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2
發新話題
打印

[浪漫言情] 席絹《心動沒有道理》展鋒系列

席絹《心動沒有道理》展鋒系列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ting0425 您是第2147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ting0425不小心在路邊揀到一個信封, 發現裡面原來有現金20Ds幣.


六年?他愛她愛了六年?就憑著她高中時期的一張照片,他竟深深地愛了她六年!?真是勇敢啊!
  這個男人……不過,算這傢伙有腦筋!大夥兒拿她當哥兒們看,就他懂得欣賞她這個俊俏的美人!看來,她不愛上他,好像有點對不起他了?好吧!如果非要有個男人來愛的話,就挑他好了;雖說,她才剛認識他……只是,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呢?自由保鑣?黑道老大?還是大亨的兒子?管他是誰!愛上他,她的日子肯定是愈來愈有看頭了!好玩……





   楔 子 

  這是一幀很特別的照片。而它的特別,並不是來自卓越的攝影技巧,或暗房沖洗傑出;事實上,我們只能說這一幀照片來看任何一款單眼相機,以半傻瓜的自動功能便能拍出這種明亮的效果。

  這幀相片的特別,在於「人」。

  相片中,並不只有一個人,但卻讓人在不經意的一瞄眼中,便能看到照片的主角,以及耀眼的所在。

  一群十七、八歲的少女穿著清一色的紅白混色運動服,滿身是汗地坐在樹蔭一角偷閒,每一張面孔皆是粉砌玉琢般的出凡脫俗,但那些尚無法教人眼睛一亮——至少有「她」在的地方,再美的女子也只能淪為陪襯的地位。

  而她——一手執著礦泉水、一手抓著一顆籃球在食指上轉動,狀似慵懶無聊地半靠著單槓,清亮的眼眸正冷冷隱著一抹嘲弄地看向某一個方向,粉嫩的唇瓣上有 一抹似笑非笑,介於頑皮與看好戲之間的玩世不恭;修長的身段、俊美的面孔,找不出一絲屬於女性的嬌柔,卻也沒有冷硬到令人不敢領教的陽剛味;渾身上下的氣 質,是自我,且獨一無二的!可以是男,亦可以是女;看似熱情易親近,實則在某種程度上有著漠然的清冷氣息,教人不敢褻近。

  「她」的身影立於相片的左邊,卻成了所有人目光眷戀處。

  顯然,這是一張被偷拍的相片,並且在倉卒間按下快門。否則「她」不會有如此自然閒散的表情,更不會任人拍下她的面貌。

  不知為何,他竟有這種篤定的認知。

  這幅相片,他看了六年了。

  讓他涓滴不搖的心湖日漸遭到強烈的震動,終究撞穿他冷硬如鋼的心防,將沸火燒炙的熱情,似潮水湧出,全心全意灌注到相片的人兒中,再也無力收回。

  「有時候我真希望能放一把火將這幅相片給燒了。」

  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與他相同穿黑衣的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待他開口時,聲音已在耳後咫尺處。

  似乎男子早已知道身後有人,也知道會是誰,在聲音傳來時,他早已緩緩拉起布簾,遮住了那一幀他視若珍寶的相片。

  「你特地趕回來替我餞別嗎?」男子沒有回頭看來人。走向房間內的吧檯處,倒了兩杯波本,在高腳椅上坐了下來,方才直視那名與他面貌相似、身形同樣高大、氣勢同樣危險懾人的男子。

  「御騁,你該清醒了!為了這一張照片,我們做的還不夠多嗎?」低沉的語調,難掩不滿。在自己的兄弟面前,他,石敬馳不必有莫測高深的面孔;他的面孔是難以容忍的氣急敗壞。

  風御騁完美如雕的面孔,有著與兄長一般冷硬的特質;以同父異母的血緣而言,他們相似得如此不可思議!他閒散地扯出一抹笑意,舉杯道:

  「我以為,我們這些年做的再對也沒有了。」

  「沒有錯。」石敬馳難掩不屑:「但想到一切的動力全是為了一名不相幹的女子,這口氣怎麼容得下?而如今,你又為了她,想放棄我們兄弟擁有的一切,去台 灣找她,以一無所有的方式去苦追。要是你問我,我會建議你索性派人去把她擒來,不消二十四小時,那個小丫頭便會躺在你的床上供你寵幸。」

  風御騁沒有兄長預料中的狂怒,尤其六年來他們不乏為這個話題大打出手的前例,因此他的笑容分外令石敬馳戒備。

  「你氣瘋了?」石敬馳小心地問。

  「不。」他搖頭:「我能體會你的想法。如果六年前你不讓我看到這張照片。也許我處理女人的態度上依然與你一模一樣,畢竟女人是用來取悅的,何須費心?更別說大費周章了!但,這一個不行。總而言之,明天下午兩點的飛機飛台灣是不會改變的。」

  石敬馳啜了口酒:「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式?」

  他咧著沉沉的笑,回他一個預料中的答案:「不為什麼。」

  兩隻杯子輕輕碰了下:「希望她是值得你痴狂這麼多年的。」

  「我深信是。」

  石敬馳勾住他肩膀,輕道:「我真後悔當年攻破『艾森總部』時,竟然順道貪小便宜地接手了他們的生意。」那真是他這輩子所下過最大的錯誤決定;而這個錯誤可以讓他含恨入殮、搥胸頓足不已。

  接手了人家的生意無可厚非,呆的是他居然把任務交給唯一的弟弟去處理,從此便萬劫不復;失去了一個完美無情的弟弟不說,也失去了「驍」組織……唉……

  女人禍水,禍水呀……怎麼沒有去立下管制條令來制止這些禍水的蔓延?

  「祝好運了,老弟。」

  「謝了。這個祝福足以抵消你刻意隱瞞『她』的消息所帶給我的憤怒。」

  兩兄弟相同漆黑的眼眸心知肚明地交會,千言萬語在酒杯相碰後訴盡,各自飲下分別的美酒。

  風御騁的故事,就要開始了——

TOP

 第一章 

  「李秘書,星期六的同學會對我而言,比你剛才念的一長串酒會重要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俐落的中性語調由成山的文件中傳來,間或夾雜著電腦鍵盤的 聲響,以及振筆疾書的沙沙聲。可見大辦公桌後的人正在「沒命」地工作中,動腦動手且動口,並且同時要應付著華麗辦公室內正在煩她的兩個人。
 
  一個是效率驚人、美貌惑人的女秘書李乃君小姐,她適才一長串的行程報告終止於上司堅持參加同學會。
 
  「是的,我明白。」修長潔美的手執起筆,輕描淡寫地將星期六的三個酒會、一項工程會議、一個股東大會全給不當回事地劃掉。
 
  「去它的酒會或同學會!」辦公室內一直被冷落的斯文俊男終於吼出了與他身份形象不符的粗言粗話。「我真不敢相信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你們兩人居然還可 以把那些芝麻小事當成國家大事看!總經理大人,如果今天你有幸垂青關照你的鏡子一下的話,必然會發現你臉上擦傷的地方,瘀青還在!拜託你重視一下自己的生 命好嗎?為什麼一直不肯與我們安全部門合作?我可不是被『方氏集團』請來坐領高薪的!」
 
  文件中,緩緩伸出一隻手:
 
  「我能幹、美麗的李秘書,請你在三秒鐘之內還我一個安靜的辦公環境,不管你用什麼方法。」
 
  「是的,方總。」
 
  「方箏,你敢這樣對我?」董培良還來不及控訴出更多的話,方箏那位美麗嬌嬈且能幹的女秘書已風情萬種地走向這位素有正人君子之名的男人身邊磨蹭。
 
  「你你你……別過來!」
 
  蹭著蹭著,直到那可憐的男人被蹭出辦公室,跌了一大跤,美麗能幹的女秘書才指出勝利姿勢地甩上門。
 
  真是的!方箏這妮子老是把她當女超人來操著用,害她這個原本清純善良的小女孩被迫練成十八般武藝來抵擋任何時刻方箏沒空應付的牛鬼蛇神。
 
  應付安全部門那位正直老實沒戀愛過的董培良要用「妖女計」;對付業務部門的大色狼要用「跆拳道」,還有更多形形色色的各單位主管、客戶、有的沒有的……李乃君這個美人兒只好大嘆遇人不淑。
 
  誰叫四年前她甫入「方氏」時,有眼無珠地把方箏當成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大帥哥來崇拜愛慕著呢?註定了她到今天不得翻身,留下一筆資料在案,讓人當笑話欣賞;足以安慰的是,她並不是唯一的一個!
 
  這個俊美太過的方箏,害人不淺!
 
