錯下去了。

  「故意傷人和謀殺是不同的。你已經錯過一次,不要一錯再錯。」

  在他背後,山田龍之介因為痛苦而變得混混沌沌的腦子,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警覺地抬起頭,死死盯著相治理繪,重復道:「謀殺?」

  「剛才傷我的,是你?」山田龍之介驚愕道。

  相治理繪愣了半秒鐘,不露痕跡地把藥往身後藏了藏,說道:「山田先生,是你雇我幫你調查的,因為一個陌生人的話就懷疑到我身上,是不是不太合理?」

  山田龍之介噎了噎,他的目光在相治理繪和工藤優作之間轉了轉,最終還是堅定道:「工藤優作先生的推理不會有假,一天前我還親眼見過。」

  他指的是沙羅跳海的那個事件,工藤優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事件全貌,山田龍之介又在網絡上檢索了這位推理家的名字,發現工藤優作協助破獲的案件幾乎都是大案要案。、

  此時的他,在自己雇佣來的私家偵探和國際知名的推理家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相治理繪看到他的反應,心中明白了七八,她咬了咬牙,說道:「看上你的另有其人,你沒看到嗎,很多人的財物都被偷了。

  「你的傷也一定是因為你不肯交出手表,所以被那些人惱羞成怒之下刺傷的。」

  工藤優作微微一笑:「相治小姐說『那些人』——但只有一個人的聲音在說話,槍聲也只有一聲響動,所以相治小姐為什麼會認為劫匪不止一人?」

  相治理繪終於忍不住了,她轉向他的方向,戒備地問道:「你跟山田先生什麼關系,又為什麼總針對我?」

  工藤優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而講起了發生在兩個月之前的一樁殺人事件。

  在東京的千葉市,一個男人被殺死在自己的家中,他的房門沒有破損的痕跡,警察推斷他與凶手是熟人,或者只少並不會感受到凶手的威脅性,才會直接讓她進門。

  案件調查了一個月,始終毫無進展。因為男人是日本政壇人物,影響力很大,警方不得不邀請工藤優作介入調查。

  這時,男人的妻子也給警方提供了一個新的線索,她在收拾丈遺物的時候,發現書房的一個抽屜中有被翹過的痕跡,裡面裝著的只有寫有山田龍之介地址的信封,而信件本身卻不翼而飛。

  工藤優作順著這個線索,找到了男人和山田龍之介之間的聯系:

  八年前的一起登山事故,以及那個從沒有被找到的女孩。

  「——相治小姐,那個失蹤的女孩,就是你同母異父的姐姐吧?」工藤優作說道。

  回答他的,只有一道閃向山田龍之介的寒光,雪亮的刀刃反射出刺眼的閃爍。


第72章 酒廠打工 51

  又是一聲槍響。

  然後是金屬跌落大理石地面的清脆撞擊聲。

  往前衝的慣性讓相治理繪差點撲到山田龍之介身上。手疾眼快地, 山田龍之介的保鏢之一將他拉至身後。

  相治理繪踉蹌地站穩,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感受到虎口位置的麻癢, 才堪堪反應過來,剛才的槍聲是因為有一顆子彈打落了她手中的刀。

  震驚地看去,相治理繪發現, 在這幾天中一直試圖向她搭訕的那個姓「毛利」的蹩腳偵探,此時正嫻熟地雙手持槍, 面容嚴肅目光專注地盯著她們的位置。

  他的身邊,是暈過去的假富二代, 也是這起搶劫案的犯案者。

  毛利小五郎趁著他的注意力被山田龍之介那邊發生的事情吸引過去的時候,手疾眼快地打暈了他, 並按照工藤優作先前的交代, 找出了那把被黏在桌底的手木倉。

  看著相治理繪不可置信的眼神, 工藤優作從容地向她解釋道:「在射擊項目上,毛利君可是當之無愧的警界傳奇人物。」

  「警察?」

  這個詞無異於一顆定心丸, 又像是滴入油鍋的一滴冷水,雖然聽不清具體的討論聲音,但沙羅卻能感受到,人群散發的那種芳香的恐懼氣味, 已經明顯地減弱了。

  【......】

  咒靈惆悵地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沒有吃飽。

  這聲嘆氣卻被她身邊的小女孩誤認為是出了一口氣的釋然。

  心地善良堅強的毛利蘭雖然還沒有從剛剛突如其來的黑暗與槍聲中完全平復心情,但此時誤以為沙羅陷入恐懼的她,輕輕拍了拍沙羅的小臂, 安慰道:

  「不要怕, 沙羅姐姐。我爸爸以前是警察, 他會保護好我們的。」

  「這個大叔這種時刻倒是挺帥的。」

  鈴木園子已經先一步從剛才的驚嚇中回神, 看到好友父親未曾展露的一面,女孩辛辣地點評道。

  沙羅:可惡,明明是大叔,怎麼毛利小五郎就會被小女孩誇帥。

  咒靈喃喃自語道:「保護人,很帥嗎?」

  工藤新一詫異地看她一眼,比同齡人更成熟的小偵探說出了自己的理解:

  「為了公眾的利益犧牲自己,警察是一種很了不起的職業。」

  雖然毛利小五郎已經不是警察了,平時經常不務正業,過著頹廢的大叔生活,但那種對生命的保護本能一直留在他的骨子裡。

  屬於警察的本能。

  沙羅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腦袋,她還是覺得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性命實在是不劃算,咒靈的世界中,最重要的永遠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人類真是奇怪,她想到。

  為了別人自殺,為了別人被殺。

  她看見的人類是這樣,她所遇見的人類靈體也是。因為無所謂的自由而甘願走向死亡,消散之前的願望僅僅是和兒子說一句話,寧願消散也不願意放棄人性成為惡靈。

  作為咒靈的她從來不懂,也不能理解。

  但萩原是警察,沙羅想到。

  萩原不蠢,所以這個職業也許也沒有那麼糟糕。

  ——等等,也許只是萩原不蠢而已,那個卷毛……

  好吧,他也算聰明,就只是比較討厭而已。

  掙扎片刻,沙羅還是在心中不甘心地承認道。

  說起來,他們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這依舊是最不能讓咒靈理解的一點。

  就連萩原也會嗎?

  ————

  在沙羅陷入沉思的同時,工藤優作的推理還在繼續。

  「相治小姐,看來我的推理沒有錯,在一片黑暗中砍傷山田先生的,以及兩個月前殺死另一個人的,都是你對嗎

  ?原因就是——」

  「他們殺死了我的姐姐,這就是為什麼。」

  被槍口指著,刀也掉在地上,相治理繪直直站在原地,一張眉梢下垂的憂郁面孔上,看向山田龍之介的目光充滿了怨恨。

  工藤優作靜靜地說道:「是另一個人做的,山田先生沒有動手,你也知道不是嗎?」

  相治理繪冷笑一聲:「但他也沒有救我的妹妹。他就只是躲在帳篷裡,看著我妹妹失去意識的身體被那個垃圾拖走。」

  山田龍之介的大學同學,兩個皮膚黝黑的兄弟之一,那個出現在失蹤搜索報道照片中的人愕然道:「所以你才會問我,山田那天晚上有沒有入睡。」

  相治理繪咬牙點頭:「你對我說山田龍之介在大學有嚴重的藥物依賴,那天他正好沒有帶安眠藥,第二天還掛著黑眼圈,我就知道他一定看見了。」

  「也許山田君只是沒休息好,他不一定真的看見了你妹妹發生了什麼事啊。」

  兩兄弟之一疑惑道。

  相治理繪情緒激動地反駁道:「他一定看見了。他當時和那個人渣往來的信件裡面這一點明明白白地寫著呢。

  「因為那個人家裡是從政的,山田就不敢得罪他。居然還編出了那麼可笑的故事,對警察說,我姐姐是變成人偶了!」

  這個一直讓相治理繪疑惑的詭異形容,終於在她無意間從凶手的書房翻出的信件得到了解答。山田龍之介不是沒有看到她的姐姐,也不是真的看見她的姐姐變成人偶。

  毫無聲息的,沒有絲毫反應和動作的,軟綿綿類似人的形狀。

  這是人偶的特點,也是屍體的形容。

  山田龍之介是因為凶手家裡的勢力不敢對警方坦白,心中又無法忘記當時隔著帳篷門簾看到的景像,所以才編造出這個說法來掩蓋他的慌亂,安慰他為數不多的良心。

  因為心裡有鬼,所以才對人偶如此敏感,以至於發現沙羅不見了的時候,第一時間卻是由她不小心掉在現場的人偶,聯想到這個酷似日本人偶缺少表情的美女是變回人偶了。

  也許是因為愧疚感的折磨,也許只是因為不斷的重復和自我暗示。

  說的多了,山田龍之介竟然自己也就信了。

  ————

  「所以山田龍之介的傷是相治理繪造成的,她是想通過傷口撒上毒藥來殺害山田龍之介,然後都嫁禍在她早就發現在船上的盜竊團伙。」

  毛利小五郎艱難地理解著工藤優作所說的一切。

  「你說是盜竊團伙,但只有一個人?」

  留起了小胡子的前刑警看著被他以嫻熟的手法綁在椅子上的盜竊匪徒,困惑地問道。

  工藤優作聳聳肩:「毛利君不妨想想,為什麼在需要安檢的情況下,他還能帶著槍支上船,又是誰幫他把燈熄滅?」

  沉思片刻,毛利小五郎瞪大眼睛:「你是說,這艘船內部的員工也有他們的人?」

  工藤優作點頭,提示到:「一共有三個人,除了山田龍之介你說的一人,還有那個一直跟在這個人身邊的,裝成管家的中年人。」

  毛利小五郎反應過來:「那留他們在這艘船上豈不是很危險?工藤老弟,我們得趕緊把他們找出來啊。」

  工藤優作不徐不緩地聳聳肩:「這種事,就交給專業的人來吧。」

  毛利小五郎「切」了一聲,狐疑道:「有什麼人能比我這個前刑警更專業嗎?」

  推理家笑而不語。

  當然是你優秀的後輩之一,某個臥底在某種犯罪組織的現役警察。

  ——————

  「蘇格蘭,是你把那個藏在服務生裡的搶劫犯打暈了綁在走廊裡的?」

  從一片混亂中脫身,波本在

  船舷上找到了眺望著海平面的蘇格蘭。那雙眼睛在夜色中是一種暗沉的墨藍色,轉過來看向波本的時候,平靜中微不可見地帶著一點笑意。

  蘇格蘭點了點頭。

  波本邁了一步和蘇格蘭靠得近了一點,仗著夜色和四周滔滔不絕轟隆作響的海浪聲,他低聲道:「那個推理家,是不是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藍眼睛的男人點了點頭:「他猜出來的。」

  波本緊皺眉頭,非常不贊成地說道:「你不該這麼做的。」

  十分平靜地,蘇格蘭反問道:「不該默認自己的身份,還是不該在槍聲響起後插手這件事?」

  從那雙紫灰色的眼睛中,蘇格蘭明白,幼馴染對於兩件事都不贊同。

  他嘆了一口氣:「資料到手了?」

  波本迅速點頭。

  「萊伊呢?」

  「他跟蹤了那個管家,發現他在做什麼之後,給我爭取到竊取資料的時間後,把電閘拉起來了。」

  原來那時候驟然亮起的燈光,是萊伊的手筆。

  蘇格蘭盯著波本看了一會兒,波本吐出一口氣,交代道:「好吧,是我告訴他不需要更多時間,讓他趕緊把電閘拉起來的。」

  蘇格蘭輕笑道:「你還說我。」

  波本不自在地轉了轉頭,聲音中還是不贊同:「這不一樣,蘇格蘭。」

  他是首先確保了組織任務的完成,才編了個理由讓萊伊今早解決掉那個管家。但蘇格蘭——諸伏景光不一樣,他的第一反應是保護現場的人。

  不管被保護的是小孩還是大人,這都不像是一個黑暗組織成員能做出來的事。這麼溫柔的舉動,會給他帶來暴露的風險。

  這一點,一向謹慎的hiro不可能沒有想到。

  但他還是冒險了,甚至是在香檳面前做出了對那個小女孩的保護性舉動。

  波本的下顎繃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蘇格蘭看他,笑著搖了搖頭:「謝謝,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樣重視那些人的生命。

  但他不能沒有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諸伏景光做警察就是為了力所能及地保護這些鮮活的生命。

  不管是作為諸伏景光還是蘇格蘭,為了不暴露臥底身份而置無辜的人命於不顧,對他來說,無異於本末倒置。

  「……」

  波本看著他堅定的神情,妥協地放松了緊繃的臂膀,他垂下雙手,一手搭在欄杆之上,和蘇格蘭一同眺望這片日本海。

  等明天的朝陽升起,這艘船上的人會有一個噩夢般夜晚的記憶。

  但他們都會好好地活著。

  而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也會作為波本和蘇格蘭繼續活著。


第73章 酒廠打工 52

  波本走了。

  隱藏在船桅陰影中的沙羅松了一口氣.因為她的存在感太低, 所以無論是波本還是蘇格蘭,都沒有發現過她的存在。

  沙羅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她也不是很感興趣, 會呆在這裡,也只是怕波本對蘇格蘭不利。

  波本走了,沙羅卻沒有立刻轉身離開。

  夜間的海面雲氣繚繞, 水霧翻騰,蘇格蘭身邊跟著的那個女性靈體變得愈發虛幻縹緲, 沙羅知道,她的時間也許不多了。

  咒靈可以轉身就走的, 她不覺得這和她有什麼關系,但面向著大海的蘇格蘭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悲哀傷感的氣息, 她猶豫了。

  沙羅向那個在薄霧中若隱若現的靈體不解地問道:【怎麼回事, 有人傷害他?我就知道波本有問題——】

  女性靈體搖搖頭, 盡管已經不是人類,她還保持著生前的習慣。

  【是我和他的爸爸。沒有保護好他, 是我們的錯。】

  又來了,這種奇怪的論調,「保護」。

  如果是在原來的世界,沙羅會覺得, 咒靈想保護一個人類一定是因為腦子被那群奇怪的咒術師大壞了,但現在——

  女性靈體散發出一種濃重的悲傷,沙羅對這樣復雜的情感無法理解,但她能感知到, 這和蘇格蘭身上的氣息非常相似。

  她看起來很虛弱, 看向蘇格蘭的眼神中充滿著眷戀和遺憾。

  【……如果你想, 我可以分給你一部分力量, 讓他能看到你。】

  沙羅猶猶豫豫地說道。

  對分出自己的力量這件事,咒靈沒什麼經驗,這是降低她的生存率的事情,盡管不久前的搶劫事故讓她足以「飽餐一頓」。

  女性靈體凝視著她的面容,沉默許久:【謝謝。】

  一種看起來粘稠無比的黑色膠質物從沙羅的手上流出,在空氣中慢悠悠地劃出一道弧線,直至沒入女性靈體的體內。

  隨著輪船的航行,破開浪花的聲音逐漸被另一種聲音取代。

  這是海風回蕩在看不見的岩壁之間傳出的聲音,回聲飄蕩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暗藍色的模糊礁石上似乎有無數只海妖破海而出,坐在上面吟唱著低啞婉轉的異族之聲。

  白霧彌漫,蘇格蘭疑惑地左右看看,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周圍的環境發生了改變,這樣的聲音和景像,就像是他無意間踏入另一個維度。

  在轉身的同時,藍眼睛的男人看見了一張面孔。

  諸伏景光幾乎認不出這一張臉了,這個人離開的時候他只有七歲,而現在他已經是一個二十四歲的成年男人了。

  諸伏景光失去她的時間。已經是他們認識時間的兩倍有余。

  他對這張臉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絕望和痛苦上,所有的負面情感中,只有一絲希望是給他的:她希望自己的小兒子能夠活下來。

  諸伏景光以為自己早就忘了這張臉上的其他表情,因為只有他們的最後一面,經年累月地出現在他的夢裡和閃回的記憶中。

  可現在,他卻發現,在這種半透明而虛幻的臉上,就像那個夜晚以前的無數普通夜晚一樣,他的母親美麗的五官上有那麼溫柔的表情,縱容地向他微笑著。

  這就是諸伏景光母親接受了沙羅好意的原因。

  她希望兒子在以後的人生,都記住的是這個平和又充滿愛意的表情。

  這才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海妖的歌聲隨風飄來,被白霧吸附著,層層包裹住船上的所有人。

  沙羅靜靜地站在陰影中,心平氣和地聆聽著詭秘飄忽的海妖之歌。視線投向大海的最遠處,通往那裡的路上一片漆黑而沒有盡頭。

  比於不遠處那種溫暖的情感,這種沉沉

  的死寂才是咒靈所熟悉的一切。

  人類,她想。

  ————

  一周後,當沙羅回到家的時候,剛出電梯,就看到自己租住的公寓門前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棕紅色的卷發垂落在那個人抱著雙腿的小臂上,一動不動地蜷縮著坐在門的旁邊。

  因為沙羅的腳步是在是太輕,知道她走到門前,鞋子闖入那個人的視野,一直在沙羅的門前守株待兔的彥上京華才驚愕地抬頭。

  眼前的是一個銀發綠眼的混血美女,她並不認識,但這個女人眼中的某種似曾相識的空洞神色讓她有一種預感。

  果然,盡管身材長相都相差甚遠,但當混血女人開口時,彥上京華聽到了那個熟悉的稱呼。

  沙羅眨眨眼:「小京華?」

  果然是momo。

  彥上京華的嘴唇顫了顫,她把埋進雙臂中的頭抬起來,安靜地看了這個面容不熟悉的女人兩秒。沙羅發現她形狀優美的兩只眼睛都有著輕微的紅腫痕跡。

  穿著寬松的衛衣和短裙的年輕女孩在下一刻直接站起身來,像是乳燕投林一樣抱住了沙羅。彥上京華的身高不高,靠進沙羅懷裡的時候,狐狸眼女孩的臉頰緊緊貼著沙羅輪廓清晰的鎖骨。

  沙羅呆滯兩秒,察覺到女孩不舒服的蹭動,曲了曲膝蓋。

  彥上京華發出一聲抽泣混合著笑意的聲音,把自己從沙羅的懷裡□□。

  「我分手了。」

  彥上京華告訴她。

  沙羅不由分說驚呼一聲:「分得好!」

  「……momo?」

  從一開始見到最好朋友的興奮和委屈中平靜下來,彥上京華哭笑不得地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你就真覺得那個人因為打小鋼珠很差,所以不配和我在一起是吧?」

  沙羅嚴肅地點頭,一邊轉動鑰匙把門打開,抵住會自動關上的門板,回頭看向彥上京華:「小京華,先進來吧,你穿著短裙會冷的。」

  彥上京華和沙羅一起進門,狐疑道:「你的口吻怎麼跟我爸爸一樣?」

  「......」

  「總之,原來早茨慎平是個渣男,他是專門騙婚的。警察找上門來我才知道的。」

  彥上京華把自己摔到客廳的沙發上,雖然語氣七分地抱怨著,但眼中的神色倒是很平靜。

  來找沙羅之前她就已經把自己關在家裡哭過幾天了,女孩並不想把自己最崩潰、最脆弱的那一面展示給最好的朋友,那樣就太丟臉了。

  沙羅看到她的樣子,歪了歪頭,不熟練地挑起嘴角,說道:「恭喜?」

  彥上京華在沙發上躺倒,聽到沙羅的話後笑了一聲:「果然是momo會有的反應呢。」

  女孩安靜幾秒,重新坐起來的時候又恢復了以前率真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的頹喪:

  「不說我的事了——momo,你是不是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有好幾個身份?」

  沙羅為難地皺起眉,想起琴酒冷冰冰的命令:「上司不讓我向公司以外的人透露……」

  彥上京華倒吸一口涼氣:「momo,你果然是在從事什麼危險的工作!話說,你不會連名字都是假的吧?!」

  虛假的身份,虛假的名字,還有隨時可以變換的面孔,momo該不會是那個國家或者組織的高級間諜吧?彥上京華震驚地想著。

  那這個小傻子豈不是時時刻刻都會有危險?

  沙羅心虛地回避她的視線:「我叫沙羅。」

  彥上京華:……

  在多重衝擊之下,彥上京華反而淡定下來,她打量了一番銀發綠眸的陌生樣貌,面無表情地問道:「這是你真正的長相?」

  咒靈:「……」

  她沒

  有真正的長相。

  想起剛才狐狸眼女孩故作輕松的姿態,急於轉移彥上京華注意力的沙羅恍然大悟道:「我們去購物吧?」

  電視上說,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想去買東西。

  可彥上京華聽到卻疑惑地看向沙羅:「為什麼?當然是要去貓咪咖啡館了。」

  ————

  事實證明,貓這種東西,就是和沙羅八字不合。

  彥上京華微妙地看到咖啡館中以沙羅為中心,在兩米之內空無一貓,好像被劃出了一道結界。

  她本以為是沙羅第一次來,不太熟練,特意拜托店員給沙羅抱來一只看起來非常溫順的英短,結果一人一貓對視了不到三秒——

  小英短齜牙咧嘴怒吼一聲,炸著毛地跑走了。

  咒靈平靜地看著貓咪離開的背影,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和貓咪這種東西,似乎一直都是兩看兩相厭。

  挺好的,希望繼續保持,她冷靜地想道。

  看著這奇異的景像,連貓咪咖啡館的服務員都愣住了,她拿著紙筆愣在那裡,疑惑的眼神在沙羅周圍打轉。

  彥上京華抱住跳上她膝頭的一只沉甸甸的加菲貓,好笑地發現沙羅的視線和加菲貓在空中交彙,然後彼此凝固,好像誰先動就會輸給對方一樣。

  漂亮時尚的年輕女孩接過店員遞來的圍裙,笑道:「……沒事,請不用在意她們。」

  「真是的,你和一只貓較什麼勁啊。」

  當店員走了之後,彥上京華一邊梳理著跳上桌子又慢吞吞趴下的加菲貓的毛發,一邊無奈地問沙羅。

  沙羅和圓臉加菲貓的視線交鋒仍然在繼續,她死死盯住那張又胖又圓的貓臉,固執地說道:「是他先挑釁我的。」

  彥上京華轉到桌子側面,看了看加菲貓自帶的嘲諷臉,安慰沙羅道:「別生氣,它就是長這樣的。」

  頓了頓,彥上京華又親昵地摸了摸加菲貓毛茸茸的頭頂:

  「你也別生氣,她就是長這樣的,凶巴巴的對不對,沒有我的momo好看。」

  女孩還在生氣與沙羅不對她坦白真面容的事情。

  但沙羅過於遲鈍,並沒有意識到彥上京華的小情緒,她還深陷在與加菲貓眼神對戰的膠著對戰場面之中。

  聽到彥上京華這麼說,沙羅嚴肅地制止了她:

  「別這樣,你會讓他更囂張的。」

  彥上京華翻了一個白眼:「不管你這個幼稚鬼了,我先去結賬,你在這裡小心不要被貓抓傷。」

  嘴硬心軟的女孩還是補了一句,完全不知道這裡會有危險的,絕對不是沙羅。

  抓傷?

  沙羅的眼睛移向加菲貓的爪子,若有所思。


第74章 酒廠打工 53

  彥上京華回來的時候, 發現沙羅和那只加菲貓湊得極近,加菲貓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被沙羅捏著放在唇前, 離挨上她的嘴唇就只剩下不到一釐米的距離。

  「我就走了這麼一會兒,關系就這麼好了?mo——小沙羅原來是傲嬌那一型的嗎?」

  沙羅看了一眼她,也僵住了, 心虛地辯解道:「我就是——」

  就是嚇嚇他,沒有想真的把他吃掉。

  彥上京華調侃道:「不要辯解啦, 沒什麼好害羞的,誰看到貓貓的爪子都想親一口的。」

  沙羅面無表情地想道:不, 我不想。

  彥上京華看她要放手,手疾眼快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別動, 小沙羅, 難得有只貓主動親近你, 我給你們拍張照片!」

  沙羅不喜歡貓,但她聽彥上京華的。

  面容冷傲的混血女孩僵硬在當場, 連同著那只被她的咒力固定在當場的貓,一起被彥上京華的手機拍了下來。

  彥上京華滿意地檢查自己的成果,放大之後卻稍稍皺起眉,狐疑地看向沙羅:「你的表情怎麼有點凶狠呢?

  「跟想吃了這只貓一樣。」她開玩笑道。

  「我沒有!」

  沙羅迅速搖了搖頭, 立刻把那只貓放開。

  獲得自由的加菲貓本來已經把他的屁股轉向沙羅,准備趕緊逃離這個黑漆漆的類人生物身邊,卻又半途停了下來。

  慢悠悠的,加菲貓晃著自己碩大的毛茸茸尾巴, 重新趴上彥上京華的膝頭。

  彥上京華驚喜道:「小沙羅你看, 他好像很喜歡我誒!」

  圓滾滾的貓眼挑釁地看了沙羅一眼。

  沙羅:……

  你等著。

  ————

  店裡的客人比較多, 過了一會兒, 彥上京華和沙羅點的東西才上來。

  彥上京華不太想吃東西,就只點了一杯飲料,而沙羅則是要了一盤沙拉。

  看著沙羅面無表情看著趴在自己膝頭的加菲貓,狠狠咀嚼沙拉生菜的樣子,彥上京華好奇地問道:

  「小沙羅,看不出來你還挺健康的。」

  其實她很早就注意到了,以前的沙羅一直偏愛甜食,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在她們約著一起出去的時候,沙羅雷打不動地總會點上一些蔬菜。

  沙羅頓了頓,茫然地看著彥上京華:「是萩原說的,不能只吃便利店的飯團,要吃蔬菜。」

  「萩原?」

  彥上京華努力地從記憶中扒拉出這個名字。靈光一現,她興奮地問道:「是那個警察?」

  沙羅點頭。

  彥上京華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真諦,那就是忘記一段失敗戀情的方法就是發現朋友的八卦。

  她兩口喝完自己的飲料,把加菲貓抱下來,自己則是飛快地坐到沙羅的那一側,湊近了問道:「詳細說說?」

  說什麼?

  萩原和她說要吃蔬菜的事情嗎?

  沙羅疑惑地看著她,指著碗裡的青椒圈說:「他喜歡吃這個。」

  「什麼,居然真的有人喜歡吃青椒……

  「不對,別轉移話題——」彥上京華眯起眼睛,「快告訴我,那個警察長得怎麼樣,你跟他之間是不是有點什麼,你這麼這麼聽他的話?」

  「……」

  沙羅掙扎著把最後一口沙拉咽下去,在腦袋裡把彥上京華的話全都過了一遍。她抬起一根手指指向窗外,先回答了彥上京華的第一個問題:

  「他長那樣。」

  彥上京華驚訝地轉頭向窗外看去。

  在貓咪咖啡館臨街另一側的人行道上,走著寥寥幾個人。

  這個

  大叔肯定不是,那個三十左右的女性上班族也不是,再排除那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生——

  「你說的是那個穿著灰色夾克的帥哥嗎?」彥上京華不確定的問道。

  沙羅點點頭,看著那個方向露出一個笑容。

  可彥上京華笑不出來了,也許是她剛被渣男騙過,現在比較敏感,但是——

  彥上京華皺著眉頭,指向萩原研二的方向,問沙羅道:「那他旁邊的那個年輕女人……你認識嗎?」

  走在萩原研二身邊的是個看起來開朗活潑、討人喜歡的美女,兩人時不時地交談幾句,顯然關系不錯。

  在雙休日能一起穿便服出來逛街的關系……

  彥上京華擔憂地看了沙羅一眼,不知道這個顯然對沙羅而言很特殊的人正在和另一個漂亮女人逛街的事實,會不會給沙羅造成打擊。

  出乎彥上京華的意料,沙羅完全沒有露出失落的表情。

  在彥上京華指出那個女人的存在後,沙羅把視線從萩原研二身上移開,看向和他並排走著的那個長發女子。

  眨了眨眼,沙羅頓時興高采烈地說道:「居然不是卷毛而是美女,不愧是萩原!」

  「......」

  彥上京華頓了頓,開始懷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斷。

  沙羅這樣子真的像是喜歡這個警察嗎?

  ————

  萩原研二是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的,他認出這個不知道在鬼鬼祟祟干什麼的女孩子,就是小自己一屆的警校學妹,現在就職於交通科的宮本由美。

  也是最近和小陣平關系很好的,佐藤美和子的好友。

  萩原研二絕對不是那種遇見認識的人但會裝作沒有看見的性格,何況宮本由美既是他的學妹,也能算是他的朋友了。

  「由美學妹。」

  穿著便服的年輕警察笑眯眯地從後面叫了一聲宮本由美的名字。

  宮本由美顯然被嚇了一跳。她就像是做了什麼怕被人發現的壞事一樣,轉過身發現是萩原研二,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什麼嘛,是萩原君啊。」

  萩原研二看著她鬼鬼祟祟低聲說話的樣子,莫名其妙道:「學妹你在干什麼?」

  「雖然我在休假,但行跡可疑的人也會被我抓回警視廳加班哦?」年輕的警察開玩笑道。

  宮本由美不以為意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萩原研二站到自己附近的位置,然後指了指前方。

  「這不是小陣平和美和子學妹嗎?」

  萩原研二立刻認出了前方的兩個熟悉的背影,挑了挑眉毛,玩味道:「那麼早就出門,原來是來這裡了。」

  看到這兩個人,萩原研二也明白了宮本由美站在這裡的目的,這個學妹一向都很喜歡八卦,尤其是關於她的好友佐藤美和子的那些。

  而她首要的目標就是已經對佐藤美和子展現出明顯好感的白鳥任一郎,以及最近和佐藤美和子關系不錯,最初也有曖昧苗頭的松田陣平。

  關於這點,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地想道,他也不能說由美學妹什麼。

  人都有八卦之心,他自己也不例外。不僅會拿這件事和松田陣平打趣,同時他心底也在猜想,這兩個人現在到底是什麼關系。

  看看時間不急,萩原研二便好奇地問道:「所以,由美學妹你觀察出什麼來了。」

  宮本由美失望地嘆了一口氣:「還沒有具體的結果。萩原君要不要加入?」

  「抱歉,我今天要去——」

  「雖然沒有明確的線索,但他們今天一起去了電玩城,接下來看起來還要去電影院。我覺得絕對是一場約會了,萩原君,你怎麼想?」

  萩原研二的拒絕

  進行到一半,停住了。

  和女生去電影院?

  那個小陣平?

  要是真的是約會的話,這恐怕能稱得上是松田陣平情商最高的一次行程安排了。

  雖然這只是關於約會最普通的計劃。

  小陣平終於長大了,萩原研二欣慰地想著。

  他終於妥協:「好吧,我明天再去,反正沙羅也還沒有回來——哦,他們走了,我們快跟上去。」

  跟上幾步,宮本由美一邊緊盯著前面兩人的行蹤,一邊不忘問道:「萩原君你的女朋友?她是出差去了嗎?萩原君去給她選禮物?」

  萩原研二無奈地看著她八卦的眼神,故作嚴肅地晃了晃左手的食指:

  「由美學妹,一次一對,不要貪心哦。」

  宮本由美小聲地「嘖」了一聲。

  她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比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那樣一根筋的直性子難糊弄很多,於是也沒再追問下去。

  ————

  萩原研二之所以覺得沙羅還沒有回來,是因為他發給沙羅的消息還遲遲沒有接到回復。

  以前也會這樣,只要沙羅的工作開始,她就很少回消息,年輕的警察出於對異常事件的敏感,有幾次都差點以為沙羅出事了。

  但事後沙羅告訴他,是因為自己的工作有時候會去一些比較偏僻的地點,或者涉及商業機密,不允許使用手機。

  萩原研二便和沙羅達成了約定,只要沙羅回到東京,就給他主動發一條消息報平安。

  在碰見宮本由美之前,萩原研二剛打開了和沙羅的聊天框,看著停在一周多以前的消息記錄發呆。

  他最近查看這個聊天框太頻繁了。直到兩天前,萩原研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一點。

  明明手機會有消息提醒,卻還是時不時會把這個界面翻出來,確認自己真的沒有錯過沙羅的消息。

  真的很想她啊,萩原研二在心中嘆息道。

  雖然有諸多顧慮,但他對自己的心情一向坦誠。

  也就是為什麼,萩原研二在看到那雙在馬路對面注視著他的綠眸時,是這麼震驚。

  「沙羅?」年輕的警察睜大雙眼。

  沙羅點點頭,簡短地問好道:「萩原,交通科的警官小姐。」

  「叫我由美就好啦。」

  宮本由美饒有興趣的視線在萩原研二和沙羅之間流轉。

  「小京華想知道,你們兩個在約會嗎?」沙羅問道。

  彥上京華:……

  跟在她身後的女孩嘆了一口氣,捂住了臉。彥上京華無奈地想到,她明明是想讓沙羅試探一下,沒想到沙羅竟然直接就對那個帥哥和盤托出了。

  「不是!」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現在的局面,趕緊否定了沙羅的猜測,解釋道:「我和由美學妹是在幾分鐘前才遇到的,一起走是因為……

  「我們想看看小陣平和美和子學妹在做什麼。」

  年輕警察略顯尷尬地說出了後半句話,有些急切地看著沙羅,希望她沒有誤會他和由美的關系。

  沙羅眨了眨眼:「哦。」

  萩原研二:……

  小沙羅你臉上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失望?!


第75章 酒廠打工 54

  雖然沙羅完全不在意, 但萩原研二還是好好地和她解釋了自己和由美的關系。

  宮本由美滿足地在一邊露出了看好戲的笑容:

  一天能看兩對同事的八卦,這個休息日值了。

  看著沙羅毫不在意的表情,萩原研二沉默片刻,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小京華指的, 是小沙羅身後的這位小姐嗎?」

  沙羅點頭, 給萩原研二和宮本由美介紹道:「這是小京華。」

  彥上京華嘆了一口氣:什麼「小京華」啊,這個人該不會忘記自己的姓了吧。

  長相明昳的女孩主動上前幾步, 微笑道:「由美警官、萩原警官, 初次見面。我是沙羅的朋友,彥上京華。」

  幾人互相打過招呼, 彥上京華單刀直入,好奇地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沙羅呆呆的, 從來都是有話直說,肯定容易吃虧。作為更懂的那個人,彥上京華覺得她總要為自己的朋友問個明白。

  宮本由美回答道:「我們在跟蹤兩個人。」

  彥上京華愣了愣, 驟然想到在電視劇裡看到的警匪片段,睜大眼睛滿懷興奮地問道:「是在追蹤罪犯嗎?」

  萩原研二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是……是我們的同事, 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

  彥上京華:?

