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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魔鬼的新娘 作者:陶陶

05


  「展眉——」韓殤大吼,冷然的表情瞬間瓦解。

  她臉色慘白,眸子無力地掩上。「求你……放了我爹娘……我……」她又咳了一口血。

  「別說話。」他劃開手指,將血餵入。

  她搖頭,又吐了一口血。「求求……你……」她抓緊他的衣袖。「別再說話。」他將血滴入她的口中。

  「我答應,我絕不殺他們。」他的眉頭幾乎要打結。

  她卻無法吞嚥,連吐了幾口血,意識開始模糊。

  「可惡,我絕不許你離開我。」他怒吼,一把撕開她的衣裳。

  如意震了一下,在他扯下肚兜時,奮力睜開眼。「你……」

  「別說話。」他的右掌覆上她的胸口。「把心靜下來。」他的黑眸鎖上她的,臉龐出現一抹柔情。

  如意蹙眉,只覺一陣凍人的寒意傳來,心口陡地一陣劇疼,她嗚咽出聲,唇色發白。

  「一下就好。」他神情緊張地盯著她,將寒氣導出她的心臟,引向她的四肢。

  看到如意的眉心開始放鬆,他便立刻抽手,而後將血餵入她口中;如意再次蹙眉,勉強吞嚥,卻仍是咳了幾聲。

  「我……」

  「噓,別說話。」他抱起她往床畔走去。

  如意只能靠向他,試圖遮掩自己赤裸的上身,肩頭則因細碎的咳聲而不住顫抖。

  他抱著她坐在床畔,伸手抓起薄被裡住她,他必須隔離自己的寒氣;如意始終不發一語,任他將被子纏在自己身上,蒼白的臉上透著薄薄的紅暈。

  他一揮手,房內的窗戶「砰」地一聲全掩上,連床帳也落下,他將她困在自己的懷中,低頭問道:「好些了嗎?」

  「嗯。」她靠在他的肩窩,低垂眸子,肌膚蒼白似雪。

  他拭去她唇角的血,瞧見薄被上染了她斷斷續續咳出的血,他皺緊眉頭,再次揚手,帳內忽地暈出層層火光交錯著。

  如意察覺有絲異樣,於是勉強睜開眸子,只見帳內火光點點,她綻出一抹笑。「好漂亮,好像螢火蟲。」

  他微愣。「你想起什麼了?」他的黑眸藏著火光。

  她輕搖首。「沒有,怎麼了?」

  他並未應聲,只是看著床帳內飄浮在半空中的火光。

  「我們抓過螢火蟲?」她問。

  「沒有,因為不需要,湖邊到處都是。」他低頭問道:「暖和些了嗎?」

  「嗯。」她應了聲。「都是螢火蟲的夜晚一定好美,像千萬的星光,一閃一閃的。」她閉上眼,彷彿已瞧見那動人的景致。

  他沉默不語,只是將指尖湊到她的唇邊,如意一嘗到血腥味,立刻睜開眸子。「不……」

  「吞下去。」他厲聲道。

  「不……」她輕咳著。

  「你必須吞下去。」他怒道。

  「我好多了……咳……」她不喜歡那嗆人的腥味。

  「你體內的寒氣比以前更多了,得壓住才行。」他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嚥下。

  他說什麼她聽不懂,只想轉頭避開,偏偏雙手又讓他纏在被中動彈不得。

  「咳……」她被嗆得猛咳,血又全吐了出來。

  「可惡。」他抽開手,臉孔嚴厲。

  她又咳了好幾聲,才勉強止住。「我……這樣便很好,不要再飲血了。」

  「那樣根本不夠,要不了多久便又會犯病。」她的臉色仍舊蒼白,未恢復紅潤;方纔他將寒氣疏離她心臟的同時,她雖舒緩許多,可他體內的陰寒之氣卻也滲入她體內,她是血肉之軀,無法承受太多的寒氣,所以必須以他的血鎮住才行。

  「沒關係。」她不以為意。「反正這命遲早要還你的。」

  他聽了後不禁怒火中燒。「若要你的命,我自己會動手。」

  她歎口氣,「又生氣了。」

  他冷哼一聲,沒有說什麼。

  如意閉上雙眼,有些疲倦,身子依偎向他。「我好像竹節蟲呢!」她輕笑,被子將她裡得密不通風。

  她的面容透著青白,讓他緊皺眉頭,他舉手輕觸她的臉頰,眉頭皺得更緊,沒什麼溫度。

  「很冷嗎?」他問道。

  「還好。」她呢喃。雖然他的懷抱總是冰涼而無暖意,但她卻覺得很舒適。

  她均勻深沉的呼吸傳來,韓殤立刻明白她已入睡,他撫過她的眉、她的眼,而後滑過她的雙唇,停駐在她揚起含笑的唇角。

  「沒有得到答案前,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你死的。」他凝視著她,腦中閃過在無數個夜晚,他也曾這樣攬著入睡的她,只為欣賞她熟睡的容顏。

  他曾那樣全心全意地愛著她,為她蓋竹屋,造小船,畫眉梳發,與她一起坐在樹上聽風望月,在綠草間纏綿細語,深陷於她的柔情之中,就在他以為兩人將廝守到地老天荒時,她卻狠狠的捅了他一刀……

  「為什麼?」他咬牙。「難道你對我的情意皆是假,與我深戀只是想能找到機會殺我?」

  他的怒氣使床帳內的人劇烈燃燒,床柱甚至搖晃了起來,睡夢中的如意無意識也呢喃一聲,眉心輕鎖,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憤怒。

  韓殤收斂心神,不讓怒氣控制自己。「你說你不恨我,他說你不捨前世,遂印了血紅胎記……」他的手下滑至她的胸口上。「真的不捨嗎?」他凝視著她,決心找出答案

  不管用什麼辦法。

  紅色的火光將湖畔照亮,帶來些許暖意,她蜷縮在樹下,大紅的新娘服已顯得有些髒污,而他則高坐在樹枝上,背倚樹幹,合眼休息。

  微風吹拂,竹林沙沙作響,一條碧綠的青蛇潛行而來,隱藏其赤紅的舌,小心翼翼地來到她身邊,纏上她的身軀。

  她歪著眉,覺得身上冰冰涼涼的,一睜開眼,就見它邪惡地張嘴吐信,撲向她的咽喉,她放聲尖叫:「啊——」

  青蛇在攻擊的瞬間,忽地被射釘在地上,只見一把匕首刺穿它的身軀。

  她被嚇得尖叫不停,心臟幾乎要跳出。

  「我還當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他縱身躍下樹,冷冷地瞅著她。

  她驚魂未定,無法說出任何話語,不過,總算止住尖叫聲。

  青蛇抽搐了幾下,掙扎著移動半分。

  她嚇得後退,瞧見那修長的蛇身不停的掙扎,她不忍地道:「放……放了它吧!」

  他斜瞄她一眼。「烤了它,你倒是可以飽餐一頓。」

  「不用了。」她叫道,無法相信他竟有這麼噁心的提議。「那是你專門吃的食物,不是我的。」

  「蛇血的滋味可是挺不錯的。」他據實以告。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覺得自己要吐了。「你……」

  「想試試嗎?」他蹲下身,抽出匕首,將蛇抓起,遞到她面前。「蛇膽也不錯。」

  「你走開。」她尖叫。

  他冷冷一的笑。「這可是你說的。」他直起身子,而後將蛇丟到她身上。

  她無法遏制地尖叫,想將蛇推開,誰知青蛇雖受傷,但攻擊力仍強,一口便咬住她的手腕,她大叫一聲,反射性地揮開它,責蛇立刻逃竄得無影無蹤。

  你不殺它,它便殺你。」他在她面前蹲下,瞧見她臉色蒼白,冷汗冒了出來。「後悔嗎?」

  她倔強地瞪著他。「不後悔,反正早晚我都會死在你手上,那麼……我寧可讓毒蛇……」她的體內忽冷忽熱,疼得讓她說不下去。

  他撫上她毫無血色的臉頰。「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這點毒是奈何不了你的,你體內的寒氣會對抗毒性,不過,卻會讓你痛不欲生。」

  「你……」她咬住下唇,忽地伸手欲搶下他手上的匕首自行了斷,卻只能無力的傾倒在他身上。

  「想要匕首?」他勾起她的下巴,只見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蹙起眉頭,往竹林的方向瞧了一眼。「這蛇比我想像得毒多了。」

  他抬起她的右手,在傷口處劃兩道血痕,而後低頭將毒血吸出。

  「不要……」她抗拒著,不想欠他人情。

  「我救了你,便成你的救命恩人。」他的眼神深沉而鬼魅。「你還殺不殺我?」他吐掉毒血。

  她一怔。

  他微笑,笑容詭譎,逼近她。「殺不殺我?」

  殺不殺我……

  如意跪在觀音大士座前,雙手合十,面容平靜,卻難掩蒼白之色,她在心中祁求雙親福壽綿延,身體安康,馮大哥的傷早日復元。

  她輕蹙眉宇,又加了一句:「希望馮大哥能早日討房好媳婦,同他分憂解勞,談天說笑,民女感激不盡。」她又磕了頭後,這才起身。

  婢女阿香連忙過來扶,如意望了一眼四周進香的人,疑問道:「娘呢?」

  「夫人在外頭同住持討些符咒。」阿香說道。

  「符咒?做什麼?」她大感不解。

  「當然是辟邪。」阿香扶著她走出廟宇。

  如意心中一凜,辟邪?「咱們府裡又沒怎麼樣,為何突然要起符咒來了?」

  「小姐不覺得昨日府上發生了許多怪事嗎?」

  「怎麼會?」如意虛應道。

  阿香瞧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遲疑。「小姐也怪呢!」

  「胡說!」她搖搖頭。

  「奴婢沒胡說,昨日馮少爺不是說花園起怪風——」

  「我同娘說過,那是因為韓大夫學過幾年道法,昨兒個他只是在表演讓我增加見識。」她扯謊道。

  「雖然小姐這麼說,可大伙還是有些不信,心裡直發毛;這韓大夫真是有些怪呢!原來馮少爺提及時,奴婢也不信,可昨兒個晚上我彷彿瞧見韓大夫在小姐房裡,不知怎地,他一下子就不見了。」她愈說愈心驚。

  「恐怕是你眼花了。」如意說道。

  「可昨晚真的很奇怪呀!小姐,奴婢聽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想睜眼瞧個究竟,身子卻像被千金重的東西壓著,動彈不得,可聽又聽得不真切,像是小姐同人說話的聲音。」

  「怎麼會?大概是你作夢了。」如意敷衍著。

  突然,她瞧見母親招手示意她過去,這才陡地鬆了口氣,很高興能擺脫這個話題。

  如意走向母親,同住持點了個頭,這住持約六十開外,頭髮與鬍子已有些灰白,身子瘦小,面容和善,他捻著鬍鬚,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如炬。

  「姑娘身子欠安。」他說。

  「小女自小身子便不好,昨日臉色與精神都有起色,可今兒個卻又這樣蒼白,大夫說她是氣血虛。」孟夫人在一旁解釋道。

  住持頷首,表示明白,突然道:「孟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如意愣了一下,不過仍點了點頭,與他走至一旁。

  「老朽見施主這病怕是好不了了,既是與生俱來,便是業報,藥石罔效。」

  如意見他說話率直,笑容不自覺的揚起。「住持說的是,如意甘願受之,無怨無悔。」

  他望了她一眼,捻胡笑道﹕「施主倒是看得開,那麼老朽便直言了。以姑娘的面相氣色觀之,近日將有大劫,若過了,便是福壽皆至,可若不過……」他大搖其頭,沒再說下去。

  如意明白他的意思,卻不害怕,自覺遇見韓殤以來,她一直有不何日會命斷的準備,所以倒也不驚慌。

  「生死有命,如意明白。」她平靜地道。

  住持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而後道:「施主情根深,可該明白人鬼殊途啊!何以執迷不悟?」

  如意大驚。「你……何以知道……」

  他微笑。「施主的頂上有銀光,可是他為你鎖上的?」

  「銀光?」她直覺的抬頭,「什麼?」

  住持微微詫異。「施主不知情?」

  她搖搖頭。「這銀光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記號,一般妖鬼見了你,便碰你不得。」他朝遠方天際望了一眼。「他慨知有妖怪作孽,為何不除去呢?留著也是危害生靈。」

  如意聽得一知半解。「住持——」

  他轉向她。「施主要好自為之,老朽言盡於此。」

  「可是信女還有好多疑問——」

  「時機到了,一切自會明朗,姑娘不用心急。」他頓了一下,而後才道:「施主臨行前請聽老朽一句話,你非他族類,無法與之長久相處,只會受他之累而日漸虛弱,人鬼殊途,施主三思啊!」

  如意沉默不語,沒有應聲。

  住持長歎一聲。「去吧!」

  「如意謝過住持。」她福了福身子後,便轉身朝母親走去,她與阿香正與進香的信徒聊天,大夥兒的臉色都非常凝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阿香奔了過來。「這會兒您可得相信奴婢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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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句話,讓如意微瞠雙眸。「你在說什麼?」

  「方纔大嬸說,她隔壁的二楞子昨晚死了,是給妖怪害的。」她驚恐地道:「那屍首乾巴巴的。」

  「奴婢沒有,是那大嬸親眼所見啊!」阿香陡地打了個冷顫。「真是恐怖。」

  孟夫人一見女兒過來,急忙抓住她的手。「住持對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問女兒的身體罷了。」她搪塞道。

  「大嬸,我們家小姐不信你的話,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阿香對著一個胖胖的婦人問道。

  「這事哪有假,現在我想來都還害怕呢!二楞子像老了幾十歲,身子乾巴巴的,像是被人吸乾似的。」大嬸顫聲道。「所以,我一大早便來求菩薩保佑。」

  她這麼一說,旁邊的人也磯磯喳喳地嚼起舌根來,大夥兒全面露懼色,手上拿著好些個求來的符咒。

  「咱們回去吧!」如意說道,不想留在這兒聽他們繪聲繪影地說著妖怪的事,她莫名地覺得排斥。

  孟夫人點了點頭,向住持頷首後,便與女兒一起離開。

  「回去前咱們先到馮府看看瑞驊的傷好點沒。」孟夫人說道。

  昨天他在後花園尋找如意時,體力不支昏了過去,把大伙都嚇壞了,他們夫婦倆還親自將他送回,到府說明,對於瑞驊受傷一事甚為愧疚,於情於禮他們今日也該過府探視。

  如意微微一驚,連忙搖頭地道:「不了,孩兒身子有些不適,想先回去了。」

  「怎麼了?」孟夫人緊張道,「哪裡不舒服?」

  「只是小毛病,母親不用擔心,由阿香扶我回去便行了。」她說道。

  三人來到大街上,孟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兒一眼。「是真的不舒服,還是不想見瑞驊?」她可沒忘記女兒昨天說的話,本以為讓她靜靜便會想通,如今看來仍是沒有絲毫改變。

  「娘多心了,女兒是真的不舒服。」如意輕咬下唇。

  「那好吧!娘自己去。」孟夫人說道,但心裡暗忖,同府後她得和女兒好好談一談才行。「阿香,送小姐回去。」

  「是,夫人。」阿香答道。

  「娘。」如意頓了一下。「麻煩您轉告馮大哥,要他好好靜養。」

  「我知道。」孟夫人歎口氣,往另一條路走去,真不知女兒是怎麼回事,突然變得這麼奇怪。

  「小姐,咱們走吧!」阿香說道。

  「嗯。」如意又歎口氣,舉步往前,心裡對於馮大哥有說不出的抱歉,若不是為了她,他也不會受傷。

  「小姐,這兒人多,咱們轉另一條路走。」阿香說道。這兒是城裡的商街,人群都往這兒湧來。

  「嗯。」她應了一聲。

  兩人避開人群,轉進巷子,阿香卻與迎面而來的行人撞了一下,手上提的竹籃也落了地。

  「哪個冒失鬼?」她罵道。

  只見一美貌女子連忙道:「不好意思,匆匆忙忙中撞了你。」她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穿著一襲鵝黃襦裙。

  阿香咕濃一聲:「算了。」人家都道歉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彎身將祭拜的鮮果撿起。

  「姑娘沒事吧?」如意問道。

  那女子轉向她。「沒事,是我魯莽。」她在瞧見如意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麼了?」如意注意到她的異樣。

  女子笑了笑。「不,沒什麼,只是覺得姑娘的臉色好蒼白,有些詫異罷了。」

  「我身子不太好,所以臉色差了些。」如意說道。

  「在下略懂皆理,可幫小姐診斷診斷。」她微笑。

  「不用了,只是一些小毛病。」她低頭看見阿香仍在撿東西,只好繼續待在原地。

  「小姐不用客氣,就當是我撞了你們的賠禮。」女子伸手便往如意的右手探去,誰知一碰上她的手腕,整個人就被震得後退一步,她頓時驚訝不已。

  「怎麼了?」如意也因她突然退了一步而詫異。

  「不,沒什麼,只是沒站穩。」她仍是帶著笑。

  此時阿香已撿好東西起身,那女子立刻道:「耽誤你們了。」

  「不,哪裡。」如意仍是一臉狐疑,與她點個頭後,便和阿香一起邁步離開。

  走了幾步後,如意忽地想起住持的話——一般妖鬼見了你,碰你不得——她睜大眸子,猛地回頭,卻已不見那女子的蹤跡。

  她……難不成是妖鬼?