  不過倒也奇怪,方箏怎麼突然對同學會熱絡了起來?事實上這妮子收到的各式各樣邀請函,每年不下上百封,其中同學會更佔了三分之一;從幼稚園到大學都 有,當然更不乏高中同學會。可是這些東西對方箏而言向來是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小事,連過目都可以省了,直接要李乃君放入碎紙機中。
 
  有了那種默許的命令,也難怪李乃君會覺得委屈。
 
  就是在三天前,她由收發部門領回一疊信件,之中又有三封關於同學會之類的信函,她看也不看地丟在紙簍中,準備一會全丟入碎紙機中作廢。
 
  而事情就是這麼巧,那日方箏心情不錯,到她表姊的花店中買來一百朵康乃馨,每見到一位女性員工就送一朵花。由一樓送到十二樓,恰好只剩一朵,便想到了 她親愛的女秘書兼守門員兼保母也算勞苦功高,於是不正經地用她修長的玉腿踢開她的門,恰巧踢翻了紙簍,將裡頭的紙張踢了個漫天飛舞;其中一張輕如棉絮的紙 片就這麼飄到她俊美無比的臉上,然後……
 
  李乃君就受到一頓炮轟了,並且康乃馨也遭到沒收——原因是她把總經理生平最重要的私人信件之一給丟掉了!如果不是她踢了一腳,怕是從此與她生平最重要的人就這麼無緣再相見了。轟得李乃君亂委屈一把的。
 
  為了星期天的同學會,方箏開始沒命地工作,就是為了把星期六,以及之後的一星期給空出來,甚至連接到恐嚇信、在地下停車場遭人威脅的事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安全部門的董培良才會氣得跳腳,直威脅著要離職。
 
  唉!什麼大人物值得方箏這妮子如此關注?瞧她忙得昏天暗地,她只好日後再問了,此刻……下午三點,是方箏肚子大鬧空城的時間,她這個苦命的秘書只好下樓去買來一份上司最愛吃的鰻魚飯來給她補充體力了。
 
  真是前世欠她的!
 
  李乃君第N次在心中抱怨,但腳下可沒有停頓,很快地走入電梯中,生怕親愛的上司餓到了。
 

 
  離開「展鋒高中」已有六年了。
 
  畢業後大家各分西東,為各自的學業與前程努力著,倒也不是說自六年前畢業後便沒有再相見,只是從來沒有一次湊齊人數的。
 
  方箏最重視的朋友只有四個人——就是高中時期叱咤學生會的女性成員。
 
  六年是段不算短的時間,很多事都變了,但對這分友誼的思念,卻是難以斷絕的。
 
  迫不及待的,未到正午十二點,在她們約好的「重逢茶舍」包廂中,已來了四個主角,其中一個還抱著自己的小翻版來炫耀成果。
 
  二十歲就被拐跑,並且做了媽媽的柯盈然,可以說是千辛萬苦地遠從美國回來。她與丈夫季濯宇目前都在攻讀碩士班,眼見丈夫文憑已快到手,自己卻因育了一 對雙包胎以及一個女兒,在修業期間有所耽擱而無法順利得到學位,一氣之下抱了女兒回台灣娘家,考慮碩士文憑對她是否尚有吸引力,值得她再花一年半去死命拼 得;而所謂的「千辛萬苦」當然是擺脫四歲的一雙兒子,以及八爪魚的丈夫了。他們那三個混帳捨不得的並不是為娘的她,而是九個月大的寶貝女兒。
 
  除了柯盈然已婚,目前已有未婚夫的,當然是羅蝶起了。父母復和後,她並沒有恢復父姓;反正日後總得嫁人,姓氏改來改去也挺麻煩的。何況她日後的重責大 任是接過羅家世代相傳的校長棒子,直接姓羅方便得多。她目前人在英國就讀。並且學習執教鞭;放心不下她的未婚夫孟觀濤當然隨行,順便做生意兼修學分,有事 沒事多拿個學位,免得太閒。
 
  兩個女子有了另一半外,其他三人則依然孤家寡人。斐紅葉大學畢業後即被父親派往日本開疆拓土,成功奠定腳步,在排外的大和民族中實屬不易,也輕心不得,所以很少回國。
 
  江欣儂去英國攻讀戲劇,目前已取得碩士學位,據說下一步要前往美國百老匯學習,也無心關照自己的感情世界;在家族的支持下,她決心成立屬於台灣的百老匯舞台。
 
  最後,方箏,甭提了!大學畢業後,立即接掌了家族企業;若不是母親身體太差,父親又有輕微中風傾向,她不會在大二時便涉入商界中打滾。她上頭還有一個 姊姊,可惜的是大學一畢業立即與香港巨富之子鐘迅結婚,當然一同去香港幫助夫家去了。方笙的能幹是鐘家中意的原因之一;也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方家努力栽培 二十四年的女強人給挖走了,想來真是心痛……痛的人是方箏,害她無法再出國混個三五年,弄幾個文憑回來。如今,她只能等她那二十歲的弟弟唸到不想唸書,當 兵回來,才有法子卸任了。真是滿肚子苦水無處倒。
 
  她可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幾年不爆發。
 
  中午十二點已到,紙門一分不差地給拉開,最後一個抵達的是斐紅葉,她才剛下飛機哩。
 
  「紅葉,來看看盈然的小娃娃,可愛透了。」江欣儂抱高漂亮的娃娃現寶。
 
  斐紅葉冷豔的面孔漾出一抹溫暖的笑,將秀髮撥到腦後,伸手抱過可愛的小娃娃,絲毫不介意地露出右眉上方一條三公分長的白色傷疤。在她完美貴族化的面孔上劃下一道遺憾。
 
  「紅葉,你的臉怎麼了?」柯盈然低呼一聲。
 
  其餘三名女子則是靜靜地看著,倒也不掩好奇,如果斐紅葉不介意露出傷疤,代表那傷口並未曾造成她心中巨大的陰影,所以才會展示得漫不經心;既然外貌不是斐紅葉視若生命的事,那麼旁人當然無須多事地為她嘆息。
 
  斐紅葉笑了一笑:
 
  「五年前的傷口了,沒什麼。」
 
  方箏勾住她肩頭:
 
  「上了大學之後,大家各自在忙,沒想到六、七年的時間,畢竟也有改變不少的事物。我與紅葉最可憐,課業以外的時間全得用在公司上,否則哪會同是T大學生,卻不曾見上一面呢?」
 
  柯盈然有些許嫉妒地道:
 
  「別抱怨了啦!至少你們都未婚,自由得讓人眼紅,有誰像我二十五歲就榮登黃臉婆寶座的?」她可憐的少女青春,來不及享受就斷送掉,最有資格無病呻吟了。
 
  「黃臉婆?姑奶奶,你膽敢說你們夫妻不恩愛?不恩愛哪會拚命地增產報國?少來這一套。」方箏直言無諱地嗤笑著。沒留什麼餘地,就很光明正大地盯著柯盈然的紅臉大笑,端的是無比放肆;沒什麼女人味,卻是別有一抹豪邁意興,教人看了失魂。
 
  柯盈然怔怔地看著方箏,等大家的笑聲初歇,她才恍然想起什麼道:
 
  「方箏,我在美國曾聽到一則馬路消息。」
 
  「與我有關嗎?幾時我的大名如此遠播了?」方箏瞪大眼,開玩笑地問著。壓根不相信美國會有什麼與她有關的事發生,因為她未踏上過美國那塊土地,打死她也不信。
 
  「也許是真,也有可能是假。你記不記得六年前咱們高三時,你曾接到過不少恐嚇信,甚至差點遭人綁架?」
 
  方箏無聊地掏掏耳朵,完全地漫不經心:
 
  「哦,那檔子事每年都會來個幾次,如果你問我曾經哪一年沒被恐嚇過,我反而說得出來。」
 
  身為富家子弟,總會招來各種名目的妒恨威脅,以及敵對公司的設計,不光是方家,其實在座的幾位千金小姐們也都曾領教過這種手段,只是也不知怎地,方箏 身上的事總比別人多個一、二倍;也許是她的父執輩們做人太失敗,也或許是她本身閒事管得太多,反正每年不來個幾次恐嚇威脅,她還真不習慣。
 
  柯盈然正想正色地告訴方箏什麼,但卻被羅蝶起截去了發言權:
 
  「方箏,六年前那一次是相當詭異的。只是沒料到佈局了那麼久,居然功虧一簣,沒了下文。前年我進入孟家的檔案室玩了一下,發現六年前被消滅的艾森總 部,滅亡前唯一來不及完成的任務就是你——方氏集團的二千金方箏;若是當年他們沒有被一股來路不明的勢力所消滅,你大概活不到現在了。艾森總部不輕易殺 人,但凡是他們接下的生意,斷然不會失敗,即使必須讓一千人陪葬,他們也在所不惜!」
 
  即使對黑道不甚瞭解,但她們這票女子到底也或多或少聽說過一些傳聞,尤其六年前那條震驚全世界的新聞——全世界最凶殘的殺手組織遭不明人物瓦解,依然印象深刻。
 
  聽說要聘請艾森總部殺人,幾乎要賠上所有家產,以及應付其所提出的種種苛刻條件。
 
  而,那個應該渾身打顫的方箏,卻興致勃勃地叫道:
 
  「我是那個組織唯一無力完成的任務?誰這麼恨我?恨我恨到不惜用一切財產來毀滅我?」
 
  羅蝶起淡然一笑,搖了搖頭:
 
  「不,方箏,你必須想的是,既然有人痛恨你到要窮盡所有來殺你,那麼,那人就不可能在艾森總部滅亡後就做罷,理應再去尋求其他殺手組織的協助,但,後 來為何沒下文了?孟家的機密追蹤系統從此沒下文,列為懸案,只可惜被艾森總部接下的案子絕不留客戶資料,也因此至今我們未能找出幕後主使人。」
 
  方箏不以為意:
 