  警察跟蹤警察?

  看出彥上京華的疑惑, 也許是為了讓女孩不對警察這個群體產生奇怪的看法,宮本由美解釋道:

  「我們今天都輪休啦, 沒有在上班。美和子是警視廳首屈一指的警花, 大家都很關注她的戀情進展,我們還開了一個賭局——」

  「——等等, 賭局?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萩原研二疑惑地問道。

  宮本由美自知說漏了嘴,但並不感到心虛, 嘖聲道:「萩原君和松田君的關系太好了, 萬一你從他那裡問出點什麼, 對其他人不就不公平了嗎?」

  萩原研二:……

  與其在意公平不公平,能不能在更必要的地方上嚴謹一點——比如想想一群警察在警視廳裡開同事的賭局,這真的合理嗎。

  他好笑地問道:「既然是關於美和子學妹的,那些搜查一課的人沒說什麼嗎?」

  賭博也是歸屬於東京都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的管轄範圍,而搜查一課就是佐藤美和子所在的部門。比起警視廳的其他部門,搜查一課的同事們對女警的保護欲顯然更勝一籌。

  宮本由美聳聳肩:「白鳥知道了之後,提醒我們說這是在知法犯法。」

  太好了,東京警視廳還沒完蛋。雖然對佐藤美和子有明顯的好感,但以前將律師作為職業理想的白鳥任三郎果然還是靠譜的。

  萩原研二剛松了半口氣,卻聽宮本由美繼續說道:

  「所以,他建議我們把賭錢改成輸的人替贏的人值班,然後自己一次性壓上了60天,賭他們兩個絕對不可能在一起。」

  萩原研二:……

  60天?

  這群人,沒救了。

  對佐藤美和子完全沒什麼想法的年輕警察轉念一想,卻敏銳地發現了他們的對話中不合理的地方:

  「那由美學妹你又為什麼會知道這個賭局?」

  「不會是由美你開設的吧,啊?」

  宮本由美得意道:「當然——」

  長發女警猛然反應過來,意識到這句話並不是萩原研二問出來的。首先,萩原研二不會叫她由美,其次——

  這個聲音明顯是一個讓她感到很是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不會這麼巧吧......

  宮本由美的神情僵硬住了,她一頓一頓地轉過頭,強笑道:「美、美和子

  ?」

  穿著一身干練休閑服的佐藤美和子雙手抱在胸前,皺眉看向宮本由美。旁邊的松田陣平也雙手插兜,神情自若地看向長發女警和他的幼馴染。

  卷發青年似笑非笑地問道:「跟蹤?」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不走心地否認道:「我們只是在路上遇見了,然後又碰見了小沙羅和她的朋友彥上小姐,所以站在這裡聊聊天而已。」

  松田陣平睜著半月眼看他,一個字也不信。

  他轉頭看向沙羅,隨意地打了一個招呼:「喲,你終於回來了啊,hagi今天出門就是——」

  萩原研二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松田陣平挑起一根眉毛,把萩原研二的手扒拉下來,斜著瞟他一眼,幸災樂禍。

  沙羅歪了歪頭,她沒什麼好奇心,不過還是問了一句:「什麼?」

  萩原研二揉了揉自己的後頸,無奈地說道:「過一段時間,我會告訴小沙羅的,好嗎?」

  沙羅:?

  ————

  在另一邊的兩個女警的對話中,比起萩原研二略顯敷衍的否認,宮本由美則是在最初的驚訝後,直接和佐藤美和子撒嬌道:

  「美和子,你就告訴我你們今天為什麼會一起出來吧,」

  她眯起眼睛,賊兮兮地湊近笑道:「是不是約會?」

  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聽到之後,不約而同地「哈」了一聲,臉上都是一副「你們在說什麼」的無語表情。

  經過一番仔細觀察,萩原研二發現兩人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紅暈、或者被人說中的羞澀。

  ……

  他有預感,白鳥可能會成為由美學妹設立的這場賭局的最大贏家。

  「我們是出來比賽的。」佐藤美和子聳了聳肩。

  愣了兩秒,宮本由美不知所以地重復道:「比、比賽?」

  「那你們去電玩城和電影院干什麼?」萩原研二不解道。

  「本來打算去電玩城決一勝負的,但果然機器還是沒有手感——至於電影院……」

  松田陣平睜著半月眼往後看了一眼,嗤笑道:「我們不是要去電影院,那棟樓的地下有個靶場,我們准備去那裡比一場真的。」

  萩原研二恍然大悟:「所以美和子學妹之前才會問我小陣平警校射擊課的成績。」

  他還以為是佐藤美和子想多了解幼馴染一些,還故意報高了一點。

  「什麼,你居然去問hagi了?」

  松田陣平不爽地嘟囔著:「喂,這可是作弊。」

  「松田君你不是也專門跑到交通科,對我旁敲側擊來著嗎?」宮本由美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面對著佐藤美和子了然的三角眼,松田陣平沒底氣地撇過頭去。

  「喂,這可是作弊。」

  穿著干練的女警面無表情地重復道。

  「那個,我有個問題。」

  一直站在沙羅身邊看著幾個警察的互動,彥上京華舉起了一只手,好奇地提問道:「警視廳不是應該有訓練用的靶場嗎?為什麼不去那裡?」

  佐藤美和子回答了她的疑問:「警視廳有規定,非特殊情況不能以競賽的目的使用訓練靶場。」

  短發女警瀟灑干練,卷發警察桀驁不馴,兩個人看上去都是年輕氣盛的強勢類型——

  結果居然是兩個乖寶寶嗎?彥上京華微妙地想到。

  你們在意這個不成文規定的同時,你們的警察同事們可是都開了好幾場關於你們關系的賭局了。

  萩原研二注意到了彥上京華的表情,想著之後得和這位市民解釋一下,他們警察在自己的工作上還是很靠譜的。

  不如說,就是因為靠譜,導致工作

  太忙沒什麼娛樂,朋友基本都是同事,所以在沒有案件發生的時候才會無聊到這種程度。

  「正好碰上了,你們要不要一起?」松田陣平聳了聳肩,隨意地問道。

  「打靶嗎?」宮本由美問道。

  佐藤美和子眼睛一亮:「好主意,你們還可以給我和松田君計分。」

  萩原研二眼神復雜地發現,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對這個提議都是非常贊成。

  他們對於是不是兩個人獨處,完全都是無所謂的態度。

  他和宮本由美對視一眼,雙雙心想道:

  白鳥這次贏定了。

  ————

  「沙羅,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啊?」

  地下一層的靶場中這個點還沒什麼人,冷肅的白光灑在空曠的場地上。

  在左起的四個標靶的對面,四個警察站了一排,雖然身高體型不同,但舉槍的姿勢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站在一邊的彥上京華不自在地左右看看,小聲問沙羅道。

  「小京華說心情不好,這個很有用的。」

  沙羅認真地回答道,把隔音耳罩遞給彥上京華。

  每次琴酒大哥開木倉之後,都會心情變好,尤其是對自己人開木倉的時候。

  不過,波本的心情倒是會變差——但鑒於這個人的腦子有問題,所以不具有參考價值。咒靈確信地想道。

  「但我不會打木倉啊。」彥上京華小聲說道。

  她有幾分敬畏地看著前面的幾個警察標准的開木倉姿勢,沉穩有力的木倉聲,以及屢次命中靶心的樣子,突然意識到沙羅說的有點道理,光是看著就挺解壓。

  「沒關系,我可以教你。」

  彥上京華驚訝地看去,發現是之前沒說過幾句話的女警察,佐藤美和子。

  她和萩原研二差不多同時摘下隔音耳罩,走到她和沙羅的身邊。

  短發女警聳了聳肩:「讓那兩個幼稚鬼繼續比去吧,反正我也贏了松田君。彥上小姐想學的話就讓我來教你吧。」

  一邊還在打靶的松田陣平若有所感,朝這邊大聲說道:「是平手,平手!」

  在一陣槍響中,佐藤美和子大聲吼回去:「我比你靠近靶心!」

  彥上京華:……

  參加賭局的那位叫白鳥的警官,贏的恐怕可以夠他休假兩個月了,她不由得想到。

  「這怎麼好意思。」對於佐藤美和子提出的邀請,彥上京華習慣性地拒絕道。

  在工作以外,她對初次認識的人都有點距離感,何況這個漂亮的女警來到靶場本來是為了和同事一起打靶,這麼照顧她,她會覺得自己太給這位警察添麻煩了。

  「那我也可以教你,小京華。」

  沙羅平靜地開口道。

  萩原研二愣住了。

  他本來想說如果沙羅感興趣的話,自己可以教沙羅。

  年輕的男性警察不確定地問道:「小沙羅會用木倉嗎?」

  「當然。」

  看到萩原研二略帶疑問的目光,沙羅堅定地說道。

  她可是經過了琴酒大哥的指導。雖然離開的時候琴酒大哥的臉色好像更加蒼白了一些,但那可是琴酒大哥——她的槍法一定有長進的。

  我要在萩原面前好好露一手,他肯定會很吃驚的。

  咒靈信心滿滿地想道。

  彥上京華欲言又止,臉憋得通紅:沙羅你在一排的警察面前說什麼啊?!

  普通人誰會用木倉啊,這種工作性質果然有點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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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酒廠打工 55

  大概是她想多了。

  也許沙羅做的真的是正經工作, 是自己想得太復雜了?彥上京華迷惑地想道。

  就連盛情難卻下接受了佐藤警官指導的自己,也逐漸能有幾發打在靶子上,讓佐藤警官誇她有天賦。

  不過彥上京華私底下還是覺得,這全靠沙羅襯托的好。

  過了一會兒, 松田陣平和宮本由美也紛紛放下自己手中的木倉, 前來觀摩沙羅的動作,想看看是什麼能讓萩原研二和佐藤美和子不約而同露出震驚的表情。

  「……」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鼓了兩下掌:「這不挺好的, 這發總算打在靶子上了。」

  「卷毛在誇我?」

  沙羅震驚地問道。

  萩原研二忍俊不禁道:「我想, 小陣平應該不是在誇你。」

  「……動作這麼標准,為什麼唯一打中的這一發, 是打在了另一頭最遠的靶子上啊。」

  宮本由美茫然地問道。

  一片沉默。

  顯然其他人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沙羅所站的位置,是在靶場的右屬第一個位置, 但幾木倉下來,她對面的靶子毫發無傷——

  倒是左側第一個靶子上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彈孔。

  直到最後,沙羅也停下來, 呆呆地看著手裡的槍。

  我還是辜負了琴酒大哥的栽培,她憂愁地嘆了一口氣, 想到。

  「小沙羅很厲害, 姿勢非常標准呢。」

  聽見沙羅的嘆氣,萩原研二輕柔地把木倉從她的手中拿過來, 微笑著安慰道, 年輕警察只覺得聽說沙羅會用木倉時候,自己一閃而過的擔心好在是多余的。

  沙羅一瞬間抬頭, 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是嗎?」

  「是啊,要是小沙羅想練——」

  話說到一半, 萩原研二停住了, 他其實不太想讓沙羅接觸這種活動。

  打人形靶, 會不會有點危險?他思索著。

  不是對沙羅危險,而是對其他人危險。

  至於沙羅,她自己倒是對用木倉水平的高低沒什麼感覺。

  咒靈只把木倉支看做工作的工具,就像是文員手裡的圓珠筆。

  她不經常寫字,所以用筆姿勢不對也沒關系;同理,她不殺人,所以用不好木倉也無所謂。

  再說了,還是自己的雙手更靠得住,咒靈心想。

  ————

  「今天過得很愉快,不過我還有工作,就先走了。」

  時間很快到了下午,彥上京華朝幾人揮揮手,准備坐電車回自己的公寓收拾一番,然後去夜總會上班。

  「等等——」

  就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佐藤美和子三步並做兩步追了上來。

  看到彥上京華微微疑惑的表情,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彥上京華眨了眨眼,道:「聽宮本警官和萩原警官說,佐藤警官隸屬於搜查一課對吧?」

  佐藤美和子給她以肯定的答案。

  「那佐藤警官應該聽說過我的案子?」彥上京華輕快地說道。

  女警猶豫一下,點點頭。

  彥上京華並不驚訝,眯著一雙狐狸眼笑道:「我猜也是,今天佐藤警官太照顧我了,一開始我有點疑惑,後來就猜到可能是因為你知道我的案子。」

  佐藤美和子沉默片刻,認真地盯著彥上京華說道:「不是你的錯。」

  彥上京華搖搖頭,笑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太蠢了,不過,能遇到伊達警官和佐藤警官這麼好的警察,看來我的運氣倒是很好。」

  「我的上班時間快到了,那就拜托佐藤警官幫我照顧好小沙羅啦,另外

  ,替我向伊達警官問好。」

  佐藤美和子仔細看了看她,確認彥上京華的情緒沒問題後,長出一口氣。

  短發女警恢復了平時瀟灑果斷的樣子,輕快地說道:

  「沒問題。對了,叫我美和子吧。」

  彥上京華彎了彎眼睛,應了下來。她揮手和女警告別,纖細筆直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面盡頭。

  ————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從靶場出來的幾人,干脆找了一家附近的餐廳一起吃晚飯。

  佐藤美和子、松田陣平和宮本由美走在前面,前兩者在一致聲討著宮本由美拿他們設賭局的事情,並且要求她和所有參與賭局的人澄清,他們兩個之間什麼關系也沒有。

  宮本由美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卻讓另外兩個人更加狐疑。

  看著前面三個人吵吵鬧鬧的背影,萩原研二好笑地搖了搖頭。

  借著落日余暉,他的目光不禁落在沙羅的身上。

  沙羅敏銳地意識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抬頭看他。

  年輕警察的目光不躲不閃,在空中和她對視。

  兩人都沒有移開目光。

  他們認識得不算很久,但足夠讓對他人情緒非常敏感的萩原研二,能夠從那雙看起空洞冷靜的青綠色眼睛中,捕捉到沙羅偶爾閃過的一絲情緒。

  就像現在,他能看出這雙眼睛中有不解,有信任,有依賴。

  但完全沒有心動,也沒有羞澀。

  沙羅沒有眨眼,也沒有收回目光,而是萩原研二首先垂下眼睫,回避了兩人繼續的目光接觸。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略帶低沉,他輕聲問道:「小沙羅回來之後,為什麼沒有給我發消息呢?」

  怪不得萩原的眼神怪怪的,原來是要問這個。沙羅想到。

  「手機掉到海裡,好像壞了,拿去修的時候沒法辦法給你發消息。」她認真地回答道。

  這樣啊,萩原研二點頭表示理解:「小沙羅原來是打算等手機修好了再聯系我嗎?」

  出乎他的意料,沙羅卻搖了搖頭。

  「我打算在街上閑逛的,說不定就能遇到你了。」她平靜地說道。

  萩原研二瞬間愣住了。

  這可真是……

  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依賴於網絡信息連接的警察突然意識到,如果沙羅的手機壞了,她就聯系不上自己了。

  小沙羅的身上總是透出一種孤獨感,如果手機聯系不上自己,她會一個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等著遇到自己嗎?

  幾乎是想都沒想的,他脫口而出:「小沙羅以後可以……來警視廳找我。」

  他本來想說自己的家,不過又思及,對一位單身女性說這樣的話,似乎並不妥當。

  且不說萩原研二是和松田陣平合租的,要是沙羅遇見了小陣平,兩個人還不知道會互嗆多久,萩原研二好笑地想道。

  再者,警察的工作比較忙,難免有加班的時候,有時候晚上就直接在那裡過夜了。萩原研二呆在警視廳的時間遠比呆在家裡的多。

  「警視廳?」

  「嗯,這是我工作的地方,工作日我都會在警備部,有時候休息日也是我值班。

  「要是小沙羅需要找我,來東京都警視廳報我的名字也行。」

  「想打架的話,報我的名字也行。」

  松田陣平戲謔地回頭,顯然是聽見了兩人的對話。

  「能不能對女孩子溫柔一點。」

  宮本由美用手肘杵了杵松田陣平,轉頭也對沙羅說道,「要是報案的話,可以找美和子哦,她是刑警。」

  「交通事故的話可以找我,說到這裡,不如我們交換一下電話吧。」

  交通科的

  女警順手掏出手機,咧嘴一笑。

  「……由美學妹,我想小沙羅應該不會有這麼多找警察的需求。」萩原研二抽了抽嘴角,委婉地說道。

  佐藤美和子挑了挑眉,不客氣地直接拆穿了好友過於明顯的企圖:「由美你就只是想八卦萩原君和沙羅的事情吧。」

  宮本由美聳聳肩:「這有什麼,萩原君看著好說話,實際上嘴巴牢得很,我肯定是要從沙羅這邊突破啊。」

  松田陣平忍無可忍地吐槽:「這麼擅長套取信息,你在交通科真是大材小用了,不如和佐藤一起干刑警吧。」

  宮本由美反擊道:「你和萩原那麼會修車,干嘛不來交通科?」

  松田陣平:……

  可惡,被宮本這家伙帶偏了,他居然真的想了一下這個問題。

  ————

  因為幾個人想吃的不一樣,所以他們最終選擇了一家菜品豐富的自助餐廳。

  萩原研二體貼地讓兩位女警官先去取餐,沙羅坐在他對面,並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和坐在萩原研二身邊的松田陣平進行著持續「友好」的眼神交流。

  在萩原研二日益熟練的調停下,松田陣平「切」了一聲,懶洋洋地起身也和兩位個女孩一起走了。

  「卷毛果然不受女孩子喜歡。」

  觀察了一路松田陣平和其他兩個人的反應,等桌子上只剩下自己和萩原研二的時候,沙羅向他宣布了自己的發現。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他們只是在拌嘴,關系其實不錯的。」

  「……哦,是這樣。」

  沙羅悶悶不樂地應道。

  萩原研二靜了靜,還是忍不住詢問道:「小沙羅很在意小陣平和女孩子的關系嗎?」

  他突然想知道,為什麼小沙羅會一直關心小陣平和其他女孩子的關系.在傳統的社會認知中,這是一種很曖昧的在意,只會發生在對這個人有超越友誼的好感的情況下。

  當然,萩原研二知道沙羅絕對不是喜歡松田陣平。

  他們兩個一向看對方不順眼,每次萩原研二都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只有著光亮的銀色毛發的長毛貓,正和另一只毛發卷曲蓬松的黑貓對峙。

  他真正想問的其實是,為什麼沙羅對他和別的女孩子走在一起這件事不會感到在意呢?

  她……對他有沒有一點的,愛情意義上的占有欲?

  小沙羅在大多數時候很好懂。

  但有時候,她又太難懂了。

  萩原研二靜靜地等待著沙羅的回答。

  「他已經和你關系很好了,再有女孩子喜歡,我不就輸的更徹底了嗎?」

  沙羅郁悶地說到,銀色卷發蔫噠噠地披散在背上。

  可惡的卷毛,她心想。

  「小沙羅,你……不會是在吃小陣平的醋吧?」

  沙羅茫然道:「啊?」

  萩原研二搖搖頭:「算了,沒什麼。」

  ————

  「喂,你們在干什麼呢?」

  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萩原研二驟然回神,發現松田陣平已經拿著托盤回來了,正伸出一只手掌在他和沙羅之間晃動。

  「怎麼一個兩個都在走神。」

  卷發青年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異樣,狐疑地問道。

  「抱歉,在想事情。」萩原研二若無其事地聳聳肩。

  「小沙羅,我們去取餐吧?」

  「……嗯。」

  沙羅慢了一個半拍回答道。

  年輕警察轉頭,卻發現沙羅並不是陷入了通常的那種眼神空茫的發呆狀態,而是視線有焦點的落在鄰桌的人身上,一直凝視著那個人。

  而沙羅的這種眼神,他在某種特殊的場

  合下見過好幾次。

  萩原研二敏銳地意識到了事有蹊蹺。

  鄰桌坐著一個男人,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紀,衣著整潔面容普通。他一個人坐在兩人桌上,面前的盤子上放著寥寥兩樣食物,都像是沒有被動過的樣子。

  男人的視線游移,在餐廳中四處打量,但時不時地就會瞟到窗戶外的一個特定位置。

  萩原研二觀察片刻,抬起眉毛:「小陣平,美和子學妹呢?」

  「現在,好像出現需要刑事警察出場的局面了。」


第77章 酒廠打工 56

  「萩原君, 你確定?」

  佐藤美和子看向那個鄰座客人的方向,狐疑地問道。

  「只是一種預感,如果沒事當然好了。」

  即使萩原研二已經隱約知道沙羅的不同尋常,但各種意義上來說, 特殊都不一定是好事, 於是他慎重地沒有把沙羅對凶手有「特別感應」的事情說出來。

  面對佐藤美和子的疑問,年輕警察只是表情如常地聳了聳肩:「只是一種預感, 如果沒事當然好了。」

  「確實不太尋常, 這家餐廳也不便宜,他進來之後就拿了兩樣熟食, 然後就一直坐在那裡沒有動。」

  宮本由美摸了摸下巴,把餐盤放下, 興致勃勃地加入了推理的隊伍。

  松田陣平贊同地點點頭:「沒錯,而且他也沒吃盤子裡的東西,很像是用來掩人耳目。」

  萩原研二回頭一看, 發現現在他們一桌子的警察,不管是屬於刑事部、交通科、還是爆/炸/物處理班, 全都饒有興趣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完全沒有人在吃飯啊。

  ……果然不管什麼科的警察, 都有一顆干刑偵的心嗎?

  只有沙羅絲毫不受桌子上的氛圍影響,平靜地開口問道:「萩原, 我們要去拿吃的嗎?」

  她並不餓, 但在餐廳裡不就是要吃飯嗎?

  雖然很難真正被人類同化,但咒靈一直有意識地恪守著人類社會的規則。

  「小沙羅先去吧, 我們這邊有點事。」萩原研二告訴她。

  沙羅點頭,起身離開了。

  當她回來的時候, 卻發現這邊的情況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已經不知道去哪裡了, 佐藤美和子把鄰座的男人牢牢按倒在地上, 宮本由美站在一邊講著電話。

  「是的,在米花町四街目,炸彈被安裝在黑木自助餐廳對面的車庫中,尚未啟動。現在嫌疑人已經被制服,我們拿到了引/爆器,爆/炸/物處理班的松田陣平以及萩原研二剛才趕過去了……」

  掛了電話後,宮本由美看到沙羅迷茫的目光,向她解釋:「我們發現那個人手裡藏了一個引爆器,不過不用擔心,美和子已經解決了。」

  沙羅眨了眨眼,問道:「萩原呢?」

  宮本由美頓了頓:「他和松田君一起去拆彈了。」

  她安慰道:「不用擔心,炸彈沒有被引爆,而且萩原君和松田君的技術很好,他們兩個不會有危險的。」

  沙羅平靜地點頭。

  宮本由美看她一眼,猶豫道:「那,呃,我去幫美和子了?」

  沙羅沒有任何意見。

  拆/彈警察的工作很危險,在工作方面,萩原研二確實很優秀不假,但俗話說關心則亂,然而,交通科女警卻沒有在沙羅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擔心表情。

  之前宮本由美還很確定,沙羅和萩原研二之間,絕對是馬上就會在一起的那種曖昧。

  不提其他方面,單單是他們對彼此的關注,包括下意識看向另一個人的次數,就讓她能極其肯定這一點。

  但現在,女警倒是開始覺得,這兩個人的關系可能比她想的還要更加復雜一些。

  ————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拆除了車庫中被安裝在車上的那枚小型簡易制作的炸彈。

  在萩原研二意料之中的是,他們還在車裡的駕駛座上發現了一具後腦勺被敲擊致死的屍體。

  一開始,兩人都以為嫌疑人在車上安裝炸彈的目的,是想將自己的殺人現場,偽裝成意外爆炸導致的死亡。

  但後續發生的一切推翻了他們的想法。

  當佐藤美和子將嫌疑人當場擒住,把引爆器拿走的時候,嫌疑

  人並沒有做出激烈的反抗,而是幾近順從地帶上了手銬。

  他的嘴角甚至噙著一絲笑意。

  在和後續趕來的同事對接的時候,萩原研二聽說,被害者是半年前一起車禍的肇事者,被判了緩刑入獄。

  而犯人則正是那一起事故中,因為車禍而身亡的女人的丈夫。

  那個女子被撞落山崖,聽說屍體幾乎看不出人形。

  所以她的丈夫選擇報復的方式,是將肇事者的屍體炸得血肉模糊。

  而之所以進自助餐廳關注窗外的情況,是因為他在等一個人少的時機,以免車庫的小型爆炸傷到過路的行人。

  自從聽到事情的原委後,萩原研二就陷入了思考中。

  在他們從車庫的現場往回走的時候,松田陣平不住地瞟了幾眼異常沉默的萩原研二。稍微想了想,結合他們十幾年一起成長的經歷,松田陣平隱隱猜到萩原研二反常的原因。

  卷發警察簡單地舒展身軀,兩只手臂交叉著背在後腦,隨意地說道:「在想關於沙羅的事情?」

  萩原研二挑眉:「原來小陣平知道小沙羅的名字啊。」

  松田陣平哼笑一聲:「別轉移話題,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hagi,你這家伙又開始打退堂鼓了吧?」

  「……小陣平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呢。」

  「誰讓你總是喜歡想的太多,我早就和你說過,只要一直往前衝就好了。」

  萩原研二好笑地搖了搖頭:「真是典型的小陣平會說的話。」

  「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的直率呢。」

  松田陣平瞟他一眼:「那家伙喜歡的是你又不是我——沒錯,我聽到你說的話了。以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把我和她湊在一起,光是聽見就覺得恐怖了。」

  萩原研二嘆了口氣:「小沙羅很可愛的。」

  卷發青年皺了皺鼻子。

  嘔。

  ......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街上人比平時少一些,也許是因為聽說這邊出了事,所以有意避開了這條街。

  萩原研二仰頭看了看二樓自助餐廳的燈光,在樓下停住,轉頭看向自己的幼馴染,坦誠地說道:「小陣平說的對,我確實有害怕。」

  他的分寸感一向很強,這種心裡話,就只會和自小一起長大的松田陣平傾吐幾分。

  表面上的游刃有余,與人交往時恰到好處的距離,包括面對重要事物時的瞻前顧後,這些都是組成萩原研二的一部分。

  松田陣平奇道:「你怕什麼,那家伙唯一顧忌的人就是你了。」

  萩原研二往後捋了捋自己的額發,露出富有棱角的面容,眼睛中充滿了復雜。

  不是的,他不是害怕沙羅會傷害自己。他害怕的是,自己會傷害沙羅,或者說,這段關系會傷害沙羅。

  警察做得久了,生離死別也看的多。

  看到那些被留下的人有多麼痛苦,萩原研二漸漸意識到,深刻美好的感情也可以傷人至深。

  就像這個案子裡的丈夫一樣,妻子死後就活成了行屍走肉,直到斷送自己的前途將肇事的人親手殺/死,才露出一絲解脫般的微笑。

  小沙羅那樣沒有感情的狀態,未免是什麼壞事,起碼不會經受那樣的痛苦。

  不過,他想的大概有點多了。

  小沙羅還未必喜歡他呢,萩原研二想道。

  最終,面對幼馴染不解的目光,他只是把雙手插進口袋,故作輕松地笑道:「沒什麼,我們上去吧。小陣平的外套還在餐廳裡沒有拿,不是嗎?」

  ————

  令萩原研二感到驚訝的是,沙羅也還留在餐廳裡。急匆匆和松田陣平去拆彈的時候,萩原

  研二曾經拜托留在餐廳中的宮本由美,讓她和沙羅說一聲先回去。

  他還以為沙羅這個時候已經到家了,正想著打電話過去。

  「萩原。」沙羅看到萩原研二進門,眼睛亮了亮。

  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小沙羅怎麼沒回去?」

  沙羅站起來,眨了眨眼:「等你。」

  萩原研二頓了頓,微笑道:「我很高興。」

  松田陣平:……

  這兩個人是怎麼說出這麼肉麻的話的,而且居然還不是戀愛關系,騙誰呢。

  虧他剛才還覺得萩原研二的狀態不對,還好心安慰發小幾句。

  ——就多余,讓這兩個人自己琢磨吧。

  松田陣平一臉難以直視地看看他們,打了個哆嗦試圖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他一把抓起搭在沙發靠背上的外套:

  「我先回去了。」

  卷發青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樓下。

  沙羅皺起眉:「他怎麼回事?」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

  ————

  萩原研二把沙羅送到最近的電車站,然後和銀發女孩在電車站口告別。

  當他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沙羅抓住了他的手。

  冰冷、光滑、堅實。

  手的觸感就像一塊玉石,又像是那天她送給萩原研二的,印有奇怪圖案的水晶。

  萩原研二愣了愣,回身微笑道:「怎麼了,小沙羅?」

  他看見沙羅青綠色的眼中罕見地閃過一絲猶豫,不僅對沙羅接下來要說的話更加好奇。

  「你今天本來要去干什麼?」她最終問道。

  原來是要問這個,萩原研二莫名松了一口氣。

  沙羅一向不喜歡提問,一是因為她本身就沒有什麼好奇心,而且她也擔心被別人反問後,需要思考怎麼回答。

  銀發女孩會問萩原研二,這本身就是他專有的特殊待遇,因為她知道,年輕警察會直接回答她的任何問題。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無須言明的默契。

  「這個啊,」

  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的發尾,罕見地有點不好意思。

  「我要去買魚缸。」

  「你養金魚了?」

  「不是金魚,是……是你釣上來之後送我的那些魚。」

  萩原研二終於略帶尷尬承認道。

  沙羅不解地看了看萩原研二,平靜地告訴他:「你弄錯了,那些魚是用來吃的,沒必要花錢去養。」

  「我知道,之前死掉的那幾條,都被小陣平和我吃掉了。」

  「……卷毛?!卷毛吃了我的魚?!」

  好像遭受了巨大的打擊,沙羅的情緒出現了少見的波動,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我給你釣的魚,怎麼可以給他吃?」


第78章 酒廠打工 57

  「呃, 小沙羅?」

  發現沙羅似乎有點生氣,萩原研二狀似苦惱地說道:「可小沙羅釣的魚實在太大了,我一個人吃不完, 要是小沙羅的釣魚技術沒這麼好, 我也不會分給小陣平——」

  青年說著說著,偷偷抬眼看了沙羅一眼, 不出意料地發現她的心情立刻陰轉晴, 比夏天落雨的速度還快。

  她高興地說道:「當然了, 釣那麼大的魚是很需要技術的!」

  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 笑著點頭。

  「不過如果吃不完,我可以給你釣小一點的魚。」沙羅歪頭看他, 「不用花錢買魚缸。」

  「不, 魚缸是因為……」

  萩原研二猶豫道:「是因為看到小沙羅送給我的魚, 就像能看見小沙羅當時的表情一樣。」

  那張因為缺少表情而常常顯得冷漠的臉上泛起些微的喜悅。側身給他展示自己的垂釣成果的時候, 萩原研二總能發現, 驕傲像是冬季夜空中的小光點一樣, 在她青綠色的眼睛裡閃閃發亮。

  每當這種時候,萩原研二好像聽見冰層碎裂的聲音。

  以及他的心髒加速搏動的聲音。

  「好吧, 因為我很想小沙羅。」

  終於, 他把最深層的原因向沙羅坦白。

  不過,她應該不會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萩原研二靜靜地想到。

  ……

  沙羅的確不知道。

  她困惑地重復萩原研二的話:「想我?」

  這一次,萩原研二沒有說「算了」, 而是選擇將自己的心情和盤托出:「因為我很喜歡和小沙羅一起度過的時光,所以看不到你的時候, 我就會想你。」

  他不知道沙羅的想法, 不知道沙羅會說什麼, 不知道沙羅對他到底懷有什麼樣的感情,不知道他們的關系將走向何方。

  但最起碼,他會坦誠地告訴小沙羅他心中的想法。

  沙羅愣了一秒,臉上的表情突然好像被點亮一樣,帶著幾分雀躍說道:

  「太好了,我們一起走吧。」

  萩原研二:?

  這不是他設想的回答中的任何一種,雖然很符合小沙羅的做事風格就是了。

  沙羅用非常平淡的語調繼續說道:「我也很想你,所以我們可以一起走回去,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後再自己回家。」

  萩原研二:……

  認真的嗎小沙羅,你家離這裡可是有好幾站地。

  年輕的警察揉了揉額角,仔細打量沙羅臉上的神情。

  他知道她肯定不是在開玩笑。沙羅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真正想說的話。

  所以......她說,我也想你。

  一種感情在心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膨脹。

  我在騙誰呢,萩原研二暗自嘆息。

  之前找的種種借口,不也是怕會錯沙羅的意思,導致兩人連朋友都沒得做嗎?