  不,怎麼可能,如意甩掉這念頭。那女子面容和善,怎麼會是妖魔?而且還讓她碰上,未免太巧了!她笑著搖搖頭,是她多心了。

  回到房中,如意才掩上門,一轉身,就見韓殤坐在圓桌上,遂嚇了一跳。

  「你別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她撫了撫心口。

  「你最好習慣。」他在瞬間移到她面前,瞧見她又是一怔,他不由得皺一下眉頭。

  「父親說你上山採藥?」如意開口問。

  他攤開手掌,一顆翠綠的藥丸置於掌心,他將之餵入她口中,如意直接吞下,見他又拿出一紅色藥丸,她搖了搖頭。

  「是血嗎?」她蹙著眉問。

  「不是。」他將藥丸送到她唇邊。

  聞言,她這才肯張口,卻也不敢咬碎,直接服下,只覺喉頭有股嗆味傳來,她咳了幾聲,問道:「這是什麼?」

  「草藥。」他說道。

  如意有些懷疑,不過,也沒再追問。

  「昨晚我又乍夢了。」她忽然道。

  「夢見什麼?」他追問。

  「一條蛇咬了我的手,你為我將毒血吸出。」她望著他。「這件事發生過嗎?」

  「嗯。」他的黑眸盯著她。

  「為什麼我要殺你呢?」她問出心中懸宕已久的問題。「還有……你在前世為何也這麼……寒冷?」

  他沒有應聲。

  她急道:「拜託你告訴我,我不想這樣不清不楚的,我要知道一切。」

  他凝視著她,將她的急切與渴求盡收眼底。

  「有人來了。」他突然說道。

  如意聽見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往前一步,離開門邊。

  「小姐,是奴婢啊!」

  「什麼事?」如意說道。她才剛支開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怎麼她又跟來?

  「小姐,阿香能不能進來一下,馬上就走,不打擾小姐清靜。」

  如意疑惑地打開門。「什麼事?」

  「奴婢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阿香拿出一疊符咒。「夫人吩咐的,回來後得貼上。」她正經地道,這可是驅鬼辟邪的東西,不能馬虎。

  「不用了。」如意搖頭。

  「怎麼不用啊!現在城裡頭不安寧,還是小心點好。」她邊說邊往門上貼。

  「原來你去求符咒。」

  韓殤冷冷的聲音傳來,如意急忙回頭解釋,「不是的,我陪娘去上香,她——」

  「小姐,你在跟誰說話?」阿香大吃一驚,心裡直發毛。

  如意只得又回身。「沒有,我房裡不用這些東西,你貼別處吧!」她連忙將門掩上。

  「小姐」阿香敲門。「夫人說——」

  「我說不用了。」她背抵著門,堅決地道。

  「可是——」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如意又道。

  「那……好吧!奴婢先去貼別處,等會兒再來。」阿香站在門外,一臉狐疑,小姐……真是愈來愈怪了……

  門內的如意試圖解釋,「娘只是覺得府裡不安寧,所以求了些符回來。」

  「不是你想拿來對付我?」他勾起她的下巴。

  「我沒這想法。」她搖頭。

  「是嗎?」他仍舊冷冷的。「你不想趕我走,讓我消失?」

  她搖頭。「我沒有想過這念頭。」

  他盯著她的雙眸,似在評斷她話裡的真假。「為什麼?」

  她微蹙眉宇。「我不知道。」她的眼神充滿困惑。「在你身邊也沒什麼不好。」

  「我不是來同你作伴,而是來向你索命的。」他撫著她細緻的下巴。

  「我知道。」她頷首,並不在意這件事,心裡只記掛著他方才未回答的問題。「你還沒告訴我——」

  「前世的事。」他接續她的話。

  「嗯。」她急切地點頭。

  「我說過了,你是我的妻子。」他撫一下她的頸項,卻沒見她打冷顫,眉頭不禁蹙了一下。

  「這我知道,我是問我為什麼恨你?」她面容焦急,想知道答案。

  他輕輕扯開她的領口,撫過她柔嫩的肩頭。「冷嗎?」

  如意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在做什麼,臉蛋暈出了粉紅。「不冷。」

  他的眉蹙得更深,她體內的寒氣果然又增加了,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他得想辦法釋出或化去才行。

  「你在做什麼?」她頰邊的紅雲有增無減,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的眼睜深沉黑亮,像兩潭深淵,令她迷失其中,彷若許久前曾有相同的感受。

  他的手向下游移,撫著她光滑細緻的鎖骨。「記得我為你蓋小築的事嗎?」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

  「因為你說洞房花燭夜該有新居、龍鳳蠟燭、鴛鴦枕被和合歡酒。」他的手指更往下移,輕觸她褻衣的上緣,低頭俯身向她耳畔,沙啞地道﹕「我不以為然,只道最重要的是一對有情人。」

  她漲紅臉,感覺到他的唇已貼上她的耳垂,如意驚得差點跳起,他攬住她的腰身。

  「不過我仍為你建了小築,以柴火代替燭火,以水代酒,以我為枕被。」他吮上她的耳垂,聽見她倒抽一口氣。「那天你嬌羞的坐在床畔——」

  「別……別說了。」她羞得滿臉通紅。

  他抬起頭,凝睇著她。「你不是想知道嗎?」

  她的臉蛋更紅了。「不……不是這個部分。」她結結巴巴地說。

  他勾起一抹笑。「我說過我們是夫妻,你的每一吋我都——」

  「別說了。」她的臉已快著火了。「這個部分可以跳過。」

  他的手覆上她的渾圓,瞧見她的臉紅若朝霞。「可我不想跳過。」

  「不要這樣。」她試圖推開他的手。「別這樣。」她連耳朵都紅了。「即使我們是夫妻,但那也是……也是前世的事。」

  「對我而言,它不是前世,它是唯一的一世,你也是我唯一的妻子。」他厲聲道。「一個殺了丈夫的妻子!」

  她僵住,無言以對,臉上的紅暈盡數退去。

  他在心裡詛咒一聲,可惡,只要一提到這件事,他就沒辦法克制自己的怒氣,可是他必須試著壓抑才行,否則他永遠找不到答案。

  「不管前世今生,你都是我的妻子,誰也別想改變這一點。」他重申。

  「你恨我,不是嗎?為什麼還要我做你的妻子?」她輕咬下唇。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將她的衣服拉攏好;如意試著乖乖地站在他面前,雖然仍覺瞥扭,但至少他不再碰觸她。

  「你想知道你為什麼恨我嗎?」他說。

  「嗯。」她仰望著他嚴厲的臉。

  「因為你是被獻祭的新娘。」他的黑眸閃動。

  她為愕得說不出話來,獻祭……

  「你是為了平撫山神的怒氣而獻供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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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如意只覺天搖地動,整個人癱軟下來。

  韓殤伸手將她攬在身側,聽見她不可置信的呢喃,「我是……供品……」她靠著他,渾身虛軟無力,彷彿又瞧見自己在竹林裡奔跑,手中緊緊握著匕首,因為那是她唯一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利器,不是生……便是死……

  「我是……你的……祭品……」她合上眼,滿臉哀戚,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他蹙眉緊盯著她,而後打橫抱起她。「你沒事吧?」

  「你……你是山神?」她陡地睜開眼,一臉駭然。

  「不是。」

  她鬆了口氣。「我也覺得應該不是,那為什麼……」

  「你們的村子收成不好,再加上有人上山砍柴打獵時瞧見了我,便以為是鬼神在作祟,所以開始送新娘上山,想讓山神息怒。」他簡短的說明,將她抱至床邊。

  如意明白地頷首,就連現在,有一些村子仍有這種習俗,不是獻童女給河神,便是山神。

  「為何他們會以為你是鬼神?」她又問。

  「因為我殺了一些人。」他坐在床沿,伸手拿起被子蓋在她身上,試著替她帶來一些暖意。

  「你殺人?」她睜大眸子。「為什麼?」

  「一來是他們打擾到我,再者……」他斜睨她一眼。「我喜歡汲取人的體溫。」

  如意睜大眸子,猛然想起夢中他將手伸到她的胸口,還說著好暖的字句,她沒有絲毫懷疑,相信他必能那樣置人於死,因為她在夢中經歷了不只百回,每每都椎心刺骨。

  「為什麼你在為人時,便如此冰涼?」她覺得不解,不是鬼才會冰冰涼涼的嗎?

  「你以前也曾問過我這個問題。」他黑亮的眸子鎖著她。「那時的我並不是整天都冰涼無溫度的,白天我會暖些,直到夜晚才又下降,與你纏綿時溫度會急遽升高,心跳也會比平常快許多。」他的眼神中有著赤裸裸的慾望。

  她滿臉通紅,粉頸低垂,不敢瞧他。

  「當時我沒有答案。」他低頭,無法自己地吻上她泛著粉紅的纖細頸項,感覺她顫了一下。

  如意不自覺的抓緊被子,不敢移動半分。「你現在知道原因了?」

  他沉默下來,眉頭皺緊,如意感覺到他僵硬的身子,抬頭望向他。「怎麼了?」他似乎又生氣了。

  韓殤突然將她抱開,讓她獨坐在一旁,眼神冷漠;方纔他竟然失了神,沉浸在兩人以前甜蜜的日子裡,為什麼她總能這樣影響他?為什麼?

  他握緊拳頭,與她相處愈久,他就愈加深陷,彷彿陷入泥潭中,不斷沉淪。

  「可惡。」他對她怒目而視。

  如意害怕地瑟縮一下。「為什麼生氣?」她顫聲道,方纔他還好好的啊!

  「你總是在影響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他倏地伸手輕扼她的喉嚨。「而我非常痛恨這一點。」他瞇起雙眼。

  「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受影響。」她望著他。「你將我的生活全都搞亂了,我不知該怎麼想、該怎麼做,偏偏這一切又顯得如此不真實,像是在作夢一樣,說不定那天醒了,才發現是南柯一夢。可我心裡卻又不願這只是一場夢,因為能遇見你我真的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是嗎?」他冷冷地瞅著她。

  她微微淺笑。「我知道你不相信,但那真的是我的肺腑之言。」她的眼神一片坦蕩。「我想我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了,在我死之前,我只想弄清一切,也算死得瞑目。」

  他放下掐在她頸上的手,皺眉道:「我不會讓你這麼早死的。」

  她淺笑。「我知道自己體內的寒氣增加了不少,身體也開始像你一樣冰涼,若是再發一次病,或許連神仙也難救了。」她望向窗外的陽光,想起住持說她近日將有大劫,該是指她身上犯的病吧!

  「只要你飲我的血——」

  「不用了。」她平靜地道:「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那也只能壓制一時,又何必多此一舉。」

  他聽了不覺怒氣上揚。「你倒是急著想死似的,怎麼,等不及要擺脫我嗎?」

  「不。」她搖頭,眉梢染上一抹哀愁。「我說了,我很高興遇見你,只是我畢竟欠你太多,是該還你的,若你當初也入了輪迴,不知我們今生會是怎樣的相遇,你是否也這般恨我?」她唇邊漾起笑意。「說不定我們仍結成夫妻,一輩子糾纏不休,可我定會愛你的,補償我欠你的一切,與你相守到老……」她的淚滑落。

  他只是凝睇著她,無法說出隻字詞組,黑眸深沉難懂,心湖起了波濤,雙手不禁握拳,情感開始分崩離析……

  「可是我想,今生我再也無法補償你了……」她的淚串串滴落。「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殺你,但……那對我而言必定也是椎心之痛啊!否則我今世便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贖罪,不會老是夢見你、不會心如刀割、不會無怨無悔、不會為你落淚、不會……」

  「別說了!」他大吼,內心翻騰。

  她只是流淚,胸口發疼,痛苦地緊蹙眉心,他見狀,有股莫名的不祥預兆。

  「我……」

  「別說了。」他不假思索地攬她入懷。「別再說了。」他緊摟著她。「你不能激動,否則寒氣會往上衝。」他的聲音裡滿是憂心。

  如意疲憊地靠著他,淚水不斷。「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想再見你氣惱我……我們能不能好好相處、好好作伴,只要……幾天就好,只要幾天……」

  他蹙眉不語,心中滿是掙扎,他不能,也不需要答應她,他說過了不再受她影響、不再任她擺佈、不再……

  如意見他默不作聲,心裡已然明白他的想法。「你不用勉強自己,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你已經為我讓步許多,我該知足了。」她畢竟是他的仇人,要他與她溫柔相伴的確是太強人所難了些,她拭去淚水,試著堅強。

  「我想請你將匕首給我。」她突然說道。

  他稍微推開她。「你不是不願再見到它?」提到凶器,讓他冷了下來。

  「我是不想見,但或許它能讓我想起什麼或夢到什麼。」她平靜地望著他。

  他盯著她,似乎在思考她話中的真偽,半晌後,才見他伸出手掌,匕首頓現,陰冷冷地躺在他的掌心。

  如意只覺心頭一陣刺痛,她閉上雙眼,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她必需面對它。

  再睜開眼,她已平靜許多,她伸出手,卻無法克制顫抖,手指握住劍柄,頓時被那冷涼的感覺震住,她鼓起勇氣才將它拿起。

  「我……」她深吸一口氣,望向他。「這匕首……與夢中的那把不同……」

  「是不一樣。」他冷笑。「這是殺我的匕首,你的是另一支。」他又伸出手掌,只見一支輕薄短小的利刃置於其上。

  她又伸手將之拿起,這次並不害怕。「為什麼有兩把?」在夢中,她見到的都是同一把。

  「或許是你暗中藏了一把,好伺機殺我。」他說道。

  「是嗎?」她輕咬下唇。

  他沒有說話,正控制著自己的怒氣,每次談到這個話題,他就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憤怒之中。

  如意瞧見他嚴厲的臉色,明白他心裡所想,於是將兩支匕首全藏在枕頭下,也算眼不見為淨,或許晚一點,他不在身邊時,她再拿出來細看。

  「我有些累了。」她疲倦地道,不由得拉緊身上的被子。

  他的臉龐洩漏出他的關心,「很冷?」

  「還好。」過低的體溫的確讓她精神不濟。

  他又拿出一顆紅色藥丸餵進她的口中,「吞下,會好點。」他蹙著眉頭。

  如意聽話服下,一會兒後才覺得好些,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我頭上是不是有銀光?」她詢問道,見他有些詫異,連忙又說:「是廟裡的住持告訴我的,他說這銀光是你為我鎖上的,能避妖鬼,你什麼時候……」

  她忽地止住話語,昨天在樹上時,他曾在她的頭頂上劃了一下,嘴裡還念著她聽不懂的字句,難道是那時……她想起之前韓殤曾望了遠處一眼,不知在瞧什麼?