  「要殺我、恐嚇我的人並不少,不過都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一方面是孟老大在台灣有其勢力,讓他們忌憚;再一方面是我並未做過趕盡殺絕的事。真有人與我 過不去,那我也不怕。過去的事,我當笑話聽過就算,沒必要多想,不會擱在心頭:至於是不是依然有什麼人非要殺我不可,那麼,我也會好整以暇地等他們出 現。」
 
  斐紅葉輕道:
 
  「好氣魄,是塊早死早超生的好料子。」
 
  「嘖!我怕什麼來著。」方箏舉起一杯清酒,叫道:「來來來,若誰先醉死在這裡,負責付酒錢!」
 
  一吆喝之下,沉重的氣氛又染上輕鬆色彩,一杯杯清酒,喝它個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呃……
 
  放縱自己是很好,但喝到爛醉的地步可就不好玩了。
 
  是誰說過「白日放歌應縱酒」?又有誰說過「將進酒,杯莫停」的?什麼「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古人就是話太多了,才會害她這個堂堂方氏千金、方氏企業的掌權人此刻蹲在排水溝前吐了個慘不忍睹。
 
  吐到連胃酸也沒得吐時,她才虛脫地靠在一棵行道樹上,腦袋不怎麼靈光地想起那個李太白說了一大堆醉話後,下場是醉瘋到去撈月而死的。醉鬼的話誤信了,也只能陪著一同當醉鬼,沒得抱怨。
 
  紅葉也真是無情,難道聽不出來她說要散步回家只是醉話嗎?哪一個白痴會在凌晨四點,在距家十公里遠的地方當真會獨自散步回家呢?那傢伙竟然當真停下了車,一腳踢她下來,自己歪歪斜斜地開車走了。
 
  距家還有多遠呢?三公里?五公里?
 
  哦,老天,全身細胞沒有半個願意接受大腦的命令,全採罷工姿態,一點也不合作!看來她必須探探腳下水泥地舒適的程度,以求待會入眠時不會太難受。
 
  可是,即使總得向水泥地屈服,她仍然走一步是一步地努力著,離家愈近,愈有機會被家中的人發現,並且「撿」回家;她可不希望在天亮後被警察當作倒路酒鬼來處理。唉……
 
  踉蹌的步伐晃了二三步後,又抓到一株大樹傍身,不過,這棵大樹挺詭異地湧著溫度;在她耳朵貼住的某一處,還傳來心臟沉穩的跳動聲,並且有兩雙樹枝圈住她身體,牢牢攫住了她下滑的身子。
 
  「咦?」她伸出手捧住「大樹」的臉,眯著眼仍然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呆呆地問:「你是誰?」
 
  手的觸感明白地告訴她,眼前的「大樹」是個人。
 
  「你希望我是誰?」溫厚的男聲像一道涼風吹拂。
 
  「我希望你是李白。」她很正色地回應。
 
  「為什麼?」男聲又吹拂在她耳畔。
 
  「那麼,我便可以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
 
  「哦?」
 
  「我想要把你鞭打,你這個超級騙子,害我全身難過死了!」吼完了,她的神智也好了些許,嘆息道:「我必須回家,你願意當個好心的路人甲嗎?」
 
  「你醉得不能走,腦子倒還算清醒。」路人甲發表觀察所得的結論。
 
  方箏冷著迷死女人芳心的笑,長手一伸,搭住眼前路人甲的肩膀,一時之間不怎麼滿意這個肩膀的高度,比她的肩高出五公分,讓她靠得不大舒服,而且他的肩膀好硬,肩骨會硬是必然,但連肌肉都硬如鐵就太沒天理了。這個男人挺強壯的哦。
 
  「你看來是個練家子。」
 
  「是嗎?」
 
  「如果我的敵人派你來暗殺我,說不定就能成功。」她邊說邊走。顯然路人甲正好心地扶著她走向回家的方向,而半醒半醉的她絲毫不擔心自己也許會面臨的種種危機,還很有興致地與他聊天。
 
  男子低笑:
 
  「你可以打電話通知敵人來僱用我。」
 
  「好呀,多少錢起價?我可以代你爭取更多優渥的條件。」
 
  男子低笑聲歇止,也沒有立即回話,她模糊地感覺到他正在看她。好笑了,這樣漆黑晦暗的凌晨時分,沒星光沒路燈,他是不可能「看」清她的,但她卻強烈地感覺到他能把她的面貌看了個一清二楚。
 
  「你在看我嗎?」
 
  「是的。」男中音加了些微的沙啞。
 
  「那你一定和孫猴子一樣有火眼金睛。」她笑,沉重的頭顱已完全棲上他頸窩。
 
  男子似乎嘆息了聲,像在自問:
 
  「為什麼你不怕我?我是個陌生人。」
 
  她在沉睡前的最後回應是:
 
  「因為我醉得什麼也不想擔心,也因為我家門口到了,而攝影機已將你我兩人拍了進去……一旦我死了,也不怕沒有線索可以追察。」和著低沉笑語,她安心地軟在他懷中沉睡,任他處置了。
 
  她的話惹來男子淺笑,鐵般的雙臂牢且輕柔地扶住她腰背,讓她可以貼在他懷中沉睡。看了她睡顏好一晌,才抬頭環伺方家大宅門口,很快地在隱密處找著了攝影機,並且不只有一架。
 
  這女子。確實夠格當他的新娘!
 
  不枉他千里迢迢而來。
 
  方箏,他的新娘。

TOP

 第二章 

  如果她的耳朵在一天之內被震聾了,並不是太稀奇的事。
 
  如果她曾對武俠小說中的「魔音穿腦」斥笑過無稽荒誕,那麼她會立即為此而懺悔。
 
  老天呀,你不覺得世上的噪音已經太多了嗎?為什麼還要縱容眼前咯咯叫的火雞群在她面前製造污染呢?
 
  幸好她向來身體健康,宿醉的痛苦沒有太嚴重;喝下解酒茶後,整個人神情氣爽了起來——如果耳邊的叫囂聲可以用遙控器按掉,她的精神會更好一些。
 
  方箏修長的雙腿放在大書桌上,整個人舒適地窩在大皮椅中,坐沒坐相地辦公著。
 
  她的美人秘書一大早被她召來家中辦公。
 
  方箏眼睛與手沒一刻得閒;這麼辛苦地在為方家基業打拚著,卻仍要命苦地挨罵,不知道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方氏企業安管部的主管董培良、方氏企業未來繼承人方范,以及方家大宅的元老奶娘康婆婆——人家說三個女人可以創造一座菜市場,不料二男一女也有同樣的效果;也就是說古人只會把壞的東西栽贓到女人頭上,一點也不知反省,甚至不知道男人創造菜市場的功夫更勝一籌。
 
  「張伯。」方箏覷了一個空。
 
  立在書房門外等召喚的管家立即應道:
 
  「是。」
 
  「奉茶。」
 
  「幾杯?」
 
  「你難道數不出來書房內的老母雞有幾隻嗎?」方箏目光沒有稍離過文件,只有批閱的右手將鋼筆轉了幾個圈圈,又復振筆疾書。
 
  但她的話卻又引來另一波的不滿叫囂。
 
  方范首先衝到書桌前,掄著他多年苦練鐵沙掌的拳頭在方箏面前晃著:
 
  「二姊,你居然把我們的關心當成母雞叫!我們難道沒有吼叫的權利嗎?喝酒喝到三更半夜,不理會董大哥打的呼叫器留言,然後站著睡在一個大男人而且是陌生人的懷中,直到我們發現,你你你——哇!」伸長的手指猛然收回,跳著腳、甩著手,安撫自己差點被咬成兩段的指頭。
 
  方箏嗤笑了一聲,示意李乃君暫停工作,將手上的文件往桌上一丟,俐落且準確地落在堆積如山的文件堆最上頭,並且讓它保持平衡,沒有散成一地。
 
  將玉腿放了下來,她道:
 
  「你們這些人存在的意義就是成天在我耳邊吼叫嗎?拜託你們找點有用的事來做好不好?」
 
  董培良開口道:
 
  「可以,但你得告訴我,早上抱著你的那個男人是誰?我好可以去查他的資料。不會再煩你。」
 
  真是不死心,唉!
 
  「我怎麼知道他是誰?事實上我連他長得怎樣都很模糊,這問題應該問你們才對吧?你們至少知道他長得是圓是扁。」
 
  老奶媽康婆婆呼叫道:
 
  「二小姐,你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跟人家睡了?要知道這要發生在五六十年前,你根本已經身敗名裂了!哎呀!太隨便了!太隨便了!我怎麼有臉在死後去 見我家小姐、姑爺呀!」她老人家的「小姐、姑爺」就是指方箏的爺爺奶奶。當年陪奶奶嫁過來後便以教養少主人為己任,直到現在堪稱三朝元老。
 
  「婆婆,我沒有和他睡!您以為在大門口、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做出什麼苟且的事?董老兄,你是安管部的人,就要有本事自己去查陌生人的資料,別再煩我。還 有你——方范,聽說你最近玩電腦玩得凶,連功課也不顧了?當心我打斷你的狗腿,當一科、打斷一雙。當了四科以上,我看你要準備辦後事了。明白嗎?還不快出 去!」最後一句含著火藥吼了出來,充分表現出方氏掌權人的威嚴。
 
  嚇得兩名哀怨男夾著尾巴逃了出去,只剩勢單力孤的康婆婆依然安在。
 
  「二小姐,你也要吼我嗎?」康婆婆傷心地問。
 
  方箏露出甜蜜蜜的笑,起身摟住康婆婆嬌小的身子:
 
  「我怎麼敢呢?婆婆,您是我最尊敬的長輩呀,我很愛您的。前些日子我還特地叫李秘書去學腳底按摩,聽說對身體很有幫助,這會兒,我就叫她幫你馬二節,看看對你的全身疼痛有沒有助益。李秘書,來。」她回頭對她的萬能秘書打暗號。
 
  李乃君投給她好幾個殺人眼光,又被陷害了!
 