  沙羅的種種行為都暗示著她對「愛」的一竅不通。

  她對萩原研二沒有獨占欲,從來不會主動聯系或是約萩原研二出去,更是從沒有說過喜歡。

  萩原研二當然會怕,怕她表現出來的親近和依賴都只是因為熟悉,那些信任是來自自己警察的身份。

  他會錯意尚不要緊,但如果對沙羅造成了誤導,那就是只有人渣才會做的事了。

  直到她說「我也很想你」,萩原研二才堪堪反應過來:

  沙羅完全有自己的判斷,她很明確自己的喜惡。

  盡管這些喜惡在很多方面都是有問題的,是萩原研二始終試圖引導她適應這個社會。但唯獨,在兩人之間的感情上,在只關乎沙羅和他兩個人的這件事上,萩原研二絕不

  是一個教導者的角色。

  ——他只需要問就行了。

  但現在並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年輕的警察釋然地想道。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現在還能嗅到自己身上防爆服的味道,衣服很皺,因為射擊和拆彈的時候精神集中,所以也有幾分疲憊。

  更重要的是,今天他們只是偶然碰面,甚至都不是他主動約沙羅出來。這對重視儀式感和浪漫氛圍和萩原研二來說,太不正式了。

  ……

  「萩原?」

  沙羅歪著頭看他,還在等待他的回答。

  「當然了小沙羅,我很樂意。不過,先讓我送你回家好嗎?」

  「為什麼,我可以保護你。」

  「小沙羅的家更遠一些,如果我們先去小沙羅的家,那我們就可以一起走更長的路了,不是嗎?」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說道,恢復了從容輕快的語調。

  「這樣啊,那好。」

  沙羅認真地點點頭:「那你不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樣我沒辦法救你。」

  萩原研二又一次沉默了,他想問為什麼沙羅唯獨會重視他的生命,但又想起,他承諾過沙羅不會讓她陷入她不喜歡的思考之中。

  「……當然。」 萩原研二只是簡單地回答道。

  ————

  兩人一起離開了車站口,朝著沙羅所住的公寓的方向走去。

  黃昏時分,光線暗沉,街邊的兩排路燈已經亮起。他們所走的這條路的路邊栽種著櫻花樹,毛茸茸又輕盈的葉子在風中搖擺。

  萩原研二想起之前他和父母與姐姐去賞花,在一眾爛漫的淡粉色櫻花中,他突然想到,沙羅也很喜歡粉色。

  他送沙羅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粉色櫻花形狀的西式糕點。

  她顯然是喜歡那份禮物的,而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見沙羅展現出屬於自己的喜惡。

  想來那不過是去年九月份的事情,萩原研二卻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了,沙羅現在幾乎已經變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在查看消息的時候,萩原研二總會想著去看一眼與沙羅的聊天框,而沙羅在東京不用出差的那些休息日,也總是和她度過。

  沙羅這一次出差持續的時間很長,突然的偶遇讓他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沙羅的腳步突然停下,她的視線定在對面街道的LED屏幕上。屏幕上在播放一則廣告片,最後定格在品牌名稱上,背景則是綻放著絢麗煙火的夜空。

  「煙花?小沙羅有興趣嗎?」

  沙羅點頭。

  「不會是因為小鋼珠獲獎的時候,就是煙花的畫面吧?」

  想起在沙羅臥室看到的那台小鋼珠的機器,萩原研二開玩笑道。

  沙羅認真地點頭。

  萩原研二噎了噎:……

  還真是啊。

  實際上,沙羅一直很喜歡聲音大而且顏色絢麗的東西,總的來說,就是那些作為咒靈也能感知到的感官刺激。

  模模糊糊中,這讓尚未來到這個世界、依然作為咒靈時的沙羅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孤獨。

  ……

  萩原研二轉頭仔細端詳女孩的表情,但因為煙花的鏡頭已經播放完畢,對廣告的產品本身並不感興趣的沙羅也轉過頭。

  沙羅的身子一半藏在樹影下,一半暴露在路燈的燈光中,銀發在路燈下閃著皎潔的光澤。

  雖然還是表情寡淡,但那一雙熟悉的青綠色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萩原研二幾乎能在那裡看到自己的身影。

  初夏的晚風把她的一縷頭發垂到額前,萩原研二伸出一只手,想把她的發絲別到耳後,小心翼翼地捻下飄落在她頭頂的一片小小的紫藤花花瓣。

  紫藤花是夏天的像征,街邊的櫻花樹已經是枝繁葉茂,綠色之間不見落櫻。

  整個櫻花季已經過去,即將到來的又是一個夏天了,萩原研二意識到。

  時間過得真快。整個五月,他們幾乎沒有見過幾次面。

  她說,我也很想你。

  萩原研二的手指輕輕夾住那片樹葉,讓它隨著風飄走,雖然心緒復雜煩亂,但年輕的警察還是很小心地沒有讓自己的手指觸碰到沙羅的皮膚。

  沙羅卻直接伸出一只手,抓住萩原研二的手腕,把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你的手還是很暖和。」她評價道。

  在沙羅迷茫的目光下,萩原研二像是被燙到一樣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心還殘留著沙羅臉頰和顴骨的觸感。

  看到沙羅投向自己的不解目光,萩原研二勉強恢復他一貫的從容,至少是在表面上,心裡則暗自搖頭,嘲笑自己的反應:

  好遜啊。

  留著中長發的年輕警察把自己額前的頭發全部推到後面,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濃密的兩道劍眉,沒有額發的修飾,萩原研二的面容多了幾分銳利,少了長發帶來的憂郁點綴。

  他深吸進一口氣,微笑著看向沙羅。

  「小沙羅,夏天就要來了。」

  「嗯。」

  「小沙羅有去過的夏日祭嗎?」

  沙羅搖頭。

  「那裡有煙火,和各種甜食,還有可以撈金魚的地方。」

  沙羅想了想他說的幾個活動:「撈金魚太幼稚了。」

  萩原研二因為沙羅的回答嗆了一下。

  「還,還好吧……」

  小沙羅怎麼和小陣平說的話一樣。學生時代經常拉上幼馴染一起去撈金魚的萩原研二由是想到。

  「而且,也有其他很有趣的活動——」

  「哦。」

  沙羅無所謂地點了點頭,隨即感覺到自己的手機震動了兩下。看了一眼微笑著示意她先查看短信內容的萩原研二,咒靈垂下目光,慢吞吞地查看了手機上的信息。

  「下個月來組織基地見我,RUM。」

  沙羅艱難地從腦袋裡扒拉出這三個英文字母的讀音,重復一遍,然後慢半拍地意識到:是朗姆大人,她名義上的頂頭上司發來的消息。

  認真地用食指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了「好的」,然後點擊發送。咒靈心想道:怪不得琴酒大哥最近帶她出任務的少,原來是她的管理關系變動了。

  收起手機,沙羅抬起頭,看到表情嚴肅正式、並且罕見地收斂了笑容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

  萩原今天都怪怪的,她想到。

  「總之,」

  萩原研二緊張地清了清嗓子,向沙羅眨了眨右眼,深吸一口氣,微笑道:

  「七月中旬的時候,小沙羅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參加第一場夏日祭?」


第79章 酒廠打工 58

  組織基地內, 沙羅沒有見到幾個認識的代號成員。

  她好像很久沒有見過琴酒大哥,貝爾摩德大人也再次出國,基安蒂和科恩前輩也一直沒有怎麼出現。

  這讓她有一種大家都被公司器重, 指派任務, 唯獨她閑著的感覺。好在朗姆大人第一次提出要和她見面,應該就是要給她分配接下來的工作, 這讓沙羅不禁精神一震。

  要知道, 朗姆大人可是公司的二把手, 情報部門的主管。真的論起來, 比琴酒大哥在公司的職稱還高上不少。

  雖然不敢直接在琴酒面前說出來,但沙羅確實偷偷想過, 是不是還是在朗姆大人的手下工作, 可能更有利於自己進一步的升職加薪。

  慎重地核對了朗姆發來的會議室地點, 沙羅敲了敲門, 裡面傳出雖然能聽出上了歲數, 但並不算低沉的男性聲音:

  「進來。」

  推開門, 沙羅在空蕩的房間中環視一圈,茫然地發現這裡一個人也沒有。她湊近了看看桌子上的電腦, 遲疑道:「朗姆大人?」

  電腦上的聲音波譜的起伏波動出現了片刻詭異的卡頓, 朗姆警告道:「香檳,我是人, 不要說你的那些瘋話。」

  沙羅狐疑道:「我當然知道您是人了,您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呢?」

  朗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還不是因為你在第一次見boss的時候, 看電腦屏幕顯示的是一只烏鴉,就真的把Boss當成烏鴉了。

  自己就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是吧?

  緩了緩, 朗姆沉聲道:「time is money, 無關的話少說。香檳, 我需要你偽裝成一個人的樣子,然後去和高佰崇佑交易,確保你拿到他手上的東西。」

  「高佰崇佑?」

  「他是前組織成員,原屬於情報組,兩個月前帶著對組織很重要的情報叛逃了。我不准備讓琴酒插手情報組的事情,所以你確保資料完全回收之後,直接滅口。」

  朗姆是個急性子,把沙羅需要知道的信息一口氣全部說了出來。

  「我不殺人。」

  朗姆早就聽說過香檳的這個詭異的堅持。

  要說她是不忍心或者不敢殺人,偏偏她對在面前被射殺的人都無動於衷,面對屍體也是談笑自如。縱使是疑心病頗為嚴重的琴酒,好像也並不覺得香檳有臥底的嫌疑。

  據說,琴酒曾經不屑地說過,要是臥底都是香檳這種水平,他都懶得出手清繳。

  自然而然,組織上下達成了沉默的共識,香檳就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罷了。

  對組織來說,有利用價值遠比她的精神狀態重要,況且香檳的反應遲鈍,智商不高,比組織裡那些奉行神秘主義,一天到晚不知道都在干些什麼的人強多了。

  琴酒討厭神秘主義者,朗姆的態度則是曖昧的模糊,只要能給他提供信息,好好執行他的命令,那就完全可以容忍。

  畢竟,不容忍的話,本來就沒什麼人在干實事的情報組,就更沒人了。

  但真要說出來,朗姆還是更偏向於庫拉索這種有能力、忠誠、又沒有自己思想的傀儡。

  只可惜香檳的不可控性太強,注定沒辦法成為像庫拉索一樣好用的工具。

  「我知道你不殺人,蘇格蘭會和你一起去執行這個任務。」朗姆說道。

  「好。」沙羅很干脆地應下。

  「你很高興?聽說,你和蘇格蘭的關系不錯。」朗姆聲音平穩地問道。

  「只要不是波本就行。」

  想起波本的行蹤不定和詭異的性格特質,作為波本所屬情報組的負責人,朗姆竟然不得不贊同香檳的看法。

  波本確實不是一個適合合作的對像。

  不過,似乎他和貝爾摩德意外地合得來,也可能是因為兩個人都是笑面虎類型的神秘主義者,朗姆皺眉想到。

  「資料在電腦旁邊,你先過一遍,記得焚毀。

  沙羅依言拿起桌子身上的資料,翻開第一頁,是朗姆要她易容的目標。

  她的視線略過這個人的照片、身體數據和言談特征等信息,聚焦在「職業」這一欄的信息上。

  警察。

  是萩原的同事欸,沙羅想到。

  ————

  七月中旬,直到天色暗下來之後,才是夏日祭真正開始的時間。

  沙羅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發現離萩原約定來接她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萩原會堅持開車來接她——沙羅覺得他們明明可以在夏日祭的地點見面的,畢竟汽車油費要比坐電車貴多了。不過既然萩原這麼提出來了,咒靈糾結一秒,還是答應了。

  看時間還早,沙羅看了一眼房門,打算回屋子玩幾把小鋼珠。剛搭上臥室的門把手,沙羅卻聽見門鈴驟然響起。

  打開門,萩原研二站在門口,微笑著看向沙羅。

  「准備好了嗎,小——」

  他的話頓住了,遲疑地上下打量一番沙羅。萩原研二當然知道這樣對一位女性並不禮貌,但這是一般情況下,顯然不適用於現在的狀況。

  「小沙羅,你……准備穿這一身去夏日祭?」

  沙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後詢問地看向萩原研二。

  「這件衣服,不是我們冬天一起去買的嗎?」

  整個冬天和春天,萩原研二發現沙羅一直穿著那件表面布滿柔軟絨毛的粉色短款外套。但因為從沒有見過那件外套髒過,年輕警察覺得沙羅可能是又買了一件相同的款式。

  沙羅的長相是偏向於冷淡的,但卻喜歡穿這樣一件從顏色到造型都很可愛的外套,這種反差感讓萩原研二也覺得很可愛。

  不過,在接近三十度的夏日夜晚穿這麼一件厚外套,果然還是太奇怪了吧,年輕警察語塞地想著。

  更重要的是,中暑的風險也有點高。

  「小沙羅,你穿這件外套很好看,不過,你不覺得夏天應該穿薄一點的衣服了嗎?」

  沙羅眨眨眼,她看了看萩原研二今天穿的衣服。

  白色圓領短袖、鈷藍色襯衫外套和淺色牛仔褲,很好地襯托出年輕警察平直寬闊的肩部線條和修長挺拔的身材。

  不過,咒靈對男性的身材顯然沒有什麼欣賞的本能。只是隨意地想道:萩原好像沒有啤酒肚。隨即收回目光,低頭復而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她的體溫偏低,但對寒冷的耐受度又很高,所以無論溫度如何變幻,也不會造成咒靈體感上的不適。

  現在,她總算意識到為什麼組織裡的人和街上的路人,打量她的眼神都充滿疑惑。

  「那我去換一件。」沙羅平靜地說道。

  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微笑道:「好。」

  「去臥室換哦。」

  沙羅看他一眼,若無其事地把已經捏住衣服拉鏈的手指松開。

  「門也要關上。」

  萩原研二強調道。

  沙羅慢吞吞地倒退幾步,把臥室的門掩上。

  萩原研二一個人站在客廳裡,無端笑出了聲。

  經過這一段無釐頭又極具沙羅風格的對話,他的緊張心情倒是散了不少。

  他來過這個公寓很多次,每一次來,客廳的布置都是一模一樣的,就像一個供人參觀的樣板間,家具齊全,個性化的裝飾寥寥,毫不凌亂。

  幾乎看不出有人住過。

  回想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年

  輕警察的心中還充滿著對沙羅的好奇和防備。

  他記得當時自己把她定義為一個需要觀察注意的反社會人格,潛在的危險因素。所以看到這樣的房間,萩原研二的第一反應就是從一個警察的角度去分析沙羅的心理。

  得出來的結論再次向萩原研二證明了沙羅心理上存在的問題。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地方對他的意義變了,萩原研二不再以觀察的心態來到這裡,而是能夠真正在這裡放松下來,以愉悅的心情。

  就像是有沙羅陪伴的那些時候。

  ……

  臥室的門響了。

  穿著藍紫色連衣裙的沙羅從裡面走出來,銀色的長卷發依舊垂落在背後,幾乎到了腰部。

  一條粉色的水晶項鏈垂在頸前。

  萩原研二有些驚艷地看著沙羅,微笑道:「小沙羅果然穿什麼都很好看。」

  沙羅重復道:「好看?」

  「嗯,很漂亮」

  好像聽到了什麼不盡如人意的消息,聽到這句話,沙羅更是直接皺起眉頭。

  「漂亮?」

  意識到她語氣中的質疑,萩原研二也猶豫了:「怎麼了,小沙羅不喜歡這條裙子嗎?」

  可是她又穿上了這條裙子。想起去年秋天沙羅身上穿著的衣服,萩原研二很確定她並不是只有這一條裙子。

  既然選擇了這條,應該是因為喜歡吧。萩原研二不確定地想到。

  「我還以為穿上這條裙子能像你那麼帥。」

  沙羅嘟囔道。

  「可惡。」

  萩原研二怔了怔。一方面,沙羅對他的評價讓他有幾分竊喜,另一方面,年輕警察又非常困惑:小沙羅為什麼會覺得穿上這條裙子就能變帥呢?

  他也如實地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沙羅理所當然地說道:

  「因為這是你眼睛的顏色。」

  萩原研二狼狽地嗆咳一聲,一如既往,感覺自己被沙羅的直言直語打敗。

  論起「甜言蜜語」,小沙羅還真是次次都能完勝他。這一次,就算是一向被別人誇贊嘴甜會說話的萩原研二,也不禁有些臉紅。

  干咳一聲,萩原研二強裝淡定,促狹道:「原來小沙羅覺得我的眼睛很帥嗎?」

  沙羅點了點頭,平靜道:「很吸引人。」

  「……」

  「萩原,你怎麼了?」

  看著萩原研二發紅的面孔,沙羅思索片刻,遲鈍地猜到:「你不好意思了?」

  「小沙羅說這麼可愛的話,總要給我一點反應時間吧。」萩原研二嘆氣道。

  沙羅感到莫名其妙:「可我說的是事實,又沒有在誇你。」

  「不過你想讓我誇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需要給我寫出來,我不喜歡思考。」腦回路異常直白的咒靈坦然道。

  萩原研二捂住發燙的臉:「小沙羅,我們先不要說話了,好嗎?」

  「如果因為臉紅被當成酒駕攔下來,就太遜了。」

  「而且,由美學妹一定會保證這周之內,讓警視廳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的。」


第80章 酒廠打工 59

  沙羅艱難地把目光從五光十色的夏日祭攤位上挪開, 看了看走在她身邊的萩原研二。

  萩原還是怪怪的,她想到。

  他看向她的次數變多了,卻每每在沙羅看過去之前, 就移開目光。但萩原研二不知道的是, 沙羅的感知能力很強。

  雖然年輕警察每一次都裝的若無其事,但沙羅實際上早就發現了他的目光。

  難道萩原很想玩撈金魚?咒靈狐疑地想著。

  「萩原。」

  「嗯?」

  「我們去撈金魚吧。」沙羅嘆了一口氣, 縱容道。

  萩原研二:?

  年輕警察還以為是沙羅想玩。不著痕跡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萩原研二笑道:「好啊。在撈金魚這方面, 我可不會輸給沙羅。」

  沙羅詫異地眨眨眼:不, 我也沒想贏。

  撈金魚太幼稚了,沙羅比較喜歡在河邊海堤之類的地方釣魚。

  比起小京華經常拽她一起去的電玩城這樣年輕人聚集的地方, 這些地方可以和其他來釣魚的大叔阿姨們交流經驗, 沙羅覺得自己更能融入進去。

  不過既然萩原研二喜歡, 沙羅也不會說什麼, 她咬著萩原研二給她的蘋果糖, 穿過熙攘的人群, 來到路邊撈金魚的攤位。

  然後看到了一頭蓬松的卷發。

  沙羅很仔細地想找出這個人不是她想的那個人的證據,但在夜晚還在頭上架著一副墨鏡的怪人, 大概也就只有——

  「小陣平?」萩原研二奇道。

  嘆了一口氣, 沙羅從萩原研二的身後繞出來,不情願地朝松田陣平提了提嘴角:「卷毛。」

  松田陣平順著聲音看過去, 發現不遠處自己的幼馴染和那個白頭發的女人並肩站在一起。

  最近幾個月,這種情景出現太多, 他基本已經麻木了。

  而且看hagi的意思,以後他們兩個人一起出現的場合只會更多, 卷發青年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只不過, 合不來果然還是合不來。

  「呦, 白毛。」

  松田陣平抬眼看了沙羅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道:「你也來撈金魚啊,不覺得幼稚嗎?」

  沙羅茫然地把視線移到卷發警察手裡握著的,撈金魚的紙網。

  「你為什麼要罵自己?」

  這時,松田陣平的網中那唯一一條金紅色的小魚,終於在一次奮力的甩尾下,掙脫了網兜,如願以償回到水中。

  「哈,這樣你就比我少了整整十條了——不如你叫我一聲由美前輩,我就教你幾招怎麼樣?」

  一邊的宮本由美把自己網中的金魚倒出來,幸災樂禍地說道。她今天穿了一件荷葉邊的淡紅色連衣裙,此時正不顧形像地蹲在金魚池的對面,一小縷頭發垂落在水面上。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視線在松田陣平和宮本由美之間徘徊。

  「由美學妹,你的頭發沾到水了。」他提醒道。

  宮本由美不在乎地把頭發從水裡撈出來,大大咧咧地往背後一甩。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這樣金魚池的水不就也沾到衣服上了嗎?

  交通科女警不在乎地揮揮手:「沒事,反正一會兒都干了。現在還是贏松田君比較重要。」

  萩原研二探究地問道:「小陣平和由美學妹,怎麼會在這裡?」

  還是單獨兩個人。

  畢竟是十幾年的發小,萩原研二的眉毛挑起來,松田陣平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看宮本由美已經完全沉浸在撈金魚這個「幼稚」的游戲裡,卷發警察撇著一雙三角眼,向自己目光促狹的幼馴染澄清道:「不要再想下去了,我們不是兩個人來的。」

  說著,又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啊,沙羅和萩原君也在啊,好巧。」

  佐藤美和子端著三杯飲料和一些小吃走來,萩原研二體貼地幫她接過一些,了然道:「原來美和子學妹也在。」

  沙羅不可置信道:「卷毛你是和兩個警官小姐一起來的?」

  為什麼!

  兩位警官小姐都這麼漂亮,卷毛他憑什麼?!

  松田陣平把注意力集中在池子裡最狡猾的那條大尾金魚上,漫不經心地回道:「哪有為什麼,正好假期排在同一天了,就一起出來逛逛唄。」

  萩原研二突然意識到,最近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以及宮本由美,確實關系變得很好。不忙的時候,他們三個加上萩原研二,會時不時地在警視廳的食堂一起吃飯。

  由美學妹似乎已經放棄給小陣平和美和子學妹助攻了,不再時不時地找借口溜走給兩人助攻。

  搜查一課乃至警視廳的男警察,雖然會用審訊般的嚴厲目光瞪視每一個和美和子學妹太靠近的年輕男人,不過松田陣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卻成為了唯一的例外。

  所以,大家都默認小陣平和美和子學妹絕對沒有可能了嗎?

  萩原研二看了看從小到大一直毒舌又傲嬌、雖然是個大池面,但從來沒有被女性告白過的幼馴染,陷入沉思。

  ……

  另一邊,松田陣平看著又一次從自己網中靈活逃脫的大尾金魚,「嘖」了一聲,干脆放下網子。他瞟向沙羅臉上的表情,頓了頓,神情微妙地問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卷發警察看了一眼萩原研二,一時間玩心上來,故作陳懇道:「我也可以和你換,我跟hagi一起逛夏日祭,你跟宮本她們一起,怎麼樣?」

  萩原研二:……

  雖然知道幼馴染是在逗小沙羅,但他總覺得小沙羅下一秒就會非常干脆的答應。

  萩原研二無奈地看了一眼幼馴染,正准備說點什麼避免尷尬的局面,卻聽到身邊的沙羅說:

  「不,萩原今天是我的,你不要想。」

  哇哦。

  看到大八卦的宮本由美無聲地做了一個驚嘆的口型。

  松田陣平嗤笑一聲,沙羅的回答完全不讓他意外。他真正沒有想到的是,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萩原研二,竟然真的覺得沙羅可能會選擇另一邊。

  嘖嘖,真是被蒙住了雙眼啊,hagi。

  松田陣平不無幸災樂禍地想道。

  雖然這麼說很肉麻,但這家伙明顯會選你啊。

  卷發青年對發小還是很了解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有點驚訝地看到沙羅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快走。」她低聲道。

  沙羅警惕地看向松田陣平——她曾經用相同的眼神打量窩在彥上京華膝蓋上的那只加菲貓。

  貓和卷毛都是邪惡的動物,沙羅此刻確信地想道。

  選擇性遺忘了自己曾是個特級咒靈的事實。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地應了一聲,和幾人微笑告別。

  「等等,沙羅,這個給你一份。」

  佐藤美和子想到什麼似的,從懷裡的紙袋裡掏出一大塊用紙袋包裝著的稠魚燒遞給沙羅。

  「萩原君說你喜歡吃甜的。」佐藤美和子語氣略帶調侃地說道。

  ……美和子學妹果然是被小陣平和由美學妹帶壞了。

  看著三人相差無幾的促狹笑容,萩原研二無奈地想到。

  「對了,美和子學妹,」

  臨走的時候,留著中長發的警察想到什麼,從襯衣內側的口袋中掏出紙巾遞給佐藤美和子,輕聲道:「你的衣服上好像沾到了什麼哦。」

  佐藤美和子

  莫名其妙地抓著自己衣服的領口前後看了看,發現肩部的位置有一小塊污漬,回想片刻,恍然大悟道:

  「剛才有個人很急地跑過去,手裡還舉著一個棉花糖,我們撞了一下,可能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吧。」

  那是個比她小幾歲的年輕人,還在讀大學的樣子,匆匆忙忙地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兩人不小心相撞之後,他看著佐藤美和子愣了愣,然後驟然反應過來一樣,朝她猛地鞠了一躬,連聲道歉。

  佐藤美和子莫名其妙地剛想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助,那個青年又匆忙地跑走了。

  事出有因,加上佐藤美和子並不是計較的性格,所以她也只是聳了聳肩,抱著買來的零食繼續往回走了。

  輕快地道了聲謝,佐藤美和子從萩原研二的手上接過紙巾。

  想起自己從松田陣平那裡聽到的消息,女警朝萩原研二擠了擠眼睛:「加油,萩原君,祝你好運。」

  雖然她也不覺得萩原研二會失敗就是了。

  萩原研二怔了怔,隨即會意地微笑道:「謝謝,也祝你們玩的愉快。」

  ————

  當沙羅和萩原研二離開三人所在的撈金魚攤位的時候,佐藤美和子給的稠魚燒已經被沙羅吃了一半了。

  兩人走著走著,沙羅突然震驚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小沙羅?」萩原研二問道。

  「忘記撈金魚了。」

  「……其實小沙羅並不是很感興趣吧?」這一點,年輕警察早就看出來了。

  沙羅理所當然地點頭:「是你想玩。」

  「所以小沙羅就想陪我一起,真是溫柔呢。」

  萩原研二微微一笑,並沒有否認。沙羅好像開始學著考慮別人的意願,這比什麼都讓他高興。

  雖然,這個「別人」目前就單單指的是他而已。

  「——不過,這是小沙羅的第一次夏日祭,所以小沙羅想做什麼,我也都會陪你的哦。」

  想做什麼都可以嗎……

  沙羅低頭沉思片刻,不確定地問道:「你不喜歡的也可以?」

  萩原研二困惑地微微睜大眼睛,他的確想不出有什麼會是小沙羅喜歡,但又覺得他一定不喜歡的。

  年輕警察聳了聳肩:「當然,小沙羅開心就好。」

  然後,他看到沙羅伸出一只手。

  冷白色的皮膚被夏日祭的燈光映上溫暖的黃色光暈。

  她抓住了他的手。

  暖的,沙羅心想。

  然後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捏了捏。

  還以為萩原果然不喜歡這樣的接觸,咒靈失望地抬起頭,卻看到一雙明亮的鳶紫色眼睛,眼尾彎起淺淺的弧度。

  前一世沒有實體的身軀,鏡子也照不出來咒靈的影子,所以沙羅並沒有照鏡子的習慣,從那裡看到一片空茫,已經是她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但這雙紫色的眼睛,會映出她的身影。

  一直都是這樣。他能看到她,沙羅從來都知道。

  「……」

  「為什麼,小沙羅會覺得我不喜歡這樣呢。」

  半是嘆息,半是無奈,萩原研二的聲音輕柔地飄進沙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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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酒廠打工 60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 沙羅大多時候都在自己的公寓裡發呆,或者跟著公司的同事們出任務,因此夏日祭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很新鮮。

  比起新年參拜的那一次, 夏日祭上的店鋪更多,展板也更有趣, 上面的圖案色彩花花綠綠, 非常吸引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咒靈。

  相比起其他行人的正常速度, 沙羅走的速度很慢,她總要把周圍的景色仔仔細細地看一遍,然後再向前走幾步。

  萩原研二對此並沒有意見。

  他微笑著, 任由沙羅觀察周圍的店鋪。

  沙羅的體溫一向偏低, 這一點在冬天尚不明顯,但七月中旬,在周圍的酷暑氣溫下, 這個特質就更加顯露出來。

  萩原研二能感受到, 有涼意從自己和沙羅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傳來。

  怪不得她總是說我的手很暖和, 他微微出神地想到。

  「萩原, 那個是甜的嗎?」

  隨著沙羅指的方向看去, 萩原研二發現那是一家很有創新性的冰沙攤位。放在最前面作為展示的特色展品,冰的部分居然是純黑色的, 堆成一個小山的形狀,上面淋了厚厚一層的粉紅色粘稠糖漿。

  糖漿顏色的飽和度極高,並且在黑色冰沙的襯托下,亮的幾乎發出熒光。

  萩原研二:?

  雖然用文字標注了是在冰裡加入了墨魚汁……不過這真的賣得出去嗎,年輕警察對此深表懷疑。

  聽到沙羅的問題, 他仔細打量了那一款「別出心裁」的刨冰, 猶豫地想到:上面澆了糖漿, 應該是甜的吧?

  去問問好了。

  萩原研二究竟還是不敢確定,拉著沙羅一起走到攤位前面,衝著老板打了一聲招呼,語氣熟稔地說道:

  「呦,老板,辛苦了。我看您家的刨冰很有特色啊,是甜的嗎?」

  攤主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聞言朝萩原研二比了一個大拇指:

  「當然是甜的,保證好吃。好多年輕女孩都不選這款呢,大叔正想不通為什麼,小伙子你真是有眼光!」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其實還是招年輕女孩子喜歡的。」

  他笑著指了指身邊的沙羅:「是她喜歡,我們才過來問的。既然老板都這麼說了,請給我們來一份吧。」

  攤主大叔咧嘴一笑:「那看來是小姑娘你識貨,這款新品在我的朋友裡風評很好的,你肯定不會失望。」

  攤主的朋友,應該也和他差不多年齡吧,都是四五十歲的大叔。

  萩原研二看了看身邊直勾勾盯著那款漆黑的詭異刨冰的沙羅,心中暗想:既然廣受大叔好評,大概小沙羅也會喜歡的。

  「小伙子,跟你女朋友去那邊坐一下吧,我這前面還有幾份,很快,馬上就做你們的。」

  攤主豪爽地揮了揮手裡切水果的菜刀,示意著攤位後面的幾處露天桌椅。

  沙羅點點頭,掏出一個黑色的錢夾付了錢。

  在攤主疑惑的目光下,萩原研二聳了聳肩。

  之前他也問過,沙羅卻說:「怎麼能讓你給我付錢呢,豈不是顯得我很廢柴。」

  ……廢柴?

  萩原研二一時間哭笑不得。

  回到現在,沙羅拽著萩原研二迅速在攤位後面的休息區坐下。銀發女孩的臉上雖然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但萩原研二就是莫名的能感受到她的興致勃勃。

  帶小沙羅來這裡果然是對的,萩原研二暗暗松了一口氣。

  之後的安排,她應該也會喜歡吧。

  ……

  「小沙羅,剛才老板把你稱呼成了我的女朋友,沒有讓你不舒服吧?」

  在等待刨冰做好的時間裡,萩原研二狀似無意地問道。青年

  單手撐著自己的臉,眼神捉摸不透地看向沙羅的位置。

  沙羅從發呆的狀態中驚醒,茫然地看向萩原研二:「啊?」

  「小沙羅知道牽手的意義嗎?」

  「知道啊。」

  聽到沙羅篤定的回答,萩原研二心中一跳,卻又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拉拉手,好朋友。」

  「……沙羅從哪裡看來的?」

  沙羅不解地眨了眨眼:「你給我的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萩原研二陷入沉默。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不是國小六年級的課本嗎?

  「還有另一種情況。」他解釋道。

  沙羅用困惑的目光看向他。

  年輕警察故作淡定地說道:「戀人關系,也會牽手。」

  萩原研二的雙臂撐在桌子上,劍眉下一雙鳶紫色的眼睛,在鬧市燈火下浮出熠熠光點。他微笑著問: 「小沙羅覺得,我們是哪一種呢?」

  沙羅不喜歡思考,無所謂地說道:

  「都可以。」

  她確實並不在乎。只要能看到萩原,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

  萩原研二無奈地看著她,輕輕嘆了口氣。

  但他在乎啊。

  在萩原研二語塞的時候,攤主大叔手腳麻利地給沙羅面前端上了一大碗黑色的冰。冰沙的實體比他們看到的展示模型還要大上許多。

  「怎麼,要嘗嘗嗎?」

  察覺到萩原研二的目光,沙羅還以為他是在看剛上來的沙冰。正好,老板在上面放了兩個勺子。沙羅一開始還在疑惑怎麼用兩個勺子吃東西,現在恍然大悟。

  她把另一把勺子遞給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猶豫一秒,笑著接過來:「謝謝小沙羅,那我也嘗嘗小沙羅喜歡的沙冰是什麼味道好了。」

  沙羅點點頭:「上面這一層更好吃。」

  可能是為了感謝沙羅成為新品的第一位顧客,不僅給的份量超乎預期,攤主大叔還在這一份沙冰的頂部澆了滿滿兩大勺的粉紅色糖漿,已經順著冰粒的縫隙滲了下去。

  不得不說,這讓黑色的冰體看著更奇怪了。

  「......」

  萩原研二的勺子滯在半空中。在沙羅期待的目光中,只好硬著頭皮挖走滿滿一勺裹著糖漿的沙冰。

  兩秒之後,年輕的警察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有點腥,又有一種濃重的甜味,糖漿遠比它看上去的更加厚實,就像吃了一大團被壓縮的冰鎮麥芽糖。

  萩原研二不禁用全新的眼光來看待沙羅:他知道小沙羅喜歡吃甜的,但不知道原來這麼甜到離譜的東西她也能接受。

  正當年輕警察苦惱地想著,怎麼才能委婉地向一直盯著他的反應的沙羅解釋他實在是吃不慣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附近響起,說道:「我想吃那個!」

  關西話?

  萩原研二聞聲看去,發現是說話的人是一個看起來還在上小學的女孩子,她柔順的頭發用發帶在腦後高高綁起一個雙馬尾。

  小女孩身邊還坐著一個男孩子,皮膚很黑,也是和她一樣的年紀,大概十一二歲。

  兩個小孩對面坐著的是一個年輕人,雖然已經是成年人的體型,但眉目間還有幾分青澀。

  應該是還在上學的學生吧,萩原研二暗自推測。

  「一看就不好吃,你看那個人的表情就知道啦。」黑皮膚的小男孩用濃重的關西口音說道。

  小女孩猶豫了:「可銀色頭發的姐姐看起來,吃得很高興啊。」

  那個年輕的學生趕緊略帶討好地問道:「那大哥哥給你們買,然後你們趕快回父母身邊好不好?」

  黑皮

  膚的男孩皺眉道:「不要,我們還沒把案件調查清楚。」

  年輕人聞言無可奈何地說:「那說不定只是不遵守規則的人來這邊亂丟垃圾而已。說起來,你們兩個小孩子在這裡亂跑,又沒有大人在身邊,萬一發生什麼才真的會成為案件好不好。」

  黑皮膚小男孩不以為然:「不用擔心,我劍術很厲害的,完全打得過你。」

  學生頭疼地解釋道:「這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

  ————

  案件?