  「城裡真的有妖怪?」如意睜大眼,那時他定是看到了什麼。

  「每個地方都有,只是肉眼分辨不出來。」他狀似稀鬆平常地道。「至於鬼,更是到處都有,但他們大部分都無害。」

  「是嗎?」如意神經質地望了週遭一眼。

  「這裡沒有。」

  「為什麼?」她不解,他方才不是說到處都有?

  「因為我在這兒。」他簡短地道。

  「他們……怕你?」她試探性地問。「你一直沒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字詞來表達。

  「我是什麼?」他譏笑一聲,「生前我常問自己,卻始終沒有答案,死後知道了,卻又無力改變。」他忽地一揚手,屋內的東西全浮了起來,連床也不例外。

  如意驚呼一聲,差點自床沿落下,她本能地抓著他穩住自己。

  他抬手撫著她因緊張而泛出血色的臉龐,黑眸閃著詭異的光芒。「我不是妖,也不是鬼,而是魔。」

  血色迅速流失,她蒼白著臉,臉上有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微揚嘴角,「一個妖鬼見了都會怕的魔,還有,符咒對我無效。」他一揚手,房目「碎!」地一聲大開,原本貼在上頭的黃符瞬間燃燒。

  如意大驚。「你……」

  他冷笑。「這次你想再殺死我是絕無可能的。」

  她搖頭。「我沒想過要殺你……沒有……」

  「是嗎?」他勾起她的下巴,卻突然望向門外,舉手一場,房門「碎!」地一聲關上,屋內的東西也緩緩下移,回歸原位。

  「小姐——小姐——」阿香在門外喊。

  「是阿香。」敲門聲傳來

  「小姐——」如意蹙起眉,她怎麼又回來了?

  「什麼事?」她出聲問。「我說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夫人回來了,想見小姐。」

  「娘?」如意不解地蹙眉,平時娘若想找她,都是親自來這兒,怎麼今天……她突然起身,心底閃過一抹不安,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她轉向韓殤。「我去見娘,你要同我一起嗎?」

  「我有其它事要辦。」他也起身。

  「小姐——」阿香在門外喊。

  「我就來。」她邊走邊說,到了門邊後,轉身對他說道:「我走了,很快就回來。」她凝望他一眼,這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站在原地,想起似曾相識的一幕,她微笑地站在樹林裡對他說著相同的話語,那時她正要回去探望父母,臉上漾著甜美的笑容,他不想她離開,卻又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對她,他總是心軟。韓殤眉頭一皺,將這些事逐出腦海,他必須先去辦一件事。

  「魍鬼,出來。」他出聲道。「我知道你在附近,出來。」

  一道紅光忽地現身。「少主。」

  「你還真是忠心、」他冷冷地瞄他一眼。

  「王命令屬下跟在少主身邊,魍鬼不能違抗,但至少能做到不礙少主的事。」他回答。

  韓殤現在沒有心情與他計較這件事,直接道:「我要怎麼收回展眉身上的寒氣?」

  魍鬼沉默了一下。「恐怕是無計可施,魔界裡的法術皆是傷人、取人性命之術,一旦進入敵人的體內,即進行破壞,無法驅出,只能化去。」

  「怎麼化去?」他的神情顯出一絲焦急。

  「若敵人的法術高於你,便能消失於無形,可如意姑娘是凡胎,所以只能受制於寒氣——」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他怒斥。「若我直接將寒氣收回——」

  「萬萬不可。」魍鬼立即道,「若少主要將寒氣收回,必得經過心臟,而如意姑娘絕對無法負荷,瞬間就會死去。」

  「可惡!」他大怒。「難道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

  「或許王會知道。」魍鬼說道。

  韓殤皺眉,為什麼他又得和他說話不可?他根本就不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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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告退。」魍鬼明白他已不需要自己,隨即消失。

  韓殤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若要保住展眉的性命,他就必須再回去見他,雖然痛恨他,但展眉的身子……他握緊拳頭,沒有他的許可,她不準死!

  如意一進門就見母親躺在床上,父親坐在一旁照料她,她慌張地奔了過去。「娘,你怎麼了?」

  孟夫人見女兒神情驚慌,微笑道:「娘沒事。」她氣色紅潤,沒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孟遷也道﹕「你娘很好,而且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笑呵呵的,臉上儘是喜悅。

  如意面露困惑。「怎麼了?」

  孟夫人的臉上浮現一抹羞澀,她推一下丈夫,「你說吧!」

  孟遷咧開笑容。「你娘有喜了。」

  如意瞪大睜子,吃驚地看著母親,一句話也說不出。有喜了?

  「唉!都一把年紀了。」孟夫人因女兒吃驚的表情而更顯得難為情。

  「怎麼會?夫人還年輕得很。」孟遷立刻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已從驚訝中恢復的如意也緊接著道:「是啊!娘,這是天大的喜事,女兒好高興。」她激動地坐在床畔,握住母親的手。

  孟夫人原本愉悅的臉變得有些詫異,「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她吃了一驚。

  如意連忙抽回手。「沒什麼,女兒很好,只是方才……方才澆花碰了水,所以才會這樣冷冰冰的。娘怎麼會突然發現有了身孕?」她轉開話題。

  一提到這事,孟夫人便重新露出笑容。「娘在馮府時,突然覺得身子不舒服,

  本想可能是昨兒個受了風寒,也不以為意,恰巧有個大夫在瑞驊房裡替他診治,瑞驊瞧我臉色不好,便堅持要大夫替我把個脈,看看狀況。結果一診斷,竟是有了身孕,娘當時吃驚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如意微笑道:「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孟遷也笑得合不攏嘴。

  孟夫人也難掩喜悅之色。「我根本沒想過……而且,一點害喜的症狀也沒有,所以我根本毫不知情……」話說到這兒,她忽然對丈夫說:「我想喝些熱湯,你去吩咐廚娘好嗎?」她向他使個眼色。

  孟遷立刻會意。「我這就去。」他笑著步出房間,順手帶上房門。

  「娘,幾個月了?」如意含笑道,心中仍因這個好消息而雀躍不已。

  「快三個月了。」孟夫人下意識地撫著肚子。

  「不知是弟弟或妹妹?」她一臉期待,心情是這幾日中最輕鬆愉快的。

  孟夫人但笑不語,一會兒後才道:「娘有話同你說。」

  「什麼事?」

  「瑞驊想見你。」

  如意一怔。「馮大哥好嗎?」

  「他傷得不輕,不靜養個半月不成。」

  她愕然,怎麼會這麼嚴重?

  「他想見你。」孟夫人又說了一次,眼神觀察著她。

  「我……」如意無法回答。

  「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連去看看瑞驊也這樣為難、猶豫?」她責備道。

  「娘,你別逼我,我……」她接不下話。

  「說呀!」孟夫人急道。「為什麼這個樣子?」

  「我……」

  「我問了瑞驊,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不愉快,為什麼對他突然變得這樣漠不關心,不理不睬的?這根本不像你,你到底瞞著娘什麼事?現在房裡只剩咱們母女倆,你有什麼話就跟娘說。」她握住女兒冰涼的手,一臉憂心。

  如意覺得一陣鼻酸,只能搖頭。

  「你倒是說話呀!」孟夫人焦急道。

  「女兒……無話可說。」如意咬住唇,無奈的說。

  「你……」孟夫人又氣又急,「難道是為了韓大夫?」也衝口而出。

  如意僵住了,娘怎麼會突然這麼問?「不,不是。」

  「瑞驊說韓大夫有問題,要我將他趕出府——」

  「不行。」如意大聲阻止。

  孟夫人微怔,她從沒聽女兒這麼大聲講過話。「為什麼?」

  「因……因為,只有他能在女兒發病時減輕女兒的痛苦。」她說,她絕不能讓親去同韓殤說這事,若是觸怒了他,或許會賠上娘的性命,她不能冒這個險。

  孟夫人一聽,也猶豫了。「那倒是,可瑞驊說的話也不無道理,韓大夫真是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感,與他說話時心裡直發毛。昨兒個瑞驊受傷時想找他,卻怎麼也找不著,可下一刻他又無聲無息的出現。」她蹙緊眉宇,百思不得其解。

  「是嗎?」如意只能如此虛應道。

  「瑞驊懷疑韓大夫根本不是大夫,否則,他昨天問診時該瞧出娘已有身孕——」

  「或許是沒細看,疏忽了。」如意連忙道。

  孟夫人見女兒急切的模樣,心裡大概有了底。「我同瑞驊說韓大夫只是問診並未把脈,所以才不知道我已有身孕。」

  如意明顯地鬆口氣。「是啊!把脈畢竟比較清楚。」

  「為何提到韓大夫,你便如此心焦?」孟夫人問道。

  「沒……沒有啊!」她半垂明眸,不敢注視母親。

  「是嗎?自韓大夫來了之後,你就這樣魂不守舍的,連行為舉止都怪異起來,娘真猜不透你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她蹙眉,沒忘記女兒昨天在房裡時反常的奇怪行徑。

  如意沒有應聲,只是乖乖地聽著。

  「這些都算了,娘也不想追究,可唯有你和瑞驊的事,娘定要問個水落石出。昨兒個你突然說要解除婚約,今兒個甚至連見他一面都不肯,實在沒有道理,你倒是說個理由啊!」孟夫人已快失去耐心,問了半天,什麼也沒進展。

  「請娘別再問了,女兒……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歎口氣。「女兒實在不能再見馮大哥,也不能嫁他為妻。」「什麼苦衷?」她追問。

  如意搖搖頭。「恕孩兒不孝。」

  「你……」

  「孩兒相信以馮大哥的條件,他必能找到比女兒更好的人。」她又歎口氣。

  「你這是什麼話?瑞驊想娶的自始至終都是你,喜歡的也是你」她陡然止住話語。「難道……難道你不再喜歡瑞驊了?」她一臉驚訝,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不是的,娘。」如意搖頭,隨即長歎出聲。「女兒……女兒喜歡馮大哥,從小便喜歡。打懂事以來,只要他在身邊,女兒便是安心的、無拘無束的。但……那究竟是怎麼樣的感情,女兒從沒有深究過,因為自覺終將是他的妻,那麼,一切就顯得理所當然了。可是現在……就不知該怎麼想了……女兒關心他,但不至於六神無主、心亂如麻;喜歡他,卻又不至於刻骨銘心、悵然若失、一顰一笑皆為他所牽引,女兒……」她的腦海中浮現韓殤的身影,心口微微發疼,淚水滑落眼眶。「只為一人情生意動。」

  孟夫人愕然,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女兒臉上的表情。她說的話不是打比方而已,那是一張為情所苦的臉……可對像卻不是瑞驊,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兒向來足不出戶,沒有機會認識其它男子,為何……她心中陡地發出警訊,難道是……韓大夫?

  不,不可能,他與如意是初識,兩人沒說過幾句話……不對,瑞驊說昨天親眼見韓大夫將如意抱走,難道那時發生了什麼事,如意因此不願提及?

  原本她對韓大夫不甚注意,但為何繞到最後,箭頭總是指向他?他到底是誰?如此翻江倒海,將事情搞得一團亂?不行!這件事不能等閒視之,她一定要弄清不可。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孟夫人輕聲詢問,盡量以平常的口吻說道,但願女兒能無意中透露。

  「是韓——」如意倏地住嘴,一臉驚惶。「不,沒有,女兒只是打比喻。」

  孟夫人這下更加確定其中必有蹊蹺了。「是韓大夫?」

  「不、不是,怎麼會呢!」如意起身,離開床沿。

  「為什麼不會?韓夫夫也是一表人才。」孟夫人試探道。其實由女兒不安的模樣看來,她已能十分確定。但……為什麼?她想不通一點,女兒與韓大夫認識也不過幾天,怎麼就……「如意,瑞驊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他即使受傷在床,仍擔心你,就怕你有個閃失,難道這樣都不夠讓你去見他一面?」她掀開被子下了床。

  「不是,女兒不能啊!」如意只能搖頭。若讓韓殤知曉,她不敢想像他會怎樣地大發雷霆,他會殺了馮大哥的,她不能冒這個險。

  「為什麼?」孟夫人轉過女兒的身子,要她看著自己。「好,就算真如你所說的,你突然發現與瑞驊之間的感情並不是那樣刻骨銘心,但那又如何?世上有多少女子在婚前甚至不曾見過未來的丈夫。就拿娘來說,不也如此嗎?可如今我與你爹不好嗎?不甜蜜恩愛嗎?」

  她撫過女兒的頭,歎道:「你已比其它人幸運多了,你見過未來的夫婿,與他一塊兒長大,而他對你情深意重,你對他亦有情——」

  「但不是男女之情。」如意忍不住潸然淚下。

  「那又如何?」她拭去她的淚。「就如你所說的,感情有深淺、有不同,夫妻之間亦是如此。有人刻骨銘心、有人平淡似水、有人恩愛甜蜜、有人相敬如賓,但每一種皆是情,若能偕手相攜、白頭到老,又有何介別?難道波濤是水,涓滴便不是水?」

  如意流淚道:「可那前提必得是『水』呀!娘。」

  孟夫人愕然。

  「馮大哥之於我不是『水』,是良友、是兄長、是知已,卻不是情系之人,若我未遇……他,或許會與馮大哥就此過一生,但我既與他相遇,既知自己已動情,又怎能再與馮大哥結為連理?我做不到啊!」她痛苦地搖頭。

  「他是誰?」孟夫人追問。

  「請娘別再問了。」她吸吸鼻子,平撫心情。「總之,是我對不起馮大哥,是不對,我欠了太多人了。」

  「你在說什麼呀?」孟夫人捧住女兒滿是淚痕的臉。「為什麼才幾日,你便會這麼大的轉變?你要娘如何相信,你要瑞驊情何以堪?」

  「是女兒不好——」

  「娘不要聽這些,娘要知道原因,是誰讓你有這樣的轉變?是韓大夫嗎?」

  「不、不是——」

  「那到底是誰?」她堅持要得到答案。「除了他之外,你沒有認識其它人,若你不願意回答,娘直接去問他。」

  「不要。」如意慌張地道。

  「那你就告訴我實情。」孟夫人一臉堅決,似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如意落下淚珠,緩緩地點了點頭。「是,是韓大夫,女兒……愛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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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你要救她?」

  「是。」韓殤點頭。

  「為什麼?」沙啞的聲音在黑暗的石壁中迴響。

  「不為什麼。」

  「你明明恨她,一心想報仇,想置她於死地,為何又改變主意?」

  「我另有打算。」

  「什麼打算?」

  「不關你的事。」韓殤惱火地道。

  「你不答,我不救。」對方亦冷冷地回了過來。

  「你……」韓殤握拳,滿腔怒火澎湃,石壁忽地晃動起來。

  「我不想聽這些。」他大怒。

  「控制你的法力,我說過多少次了,愈是生氣,愈是得控制自己」

  一陣冷冽的疾風倏地飛向韓殤,韓殤拂袖揮開,疾風將石壁打穿,月光射入石壁中,就見一抹黑影瞬間移至韓殤的身前,一掌打向他。

  韓殤抬手擋住,石壁整個晃動,他咆哮一聲,黑髮揚起,巖壁開始崩垮。

  只聽見高大的黑影冷哼一聲,另一手打向韓殤;韓殤迅速接招,卻被震得後退撞上巖壁,但瞬間已又飛至對方身前,連續出招,只見兩團黑影凌厲地互攻。

  魔王再次將他打飛,他卻又飛身攻回。「你要殺我得再等千年。」他冷笑一聲。

  「不用那麼久。」韓殤也笑,嘴角是冷酷的。

  「我隨時奉陪。」他一掌打上韓殤的腦門,將他再次震退。「不過,恐怕你要救的人等不了多久了。」

  韓殤倏地停手,惱火道:「到底救不救她?」

  「要救她可以,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不許再見她。」

  「為什麼?」韓殤忍不住怒火中燒。

  「你已尋著她,給了她教訓和痛苦,更何況,她為你忍受寒氣凍心之苦達十多年,該還的都還給你了,再不相欠,你若再糾纏她,賠上的將是她的性命。」

  「若治好了她,她又怎麼會死?」韓殤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

  「你是魔,她是人,她承受不了你的陰寒之氣」

  「只要我過血給她便無事。」

  「那她如今又為何會有性命之憂?」他冷聲反駁。「她有她的命數要走,不容你去攪和。」

  「我辦不到。」他憤怒地瞪著他。「她負了我,我不要她好過!」

  「那為何又要救她?」他斜睨他一眼。「你對她仍末忘情?」

  「沒有。」他大吼,石壁又開始搖晃。

  「好,我也不問你有沒有,要救她很簡單,就看你的決定。」

  「你——」

  「沒有商量的餘地。」他不退讓。

  韓殤咬緊牙根,可惡,他真恨不得能殺了他!