  按摩?我哪會呀?
 
  隨便捏一下就好了啦!兩人以眼神交流訊息,最後李乃君仍是難以抵擋上司的勾魂眼,順了上司的意,扶老婆婆回房按摩去了。
 
  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又何嘗過得了英雌關?遇上了方箏這個女人,唯一的選擇只有認命。唉!
 
  終於打發掉所有人,方箏跌坐在長沙發上呼口氣,老管家奉來的三杯烏龍茶全給他一人喝來提神。
 
  每個人都想知道凌晨陪她站在大門口等人發現的男人是誰,她又何嘗不好奇呢?只是正如她所言,連他長得是什麼模樣都不清楚,哪能說出個所以然?反而得怪她的老弟與司機,在發現他們時,只呆呆地記得接過睡死的她,而留不住人家的腳步。沒用的東西!
 
  會有那樣奇異的男人存在世界上,當真是少見了。這個男人存著什麼心?如果沒有存心,又如何能用這種方式任她沉睡而不加害?會令她深思的,是他背後的目的。
 
  輕輕揚起唇角,晶亮的眸子看著手中的白瓷茶杯,篤定了一件事——他還會再出現。
 

 
  鐘迅,香港華康集團的少東,條件上佳,多金多才,並且是方家的女婿兼仇人——至少是方箏的仇人。
 
  全天下怎麼會有那麼好的事?身為少東只有享權利,卻不須盡義務的?實權在握,且不必管事,只須娶來一名全能老婆就搞定了;包辦公事、家事、煩瑣事,未來還包生小孩哩。沒道理!真該死的沒道理!
 
  此刻這個男人正坐在方箏面前,遞上一份文件,等她裁決。
 
  說來也好笑,這個鐘家少主,有著極高的藝術天分;至於有多高的天分,在方箏而言根本是天曉得!不過旁邊的人都這麼說,她姑且也這麼認為好了。這位只愛 藝術、不愛商業的少東在奉父命拐進了一名商業女將入門後,得到了五年的自由去任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過,他必須憑自己的力量去創造他的藝術天地,且不能動 用鐘家一分一毫的助力。這是鐘老爺子給的條件,所以步入自由期第二年的鐘迅只能很拼地四處找人讚助他所經營的小劇場。
 
  即使是找上自家的小姨子,也得公事公辦地來,唯一的優勢是他得以見到方氏的掌權人方箏。
 
  老實說,撇開私人恩怨不談,方箏向來不看好這種小劇場。在台灣而言,這種東西只能擺在理想中去幻想,而得不到實質的回饋;雖然說去贊助文化活動可以減稅,但也得挑有人願意去看的東西贊助,才不枉她砸下的銀子。
 
  「沒有通俗的劇情,沒有具知名度的演員,以沉悶的意識形態表達人類的貪婪慾望?我不知道你是否只想發揮自己的導演欲,還是依然記得觀眾能否看得懂才是 重點。嘖,並且是要收門票的。當然,我也不希望太過媚俗,可是,鐘迅,藝術與通俗若不能找到一個有利雙方的平衡點,那麼你的努力永遠是沒用的:而,只有一 個沒用的導演才會將藝術捧在半空中去陶醉,然後斥責民眾的無知、沒水準。人人口中的才子,不會只有這麼點泛泛才能吧?」她將他送來的簡報放在桌上。雙手交 握在身前,盯視著眼前長相俊挺,穿著隨意且落拓,只講究舒適的姊夫。
 
  「意思是,你不能贊助我了?」他說出她的決定。
 
  方箏嘆笑:
 
  「是的。只是,我可以瞭解兩年來少有企業願意贊助你的原因了,你不會說服他人改變心意,因為你的出身中沒有拜託他人的教育。你該知道,很多事是可以經 由協商找出共識的,看來今年你也只能帶你的學生參加話劇比賽,在得獎中尋求滿足感了。」她的推斷是鐘家少主今年怕又是沒著落了。
 
  鐘迅將金絲框眼鏡拿下,揉了揉眉心,整個人有濃厚的憂鬱氣質,在貴族外型的烘托下,想必勾引了不少女人的芳心;當然,之中包括了她那呆呆的大姊。
 
  「很多事要做了才知道,你又怎能一如其他人,輕易地否決掉我的構思,認為民眾不能接受我所表達的方式呢?至於爭取贊助,我確實必須再努力一些,再放下 一些身段,畢竟,有吃苦的自覺後,必得有所行動才行!我接受你的批評。」他起身,依然展露他儒雅不沾塵的笑容,伸出手與她握著。
 
  方箏微一點頭:
 
  「下一個劇本,依然可以嘗試來說服我。但願你這五年的自由沒有留下空白。」
 
  「你們方家的女孩確實是有本事的。」他輕嘆。收回文件,揮了下手。走出方箏的大辦公室。
 
  望著關上的門,方箏笑著自語:
 
  「太有本事了,才糟糕。」
 
  沒有在意料外,她的專用私人電話在鐘迅走後立即響起。她接起,沒有問來人是誰,逕自道:
 
  「他來了,也走了。」
 
  「你沒有答應。」電話另一端傳來的低柔女聲,陳述著她料到的結果。
 
  「除非他的作品能令我苟同,否則他一輩子也得不到我的贊助。不過,有消息傳來許家千金正死追著你丈夫,捧著大把銀子等他垂青;看來,即使台灣沒人知道鐘公子是華康少主,他仍是備受美人喜愛的。姊,你怎麼說?」
 
  另一邊傳來笑語,低低啞啞的特色總會令男人聽了失魂,這個如今是華康集團少夫人的方笙竟沒有絲毫醋意地應道:「他對千金小姐已倒足了胃口,你以為我必須為此而掛心嗎?不,我沒這個空閒,我比較擔心的是鐘迅的劇場。」
 
  「他還得磨練幾年。」這是方箏的預估。
 
  「老爺子並不期望他有什麼作為,只想讓他去歷練一下世情冷暖。」
 
  「用心良苦。」她冷哼,「只是為什麼要拖你下水,去背他的義務?從嫁人那一天就開始守活寡?我是不明白你們之間有什麼協議,但在我看來只是可笑。」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方笙輕聲訓妹。
 
  「我幾時管過了?當真要管,今天你就不會是鐘家的少奶奶了。」全天下還有比她更不雞婆的人嗎?時至今日。她依然沒有涉足大姊有內幕的婚姻中去查探,是因為她知道這是大姊的事,若當真是一場錯誤,也沒有她這個旁人置啄的餘地。
 
  簡短與大姊通完話,掛上了後,心思便不再轉到那些與她無幹的事上頭。原本想偷閒小憩一下,但她那萬能秘書卻已推門進來,片刻不得閒的她陷入公事戰場之中。
 
  老天爺呀!這種日子再過下去怎能不發瘋?
 
  今晚!就是今晚!她非得出去玩不可。有了這項決定,接下來的昏天地暗令她感到甘願多了。
 

 
  「龍騰俱樂部」向來是高級社交圈,是貴公子、商業才俊們聚集的地方,只要你想得到的娛樂,這兒都有,色情交易當然例外。能成為此俱樂部的會員,皆是商場新生代菁英;也就是說,一旦能混到一張會員卡,就代表閣下是不折不扣的菁英啦。
 
  當然,你也可以說這是貴公子們專享的地方,沒有名媛淑女立足之地,她們自有其它的去處可供消磨。
 
  但,方箏例外。
 
  當初她的加入,可說是只差沒風雲變色了,幸好俱樂部的會長以公平投票的方式讓會員們表決她的加入與否,以七成二的優勢成為此俱樂部創立二十年來第一名女性成員。
 
  實在是這位方家千金在這群貴公子的眼中是哥兒們的成分大過她女兒身的身份。
 
  方箏是不同的。
 
  並不是說穿燕尾服、身材高挑、俐落帥氣的短髮就可以被男成員視為同一國的哥兒們,而是她的行為舉止、心態性格皆看不出一絲絲女性特質;雖然不能說她有 什麼陽剛味,但卻是真正沒有法子讓人將她與淑女聯想在一塊。她輻射著強烈的中性味道,並且讓人看了也理所當然地肯定方箏就該是這種表現。
 