  之所以留了一些注意力在那一桌的對話上,是因為萩原研二本來想趁著沙羅不注意的時候,給小女孩悄悄提個醒——

  這款冰沙可能是只有大叔和小沙羅才能品味出的美味哦?

  然而一旦聽到「案件」這兩個字,萩原研二的表情就不由得嚴肅起來。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身邊的銀發女孩,嘆了口氣。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機,他真的不是很想被動上班。何況,他又不是刑事部的警察,案件什麼的不歸他管啊。

  年輕警察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雖然說是這麼說,但萩原研二覺得自己果然還是沒辦法視而不見。

  要是真的有情況的話,就給刑事部在值班的同事打電話吧。

  沙羅察覺到萩原研二的目光,茫然地從冰碗裡抬起頭:「你要吃嗎,不過上面的糖漿被我吃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再給你買一碗。」

  「.....不用了小沙羅。」

  這就是決定因素了。

  萩原研二朝著那碗雖然變成了純黑色但詭異程度不減的冰沙看了一眼,努力把自己的目光定在沙羅的臉上,說道:「小沙羅,抱歉,我要去那邊看一眼。」

  沙羅點了點頭。

  年輕警察起身,來到那三個人的桌邊,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微微俯下身,綻開一個富有親和力的笑容:

  「小弟弟,案件相關的事情,可以和我說說嗎?」

  男孩子抬起頭,仔細打量他,片刻後說道:「你是警察?」

  萩原研二微微睜大眼睛,放在口袋裡的手把隨身攜帶的警官證拿出來,展示給小男孩看,笑道:「Bingo,真厲害,猜對了。」

  「大哥哥是東京都警視廳警備部的警察,小朋友你們呢?」

  「我叫遠山和葉,他是服部平次。」梳著高馬尾的小女孩活潑地說道。

  「那這位先生是?」

  「我是附近大學三年級的學生,高木涉。」

  愣愣地看了萩原研二的警官證兩秒,高木涉好像突然腦補了什麼,神情慌亂地解釋道,「啊,警官先生,我絕對不是拐賣人口的,只是看這兩個小孩子沒有大人跟著比較危險——」

  「放心,我沒有懷疑你。」萩原研二看著他好笑地說道。

  高木涉長相溫和,有一雙很清澈堅定的眼睛,怎麼看也不像是誘拐小孩的犯人。再說了,有哪個誘拐犯又會自掏腰包哄小孩子趕快回去找家長的?

  「只是聽到平次小弟弟說有案件,所以過來問一問——所以,可以和我說說嗎?」

  和同伴互相看了看,遠山和葉說:「肯定是平次想多了,這家伙就是個推理迷。」

  「喂,和葉!」服部平次不滿地喊道。

  「推理現在在你們之間是什麼流行的游戲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萩原研二身後的沙羅繞出來,端著吃到一半的冰沙碗,自然地坐在高木涉旁邊的那個空位上,神情平淡地問道。

  「我在船上也遇見過一個喜歡推理的小孩子,好像叫……」

  咒靈只嘗試回憶了兩秒鐘,然後平靜地說出自己思考的結果:

  「不記得了。」


第82章 酒廠打工 61

  「是嗎, 想不到現在的小孩子之間的流行活動都變得這麼厲害,居然喜歡推理。」萩原研二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

  「沒有啦, 我的朋友裡只有平次喜歡這個而已。」遠山和葉糾正道。

  「原來如此。」萩原研二聳了聳肩。

  「那推理迷平次君可以告訴我,你看到的案件是什麼樣子嗎?而且, 既然和葉小妹妹和高木君都覺得沒什麼, 那麼, 是什麼讓你覺得,那是一個案件呢?」

  「血跡。」

  服部平次給出了一個讓萩原研二有點意外,但又完全在情理之中的回答。

  這比他想的要嚴重一些。萩原研二的手伸到口袋裡, 摸到了手機堅硬的邊緣, 思索片刻,又收了回來。

  還是等確定下來再打給警視廳的同事們吧,讓他們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平次君可以再講的詳細一些嗎?」

  年輕警察隨手拉了一把椅子, 坐了下來, 仔細聽服部平次講述他的發現。

  根據服部平次說, 他和遠山和葉的父親因為工作原因來到東京, 也把他們兩個小孩帶來東京玩, 他們兩個趁著父親去東京都警視廳商量事情,就從酒店跑出來參加在東京很有名的河燈夏日祭。

  「——我就知道你們是偷跑出來的!」

  高木涉驚叫道, 開始嘟噥一些「小孩子自己出來真的不安全」,「一會兒我得把你們送回酒店」之類的話。

  服部平次自知說漏了嘴,把目光撇開不看高木涉,多少有幾分心虛。

  「等等,服部, 遠山……你們該不會是服部平藏本部長和遠山銀司郎警視長的孩子?」聽他提到東京都警視廳, 再結合起兩個小孩子的姓氏, 萩原研二驚訝地問道。

  最近半年,日本警察都在籌備一部將於九月正式開始拍攝的警方紀錄片,據萩原研二了解,這也是近十年來警方規模最大的一次與電視台合作的全國性宣傳活動,開拍當天的儀式還會在電視上全程直播。

  因為紀錄片需要對所有地方警部進行取材,所以這幾天的確有很多地方的警察高層陸續來到東京都警視廳,一起開會商討活動和九月份的開幕式。

  發現夏日祭上無意間遇到的兩個小朋友是警界大人物的孩子,萩原研二愣了愣,了然笑道:「怪不得平次君喜歡推理,原來是遺傳啊。」

  服部平次不服氣地說:「總有一天,我會比老爸更厲害的!」

  「嗨,嗨。」

  萩原研二挑眉,好笑地拍了拍服部平次的肩膀:「真是有志氣的小男子漢,我相信平次君肯定可以做到的。現在,小偵探,可以繼續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服部平次繼續說下去。

  當他和遠山和葉走近路從後山的位置走過來時,臨近夏日祭的一條主路上,沒有什麼人,他們卻突然聽到了仿佛劇烈運動後的粗喘,還夾雜著幾句咒罵。

  遠山和葉害怕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服部平次警惕地帶著她躲到了周圍的一把木質長椅後面。

  透過木頭的縫隙,他看見一個全身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傴僂身影。那個人帶著兜帽看不清正臉,拖著一個看起來裝著什麼沉重東西的編織袋,從路上慢慢地走過去。

  沙啞的聲音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用力拖拽著編織袋,與路上的砂石摩擦,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簌簌聲。好像是沒有拿穩,編織袋在又一次的拖拽和摩擦中,被松了手,兩個黑色的塑料袋滾了出來。

  因為父親工作和個人愛好的原因,從小就見多識廣的服部平次看著看著,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那裡面似乎裝的是肉塊。

  當那個人走遠之後,他急忙拉著遠山和葉上前查看情況。果不其然,他發現地上散

  落著一些滴下來的血跡。

  「會不會是豬肉之類的材料,正好夏日祭不是就在旁邊嗎?」高木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個塑料袋有個尖尖的角度,絕對是被手指撐起來的。」

  年僅十二歲的服部平次鎮定地說出了令人細思極恐的話。

  萩原研二不置可否地眨眨眼,沉吟片刻,打了個響指:「不如我們先去平次君以及和葉小妹妹看到的那個地方看看,怎麼樣?」

  「好啊。」

  沙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吃完了那一碗冰沙,聽聞這句話,神采奕奕地對萩原研二的話表示同意。

  服部平次好奇地看了看她:「你也喜歡推理嗎?」

  「姐姐是警察嗎?」遠山和葉也問道。

  沙羅搖了搖頭。

  高木涉的視線在沙羅和萩原研二之間轉了轉,恍然大悟地右手虛虛握拳,錘了一下左手的掌心,說:「難道二位是因為都喜歡推理破案才走到一起的?」

  「原來如此,把追求正義當做共同愛好,真好啊。」年輕人面帶向往地感嘆道。

  萩原研二:……

  不得不說,高木君的推理真是錯的離譜。

  小沙羅喜歡的絕對不是推理和破案,而是謀殺案件本身——她只對凶手有一種特殊而固定的好感。再者說,如果什麼時候小沙羅會追求正義了,他恐怕做夢都能笑醒。

  在心中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萩原研二起身:「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不早點解決這個案件,恐怕要趕不上了,他想到。

  遠山和葉和服部平次領著兩人來到的,是夏日祭的外圍林區。

  有一片稀疏的小面積林地擱在夏日祭和附近的山坡之間。他們所走的這條路正位於林中,位置偏僻,通過樹木之間的縫隙,隱約露出夏日祭上的綽綽人影,也能聽到那邊悠揚輕快的樂聲。

  「我們還不是情侶哦,高木君。」路上,萩原研二向高木涉解釋道。

  「欸?/真的嗎?」高木涉和遠山和葉異口同聲道。

  正當高木涉為自己錯誤的推斷向萩原研二和沙羅道歉的時候,走在前面的服部平次聲音突然充滿了震驚。

  轉回頭,小少年小聲喊道:「萩原刑事,你快來看!」

  萩原研二來到他身邊,蹲下身來仔細端詳他指著的那一塊地。

  隨後,服部平次為他指明了自己如此震驚的原因:「又多了幾道血跡剮蹭的痕跡,那時候還沒有這幾處的。」

  「沒錯吧,和葉!」男孩向他的青梅竹馬求證道。

  「嗯。」

  遠山和葉的父親雖然也是警察,但她從小對著這些並不想服部平次那樣感興趣,見到這種詭異的情境出現,她怯怯地往沙羅的身後躲了躲。

  之所以小女孩沒有往高木涉的方向靠,除了對女性天然的親近感,更是因為高木涉自己看起來也很是慌張。她雖然目光往留有血跡的路面看去,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後撤了一步。

  反觀這個銀色頭發的姐姐,看起來一點反應也沒有,表情冷靜,一看就很靠譜。遠山和葉想到。

  沙羅對血跡和可能存在的謀殺案無動於衷的態度,讓遠山和葉對她產生了錯誤的認知——實際上,咒靈的平靜不是因為這種場合見得多了,而是她根本就不在乎陌生人類的性命如何,他們失去生命後的□□又遭受了何種處理與對待。

  察覺到衣角傳來的輕微的拉扯,沙羅慢吞吞地低下頭,看向遠山和葉烏黑的發頂。咒靈思索片刻,決定對人類幼崽的靠近放任不管。

  一個小孩而已,完全不造成威脅。

  萩原研二的余光瞟到沙羅和半躲在她身後的遠山和葉,第一反應竟然是想笑。他干咳一

  聲忍住笑意,不著痕跡地把注意力轉回和服部平次的對話上。

  黑皮膚小男孩沒有發現身邊警察瞬間的走神:「這些血跡有的已經干了,有的還沒有完全凝固,我猜那個人一定還沒有離開多久。」

  「我說,」

  高木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克服了心中的恐懼,好奇地湊到離兩人兩三米遠的位置,提問道,「嫌疑人為什麼要回來呢?」

  難道是為了搬運屍體的不同部位,所以往返來著?被服部平次的思路帶著,高木涉的想法也朝著這裡有變態殺人魔出沒的方向一去不復返。

  萩原研二好笑地搖搖頭:「我覺得現在下結論有點早,高木君。你看,這些血跡仔細看,是能看出方向的。」

  有的是從左往右逐漸變細,有的卻是從右往左,紋路變得稀疏干涸。

  「說明那個人是反復向兩個方向拖拽」服部平次仔細觀察片刻,瞬間猜到萩原研二的意思。

  「這,這麼說,」

  高木涉微微睜大眼睛,在炎炎夏日裡憑空打了一個冷戰:「那個人,一直在這條路上徘徊?」

  萩原研二點頭:「恐怕是這樣。」

  「那——」

  高木涉剛要說我們站在這裡豈不是有被發現的危險,不如早點報警,卻聽見不遠處的林地中傳出一陣隱約的喘息聲。

  沙啞,滄桑,費力。

  在幾人或警惕或害怕的視線注視下,林子中有一個黑影正步履蹣跚地朝他們這邊走來,身材矮小,帶著運動服的帽子,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在人影的身後贅著一個碩大的蛇皮袋包裹,和林間落葉與砂石發生著聲音不小的摩擦。

  這聲音一頓一頓,斷斷續續,伴隨著人影發出的喘息聲,向他們逐漸靠近。

  雖然心中有所猜測,不過萩原研二還是轉頭迅速地看了背後的沙羅一眼。

  銀發女子的臉上毫無波動,正低頭神情平淡地看著遠山和葉的頭頂發呆,似乎是在思索這個小孩子為什麼更加用力地拽住她的衣角。

  一絲注意力都沒有分給穿林而來的疑似凶案嫌疑人的不明黑影。

  年輕的警察不由得對自己的推理多了幾分把握。

  發現萩原研二的視線,沙羅抬頭,不明所以地向他歪了歪頭。

  「.....」

  雖然討厭貓,但小沙羅自己的行為,有時候也很像一只貓咪呢,萩原研二略有些不合時宜地想道。


第83章 酒廠打工 62

  看到這一幕, 高木涉的臉色白了白。但他還是強忍恐懼,用自己的身形擋住了站在前面的服部平次。

  大學生下意識地看向在場唯一的警察,聲音顫抖地說道:「我們要不要趕緊跑?」

  沒等萩原研二回答, 一直緊盯著那個黑色人影的服部平次先開了口,聲音中有幾分郁悶:「我想應該不用。」

  「小偵探, 你也看出來了?」

  萩原研二站姿挺拔, 但狀態松弛, 並不緊繃。聽到服部平次的話外之音,年輕的警察挑起一邊的眉毛,露出一個贊賞的笑容。

  「小小年紀就這麼厲害, 平次君以後絕對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偵探。」他不吝誇獎地說。

  「你們兩個就不要在這裡打啞謎了。」高木涉急道。

  「對啊平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躲在沙羅身後的遠山和葉也露出頭,問道。

  沙羅倒是不太在意,任遠山和葉抓著自己的衣角, 空洞的視線投向萩原研二的方向, 但並沒有聚焦, 明顯是又在走神。

  「別擔心, 你們看。」

  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萩原研二輕松地說道,示意兩人看向黑色人影。

  那個人影已經走到路燈下方, 雖然頭上罩著運動衫的連體帽,但還是能看出來臉上的皺紋和額頭上散落的銀色發絲。

  萩原研二已經走到她身邊,彎下身子,親切地問道:「婆婆,需要幫忙嗎?」

  那個人愣了愣, 抬頭, 讓其余幾人看清了她的長相。

  「啊, 是個老婆婆。」遠山和葉睜大眼睛叫道。

  衝著遠山和葉友善地笑了笑,老人略帶茫然地打量著這一伙年輕人和小孩,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夏日祭在那邊啊,你們在這地方干什麼?」

  老人說話的時候,因為注意力被轉移到這幾個陌生的面孔上,抓住蛇皮袋開口部位的手不自覺地松開了。

  裝的很滿的蛇皮袋裡,立刻有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滾了出來。塑料袋扎起的開口附近,有什麼亮晶晶的液體在路上下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反光。

  高木涉遲疑地問道:「請問,這些塑料袋裡面都是什麼啊?」

  萩原研二先一步彎腰撿起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拿起來晃了晃,朝老人笑道:「這裡面,裝的的應該是鱷魚肉吧?」

  老婆婆一邊感謝他,一邊撐開了自己的袋子,方便萩原研二把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放進去,聞言略帶驚奇地點了點頭:「沒錯,年輕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走到兩人邊上的服部平次也好奇地抬頭看向萩原研二。

  年輕的警察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聞出來的。」

  「出於一些原因,我對水產養殖的味道很熟悉,所以能辨認出這是某種生活在水中的生物。至於確定是鱷魚,是因為平次君說,看到了類似於手指的形狀從袋子裡伸出來。」他進一步解釋道。

  實際上,萩原研二對這種帶著水汽的腥味的熟悉,還要來源於和沙羅一起垂釣的經驗,以及他買回家的那個魚缸。

  魚缸已經被一條三斤的巨大黑魚占領了,雖然松田陣平對他飼養沙羅垂釣成果的行為表現得嗤之以鼻,但卷發青年每一次離開自己房間來到他們共用的客廳,目光還是不自覺會被那條黑魚所吸引。

  其實萩原研二一直假裝沒有發現幼馴染偷偷給黑魚喂食加餐的行為。

  萩原研二早就知道小陣平是個傲嬌。就比如,松田陣平其實並沒有像他表現出的那樣討厭沙羅。

  「有爪子的兩棲動物屍體,應該是老婆婆你准備拿到夏日祭上售賣的鱷魚肉吧?」服部平次猜到。

  「是哦,是我家自己養殖,今天下午現殺的新鮮鱷魚肉。」

  老婆婆摸了一下服部平次的腦袋,笑眯眯地說道。

  高木涉摸了摸腦袋,困惑地問道:「那,地上來回拖拽的痕跡是怎麼回事?」

  老婆婆聞言朝那個方向走去,使勁眯了眯眼,最後還是放棄了。

  「啊啦,不好意思,上了年紀眼睛不好使,居然還把路弄髒了。」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是我兒子這兩天不知道吃了東西食物中毒,在家裡休息,就由我出來送貨了。」

  「年輕人什麼東西都是在手機上,我這也看不懂,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不說,還給我累得不行。」

  「那您可以在夏日祭上問問其他人,為什麼要一個人在這裡拖來拖去呢?」

  遠山和葉從沙羅身後走出來,好奇地問道。

  沒想到老婆婆詫異地看著她,說道:「不是說了嗎,我看不懂手機上的導航,也不知道這夏日祭的入口在哪裡啊。」

  其他人:……

  原來問題在這裡嗎。

  服部平次用半月眼瞟了瞟一邊面露得意的高木涉,完全能看出這個大學生在想什麼。不過也不用猜,高木涉自己就說出來了。

  「萩原君,你說我是不是有干警察的天賦,一開始只有我猜對了誒。」他興奮地說道。

  萩原研二煞有介事地點頭:「高木君的直覺確實非常厲害,思考也很有邏輯。」

  得到了現役警察的肯定,高木涉更加熱情高漲,他舉了舉手臂,自告奮勇道:「老婆婆,我來幫你把這些鱷魚肉扛到訂貨的攤位上吧。」

  萩原研二卻搖了搖頭:「高木君,雖然可能會比較麻煩你,但能請你把平次君和和葉小妹妹送回他們住的酒店嗎?」

  沒等兩人發出抗議的聲音,萩原研二蹲下身,平視兩個小朋友的眼睛,慢條斯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後驚訝道:

  「啊,距離警視廳的會議結束,好像只有半個小時了哦。」

  服部平次面無表情地吐槽道:「演得太刻意了吧。」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絲毫沒有顧慮服部平次有個大阪府警本部長的父親:「不知道,某兩個小朋友會不會被自己的爸爸抓到現行呢?」

  遠山和葉拽了一把服部平次的衣服:「走啦,平次。我倒是無所謂,但你一定會被叔叔揍的。」

  兩個小孩子願意,高木涉當然也不會拒絕,畢竟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兩個小孩子在夏日祭上不安全,一直想方設法地試圖讓他們回去。

  不停好言安慰著兩個小朋友,在離開前,高木涉後知後覺遲疑地問道:「那老婆婆的鱷魚肉怎麼辦?」

  萩原研二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腕表:「這個不用擔心,我會幫她送過去。再見啦,高木君。」

  「還有你們,」年輕的警察蹲下身來,笑眯眯地平視著遠山和葉和服部平次。

  「平次君,我很期待見到成長之後的你哦。」

  ——————

  令萩原研二沒有想到的是,老婆婆家的生意其實是意外的火爆,就像那個袋子是意料之外的沉重。

  真正上手的那一刻,萩原研二不禁敬畏地看了一眼老婆婆看似瘦弱傴僂的身軀。

  這比他在警校訓練時的負重都要沉上好多倍了。

  幸虧萩原研二一直保持著鍛煉的習慣,在給老婆婆送完貨之後,他和沙羅基本已經把大半個夏日祭走完了。

  「小伙子,太辛苦你了,跟你女朋友回我家喝杯茶吧,我給你們拿一些自家腌的鱷魚肉干。」

  看他頭上冒出的汗珠,又感動又覺得不好意思,老婆婆向兩人殷切地邀請道。

  萩原研二已經疲於解釋沙羅並不是他女朋友的事情了,而且見沙羅一次也沒有反駁過,雖然知道不是因為他希

  望的那個原因,但還是會感到些控制不住的高興。

  不過,年輕警察復而看了看腕表,心裡漸漸開始著急起來。

  雖然表面上不露聲色,但老人畢竟多了幾十年的人生閱歷,一下就看出來萩原研二似乎有什麼急事。

  她笑了笑:「既然你們有安排,那老婆子也不打擾你們年輕人的約會了,就先回去了,但之後有時間一定要來我家坐坐啊。」

  老婆婆再三叮囑到,然後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訴了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皺起眉頭:「這個地方還挺遠的。」

  「不遠,這座山後面有個車站,五六站就能到。」

  猶豫地看了一眼老婆婆指的那個方向,萩原研二發現那是附近比較偏僻的地段,再加上時間已經晚了……

  嘆了一口氣,他回頭和沙羅輕聲商量道:「小沙羅介意我把這位婆婆送到車站嗎?我會馬上回來找你的。」

  沙羅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和你一起去。」

  她一直平靜地跟在萩原研二的身邊,觀察從他額上滑下來的汗珠,搭在手臂上的外套,以及形狀清晰的上臂肌肉。

  很好,看起來萩原的生存能力是比較高的類型。

  沙羅對這個人類的肉/體做出了咒靈視角下的中肯評價。

  —————

  送老婆婆到車站之後,在回來的路上,萩原研二又看了看腕表,不禁發出一聲遺憾的聲音。

  雖然這個車站距離夏日祭不是很遠,不過因為要配合老人的速度,所以花費的時間還是比他預計的要更長。

  肯定趕不上了。

  雖然並不後悔,但年輕警察偷偷瞟了一眼身邊的沙羅,終究還是有幾分遺憾。

  那是他覺得沙羅一定會喜歡的地方,也是他早早挑選好的告白地點。

  「嗯?」沙羅問道。

  最終,萩原研二只是搖了搖頭,若無其事地笑道:「我在想,我們可能沒辦法趕上夏日祭煙火開始的時間了。」

  說話落地,第一排夏日祭的煙花已經在兩人頭上的天空中炸開,映亮了周圍的雲朵,絢麗的橙色光束層層疊疊,像菊花的花瓣一樣在空中剎那綻放。

  沙羅呆呆地抬頭,看了一眼動靜的來源。

  「不要難過,我們在這裡也能看到。」她平靜地對萩原研二說道。


第84章 酒廠打工 63

  他們所處的並不是最靠近夏日祭場地的山。

  那座山的山頂有一個供人們觀覽景色所用的平台, 夏日祭的沙羅和萩原研二爬上的這一座山卻只有一條石階,彎彎曲曲埋進茂密的植被中。

  「小沙羅,你的裙子......」

  萩原研二看著藍紫色裙擺上沾到的灰塵草屑, 欲言又止。

  沙羅回頭,茫然地看了看他。

  「......」

  年輕的警察聳了聳肩,微笑:「沒什麼。」

  說著, 他在沙羅身邊坐下, 任這塊山頂岩石上的塵土蹭在淺藍的牛仔褲上。

  沙羅早已經仰著頭,專心致志地凝視起夜空中不斷變化的煙火形狀。

  萩原研二眼中微微含著笑意,凝視她被天上的花火映紅的一側臉頰。片刻後,他將視線轉向了遠處亮起的一片燈火。

  連成兩排顏色不一, 是夏日祭的各色攤位。而更遠處那一片飄動著的橙黃色光點, 則是這個夏日祭最大的特色,河燈。

  夏日祭主辦方每年都會開放一部分的預約名額,可以乘坐河上游船。

  船會在第一朵煙花攀升到頂點的同時啟動, 在隨著河流浮動漂流的諸多河燈之間慢慢劃過。下面是黑沉的河水, 上面是深藍色的夜空。坐在船上,就像是漂浮在一片黑暗的空間中,在周圍和頭頂都劃過異彩紛呈的閃爍光芒。

  更重要的是, 在船上還可以進行夜釣。這條河中趨光性的魚很多,光點因為漂浮在水上相對穩定,也不容易嚇到魚。船上配有的垂釣設備中,魚餌的顏色也是配合河燈顏色而特調的,魚上鉤的幾率會更大。

  這些都是萩原研二從一位同樣愛好釣魚的中年同事那裡打聽到的。

  不過, 他預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幾分鐘吧。

  就在剛剛, 他趁著小沙羅爬上山頂的時候, 打電話給工作人員, 讓他們幫忙取消自己的預約。

  無法按時間到達登船,不如把這個名額讓給別人。

  ——更何況,小沙羅看起來更喜歡此刻的煙火。萩原研二靜靜地想到。

  雖然就是用心挑選的告白地點,但果然還是小沙羅的笑臉比較重要。他們還有很多時間,不急在一時。

  過了幾分鐘,看著煙火目不轉睛的沙羅卻突然意識到,萩原研二的注意力並不在天上。

  咒靈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天空,艱難的分了一些注意力到年輕警察的身上,輕飄飄地問到:

  「你在干什麼?」

  萩原研二愣住了。小沙羅之前看起來已經完全沉浸在煙火中了,他顯然沒有料到,她會突然注意到他的動作。

  年輕警察的手正伸進襯衫內側的口袋,摩挲著什麼東西柔嫩的邊緣,卻因為沙羅突然響起的聲音,手倏然一抖。

  沙羅迅速看了萩原研二一眼,發現襯衫內側的口袋裡有一抹粉色,一閃而過。

  思考了兩秒,咒靈還是決定問一下。

  她確實沒有什麼好奇心,但萩原研二總會是比較特殊的那個。

  對他,沙羅大概罕見地存著一絲絲的好奇。

  但萩原研二沒有等沙羅問出口。

  注意到沙羅的目光,年輕警察不自在地揉揉自己的發尾,頓了頓,下定決心。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將花枝遞到沙羅面前,在此之前還下意識地攏了攏,企圖讓花瓣更加整齊一些。

  「送給小沙羅。」萩原研二微笑道。

  沙羅把目光從天空上拔下來,垂眸看了一眼。

  那是一枝包裝精美的,粉色玫瑰。

  沙羅詢問地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靜靜的看著她,目光柔和:「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沙羅伸出她那細長的食指,輕輕觸碰了那朵玫瑰除去刺的枝莖,然後從萩原研二手中接過。

  「......」

  「小沙羅,這個不是吃的!」

  在看到沙羅把玫瑰湊上了自己的口鼻處,萩原研二驚道。

  「我知道。」

  變成人後終於擁有嗅覺,只是想聞聞玫瑰是什麼味道的沙羅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萩原也是這樣,朗姆大人也是這樣。在他們的眼中,自己到底是什麼形像,才能干出這麼奇怪的事情。

  咒靈依舊有著非常不准確的自我認知——自認為已經完美地融入了人類社會。

  「原來這就是玫瑰的味道。」

  萩原研二聞言頓時睜大了眼睛。他還真沒有想過,沙羅居然能認出這枝花。

  粉色玫瑰的花語是初戀,特別的對待,和銘記於心。

  因為這契合的花語,以及沙羅對粉色的偏好,生性浪漫的年輕警察特意選了這一玫瑰,方便攜帶。

  但他從沒想過,沙羅會認出這只玫瑰。之所以這麼做,只是萩原研二在順從自己的心意而已。

  萩原研二知道自己有些時候會略顯輕浮,但在對待沙羅的時候,他想將自己最正式,最隆重的態度拿出來,認真的對待她。

  雖然沙羅認出了這枝花,但應該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畢竟,花語之類的知識,想想就知道和小沙羅的一貫形像不相符,萩原研二略帶僥幸地想到。

  他們現在可是坐在山頂布滿沙石塵土的一塊裸露的岩石上,這種地方絕對是對女孩子表白的大忌。

  幸好,沙羅對粉色玫瑰的注意力似乎沒有持續太久。

  萩原研二稍稍放了放心,在瞟了沙羅兩眼確認她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天空上之後,年輕的警察松了一口,也跟身邊的銀發女孩一起,看向在兩人上方不斷攀升爆裂的一排排煙花。

  令萩原研二完全猝不及防的是,大概過了兩分鐘,沙羅卻突然說到:

  「我記得,玫瑰好像是用來告白的東西。」

  萩原研二聞言,差點沒從石頭上掉下去。

  他無比震驚的看向上沙羅:小沙羅的常識怎麼在這種時候,就變得豐富又正確了?

  年輕的警察稍微一想,就反應過來。之前他曾有一段時間建議沙羅去看看電視劇,雖然本意是想讓沙羅通過一些正能量的電視劇稍微建立起正確的價值觀,但小沙羅似乎那段時間沉迷上了偶像劇。

  而且她帶入的還是男主角。

  那段時間萩原研二總感覺小沙羅怪怪的。之後才知道,她是在用偶像劇中男主角對待女主角的方法對待他。

  不管因為什麼,事實就是,他藏在玫瑰中的心思已經被沙羅懵懂地點破。萩原研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這樣直接表白嗎?未免太敷衍了。可如果不表白……

  萩原研二不想騙沙羅。

  他僵硬的轉過頭,看到沙羅的臉轉向自己的方向,

  咒靈一邊不自覺地被天上的花火所吸引,一邊又強忍著好奇,試圖把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在萩原研二身上。

  那雙眼睛像是一汪毫無波瀾的青綠色池水,完整地映出天上的煙火,明明滅滅。

  萩原研二試圖從那雙眼睛中,找到一絲沙羅對現在狀況抱有何種想法的蹤跡。

  他失敗了。

  最終,年輕的警察深深吸了一口氣,無比緊張又無比正式地看向沙羅。

  「小沙羅說的沒錯。送你玫瑰的確是因為……我想向你告白。」

  「——我很喜歡你,沙羅小姐。」

  沙羅眨眨眼睛,疑惑地看了看萩原研二。確認他沒有其他的話要說了,她平靜的說道:

  「我知道了。」

  「……」

  又過了一分鐘,咒靈遲鈍地從萩原研二復雜糾結的神色中看出了什麼,後知後覺地問道:「我要說什麼嗎?」

  沉默片刻,萩原研二半是縱容半是無奈地,輕聲說道:「小沙羅想說什麼嗎?」

  沙羅問:「我應該說什麼?」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小沙羅還真是狡猾呢。

  萩原研二用手揉搓兩下自己的雙頰,自我安慰地想道:既然煙花也是暖色的,那小沙羅應該看不到自己逐漸變紅的臉吧。

  小沙羅這麼淡定,自己卻臉紅難掩,總感覺很遜啊。

  「那,小沙羅想說說,你喜不喜歡我嗎?」

  沙羅的注意力又被煙花吸引走了,聞言回眸,咒靈莫名其妙地回答道:「喜歡。」

  一秒也沒有猶豫。

  這個反應讓萩原研二怔了很久,終於緩過神來,漫上嘴角的卻是一抹無奈的苦笑。

  「小沙羅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沙羅回答:「討厭的反面。」

  對於人類感情,咒靈習慣用負面情感衡量。

  「這麼說,小沙羅也喜歡美和子學妹,宮本學妹,還有小陣平?」

  沙羅的臉皺了起來,對於最後一個詞,她著重強調道:「我沒有那麼討厭卷毛。」

  但她沒有否定喜歡佐藤美和子以及宮本由美。

  萩原研二暗自頭痛,說實話,沙羅的定義倒也沒有多大的問題,但關鍵在於……

  ————

  咒靈看了看身邊的人類,不懂為什麼萩原突然陷入沉默。

  喜歡。

  「其實我一開始不太喜歡你。」沙羅突然說道。

  萩原研二驚愕地看向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在沙羅面前,一向能言善辯的他總會語塞。不過這也沒有關系,畢竟沙羅並不看重這一點。

  她很少注意到萩原研二被稱贊的容貌,也對他討人喜歡的性格和情商無動於衷,畢竟咒靈對這些東西都沒有多大的感知。

  每一次看向萩原研二,她看到的就只是他。

  「小沙羅在說什麼?」萩原研二的聲音中難掩驚異和慌張。

  雖然直覺告訴他,小沙羅說的不會是那個意思,但被喜歡的人這麼直白地說出這句話,任誰都會感到心煩意亂。

  ————

  咒靈靜靜地看著萩原研二。

  她經常像這樣仔細地打量他。

  咒靈從人類對自己容貌的怨念中誕生而來,而這怨念的來源中,女性占了多數,所以咒靈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年輕漂亮的女孩所吸引。

  在被禪院甚爾狠狠修理一頓,導致不敢殺人,恨久生愛,咒靈才對女性產生了一種類似於迷戀的狂熱。

  但為什麼總盯著萩原研二看呢?

  咒靈對男性容貌的好壞沒有什麼感知,就連對自己的性別定位也很弱。但這個叫做萩原研二的人類,卻總是吸引著她的目光。

  不知不覺投入了這麼多關注,沙羅自然也能發現萩原研二身上的變化。

  一開始的時候,他身上總會有一種名為「善意」的東西,但沙羅已經漸漸習慣了。最讓她感到不適應的,是這個人類身上漸漸生出的那種比善意更溫暖、更明亮的情感。

  只有面對自己的時候才有。

  沙羅曾經一度懷疑過萩原研二是不是對她有什麼意見。

  然而,令咒靈厭惡的都是些正面情感,讓她幾乎避之不及的,又怎麼會是負面想法呢?

  當時,腦子不太靈光的她沒有想清這之間的矛盾之處,現在卻靈光一現:

  難道,那種感情就是萩原研二所說的「喜歡」?