  「我對你已極為容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你去找她,否則以我之力,輕而易舉便能將你封在巖壁中,讓你出不了魔城。本想你去了人間一趟,能就此了斷情緣,沒想到卻愈是泥漳深陷,你若再不斬斷情絲,只怕是害人又害己。」他語重心長地說。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韓殤發火道。

  「你還有時間考慮,等你做了決定後再來見我。」他在瞬間隱至巖壁中最幽暗的角落。

  韓殤握緊拳,轉身飛出巖壁,而後在半空中回過身,他大喝一聲,雙掌齊出,一道銀光射出,打向巖壁,只聽轟然巨響,石壁整個粉碎;他冷哼一聲,頓覺快意不少,揮掌又連擊了好幾個山壁,魔城為之搖晃。

  「什麼人?」

  忽地有人大喝,只見半空中陡地出現許多夜叉,他們一見到他,愕然不已。

  「少主。」

  韓殤冷哼一聲,沒有回答,瞬間消失無蹤。

  「你……真的愛上韓大夫了?」孟夫人不可置信地圓睜雙眸。

  剛踏進門的韓殤則愣在原地。

  如意頷首。「是,女兒愛他。」她沒有任何遲疑,不知道韓殤就站在身後。

  「這怎麼可能?你和他才認識幾天——」

  「但感覺上卻像是一輩子了。」如意歎息出聲,眼神顯得有些迷濛。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孟夫人仍是無法相信。「他的家世背景咱們全不知,就像個謎一樣,你怎麼會……」她只能搖首。

  「女兒知道他就夠了。」如意簡短的回答。

  韓殤怔怔地注視著她,內心翻騰不已,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愫開始騷動。她……她,即使知道他恨她,來找她復仇……卻仍愛他……為什麼……他不懂……

  「如意。」孟夫人捧住女兒的臉。「你醒醒啊!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孟夫滿臉焦急。

  「是女兒欠他的,欠他太多太多,只求能償還一切。」她的淚再次落下。「盼能將他所受的傷一一撫平,或許……來生能與他再結一段良緣,做一對平平凡凡的結髮夫妻。」她綻出一抹笑。

  韓殤震懾不已,心牆開始出現裂縫。不,他不能……他極力控制自己,試圖將欲倒塌的心防重新修築,他發過誓再也不相信她的話……

  孟夫人聽得心驚。「你到底在說什麼?在此之前你與他根本末曾相識,何來虧欠之說?而且怎麼扯到來生去了——」

  「娘。」如意握住母親的手,止住淚水。「麻煩你轉告馮大哥,要他另外找個好姑娘吧!別再將心思放在女兒的身上了。」

  「你要娘怎麼開口?」孟夫人只能搖頭,只能歎息。「瑞驊受不住的。」退婚之事她根本開不了口。

  「那麼,等他的傷好之後再提吧!」她輕拭臉上的淚,「娘,你有孕在身,歇著吧!」她扶著母親到床上歇息。

  「可是……」

  「咱們別再說這些事了,好不好?」她替母親蓋上被子。

  孟夫人見她面露疲憊之色,只得道:「好吧!」反正她現在已確定癥結在韓大夫身上,那事情就好辦了,她會找他談一談的。

  「你也回去歇著吧!」孟夫人又道,如意的臉色看起來真是太蒼白了。

  如意本想多陪母親一會兒,但又怕她追問韓殤之事,於是頷首道:「女兒這就回去。」

  一直站在原地的韓殤一聽見這話,立刻消失無蹤。

  「娘,你好好歇息,女兒回房了。」如意起身。

  孟夫人目送她出了房門,一顆心雜亂無緒,該怎麼辦呢?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對?怎麼做才圓滿啊?

  如意一出房門,就看見韓殤站在她的身前,甚至來不及驚訝,便已被他扣住手臂,將她帶離,如意只覺一眨眼,兩人已回到她的房裡。

  「你怎麼了?」她感覺他全身繃緊,整張臉看起來非常嚴厲。

  他向來不說廢話,所以直接道:「我聽到你方纔的話。」黑眸緊盯著她。

  如意微微一愣,「什麼?」

  「你說你愛我。」他的眸子閃動著兩簇火花。

  她望著他,輕歎口氣。「你知道的,不是嗎?」

  「我不知道。」他握緊拳頭。

  她無言,眼神迎向他閃亮的黑眸。

  「回答我。」他怒道。

  「我愛你。」她的目光溫柔,而且堅定。

  他的拳頭更加握緊,四周的氣流開始不穩定,兩人的衣擺飄蕩起來。

  「你不相信我?」她淺淺一笑,隨即歎口氣。「我也不相信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你,你恨我,要我償命,我卻愛上你,是對你的虧欠、償還、宿命抑或癡傻?我不知道。」她的髮絲飛揚,如迎風而立。「我只知道自己愛上了你,也明白你必定不信,或者不屑一顧,更可能認為我是在耍花樣,但我心裡都還是忍不住希望你能明白,明白我對你有情有愛,有無法割捨的愧疚與心疼……」她忽地輕咳,身旁的冷風讓她難受。

  她的不適讓他收斂心神,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如意伸出手,搭上他緊握的拳頭,一抹柔情的笑在唇邊漾開。「能讓我握你的手嗎?」

  他不自覺的鬆開掌心,與她交握,她貼近他,臉頰偎在他的胸口上,緩緩合上雙眼。

  韓殤一震,但未推開她,只是站著,顯得有些僵硬。

  「你過得好嗎?」她柔聲道。

  「什麼?」

  「這百年來,你過得好嗎?」她詢問道。

  「沒什麼好不好。」他說,事實上,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修煉。

  「有人同你作伴嗎?」她仰頭望著他。

  「什麼意思?」

  「若你是一個人,必定很寂寞——」

  「我很好。」他冷聲道。

  「那就好。」她微笑。「這樣我也可以安心了。」

  「什麼意思?」

  「我只是擔心你一個人會寂寞,知道你很好,我便放心了。」她鬆開與他交握手,離開他的懷抱。「謝謝,我知道你方才必定是萬分不願。」

  他沒有說話,雙手重新握緊。

  如意感覺一陣疲憊襲來,她揉揉眉心,瞧見他將紅色藥丸遞到她唇邊,她搖搖頭。「不用了,我很好。」她轉身至桌前坐下,開始磨墨。

  「你在做什麼?」他蹙眉。

  「我想寫些東西。」她提起筆。

  「寫什麼?」

  「給爹娘的信。我快不久於人世了,所以想同他們說些心裡的話——」

  「不許寫!」他發火道,揚手將桌上的東西全掃落在地。

  如意愕然,「你……為什麼?」

  「誰說你會死?」他怒道。

  「我們兩人都知道——」

  「我說不會就不會。」他顯得怒氣沖沖。

  她沒有應聲,只是彎身撿起紙張和硯台。

  他怒火更熾。「不許撿。」他一揮袖,只見一陣疾風將地上的東西全刮起,紙張懸空飛揚。

  如意連忙伸手去抓,卻見茶杯碎片正好飛來,劃過她的掌心,她悶哼一聲,鮮血流出。

  韓揚大驚,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右手腕,只見掌心被割了一道,鮮血正汩汩流出。

  「我沒事。」她掏出手巾,壓在傷口上,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他眉頭緊皺,扯下自己的衣擺,將之綁在她掌心上止血,他怎麼會傷了她?

  「我很好,只是劃破皮罷了。」如意直起身子,卻因氣血不足而晃了一下。

  他二話不說便抱起她走到床邊,讓她半躺在床上,拿出藥丸塞入她的口中,她被那腥味嗆了一下,眉心蹙起,強忍著將之吞下。

  他右手一轉,一塊梅餅在掌心中出現,他剝了一小塊送入她口中,如意愣住,只是呆呆地望著他,口中的血腥味被梅餅的香甜味蓋過,但淚水卻在她的眼眶打轉。

  他一口一口地餵入她口中,專注而小心翼翼,深怕噎著她似的,直到瞧見她淚珠滑落,才忽地停下手。

  「怎麼了?很疼嗎?」他皺眉。

  她搖首,「不、不疼。」她吸吸鼻子,試著止住淚水。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不需要寫遺書。」他微慍道。

  「嗯。」她柔柔地應著,嬌顏慢慢染上血色。

  他抬手輕撫,感覺那溫暖滲入指尖。「你真的愛我?」他忽然道。

  「真的愛你。」她回答得沒有絲毫遲疑。

  他眼中的火花復又燃起。「是嗎?」

  「嗯。」她頷首,「我喜歡與你在一起。」

  他沒有應聲,黑眸深沉如潭,讓人無法猜透,突然,他低頭將冰涼的唇印上她的臉頰,黑瞳緊鎖著她。

  如意因他的舉動而嫣紅雙頰,感覺到他的唇在她的臉龐移動,而後覆上她的雙唇。他的黑眸仍是注視著她,令如意的臉蛋更加紅透,下意識地眨著眼。

  他輕輕地摩挲她柔嫩的唇瓣,瞧見她顫抖了一下,細碎的吻描繪著她的唇形,他半垂黑眸,情潮被勾動,感覺自己的體溫逐漸升高,他緩緩退開,見她眼波流轉,有絲羞澀,螓首微微低垂。

  他俯身在她白皙優美的頸項印上一吻,抬手掠開她漆黑的髮絲,聞著她身上的馨香,衣衫被他撩下肩膀。如意輕喘,小手抓住他的衣襟,感覺他冰涼的臉龐埋在她的頸肩。

  「你真的愛我?」他的聲音沙啞。

  「是。」她聽出他語氣中的不肯定與懷疑,主動將雙手滑進他的衣衫內,環抱他的冰冷,將掌心貼在他的背上。「我愛你,真的愛你。」她輕咳一聲。「我不需要欺騙你,不管你相不相信,都沒關係,你說我是你的妻,我便做你溫柔的妻,直到你厭了我、倦了我。是恨也好、愛也好,都無關緊要,我們一起相伴、一起聽風、一起賞月,快快樂樂的,再也不爭吵,好嗎?」

  他的血液奔流,心底的牆崩落,他箍緊她,嘶聲道:「你又在影響我了!」

  「我能嗎?」她歎口氣,纏著布條的右手緩緩移至他的胸前,指尖輕觸那道血痕」察覺他震了一下,她吸吸鼻子,心頭酸楚。「我愛你。」她柔聲道。「愛你的專橫、你的霸氣、你的癡傻、你的柔情、你的黑眸——」

  「別說了。」他全身繃緊,口氣粗暴。

  「我愛你。」她撫著他的胸膛,察覺到指尖下的溫度升高。

  「我說別說了。」他抬起臉,怒氣上揚。

  她深情地望著他。「我愛你。」她突然仰起唇,在他的唇上輕觸,隨即漲紅臉,因自己的大膽行徑而垂下頭。

  他頓覺血脈翻騰,無法扼抑,他勾起她的下巴,攫住她嫣紅的雙唇,粗暴地蹂躪她的唇。她這個可惡的女人,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對她狠下心?

  如意微蹙眉宇,悶哼著,雙唇刺痛,兩人四目相對,他陰暗的眼閃著狂暴,她潤濕的眸子泛著淚光。他扯下她的衣衫,撫上她赤裸的背,她因涼意而瑟縮,但隨即感覺到他的掌心有了暖意。

  她的柔順使他的怒氣一點一點流失,他探入她唇內,汲取她的甜美。如意輕顫,美眸半掩,更增嬌媚;他卸下她的褻衣,將她緊摟在懷中;如意貼上他的胸膛,喘息不已,他的眸子慾火熾燃,感受到她每一吋的柔軟。

  他離開她的唇,一路吻下她的頸項、胸口,在她血紅的胎記上停駐,眉頭蹙起,腦海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卻無法明確記得;他不假思索地吻上那片肌膚,畫面再次掠過,卻快得讓他捕捉不到,這是怎麼回事?

  「啊——」如意忽地叫了一聲。

  他猛地抬頭,見她痛苦地皺著五官。「怎麼了?」他心一驚。

  「痛……」她咬緊下唇,冷汗冒出。

  怎麼會這樣?韓殤扣住她的雙頰,將她的嘴撐開,滴血給她,她掙扎,輕咳出聲。

  「吞下去。」他厲聲道,一臉急切。

  如意試著忍受,胸口的痛這才緩緩紓解。

  他緊鎖眉頭,百思不得其解,雙臂將她環入自己的懷內。「為什麼會這樣?」他明明沒有輸寒氣入她體內,為何她會突然發病?

  他拉起被蓋住她赤裸的背。「還難受嗎?」

  「不,好多了。」她虛弱地道,方才胸口突然一陣刺痛,讓她也覺得莫名所以。

  他撫著她白嫩的肩頭,問道:「我這樣抱你會難受嗎?」他的眉憂心地蹙起。

  「不會。」她搖頭。

  他展開被子,將她洩漏的春光遮住,他的體溫已退去,她不能與他肌膚相觸,否則又要發病。

  如意粉頰通紅,不敢瞧他,韓殤則輕觸她柔嫩的肌膚,忽地停下動作,望向窗外。

  「把衣服穿上。」他說道。

  如意抬頭,見他望著窗外。「怎麼了?」

  「把衣服穿上。」他又說一次。

  她還未應聲,就見他忽地消失了蹤影。

  如意愣住,連忙穿上衣服,怎麼回事?

  韓殤一到花園便冷聲道:「出來,否則別想活命。」

  沒人應聲。

  他冷言道:「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他揚手打向其中一棵樹,只見銀光筆直擊中。

  「啊——」一聲慘叫傳來,緊接著便是一個東西摔下樹的聲音。

  韓殤瞧見一女子在地上翻了幾個滾,他冷聲道:「為什麼躲在那兒?」

  那女子捂著胸口,唇角有抹鮮血,她狼狽地站起,在見到他的時候,詫異地睜大眼。

  「再不應聲,就等著魂飛魄散。」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說。

  「我沒有惡意,只不過是好奇。」她拭去血。「我今天在街上見到一女子頂上有法術護身,遂跟著她回到這兒。」她望著他,看來該是他施的法。

  「你想對她做什麼?」他眼神冰冷。

  「沒有,我說了,只是好奇。」女子搖頭。

  「是嗎?」他冷笑一聲,忽地掠身至她跟前,擊向她的天靈蓋。

  她大驚,揚手擋住,卻仍是阻擋不了他的力量,一口血吐了出來,跟著被震飛,撞上另一棵樹。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專靠吸人氣增強功力,我懶得處理你,你卻動到我頭上來,找死!」他瞬間又飛到她身前,一掌擊上她的胸膛。

  她噴出大量鮮血,癱軟地滑落地面。「饒……饒命……」她只剩一口氣了。「我定不再……害人。」

  「我不管你害不害人,可你想動她,我就要你死。」他冷酷地擊出銀光。

  「你在哪兒,韓殤?」

  韓殤轉向另一方向,那女子以最後一絲力氣避開,銀光堆中石板,碎成片片。

  如意聽見聲響,朝這兒走來,韓殤此時也拉回注意力,轉向躺在地上的妖怪,卻發現她已乘機逃走。

  「還真機靈。」他正想追出,趕盡殺絕,卻見如意已奔了過來。

  「怎麼了?」她喘著氣,身體有些不堪負荷。

  他來到她身邊。「為什麼跑?」他皺眉。

  「我聽到聲音,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她舉目望去,就見花園裡亂成一片,為什麼會這樣?」

  「有個妖怪跑到府裡來。」

  「妖怪?」她瞪大眸子,真有妖怪?