  她豪爽、輸得起、不使性子,也可以與男人瘋個徹底;在公事上,她俐落、果決,生意手腕又狠又準,並且不貪圖過分的利益。
 
  所以在這票以二十三歲至三十五歲的俱樂部成員中,她是受歡迎的。不過,因為不招人忌是庸材,所以討厭她的人也不是沒有。
 
  一記反手拍,方箏成功地讓對手趴在網上喘氣,並且宣告投降。
 
  「要不是我今天太累,也不會被你打得沒氣。」趴在網上的葉桐沂不甘心地指著曾是他手下敗將的方箏。
 
  方箏撈起他一隻手臂搭上肩,不怎麼費力地扶他到休息區,一把將他甩入沙發中,引來三十三歲「高齡」的葉桐沂呻吟不已。
 
  「死小子,你報的是哪門子仇呀!」
 
  方箏靠坐在大理石桌上,一腳擱在身前的沙發扶手上,專心地拿布擦她的球拍。
 
  「我沒讓你繼續趴在那裡就偷笑了。」
 
  「動輒十天半個月不來,一來就像個火爆浪子,敢情你囤積的苦悶都往這邊倒了?」
 
  「太久沒運動而已,沒什麼苦悶不苦悶。」她看了下四周:「今天來的人不多。」
 
  「那些大唱單身貴族的公子哥,並不代表他們反對流連花叢中享豔福。」
 
  「原諒他們吧,春天是發情期嘛!」
 
  「刻薄。」身後傳來帶笑的聲音。並且悄悄探來一隻魔手欺向方箏的頭——
 
  「叱!」一記手刀劈出。
 
  那隻魔手的下場當然是捧著右手腕哀號。
 
  「你怎麼還不死心呀!每次都來這一招,至少也要換個目標吧?」方箏唾棄地瞪著她表哥。也不懂得研究更凌厲的手段,害她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林淳棕扭曲的面孔因疼痛稍緩而回覆應有的濃眉大眼俊容貌。
 
  「明知道是我,也不會留情一下,打那麼大力。」
 
  方箏不屑回應,只道:
 
  「今天吹什麼風?高夫人的華麗宴會與這邊一比,你老大居然會選擇放棄泡妞的機會。」
 
  那個高夫人的宴會可是包辦了各色名媛淑女、美女、影藝紅星的一流獵豔場所。如果喜歡光芒萬丈的熱力美人,可以在聚光處找到;如果要冷豔美人,可以在角 落覓得;如果偏愛清純浪漫小美人,不必懷疑,到每一處陽台轉一轉,包君滿意;要是特別迷戀率性美女,一定要到花園、噴水池的地方守候;嘿嘿,如果要火辣辣 的浪女,上樓去找就對了!
 
  所以每一次,只要聽到高夫人又要辦宴會了,每一個男人莫不千方百計地想詐到一張邀請函。看美女嘛,誰不愛呀?說起來也是變相的相親,讓那些終年忙碌的貴公子們得以一網打盡地看到各色美人、名媛,也好合計一下自己娶妻的可能對象。
 
  幾乎沒有例外的,單身以及不單身的男人一定會去那個宴會轉一圈,要是說她這個表哥沒有去,打死她也不會相信。
 
  果然,林淳棕回答了:
 
  「我去了,但只待半小時。」
 
  「今年的美人兒不夠看嗎?」葉桐沂好笑地問。
 
  「至少夠水準,只是少了閣下的老婆,總像少了一盞明燈的感覺。」林淳棕笑謔他一記。
 
  方箏也頂了他肩一記:
 
  「葉兄,聽說你這個妒夫挺有名的,居然不讓老婆參加高夫人的宴會。」
 
  「當然,有丈夫的女人當然不能出去招蜂引蝶。」
 
  「嫂夫人沒發飆?她好像是某婦女福利會的發起人。」並且脾氣火爆剛直,向來有其盛名。
 
  葉桐沂哈哈一笑:
 
  「當然沒發飆,她知道我愛她嘛。夫妻間的相處之道,可不是你們這兩個小毛頭所能明白的。好了!少打混,說說你過來的理由吧!」
 
  轉回正題,林淳棕道:
 
  「趙衍夫那小子請了一名不簡單的男人當保鑣。」
 
  「他一向有保母跟隨。」葉桐嗤嗤笑著插嘴。
 
  方箏灌了口礦泉水,瞄向林淳棕:
 
  「你是認為,他想用來對付我?」這實在也不是新聞了,早八百年,她與趙公子哥的樑子就已結下;眾所皆知的情況到一旦她被殺掉了,趙公子絕對難脫嫌疑犯之列。
 
  「這次不同……我覺得不同在於那位保鑣讓人打從骨子裡冷出來。你等一會就可以看到了,趙公子的下一站正是這裡。」也就是林淳棕特地過來的原因。
 
  笑了兩聲,方箏全然地不放在眼內。
 
  「那個白痴。居然公然與我敵對,也不懂得掩藏一下,我記得趙大森老闆不笨呀,怎麼生得出這種蠢性堅強的兒子,好替他擔心將來事業交到他兒子手中會垮成一堆廢墟。」
 
  說起方箏與趙衍夫的恩怨情仇,要從六年前說起。
 
  二十歲甫接到高夫人邀請函,正式步入社交圈的方笙可以說是當年度社交界最炫人的驚喜了,多少名門公子趨之右騖,以眾星拱月的方式堵了個方笙方圓百里水洩不通;而護姊有責的方箏義不容辭地代她回絕有色狼傾向的男士邀舞與接近。
 
  好巧不巧,當年也正是趙衍夫公子由國外野雞大學鍍回一張文憑歸國,並且自詡白馬王子,步入高級社交圈的時日。
 
  以千人傾、萬人迷的姿態款款而來,當然認為自己絕對會是「摘月」的那名王子。
 
  也許是羅曼史中毒太深了,沒看清楚自己癩蛤蟆的本質,便學小說中的屠龍男主角,狠手一伸,硬是將方笙抓出眾星的圍繞,準備順著音樂的流瀉,舞出兩人瑰麗的華爾滋——
 
  當然,結局是,他被一記過肩摔給丟到門邊,在昏頭轉向時,衣領被拎起抓到花園去海扁得奄奄一息。
 
  可憐的趙公子依然不明白他被誰痛揍了一頓,因為待眼中的星星、小鳥消失之後,他沒看到什麼人;待他狼狽地爬回宴會現場,他眼中的公主已被來自香港華康集團的高級特助鐘適給奪去了第一支舞,以及接下來所有舞碼的權利。
 
  後來,趙衍夫才由旁人口中知道打他的兇手是方笙那個不男不女的妹妹方箏;一個十八歲的乳臭丫頭。
 
  說來趙公子身旁後來必定隨侍著打手,就是拜方箏所賜。
 
  第二筆樑子也得順帶說一說。
 
  放棄了方笙這位大美人之後,趙衍夫摸摸鼻子,安分地與他在國外所交女友在一起,可以說在雙方家長的默許之下,步入婚姻殿堂是指日可待的事。
 
  不幸的是,在訂婚宴那一天,他的未婚妻居然大發花痴,公然對著某位帥哥流口水,而那名「帥哥」甚至不是個男的,就是方箏那個混帳。
 
  在交換戒指那一刻,就見準新娘子因為白馬王子的離去,而忘形地追隨而去,留下類似某電影情節男配角的蕭瑟場景,讓上帝陪他哭泣。而且,從此以後,趙衍夫三個響噹當的大字,便與「笑話」劃上等號。
 
  婚姻吹了,面子沒了,他的人生、他的未來……
 
  猶如殘秋枝頭最後一片抖瑟的枯葉,註定以悲劇去落幕。哦……
 
  所以嘍,也難怪他老兄這麼公然地恨方箏入骨。
 
  但是若認真算起來,方箏從未刻意去惹那呆瓜;除了他對方笙毛手毛腳,給予教訓是必須的之外。女人戀她、追求她,或公事上比他高竿、社交圈比他吃得開,基本上是與趙公子無幹的,各憑本事而已;她方箏的生命意義才不會膚淺的只止於與這呆子鬥氣上。
 
  哎!說人人到,遠遠的大門入口,那輛招人注目的金色法拉利,不正是趙衍夫的寶貝呆瓜車嗎?確實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拉風呀!嘖!金色的。
 
  林淳棕湊近方箏:
 
  「你想,今天的好戲值不值我放棄高夫人宴會的犧牲?」
 
  「天曉得。誰知道他的保鑣有沒有你形容的那麼好?如果當真有,趙衍夫難道敢明目張膽地吆喝打人?」
 
  沒有給他們太多閒聊的時間,立即有尖刻的聲音由遠至近地傳來:
 
  「喲,你們怎麼沒有去參加高夫人的宴會呀?害我今天成了眾人矚目的王子,依然感覺到有點勝之不武哩。方箏,你這個假王子莫非是怕了吧?」話完,還刻意「哈哈哈」三聲,以壯自己囂張的架勢。
 
  這個趙衍夫好歹也活了三十年了。長得平凡、體若圓球絕對不是他的錯,可是愈活愈幼稚真不知道該把這筆帳掛在誰身上才好。
 
  方箏沒有正視趙衍夫,只把雙眼定在趙公子身後,除卻兩名打手以外那個靠在門框旁的黑衣男子身上。
 
  有點眼熟。
 
  不是容貌上的似曾相識。如果她曾見過,斷然不會忘記;她沒見過,但那股子感覺令她熟悉。
 
  合身的黑T恤、合身的黑牛仔褲、黑短靴,外套著一件及膝的黑披風,身材相當好,頎長而充滿力道。
 
  至於長相,反而不好形容。形於外的威猛森冷,比表相的一切更令人震顫,相當特別;這種人如果會被趙衍夫聘請,就太令人失望了。
 
  她一向以為人渣是用來配垃圾的。
 
  越過喋喋不休的趙衍夫,方箏立定在黑衣男子面前;而他的眼光未曾稍離過她身上,從入門後一直如此。
 
  「方箏。」她伸出手。
 
  「風御騁。」他握住,並且細細端詳她比一般女子遠大一些的手。
 
  有力、且溫暖。他滿意這個發現,露出一抹淺笑,如破雲煦陽,只照耀於她身上。
 
  他的聲音喚起她的記憶。她笑了:
 
  「是你。」
 
  沒頭沒腦的一句,卻不會令風御騁摸不著頭緒。
 
  「是我。」
 
  「沒想到你會是那傢伙的人。」
 
  「你知道兵沒有絕對的主人。」
 
  她挑眉,雙手抱胸:
 
  「那是說,只要出得起價錢,我也可以是你的主人?」
 
  「當然。」
 
  不識相的火雞叫,介入他們之間,正是不甘受冷落的趙公子:
 
  「你別想!他是我的人,你挖不走的。」哈哈哈,終於有他趙衍夫揚眉吐氣的一天了!
 