  「我

  討厭善意和喜歡,但只要你繼續看著我,我可以忍受。」

  沙羅認真地向萩原研二承諾道。


第85章 酒廠打工 64

  這可真是……萩原研二想到。

  他一直覺得沙羅不通情愛, 即使自己在她的心中地位比較特殊。直到現在萩原研二才恍然明白,沙羅只是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卻並非沒有這種情感。

  在這件事上, 一直遲鈍的,反而是他自己啊。

  「小沙羅剛才問,喜歡是什麼。」

  萩原研二在時而明亮時而昏暗的光線中說道, 神情難辨。

  「愛情意義上的喜歡, 大概就是想注視對方。所以,即使小沙羅不說,我也會一直看著小沙羅。」

  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出自萩原研二之口的這句話,讓沙羅完全地把目光從煙火上轉移到萩原研二身上:「我知道了。」

  「我也會一直看著你的。」

  咒靈認真地承諾道。

  「.……謝謝小沙羅。」

  安靜片刻後, 萩原研二微笑著回答道。

  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 沙羅對他的告白的最好回應了。

  精通人情世故的年輕警察還是無法界定他和沙羅的關系,總歸是離朋友遠了一步,離戀人更近了一步。

  他無疑是喜歡小沙羅的, 大概比喜歡還多一些——而小沙羅也是喜歡著他的, 萩原研二幾乎可以這麼判定。雖然女孩自己也懵懵懂懂,但她卻能給萩原研二足夠的安心感。

  不過他們都還年輕,不急在這一時, 萩原研二想。

  他會等到沙羅完全明白這種情感的。

  第六感很准的萩原研二有預感:他們離這一天並不遠了。

  ————

  在夏日祭准備的煙火燃盡之前,萩原研二側目凝視沙羅片刻,輕聲問道:「小沙羅,我可以抱抱你嗎?」

  想要親近的心情難以掩蓋,但現在的關系下親吻難免逾越。所以, 擁抱是個很合適的方式, 何況萩原研二逐漸意識到, 沙羅似乎很喜歡身體接觸。

  就像她喜歡一切新奇的感知一樣。

  不出所料, 沙羅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又涼又滑的發絲蹭在萩原研二的脖子上,他微笑著輕輕觸碰了一下沙羅的銀色卷發。

  相比於萩原研二的謹慎,沙羅則是放松的多。她直接把下巴完全擱在萩原研二的肩膀上,動了動鼻子,平靜地說道:

  「萩原,你塗香水了。」

  「嗯,小沙羅喜歡這種味道嗎?」

  沙羅警覺地說道:「和你上一次的味道不一樣。」

  萩原研二模糊地記起那是某一次他和小沙羅還比較生疏的時候,他去小沙羅的家裡拜訪,以為前一天工作的原因沾到濃重的氣味,所以在洗澡換衣服之外還噴了香水掩飾。

  他向後撤開,驚訝地看向沙羅:「小沙羅說的沒錯。」

  原本以為她不會記得的。

  沙羅難掩驕傲地說道:「我說過,你的氣味變了我也能認出你,比警犬厲害多了。」

  萩原研二迷茫地想到:為什麼要和警犬比?

  雖然不明所以,但他還是笑著點點頭,順著沙羅的話說到:「小沙羅比警犬厲害多了。」

  得到萩原研二的認可,沙羅高興地轉過頭去,繼續一動不動地,觀看著即將結束的煙火大會。

  尾聲階段的煙花更是絢麗,每一次發射的數量越來越多。炸開後分成無數流光,金色的絲線密密麻麻逐漸填滿天空。

  掩蓋了晴朗夜空中,一輪明月的光芒。

  不過沒關系,萩原研二默默轉頭看向自己身邊的一抹銀色。

  他的月亮就在身邊,觸手可及。

  如果拋卻沙羅那些奇思妙想的自比,而詢問萩原研二會把沙羅比作什麼,那麼,這就是他的回答。

  —————

  「什麼容器可以保鮮?」

  坐在駕駛座上的蘇格蘭聽見香檳問道。

  蘇格蘭一邊檢查著汽車的各項指標,一邊順口回答道:「這樣·你要去問波本了。」

  沙羅皺了皺眉:「那個瘋子。」

  波本和她對彼此都是這個相同的稱呼,生怕不知道組織裡的人不知道他們彼此厭惡。

  作為被先到組織一步的「著名瘋子」香檳厭惡的人,波本在組織裡可以說是令人避猶不及的存在。普通的組織成員根本不敢靠近他,也不想和他搭檔,給這名臥底公安留出了許多珍貴的空白時間。

  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蘇格蘭也愣住了:他剛剛是默認香檳說要保存的是人體器官了嗎。

  警校前輩曾經說過臥底生活會給他帶來終身難以磨滅的影響,可他不知道還有這種……

  精神污染。

  還是來自他的幼馴染的奇怪人設,以及犯罪組織成員本性流露的雙重精神污染。

  嘆了一口氣,蘇格蘭轉向香檳,重新問道:「當我剛才那句話沒說,你也要保存什麼?」

  「不會是器官吧。」臥底警察試探道。

  香檳一剎那的遲疑讓他產生了瞬間的緊張,然後她說道:「不是人類的。」

  這個女人還在稱呼人為「人類」。

  這是一種無法共情,趨向於冷漠的旁觀視角。蘇格蘭記得,他在組織中取得了「波本」代號的幼馴染曾經和自己分析過。

  不過去了解一個深陷犯罪組織,雖然沒有殺過人但顯然對這個組織忠心耿耿的組織成員的精神狀況,並不是蘇格蘭現在首要關心的問題。

  他松弛少許,不露聲色地繼續問著,仿佛剛才關心香檳是不是要保存人體器官,也只是閑來無事的閑聊:「那是什麼器官?」

  「花。」沙羅回答。

  「原來是這樣,既然是要保存起來,難道很珍貴——是有人和你告白了嗎?」

  沙羅平靜地點了點頭。

  蘇格蘭:……

  還真是啊。

  那句話他是以調侃的語氣說出來的,本意是想從沙羅這裡獲取更多的情報。特地挑了一個最沒有可能的情況提問,就是怕猜對後,反而引起香檳的戒備心理。

  原來真的是啊。

  會向香檳表白的人,腦子大概也不正常吧?臥底警察沉思道。

  以前在警校的時候他怎麼沒發現,東京居然有這麼多人有精神上的問題?

  按下心中疑竇,蘇格蘭神情自若地建議道:「不如用水兌上福爾馬林吧,這樣應該可以。據我所知,波本就是用這種方式保存他的那些收藏。」

  私底下怎麼想是一回事,既然幼馴染選擇了這條路,蘇格蘭當然會為他打掩護。

  在波本的種種變態行徑中,一番折磨後收藏任務目標的器官這件事是沙羅最無所謂的,畢竟在咒靈看來,死去的肉/體就像是路邊的塵土一樣無關緊要。

  因此,沙羅只是因為波本的名字稍作猶豫,然後就點點頭:「我知道了。」

  蘇格蘭點了點頭,把這無關緊要的幾句閑聊扯回正題。

  「那麼,我們來討論一下這次任務的事情吧。」他說道。

  沙羅瞬間高興起來,不吝誇獎道:「蘇格蘭,我就知道你是公司裡最靠譜的人之一。」

  蘇格蘭:……

  謝謝,但他真的不想要這樣的誇獎。

  臥底警察蘇格蘭略帶緊繃地回了她一個笑容。

  沙羅渾然不知臥底警察心中的復雜,還在背包中翻找朗姆發給她的資料,同時向蘇格蘭確認道:「朗姆大人沒有把行動資料發給你嗎?」

  問題就在這

  裡。

  蘇格蘭繃緊神經回答道:「可能是我的等級不夠吧,我並沒有獲得任何關於這次行動的詳細資料。」

  這就是讓他對這個任務感到莫名不安的地方。

  任務是由情報部負責人朗姆直接下達到隸屬於行動組的他這裡,而且蘇格蘭並沒有獲得任何的任務資料。在收到任務信息的時候,蘇格蘭立刻注意到朗姆的信息只包含了任務搭檔和見面的時間地點,其他信息一概保密,只說是等任務當天,香檳會告訴他。

  而且,也許是他多慮了,但這一次的任務時間恰好和日本警示廳紀錄片拍攝開幕儀式的時間重合。各地方警察本部的高層人員,以及東京都警視廳的所有警察都會出席,萬一有什麼意外……

  後果不堪設想。

  糟糕的是,即使蘇格蘭希望只是他多心,沙羅現在出示給他的資料上卻又出現了兩個字。

  警察。

  照片上的人蘇格蘭並不認識,但這也在所難免,畢竟諸伏景光在警校畢業幾個月後就進入警視廳公安部成為了一名臥底。他沒有真正去過東京都警視廳幾次,更別提認識其他警察部門的前輩們。

  但蘇格蘭認得背景資料上的字,上面寫著這個人的身份是——

  警視長,高田吾丈郎。

  警視長?這已經是僅次於警視總監和警視監的職位,位列日本警察官的第三級別。

  蘇格蘭暗自心驚。

  看到資料上各種詳細的身體數值,以及高田吾丈郎性格以及行為模式的詳盡描述,盡管並不想往那個方向想,但臥底警察還是立刻意識到——

  他們東京都警視廳內部有來自這個犯罪組織的臥底,而且很有可能處於高層。

  沙羅又從背包中掏出一套衣服,她拿起衣服剛准備在車裡換上,突然想起什麼,看向蘇格蘭的位置。蘇格蘭也迷惑地看著她。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沙羅問道:「我需要出去換嗎?」

  蘇格蘭不確定地問道:「出去?」

  「工作日白天的馬路邊恐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他回答道。

  「哦。」

  沙羅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剛准備脫衣服,蘇格蘭卻突然反映過來她之前的問題是什麼意思,不可思議地問道:「你裡面沒有穿貼身的行動服?」

  沙羅茫然地揪著領子往裡面看了一眼,心虛地移開眼睛:「沒有。」

  那是什麼東西,她根本就沒有。

  蘇格蘭只當她是嫌天氣熱不願意穿,聞言道:「那我出去,你在車裡換,換好了叫我。」

  沙羅點頭。

  ————

  當蘇格蘭回到車裡的時候,坐在副駕駛的黑發女子已經不見,坐在那裡的變成了一個帶著單邊墨鏡的中年男人,見他回來順勢抬眼。

  「正裝?」蘇格蘭問道。

  「朗姆大人給我的。」香檳說道。

  「走吧,路上我們可以梳理一下任務目標的資料。」

  她把一份紙質資料遞給蘇格蘭。

  蘇格蘭翻看了幾頁,微微皺起眉頭,發現了奇怪的地方:「高佰崇佑,他是前組織成員?」

  香檳點頭:「朗姆大人說他帶著重要情報從組織中叛逃。我們這次任務的首要目標就是把資料從他那裡拿回來,然後滅口。」

  又看了兩眼之後把資料還給香檳,蘇格蘭平靜地應了一聲,把車啟動,開進車流中。

  然而,臥底警察心中卻疑竇叢生:為什麼與一個掌握著組織重要情報的犯罪分子會面,朗姆會要求香檳易容成東京都警視廳的警視長?

  而且,她還穿著正式得可以直接參加新聞發布會的全套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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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酒廠打工 65

  「是他嗎?」

  蘇格蘭和香檳人手一個望遠鏡向車窗外看去。

  香檳看了一眼資料, 又對著望遠鏡仔細打量一番那個人的長相,肯定地點頭:「是他。」

  蘇格蘭左右環視一圈,在心中計算著角度和距離:「我去找狙擊點, 等你信號。」

  他剛要回身拿上自己躺在後排座位上偽裝成貝斯軟包的木倉包,卻被香檳阻止了。已經換上中年男子面容的香檳搖了搖頭:「朗姆大人讓你和我一起上去。」

  一起上去?

  蘇格蘭皺眉道:「狙擊木倉太顯眼了,不可能不被發現。」

  再說, 近距離下, 狙擊木倉並沒有□□有優勢。

  香檳看了他一眼,嘴邊似乎彎出一道細小的弧度,從背包中掏出一把□□,遞給蘇格蘭。

  「朗姆大人早就料到了。」她說道。

  蘇格蘭繃緊下頜, 垂眸打量著這把手/槍。

  朗姆早就料到他會以為這是一次狙擊任務, 這也是當然,因為他在組織內就是一個狙擊手的定位,出任務也多是遠距離射擊的任務。

  但是, 為什麼在此前完全不告知, 然後在任務當天突然讓他攜帶手/槍,和香檳一同接近這個叛逃者?

  是在懷疑香檳,還是……在懷疑自己?

  簡單檢查過後, 蘇格蘭把這把手/槍揣好,懷著諸多疑問,和香檳一起打量起這次任務的目標高佰崇佑。

  他是一個三十歲所有的男人,面容消瘦,突出的眼眶和不斷轉動的眼球顯示著這個人幾近偏執的精神狀況。不過, 衣著倒是異常整潔正式。

  高佰崇佑現在正位於情報交易地點的天台樓梯入口處, 雙手插兜, 不住地用雙臂前後撥弄著自己的外套下擺, 神情焦躁不安。

  「等他上去,我們再跟上去。」

  香檳向蘇格蘭傳遞著朗姆印在資料上的行動指示。

  蘇格蘭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等到已經接近於下午一點半了,高佰崇佑才終於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往四周掃視一眼,登上了樓梯。

  「走。」香檳說道。

  「我會在天台門背後埋伏,在這個距離,我判斷不出高佰崇佑有沒有攜帶武器,你自己注意。」

  蘇格蘭言簡意賅地交代道,在香檳點頭後,和她一起離開汽車的車廂。

  兩人皆是把自己頭上的鴨舌帽壓低,躲避著街道上的攝像頭,輕手輕腳地來到樓梯口,順樓梯上去,第五層就是這棟建築的頂端天台。

  蘇格蘭握住□□,朝著香檳打了兩個手勢,示意她自己就會躲在這裡等她的信號。

  香檳平靜地點頭,然後推開通往天台的門。

  ————

  高佰崇佑正在天台的邊緣往下看,十根手指都緊緊掐住欄杆,顯現出並不平靜的思緒。

  香檳的背影看上去對這一幕無動於衷,而透過門軸的縫隙,蘇格蘭隱約看見高佰崇佑的臉,一直都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

  他在看什麼,電視塔?

  臥底警察在心中思索著東京的地圖,試圖還原出高佰崇佑的心理活動。

  而另一邊,香檳已經開口:「高佰崇佑。」

  消瘦陰郁的青年男子回頭,看向偽裝成東京都警視廳警視長高田吾丈郎的香檳,眉宇間閃過一絲了然。

  讓蘇格蘭極其震驚的是,據說是「前組織成員」的高佰崇佑,竟然向香檳以極其端正標准的姿勢,敬了一個禮。

  敬禮?蘇格蘭眨了眨眼。

  他一個組織成員向日本警察高層敬禮做什麼?難道高佰崇佑在叛逃組織的這段時間,已經成為了警方的線人——

  又或者是,他從一開始

  就是和自己一樣,是警察安排在組織中的臥底。

  如果是這樣,那麼朗姆讓香檳偽裝成警視長高田吾丈郎前來交接資料,就順理成章了。

  心中暗暗閃過無數猜想,蘇格蘭不動聲色地靠近門縫,以便把天台上發生的一切看的更清晰。

  香檳面無表情地點頭,聲線已經自如地轉變為中年男子的聲音:「資料呢?」

  「高田長官,這可是我花了十年在那個組織臥底才拿來的,您可千萬要記得兌現以前的承諾,給我父母追加功勛。」

  高佰崇佑滿臉嚴肅地說道。

  這短短一句話透出來的信息量已經足夠蘇格蘭心驚,而不通世故也毫無共情心理的香檳,則是無動於衷。

  她淺淺點了點頭,甚至是不耐煩地說道:「資料。」

  高佰崇佑攥了攥拳頭,妥協般地從自己的背包中取出一疊密封的材料,交給香檳。

  看到這一幕,蘇格蘭在腦中飛快地思索。

  高佰崇佑很有可能和警方有合作,那麼自己最好還是能把他保下來。但現在他已經把資料交給香檳,接下來一步,香檳就會給自己信號,讓蘇格蘭把高佰崇佑當場滅口。

  也許可以像zero那樣找個理由支開香檳,然後將高佰崇佑轉移到警方的監視保護之下……

  正在思索之際,蘇格蘭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一聲輕微的響動,那是自己懷中發信器正在震動。

  這個發信器是一個手環的形狀,香檳手上也帶著一個,在下車之前她把另一個給了蘇格蘭。

  因為怕手腕上帶有東西影響射擊准度,蘇格蘭並沒有將發信器帶上手腕,而是略微往上扣在小臂上。這枚發信器的材質很特殊,像是吸附著他的皮膚一樣,一旦扣上就牢固地在那裡一動不動。

  發信器的震動讓蘇格蘭意識到,這就是香檳給自己的信號。

  她的意思是資料已經到手,是時候將高佰崇佑滅口了。

  蘇格蘭握住懷裡的手/槍准備從門後轉出。剛露出頭,就聽見高佰崇佑警覺的聲音:「什麼人?」

  迅速把槍上膛,蘇格蘭舉起槍/口。

  「等等,蘇格蘭。」

  已經搭在扳機上准備扣動的手指,因為香檳突如其來的制止而停滯。

  「——高佰崇佑,那是什麼?」

  香檳平靜地問道。

  順著她的視線,一直將注意力集中在高佰崇佑可能是警方臥底這一點上的蘇格蘭驟然發現,高佰崇佑的右手上還舉著一個文件夾。

  和他一分鐘遞給香檳的那份資料,外表相差無幾。

  高佰崇佑心平氣和地瞥了一眼從門後轉出來,還舉著□□的蘇格蘭,挑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當然是第二份資料了,長官。」

  「你該不會以為,我剛才給你的資料就是全部,一點後路都沒給自己留吧。」

  香檳眨了眨眼,坦誠地承認道:「是啊。」

  高佰崇佑:……

  倒是實誠。

  很快,他收起了那一點點計劃之外的錯愕,要笑不笑地說道:「這份資料不能就這麼給你,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香檳困惑地說道:「你不用給我,我們可以直接搶。」

  「早知道這資料是紙,你都活不到天台上。蘇格蘭可以在樓下就把你殺了,我們兩個翻翻你的包就可以下班回家了。」她說道。

  高佰崇佑:……

  蘇格蘭:……

  你知道你現在扮演的角色是一個警察嗎?

  蘇格蘭迫不得已小聲出言提醒,用肩部遮掩住了自己的口型。

  「你是警視長高田吾丈郎。」

  所以,不要從犯罪組織特色語錄裡找話說。

  香檳看了他一眼,順從地放下這方面的念頭,平心靜氣地問道:「好吧,那你說說你想要干什麼。」

  略顯神經質的年輕男人的臉上泛起一抹詭異的微笑,他從包裡拿出另一個東西,讓蘇格蘭的瞳孔一縮。

  ——那是一件炸彈衣。

  「我要你在裡面穿上這件衣服,去參加那幫警察在今天會舉行的那個紀錄片開幕的現場直播。」高佰崇佑宣布道。

  這個瘋狂的舉動,打破了蘇格蘭之前對於高佰崇佑所有的猜測。

  眼前的男人絕不是和警方有合作的線人或是臥底警察。但之前那幾句極具誤導性的語言究竟意欲何為?蘇格蘭還暫時沒有弄清楚。

  本來以為就算以香檳的智商,也會發現其中的不對之處,起碼對讓自己穿上炸彈衣的人應該抱有一絲警惕之心。沒想到蘇格蘭回頭的時候——

  卻正好看見了香檳緩緩抬起來的右手。

  ……

  還真打算穿啊?

  蘇格蘭靠近幾步,低聲道:「不要相信他,香檳。」

  沒想到,看到香檳抬起來的手,高佰崇佑隨即朗聲笑道:「不愧是高田吾丈郎警視長,這麼快就看出是假的,竟然還順著我把這個玩笑開下去,真是心胸寬廣。」

  蘇格蘭:……不,她沒看出來。

  臥底警察在心中困惑地想到:難不成這人也有點什麼精神問題,所以才前言不搭後語?

  聽見高佰崇佑說自己是開玩笑的,香檳也從善如流地放下已經舉起一半的手,淡定地說道:「那你怎樣才能把資料給我?」

  高佰崇佑慢條斯理地,把那件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我只需要你,幫我混進那場開幕儀式的直播。」

  香檳眨了眨眼:「現在?」

  高佰崇佑笑了:「沒錯。想必以高田吾丈郎警視長的臉,很容易就能找個理由帶人進入東京都警視廳吧。」

  「——香檳。」

  ……

  他知道眼前的高田吾丈郎是由香檳易容而成。

  蘇格蘭驚異地看向香檳,卻發現她的表情上完全沒有驚愕。仿佛這個易容後面的真實身份,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香檳接下來說的話也印證了蘇格蘭的這一猜想。

  看到任務搭檔臉上的不解,香檳仔細思考了兩秒這疑惑從何而來,主動解釋道:

  「他知道我的身份,朗姆大人說這張臉只是為了和他進行交易,並不用對他隱瞞我的真實代號身份。」

  組織中善於易容且一直在日本的就只有香檳,如果高佰崇佑已經知道面前的人是組織成員為偽裝而成,那麼他能猜出香檳的代號其實不足為奇。

  但是……

  之前那些意義不明的話又是怎麼回事?

  電光火石之間,蘇格蘭想通了一個令人冒出冷汗的結論。

  那些話,很有可能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下一秒,高佰崇佑雖然還是在和香檳說話,話題方向卻已經轉移到了他這裡。

  「作為早進組織幾年的前輩,我勸你還是不要太相信你身邊的這個人的話了。」陰郁的男人淡淡地對香檳說道。

  「以我在警視廳臥底的經驗來看,你身邊的這個蘇格蘭,大概是個警察臥底。」

  「我說的沒錯吧,公安部警察,諸伏景光?」

  高佰崇佑斜斜看了諸伏景光一眼,挑起嘴角。


第87章 酒廠打工 66

  「你在說什麼。」

  穩穩端住槍/口, 諸伏景光冷靜地說道。

  「准備用這種方法挑撥我和香檳對立嗎?未免太生硬了」

  「挑撥?」

  高佰崇佑輕蔑地笑了一聲,衝著沙羅抬了抬下巴:「香檳,要不要翻開我給你的那份資料然後仔細看看,第三頁上都寫的是什麼。」

  那份資料?

  諸伏景光沉著地看向沙羅的方向, 准備隨即應變, 但心中已經是有了不好的預感。

  高佰崇佑能說出這句話, 其實諸伏景光已經能猜到那裡面裝的是自己作為臥底警察的切實證據。

  按理說所有有關臥底警察的信息都屬於機密性文件,只有公安部少數內部人員以及警界高層有權限調閱。

  所以,他的暴露, 恰好能證明之前的推想——警視廳高層中必定有組織的臥底。

  東京都警視廳和降谷零隸屬的日本公安是單獨的兩個機構, 諸伏景光現在只希望zero沒有暴露。

  自己最壞的結局, 只不過是死在這裡。諸伏景光想著,握緊了手上的槍。

  裝有熟人聯系方式的手機一直被他隨身攜帶,在左胸口的位置。只要一槍,自己想要保護的所有信息會和自己的性命一起,脫離這個犯罪組織的操縱。

  就在諸伏景光已經開始考慮身後事的時候,香檳的聲音從他的不遠處傳來。

  「蘇格蘭, 你又是警察又在公司裡就職,豈不是可以領雙份保險,雙倍工資?」

  她一向淡然的聲線中出現了少許的, 名為羨慕的情感波動:「真好啊, 公務員的養老金肯定比組織給的多。」

  諸伏景光緊繃的神經幾乎裂開,他差點回答道:不用擔心, 組織成員應該普遍活不到領養老金的歲數。

  高佰崇佑也沉默了。

  片刻之後, 這個一直掛著怪誕笑容的男人略顯困惑地問道:「香檳, 你是在諷刺嗎?」

  不然的話, 怎麼會有組織成員在發現臥底身份的時候, 第一反應是羨慕警察的養老金和雙份工資?

  「不是啊,我認真的。」沙羅回答道。

  「……」

  「香檳。你仔細想想,如果這就是他從組織竊取的情報,那麼就說明組織已經知道我是警察方面的臥底,又怎麼會派我和你一起來出任務?」

  「所以,我不是警察。

  諸伏景光說出了自己的邏輯,希望能夠暫時穩住香檳。

  實際上,這也正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沙羅茫然道:「可你是警察。」

  「這只是高佰崇佑的一面之詞。」諸伏景光鎮定地說道。

  沙羅的表情更茫然了。

  她又重復了一遍:「可你是警察。」

  高佰崇佑朝著諸伏景光諷刺一笑,又轉向沙羅:「香檳,怎麼樣,被搭檔背叛的滋味好受嗎?」

  「背叛?」沙羅喃喃自語道,語氣中充滿不解。

  她覺得天台上的三個人中,只有自己還沒有搞明白發生了什麼。

  咒靈用困惑的眼光在諸伏景光和高佰崇佑掃視片刻,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可我本來就知道他是警察啊。」

  「……」

  「——你什麼?」

  高佰崇佑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知道他是臥底警察,什麼時候?朗姆告訴你的?」

  沙羅搖了搖頭:「我看見的。」

  在高佰崇佑和諸伏景光雙重震驚的目光下,沙羅慢吞吞地解釋道:「他還是警察的時候,我看見過他。」

  諸伏景光瞳孔巨震:香檳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原來自

  始至終,香檳都一直知道他的臥底身份嗎?

  然而,香檳表示知曉這件事時,高佰崇佑自然流露的震驚神情,也告訴了諸伏景光一件事:他的身份在組織內並非所有代號成員都知曉。

  那zero也許是安全的,臥底警察終於松了一口氣。

  如果其他代號成員都知道這個消息,卻只是幼馴染不知道,那麼毫無疑問,化名為安室透的日本公安降谷零也被查出了臥底身份,又或者他至少已經遭到組織懷疑,不再被信任。

  「你早就知道他是臥底,但你什麼都沒說?」

  高佰崇佑驚詫地問道。

  沙羅無所謂地點頭,不知道諸伏景光和高佰崇佑的表情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誇張。

  「組織裡都說,香檳對蘇格蘭的態度不一般,今天一看,居然真是。」高佰崇佑若有所思地說道。

  「能做到這種地步,看來你們之間確實關系匪淺。」

  現在的情況下,高佰崇佑對他們兩人關系的誤解,已經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了。

  諸伏景光驚疑不定地看向沙羅,不明白為什麼始終對組織忠心耿耿的香檳,竟然會幫他隱瞞臥底的身份。

  又想起之前香檳一直隱隱約約的保護性態度,尤其是在自己和波本互動的時候,以及出任務的時候她更喜歡和蘇格蘭搭檔的事實。

  諸伏景光一直都以為,這些態度上的區別是因為香檳對波本的厭惡和對萊伊的莫名恐懼,而現在他才終於確定,香檳確實是在有意地對蘇格蘭好。

  為什麼?諸伏景光想不出答案。

  他完全不記得在哪裡見過香檳。

  「……」

  雖然不知道其他兩個人為什麼變得怪怪的,但對於咒靈來說,工作就是工作,工作時間最好不要聊太多的家常話。所以,沙羅以一己之力試圖把對話拽回「正確」的方向上。

  「只要我用這張臉,把你護送到警視廳裡面就行了,對吧。」

  她神色平靜地說道,顯然是打算照做了。

  「等等,香檳。」

  諸伏景光定了定心神,不再去考慮自己的身份已經多大程度上的暴露。

  臥底警察已經暗暗在心中做出考量:現在最要緊的,是阻止高佰崇佑對東京都警視廳的自殺/式/襲擊行為。

  「我想了想,你剛剛說的也沒錯。不如就在這裡,把他殺了,資料的話我們後續可以慢慢翻他的包。」

  諸伏景光淡然地說道,握緊槍托,慢慢將槍口移向高佰崇佑的頭顱。

  這個男人已經穿上了那件炸/彈衣,最保險的還是槍/擊他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頭顱,既不會觸發炸/彈,也可以一擊斃命。

  「嘖,看你這話說得,是想把我滅口嗎?真不像一個警察能說出來的話啊,怪不得能進組織當臥底。」

  高佰崇佑的嘴角擰出一道諱莫如深的弧度,神情卻輕松自若地看向諸伏景光的槍/口。

  「要不要開/槍,這你隨意。不過警官大人,你可考慮好了,我的生命特征停止,你們兩個也會給我陪葬。」

  「為什麼?」沙羅很給面子地問道。

  高佰崇佑突然問道。「你們的發信器還在嗎?」

  「當然,這可是朗姆大人下發的公司資產。」

  沙羅將右手上的手環亮給高佰崇佑看,一臉坦然,毫無防備。

  諸伏景光一頓,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臥底警察也立刻也抬起自己的手腕。

  他朝著香檳的方向看了看,發現卡在香檳手腕上的那枚發信器,和自己手上的那枚一起,閃爍著一模一樣的危險紅光。

  諸伏景光抿住嘴唇:「香檳,你的手環還能取下來嗎?」

  沙羅稍微擺弄兩下,聳聳肩

  :「好像不行。」

  在高佰崇佑出聲之前,諸伏景光盯著手腕上的發信器閃爍的紅點,鎮定地說道:「這不僅是發信器,而是一枚炸/彈手環。」

  淺藍色的眼睛凝視著高佰崇佑布滿血絲的一雙微微鼓起的眼球,諸伏景光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如果我猜得沒錯,這炸/彈的啟動鑰匙,就是你的生命體征對嗎?」

  「你說的沒錯。這可是為香檳量身定制。只要有一點人體骨骼伸縮或者發生改變的跡像出現,或者檢測不到人體的生命波動,這個炸彈都會啟動。」

  「好了,現在可以把槍放下嗎?警官大人。反正也用不上了。」

  高佰崇佑懶洋洋地伸出一只手,往下做了一個手勢,好像拿准了諸伏景光會乖乖把槍放下。

  在放下槍之前,諸伏景光猶豫了一秒。

  扣動扳機的念頭在他的心中一閃而過。

  天台上只有三個人,其中兩人是組織成員,如果死在這個天台上,也算得上是為民除害。

  另一個就是臥底身份已經暴露的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給了多少人,不過能夠干淨利落地死去,也能盡可能減少線索,以免牽連到還在組織臥底的降谷零。

  但他還是妥協般地,緩緩放下了槍支。

  諸伏景光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決定與犯罪組織的成員同歸於盡,但他不能冒著傷害到普通市民的風險。

  這棟樓的天台爆炸,勢必會牽連到這一整層樓的,少說,也至少會殃及到這座建築物最上面的這一層。

  早在停車觀察周圍環境的時候諸伏景光就已經注意到,這棟樓的窗戶中都映出人的身影,可能是租出辦公用的寫字樓。

  他不知道炸彈有多大威力,生性謹慎的警察甚至還在懷疑這個所謂「炸彈」的真實性。高佰崇佑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他神經質又惡劣的性格,如果這又是一個設給他的陷阱,諸伏景光也不會感到意外。

  但諸伏景光終究還是不敢冒險。

  ……

  高佰崇佑滿意地轉動了一下手上的炸/彈衣和炸/彈開關,衝著香檳說道:「如果你願意用這張臉帶我進入會場,我會非常感激地取下你的炸/彈手環,你看怎麼樣?」

  聽說自己手上帶了一個炸/彈的沙羅,還是無動於衷。

  她聽到高佰崇佑似乎是在問自己,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問出口的卻並非有關自己的性命:「那他會怎麼樣?」

  沙羅的視線落在了諸伏景光手腕上的炸/彈上。

  高佰崇佑饒有興趣地說道:「看來組織裡大名鼎鼎的香檳,還真的很關心這名臥底啊,難怪知道琴酒的態度也一直沒有把這個人供出來。」

  「原本還想用你自己的性命威脅,不過我現在想到了更好玩的事情。」高佰崇佑饒有興趣地說道。

  「如果你願意在裡面穿上這件炸/彈衣,然後走進警視廳的直播裡自己引爆的話,我就解除諸伏景光的炸/彈,然後放他一條生路,如何?」

  諸伏景光幾乎是驚恐地發現,香檳似乎真的在思考。

  而且她答應了。

  「可以。」沙羅平靜地點頭說道。

  高佰崇佑驚訝地睜大眼睛:「有趣,難道你真的對這個臥底警察產生感情了?要是琴酒知道這件事,恐怕會氣得不行吧。」

  面色陰郁蒼白的男人說著說著,捧腹大笑起來,行為之中頗有幾分瘋癲。

  「不,香檳。如果你這麼做的話,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諸伏景光堅定地說道。

  事關成百上千名警察的安全,以及民眾對東京都警視廳乃至全體日本警察的信任,諸伏景光需要最大程度地利用這種保護欲,換來同僚們的一線生機。

  「如果你

  不這麼做的話,他最終也是死,我看你現在要不還是選一個吧,香檳。」高佰崇佑好整以暇地說道。

  「據說被炸彈炸死很痛苦的,蘇格蘭。」

  諸伏景光注意到,香檳還在用他的酒廠代號來稱呼他。而言語間雖然沒有明確地點出她贊同誰的想法,但已經展露出足夠多的偏向性了。

  有恐怖分子在警視廳活動的開幕式上安放炸彈是一回事,但警界高層在眾目睽睽之下穿上炸彈衣,在面向全國的直播當中發動自殺式/恐怖/襲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僅會讓警方顏面掃地,更會動搖全日本民眾對警方的信心,屆時難免會有犯罪分子借機造勢,使社會治安陷入混亂。對整個日本社會都是一種持久的影響。

  這完全與他當初加入警校時,立志要建設的那個和平安穩的社會,背道相馳。

  如果事態在他的眼皮底下發展成為這個模樣,那他就真的無顏面對那枚櫻花形狀的警徽了。

  臥底警察咬了咬牙,把槍移向自己的胸口。

  諸伏景光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

  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下一秒,諸伏景光驟然睜開雙眼,驚疑地看向槍/口的位置。

  他在最初拿到這把/槍的時候趁香檳不注意的時候檢查過。拋殼口沒有異樣,彈匣是滿的,滑套正常,上膛也很順利。

  但這支/槍無法發射子彈。

  那麼可能性最大的就是……

  「倒是很有覺悟,不像個警察。」高佰崇佑輕佻地勾起嘴角,用嘲弄的語氣說道。

  他漫不經心地鼓了幾下掌,仿佛剛才諸伏景光拿出的不是必死的決心,而是在上演一處蹩腳的喜劇。

  諸伏景光並沒有被他的態度和行為激怒,而是冷靜地放下槍,沉聲說道:「其實你沒有背叛組織,對嗎?」

  高佰崇佑的眼睛有一瞬間的睜大,顯然沒有想到諸伏景光竟然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的判斷力,推理出正確的情況。