  「她只剩一口氣了。」他見她仍在喘氣,遂道:「以後別再用跑的,對身體不好。」

  她望向他,嘴角漾出一抹淺笑,他在關心她。「嗯!那妖怪會害人嗎?」她好奇的問。

  「她吸人陽氣助長功力,能幻化人形,該也有幾百年的功力了。」他說道。

  「幾百年?」她再次圓睜雙眼,忽然聽見下人們鬧烘烘地朝這兒走來,該是聽見方纔的轟然聲響。她立刻道:「將這兒變回原樣好嗎?」昨日她見過他將打碎的桌子和雜物變回原樣,所以做此要求,若是讓其它人瞧見這兒亂成一團,必定又要繪影繪聲地胡說一遍了。

  他並未響應她的要求,只是牽著她的手在瞬間移回屋內。

  如意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已回房,納悶地道:「為什麼你不將花園變回原來的樣子?」

  「魔界裡的法力無法將有生命的東西修復。」他簡短的解釋。

  她一怔,呢喃道:「是嗎?」

  「我們行殺戮,不行救人。」他見她臉色蒼白起來。

  「你們……也害人?」

  「有些。」

  「你呢?」她望著他,眉心蹙起。

  「你總是關心這些事,別人的死活對你而言真這麼重要?」他不悅地道。

  「都是生命啊!殺人總是不好。」她歎氣,「更何況,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偏我沒有,所以是魔。」他冷笑。

  「不是。」她輕握他的手。「你有的,你對我就很好。」她偎入他懷裡,依靠者他。「你對我的好,我全放在心上。」

  「我哪裡對你好?」他微慍,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善待她的地方,他是來報仇的,可不是來報恩的。

  她只是淺笑,並未回答,輕咳了幾聲。

  他立刻輕推開她,鬆脫兩人交握的手。「我的寒氣會影響你。」臉龐因憂心而顯得嚴肅。

  「不礙事。」如意搖搖頭。

  韓殤並未因她的話而寬心,心裡明白她體內的寒氣將逐漸侵入她的五臟六腑,使她虛弱,他惱火地握緊雙拳,可惡!到底該怎麼救她?

  難道真的無計可施,只能答應「他」的條件?不!韓殤立刻駁回這個想法,他絕對不答應。

  不答應!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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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月光照進一棟簡陋的木屋,床上躺著一名中年婦人,臉色蒼白,身形枯槁,似已病入膏肓,不久於人世。

  「娘……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穿著新娘服的女子緊握著母親的手,淚如雨下。

  「是……是展眉嗎?」婦女呻吟道,費力地睜開雙眼。

  「是女兒,女兒回來了。」她哭泣。

  「真……真是你……」婦人欣慰地流下淚。

  「娘,真的是姊姊回來了,你要快點好起來。」另一名女子也流著淚站在一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展眉轉身問妹妹,「我走的時候,娘還好好的,為什麼才三個月就變成這樣……連……連爹都過世了。」她痛哭失聲。「女兒……女兒不孝,早該回來的……」

  「是……是鬼在作祟……」妹妹囁嚅道。

  「鬼?」展眉大吃一驚,轉向妹妹。

  她哭泣道:「村子裡最近死了好多人……都說是鬼,一個有著長長……黑頭髮……的男鬼……他專吸人的陽氣,才一伸手覆在人的心口上,便讓人全身發冷,動彈不得——」

  「不——」展眉激動地打斷妹妹的話。「不可能,他……他答應過我的……而且我們整日在一起……」

  「姊,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沒……沒有……」展眉慌亂不已。

  「聽說只要把匕首刺進那個鬼的心臟,他就會死了,所以……所以我打算找到那個鬼,然後殺死他。」

  展眉瞧見妹妹自木盒裡拿出一把冷冽的匕首,心中驚慌不已。

  「這是我從道姑那兒求來的,聽說那個男鬼住在山裡,明兒個我就上山去殺他。」

  「不——」她大喊,奪下妹妹手中的匕首。

  「姊,你還給我,我一定要去,這是救娘唯一的辦法。

  「救娘?」她怔住。

  「是啊!這是道姑說的,只要殺了他,娘的痛就好了。」

  她震住,視線移向手中冰冷的匕首,癱軟在地上……

  「殺他……」淚水滑落。

  「是啊!殺了他,娘的痛就好了。」妹妹重複道。

  她緊握匕首,淚水串串滑下……

  殺他……

  「不要——」

  如意大叫,從夢中驚醒,冷汗直冒,隨即痛苦的蜷曲在床上,她的胸口……

  窗台上一抹身影徒地飛至她身邊。「展眉——」他扶起她,著急地將血餵入。

  她卻開始咳嗽,雙手緊抓著他「「我……我……」她的淚滑下,猛地嘔出一口血。

  他大驚失色,吼道:「別說話。」

  她只是哭,又吐了一口血。

  「不許再吐了。」他咆哮,抱緊她。「再吐下去,你會死的,聽我說……別激動,放鬆,你一放鬆寒氣就會撤離,聽到沒有?」他心急地抹去她的血。

  她的淚撲簌簌的流下,她……她不能死……她還沒弄清一切,她不能死……

  他狂亂地封住她的唇,嘗到她口中的血腥味,他漆黑的眸緊鎖著她……

  「不許再吐。」他在她的唇畔說道,眼神焦急而凌厲。

  她緊緊地攀住他,淚水滴落,濕了他的臉頰,喉頭湧上一口血……她輕蹙眉宇,努力將之嚥下。

  「還好嗎?」他離開她的雙唇,語氣急切不安。

  「我……我沒事。」她深情地凝視他,拭去他唇邊的血。「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怕你半夜又發病,所以在這兒守著。」他將被子裹在她的身上後,才放心的包緊她,揚手揮出許多光火。

  她微笑,「好美,哪天你帶我回湖邊小築好不好?」

  他聞言一怔,「你想回去?」

  「嗯!我想在我死之前——」

  「你不會死。」他怒斥。

  她歎口氣,「不管怎麼樣,我想回去看看。」

  他將手指伸至她唇邊,「把血吞下。」

  這次她並未反對,只是眉頭仍然皺起,他則又變了個桂花糕餵她吃下,以蓋過血腥味。

  「方纔……我又作夢了。」她突然道,「那把匕首……是我妹妹自道姑那兒求來的。」

  他沒有應聲,只是又剝了一小塊糕點送入她口中。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似乎是我從你那兒回去見父母,可我爹早已過世,而我娘……」她頓了一下,「好奇怪,和我現在的娘長得有些相似,她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已不久於人世,說是……被鬼吸了陽氣……」

  他頓住。「被鬼吸了陽氣?」他蹙眉,這是怎麼回事?

  她與他四目相對,眸子黯然,「是你嗎?」

  「我?」他怒道,「這就是你所想的,我殺了你娘?」

  「不、不是。」她搖頭,隨即震住,淚水滑落。「我不知該怎麼說,但……你是對的,前世的我是相信了,可是……」

  「別說了。」他怒火中燒。「我殺你娘做什麼」四周的火開始晃動。

  她的雙手掙出被子,緊攬住他。「你先聽我說幾句話好不好?別生氣。」她的淚不停地淌下,「因為……因為村裡的人說,瞧見你吸取人的陽氣,所以……所以才會這樣……」

  「瞧見我?」他冷哼一聲,「我幾乎不下山,怎麼會到村子裡去?更何況,與你相識後,我們兩人寸步不離,我如何去村裡?」

  「我不知道,可是有人瞧見你的模樣——」

  「那人說謊。」他冷聲道。

  「但……他若沒見過你,如何知道你的長相?」她望著他。

  「所以你懷疑是我?」他的面孔冷了下來。

  「不是。」她落淚。「我只是想弄清楚,如果不是你,那又會是誰?為什麼要扮成你的模樣?」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人僵住。韓殤深入深思,若是在百年前,他根本不相信有鬼、有妖怪之事,但之後他身處魔界,各種妖魔鬼怪他都見過,他們各個都有變身的能耐,所以,並非沒有這種可能性,但為何挑他?為何扮成他的模樣?難道是與他有過結?否則為何要如此,而且……

  「這個妖魔見過你。」如意突然道,表情震驚。

  他頷首,否則那個妖魔如何知道他的長相?

  她輕咳一聲,他立刻又將被子緊裡住她,她搖頭握住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她猛掉淚。

  他不語,她歎息,眸中一片黯然,明白他在生她的氣,她靠回他的懷裡,感覺他僵硬的身子。

  「一切……都要結束了。」她淒然一笑,隨即咳了幾聲,疲憊地閉上雙眼,呼吸短淺,在他懷中昏睡。

  他抬起手輕撫她蒼白的容顏,俯身在她光滑的額上印下一吻。

  她迷濛地睜開眸子,反射性地抓緊他的手。「我愛你,對不起……我愛你……」她只是一再重複。

  「噓!」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別說了。」他伸手覆上她的眉心,只見她立即沉入夢鄉。

  他抱緊她,黑眸眷戀地在她臉上游移,低頭輕吮她微啟的唇。「我要帶你回去,讓你同我一起。」

  他要留下她,成為魔界的人。

  韓殤抱著她回到魔城外,正要伸手打開門時,一道青光突然現身。

  只見一名戴著青色面具的高大身影浮在半空中,「少主,該知道魔界不能帶人進入。」

  「給我閃開。」他冷聲道。

  「恕屬下難以從命。」

  韓殤揚掌擊向他,他出手接下這一掌,只聽「碰!」的一聲巨響,魍鬼退了一步。

  「夠了,讓他進來吧!」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出城外。

  「是。」魍鬼立刻消失無影。

  韓殤打開門,迅速飛入石壁內。

  「你還真是膽大妄為,竟將她帶回魔界。」

  「我要她成為魔界的人。」韓殤低頭看了裹在被中的如意一眼。

  低沉的笑聲在山壁中迴盪。「這可不是你能作主的,她不屬於這裡。」

  「將她留下她就屬於這裡。」他才不管他怎麼說,「就算她死了,她的魂魄也會留在這裡。」他要她永遠陪著他。

  「是沒錯,但別忘了,她是普通人,她的魂魄沒有實體,只是一縷幽魂,不像你具有形體;你會碰不到她、觸不到她——」

  「我將百年的功力過給她,便能讓她有形體,就像你當初對我一樣。」韓殤反駁道。

  「你和她不能混為一談,你流有我的血,天生就有異於常人的能力,而她只是凡胎,就該入輪迴。」

  「我不要她入輪迴!」他大怒,抱緊她。「我尋她尋了百年,絕不放手。」

  「這事由不得你。」他厲聲道,「你們這段情緣已了,不能再強求。」

  「我就要強求。」韓殤毫不妥協。

  歎息聲傳來,「你對她的情始終沒有消失,只是深埋,本想你去找她,能了斷情緣,結果卻變成這樣……我的提議還算數,要救她,可以,不過永遠不能再見。」他的語氣堅決。

  「不,我不需要你救。」

  韓殤愣了一下,目光移向懷中的人,她醒了。

  如意歎口氣,「我們回去吧!」

  「什麼時候醒的?」他問道,方纔的話她都聽到了?

  「剛醒來。」其實在他與人對掌時,她被震了一下,雖未完全清醒,但對於週遭的一切,還是有知覺,只是一下子弄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這兒黑漆漆的,沒有任何光線。

  「姑娘寧可死?」

  「不。」如意回答,從方纔的談話,她明白這人該是韓殤的父親。「我不想死,可若代價是與他分離,那便是生不如死。」

  韓殤覺得內心激動,不由得抱緊她。

  「姑娘說得情深意切,但可曾想過父母家人?」

  「想過,當然想過。」她深深的歎息,「前世也做了選擇,選擇救娘,而後與韓殤同生死,那是我唯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卻也是最殘酷的。今生……卻又要做這樣的決定,上天對我實在太殘忍了……」她再次長歎。「我不知道怎麼樣做才是最好,因為不管我怎麼做,總有虧欠,總有不圓滿,我只知道自己已負了他一次不能有第二次。」至於爹娘,將有弟弟或妹妹來替她盡孝道,她總算可以放下心的一顆大石頭。

  「你們兩人不同族類,不管再經過幾世,仍不會有結果,何若如此糾纏?」他大搖其頭,「走吧!」

  「你不救她,我便毀了這裡。」韓殤狂暴地道。

  「你若有能耐,便去做!」他不以為意。

  「好——」

  「算了,別這樣。」她摟住韓殤的頸項,柔聲道:「我在這兒不舒服,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不舒服?」他面露焦急。

  「不礙事,只是想回去。」她將臉埋在他的頸肩處,「我們回去。」

  「好。」他立刻道。她在這兒他也擔心會傷了她,要毀掉這裡,他一個人來就了。

  臨走前,如意說道:「我們雖是不同族類,可天底下的愛情卻是相同,他待我情深意重,我對他亦是如此,或許愚昧癡傻,卻是真心真意……」她輕咳,「如意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多的只是對他的執著、對他的依戀……難道是不可求的嗎?」她又咳了幾聲。

  「別再說了。」韓殤將她緊摟在懷中,飛身而出。

  如意臉色發白地偎在他懷中,眼角乏著淚光,她捨不得他呀!如果她離開人世,他必定會孤單寂寞,那誰來同他作伴、同他說心事……誰來關心他?一想到此,淚水不覺滑落。

  難道他倆終要生離死別?

  一出魔城,韓殤便揮掌向城門擊去,只見城門為之晃動,他大喝一聲,黑髮揚起,眸中閃著怒意與邪氣。

  「韓傷——」如意因氣流而睜不開眼,髮絲也飄起,她勾緊他的頸項。「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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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救你,我便毀了這地方」他勃然大怒,掌心聚集了一股強大的能量擊向城柱,只見整個空間開始搖晃,牆開始崩塌。

  「別這樣,我們回去吧!」她因劇烈的震動和破壞而感至不舒服。

  韓殤低頭瞧見她深皺的眉心,立即緩下勁道,明白他若再施法力,她會承受不住。「好,我們回去。」他攬緊她,表情緩下。

  他在離去前揚袖一揮,城門垮下。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只見五彩繽紛的氣開始自魔城竄出。

  如意溫熱的氣息輕拂他的頸項,柔聲道:「你父親沒理由救我——」她忽然頓了一下,想起魍鬼給她的藥丸,看樣子,韓殤的父親是百般不願他們兩人有任何關聯。

  「他不是我父親。」韓殤怒道,他根本不承認。

  如意抬眼望了他一下。「怎麼這麼說?」

  「他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他冷聲道。

  「什麼意思?」她聽得很迷糊。

  「一直到我死的那天,他才曉得還有我這個人存在。」他的聲音愈來愈嚴厲。

  如意一臉錯愕。「為什——」她的話語忽地被一陣鳥鳴打斷,她轉頭望去,眼前閃耀著一片波光,幾乎使她無法直視,她面露詫異之色,急切地左右張望。

  一株高大的楊柳佇立於湖旁,柳絲垂於水面,迎風飄蕩,四周有著幾棵高大的古樹,其中一棵樹下有間竹屋,屋子的四周長滿雜草和野花,綠草如茵,鳥鳴悅耳,如意的淚湧上眼眶,轉頭自韓殤的肩膀望去,淚水滑落,是一大片……一大片竹林……

  「這……」她無法成言,胸口一陣陣抽痛。

  「你不是想來嗎?」他不懂她為何落淚?