  不過,沒有人理他。
 
  這老兄大概不明白既是配角,就應該安分一點的道理。
 
  方箏撇撇嘴角,依然只看風御騁:
 
  「你的『價碼』限於金錢,或是其它?」
 
  「因人而異。」
 
  這人講話真是簡潔到沒人可比。
 
  「如果我想延攬你呢?」
 
  他沒有立即回答,定定看了她一眼,湊近她耳邊,低語了一句:「拿心來換。」
 
  方箏身子一震,無法自己地退了一步,退出他氣息包圍的世界,窒悶的感覺才稍稍平復。
 
  這人……當真的嗎?由他深邃的眼神中找不到一點開玩笑的成分。他對她當真是有目的?只是……要她的心?她該不該感到受寵若驚?畢竟二十四個年頭來她受男人青睬的次數少得令人垂淚;而女人對她的戀慕卻是拿高雄的所有貨櫃來計算都有不足之虞。
 
  她哭笑不得的表情實在不符合剛被宣告受喜愛該有的表現,但她實在找不出更好的方式來呈現了。
 
  一切的情況真是詭異得讓人迷惑。
 
  就從這個叫做風御騁的男子出現之後。

TOP

 第三章 

  姓名:風御騁。
 
  年齡: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內。
 
  背景:目前受聘於湯氏企業之自由保鑣。
 
  「我說,董老兄。」方箏歎為觀止地將手上輕薄短小的報告書折成紙飛機把玩。「我真是不敢相信咱們方氏企業的安管部績效低落至此,更難以相信的是你居然以為這樣的調查足以當成一篇報告呈上來給我過目。」
 
  被削得臉色青白紅交錯的董培良,在吞了好幾口口水後,以細如蚊吶的聲音申
 
  「第一,我並不是偵探人員。第二,安管部門是負責你的安全,以及企業體的安危,第三,以我所能動用的人脈去查,真的找不到任何有關於他的資料,只知道 他本身持有外國護照,更難以偵察。最後,我必須證明安管部並不是如你想像的沒用,事實上兩個月以來,我們一直在追蹤風御騁的行動。離開趙衍夫的聘用之後, 他先後待過何必生,以及梁知華的保鑣,目前人在湯氏企業;往後會不會再跳至何處,就不得而知了。但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說至此,董培良頓了一頓。
 
  「怎麼不說了?」方箏催促。
 
  「這樣的猜測不知道對不對,方箏,我記得這些人都與你曾發生過摩擦的人。風御騁不會以這個為標準去接受聘用吧?」董培良大膽假設。
 
  方箏極有興趣地直著身子,雙手擱在大辦公桌上,熠熠發亮的眼睜充滿希望地看他:
 
  「如果是的話,那麼他是想對付我,還是想幫我?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沒有跡象。他所待的每一處都沒有留下具體的破壞或建樹,所以無法理解他的動機。」
 
  「那麼,你覺得他值得我們再深入研究嗎?」方箏敲著腦袋,斟酌著。
 
  「我想還是再觀察一陣子看看吧!這人令我感覺危險,一旦為敵,斷然不可忽視。」
 
  她揮揮手:
 
  「好吧,有新進展再告訴我。再四十分鐘有個煩人的會議,我要出去走一走。」
 
  「要不要派安管部的人——」
 
  「不必,我只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屋或速食店走一走而已。」話完,人已走入電梯中,將董培良無奈的臉關在門外。
 
  兩個月來,她見過風御騁幾次,在幾個宴會中,他是被僱主用來炫耀的保鑣,也是最不像人家手下的保鑣。董培良用字用得好——自由保鑣;既是受僱於人,卻又不受支使、不當羅嘍,獨樹一幟的冷然。
 
  但是方箏有預感,這個男人,終究會來到她身邊,只是……當真是用真心去換取的嗎?
 
  如果這叫戀愛,也算是特別了。
 
  春天的氣溫,早晚都有些教人抖瑟的寒意,步出辦公大樓,追來一陣冷涼的風,揚起她雪白的披風化為瀟灑逸放的波浪。
 
  沿著騎樓走著,不期然看到另一端的熟悉身影;看到了他,禁不住地笑了出來。
 
  將墨鏡架在直挺的鼻樑上,她閒散走近他——以及他身邊的女人兒。
 
  那是一傢俱知名度的精品店門口,社交界名花之一的湯氏千金,以及與湯氏有其姻親關係的劉氏千金,正公然在大街上大發花痴,搶玩具似的纏著風御騁。兩名千金腳旁各放了數十袋「瞎拼」之後的成果,而他們的司機正開著門恭候大小姐上車哩!
 
  唯一的紛爭是兩位大小姐都希望帥哥上她們的香車,而不允許另一個花痴獨佔。
 
  哦喔!
 
  這個風御騁有帥到讓女人大打出手的地步嗎?恐怕是沒有吧!不過是這些被寵壞的千金們為了面子問題不允許自己鬥豔失敗吧?可想而知,她們生命的意義有多麼貧乏。
 
  方箏悠閒地靠在一根柱子上看戲,而風御騁發現了她,也筆直朝她走過來。
 
  「你出來透氣?」他問。
 
  「順便看戲。」她笑得不懷好意。
 
  風御騁也笑了,掏出口袋上的墨鏡,遮去他眼中呈現的厭煩與不耐;也與她相同,靠著柱子。忘了身後兩名大小姐。
 
  「風,他是誰呀?」因著狩獵本色,以及千金小姐之生命意義,見到帥哥絕對是寧錯殺,不錯放的。兩名千金小姐當然立即偎了過來,睜大眼為帥哥打分數。
 
  方箏索性也不回應,一手擱在風御騁肩上,瀟灑地任人品評。
 
  他的黑與他的白,正是帥哥極致的兩種類型。斯文的男子須俊美;冷酷的男子須性格,就不知在女人眼中她有沒有法子比得過風御騁這個真男人了。
 
  「這位先生,你叫什麼名字呀?」湯千金眨了下眼,很嫵媚地問著。
 
  「我叫劉美仙,就是美若天仙的意思。你呢?」劉千金風情萬種地伸出手背,等白馬王子印下吻跡。
 
  「在下方箏,幸會。」方箏當然沒有興趣拿自己的嘴巴去給兩隻萬巒豬蹄下印痕。一一回握過手,拋了兩記媚眼,趁兩名千金目眩神迷時,道:「我與這位風先生有些小事要談,必須先走,相信兩位大美人兒不會介意吧?再見了,後會有期。」
 
  「哦,是嗎?再見……」湯、劉二千金呆呆地揮了揮手,目送他們離去,久久不能回神——
 
  拉著風御騁踏入一家泡沫紅茶店,上了二樓的包廂,方箏才為時已晚地問他:
 
  「沒關係吧?陪我喝杯茶,剝奪你與美人逛街的時間。」
 
  「如果有關係呢?」他反問。
 
  方箏摘下眼鏡,也順手摘下他的,在極近的距離下,眼對眼地回答他:
 
  「那我只能說抱歉了。如果你想唱反調說你其實非常享受美人恩的話。」將墨鏡放回他胸前口袋:「你實在不像當人家手下兼小的人。」
 
  他抓住她欲收回的手,一同平貼在他胸前。隔著小茶几,他們在桌子下的腳也沒有選擇地互靠著。對陌生人而言,這種包廂設計,根本是一種危險。
 
  「你的打扮很對我的味。」他低語。
 
  「充滿男人味?」
 
  「中性的嫵媚。」
 
  如果此刻她正在喝水,包準會嗆到必須立即送醫。中性的嫵媚?這是哪一國的說法?
 