  「什麼意思,那我們可以下班嗎?」

  在一邊,不明所以的沙羅提問道。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這不是我們下不下班的問題。」

  「在這個任務中,真正要被清除的,朗姆口中掌握了組織情報卻叛逃的對像,正是你我兩個人,香檳。」

  沙羅眨了眨眼:「但我沒有准備跳槽啊?」

  她自動把叛逃理解成了跳槽。

  見諸伏景光沒有回答,她先是自己思索了片刻,終於想明白了自己其實什麼都想不明白,於是繼續求助於蘇格蘭:「所以,高佰崇佑這裡沒有情報,我們還要殺他嗎?」

  蘇格蘭的眼睛緊緊盯著高佰崇佑,回答道:「不是我們要殺他,是高佰崇佑要殺我們。真正接到這個肅清任務的,是他。」

  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忠心的香檳也要被除掉,不過自己的臥底身份,應該是早已經暴露給朗姆等人了。

  不,香檳被組織除掉的原因,似乎也是有跡可循。

  她所出的那些屬於高級別組織機密的任務,還有幾個月前就在組織中出現的,關於她變得心慈手軟的傳言。

  原本,諸伏景光和安室透也曾懷疑過組織為什麼對從不殺人的香檳有特殊待遇,是否是因為香檳和組織有什麼深層聯系。

  如此看來,組織對香檳應該只是單純地利用,如果有更深的聯系,大概不會在香檳展現出不可控之後就急於滅口。

  從另一個方面,也說明了香檳所知道的任務內容,對組織來說有多麼重要。

  今天要是能把她從組織和高佰崇佑的手中保下來,移交警方審訊,說不定可以成為這個犯罪組織與各國警方多年纏鬥的突破口。諸伏

  景光暗中想到。

  等等,有一個關鍵的因素被他忽略了。

  「對警視廳發動自殺/式/襲擊,是你自己的主意?」諸伏景光不懂聲色地問道。

  高佰崇佑沒什麼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後又像是覺得有趣一樣咧了咧嘴:「沒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消瘦又神經質的男人捻了捻散落在眼前的黑色發絲,難得沉默兩秒,也許是覺得把實情告訴面前的兩個人也無所謂,他聳了聳肩:「我這是在伸張正義,你們這群無能的警察早就應該受到報應。」

  「如果沒猜錯的話,你與警察之間有什麼糾葛,對嗎?是因為沒能破案,還是另有原因?」

  高佰崇佑看了一眼諸伏景光,諷刺地笑了:「破案?不要說破案,他們連我父母的屍體都沒有找到過,就更別提凶手是誰了。我知道,因為我看見了凶手行凶的全過程。我也告訴他們了,但你猜猜,一個七歲小孩的話會不會被相信。」

  他的話中透露出的信息量極大。

  七歲,父母雙亡,看到了案發的全過程。

  諸伏景光不得不聯想到了自己。這有可能是高佰崇佑編出來戲弄自己的,但從男人眼中極力隱藏但還是顯露出來的極深的痛苦和憤恨中,諸伏景光覺得,這番話是高佰崇佑自見面以來,難得的幾句實話之一。

  說來也好笑,與警校畢業時隔三年,以被揭穿的臥底身份,諸伏景光第一次在天台上以警察的口吻對一個罪犯說道:「不管幾歲的孩子的話,相信並不代表著會逮捕。」

  「必須保證證據和流程,否則法律的存在毫無意義。」

  他也有一瞬間,猶豫過。

  在警察學校學習刑法的時候他就知道殺害父母的凶手如果接受審判,獲得極刑的幾率很小。終身□□和兩條人命比起來,有一瞬間,諸伏景光恨得想讓他葬身火海。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那麼做,他自己親手畫下了一條線,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正確的返方向上。

  高佰崇佑對他的論調無動於衷,男人冷笑一聲,緩緩揭開了他眼中憎恨的全貌:「最可笑的是,幾個月前,警察從一個搶劫殺人犯的手裡救下了一個人,救下了殺害我全家人的凶手。」

  「如果能救人的話,那他們早干什麼去了?救下凶手,反而被表彰,我的父母見義勇為被殺害的時候,警察在哪兒?」

  「……」

  看到高佰崇佑眼中的瘋狂,諸伏景光也一時陷入沉默。

  按下心中的復雜情緒,警察緩緩開口,眼神清明:「你少說了一件事。」

  「你的背後,也有朗姆的授意,是不是?」

  高佰崇佑怔了一下:「你倒是敏銳。」

  「真不像個警察,死到臨頭了還想知道真相。」高佰崇佑嘲笑道。

  諸伏景光沒有回答。

  瞥了一眼二人手上閃著紅光的手環,高佰崇佑嗤笑一聲:「告訴你也行。」

  「沒錯,是朗姆教我的。他知道我想報復,就告訴我可以這麼做。如果我願意的話,組織能為我提供這些手環炸彈和自由進出警視廳的機會。」

  「自由進出警視廳?」諸伏景光重復道。「但你剛才說,要讓香檳帶你進去……」

  「那也是我隨口說的,」高佰崇佑得意地說道。

  所以香檳在這整場鬧劇中的作用是什麼?不,他應該問的是,高田吾丈郎的臉,在這場朗姆策劃的恐/怖/襲/擊中的作用,是什麼?

  ……

  另一邊,沙羅似乎在短暫的茫然之後,總算理解了諸伏景光的話。

  「你是說,高佰崇佑才是要殺我們的人。」

  她看到蘇格蘭神情復雜地朝她點了點。

  「

  那我們為什麼不能現在把他殺了?」沙羅提議道。

  「把他殺了之後,我們也會死,手腕上的炸彈和他的生命體征是關聯的。」諸伏景光沉著地回答道,腦中還在不停的思索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你不能死。」

  諸伏景光愕然抬頭,看見黑頭發的女人平靜地看著他,堅定說道。

  她又重復了一遍:「你不能死。」

  萩原會傷心的。


第88章 酒廠離職

  高佰崇佑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 隨口問道:「香檳,你這是明知道蘇格蘭是個臥底,但還要包庇他到底?」

  「包庇?」

  聽沙羅重復了一遍這個詞,高佰崇佑還以為她要辯解什麼, 沒想到——

  「這詞什麼意思來著?」沙羅困惑地問道。

  高佰崇佑:……

  這都什麼智力水平。

  「就是說你要——」

  說到一半, 他也語塞了, 腦子裡開始想能用什麼詞代替「包庇」這個詞。

  「......」

  諸伏景光發現天台上出現了一種詭異的對峙局面,香檳用一種求知的眼神看向高佰崇佑,高佰崇佑又略微放空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臥底警察的手伸向口袋, 如果他不能在這裡阻止高佰崇佑, 那起碼要提前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 好讓警方提前展開部署,把傷害降到最低。

  「高佰,先把他們兩個的手機收走。」

  突然,從兩個人的手環處,傳出了一個老人般沙啞的聲音。

  沙羅聽到這個聲音,覺得很是熟悉, 猶豫兩秒之後她恍然大悟:「朗姆大人!」

  高佰崇佑迅速拋開剛才陷入的思維定局,衝著沙羅的手環挑了挑眉毛:「朗姆,你都聽到了?」

  「高佰, 」朗姆略帶警告地說道, 「我沒有同意你那些自作主張的計劃。」

  「別這麼說嘛,朗姆大人。」

  高佰崇佑表面上嬉皮笑臉, 說話的語氣卻陰沉又略帶嘲諷:「我可是願意為了組織的大業, 身上綁著炸/彈去做自殺式/襲擊, 沒有斷頭飯, 還不能找點樂子?」

  「你是為了自己。」朗姆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證實了高佰崇佑講給諸伏景光的故事所言非虛。

  「所以,這還有竊聽以及傳遞聲音的功能。」

  諸伏景光不動聲色地說道,略微瞟了一眼緊緊箍在自己小臂上的金屬薄環。

  高佰崇佑朝他聳了聳肩,和朗姆兩人均沒有否認。

  直至此時,諸伏景光才終於理清了整件事情的全貌。

  組織並不是想殺香檳,朗姆的目的在於試探。

  臥底警察的身份暴露之後,朗姆和琴酒務必會在組織中排查看,有沒有和他走得過近的其他成員。

  蘇格蘭刻意與波本保持著距離,他們沒有查到安室透身上,卻發現了對蘇格蘭有著毫不掩飾的親近態度的香檳。

  這場任務,就是朗姆為了試探香檳對他的態度而設的。香檳把對他不知由來的袒護暴露的徹底,徹底被朗姆打上了背叛的標簽。

  直到現在,朗姆可能才真的動了殺心。

  那警視長高田吾丈郎的身份,又到底有什麼意義?

  暗中梳理著事情的來龍去脈,諸伏景光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香檳。

  這個女人本來是沒事的,但因為自己,她可能也活不過今天了。

  作為臥底警察,諸伏景光當然不會對犯罪組織的代號成員產生感動這種情緒,他所感到的就只有困惑:諸伏景光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香檳對他的這種保護欲到底是為什麼?

  難不成真的是因為喜歡他?

  可諸伏景光自認對人的情緒也算是敏銳,從感知到的一切判斷,他很確定香檳對他不是那種感情。

  心中思緒翻湧復雜,但也就是一閃念的事情。

  聽到朗姆命令高佰崇佑收走兩人的手機,諸伏景光當機立斷地把胸口位置的手機從天台高高拋下。

  手機應聲摔在一樓的水泥地上,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

  反觀沙羅,她乖乖地把手機遞給高佰崇佑。

  「

  朗姆大人,蘇格蘭說這次任務是高佰崇佑來殺我們,是這樣嗎?」

  諸伏景光:……

  臥底警察不理解,為什麼香檳的理解還停留在這個階段,而且為什麼她要去找朗姆求證?

  在迅速發展惡化的局勢下,諸伏景光竟然在香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荒誕的喜感。

  在發信器那一邊,朗姆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原來不是,現在是了。」奉行時間就是金錢信念的朗姆,不耐煩地簡短回答道,「高佰,快點,開幕式要開始——」

  「可我不能讓蘇格蘭死。」沙羅認真地說道。

  「......」

  幾秒鐘的停頓後,朗姆若有所思的聲音夾雜著電流聲傳來。

  「如果你願意穿上炸/彈衣,在警視廳的直播鏡頭面前引/爆,我就暫時不殺蘇格蘭——香檳,你願意嗎?」

  蘇格蘭驚愕地看到香檳又一次毫不猶豫地點頭。

  朗姆發出了一聲古怪的笑聲:「你對他,還真是用情至深。」

  「......啊?」

  沙羅發出了短促的氣音,顯然對他說的話很是茫然。

  「也沒有吧。」

  她遲疑地回答道。

  情急之下,諸伏景光向沙羅喊道:「如果你要這麼做,我現在就自殺。」

  「高佰,給他打一針麻醉,然後把他的手環設置關停。麻醉生效之後,我有事和你說。」朗姆聽到諸伏景光的話,冷靜地威脅道。

  高佰崇佑攔住了諸伏景光衝向天台邊緣的動作,靠著諸伏景光對他所攜帶的炸/彈的顧忌,一針狠狠地刺向他的脖頸。

  片刻之後,緩緩放開。

  消瘦的男人拿走了朗姆事先預備好的針頭,組織二把手的算無遺策是出了名的。

  「在他昏迷之前,給你們這對愛情鳥一點時間,說上最後幾句話。」高佰崇佑衝著緩緩倒在地上的諸伏景光努了努嘴,向沙羅說道。

  沙羅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剛想說她沒什麼想說的,卻發現半躺在地上的諸伏景光也向她的方向,使了一個輕微的顏色。

  沙羅頓了頓,還是向他走過去。

  另一邊,高佰崇佑拿著諸伏景光手上那個已經不再閃爍紅光的發信器走到一邊。

  「朗姆,你還有什麼話,趕緊說。」

  對警察的報復計劃即將開始,高佰崇佑整個人都出於興奮難掩的狀態中。

  「一定要保證香檳死的時候,她的臉是高田吾丈郎。」朗姆強調道。

  「知道。這次之後,你在警視廳的這個身份必須消失,因為『朗姆大人』之後要轉回組織裡,對吧?」高佰崇佑語氣諷刺地調笑著。

  朗姆只是警告般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對高佰崇佑的猜測倒是不置可否。

  「早點行動,」在組織中以急脾氣著稱的朗姆說道。

  「遲則生變。」

  ————

  沙羅向外看去,這是工作日的下午兩點,街上車流量不多不少,沒有人察覺到在這個車窗做了防偷窺設計的黑車內,裝著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

  「這是炸/彈?」

  沙羅平靜地擺弄了一下身上綁了無數□□的衣服,和記憶中萩原研二給她看過的圖片做對比,感覺形狀上似乎有挺大的差別。

  「是啊,能把無數警察炸的血肉橫飛,還能讓所有在電視機面前的人都看見,想想就痛快。」

  正在開車的高佰崇佑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眼中閃過瘋狂。即將為家人「報仇」的想法正讓他陷入愉悅的暢想。

  在他的計劃中,自己也會帶著一枚炸/彈,進入警視廳的另一個位置。到時候在航拍的直播攝像頭,就可以派到東京

  警視廳多處爆炸的鏡頭。

  沙羅聽到了他的話之後,仔細琢磨一下,問道:「那些警察,會死嗎?」

  高佰崇佑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得意道:「當然。」

  「……」

  「高佰,我們要去的是哪個警視廳?」

  「東京都警視廳。」高佰崇佑心情不錯地回答道,顯然不認為身上牢牢綁有無法取下的炸/彈衣的沙羅,除了完成他的計劃以外,還能有什麼其他的選擇。

  東京都警視廳。

  沙羅想起,有一次和萩原研二出去的時候,他曾經提到過自己和兩位警官小姐以及那個卷毛,全都就職於東京都警視廳。

  萩原研二說,如果沙羅在工作日要找他,可以去東京都警視廳報他的名字。

  沙羅還記得說這句話的時候,萩原眼睛中那種明亮的笑意。

  她安靜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炸/彈,若有所思。

  「你後悔了?時間還來得及,諸伏景光的手環隨時可以重新啟動。」高佰崇佑發現了她的安靜,挑眉說道。

  沙羅搖了搖頭。

  「沒想到你這樣腦子不正常的人,卻偏偏會喜歡上一個警察。說實話,你喜歡GIN的話,我還覺得合理一點。」

  高佰崇佑看著逐漸接近警視廳的路,漫不經心地說道。

  雖然即將死去,但他瘋狂偏激的性格注定讓他對死亡沒有絲毫感覺。

  何況是要帶著一堆警察和國民對警察的信任一起去死,高佰崇佑的心中此時充滿了快意,竟然也有心情和香檳閑聊幾句。

  「工作關系和私人關系不能混為一談,上下級之間發展出超越工作關系的感情,是擾亂職場秩序的不道德行為。」沙羅平靜地說道。

  「黑心公司一樣適用。」

  已經略微察覺出公司性質的咒靈補充道。

  「......」

  高佰崇佑聽得目瞪口呆。

  聽說過香檳的腦子問題,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他活見鬼地看了身邊的神情平淡的黑發女子一眼,竟然無話可說。

  進入交通管制地帶之後,兩邊的車流很快減少。

  組織在日本的部署多年,勢力深入日本政壇,近些年更是在警界也發展了自己的勢力。看到周圍越來越少的車輛和並不關注他們的警察,高佰崇佑就知道,這是朗姆的授意。

  他找了一個警察看不到的路邊停車,剛轉過頭想交代幾句,卻發現香檳的神色不屬,左右環顧。

  高佰崇佑不滿道:「你在看什麼?」

  沙羅誠實地回答道:「我在看周圍有沒有人。」

  「我特意找了沒人的角落停下的,不會提前暴露,這你不用擔心。」

  他掏出兩個炸/彈引/爆器,一手一個,意味深長道:「這個是諸伏景光身上的炸/彈開關,這個是你的,如果不按我說的做,你們一個也活不了。聽懂了嗎,香檳?」

  沙羅抬眼看了一眼,突然問道:「我能看一眼嗎?」

  高佰崇佑:……

  「你當我傻嗎?」他沒好氣地問道。

  他怎麼會把能用諸伏景光牽制香檳的唯一籌碼給出去,萬一被香檳損毀,那他的一片努力不就付諸東流。

  沙羅耐心地重復道:「是說我的那個引/爆器。我總要看看長什麼樣子,到時候啟動才不會出錯吧。」

  高佰崇佑狐疑地把那個引/爆器遞給她:「這上面就一個按鈕,你怎麼才會按錯——」

  「等等,你在做什麼?」

  他看到香檳拿到引爆器之後,她的大拇指立刻搭在了那個唯一的按鈕上。

  沙羅平靜地抬眼,疑惑地看著高佰崇佑:「還說你不傻—

  —

  「我要和你同歸於盡啊。」

  說完這句話的同一時間,沙羅的大拇指微微用力按下。

  高佰崇佑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

  在那一瞬間,他好像看見了香檳的表情。

  她在笑。

  瘋、子。

  他的腦海中閃過這兩個字,然後,永遠地失去了意識。

  「轟——」

  一聲巨響,車的金屬外殼被炸飛大半,血肉四濺。

  ————

  躺在天台上的諸伏景光用拜托香檳遞給他的天台上的玻璃碎片,在完全失去意識前,用盡自己渾身的力氣扎進大腿。

  在香檳和高佰崇佑離開後一段時間,他終於被過於強烈的痛覺喚醒,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

  忍著眩暈,藍眼睛的警察把注意力集中在激烈而尖銳的疼痛上,終於得以一點一點地爬起來。

  樓梯是在樓的正中間,兩邊卻沒有門,商戶的門只在一樓有開。

  諸伏景光掙扎著,踉踉蹌蹌地走到街上,准備隨便攔住一個路人,借用他的電話,在高佰崇佑得逞之前向東京都警視廳報告消息。

  然而,隔著朦朧而暈眩的視野,諸伏景光艱難地抹掉額前的冷汗,眯起眼睛將視線聚焦在街對面的大屏幕上。

  上面播放著一則爆炸案。

  當看見「爆炸」二字的時候,諸伏景光渾身發冷,以為最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經發生。

  然而繼續往下看,他怔住了。

  爆炸案不是發生在警視廳,而是發生在警視廳附近的一條道路旁邊。

  現場的遇害者,似乎只有那輛被炸得殘缺不全的黑色汽車中的兩名乘客。幸運的是,爆炸案發生的時候,周圍並沒有路過的行人。

  視頻中播放了爆炸發生那一刻中,鏡頭拍下的畫面。

  白光和巨響過後,那輛車已經被炸去一半。雖然經過了厚厚的馬賽克處理,但諸伏景光還是看清了那輛眼熟的黑車。

  現在有警員圍攏在現場,做著剩余的排爆工作或者現場勘查。

  再多的文字或畫面,諸伏景光已經無法分辨了。因為失血過多和強力麻醉針的效果,在知道爆炸已然發生,沒有傷害到民眾或警員時,他只感到一陣脫力和暈眩。

  在漸漸圍攏的行人和變黑的視野中,有一個問題還在困擾著這名年輕而盡責的警察。

  ——為什麼?


第89章 長野縣重逢 01

  大雨澆在長野縣的山林之間, 在朦朧的雨霧中,隱約能看見山頂上一個古堡黑黢黢的影子。

  在古堡邊緩緩停下了一輛車,一個灰白頭發地中海發型的人搖開駕駛座的窗戶,滿腹狐疑地向外探頭看去。

  片刻後, 他把頭縮回車內, 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柯南, 你幫我看看,這地圖上標的地點明明就是這裡,怎麼說好的和風民宿變成城堡了呢?」

  快六十歲的男人把一張紙遞給副駕駛座位上, 齊刷刷用半月眼盯著他的兩個小孩子。

  「我看, 阿笠博士肯定是把地圖看錯了吧。」

  後座上, 一個戴發箍的小女孩毫不留情地說道。

  「也有可能是這幾年改建了,畢竟阿笠博士來這裡賣掉最新發明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臉頰上長有雀斑的小男孩也探出頭來,摸著下巴說道。

  柯南伸手接過阿笠博士遞來的地圖,仔細打量著上面標注的路線。

  看了兩眼,沒等他說話,旁邊傳來一道涼涼的聲音, 雖然是稚嫩的小女孩的音色,但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冷靜。

  灰原哀用一根手指點在地圖的某個道路分叉口上:「我們在這裡就走錯了吧。」

  「啊,這不是走過了整整兩個山頭嘛!」

  在旁邊同樣觀察著地圖的圓谷光彥看著灰原哀指出的地方, 驚道。

  在車內五個小孩不約而同的譴責般的凝視下, 阿笠博士心虛地轉過眼:「這不是因為你們來這裡的路上一直在說鬼故事,雖然我年紀大了, 但也會害怕的嘛。」

  圓谷光彥眯著眼睛看他:「我媽媽說推卸責任是大人的通病。」

  「好啦好啦。」阿笠博士征求意見一般, 討好地拍了拍少年偵探團的幾個人的肩膀。

  「我看不如我們現在這裡躲躲雨, 等雨小了一點再走, 雨大了看路看不清楚也容易出交通事故。」

  「大家, 」靠在窗邊的步美突然出聲道,「你們看這棟城堡,會不會就是我們來的路上提到的那座鬧鬼的古堡?」

  元太和光彥聞言,齊齊向窗外望去。

  隔著雨幕,昏暗雲層投下的光亮,足以讓人看清這棟城堡古舊的外牆,稀少又狹小的窗戶,以及高高豎起的閣樓塔尖。

  長野縣的信號不好,但灰原哀的手機經過了阿笠博士的特殊加工,接收信號的能力比普通手機要更強一些。

  聽步美這麼說,她順手上網搜了一下。

  「是這裡。」女孩拿起手機的搜索結果和眼前的古堡對比片刻,下結論道。

  「我說,我們要不要去敲門,借宿一晚?」步美興奮地說道。

  小島元太也很贊成地說道:「這可是網上有名的鬼屋欸,據說五年前在這裡發生了一起殺人案,結果卻在閣樓發現了很多很多具機關人偶,畫面非常詭異呢。」

  但光彥有點猶豫:「可是,我們也不知道主人在不在吧。」

  「敲門就好了,」步美指著城堡唯一一扇隱隱約約閃爍著白色燈光的房間說道.

  「你看,房間裡有光,應該有人在的。」

  「我想,城堡裡應該也有借宿者。」柯南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們看,城堡門口的那輛車,雖然下著雨,但車的底盤下面有一小塊地是干燥的,這應該說明這車在下雨前就停放在這裡了。」

  「新聞中說這一家的人放棄了對古堡的繼承權,全部移居國外了,所以這棟城堡現在是廢棄狀態,亮著的燈,應該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在裡面避雨吧。」

  聽了柯南的話,光彥這麼推測道。

  得知在古堡中已經有人之後,步美和元太更加興奮起來,雖然不是完全不害怕,但小

  孩子好奇心重的天性還是占了上風。

  連同光彥一起,三個小學生用渴望的眼睛一起看向阿笠博士。

  「......我知道了,好吧。」

  在阿笠博士的妥協下,三個真正的小孩子和兩個過分成熟的小孩一起下了車。

  幾人在雨中緊跑幾步,來到大門口。

  柯南敲了幾下門,卻發現城堡看似厚重又牢固的木門居然一觸即開,向內劃開的同時,發出一陣令人不適的「吱呀」聲。

  幾個小孩子好奇地往裡面看了一眼,然後魚貫而入。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塵土味道,大廳中的所有吊燈都灰蒙蒙地布滿灰塵,有幾個水晶吊燈的部件掉在地上,保持著摔碎那一瞬間的樣子。

  這裡好像已經被荒廢了很久一樣,看出絲毫有人居住的痕跡。

  「工藤。」

  趁著幾個小孩四處張望的同時,灰原哀低聲喊道,示意柯南看向自己視線的位置。

  那裡有幾道新鮮的劃痕,還沒有被灰塵覆蓋住,像是剮蹭的痕跡,又像是拖拽導致的條紋。但非常干燥,沒有水痕。

  刮痕的旁邊躺著一個碎裂的花瓶。

  灰原哀並沒有仔細看這個花瓶,但看到花瓶碎裂痕跡的那一刻,柯南的眼中閃過一絲警覺。

  小學生外表的高中生偵探繞著那個花瓶看了兩圈,又在一個光線比較好的角度蹲下來,細細觀察,發現上面似乎有一絲不明的黑色痕跡。

  黑色痕跡只很細微的地方,比如瓷器斷裂最尖銳的地方,花瓶的其他大的碎片都很干淨,甚至干淨地沒有灰塵,與其他地上的東西格格不入。

  就像是近期被人特意清理過一樣。

  小偵探湊近了看看,又仔細嗅了嗅,終於還是聞見了一絲微不可查的——

  血的腥味。

  柯南猛然回身,卻發現不遠處只有阿笠博士一個人在好奇地打量那些殘破的古董家具,三個小孩子和灰原哀都不知所蹤。

  「灰原他們人呢?」柯南問道。

  「拉著小哀上樓去找另一個在這裡借宿的人了。」阿笠博士答道。

  「不好,得趕緊找到他們。」

  看到柯南急著往樓上跑,阿笠博士滿臉寫著糊塗,一邊呼哧帶喘地追著小偵探,一邊問道:「為什麼,發生什麼了?」

  嚴肅又帶著些焦急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如果不是我多心,這個城堡裡很有可能隱藏著一個殺人凶手,還有被殺害的人的遺體。」

  阿笠博士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想再問更多,卻聽見熟悉的聲音發出的尖叫:「啊——」

  步美!

  柯南皺緊眉頭,加速衝上最後幾級台階。

  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是,剛左右環顧片刻就看到了步美元太四人互相抱著,縮成一團。

  位於中心的正是灰原哀,她的表情非常冷靜,正看向天花板,若有所思。

  「怎麼了?你們沒事吧?」阿笠博士問道。

  他剛剛費力地爬上來,許久不鍛煉的身體和有些超標的體重讓他喘得厲害。

  「沒事,」灰原哀輕聲答道,「不過,剛才燈突然被打開然後緊接著就熄滅,好像嚇到吉田了。」

  吉田步美抓緊了灰原哀的一角,點了點頭。

  小島元太補充道:「而且,我們還聽見了,樓上有人在爬行的聲音。」

  阿笠博士愣了愣,聲音有點發顫:「爬、爬行?」

  光彥點了點頭:「是衣服摩擦地板的聲音。」

  「……」

  柯南和灰原哀對視一眼,安慰幾個小孩道:「你聽見的,也可能是一個人被拖拽的聲音。我剛才在一樓看到了一個被敲碎的花瓶,上面帶

  血,我懷疑這裡可能發生過傷害事件。」

  柯南說的傷害事件,十有八九都是殺人事件,只是一年級小學生都能摸透的規律了。

  幾個小孩子驚叫一聲,又瞬間縮在一起。

  灰原哀:……

  你這是安慰嗎?

  她剛想說點什麼真正的安慰的話來安撫幾個小孩,卻突然聽到幾層之上,驟然間傳來一聲尖利的慘叫。

  「啊——」

  這個聲音,他們所有人都沒聽到過。

  是陌生人的聲音。

  「你們幾個,呆在原地。」柯南說道,自己迅速衝上了通往頂樓的樓梯。

  「但柯南自己去不安全。」步美說。

  「對啊,我們可是少年偵探團,這種事情怎麼能不出動——」

  說著,元太、步美和光彥一起跑上樓,緊追著柯南的腳步。

  「……」

  灰原哀嘆了一口氣,覺得柯南就多余說那句話。拽著面帶苦惱的阿笠博士,她也一起追著三個小孩子和柯南上了樓梯。

  一行人的腳步最終止於閣樓面前。

  驚異的目光停在閣樓的門前。

  閣樓的門是打開的,門前倒著兩個人,像是一個人拖拽著另一個人的姿勢,不過現在已經雙雙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柯南飛快地跑上前去,查看兩人的呼吸。

  被拖拽的那個人呼吸微弱,後腦勺有一處破損的傷口,前面的那個人都是呼吸正常,只像是昏厥。

  小偵探剛想轉頭叫阿笠博士撥打報警電話,卻看到身後的所有人都看向正前方,瞳孔緊縮,臉上的驚駭之色相差無幾。

  步美和光彥已經嚇得叫了起來,小島元太更是眼神直愣愣地,向後想跌坐在地上。

  柯南驚疑不定地回頭,透過閣樓的門,小偵探發現在閣樓的裡面還坐著一個人。

  她的身體僅用一塊白布蓋著,頭發是銀白色的,散亂地披散在肩頸周圍,一直垂到腰腹的位置。

  一雙無機質的眼睛枯井無波,直勾勾地看向他們的方向。在昏暗狹小,密不透光的閣樓中閃爍著青綠色的幽幽光澤,像是黑暗中的兩點寒芒。

  「有,有鬼啊——」

  小島元太叫著,屁股和雙手往後挪了幾步,臉上僅是恐懼。

  已經看清女子面容的柯南卻脫口而出一個名字:「貝爾摩德?」

  說完之後,他卻覺得不對,那張慘白的面孔確實有幾分神似那個女人,但是……

  「——琴酒?!」

  灰原哀驚駭中帶著幾分恐懼的顫抖,在柯南說出「貝爾摩德」的同時小聲叫道。

  ?

  意識到不對,兩個人迅速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警惕與疑惑。

  她是誰?


第90章 長野縣重逢 02

  沙羅在一片黑暗中張開眼, 不太熟練地轉動著眼球,面無表情地看向那一塊塵土飛揚的天花板。

  這裡很暗,沒有一絲光線, 但咒靈視力的好壞並不受光線條件的影響, 一眼就能看清這座狹小閣樓的全貌。

  她思索片刻, 緩緩地坐起來,發現自己的大腦中一片空白。

  只有低啞的嗡鳴聲在腦子裡持久地盤旋回蕩。

  咒靈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蓋骨, 試圖讓記憶像是自動販賣機的飲料一樣隨著震動掉下來。

  並沒有成功。

  算了,咒靈模糊地想到, 正准備安詳地再次躺下,卻聽到地板下方傳來了小女孩的聲音。

  糟糕, 渾身赤/裸的大叔被看見的話,一定會被當成變態抓進去的。

  雖然暫時沒有搞清楚這個想法是從哪裡來的,但這並不妨礙沙羅迅速從地上扯過一塊用作防塵的白布, 遮掩住自己的身體。

  閣樓的門打開後,站著的卻並不是什麼小女孩,而是一個面容凶惡的男人, 他還拖著另一個不省人事的人。

  沙羅和他打了一個照面。

  人類, 咒靈想到。

  她確實很餓……要不吃了?但總感覺這個想法產生的同時, 有一陣莫名其妙的恐懼盤旋在自己心中。

  在糾結之下,咒靈對上男人那雙驟然間睜大的眼睛, 她看著那雙眼珠咽了咽口水,自詡友善地牽動肌肉, 扯出一抹「微笑」。

  四目相對, 男人原因不明地驟然發出一聲慘叫, 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沙羅:……

  這是碰瓷嗎?她呆呆地想到。

  人類社會對咒靈真是不友好。

  ……

  「你是誰?」元太問道。

  「......不知道。

  光彥問道:「大姐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不知道。」

  「那姐姐你還記得自己之前住在哪裡嗎?」

  「不知道。」

  面對幾個小孩子提出的問題, 沙羅一問三不知, 耐心地和他們重復著答案固定的問答游戲。

  步美好奇地看著沙羅呆滯的面容和空洞的眼神,還想再問下去,卻聽到灰原哀的聲音在一邊響起。

  「好了你們幾個,往旁邊一點,讓我給她簡單檢查一下身體。」

  「啊,小哀你回來啦,那兩個叔叔還好嗎?」

  步美高興地給灰原哀讓出一塊地方,使茶色頭發的女孩能夠看清沙羅的身體狀況,問道。

  接著步美的話,光彥也問道:「那個被花瓶擊中頭部的人還活著嗎?」

  灰原哀無奈地看著這一群過分早熟的小孩子:「活著呢,阿笠博士已經叫了警察和救護車,你們不用擔心。」

  茶色頭發的小女孩又看向閣樓中憑空冒出來的女人,心中多了一分謹慎。

  在此,之前她從沒有見過這個銀發女人,但她的長相簡直就是琴酒和貝爾摩德的結合體,在他們把閣樓昏黃的頂燈打開之後,這份相似程度不減反增。

  柯南一瞬間以為她也是組織成員,轉頭看向灰原哀確定,卻看到灰原哀的眼底也是一片茫然。

  她不認得這個人。

  盡管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孩表現得非常無害,這種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巧合,還是讓身為前組織成員的灰原哀提起了十分的警惕。

  仔細打量神秘的銀發女孩一番,灰原哀皺起眉頭:「你的肩膀脫臼了,是他們傷了你嗎?」

  沙羅的眼球動了,遲緩地想了想,過了大概一分鐘,她才緩緩搖頭。

  好像是被驟然間打開的門撞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處才傳來現在這種奇怪的感覺。

  雖然是那個現在被綁起來的男人開的門,不過畢竟是門撞得,這應該算是被門傷到吧。她模糊地想到,思維像是鏽在一起的齒輪一樣,難以轉動。

  皺了皺,灰原哀把一只小手搭在銀發女孩的肩膀上,輕輕摸了摸,沒有用力。

  「我幫你接上,會有一點痛,你忍一下。」

  那雙狹長的青綠色眼睛動了動,灰原哀聽到神秘的女孩第一次說出「不知道」以外的第二句話。

  「沒關系,我自己來。」

  說著,她把自己冰涼的手覆在灰原哀的手上,完全沒有在意茶發女孩迅速抽離的防備動作。沙羅抓住自己的大臂,輕輕一提,原本微微扭曲的肩膀瞬間恢復了原位。

  沒有發出痛苦的□□,甚至連抽泣聲都沒有過,只有「哢噠」一聲。

  就像是拼接積木一樣輕松自如。

  ?