  「嗯。」她望著眼前的湖光水色,彷彿在夢中一般。「讓我下來。」

  他放下她,拿開她身上的毯子,如意筆直地走向竹屋,激動且震撼,她真的在這兒……不是作夢……

  她推開門,一聲「嘎吱」聲傳來,她進入屋內,瞧見一張矮桌與竹床,桌上擺著一個古銅鏡,上面滿是灰塵,她顫著身子跪於桌前,拭去灰壟,瞧見鏡旁有件古樸的木梳,她伸手握住,心中有股強熱的失落與哀愁。

  「以前你常為我梳發。」他站在她身後,揚手一拂,四扇窗頓時開敏,陽光傾洩而入。

  銅鏡照著她蒼白姣好的面容,彷若百年前的她,只是當時佳人笑顏如蜜,而今卻淚濕衣襟。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她呢喃,掌心緊握著木梳。「我……我們住這兒,好嗎?」

  「嗯!快快樂樂的過完我剩下的日子——」

  「你胡說什麼!」他發火。「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

  「嗯。」她頷首,並未反駁他。「我們住這兒好嗎?」她充滿期盼地望著他。

  他沒有答話,只是注視她。

  如意因他的不語而沉默,一抹歎息逸出。「我明白了,這裡對你而言畢竟不是個愉悅的地方。」他命喪於此,又怎麼會想待在這兒。

  他仍是沒有應聲,聽見她歎息出聲。「我想到外面看看。」她扶著桌子起身,又望了屋內一眼後才緩緩走出,步履顯得有些沉重。

  她邁至湖畔,平靜的水面、蔚藍的天,經歷了百年仍是依舊靜靜地座落於此,不曾改變;微風徐徐,拂過垂楊柳,沙沙作響,是那樣寧靜。她閉上雙眼,感受這裡的一切美好,怕是再也無緣來此,不過,她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感覺到他的接近,她緩緩睜開眼,臉上是恬靜的笑容。「謝謝你帶我來這兒,我們回去吧!」這兒既然對他而言並非愉快之地,那麼,還是早些離開比較好。

  「你是怕我承受不了嗎?」

  他的語氣帶著譏誚,每當觸及到這件事時,他仍是氣憤,無法心平氣和,他本就不是個心懷寬恕、以德報怨之人,更何況置他於死的還是他摯愛的女人,恨了百年,如何能輕易地在短時間內消去?他沒有大發雷霆已是難能可貴了。

  如意沒有答話,只是歎息,原本恬淡的表情覆上了一抹哀愁。

  見她難受,他的心也不痛快,卻不知要說什麼,對她狠心殺他這點,他始終耿耿於懷,可又放不開她,放不開對她的愛戀,他一直想要斷情,卻做不到,若能讓他選擇,他豈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掙扎與兩難,但一切卻半點不由人。

  「你對父母之愛始終超過對我。」他冷聲道。

  她望著他,再次歎息。「我無法分出高低,失去任何一方我都不願,這樣……是種奢求嗎?」她輕咳幾聲,有些累了。「我必須得割捨嗎?」

  「你捨得的始終是我。」他盯著她。

  「若真是如此,我便不會隨你走了。」她又咳了幾聲。「我知道不管怎麼說,你始終不信,在你心中,我終究是背叛了你,你恨我,卻又捨不下我」

  「誰說我捨不下你?」他下意識的反駁。

  「那就好。」她露出一抹釋懷的笑。「這樣我就放心了,我走後,你要珍重自己」

  「我說了不許說這些!」他怒道。

  她輕咳,他憂心地蹙眉。「我有些累了。」她疲倦地眨眨雙眼。

  韓殤將被子展開覆在她身上,如意順勢靠向他,望了這人間仙境最後一眼,明白自己恐怕是不會再來了。

  「我們回去吧!」她閉上眼。

  他伸手環住她,將兩人移回孟府。「再睡一會兒。」他抱她躺回床上。

  她睜開眸子,瞧見滿室的陽光。「已經早上了,我得去給爹娘請安。」

  「晚點再去。」他以手壓著她的肩,不讓她動彈。「你得休息。」

  「可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慌張地道:「完了,我得——」

  「別動。」他制止她的掙扎。

  「我得瞧瞧阿香在不在外頭。」她急切的道。

  「她不在。」他回答,因為他沒感覺到她的氣息。

  「糟了!她一早起來見我不在,必定驚慌——」她忽地住嘴,隱約聽到外頭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他們在找我,我得出去。」

  他鬆開她。「先著衣棠。」他眉頭緊皺。

  「嗯。」如意伸手拿起床頭邊的外衣穿上,面容焦急,爹娘一定嚇壞了。「你也先回房吧!」她下床穿上鞋。「說不定他們會去找你,如果發現你也不在,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娘第一個就會往壞處想。

  她直起身子,才剛跨出一步,身子便癱軟下來,韓殤微驚,連忙伸手扶住她。

  如意輕喘著氣,有些頭暈。「我沒事。」她深吸口氣,穩住自己。

  他掏出藥丸餵入她口中,她抗拒地搖頭,雖然吃下會好些,可是口裡的腥味讓她非常不舒服,若不是萬分必要,她不想服用。

  「吃下。」他不由得發火。

  「我真的很好,不礙事。」她說道。「我得走了。」

  「你不吃就哪兒都不許去。」他怒道。

  她蹙起眉頭,勉強張嘴,才剛嚥下,他已送了口甜茶入她的嘴,她這才覺得好多了。「謝謝。」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淡淡地抹上一層粉暈,這才滿意,抬手撫過她柔嫩的雙頰,表情若有所思。

  「怎麼了?」她問道。

  「沒什麼。」他放下手。

  如意看著他,開口欲言,卻突然聽到一聲尖叫自屋外傳來——

  「殺人——殺人了啊——」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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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如意大驚,不假思索地便轉身奔出房,殺人?誰殺人?

  她剛踏上廊廡,就見一男僕癱坐在花園裡,下人也因聽到大叫聲而自四方湧來一探究竟,如意隱約瞧見樹叢下似乎有東西在那兒。

  她還未走近,就見其它僕人在看見樹叢裡的東西時,全大聲叫嚷,幾乎要癱倒在地上。

  「是……是死人啊!」一名男丁嘶吼道。

  大夥兒全亂成一團,不停的往後退,有些婢女甚至昏了過去。

  如意又是一驚,她急奔向前,卻讓韓殤攔下。「別看。」他皺一下眉頭。

  「但……」

  她話未說完,已讓人打斷。「小姐,小姐在這兒,找到小姐了。」僕人一瞧見她便大叫。「韓大夫也在。」

  「快通知老爺、夫人。」另一名奴僕立刻道。

  如意上前一步。「樹叢裡……有屍體?」她蹙起眉心,語氣是不可置信的。

  「是……是啊!小姐。」一名男僕答道,臉色發白。「小姐別過去了,很恐怖的,屍體乾巴巴的,死狀……淒慘,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麼大。」

  韓殤聞言,臉色微變,他立刻走上前,撥開樹叢,只見兩個干扁,死狀恐怖的男屍交疊在一起。

  「小姐,您別看啊——」

  韓殤一聽見下人的叫喊,隨即轉過身子,正巧擋住如意的視線。

  「讓我看——」

  「沒什麼好看的。」他冷聲道。

  「讓我瞧一眼就好。」她方才聽見僕人的描述時,心頭一凜,有股不祥的預感,猛地想起廟前大嬸說的話,還有夢境中母親臨死前的模樣,她必須親自印證。

  他搖頭,二話不說的將她拉離。

  「是……是妖怪啊——」一名婢女突然大喊出聲。「一定是妖怪——」

  所有的人全狀極驚恐,連返數步,最近城裡不安寧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原本只是繪影繪聲,可這幾日府邸裡怪事連連,如今再加上這兩具死狀極慘的屍體……

  「不要胡說八道,自己嚇自己。」如意平靜地道。「你們去忙你們的吧!」

  「那屍體……」一名男僕猶疑道。

  「請他們的家人領回吧!再撥些銀兩,讓他們能安家。」如意歎口氣,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是,小姐。」

  僕人隨即一哄而散,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皆是驚恐萬分,如意抬眼望向韓殤。真是……妖怪?」她遲疑地道。

  「嗯。」他瞇起眼,臉色陰沉。

  「讓我看看——」

  「不行!」他厲聲道,她的情緒若是起伏太大,便會發病,他絕不冒這個險。

  如意見他如此疾言厲色,也只能作罷,心頭猛地不安、浮躁了起來,怎麼事情變成這樣?她隱約覺得恐有不祥的事要發生了。

  「天啊!事情……事情怎麼會這樣!」

  孟夫人坐在房內,臉色慘白,兩具……兩具屍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真是妖怪!」孟夫人的臉上滿是驚恐表情。

  「別胡思亂想。」一旁的孟遷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但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我沒有胡思亂想。」孟夫人自椅子上站起,焦急地來回踱步,最後下定決心道:「我們把韓大夫請出府吧!」

  「為什麼?」孟遷面露詫異之色。「他可是來治如意的病的。」

  「話是沒錯,但是自他來了之後,事情就不對勁,或許瑞驊一開始的直覺便是對的,韓大夫真的是大有問題!你想想,他雖說能醫女兒的病,可如意卻一天比一天蒼白,讓我瞧得是膽戰心驚;再來,女兒有時像不知在跟誰說話,我在一旁見了真是說不出的詭異,而且不只我有,這種感覺,連阿香都見識過;然後花圃又不知怎地被人給破壞,一堆僕人說瞧見過莫名的怪風,各種稀奇怪誕的事層出不窮;還有,女兒和韓大夫今兒個凌晨同時莫名的消失,門房說根本沒見他們兩出去,這會兒又突然出現,真是把人弄糊塗了。」她走來走去;真覺得自己要發瘋了。

  「別煩心,坐下來吧!」孟遷起身將妻子拉回椅子上。「你有了身孕,要小心點,不管怎麼樣,女兒能平安回來就好。」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孟夫人生氣地道。

  「我沒說不相信,只是要怎麼開口請人家出去呢?總不能說,你一來,咱們府裡就鬧怪事,所以請你走吧!這樣妥當嗎?若他真是個來者不善的人,我們這樣豈不是會把他給激怒?到時他要是真對咱們不利,咱們能怎麼辦?」他實事求事地道。「連瑞驊都動他不得,咱們府裡這些老的小的能奈他何?」

  「但總不能這樣耗著——」突然,孟夫人臉色大變。「韓……韓大夫該不會是妖怪吧!」

  「別胡說。」孟遷搖搖頭。

  「但那兩具屍體恐怖的模樣是不爭的事實。」她愈想愈有可能。「我……我們請人來作法吧!瞧瞧他有什麼反應。」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只怕會打草驚蛇——」

  「不會的。」她打斷丈夫的話。「就說府裡發現兩具屍體總是不吉利、晦氣,請人來作作法也是正常的。」她愈想愈覺得可行。

  「這樣好嗎?」孟遷顯得有些遲疑。

  「我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道長來也能幫咱們瞧瞧,若韓大夫真是人,便是我多心;若他不是人,道長也能趁此收了他,否則讓他害了女兒啊!」她最擔心的就是這點。

  「好吧!就這麼辦!」

  入夜後,孟府如往常般靜,卻透著不尋常的詭譎氣氛,如意倚在窗前,仰望著皎潔的明月,悅耳的樂聲穿透黑幕悄悄進駐她的心田。

  「小姐,夜深了,你還不睡嗎?」阿香抖了抖被子,為如意鋪床。

  「待會兒。」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仍為白天的事而心神不寧。其實,不只是她,全府上下沒有人不驚惶的,深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爹娘也為此憂心忡忡、驚恐莫名,尤其是娘,臉上驚駭的表情讓她不知該如何為她擔憂解愁,她想告訴她,只要韓殤在,便不會再有事發生,可她如何開口說明呢?

  也不知這樣的事是湊巧,抑或那妖怪真是如此神通廣大,正好算準韓殤不在的時間作案,只要一想到昨晚的受害者有可能是爹娘時,她的一顆心就靜不下來,想要求韓殤為雙親施法保護,像她一般頂上有銀光護身,但……唉!如意歎口氣,她知道他必定不肯,每次只要提到雙親,他就大發雷霆,怎麼可能會為他們施法?

  「小姐,你可不要睡到一半又不見了。」阿香叨念著,順手拿起枕頭拍了拍,卻突然叫道:「小姐,這是什麼?」

  如意回頭,就見阿香手上正拿著兩把匕首端詳、面露異色。

  她急忙奔上前,奪下匕首。「不……沒什麼,我……我在街上見人賣這些古玩,一時好奇,所以買了下來。」她差點都忘了還有這兩樣東西。

  阿香古怪地看她一眼。「小姐什麼時候對這些刀呀劍的感興趣?」

  「最近。」如意含糊地應了一聲,隨手將兩件匕首收入盒內。

  阿香眼尖地瞧見盒裡有個小錦盒。「小姐,那是什麼?」

  「沒什麼。」如意將盒關上,這才想起盒裡還有韓殤父親送給她的定魂丸。

  「是嗎?」阿香盯著盒看了一眼。「小姐近來真有些怪異呢!」

  「怎麼會。」

  「這可不是奴婢一個人這麼覺得,連夫人都這麼說。」她拍拍枕頭後,將之放回原位。

  如意輕蹙眉宇,沒說什麼,她心裡明白,母親對她近日的行為舉止有諸多揣測與懷疑,今天她莫名其妙不見,又突然出現更教雙親疑惑,雖然她找了些借口搪塞,但她知道爹娘根本不信,若不是有兩具屍體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她根本不知該怎麼自圓其說。

  白天時官差曾來府上瞭解情況,卻也無能為力,因為這已不是城裡的第一宗案件了,近日出現了許多乾枯怪屍,卻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下午連道士都請來驅鬼辟邪,想安定僕人們懼怕的心理,可效果似乎不大,原本她還擔心道士來府上是否對韓殤不好,他卻不以為意。

  「那些三腳貓的牛鼻子老道,連個妖怪都收不了,還能有什麼作為?」

  作法時他還站在一旁冷笑,若不是她阻止,恐怕他還反過來想收拾人家呢!

  「夫人還說那韓大夫看起來怪怪的。」

  阿香的話猛然竄入她的腦海中,如意回神道:「怎麼會?娘多心了。」

  「小姐,奴婢也覺得韓大夫怪怪的,你不覺得自他來了以後,府裡就不安寧,連小姐的臉色都愈來愈差?」阿香說道。

  如意並未對她說的話有所響應,只是道:「你去歇息吧!」

  「是,小姐。」阿香走出內室。

  她則長歎一聲,疲倦地在床沿上生了下來,事情好像愈來愈複雜,愈來愈不受控制,她真擔心會出什麼事。

  「為什麼歎氣?」

  如意抬起頭,就見韓殤站在她面前。「沒什麼,只是為了妖怪的事煩心。」

  「我在這兒,她不敢出來。」他將藥丸遞給她。「吃下。」

  如意一瞧見,便忍不住想嘔吐。「我好得很,不要再吃了。」她搖頭。

  「不行。」他薄怒道。「你早晚都得服一次。」

  「可我真的很好。」她蹙眉。「你別再逼我,我真的不喜歡那種腥味。」

  「由不得你。」他拉起她,硬要將藥丸塞入她口中,卻見她緊咬牙關,不由得火道:「你真的那麼想死嗎?」

  她凝望他,歎息地道:「不是,可那腥味真的讓人難受。」她偎向他,伸手環著他。「等會兒再吃好不好?」

  他皺眉,拒絕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今晚不知怎麼地,靜不下來。」她緊摟著他,合上雙眼。「今天發生了好多事呢!還有,下午假寐時,腦海裡老是瞧見一個女人的笑臉,好詭異。」她打個顫。

  「女人的笑臉?」

  「是啊!」她抬起眼,望著他,比了一下自己的臉。「只瞧見鼻子以下的部分,擦著嫣紅的胭脂,嘴角是上揚的,好怪呢!」

  「還有呢?」他表情凝重。

  「沒了,我像是由下往上瞧她,所以更覺詭異。」如意想了一下。「她好像穿著綠色的襦裙。」

  「綠色?」韓殤蹙眉,部分記憶開始躍出,在他腦海裡飄來飄去,卻抓不到。

  「嗯,笑臉有點熟,卻不知在哪兒見過。」如意也陷入深思,這夢是什麼意思呢?