  方箏戒備地申明:
 
  「我沒有同性戀傾向,如果你有,請去找男人。」
 
  「我也沒有。因為你是女人。」
 
  「如果我是男人呢?」
 
  「那我就必須是個同性戀了。」他輕笑,在她收回手前,烙下一記唇印。
 
  感覺像被燙到,她低頭看著,然後疑惑地看他:
 
  「我們曾經認識嗎?」
 
  「我認識你。」
 
  與這個人聊天大概沒有人可以聊得暢快盡興吧?方箏很懷疑這個人會告訴她,她想知道的事,索性不多說了。正好服務人員端來飲料與點心,她低頭吃著,補足待會開會時必須消耗的能量。
 
  「喝酒嗎?」他端著他點的調酒,問著。
 
  「上班時間不喝。」
 
  「你到底得罪過多少人?」
 
  很突兀的問題。但沒有令方箏摸不清頭緒,仰頭一笑:「不少吧!除了你工作過的那幾位之外,再加上一些看得出來,以及看不出來的,十來個跑不掉。」
 
  「不怕嗎?」
 
  「如果怕有用,我會怕他一下;可是因為怕沒有用,我只好選擇面對了。至少目前為止,我還活著。」
 
  風御騁又道:
 
  「你們方氏成立近五十年以來,多次與人合併,又拆夥,歷代接棒人又是在二十出頭的年紀掌實權,並且不留情分地汰換元老,給一筆退休金叫人走路,為了革 新不惜大肆破壞,結了不少怨氣。自從你接位後,年輕氣盛也得罪過不少人,只要是私生活不檢,或背地裡搞七捻三的人,全被你當眾唱名給予難堪。仗著跆拳道四 段、空手道三段的身手橫行至今,即使被人派打手警告,也在打得人落花流水之餘上門去嘲笑他人專派軟腳蝦供你當沙包打。」可以說打方箏十八歲接近公司業務, 步入社交圈以來,因著年輕氣盛,幹過不少天怒人怨的事,雖是伸張正義,但欠圓融,難怪被人恨之慾其死。
 
  哇!這老兄的金口難得一次掉出那麼多話,也確實是將她查得好清楚呀,在她二十一歲以前確實做過不少結仇的事,的確是仗著年輕氣盛,不過近三年來她的 「氣」已被磨得差不多「盡」了,也終於明白那些被富家公子玩弄,甚至搞大肚子的小女生,其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無辜可憐;如果她們不曾妄想飛上枝頭,所以用 獻身、懷孕來當手段,哪會有那一步的結局?只不過其「犧牲」並沒有換得婚姻寶座而已,各須負一半責任啦,所以她沒再雞婆下去了。但仔細結算下來,中青生代 的小開們恨她的人的確不少。沒法子,她雞婆嘛!
 
  至於方氏所結下的怨,就只能怪元老們太食古不化。沒有前瞻性的眼光,只會死守成、不創新,拚命否決每一任新官的三把火,索性,火把率先將他們燒個精光;歷任合夥人也是相同的原因與下場。
 
  實在是方氏的接班人都太早入主當王,難免會引來老人們不悅和輕視。大刀闊斧的革新想要不受阻,就要有舍才有得,急躁到懶得說服那些臭石頭,而方箏的父親與叔父都是火爆浪子型,當然怨就結得多了。
 
  也之所以這一代的方氏子女都有絕佳的防身能力,以防被暗殺。
 
  往者已矣,來者猶可追。
 
  看,她方箏現在多麼與世無爭,多麼溫和不入世呀!
 
  方箏好奇地問他:
 
  「為什麼知道這些?」
 
  他笑:
 
  「你知道我等待你六年了嗎?」
 
  她瞪大眼。六年?
 
  「我確定我們沒見過。不過我倒是相信你的出現對我沒有惡意。」
 
  「不,我們見過,而且是『相親』的方式。」
 
  「相親?除了拙拙的學生畢業照之外,我想我沒有什麼照片可資外流,並且給你『相』中吧?」
 
  他並沒有打算回答,看了看手錶:
 
  「你得回去開會了。後天見。」
 
  後天?他又怎知道她有會要開?
 
  忙愣之餘,教他輕吻了下。迷惘的感覺,不舒服地兜上心頭,怎麼也甩不開。
 

 
  「蝶起,你認為是怎樣的男人會愛上我。」
 
  三更半夜,輾轉難眠,破天荒睡不著的方箏直接打電話去騷擾她眼中的智多星羅蝶起。
 
  那頭,羅蝶起用她被吵醒的低啞聲音道:
 
  「怎麼樣的男人並不是重點。只要他是以讓你的心產生波濤。」她又問:「這男人如何?」
 
  「神秘、詭異。」
 
  「大概也令你好奇吧?只要是令你好奇的,那八成跑不掉了,否則任他奇詭萬分,神秘透底,又哪能令你的眼皮動上一動呢?」
 
  「對。」方箏點頭應著:「可是……怎麼說呢?那感覺很難形容,我會喜歡這個男人,但討厭摸不透的感覺。」
 
  「那就去問他所有你想知道的事呀,這種事不必我提醒你也會做。問一些我能回答的如何?例如吻啦、心情啦。」
 
  「草率、凌亂,沒法子訴諸言語。」
 
  「那就去弄清楚呀!」
 
  「我知道,我也會去做。也許,打電話給你,只想肯定一下心情而已吧!即使我已知道該怎麼做。」
 
  掛電話之前,羅蝶起像是下預言:
 
  「方箏,我相信風御騁是你的真命天子。」
 
  「你有他的資料!?」而想必是來自孟家。那也就是說風御騁來自黑道的背景!
 
  羅蝶起只是淺笑,掛了電話。
 
  一切盡在不言中。
 
  方箏掛回電話,註定今夜不得安眠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呢?他的氣勢就是在黑道打滾的人才會有的,她的心中早已明白了幾分,當然也不是頂介意;只是,這之間,必然有什麼脈絡相連,串成今天他的出現。如果說一切都是為了她……她可有這麼大的本事讓他為她千里迢迢而來?
 
  太自戀了,她不以為然。
 
  實在是習慣了女人的愛慕,對於來勢洶洶的男人,她不知道怎麼去猜測其心思。也真是奇怪了,她這種中性女子,也會有魅力讓男人來拜倒嗎?
 
  風御騁,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如果他存心佔領她的所有注意力與思維——在今夜,他辦到了。
 
  月夜沁涼的風,拂面而來的,可是陣陣若有所待的期盼?
 
  嗤笑了幾聲,對星月獨酌,想起兩個月前在俱樂部說過的話——
 
  春天,是發情的季節……
 
  她怕是遭報了呀!
 

 
  方箏並不認為風御騁有神出鬼沒的本事,當然更不可能神機妙算出她每日行程的落腳處。
 
  今日是星期天,猶記得星期五那日,他走出包廂時說「後天見」——也就是今天;她每週唯一可以賴床的日子。但今天她沒有貪睡的心情,更不否認自己在期待他可能會出場的方式。
 
  未曾涉足過愛情領域的她,也許不明白愛情本身該有的步驟,以及合理的進行方式;或是將涉未涉時的迷惘躊躇,期待又怕受傷害,這些她都是不明白,也不甚深刻。
 
  可是,一旦可能與她命中有交集的男人出現時,她會樂於去接受,進而體會種種未曾在生命中領略過的事。
 
  性格中所存在的明快俐落特質,讓她向來不退縮、不迴避;即使是一場戀愛。
 
  不管風御騁行跡有多麼詭異,身份有多麼神密,但大前提是,他不會傷害她。他對她而言是善意的,當然,如蝶起所暗示的,這人大概是黑道出身……會令她有 些困擾。也許世界上當真有些派系是以暴制暴、打抱不平的,但在她正義的天秤上,她並不能接受;凡是黑道,總會以其勢力做一些見不得光的營生,以求生存,不 管它是否標榜正義、除邪。
 
  雖然警方的辦公效率不甚高明,但她們傾力支持警方所代表的正義,這是她性格中唯一無法妥協的黑白分明。她不見得是嫉惡如仇到底的,否則她不會認同孟觀 濤那一類的幫派少主,只是……風御騁不同點在於他會走進她心中,也或許有機會與她成伴侶,那她的要求就會苛刻一些了。如果他正巧犯著了她的忌諱,也許她該 就此抽腿,免得深陷;那是說,如果情況允許她掌控的話——包括她的心。
 
  不然,接下來的日子,她恐怕會挺辛苦的。
 
  一大早的時光就在健身房中消耗體力,順帶胡思亂想度過。
 
  終於氣盡地爬去淋浴,樓下已有人在等她了;康婆婆過於興奮的雞貓子鬼叫。害她來不及吹乾頭髮就被拖了下去。
 
  實在是自大學畢業後,根本就沒有年輕男子上門找她。而學生時代會來找她的,也只是屬於「哥兒們」之流,沒有半個男人存心不良,害康婆婆好生失望,差點以為她的二小姐這輩子沒法嫁人了。
 