  灰原哀愣住了。

  在一邊看著的步美聞聲瑟縮一下,眼中已經閃爍出了淚花。很能共情又想像力豐富的小女孩緊張地問道:「姐姐,你不疼嗎?」

  「……」

  不疼嗎?

  似曾相識的感覺告訴咒靈,好像有誰也問過這句話。

  沙羅茫然地搖了搖頭。

  自從在這裡醒來以後,她就失去了自己的記憶。偶爾能想起來的碎片都模糊不清,只有一些零散的詞語和看不清長相的面孔時隱時現。

  肢體也隱隱有一種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但周圍流進身體的黑氣能讓她稍微感到了一些力量,四肢也不像原來充斥著棉花那樣的軟弱。

  身體情況在轉好,但思考依舊費力。

  沙羅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就像是在試圖修好信號感知不靈敏,只一個勁發出白噪聲的收音機。

  想不出來,是誰說過來著?

  咒靈放棄了,答非所問地回答道:「這具身體的質量不是很好。」

  ......質量?

  光彥驟然間想到一種可能性,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顫顫巍巍地問道:「你,你該不會是這裡的人偶吧?」

  這個城堡,不是本身就有這樣的傳說嗎?

  五年前的人偶殺人事件,網上有人說,雖然看起來是凶手操縱人偶殺人,但其實2八九歲的恰恰正是人類,人偶才是背後的主謀。

  「怎麼可能,她肯定是人類啊。」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柯南聽到光彥的推測,無奈地說道。

  沙羅頓了頓,把「我應該不是人類」這句話心虛地吞下去,沒好意思說出來。

  小偵探來到沙羅的面前,熟練地換上了小孩子的口吻,用安撫的聲音說道:「大姐姐,不要怕,可以回憶一下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嗎?」

  沙羅眨了眨眼,誠實地回答:「我一睜開眼就在這裡。其他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這麼說,你失憶了?」阿笠博士好奇地問道。

  用了整整半分鐘來思考「失憶」這個詞的含義,沙羅緩緩點了點頭。

  柯南和灰原哀狐疑地對了一下視線。

  小偵探拉住同樣變小的前組織成員到一旁,竊竊私語。

  「灰原,你知不知道貝爾摩德和琴酒是什麼年紀?」

  灰原哀一秒鐘就想到了他的意思,剛想露出半月眼嘲笑工藤新一的異想天開,又瞟見沙羅的臉。

  她遲疑了。

  最終,灰原哀低聲道:「年紀上是有可能的,但我並不覺得……」

  正巧此時,柯南的手機響了。他並不避諱地在灰原哀面前打開了手機,上面是署名為衝矢昴的一封短信回信。

  上一條信息,柯南給他發的是:

  衝矢先生,請問我們都很關注的那名女

  演員和那個男人有孩子嗎?

  衝矢昴先是給他回了一個簡單的問號,疑惑的心情仿佛要從屏幕裡溢出來。

  在下一條消息中,他回復道:

  據我所知,沒有。

  雖然從兩個前組織成員那裡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但外表稚嫩的一年級小學生還是不禁回頭,看向沙羅——

  太像了,真的沒辦法不懷疑。

  ……

  雖然是暴雨天氣,索性道路沒有被衝垮或堵住,救護車和警車在幾十分鐘後達到了現場。

  一個臉上帶著十字刀疤的男人從警車上下來,高大的身軀在看到柯南之後頓了頓,好像有點發愣。

  「又是你啊。」

  大和敢助驚訝地認出了這個小男孩。

  身邊走來一個把頭發盤起來的女警察,她彎腰向柯南笑道:「這些都是你的朋友嗎?」

  柯南用非常天真的語氣應了一句,回身,把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介紹給少年偵探團的其他成員。

  上原由衣笑眯眯地一一和小孩子們打過招呼,然後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沙羅:「那這位是?」

  阿笠博士把後備箱翻了一個徹底,總算找到自己很久之前扔在裡面的一套白大褂,而小島元太自願貢獻出了自己那根其實系不系都沒差的皮帶,沙羅才總算是有了一身衣服。

  但看起來還是古怪。

  「她是我們在城堡中遇到的人,之前我們不認識。」柯南回答道。

  「這個大姐姐好像腦子出問題了,很可憐欸。」元太少年老成地搖著頭說道,被光彥猛地拍了一下後背。

  「元太,你怎麼能這麼說人家啊。」圓谷光彥低聲說道。

  沙羅眨了眨眼睛:「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

  從這句話裡,柯南倏然意識到什麼,問道:「姐姐你的記憶恢復了?」

  「一點點,好像之前很多人都說過我腦子不好來著。」沙羅努力回想道。

  「她失憶了?」大和敢助有點驚訝地問道。

  沙羅點了點頭,過於平靜的態度讓兩名長野縣的警察側目看了看她。

  一般的人沒有記憶多半會陷入慌張,而沙羅最多只有一點迷惘茫然。

  看到沙羅的銀發,大和敢助突然想起什麼,側身問上原由衣:「五年前這起案子我記得是高明負責的,當時他回來是不是和我們提到過一個銀色頭發的女人?」

  上原由衣回憶片刻:「諸伏警官好像是說過。」

  但她打量了沙羅一下,搖了搖頭:「但應該不是這個女孩子。當時那個女孩和諸伏警官弟弟的同學差不多大,今年應該也快三十歲了。」

  畢竟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起案子在長野縣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而這棟古堡之後就一直出事不斷,被柯南等人發現在城堡中的那個用花瓶砸傷另一個男人的人,就是長野縣警方通緝快半個月的搶劫殺人犯。

  這座城堡似乎總有吸引一些心術不正的人的神秘力量。

  不過,是她的錯覺嗎,上原由衣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她總覺得今天的城堡好像變得沒有那麼陰森了。

  沙羅在旁邊悄悄地打了一個嗝。

  咒靈剛剛把古堡中積累多年的怨氣和恨意全部吸收,總算是感覺剛長出來的手腳更協調了一點。

  這具身體像是剛剛拼好的人偶,不僅動作有延遲,四肢軟綿綿用不上力,而且骨頭脆弱稚嫩,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年紀。

  日本十八歲成年,混血又大多在臉部輪廓上長得比日本人成熟一兩歲——兩個長野縣警察自然而然地把她當做了未成年。

  「如果你不記得自己的家在哪裡,就需

  要和我們去醫院做一個檢查,然後警察會幫你尋找認識你的人。」上原由衣放緩語速,耐心而友善地和沙羅溝通道。

  醫院?!

  「我不去醫院。」沙羅驚恐地說道。

  她很確定自己沒有醫保,而且兜裡一分錢也沒有。

  對醫療費的莫名恐懼讓咒靈不得不趕緊想出一個方法來拒絕兩個警察的好意。

  「——東京都警視廳。」

  「……什麼?」大和敢助皺眉問道。

  「我要去東京都警視廳。」

  沙羅說出了自己記憶中首先浮現出的這個地址。

  這裡很明顯不是她的家,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是咒靈第一個記起來的地名。

  ——————

  外面明明是白天,百葉窗卻死死地關上,只能從縫隙看到外面陰沉的灰白色天空。

  房間裡煙霧繚繞,幾個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人團團圍在一起,嘴裡叼著煙,凶惡中透著一絲不屑。

  一束白光打在房間中唯一的桌面上,被三個坐在桌面的男人死死盯住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額頭劃過一滴冷汗。

  「快點交代,高木,我們沒那麼多時間陪你在這裡玩。」

  坐在青年對面的男人凶神惡煞地用力錘了一下桌面,逼問道。

  高木涉欲哭無淚地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前輩,我周末真的只是要回老家帶親戚的小孩一起去玩,不是和佐藤小姐去約會啊,你們誤會了。」

  靠牆站在房間中的另一個把頭發剃得極短、一身肌肉的男人不屑地笑了一聲。

  「胡說八道!你的老家在東京西邊,你買的票卻是上午十點在東邊的游樂園。老實把事實交代出來,我們已經掌握你撒謊的證據了!」

  高木涉驚恐地往後仰了仰頭,揮手解釋道:「不是的前輩,這是——」

  屋內所有老牌刑警的眼睛都盯在他一人身上,高木涉壓力倍增,幾乎就要頂不住,把他和佐藤美和子約會的計劃全盤托出。

  就在這時,高木涉的手機屏幕亮了亮。

  他如獲大赦地拿起手機,向著其他人懷疑的目光展示了一下屏幕,證明自己有正當的理由從審訊彙總暫時逃脫。

  「是柯南給我發的消息,毛利先生家的那個小男孩,我回一下消息。」

  「有一個失憶的少女說要來東京警視廳?」高木涉把這條信息念了出來。

  柯南又碰上奇怪的事件了啊,高木涉想到。

  審訊室一樣的氛圍被突如其來的短信破壞了。中年刑警們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午休的時間快到了,於是開始著手通風,把茶水間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失憶?這要去找萩原吧,他不是專門負責這一塊的嗎。」

  一個搜查一課的警察從背後看到高木涉手機上的內容,嘟囔道。

  另一個人取下吊在桌子正上方冒充審訊室燈光的手電筒,聞言問道:「萩原研二嗎?就是那個從爆/炸/物處理班自願申請調到搜查一課的那個?」

  搜查一課的警察點了點頭。

  這個房間裡有兩名搜查二課的警察,其中一名曾經在搜查一課呆過一段時間,也對一課負責的事物有所了解。

  他隨口問道:「我記得一課專門負責失蹤人口的系幾年前就被取消了,怎麼,又要恢復了?」

  搜查一課比較了解情況的警察頓了頓,搖頭:「是萩原個人的意思。」

  「每次失蹤流浪事件,尤其是發現無名屍體的情況,他都搶著去,連調休的時候都會從家裡趕回來。」

  另外幾個刑警若有所思地不說話了。

  干他們這行的見過太多,那個年輕同行異常的行

  為讓這群經驗豐富的警察不約而同覺察出了什麼。

  一聲推門的響動打破了屋內的沉默。

  伊達航探頭進來,看到屋內的場景,稍微松了一口氣,笑道:「前輩們今天結束的還挺早。」

  高木涉幾乎掛著眼淚看向他:「伊達前輩……你可算來了。」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哼了一聲:「伊達你就知道護著高木,也是時候讓這小子見識見識外面的風雨了。」

  高木涉心說:我在警視廳裡面已經見識過了。

  □□都沒有你們恐怖。

  誰能想到,事關警花的情感問題,這一群刑警能把場面搞得像給殺人嫌疑犯逼供一樣陰森恐怖。

  伊達航爽快地笑了笑,遞了一瓶飲料過去:「高木是我珍惜的後輩嘛。對了,你這幾天在查的那個案子的證人在那邊等你呢,前輩你要不要去看看。」

  事關工作,那個刑警往外看了一眼,抓起外套匆匆走了。

  其他警察也在把茶水間歸位之後陸續去上班了。

  高木涉:......

  既然是自己收拾,那一開始不搞成這樣不就好了。

  ————

  等到房間裡的警察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伊達航和高木涉兩人。高木涉往後一靠,筋疲力盡地嘆了一口氣。

  「前輩們太恐怖了。」

  伊達航安慰他:「佐藤的父親也曾經是這些前輩們的前輩,據說非常關照他們,又殉職得那麼早。知道佐藤要當警察的時候,前輩們發過誓一定好好照顧她。

  「不是針對你,你不要往心裡去。」年長幾歲的警察這麼說道。

  高木涉苦笑著點頭:「我知道……」

  「不過佐藤小姐走得近的男警察也不止我一個,松田前輩和萩原前輩兩個人都是比我帥的多的大池面,佐藤小姐和他們關系也很好,可也沒見前輩們對他們有意見。」

  何止是沒意見,有時候松田陣平從警備部過來找萩原研二一起去吃飯,前輩們都是和顏悅色地朝他打招呼的。

  在高木涉的回憶中,有時候佐藤小姐跟松田前輩聊天,前輩們也都視若無睹地做自己的事情,偶爾興致來了還會一起說幾句。

  怎麼輪到自己就成刑訊逼供了呢。

  他苦惱地嘆了一口氣。

  伊達航笑了,了然道:「吃醋了?」

  高木涉臉紅了,沒說話。

  松田陣平長得俊美,又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而且和佐藤美和子一直關系很好,他有時候確實有點吃醋。

  「不用在意,松田那家伙很奇怪,人長得帥但女人緣一直不好,他跟佐藤還有交通科的宮本都是朋友,很多年大家都習慣了。」

  「至於萩原……」伊達航頓住了。

  高木涉輕聲問道:「是因為他的女朋友嗎。」

  他還記得,三年前自己入職警視廳的時候,總覺得萩原研二有點眼熟。過了幾天高木涉想起來了,興衝衝地和這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前輩打招呼。

  「萩原警官,我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你了,兩年前的夏日祭,我見過你和你的女朋友——」

  「……」

  看著萩原研二復雜的神情,高木涉驟然頓住了,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好在,下一秒萩原研二就恢復了開朗友善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幾分鐘之前的陰霾。

  他笑著拍了拍高木涉的肩膀:「我想起來了,高木君這幾年成熟了很多嘛,我開始都沒有認出你來。沒想到你真的當了警察,真是厲害啊。」

  萩原研二離開後,伊達航拽了拽高木涉,小聲告訴他,最好別在萩原面前提起他的女朋友。

  當時高木涉還很困惑地問道:「因為分手了

  嗎,還是感情出問題了,我記得他當時說還不是男女朋友關系——」

  但他看兩人明顯已經是戀人之前的氣氛了,才會在兩年後的相遇,理所應當地認為兩人已經成為情侶。

  伊達航搖了搖頭,看向萩原研二離開的方向。

  直到今天,高木涉都記得這個硬漢為朋友感到悲傷時的神情,還有那句話。

  「……那個女孩,已經失蹤兩年了。」

  伊達航說道。

  想起這段往事後,坐在茶水間的高木涉驟然意識到:

  到今年,就是整整五年了。

  萩原前輩,還是沒走出來啊。年輕的警察在心中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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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長野縣重逢 03

  夏季山間草木的鮮腥氣息, 煙火燃盡的硫磺味道,還有自己衣服上沾染的淡淡香味。

  沙羅一向是沒有特殊的氣味的。一片黑暗中,萩原研二只能感受到銀發在頸間滑過的柔軟觸感, 下巴搭在肩頭的重量。

  ......

  「鈴——」

  熟悉的旋律響起, 萩原研二睜開眼睛, 意識到是鬧鐘響了。

  男人把半長的頭發攏到後面,用皮筋潦草地扎起來。

  他將雙手覆在臉上, 用力揉了揉,才堪堪驅散心中對於夢境的不舍, 回到現實。

  萩原研二沉默地看向窗外透進來的午後光線,光線落他脖子上垂掛著的水晶上, 反射出亮晶晶的粉色光芒。

  警察輕輕笑了笑。

  也是好事,他想到。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那一天了。

  在所有做過的夢中,這是萩原研二最期待的, 卻也是最少夢到的那個。

  ……

  昨天的案子忙到很晚才結束,天快亮的時候才疲憊地回到家裡。上級的意思是他今天可以在家中休息一天,但萩原研二還是打算去警視廳看看。

  男人打開房間的門, 視線習以為常地在客廳中的空魚缸上略過。

  他走到另一個房間中, 把雙開門櫃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擦拭干淨。

  這個房間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除了櫃子中的神龕,卻沒有什麼其他的生活用品了, 完全沒有生活痕跡。

  只有床邊放著一個漂亮的木箱,但木箱的防塵蓋上也幾乎沒有什麼灰塵, 嶄新得幾乎閃閃發光。

  今天在上班之前還有一些時間, 萩原研二想到。

  他把神龕前面的東西撤下來, 深深地凝視片刻神龕裡面的照片, 垂下眼笑了笑, 而後熟練地將盤裡的東西換上前幾天買的甜食。

  因為連著加班了好幾天沒回家,萩原研二現在才有時間把新的點心換上。

  「那,小沙羅再見,我去上班了。」

  萩原研二輕輕說了一聲,向神龕上的照片揮了揮手。

  他離開後,沒有男人背影的遮擋,房間中的神龕露出了全貌。

  櫃子裡面放著一個用木頭邊框裱好的照片,像素模糊,像是手機的照片被人為放大。

  照片中,一個銀發的女人正把加菲貓整只捧到嘴邊,神情隱隱透出一種獸性的凶惡,仿佛不是想親吻,而是馬上就要把貓頭一口吞掉。

  這不是一張合適的遺像,卻是萩原研二唯一的一張沙羅的照片。

  她還在身邊的時候,萩原研二並沒有想到這麼多。那時候他以為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

  萩原研二到達搜查一課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辦公位置旁聚集了三個人。

  入職三年的後輩高木涉、美和子學妹、還有他的幼馴染松田陣平。

  有意思,萩原研二想到。

  這三個人怎麼湊到一起去了?

  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同為搜查一課的警察,而且兩人還處於一段眾所周知的戀愛關系中,他們呆在一起並不奇怪。

  松田陣平倒是也經常跑來刑事部這邊找他,這位炸/彈/物處理班頂梁柱一般的技術型人才出現在搜查一課也並不稀奇。

  卷發警察和佐藤美和子都是大大咧咧,有什麼說什麼的性格。

  雖然一開始的曖昧關系沒有持續下去,不過兩人的友誼倒是一直維持到了今天,偶爾湊在一起聊天也不出意外。

  不過,高木涉、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同時出現的場面倒是很少見。

  更何況還是在他的辦公桌前。

  萩

  原研二挑起眉,走過去,不解地看到面前的幾個人齊刷刷地一同看向他。

  三人相互對了一個眼神。

  「怎麼了,難道我被警備部和刑事部聯合排擠了?那我可是會傷心的。」

  萩原研二開玩笑地說道。

  不過眼前的三個人都沒有被他的玩笑逗笑——他們甚至沒有一個人接話。

  發現幾個熟人的異常,萩原研二的表情也變得微微嚴肅起來:「是出什麼事了嗎?」

  他詢問地看向松田陣平,希望從幼馴染那裡得到一些線索。

  「小陣平?」

  松田陣平面露復雜地看向萩原研二,向高木涉使了一個眼色。

  「我認識的一個小孩子給我發了一張照片,我想,前輩你可能需要看看。」

  高木涉猶豫地說道。

  萩原研二莫名其妙地接過高木涉遞來的手機,同時發現佐藤美和子用一種關心備至的神情看向自己。

  難道是之前的案子出岔子了?

  可這跟小孩子又有什麼關系。萩原研二不解地想到。

  然後他看到了高木涉手機上的那張照片。

  「……」

  萩原研二像是被定住了一眼,瞳孔緊縮。

  他的身體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思緒卻遲遲停留在那張面孔上,被巨石死死壓住似的,不肯前進一步。

  照片好像是在車上拍攝的,人像占據了照片的中心位置。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用一雙青綠色的眼睛呆呆地看向鏡頭,銀色的卷發披在背後。

  背景裡好像還有幾個小孩子的身影,但是萩原研二卻無暇顧及。

  他呆呆地凝視著這張臉,幾乎以為自己還沒有睡醒。

  現在,萩原研二才徹底明白那三個人的古怪神情是為什麼。

  可是——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像是被什麼堅硬的東西牢牢堵住,說不出話。

  照片上的人長得和沙羅別無二致,也許因為拍攝角度的原因,面容略顯稚嫩。但萩原研二絕不會認錯,那就是沙羅本人。

  可問題是……

  沙羅早就去世了。

  三年前,已經有了一些刑偵經驗的萩原研二發覺自己找到沙羅的希望越發渺茫。

  在幾番掙扎之後,懷著一絲僥幸,警察將沙羅在住處留下的DNA和警察數據庫之中的DNA樣本做了比對。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出現了。

  萩原研二不可置信地發現,沙羅的DNA與那場震動東京的爆/炸自焚案裡,受害者之一的DNA數據相匹配。

  被炸毀的黑車殘骸,焦黑的地面,不成人形的肢體。

  車內兩人全部屍骨無存。

  無論沙羅和其中哪個人的DNA樣本匹配,她都不可能活下來。

  萩原研二比誰都清楚這個事實。

  因為那起爆/炸案,正好就是由他負責現場排/爆。

  而他對比DNA的時候,已經是爆炸案發生的兩年之後了。

  萩原研二看著電腦上的比對結果,讀出幾個字的過程變得艱難無比。當終於咀嚼出其中的意味時,如墜冰窟都不足以形容他當時的感受。

  枯坐一夜,青年終於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

  那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在爆/炸案發生的現場,防/爆警察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漫不經心的目光在車內的屍體上掃過一眼。

  渾然不知,他在看向誰的遺體。

  ……

  出於一些原因,這一點不得不向警視廳的其他人保密,但萩原研二沒有瞞著始終幫他一起調查沙羅下落的松田陣平。

  所以當高木

  涉和佐藤美和子以一種欣慰和喜悅的目光看向萩原研二時,松田陣平的目光才會這麼復雜難明。

  那次排/爆,松田陣平也在場。

  得知消息後,就算是他也連著做了幾天的噩夢——卷發警察簡直無法想像萩原研二是如何的痛苦。

  「萩原前輩,柯南,就是那個小孩子,說他們是在長野發現的她,你看你要不要......」

  高木涉並不知道其中內情,為萩原研二終於能找到失蹤多年的女友而激動。

  「hagi——」松田陣平皺眉說了一聲。

  其實卷發警察自己也是剛剛被佐藤美和子喊來,通過照片確認沙羅的身份。他比萩原研二沒提前多久,腦子裡也是一片混亂的狀態。

  怎麼可能呢,難道當時采集到的DNA不是沙羅的?

  「……」

  萩原研二終於從僵硬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警察攥緊手中的車鑰匙,轉身大步往外走,聲音緊繃而干澀:

  「高木君,麻煩你稍後把詳細信息發給我,我現在就過去。」

  照片上的,就是沙羅。

  他絕不會認錯。

  ——————

  因為沙羅實在堅持要回東京,在柯南的授意之下,阿笠博士則主動提出可以讓沙羅搭便車回到東京。

  不過,此前需要先等他給一個在長野縣開溫泉民宿的老客戶修好設備,然後再載著沙羅一起回東京。

  沙羅同意了。

  在上原由衣的幫助下,沙羅總算換上了一身正常的衣服,是這位女警官放在車裡的便服。

  咒靈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遲鈍地發覺這具身體的觸感也不太靈敏。

  大概神經系統也還沒長好吧。

  真是沒用,這樣打小鋼珠毫無快/感。沙羅憂郁地想道。

  不過這身衣服好像是那個漂亮的女警察的欸……咒靈後知後覺,悄悄突然臉紅,對於穿了美女的衣服這件事感到有些扭捏。

  ……

  車裡,步美和灰原哀興奮地討論著在旅館裡泡溫泉的事情,而光彥則是一本正經地給元太科普為什麼不能在溫泉裡面待太久。

  柯南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轉回身對沙羅說: 「姐姐,看這裡。」

  聽到柯南的話,沙羅慢吞吞地轉過頭去,動作僵硬,就像是一個有著高延遲的機器人。

  柯南手疾眼快地對著她找了一張照片。

  「我要把姐姐的照片發給認識的警察,看看會不會有人認出來。」小偵探解釋道。

  沙羅無所謂地點點頭。

  她現在比較關心的是,自己的這具身體是女性,那去泡溫泉的話,豈不是要進女湯?

  糟糕,萬一流鼻血的話一定會被當成大變態,然後陷入被女孩子群毆的悲慘境地。

  「抱歉步美,我就不去了。」

  大叔思維根深蒂固的咒靈,堅定地拒絕了小孩子們熱情的邀請。


第92章 長野縣重逢 04

  阿笠博士的甲殼蟲停在了一家古香古色的和式旅館的停車場中, 從停車場的左側看去,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面架著蜿蜒的木質棧道。

  「哇, 這裡的景色好美!」幾個小孩子驚叫道。

  步美打開車門, 歡快地跳下來, 朝湖邊眺望,元太和光彥也緊跟著她跑向湖邊。

  沙羅也走下車。

  柯南注意到, 這個神秘女子的目光並非看向風光秀麗的湖面溫泉,而是盯著溫泉旅館的主建築的某一層不放。

  難道她以前來過這裡?

  「怎麼樣, 能帶你們來泡溫泉可要感謝我的發明。」阿笠博士得意地說道.

  看到小孩子們開心的笑臉,發型獨特的發明家也笑了:「好啦好啦, 先跟我進去,等我修好東西再來玩。」

  一行人走進了旅館的大門。和前台的人說明來意後,不一會兒老板娘就從門後繞了出來。

  她大概三十多歲, 嘴角有一顆小痣,在古香古色的和服襯托下,更顯得是一個很有韻味的美人。

  光彥、元太和沙羅看著她端莊優雅的笑容, 同時紅了臉。

  「為什麼那個姐姐的臉也紅了?」

  看到三個人同步的反應, 步美突然感覺有些疑惑, 悄悄問柯南。

  外表看似小孩,但內心十分成熟的小偵探淡定地回答:「可能她喜歡女人。」

  !

  看到身邊的灰原哀露出了然的表情, 還沒有過這種知識的步美驚呆了。

  ————

  和老板娘簡單幾句寒暄之後,阿笠博士拿出自己准備好的工具, 仔細檢查了給這家溫泉獨家定制的發明, 一個飄在溫泉上可以設置溫泉浸泡時間提醒並進行晚餐點單的小機器猴子。

  一番擺弄和拆解後, 發明家疑惑地抬起頭看向旅館老板娘:「機器沒有問題, 就是摩擦的聲音有點大, 塗一些潤滑油就可以了。」

  老板娘嘆了一口氣:「就是這個聲音有問題。」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出一個網頁,把手機遞給阿笠博士,美麗的臉上盡是無奈。

  幾個小孩子都好奇地圍在阿笠博士身邊,光彥一字一句地讀出了上面的標題。

  「長野縣知名溫泉旅館鬧鬼,一年前失蹤作家的鬼魂仍在房間中游蕩——」

  「啊,我知道了!」

  步美指著那台浮在水上的機器猴子,恍然大悟地喊道:「博士的發明發出的聲音,就好像尖叫聲!」

  老板娘憂愁地把在水中打轉的小機器猴捧起來,撥弄著把藏在猴頭絨毛中的電源關掉。

  「沒有潤滑之前,它發出的聲音和那個房間裡的聲音一模一樣,還好現在是淡季,客人不多。而且我們家員工發現的及時,不然又要嚇到客人了。」

  聞言,光彥睜大眼睛問道:「還真有鬼魂發出的慘叫嗎?」

  穿和服的女人點了點頭,嘆氣道:「應該是風聲,但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發現有是哪裡發出的聲音,久而久之,就被傳成了塏川先生的鬼魂在慘叫。」

  「塏川先生,是那個作家嗎?這上面說他是在這間旅館失蹤的。」

  灰原哀劃著手機屏幕上的文字,問道。

  老板娘點頭,想說什麼,猶豫幾秒還是沒有說下去:「都是那些記者瞎寫的,你們不用擔心。」

  她又轉移話題道:「小朋友們一路過來都餓了吧?晚飯已經准備好了,還有我們當地的一些特色和果子,現在要不要用餐呢?」

  女人精確地把握住了幾個小孩子的心理,尤其是小島元太。

  胖乎乎的小男孩立刻積極地響應到:「有什麼零食?」

  「啊,元太,不能這樣,要先吃飯…

  …」

  步美和光彥的注意力也被老板娘吸引走了。

  灰原哀看了一眼身邊若有所思的柯南,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怎麼,大偵探又開始想要查明真相了?」

  「嗯……」

  小偵探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直到一聲短信的聲音響起。

  柯南拿起手機,瞟了一眼上面的內容,有些驚訝。

  ——————

  晚餐時分,柯南、灰原哀、吉田步美等五個小孩子和阿笠博士以及沙羅一起坐在房間中,面前擺上了旅館老板娘給他們提供的豐富晚餐。

  菜色豐富鮮美,把其他幾個小孩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食物上。

  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柯南特意挑了挨著沙羅的位置。

  灰原哀發現後,也不動聲色地坐到了沙羅的另一邊,把她和其他的小孩子們隔開。

  以防這個偵探小子是想試探和組織有關的情報。茶發女孩喝了一口水,不動聲色地想道。

  「之前給東京警察拍的照片,他回信了,說是有人認識姐姐。」

  柯南故作不經意地向沙羅說道。

  其實他也沒有想到,真的會有警察認識沙羅。

  「那個認識姐姐的警察叫萩原研二,正在往這邊來,姐姐你有什麼印像嗎?」小男孩試探道。

  萩原研二?

  幾個音節在沙羅空白一片的腦子裡激起了一點水花,卻又迅速下沉不見。

  沙羅茫然地搖頭。

  小偵探有些失望,但並沒有太過失望。

  最關鍵的信息他還沒有問。

  「高木警官說,你很像萩原警官五年前失蹤的女朋友,但姐姐看起來只有十八歲上下……」

  「——江戶川君,再不吃的話,飯就要涼了。」

  灰原哀及時打斷了柯南的追問,趁著沙羅沒有注意的時候向他投去不贊同的目光。

  前組織成員在他說出那句話的同時,馬上就猜到了柯南的想法——他在懷疑這個神秘的女孩也服用了那種藥物,現在展現在人前的外貌並不是她的實際年齡。

  也不怪他這麼想,灰原哀想到。

  畢竟這個女人的外表實在太可疑了。

  而早在車上灰原哀就隨意找了一個借口,確認了這是這個人的真面孔,並非易容。

  不過,天性謹慎的灰原哀還是覺得同伴的試探為時過早,他們還不能完全確定這個神秘女孩的身份。

  這個話題告一段落,但很快灰原哀又發現了異常。

  察覺到沙羅專注的目光,女孩握緊了手中的筷子,冷靜地問道:「為什麼看我?」

  「要吃蔬菜。」

  茶發女孩聽見這個銀發女人沒頭沒尾地說道。

  「但是姐姐你也沒有吃蔬菜啊,一直在吃甜食,我還以為只有小孩子會這樣。」

  小島元太一如既往地直言直語道。

  他的背上被步美打了一下,圓谷光彥則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元太!」

  元太莫名其妙地說道:「怎麼啦,我又沒有說錯。」

  沙羅倒是不在意,她動作不熟練地添了一筷子蔬菜到碗裡,認真地說道:「要吃蔬菜。」

  「大姐姐,原來你喜歡青椒嗎?」

  吉田步美驚訝地隔著桌子望向沙羅。

  幾個小孩子都不喜歡吃青椒,面前裝青椒小菜的碟子都還是滿的,就只有沙羅的菜碟空了一半。

  沙羅遲鈍地低頭看了看,搖頭。

  她對蔬菜沒有什麼喜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提起「吃蔬菜」這件事。

  —————

  一片黑暗的房間中,沙羅

  驟然睜開了雙眼。

  咒靈想起來了,她叫沙羅。

  這個旅館突然一個地方開始散發出很新鮮的惡意,加快了咒靈力量的恢復。加上在之前城堡中吸收的恐懼與怨氣,咒靈感覺自己的記憶已經回來了一些。

  她平靜地坐起來,淺得幾乎透明的青綠色雙瞳在房間中掃視一周。

  黑暗的環境對她沒有任何的阻礙。

  咒靈看到兩個小女孩在自己身側睡得很熟。睡在中間的是茶色短發的小姑娘,另一側則是帶著粉紅色寬發卡的那個小女孩。

  沙羅輕手輕腳地站起來,穿好衣服准備走出門。

  那個惡意源在移動,她要跟上去繼續補充能量。

  就差一點了。

  在她掩上房門的同時,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也隨之睜開。

  灰原哀躺在榻榻米上,視線若有所思地,移到了已經關好的房門上。

  ————

  這是一個很美的地方,萩原研二第一次注意到。

  警察在一個小時前抵達了高木涉告訴他的這間旅館,卻得知帶沙羅一起來的那行人已經休息了。

  猶豫片刻,萩原研二還是沒有選擇直接去找沙羅。

  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不想打擾到這行人,尤其是那幾個小孩子,還因為……他覺得自己也需要一些時間理理思路。

  也許是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感情。

  也可能只是單純的害怕而已。害怕這個失憶的女孩並非沙羅,害怕希望落空變成無盡的絕望。

  高木的短信中說這個女孩好像還不到二十歲。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沙羅失蹤的時候,年紀分明和他差不多。

  心緒煩亂的萩原研二在訂了一間房間後,並沒有選擇回房休息,而是來到湖邊散步,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面對貨真價實的炸彈時,前防/爆/警察尚且能夠談笑自若。但現在真相就在眼前,他反而產生了輕微的畏懼。

  發現沙羅已經去世後的這兩年,萩原研二的夢境中總是充斥著那天爆炸現場的畫面。

  在夢境中不斷的場景重現下,萩原研二猛然察覺到一件事情,當時車內的骨盆似乎是男性的形狀。

  然而最糟的是,因為時間久遠,萩原研二已經不知道那是自己的真實記憶,還是因為不斷嘗試回憶當天場面而產生的錯覺。

  相比之下,DNA的證據要牢靠得多。

  於是,他把這個含有微弱猜測的想法深深藏在心裡,連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

  否則小陣平一定會擔心的,萩原研二苦笑著想到。

  走著走著,湖邊泛起山間常有的霧氣,萩原研二想到了多年前和沙羅來到長野縣的營地。

  路上發生了命案,他們的性命也受到威脅。

  但這些糟糕的經歷在沙羅看來,還不如她的魚鉤被纏上了水底的枯枝這件事讓她失望。

  警察搖了搖頭,喜愛是一回事,但沙羅的心理有問題也是事實。

  只是,在失去沙羅之後,在無數個安靜的夜晚,萩原研二總是情不自禁地後悔。

  他總是一心先把沙羅引導向正確的道路,想阻止女孩走向黑暗。但卻又沒能帶她看到更多的色彩,更多的美好。

  有時候品嘗到新奇的味道,看到美麗的景色,萩原研二都會下意識地想——

  小沙羅會喜歡嗎?