  韓殤蹙眉更深,一個模糊的臉孔慢慢成形。

  「有件事你一直未對我說。」如意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

  「你父王的事,為什麼他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她一直記掛著這件事,但今天始終找不至適當的時機問他。

  一提及此事,他的臉便垮了下來。「沒什麼好說的。」

  她歎口氣,忽地輕咳起來,他立刻拉開她,與她保持些距離,擔心自己的寒氣傷了她。

  「若他真不知曉,你何必怪他!所謂不知者不罪,不是嗎?」如意抓著他胸前的衣棠。「畢竟你還得與他長長久久的相處下去——」

  「那又怎麼樣!」他惱火地打斷她的話。

  「他將你帶至魔城,就表示他想彌補,不是嗎?」她望著他憤怒的臉。

  韓殤冷哼一聲。「彌補?我不需要。」

  如意的雙眸湧上一抹哀愁。「對你而言,再多的彌補都是於事無補的,對嗎?」她緩緩鬆開雙手。「錯了便是錯了,負了便是負了,再怎麼做都是惘然,所謂既定事實,又如何能扭轉乾坤,改變你的心意?」

  他盯著她,沒應聲,如意長歎一聲,眼中又添幾分心傷。「是我強求了。」她輕咳幾聲,緩緩移至窗邊,望著明月,呢喃道:「獨上江樓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玩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她淺淺一笑。「不管怎樣的物換星移,明月始終皎潔,千百年來不變,該是有情抑或無情呢?」

  如意感覺到他的靠近,放鬆地往後偎在他的胸膛上,而後發現自己的身上多了條毯子,她在心裡輕歎了一聲,他該是有情或無情呢?

  她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冰涼的體溫。「若是泡熱水,有效嗎?」她仰起頭問道。

  他微揚眉宇,黑眸盯著地無瑕的臉。「沒有,我說過了,與你親熱時才會。」

  如意漲紅臉,不知該說什麼,她急急轉開視線,粉頸低垂,卻感覺他的唇印在她的頸後,他的手掌覆上她的胸脯。

  「這樣會不舒服嗎?」他低聲問道,她的話讓他想起昨晚未細究的一件事。

  「不會。」她的肌膚上染著粉暈。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內,而後忽地轉過她的身子,低頭覆上她的唇,黑眸觀察著她。如意在感覺到口中的血腥味時,蹙了一下眉宇,他……他在餵她藥,她不自覺的掙扎了一下,身上的被子滑落到地。

  韓殤扯開她的單衣,隔著褻衣覆上她的心口。「會難受嗎?」他在她的唇畔低語。

  「不會。」她的身子正因他的血而逐漸暖和。

  他攏起眉。「奇怪。」他卸下她的肚兜,指尖輕觸她胸口上的血紅胎記。

  如意顫顫地倒抽一口氣,他立刻抽手。「很疼?」

  「不、不是,只是冷。」她的雙頰泛著桃紅,因裸露而倍覺尷尬。

  韓殤這才放下心,黑眸直盯著她的胎記,指尖不由自主的在她白嫩的胸前游移,腦中的畫面又開始飄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將唇印上她的心口,試試看她是不是又會發病,但如此一來她或許會……他甩開這個想法,他絕不拿她冒險。

  「怎麼了?」如意輕觸他的臉,他的表情很凝重,不知在想什麼。

  「沒什麼。」他俯身覆上她紅潤的唇,心底卻陡地靈光一閃,突然,他明瞭這是怎麼回事了——

  有人封了他的記憶!

  「可惡!」他抬起臉,大怒道。

  如意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

  「那個該死的人封了我的記憶。」他厲聲道。

  「你說什麼?」她仍是一頭霧水。

  韓殤握緊拳頭,那個該死的人竟敢封住他的記憶,他非殺了他不可。

  「怎麼了?」如意輕撫他的手臂。

  「我要回去一趟。」他氣憤難平。

  她蹙眉。「魔城?為什麼?」

  「他封了我一部分的記憶,我要找他問清楚。」他面孔嚴峻,臉色鐵青。

  「你父親封了你一部分的記憶?」如意眉心輕蹙,這是怎麼回事?正想問下去,卻忍不住咳了起來。

  韓殤急忙拉開她,為她穿上褻衣。

  「我沒事。」如意因兩人的親暱而暈紅雙頰。

  他為她繫上衣帶,一面道:「等會兒我會吩咐魍鬼來守這兒。」

  「你真的要回去?」她蹙眉。「我想你陪著我,今天晚上我老覺得心神不寧,不知要發生什麼事?」

  「你想太多了。」他拉好她的單衣,撫過她嫣紅的雙頰。

  她覆上他的手。「回去有用嗎?你父親既然封了你的記憶,就不可能讓它回復。」她頓一下又道:「別忘了他同你一樣固執,而且說一不二,更何況,你怎麼能肯定他真的這麼做了,說不定只是你一時想不起來,畢竟那已是百年前的事了,多少總會遺漏,不是嗎?不過,不管是哪個原因,我只想你留在我身邊,我怕……怕你一回去便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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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有可能。」她略顯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你父王不想我倆在一起,他准你來找我的原因是想你對我斷情,可如今卻與他想的有所出入……」她歎口氣,想起漆罐內的藥丸:「再加上你又打壞了魔城的大門,他定是怒上加怒,你一回去,說不定他就不讓你再來見我了。」她的面容顯得憂心忡忡。

  他原本怒火漫燒的心情因她的話而漸熄。「你真的想要我陪在你身邊?」他的黑眸深沉而熾熱。

  她迎著他的目光。「你仍是不信我的話?」她長歎一聲。「我該怎麼說、怎麼做,你才會明白呢?我想同你一起生活,想伴著你,做你的妻子,我說了好多遍好多遍,可你總是不信、總是懷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真正聽進我的話、看見我的心……或許你永遠不相信,只認為我是來騙你……但我騙你什麼呢?我能騙你什麼?我真的不知道,難道……我前世真的傷你如此之重,重到再也無法彌補,無法讓你相信我的話?」

  「很難。」他也想相信,但……被她傷害的痛苦實難癒合。「以前我相信你的每句話,從沒懷疑過,可我最後得到了什麼?你告訴我。」他的聲音不自覺的上揚。

  她的淚滑下,只能搖頭。「對不起,是我的錯……」她歎口氣。「或許前世我們不該相遇,我害苦了你……若我放手,不再執著,來生是否就不會再相遇?」

  「什麼意思?」他的聲音緊繃。

  她顫顫地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原本我想今生還了一切對你的虧欠,來世兩人再重新來過,可如今我不知該怎麼想,或許我該斷了對你的情念,讓我們之間的聯繫切斷」

  「不可能,我們的聯繫絕不會斷!」他怒聲道。

  她淚眼矇矓地望著他,並不應聲。

  「我說過你永遠逃不開我。」他扣住她的雙肩,面孔嚴厲。「聽見沒有?」

  她搖頭。「我不知道,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可是……可是你不想要,我……」她忽地猛咳起來。

  「別說了。」他眉頭深鎖,手掌撫著她的背。

  「我想補償你……可是你不要,我不知道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我,我……咳……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呀!」她絕望地哭泣。「你恨我,我明白,但我心裡的苦你可曾為我想過?我不是存心要殺你,只是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能救娘,若我有其它的選擇,又豈會這麼做?若我真對你無情,又豈會隨你而去?又豈會對你念念不忘……咳咳……」

  「別說了。」他拭去她臉上的淚,黑眸緊鎖著她哀戚的雙瞳,低頭覆上她顫抖的唇。

  如意勾上他的頸項,雪白的肌膚染上一層醉人的嫣紅,身子因他的冰涼而輕顫,她緊緊摟著他,彷若要將暖意全過繼給他,感覺他的體溫緩慢升高。

  她的淚水沾濕他的臉頰,韓殤稍離她紅嫩的雙唇,眸子細看著她。

  如意的雙手移至他的臉龐,撫過他每一吋嚴峻的線條。「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呢?我已經完全沒了主意。」她歎口氣。「情字好傷人啊!」說完,她輕咳了幾聲。

  「別再說了。」他皺眉,每次聽這些他就心煩意亂,而她悲傷的模樣使他更加煩躁不堪。「你真想我陪著你?」他只想確定這一點。

  她凝視著他,堅定地點了點頭。「是。」

  「好。」他陡地抱高她,與他平視。「我要你永遠陪著我。」他漆黑的眸閃著熾熱的光芒。

  「永遠?」她圈著他的頸項,眸子裡滿是疑惑。

  「永遠。」他攬緊她的腰。「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陪著我。」他的雙瞳露出火花。

  如意愕然。「可是我……我沒辦法……」

  「我要你同我一樣變成魔。」他的眼中升起邪魅之色。

  她錯愕。

  「你不想?」他瞇起雙眼。

  「不……不是……但你父親說了,我不可能同你一樣,那是不可能的……」

  「誰說不可能?我偏要讓它成真。」他充滿怒氣的說。

  她看著他,不知該怎麼想,她沒有想到他會如此,這表示他對她仍有情,仍有愛戀,否則他不會想要她永遠伴著他。

  如意激動地摟緊他的頸項,她一直知道他捨不得她離開人世,可沒有想到……

  「我會將百年的功力傳給你。」他的話打斷她的思緒。「可前提是你必須受得住才行。」他蹙一下眉。

  「什麼意思?」她困惑道。

  「你沒有邪惡之氣,亦無恨,無怨,這樣根本無法吸收陰邪的力量,你排斥它,它也排斥你,屬性不一樣時根本無法兼容。」他皺眉更深。

  「可我不想恨任何人,也不想怨任何人啊!」她一聽便搖頭。

  他怒目而視。「你想成仙嗎?」

  她愣住,隨即又搖頭。「我只想同你在一起,可我沒辦法有怨氣,我做不來。」

  「你——」韓殤正要發火,卻忽然沉下臉,轉向房門口。

  「怎麼了?」她立刻問道。

  「有人來了。」他皺眉。

  「有人——」

  如意正納悶,話還沒說完,便見房門被衝撞開來,她驚愕地望著衝進來的第一個人,失聲叫道︰

  「馮大哥——」

  「如意,你沒事吧!」馮瑞驊急忙衝向她。

  還未近她的身,他就被一股力量彈開,撞上後面的孟遷。

  「啊——」孟遷狼狽地叫了一聲,摔跌在地。

  「別這樣。」如意抓著韓殤的衣袖,瞧見父親身後站了兩個人,一個是今天下午來過的道長,另一個是上次在廟裡見到的住持。「這是怎麼回事?」她納悶道。

  「事已至此,請現身吧!」住持捻著鬍子,長歎道。

  馮瑞驊與孟遷瞪大雙眼,就見如意的身旁突然冒出一個身影,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目睹仍是讓人不寒而慄。

  「你……你真是妖怪!」孟遷大驚失色,實在是無法相信。

  今天下午道長一做完法便將他拉到一旁,說韓殤不是善類,以他目前的道行根本無法相比,所以要找人幫忙,本來他聽了猶是半信半疑,可如今眼見為憑,他不得不信。

  「不是的,爹,他不是妖怪。」如意連忙解釋。

  穿著灰色袍服的高瘦道長厲聲說道:「不管他是鬼也好,妖也罷,這陽間不是他該待的地方。」

  韓殤冷哼一聲。「好管閒事。」他揚手一揮,只見一道疾風打向道長,他頓時飛了出去。

  「別傷人。」如意拉著他的手,一臉焦急。

  「如意,別待在他身邊。」馮瑞驊叫道,一手按在劍柄上。

  韓殤怒道:「多嘴——」

  「不要。」如意立刻抱住他,叫嚷道:「馮大哥重傷末愈,他禁不起你再傷他一次——」

  「你又為他說話!」他暴怒道。「我偏要他死。」

  「不要,你答應過我的,我們離開這兒,離開這兒。」她大喊。「我們回湖邊去,再不回來。」

  他冷冷地瞅著她,一會兒才道:「好,我們走。」

  「不要啊!如意——」

  孟夫人大叫,踉蹌地自門口奔進來。

  孟遷急道:「你怎麼來了?不是叫你待在房裡嗎?」

  「我怎麼待得下去?她是我的女兒,我心頭上的一塊肉啊!你要我怎麼放心!」她淚眼縱橫。

  如意紅了眼眶。「爹娘,女兒不孝,不能再伺候你們,你們要保重身子。」她跪了下來,淚水滑落。「女兒叩別雙親。」

  「如意——」

  「別過去。」孟遷攬住妻子,深怕韓殤一揚袖會傷到她。

  「你放開我。」孟夫人掙扎著。「韓大夫,我求求你,你放了如意吧!」

  「為什麼要我放了她?」他面孔嚴厲,氣憤難平。「前世她為了救你,狠心殺我,今世我為什麼又要因為你而讓步?」他怒道。

  孟夫人震懾在當場,難以置信,他……他在說什麼?

  如意慌道:「別說這些。」她急急起身,卻因氣血不足而晃了一下。

  韓殤連忙伸手攬住她。

  她輕靠著他,呢喃道:「我沒事。」她見馮瑞驊又要衝過來,急道:「馮大哥,勿再上前,如意是心甘情願隨他走,沒有半點強迫,是如意對不起你——」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中了他的邪術。」馮瑞驊怒道。「你清醒一點啊!」他衝上前,抽出長劍。

  「施主,請留步。」一旁的住持突然拉住他。「再過去,施主這條命便要不保了。」

  「放開。」馮瑞驊揮開他。

  「施主,勿激動。」住持避開他的拳,扣住他的手腕後轉向韓殤。「閣下不是一般的妖鬼,恐怕連老朽都鬥不過你,只是有一言相勸,孟姑娘若與你在一起,只怕活不過一個月,難道施主真忍心如此嗎?」

  韓殤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倒是知道不少。」看不出這老頭有真本事。

  「略知一二而已。」住持摸摸白鬍鬚。

  「求你救救小女。」孟夫人幾乎要跪下了。

  住持長歎一聲。「唉!看來老朽只能盡力了。」

  如意大驚,聽見韓殤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他揚袖讓所有的傢具升起,猛地一揮,全飛向住持。

  「小心啊!夫人。」孟遷連忙拉著妻子往牆角閃,卻撞上了人。

  「啊!」阿香叫了一聲。

  「你怎麼躲在這兒不吭聲?」孟遷急忙以身子掩住孟夫人。

  「奴婢方才在睡覺,聽你們『碰』地一聲闖進來,就嚇得躲在這兒了。」她說道。

  孟遷沒費神響應她的話,只瞧見住持輕易的躲開飛來的傢具,結果他們全撞上牆,引來巨響。

  「你們別打。」如意喊道,她拉著韓殤的衣袖。「我們走吧!」她臉上儘是急切的表情。

  「如意,讓開。」馮瑞驊揮著長劍衝上前。

  「煩人的傢伙。」韓殤大喝一聲,週遭的氣流旋轉,將他震開,他手上的劍也飛了出去,在空中斷成兩截。

  馮瑞驊倒退數步,一口血噴了出來。

  「馮大哥」如意不假思索地便要衝上前,卻讓韓殤抓住手。

  「你就這麼關心他?」他厲聲道。

  「他就像我的親人啊!」她落下淚。「不要傷害他們,我們走吧!求求你。」

  韓殤還未答話,就聽見一聲大喊:

  「哪裡走——」

  只見被震飛的灰袍道長狼狽地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一個鋼製八卦,中央有個巴掌大的鏡面,他傾斜鏡面,讓月光集向銅鏡,而後折射向韓殤。