  卻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湖邊圍繞著的是長野縣茂密的森林,景色怡人,空氣清新。

  萩原研二漫無目的地走著,想著沙羅看著寬敞的湖面,肯定會想要試試在這裡釣魚。

  警察的嘴角剛勾起一半,隔著湖面眺望,卻驟然發現在蒸騰的山間霧氣中

  ,隱隱約約的,有一個白色的身影。

  在湖邊蘑菇形狀小燈的映照下,一頭銀色的如瀑長發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也許在任何人看來,都會第一時間聯想到靈異事件。

  萩原研二卻在怔愣片刻後,幾乎是奔跑向那個方向。

  ——————

  帶有水汽的夜風從湖面上吹過,撲在沙羅的臉上,銀色的卷發被風卷起又落下,時不時遮擋視野,但咒靈毫不在意。

  她垂下頭,定定地看向湖面的位置,用木棍撥弄著飄在湖水上的東西。

  看似陷入沉思,實則只是在發呆。

  過了一會兒,咒靈突然感知到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到了她的附近,卻又放緩。

  是在伏擊我嗎,咒靈嚴肅地想道,那我是應該先下手為強,還是等他攻擊的時候順勢打回去?

  可她對這個腳步聲好像提不起什麼防備的心思。

  好怪,沙羅困惑地想著。

  要不還是讓他打斷一條胳膊什麼的,然後碰個瓷好了。

  在咒靈的思想開始逐漸違法的時候,一聲男中音在她背後低低地響起,聲音干澀無力,隱約能聽見其中輕微的顫抖。

  「小沙羅?」

  ……

  怎麼沒有攻擊我?

  咒靈困惑地回頭,看見一個半長發的男人站在身後。

  他的視線緊緊盯著她的臉,眼眶泛紅,像是陷入驚疑。垂在身側的兩只手握緊拳頭,從喉嚨中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你認識我。」

  沙羅的聲音空洞縹緲,卻像一把重錘砸進萩原研二的心中。

  「……」

  沙羅困惑地發現,這個人類的身上散發出濃重的悲傷氣息。

  這本來是沙羅最喜歡的氣息之一,僅次於殺意和惡念。但她居然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高興。

  難道我厭食了?

  咒靈驚駭地想道。

  像是承受不知她的凝視一樣,萩原研二稍微錯了錯視線。當把目光艱難地從沙羅臉上移開的時候,他卻驟然間愣住了。

  「你在做什麼?」

  警察猶豫地問道。

  「我在想這東西能不能做魚餌。」沙羅誠實地說道。

  「……我想不能。」

  而且應該先報警。

  萩原研二看著湖面上的浮/屍,又看了看沙羅手邊明顯能看出做什麼用的木棍。

  ......

  警察瞬間確認了沙羅的身份。

  這就是她本人。


第93章 長野縣重逢 05

  在告知長野縣同行們溫泉旅館的湖中發現浮屍一事後, 萩原研二卻被告知幾分鐘前已經有一個小女孩給他們打電話報過警了。

  但萩原研二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什麼小女孩的蹤影。

  盡管有些疑惑,他還是決定留在現場等警察們趕到, 以免在他離開之後現場遭到破壞。就萩原研二成為一名刑事警察後積累的經驗而言, 凶手返回再次處理屍體也是有可能的。

  沙羅也並沒有離開。

  她平靜地站在湖邊,站在那具浮/屍邊上,看著萩原研二給長野縣警方打完電話。

  萩原研二對著電話描述現場情況的時候, 語言清晰流暢,掛了電話,遇上沙羅空茫的雙眼,警察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面前的銀發女孩。

  五年後, 沙羅的面孔變得年輕了,而且她好像什麼也不記得了。但萩原研二暫時還顧不上深入思考這些問題。

  他就只是長久地, 幾乎算得上是貪婪地凝視著她。

  記憶中的面容從沒有褪色過, 反反復復出現在夢中。

  大多都是噩夢。

  但既然能看到沙羅,萩原研二也並不會抱怨什麼。他答應過沙羅,要一直注視著她。

  而萩原研二從未忘記過自己的承諾。

  ……

  在萩原研二注視沙羅的同時,沙羅也看向對面的人。咒靈眨了眨眼, 決定打破兩人間不斷蔓延的沉默。

  「我以前給過你什麼東西嗎?」

  她突然問道。

  萩原研二怔了怔, 緩緩點頭:「小沙羅給過我一塊水晶。」

  沙羅皺起眉頭:「水晶?」

  但他的身上分明散發著自己咒力的氣息, 而且不是咒力殘穢,是真正的咒力。就沙羅所知, 這種情況的發生只有一種可能。

  這個男性人類擁有她的咒力結晶,而且是她自願給出的。

  咒力結晶, 至少要消耗掉三分之一的咒力儲藏。

  她現在正需要咒力。

  咒靈用渴望的眼神看向萩原研二:「能還給我嗎?」

  萩原研二愣住了。

  他看向那雙青綠色雙瞳, 比記憶中的還要更透明一些, 此時正專注地看著她。

  希望被注視的,從來不僅是沙羅一個人。

  萩原研二沉默了好一會兒,從外套內側的兜裡掏出了一個小袋子。材質細膩,圖案精美,顏色清新柔和,被做成護身符的模樣。

  用大拇指摩挲片刻上面的繩子,警察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把上面的繩子解開。

  「對不起,小沙羅。」

  他苦笑著摸了摸袋子中散落幾塊的晶體,低垂眼睫,聲音低沉。

  「你送給我的禮物,一年前碎掉了。」

  警察一直把沙羅送給他的禮物放在最貼近心口的位置,卻在一次與犯人的纏鬥中,為了保護身後的證人,這塊放在胸口的水晶被一刀刺中了。

  令人疑惑的是,在刺中這塊水晶的同時,那名匪徒也應聲倒地。後來經醫院檢查得出結果,他的視網膜似乎在和萩原研二打鬥的同時脫落了。

  同事都覺得萩原研二的運氣極好無比,萩原研二卻遠沒有他們認為的那麼高興。

  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小沙羅保護了他。

  可這塊水晶,小沙羅送給他的唯一禮物,卻碎掉了。

  ……

  碎了?

  沙羅不在意地接過那個小袋子,動作隨意地把那幾小片晶體碎塊倒出來。

  她表情冷淡,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結晶是什麼樣子,卻在感受到萩原研二身上愈發濃重的悲傷氣

  息後,頓了頓。

  沙羅糾結一番,猶豫地停下了吸收的動作。

  萩原研二看不見咒靈和灰色晶體之間流動著的黑色粘稠物質。警察看到的,就只是沙羅把那幾塊破碎的水晶全部倒出來,然後合上掌心。

  「別傷心,這個給你。」

  咒靈笨拙地試圖安慰這個男人。

  萩原研二目瞪口呆地看到沙羅白皙的掌心上,躺著一整塊水晶。

  ……

  他試過那麼多方法試圖把它們拼起來,結果這居然是可以直接黏在一起的,就像橡皮泥那樣?

  被沙羅捏了捏就恢復原狀也就算了,為什麼還小了一圈呢?

  「......」沙羅心虛地把頭扭過去。

  其實她在拼接這塊咒力結晶的時候,沒有忍住,吸收了四分之一左右。

  萩原研二端詳那塊水晶片刻,意識到了什麼,不禁看向沙羅。

  這一眼之下,萩原研二頓時愣住了。

  沙羅的長相變化了。

  她不再是高中生的面容,而是和五年前她消失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就像是這五年的分別從未有過。

  萩原研二不禁陷入一陣恍惚。

  「小沙羅想要的話,就拿去吧。」最後,他輕柔地說道。

  「只要小沙羅一直在我身邊,就沒有關系。」

  沙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之所以選擇放棄力量去安慰這個男人,回過味來之後,咒靈覺得是因為自己的腦子還沒長好,才會做出這麼奇怪的舉動。

  但這個人類居然想讓一個咒靈待在自己身邊……

  難不成他的腦子也壞掉了?咒靈本人同情地想到。

  不過,既然他把咒力遞在面前,急需咒力的她當然不會拒絕。沙羅把水晶重新拿在手裡,合攏掌心。

  萩原研二可能注意到了那塊水晶就此消失在沙羅的手裡,但他也什麼都沒說。

  警察只是始終用一種無奈而溫柔的眼神看向沙羅。

  看向他的失而復得。

  ————

  警笛聲從遠到近響起,長野縣警方趕到了。

  「你也是警察?」大和敢助上下打量一番萩原研二,問道。

  萩原研二點頭:「我是東京都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萩原研二。」

  他的手伸向自己的外套內側,卻摸了個空。

  回想片刻,萩原研二笑道:「我的警官證在房間裡,你們要看的話我需要回去拿一下。」

  「不用了,你是現場的第一發現人,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既然同為警察,流程你應該也都懂。」大和敢助不甚在意地說。

  萩原研二遲疑兩秒,回答道:「其實我並不是第一發現人,小沙羅才是。」

  「小沙羅?」

  上原由衣剛與一同來到現場的警員們溝通完畢,正返回來找大和敢助。聽見這個名字,女警好奇地問道:「你是說她嗎?」

  剛到現場的時候,這兩位長野縣的警官才驚訝地發現,在現場的除了報警的那名東京警察外,還站著他們白天剛見過的那個失憶的女孩子。

  「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五年前失蹤了。我也是聽到有她的消息才趕到這裡的。」

  萩原研二說道,假裝沒有看到長野縣的兩名警官眼中的驚詫。

  「五年前,可她明明才——」

  上原由衣的話語頓住了。

  這個銀發的女孩子好像面容變得更成熟了一些,是她在夜晚燈光下的錯覺嗎?

  「小敢,你看她是不是……」女警察困惑地問自己的幼馴染道。

  「嗯?」大和敢助應了一聲,他沒有注意到沙羅容貌的變

  化,還是在思索湖中發現屍體的相關案情。

  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沙羅容貌的變化其實不太明顯。

  「大和警官,上原警官!」

  一名調查人員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打斷了兩人對沙羅的關注。

  他向兩人報告了警員們在對周圍森林進行搜查時的一個驚人發現:「森林中還有一具白骨,埋在土裡。人應該是一年之前去世的,但周圍的土壤像是新挖開的。」

  一年之前去世?

  聯想到自己所處的地點,上原由衣和大和敢助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想到了一年前在這裡失蹤並且屍體從未被找到的作家。

  ——————

  幾個小孩子打著哈氣從房間裡走出來,來到旅館大堂,自覺地站在阿笠博士身邊。

  旅館還處於淡季,加上最近一年被那個「鬧鬼」的傳言困擾,留在旅館的員工和接待的客人加起來,用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此時所有人都聚集在旅館的大堂中。

  正在給旅館老板娘做筆錄的大和敢助看了他們一眼,皺眉道:「小孩子都回去睡覺吧。」

  阿笠博士搖頭:「大和警官,你還真是不了解這群孩子啊。」

  「我們是少年偵探團,破過很多大案子,也可以幫忙的。」元太抗議道。

  大和敢助不置可否地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

  男人身材健碩,眼睛上還有一道疤痕,滿臉胡茬。雖然本意不是在凶他們,這一眼還是讓三個小孩子不僅打了一個哆嗦。

  看到幾個孩子的反應,上原由衣俯下身,微笑著輕聲安慰道:「你們可以呆在這裡,不過不能干擾到警方辦案哦。」

  「還有,這個警察叔叔不是壞人哦,不用害怕。」

  女警笑著加上了一句,完全沒有理睬大和敢助的瞪視。

  獨眼的警察掃了一眼大堂裡的人員構成,若有所思地瞟了灰原哀和步美一眼。接線員告訴他,在萩原研二的電話之前,是一個小女孩先打了報警電話。

  「所以,是你們誰撥打的報警電話?」

  雖然問是這麼問,但看到步美腳上的拖鞋和灰原哀穿著的運動鞋,大和敢助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灰原哀一看這個警察的視線方向,就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淡定地回答道:「是我。」

  「我看到那個失憶的女孩從房間走出去了,擔心她會發生意外,沒想太多就跟上去了。」她解釋道。

  其實是因為對沙羅有所懷疑,所以才跟上去查看情況的,不過這一點灰原哀並沒有和警察說。

  大和敢助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打量著灰原哀冷靜的表情。

  這個六歲小女孩給人的感覺過於成熟了。

  不過下一秒,長野縣的警部就發現灰原哀的眼神變了。

  她似乎是對自己看到的場景感到不敢置信。

  旁邊那個一直表現出不同尋常智慧的小男孩江戶川柯南也是類似的表情,甚至比這個茶色頭發的小女孩更不加掩飾。

  警察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發現了從房間裡走出來的萩原研二和沙羅。

  萩原研二之前向他們出示了沙羅失蹤前的照片,證明他們是認識的。兩個警察不得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也不算巧合,畢竟失蹤五年還能被活著找到,也許已經算是奇跡了。

  這也許能夠解釋為什麼這兩個人從剛才就一直形影不離。

  五年分別後的重逢,換誰都會沒有安全感吧。當然,也只有心思細膩的上原由衣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大和敢助則是直接問道:「你是拿木棍戳被害者的臉了嗎?」

  萩原研二:……

  被發現了

  。

  沙羅誠實地回答道:「我想看看他能不能——」

  萩原研二迅速捂住她的嘴,僵硬地笑了笑:「她不知道那個人已經死了,所以試探了一下。」

  說完他就後悔了,心理懊悔自己找的什麼爛借口。

  萩原研二本來想私下裡再跟長野縣的警官們解釋沙羅的情況,他不想讓沙羅被這群看起來很喜歡她的小孩子們用異樣的眼光看待。

  不過,看起來沙羅離開的時間太長,他打圓場的功力也退步了。

  果然,大和敢助擺出了一副明顯不相信的神情。

  「......」

  那人都飄在湖上了,不是死了,還能是面朝下在湖裡仰泳嗎?


第94章 長野縣重逢 06

  除去來自東京的萩原研二和阿笠博士一行人, 旅館中還有四位客人以及三個在這裡工作的旅館員工。加上老板娘,一共八人。

  而對比湖中浮屍的死亡時間後,有嫌疑作案的就剩下其中兩名男性客人, 以及在旅館前台工作的一名女性員工, 千島玉子。

  浮屍的身份被證實是失蹤作家塏川的編輯,小野齊。

  而林中的白骨則依據牙科記錄比對,被正式確認為神秘失蹤一年的作家, 塏川。

  有意思的是,有嫌疑的這三個人在去年姓塏川那個作家失蹤的時間段 ,也都在這個旅館。

  兩個客人分別是塏川的經紀人和好友,據他們說, 此次故地重游是為了籌備一部關於塏川神秘失蹤相關的紀錄片。

  「你不要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看到千島玉子無動於衷的表情, 同為作家的塏川好友諷刺道:「這個女人和塏川糾纏了幾年,分分合合, 鬧得很凶。」

  見自己與塏川的關系被暴露出來, 千島玉子索性直接回道:「我是和他約會過沒錯,但說塏川抄了你的想法,揚言一定要讓他好看的人可不是我。」

  「還有你,」她挑高眉毛看向塏川的經紀人。

  「偷偷拿他的作品為自己謀利, 要不是塏川失蹤, 你早就被開除了, 我說的沒錯吧?」

  ……

  萩原研二是東京的刑警,而這裡是長野縣, 所以他只是安靜地站在角落裡——站在沙羅身邊,看著自己的同行們進行熟悉的問詢。

  聽到這些信息, 警察若有所思地看了外面的湖水一眼, 意外地在發現浮屍的現場附近看到了幾個小孩子的身影。

  他聽說過這幾個小孩子, 不過還沒有和他們打過交道,只是偶爾從高木涉那裡聽過「少年偵探團」這個名字。

  現在的小孩子膽子真大,萩原研二心中感嘆道。

  警察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場夏日祭,他和沙羅也遇見了一個對推理很有興趣的小男孩。

  服部平次,應該是叫這個,萩原研二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

  萩原研二有很久沒有主動回憶過那場夏日祭了,在沙羅失蹤之後,他後知後覺她的死訊後。那些記憶被留下的時候都是甜蜜和愉快,回憶的時候卻會帶來成倍的痛苦。

  不過,現在小沙羅就在他的身邊。

  其實萩原研二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就算是從彥上京華那裡知道沙羅的一些……不那麼人類的特征,但警察從沒有想過,沙羅竟然能夠死而復生。

  自從兩小時前發現沙羅,他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生怕這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境。

  想到這裡,萩原研二又忍不住看了沙羅一眼。

  她正在牢牢地盯著前台的那名女性員工千島玉子。

  清澈湖水一樣的眼睛裡有著萩原研二所熟悉的,呆滯的痴迷。

  「……」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心中的惆悵頓時散了個干淨。

  警察抬頭看向還在和其他兩個嫌疑人爭吵的千島玉子,默默想到:他好像知道凶手是誰了。

  ……

  但令萩原研二沒有想到的是,隨著調查的繼續,千島玉子因為向警察們出示了和現任男友的視頻通話記錄,所以被暫時排除了嫌疑。

  幾分鐘前,大和敢助結束了對塏川住過房間的取證,剛和柯南等小孩子一同從樓梯走下來,突然感覺到有人從背後接近自己。

  他轉頭,看到來自東京留著半長發的刑警站在自己身後,欲言又止。

  「怎麼,你發現什麼了?」長相粗獷的長野縣刑警疑惑地問道。

  「……我只是覺得,現在就排除這位小姐的

  嫌疑有點為時過早。」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大和敢助問。

  「這……」

  萩原研二語塞。

  雖然同為搜查一課的刑警,但萩原研二畢竟屬於東京都警視廳。

  管轄範圍不同,他在這裡也不好以警察的身份參與調查。

  更何況,因為不想讓長野縣的警察們感覺到被冒犯,精通人情世故的他一直都主動待在大廳,沒有四處走動收集證據。

  他知道沙羅的直覺有多准,但也清楚在外人看來,把這作為懷疑犯人的證據有多不切實際。

  所以萩原研二只好向大和敢助搖了搖頭。

  他沒注意到站在他們不遠處的江戶川柯南的眼睛上,閃過一絲白光。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萩原研二。

  此時的柯南已經知道凶手作案的手法了,包括突然出現在森林中的白骨,以及塏川曾住過的房間中的詭異風聲,一切都能被解釋的通了。

  不過,他暫時還不能確定凶手是誰。

  但是看這個警察的反應,柯南直覺,萩原研二很可能已經確定了凶手的人選。

  但怎麼可能呢,小偵探沉思到。

  這個男人完全沒有參與搜查。

  難道,他其實早就來過這間旅館,所以不用去塏川的房間,也知道那個關鍵的線索?

  想到這裡,柯南心中加深了對萩原研二的懷疑。

  ————

  因為對沙羅的判斷有著極大的信任,萩原研二一直用余光看向千島玉子。

  有了不在場證明後,她的行動自由了很多,不再處於警方嚴格的監視下。

  萩原研二的注視很隱蔽,沙羅的存在感本來就很低,千島玉子在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後,左右環顧一圈,並沒有察覺到二人的目光。

  發現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她便借口去上洗手間,悄悄起身離開。

  萩原研二對著沙羅輕聲說了一句:「呆在這裡,好嗎?」

  眼看著千島玉子即將走出大廳,萩原研二略微猶豫一秒,還是跟了上去。

  他不想離開分別五年後重逢的女友。但作為一名警察,萩原研二沒辦法對一名凶案嫌疑人的離開置之不理。

  萩原研二沒有發現的是,在他跟蹤這名嫌疑人的同時,其實沙羅一直跟在他身後。

  千島玉子從一個偏僻的小門溜出旅館主建築,出門就直接是停車場。

  萩原研二馬上意識到千島玉子可能是想要逃離現場,想上前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千島玉子翻身騎上了離小門最近的一輛摩托車。

  也許是知道自己偽造的不在場證明支撐不了多久,這個女人的動作極其迅速,幾乎是在扣上頭盔的一瞬間就已經踩下油門。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並不慌張,他從兜裡掏出自己的車鑰匙。

  開門,上車。

  當萩原研二的手搭上方向盤的那一剎那,卻聽到了另一聲關門聲。

  警察僵硬地轉過頭去——他看到沙羅心平氣和地坐在副駕駛上。

  不可思議地張了張嘴,萩原研二想勸沙羅在安全的地方等他,但余光卻又看到嫌疑人的摩托已經快要離開視野。

  最後,他只來得及說了一句:「系好安全帶。」

  確認沙羅不會因為慣性受傷後,萩原研二放下手剎,猛踩一腳油門。

  白色的汽車驟然間衝了出去。

  聽到身後汽車的轟鳴聲,摩托猛地加速。

  作為旅館的員工,千島涼子顯然很了解周圍山間的地形。

  摩托車不斷開向更加崎嶇的地形以及更多更密集的彎道,試圖甩掉後面

  緊追不舍的白色汽車。

  要飆車?

  萩原研二挑起嘴角,視線稍微在路上一掃就發現了目標。

  路邊粗壯露在外面的樹根旁邊有一塊水桶大的石頭,一半埋在土裡,一半露在外面。

  萩原研二看准了方向,猛地一甩方向盤,同時用力踩下油門。

  輪胎猛地衝向那塊凸起有四十多釐米的石頭。

  前輪、後輪,紋絲不差地在石頭上留下同一道車轍。

  汽車離地,衝向空中。

  當落下的時候,萩原研二最後打了一把方向盤,讓自己的馬自達RX-7橫著停在路上,把本就不寬的山路擋得嚴嚴實實。

  千島玉子驚恐的臉已經被堵在後面了。

  而在她的後方,也漸漸傳來警笛的聲音。

  長野縣的警察已經意識到了她的失蹤,沿著萩原研二的車轍一路追到這裡。

  「小沙羅,你還好吧?」

  看著長野縣警方趕到後逮捕了千島玉子,萩原研二轉頭關心地問道。

  「……」

  沙羅的眼神比平時更加空洞,聲音飄忽不定:「感覺有什麼東西被甩進腦子了。」

  ?

  萩原研二好笑地看向她:「我想應該不——」

  下一秒,他發現沙羅開始環顧四周,然後緩緩皺起眉頭。

  「萩原,你為什麼開著波本的車?」

  萩原。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這麼叫他。

  還有「波本」,他只在五年前聽沙羅說過幾次。

  想到這些意味著什麼,萩原研二僵硬在駕駛位上。

  「這是我的車。」他喃喃地回答道,聲音輕得幾乎像是一句自言自語。

  「哦,好吧。」沙羅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以為這是波本的車的時候,因為萩原研二也在車裡,咒靈才勉強容忍這輛車的。

  萩原研二沒有再說話。

  良久。

  警察的喉結不由自主地吞了吞,懷揣著一絲希望,試探著問道:「小沙羅,你想起來了?」

  沙羅眨了眨眼,:「你在說什麼?」

  頓了頓,咒靈突然發現面前的萩原研二有什麼不對。

  她指出:「你的臉變了。」。

  「已經過了五年,小沙羅。」二十九歲的萩原研二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他已經變老了。

  沙羅仔細地看了看他,遲鈍地反應過來他的話。

  咒靈驟然間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萩原研二:「五年?!」

  她一定也很驚慌,萩原研二意識到。

  他壓下自己被過於密集的大喜大悲攪成一團亂麻的心緒,將右手覆在沙羅的手上,想要安慰自己的戀人。

  沙羅卻緊緊反握住他的手,驚恐地說道:

  「那我埋在山裡的金子不會被人挖走了吧?」

  萩原研二:……

  「什麼?」他問道,懷疑自己的耳朵。

  「銀行靠不住,公寓有被偷的危險,貨幣會貶值,所以我在山裡藏了金子。」

  銀發女孩握著警察的手,理所當然地解釋道。

  萩原研二的腦子裡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

  ?

  沙羅到底是哪個年代的人……

  昭和?

  時隔五年,萩原研二又陷入了熟悉的沉思。


第95章 長野縣重逢 07

  「我把塏川的屍體藏在房間裡, 是小野齊發現了來威脅我,我才不得不殺了他的。說到底,是他自己找死。」

  已經被帶上手銬的千島玉子聲稱著, 試圖把錯推給已經去世的編輯小野齊。

  「那塏川呢, 你又為什麼殺了他?」大和敢助皺眉問道。

  在三個嫌疑人中,千島玉子的動機是最弱的那一個。他們只是有一段復雜的男女關系,但據知情人說, 雙方的感情都不深,均有出軌行為。

  換言之,情感上的糾纏程度並不足以讓千島玉子動殺心。至少是在常人的角度上看。

  「他是被你誤殺的對嗎。」

  阿笠博士的聲音突然響起。

  大家齊齊向他這邊看過來,但發明家本人不知為何也是一副錯愕的表情。

  不過他很快調整好了狀態, 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在爭鬥中他撞到了衣櫃的掛鉤, 昏迷過去,那時候還並沒有去世, 但你太慌張所以離開了現場。等你回來的時候, 塏川作家已經沒有氣息了。

  「所以你就把屍體藏在了房間的通風管道中,因為屍體的頭骨堵住了通風口,所以房間了總會發出尖銳的風聲。

  「小野齊正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威脅當時負責房間打掃的你。」

  千島玉子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結巴著問道:「你、你怎麼會知道?」

  她頓時捂住嘴巴, 發現自己說漏嘴了。

  阿笠博士把自己找到的證據一條一條抽絲剝繭地說出來, 而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則不時在一邊補充。

  顯然,千島玉子作案手法留下的痕跡, 也沒有逃過兩位長野縣警官的眼睛。

  ......

  萩原研二和沙羅站在角落中,幾個小孩子離他們不遠。來自東京的刑警仔細地聽著三個人的推理過程, 對長野縣警察們的縝密思維感到贊嘆。

  「有道理。」

  他聽到沙羅小聲說著, 點點頭。

  在說出這句話後, 沙羅感覺到自己的手上傳來輕微的壓力。

  她平靜地抬眼,順著兩人一直交握著的雙手,一路看到萩原研二有些驚訝的雙眼。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附和道:「阿笠先生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確實很厲害。」

  不過,他本來以為沙羅對這些不感興趣的。

  「……阿笠先生?」沙羅困惑地重復道。

  「我說的是千島小姐,她說的很有道理。」

  萩原研二:……

  警察沉默片刻,說道:「小沙羅,她是凶手。」

  沙羅點頭:「好厲害。」

  比我強多了,沒有殺過人的特級咒靈悲傷地想到。

  ?!

  萩原研二頭皮發麻地把她往幾名長野縣警察的反方向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那位上原警官的視線一直似有似無地往他們的方向瞟來。難道是沙羅的話都被她聽到了?

  「小沙羅,殺人是違法的,還記得嗎?你不能……」

  「不能傷害別人,你會受傷。我知道。」沙羅心平氣和地說道。

  萩原研二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勾起一個略帶傷感的微笑:「小沙羅,你都記起來了?」

  沙羅並沒有立刻回答,她低下頭思索片刻。

  這樣的停頓讓萩原研二心中一沉。

  但警察並沒有把失落表現在臉上,他故作輕松地調笑道:「該不會只記起了藏在山裡的金子?」

  卻把我忘了吧。

  他想笑著把這句話說出來,但沒能成功。

  沙羅的手還被他牽著,萩原研二本來以為這是因為她已經恢復了記憶,

  重新與他親近起來。但仔細想想,沙羅對於這些一直都不在意。

  說不定,她也只是脾氣好所有沒有甩開而已。

  萩原研二的骨子裡一直都有些悲觀。

  他輕輕地放開了沙羅的手,安靜地等待著她的答案。

  ……

  沙羅敏銳地發覺到自己手上的觸感消失了。

  萩原總是不喜歡牽手。

  咒靈可惜地想著,抬頭看了一眼萩原研二,卻看不懂他臉上過於復雜的表情。

  她索性放棄地低下頭,繼續思索萩原研二的問題。

  「我記得……」她慢慢說道。

  萩原研二心中一緊。

  「我的金子埋在我們去的河燈夏日祭的那座山上。」

  萩原研二:……

  等等,那座山不是——

  「大姐姐你說的還不會是千代田夏日祭吧?」

  從萩原研二的身後冒出幾個小腦袋,警察認出這是自稱「少年偵探團」的那幾個孩子。

  說話的是那個戴眼睛的小男孩。

  說起來,在那位阿笠先生進行推理的時候,這個小男孩好像不知道去哪裡了,萩原研二記得當時自己沒有看到他。

  他不禁多看了幾眼那個叫做江戶川柯南的小男孩。

  江戶川柯南對他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容,然後立刻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挺可愛的小孩子。萩原研二心裡想到。

  沙羅想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完全不記得那場夏日祭在哪裡,她茫然地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自然地接道:「沒錯,是在千代田。」

  「可是那裡已經被改成游樂園了欸。」小島元太說道。

  「步美之前還和爸爸媽媽去過了呢。」

  戴粉色發卡的小女孩興奮地說道,顯然去游樂園給她留下了很不錯的回憶。

  「游、樂園?」

  沙羅呆呆地重復。

  步美發現她的神情不對,聲音慢慢降了下來,臉上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沒事的,步美小妹妹。」

  萩原研二蹲下身,摸了摸吉田步美的頭頂,含著無奈的笑意:「小沙羅早晚要知道的。」

  說是這麼說,多多少少有些安慰小孩的成分在。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回頭看沙羅的表情。

  啊,僵住了。

  「我的金子……」

  沙羅臉上出現了非常悲傷的表情。

  「沒事的小沙羅,那幾座山並沒有被改造多少,說不定還在的。」萩原研二試圖安慰她。

  金子?

  捕捉到這兩個字,五個小學生中有三個都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

  「你們是在玩尋寶游戲嗎?步美可以加入嗎?」

  「我們少年偵探團一定能幫你找到寶藏的!」

  「柯南你說是吧?」

  「但是你們幾個都去過這個游樂園了吧。」柯南狀似無意地提醒道。

  沙羅和萩原研二的身份不明,他怎麼能放心增加這幾個孩子和他們兩人的相處時間。

  滴水不漏地打消了三個小孩子和沙羅一起前往游樂園的念頭,柯南天真無邪地笑了笑:

  「不過我和灰原同學沒有去過,而且我們很喜歡沙羅姐姐呢,什麼時候沙羅姐姐和我們一起去玩好不好?」

  灰原哀:……

  茶發女孩在旁邊轉過頭,不忍直視。

  每次看工藤新一這個十七歲的高中生偵探,為了達到目的裝成六歲小孩子口吻撒嬌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想嘲笑他。

  什麼一起去游樂園玩,什麼喜歡沙羅姐姐,不過是為了查清沙羅和貝爾摩德與琴酒

  之間的關系罷了。

  還有這個刑警,萩原研二。

  他出現後不到一個小時,沙羅的面容就有了微妙的變化,更別提他與這個女人之間忽近忽遠的距離。

  灰原哀更不相信,一個失憶的人會在一天之內想起所有。

  這件事絕對不像表面上的這樣簡單,這兩個人一定另有隱情。

  在這一點上,灰原哀和柯南達成了一致。因此她並沒有阻攔柯南和沙羅套近乎。

  萩原研二笑了,也摸了摸柯南的頭。

  「當然,如果沙羅姐姐願意的話。不過大哥哥也要加入你們一起去玩,好不好?」

  沙羅看起來很無害,但萩原研二並不會因為這個就放松對她的警惕。

  萩原研二還記得沙羅說過,希望他一直看著她。

  這是最容易做到的事情了。

  警惕、擔憂、關注和愛意,早就糾纏在一起,分不清,辨不明。

  ......

  柯南和灰原哀迅速對視一眼。

  兩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判斷出,這個叫萩原研二的刑警並不想讓沙羅和他們獨處。

  果然有問題。

  柯南使了一個眼色,灰原哀會意。

  「那我們可以去沙羅姐姐的家裡找她玩嗎?」小女孩狀似天真地說道。

  「我的家應該已經沒了,你可以去我住的橋洞裡找我。」

  沙羅認真地說道。

  五年了,她租住的公寓應該早就轉給別人了。

  住在……

  橋洞?

  小孩子們明顯都驚呆了,不約而同地開始用同情的目光注視沙羅。

  連灰原哀和江戶川柯南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震驚和困惑。

  !

  萩原研二趕緊圓場道:「沙羅姐姐是在和你們開玩笑,不要在意。」

  也許是他的微笑太具有迷惑性,小島元太等人都相信了他的說辭。

  最後,萩原研二給江戶川柯南等人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答應回到東京後會幫他們聯系暫時還沒有手機的沙羅。

  看著幾個小孩子爬上阿笠博士的車的場景,警察總算是長出一口氣。

  他一向很擅長和小孩子打交道,但涉及到沙羅的時候,凡事都有例外。

  不過剛才的對話倒是讓萩原研二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沙羅以後要住在哪兒?

  ————

  案子告一段落,萩原研二請的假也接近尾聲。

  在旅館吃完午餐之後,萩原研二和沙羅坐在了他的白色的馬自達RX-7中,准備行駛返回東京。

  汽車停在停車場中,狀態良好,隨時可以出發。

  萩原研二把車鑰匙插進去,遲疑片刻,沒有轉動。

  他看了一眼平靜地坐在副駕駛上的沙羅,抓住方向盤的手指不著痕跡地緊了緊。

  處在完全放松狀態下的咒靈難得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直到萩原研二下定決心開口,沙羅才看向他。

  萩原研二語氣輕快地問道:「小沙羅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

  沒有反應。

  萩原研二側頭看去,發現沙羅臉上出現了非常謹慎的表情。

  警察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不妥。

  說這種話會不會顯得他過於輕浮了?

  「我的公寓有兩間臥室,小沙羅不用擔心,我不是在暗示——」

  沙羅不解地聽著萩原研二略顯慌亂的解釋。

  「你在說什麼?」她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應該告訴我房租多少;如果賒賬,利息怎麼算;還有水電費——」

  「…

  …」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

  「我不會收小沙羅的錢的,小沙羅願意住多久都行。」他認真地說道。

  沙羅看向那雙鳶紫色的雙眼,裡面完完全全地映出了她的影子。

  萩原研二正專注地等著她的答案。

  「好。」

  她回答道。

  每天能被萩原看到,也能看到萩原,她當然不會拒絕。

  等我找到我的金子,一定會給萩原把房租補齊的,咒靈堅定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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