  只見韓殤皺一下眉,大吼一聲,屋頂上的瓦片全被震碎;如意大驚,連忙擋住自銅鏡折射而來的月光。

  「不要傷害他。」她叫道。

  住持以極快的速度拉開她,也自懷中掏出一面八卦銅鏡,折射向韓殤,將他困住。

  韓殤大喝一聲,全身的衣袖飄動,黑髮也揚起。

  「快將其它的銅鏡也拿出來。」灰袍道長叫道。

  馮瑞驊與孟遷立即將原本藏在胸前的銅鏡拿出來,對準韓殤,欲將他定住。

  「不要!你們別傷害他。」如意大叫,就要奔上前,卻讓孟夫人抓住。「放開我——」

  「你別過去——」

  如意使力掙扎。「不要這樣對他」她淚如雨下,瞧見韓殤的雙臂冒出了些微的白煙。

  只見他一聲大吼,房子開始晃動。

  「阿香,你愣在那兒做什麼?快來拉住小姐。」孟夫人大叫。

  「是,夫人。」阿香走上前來。

  如意掙脫母親,奔上前,正巧看見阿香臉上泛起的一抹笑,那微揚的唇角,彷彿……她大驚失色,無法自己地回過頭。

  她與阿香對視,阿香的雙眸裡滿是笑意,嘴角也是笑意……

  如意彷若被人擊中後腦勺,聰中閃過自己倒在小船上,胸口插著利刃,滿身是血,一個身穿著綠衣裙的女子浮在半空中,冷冷地嘲笑著她。

  「看來你還真是愛他,殺了他後,自己也跟著自盡,何苦呢?我只想他一人死而已。」

  她滿是笑臉地說著冷酷的話,讓人心驚……

  如意瞪大眸子。「你……」

  阿香仍是笑,目光忽地瞥向地上的斷劍。

  如意大叫:「不要——」她衝上前,猛地撞入韓殤的懷中,劍身在同時沒入她的背……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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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當韓殤瞥見那冰冷的寒光時,如意正好撞入他懷裡,而利刃也在同時刺入她的背。

  他狂亂地咆哮出聲。「不——」

  四面銅鏡頓時碎裂,牆壁整個倒塌,揚起漫天的灰塵,所有的人全倒退一步。

  「展眉——」韓殤嘶吼,她背後的衣棠一片血紅,他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憤怒與哀痛,四周的空氣開始旋亂,房子晃動不已。

  如意抬頭望他。「你……有沒有事?」她氣若游絲、臉色異常慘白。

  「我沒事。」他憤怒地掃向在對抗旋風的人。

  她明白他的心思,立刻道:「別……別傷害他們……」她嘔出一口血,顫抖地舉起手。「求求……你……」

  「別說話。」他的臉色第一次顯得如此蒼白。

  「我……」如意雙腿癱軟。

  他扶著她,讓她坐在地板上,靠在他懷裡,她的背後是一片濕黏血液,讓他心急如焚,再這樣下去她會死。

  他不假思索地以銀光封住她的天靈蓋,將她的魂魄鎖在身體內。

  「我好冷……」如意渾身打顫。「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好累、好倦。

  「你不會死的。」他憤怒地駁斥。

  她微笑。「方纔我瞧見我躺在小船裡,握著你的手……咳……我說……來世要與你再做夫妻……我……」

  「別說了。」他扶好她,右掌貼在她的背上。「你等一下就會沒事了。」他的眼神急切狂亂,將她與自己罩在銀光內,準備將功力過給她。

  突然,一朵烏雲遮住了月亮,四周頓時漆黑一片,更顯得銀光突兀。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還不住手!你一施法,她連最後一口氣都保不住了,告訴過你她不屬於魔道,為什麼你就是聽不進去?」

  「我就是要保住她。」韓殤勃然大怒。

  「是……是你父親……」如意的臉色比方才更加慘白,她閉上眼,吐出一口血。

  「展眉——」他大吼,再也顧不得什麼的將陰氣導入她體內。

  她立即噴出一大口血,韓殤一驚,連忙收手。

  突然,自半空中射出一道金光,打入她的體內,她大喊一聲,往後倒進韓殤的懷中。

  「這股氣能讓她再支持一刻鐘,過了時辰,她便要到地府去報到——」

  「我不會讓她去的。」韓殤厲聲道。

  「這事由不得你,時辰一到,我會將你帶回魔城,你們兩人再無瓜葛。我曾警告過你,她有她的命數要走,你不聽,非要強求,那她只好一業還一業,一劫應一劫。」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我要你救她。」他大吼。

  如意握住他的手。「別這樣。」她輕咳,胸口一陣劇痛。「有些事……是無力回天的啊!」

  「我偏不順天。」他滿眼狂怒,箍緊她。「我絕不放手。」

  她抬手撫著他焦急、暴怒、狂亂的臉龐。「今生總算無負於你,前世欠你的,都還清了……」

  「我不要你還,聽到沒?我不要你還!」他嘶吼道,眼中佈滿紅絲。「我從來沒要你死!」

  她的淚滑下。「我……知道……是我心甘情願,我心甘情願……」

  「你不需要替我擋那一劍,我即使受傷也不會再死一次。」他緊緊摟著她,胸口彷若被人撕裂,痛楚由心底擴大,使他幾乎要發狂。

  「我沒想……那麼多,我怕……我不要再見到有利刃刺穿你的胸膛,我好怕……」她淚流不止。「我不要再看到那一幕,每回在夢裡瞧見自己拿著匕首刺向你……就心疼……如今……再也不用這樣擔心受怕了,只是對不起,我不能再伴著你,你要好好地……過日子……」

  「我不要聽這些。」他宛如一頭受傷的野獸般嘶喊、狂吼,四周的花草樹木幾欲被暴風連根拔起。

  她哭泣道:「不要生氣,讓我同爹娘說最後幾句話,求求你」她又嘔了一口血。

  他著急地抹去她不斷淌下的血。「好,你不要激動。」他勉強自己靜下心,收回法力。

  只見四周的暴風漸漸止息,所有的人全躲在住持的身後,衣冠不整、髮絲凌亂,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寧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娘……」如意虛弱地喚了一聲。

  「如意。」孟夫人與孟遷奔向前,卻又在中途停下,戒備地看了韓殤一眼。

  「他不會傷害你們的。」如意咳了一聲。「女兒……不孝,讓爹娘傷心,還請爹娘多保重,別為女兒悲傷,這是女兒自己選的路……不怨任何人……咳……只盼未出世的弟妹能代女兒盡孝道……」

  「如意,你為什麼這樣?」孟夫人悲痛難掩,哭倒在丈夫懷裡。「為何這麼傻?」

  「女兒不覺得傻,為他,值得……」她扯出一抹淺笑。

  「為什麼?」孟遷也只能搖頭落淚。

  「都是你害了如意。」馮瑞驊大叫著衝上前。

  「滾開——」韓殤揚袖揮開他,滿腔的怒氣與恨意同時爆發出來。

  「小心——」灰袍道長接住他,兩人同時撞上樹幹,馮瑞驊吐了一口血。

  「不要這樣。」她對韓殤搖頭。「是我對不起馮大哥。」

  住持搖頭歎息。「唉!孽緣啊!你們三人的恩怨糾纏歷經兩世,再不徹悟,將沒完沒了,苦的只是你們自己。」

  馮瑞驊勉強站起,因住持的話錯愕不已。「什麼意思?」他走向住持。

  「你與孟姑娘在前世本有一段姻緣,卻為韓施主所壞,他忘不了孟姑娘,今生來糾纏,你同樣放不下,又與孟姑娘續了前世姻緣,卻仍為他所壞,如此一來,你們三人都離不了這苦海,掙不脫這宿命啊!施主莫要再執著了。」他長歎一聲。

  馮瑞驊驚愕地立於原地,無法動彈。

  住持轉向韓殤說道:「施主乃魔道中人,本無宿緣,不沾紅塵,沒想到卻為情所困,動了凡心,可你該知人魔殊途,無法強求——」

  「不要你來向我傳道。」韓殤怒斥。「我偏要強求,誰也別想要我放手。」

  如意輕咳,淚水無法抑止,他對她是真的不捨……真的有情……「是我沒福氣……」她蒼白的指尖撫過他的臉。「我沒福氣與你長相廝守,我好想……好想回到湖邊……」

  「我現在就帶你去。」他將她緊緊的攬在懷中。

  「如意,別離開娘——」孟夫人奔上前大叫。

  如意嘴邊帶著一抹滿足的笑容。「保重——」她話未說完,已和韓殤消失在黑幕中。

  「如意——」孟夫人暈厥過去。

  「夫人。」孟遷急忙抱住她。

  「為什麼——」馮瑞驊仰天大叫。「為什麼我留不住她?為什麼輸的總是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點點的螢光在湖邊飛舞,像萬家燈火,像黑夜的星空。

  「好美。」如意綻出一抹嫣然笑意,兩人坐在草地上,看著湖光鄰鄰,螢火閃爍。

  韓殤無心於眼前的美景,他只擔心她,眼睜睜地看著生命一點一滴自她臉上消逝,幾乎要使他瘋狂。

  「我死了之後,將我葬在湖邊……」

  「不許說這些!」他怒吼。

  「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可是我……咳……」她握住他的手。「我好累、好冷……」她合上雙眼。

  他扣住她的下顎,狂怒道:「不許你閉眼睛。」

  她輕咳出血,勉強睜開眼。「我愛你……我……我愛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攬緊她,冰冷的雙唇印上她的髮際。

  如意的臉偎在他的下顎上,嘔出的溫熱血液沿著他的頸項而下,她冰涼的手顫抖地探入他的胸膛,撫著他的胸口,眉心輕蹙起來。

  「疤呢?」她虛弱地問,右手輕扯他的衣裡,想看清楚。

  韓殤扯開衣裳,如意低頭,卻驚訝地發現……「不見了……為什麼?」

  「它癒合了。」他撫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我不需要它了。」他箍緊她,想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裡。「我什麼都不要你償還,你聽到沒有?不要你還。」他嘶啞道,心裡的空虛愈來愈大,怎麼也填不滿。

  她咳了幾聲。「別這樣……我無怨無悔,你也毋需自責,將該你的都還給你後,來生……來生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不要來生,我尋了你一百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那種遙遙無期的日子我不想再重來,你若真的愛我,便留下來陪我,聽到沒有?」他嘶吼。「我不要再來一次。」

  她哭泣。「是我福薄,對不起……咳……」她吐出一大口血。

  「展眉——」他大吼。「我……」她舉起手,讓他握住。「我從沒聽過你……你叫我如意,喚我一次好嗎?」她困難地仰起臉,望著他。

  他將臉埋在她耳際。「不管是展眉或是如意,我愛的都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她合上雙眼。「不管是展眉或如意,我對你的情始終如一。」她扯出一抹微弱的笑意。「我……我瞧見我們兩個人在這兒玩得好開心……」

  韓殤猛地抬頭,她的話讓他心驚。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小心青蛇……」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如意,你睜開眼。」他大吼,猛地搖晃她。「不許你走。」

  她勉強動了動睫毛,目光矇矓中,瞧見他的黑眸蓄著淚光,她難過地落下淚。「我……愛你……」她嘔出最後一口血,雙眼緩緩合上。

  「如意——」他咆哮,湖面起了陣陣漣漪。「不許你死。」他將陰氣輸入她的身體裡,卻不見她有起色。

  一道金光在他跟前現身。「我說了她不屬於魔道,她連妖都成不了,何況是魔?就算你封住她的魂魄也沒用。」

  「滾開——」他狂吼,整個山間開始晃動,他不死心地繼續將陰氣送入她的身體裡。

  「不要再胡鬧了。」魔主大喝一聲,將他的氣壓下。「跟我回去。」

  韓殤沒聽見他的話,只是不停的試。

  「你再不聽,我便毀了她的屍身。」他的聲音冷酷而不留情。

  韓殤怒火中燒。「你滾——」他狂嘯一聲,四周的竹林樹木開始傾倒,他抱緊如意,冰涼的唇貼上她冰冷的額際,淚水滑了下來。「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我不服,我就是不服!什麼人魔殊途、永遠不得在一起,我偏不信,我偏要強求!」他抱起她,將她緊摟在懷中,目光癡戀地望著她。「你是我的妻,我生生世世的妻,我們起誓過:執手相偕,死生不離,我絕不拋下你一人。」他又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魔王心中一凜。「你在說什麼?」

  「我要同她入輪迴。」他眼神堅定。「同她一起生老病死——」

  「你在胡扯什麼!你是魔,生死簿上沒有你的名字,如何入輪迴?」他嚴厲地道。

  「我不管,我就要入輪迴。」他管不了這麼許多了。

  「你——」魔王忽地一頓。「鬼差來了。」他當機立斷,金光打向如意,欲將她的魂魄釋出。

  韓殤大怒,咆哮一聲,擊回他的氣。「誰都不許動她!」他揚袖一揮,將銀光護在她身上,人也在下一瞬間來到湖心,山脈劇烈晃動,湖水捲起波濤。

  他回頭望了父親一眼。「我要同她入輪迴,你若阻止我,我會更恨你。」他的黑髮揚起。「我從來就不想當什麼妖魔,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我的身上流有你的血,我改變不了,可我一定要改變我跟如意的命運,我不信我無法與她廝守,我絕不放開她,絕不!誰也別想說服我,孽緣也好、情債也罷,我統統不管,我只要她,只要她!」韓殤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毅然絕然地轉過身,一吋一吋沒入湖裡。

  「我就來陪你,不管你在哪兒,我都會找到你。」他眷戀地看她最後一眼,而後抱著她沉入冰冷的湖內,再也不分離。

  山石巖壁開始崩落,落於湖面,濺出漫天水花,魔王揚掌欲將兒子救回,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韓殤的話不斷地在他耳邊圍繞。

  我從來不想當什麼妖魔……

  我只要她,只要她……

  最後,他長歎一聲。「她對你真有如此重要,你寧願同她入輪迴受苦,也不肯獨活於世?」

  不到半晌,落下的岩石幾乎將湖面封住,此時,兩團光球忽地竄出,他當機立斷,一揚袖便將之納入袋中。

  「王有何打算?」魍鬼忽然現身。

  他瞥了魍鬼一眼。「去把其它三人喚來。」

  「王的意思是……」

  「就讓他入輪迴吧!」他長歎一聲。「畢竟這是他想走的路,也是他的選擇。」

  「是。」魍鬼抬手輕按於額際,喃念了幾聲。

  只見黑、白、青三道光同時出現。

  「王。」三人浮在半空中,喚了一聲。

  只見魔王仍是望著月亮,歎道:「早知如此,也不用封住他的記憶,本想他會因恨而斷了情緣,沒想到卻更是糾纏不清。」

  其實韓殤一直不曉得他被刺殺後,仍活了一段時間,在那段記憶中,他親眼目睹了如意在他面前自盡,所以對於她的恨也因她的生死與共而消弭了許多;本來想封了他這一小部分記憶會讓他只記得恨,可誰想到……

  「唉!情根若種便難以拔除。」他眉頭皺起,頓了一下後冷道:「魍鬼,你去收拾那只蛇妖,她現在附身於一個小婢女身上,一旦她現身,立刻除掉她。」

  「是。」

  「那青蛇雖然道行不深,但城府卻是極深,別著了她的道。」他的眼神迸射出一道冷光。

  「為何那青蛇這麼恨少主?」魍鬼忽地開口。

  「當年韓殤曾殺傷她,她逃回樹林後屢思報復之法,遂化為韓殤的模樣到村子裡吸取人氣,而後附在孟姑娘的妹妹身上,交給孟姑娘一把施了法術的匕首,要她回來殺人;孟姑娘臨死前知道被騙,所以心中愧疚極深,轉世後忘卻不了,才會作夢,只是沒想到過了百年,他們三人機緣巧合又碰在一起。」他皺眉,事情的發展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又望了月色一眼後,收回心神。「時辰到了,入地府。」

  「是。」

  他凝視被封住的湖面,心裡忖道:這就是你的心願嗎?與她一起,不被人打擾,沉於冰冷的湖底,再也沒有人能拆散。

  若真是如此,為父就成全你。他雙掌一擊,只見整座山再次晃動,他隨即消失於夜幕中。

  不到片刻,整座湖已被岩石、樹堆覆蓋於上,再也無人能進入,唯有月光依舊照耀著這一片山土——沉靜安寧、與世隔絕。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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