  而今天,衣著俊挺有品味、性格有型的男人捧了一束白色海芋上門來,不用盤問祖宗十八代,康婆婆立即拖了男人進來,生怕他臨陣脫逃似的。
 
  方箏將濕髮把到腦後,看清了來人正是風御騁,而一束白色的花空投到她面前,她直覺伸手接住,來不及看分明,他已風一般的立定她眼前。隔著一級階梯,他們正好平視。
 
  「像只落難的貓。」
 
  「歸咎於你的到來。」她甩了甩,濕髮上的水珠波及方圓一公尺以內。
 
  「哎呀!二小姐,你這是什麼樣子!快去吹乾,我叫阿玉幫你打扮打扮。」康婆婆驚呼不休。
 
  「婆婆,不用了。他大概決定接我去游泳吧!您就別費心叫人替我吹乾了。」
 
  「好好好,我去幫你拿比基尼泳衣,讓這位先生看看你的身材……」康婆婆往樓上走了幾階,突然又轉過來問著:「對了,先生貴姓呀?」
 
  「姓風,風御騁。」他淺笑,雙手抱胸地上下打量運動衫下所謂的好身材。夠高、夠修長,但並不見得豐滿可觀。
 
  「那你住哪兒呀?在哪兒高就呀?」
 
  「住美國紐約。目前想在方小姐手下高就。」他的回答漫不經心,目光只鎖定在方箏身上。
 
  「哦,那麼……」
 
  「婆婆,去插花,我與他出去外面談。」她將海芋推到康婆婆懷中,領風御騁走出大門。
 
  鐵門外,停著一輛重型機車。
 
  「你又離開僱主了?」
 
  「對。」
 
  「而且,想來當我的保鑣?」
 
  「對。」他伸手替她撥去發尾結集的水珠。
 
  「我不懂你。」
 
  「沒關係,愛我就行了。」
 
  「除非我清楚你的一切,否則我不會愛你,也不會有更進一步的交往。」
 
  他笑,使勁一摟,她已陷入他胸膛的圍繞中:
 
  「如果不是勢在必得,我不會來台灣。」「你要我的一切,卻認為我不必知道什麼,蠢蠢地跟著你就是了嗎?」沒有掙扎,她從容地問。
 
  「不。我會讓你知道,只是一直沒有充裕的時間,我們都忙。」他緩緩低下面孔。
 
  方箏心一凜,屏息低問:
 
  「你要吻我?」
 
  「是——」來不及說完,他的唇已被吻住。
 
  化被動為主動,方箏享受主導一切的優勢。
 
  不明白的事一向非弄明白不可!上回吻得草率,這回有機會,她想知道兩人之間有沒有天雷勾地火的感覺;聽說命定的伴侶都有一種奇異的契合,在接吻時迸發熱力。
 
  很熱,有些暈眩感。他的心跳撞擊她耳膜,自己的血液脈動轟聲作響,流竄在兩人之間。
 
  她在窒息前退開,直視他幽深的眼眸,其中情慾的激流令人臉紅,相信自己的雙眼也平靜不到哪兒去。
 
  「你搶了我侵略的權利。」他低語。
 
  方箏賴皮地揚眉,抬起右手食指輕點他唇一下:
 
  「秀色可餐。」
 
  「我的榮幸。」他摟她腰到機車旁,跨上去啟動。
 
  「去哪兒?」
 
  「找地方聊天。」
 
  這是他們正式為交往跨出的第一步,就從瞭解他開始。
 
  方箏跨坐上去,摟住他腰;猶如他急駛的速度,她邁出的步伐也沒有退回的打算。

TOP

 第四章 

  所謂的「自由保鑣」,必要時簡直比老闆還大牌。她身邊的人都問她為什麼要僱用他,尤其以董培良那小子最為激烈,覺得他堂堂安管部主管被侮辱了。
 
  來無影、去無蹤,沒有大哥大或呼叫器可供遙控,即使曾經與他有過長談,但方箏並不認為多瞭解他多少。
 
  風御騁,有四分之三中國血統,四分之一美國血統;從母姓,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在美國;二十八年的歲月中,足跡幾乎遍佈世界各國,當過打手、保鑣、保全人員……
 
  很模糊、很籠統的資料。
 
  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窮追猛打精神她沒有,她向來不拘小節,即使有疑惑也因為沒有深交而作罷。
 
  如果說他們正在談戀愛,恐怕也得歸為另類。
 
  對酒會實在不怎麼喜愛,可是有些場合還是非參加不可,畢竟她現在代表「方氏」,而不是「方家千金」,沒有率性而為的權利。
 
  今天就是非來捧場不可的場合——報業大老的九十壽辰以及其曾孫訂婚的大喜之日。因為業務上有密切往來,捧人場、給面子之後,往後生意才有得好談。
 
  曾經,她也是一如舞池中那些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千金般,可以恣意張狂,舞著放肆青春,可是呀,再活躍的人一旦被巨大的責任打壓住後,僥倖沒發瘋的人也會像她一樣,提不起什麼勁兒去玩樂了;也之所以她明白了何以長輩們臉上足以夾死蚊子的皺紋會那麼多了。
 
  沒興趣跳舞,總要把力氣花在有用的地方吧!?所以方箏偕著她的同志李乃君小姐一同向美食區進攻,幹了兩大盤美食閃到某張高腳背的長沙發中坐定,背對所有人吃將起來。
 
  「乃君,你剛才回絕了高家少東的邀舞?」
 
  「還不是怕你沒伴。」李乃君有著高超功夫,狼吞虎嚥之時居然沒掉口紅,唇上沒沾半點油漬。
 
  「我想你還是去跳舞好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二十八歲了。」
 
  「嘖!你還知道我為你作牛作馬已虛耗青春到二十八歲了呀?不過說起來你也該慚愧,二十四歲的皮膚比我更蒼老。」
 
  方箏撐著下巴,怎麼看這個美人兒都沒有滯銷的理由,而且她這個上司一向開明又善良;又因她是女性,所以攸關上司與女秘書搞七捻三的傳聞也沒機會滋生流言。
 
  「我先說好,我可沒有打算幫你養老。有好戶頭就趕快嫁!」她不正經地伸手輕捏了下她吹彈可破的肌膚。
 
  「又調戲我。」李乃君無可奈何地把盤中的雞塊叉起給她,並拿出雪白絲巾為方箏拭去唇色的汁液。全天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萬能的秘書了。
 
  「如果我是男人,一定娶你回家,穩賺不賠。」
 
  「因為你不是,所以離他遠一點。」冷得令人透心寒的咬牙聲在她們的前方響起。
 
  方箏與李乃君都錯愕地抬頭來看人,而且還是兩個。
 
  咦,是「東昇公司」年輕有為的兩位負責人嘛!陳頤九以及陳志斐堂兄弟,是青年企業家中近幾年來不可忽視的人物,雖然目前擠不上大規模,但人人都看好他們的遠景。怎麼會用燒死人的眼光瞪她咧?
 
  「你們過來做什麼,不要打擾我們!」李乃君冷若冰霜地說著,完全不見剛才的溫柔保母樣。
 
  哦……有問題。她這位八面玲瓏的美秘書幾時學會端起冰冷架子去給男人釘子碰呢?就不知道這陳氏堂兄弟與她有什麼瓜葛。
 
  「李小姐,上次是我不對……」比較溫文的陳志斐急切地說著。
 
  「乃君,別使小性子!」那個陳頤允就比較強勢了,猿手一伸,將李乃君一把勾入懷中,強行押走:「而且,你欠我一支舞。」
 
  「方箏!」李乃君柳眉倒豎地瞪向見死不放的上司,傳達著只有她倆知道的訊息——
 
  你是什麼上司?見死不救!
 
  好好去玩,不必太早回來陪我。
 
  方箏對她行了個童子軍禮,眨著眼,眉目傳情。
 
  在李乃君被押入舞池中時,那個陳志斐也恰好隔絕住她的視線:「方箏,你自愛一點,不要破壞李小姐的清譽。」
 
  顯然這個男人不擅長使用威脅口吻,所以出口的話沒半點陰狠的氣勢。撂下了話,陳志斐也很快地走了,看來此君亦是李美人的裙下拜臣。
 
  那麼他們堂兄弟之間的帳要怎麼算?先攘外,再安內嗎?將餐盤擱在茶几上,她雙手枕在腦後,完全閒適的姿態。近些年來,關於她的流言總是有的,尤其她曾 得罪過不少人。流言之中,當然不乏同性戀傳聞;自從李乃君待在她身邊工作之後,更有不少人指稱李乃君是她的禁臠。而那個瘋女人恐怕也是兇手之一。對於拒絕 外來追求者最快的毒招當然是謊稱自己有同性戀傾向,再加上追不上她的男人之中,總也有幾個風度不好的人亂放話。
 
  當然,對方箏而言這些都是小事,李美人想當老姑婆是她的自由,如果要她為了怕流言而硬去女性化,那還不如殺了她;而且她相信,乃君或她的真命天子絕不會輕信流言。是非不明到會胡亂相信他人耳語的男人當然是看都不必看,甩到大平洋去也不必可惜。
 
  「嗨!一個人?」
 
  方箏的安靜並沒有太久,低沉的男音介入她冥想的世界,她耳熟地抬頭看,笑了出來,也連忙起身。
 
  「鐘適?你在台灣?」
 
  「我來找鐘迅,會待上半個月。」遞來一杯雞尾酒。相貌俊雅出色是香港鐘家血統必有的條件,這個鐘適也不例外,即使他只是被鐘老爺子收養來的旁支系親屬遺孤。
 
  「找到他了嗎?」方箏側著頭,似笑非笑地問。
 
  鐘適雖然比鐘迅大上兩歲而已,但那般深沉莫測,恐怕是鐘迅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找到了。」
 
  「你專程由阿拉伯趕回來支援他的小劇場?」不掩嘲弄,直接陳述。
 
  他眉毛微擰:
 
  「他有才華。」
 
  「有你這種大哥一定很好。」她搖頭:「鐘迅積了什麼德?讓妻子代他打理一切,讓兄長不惜一切資助他的夢想,而他自由創作之時又可以搞七捻三。」
 
  「他沒有!」
 
  她深沉一笑,專注地捕捉他冰山的一處角,不言不語,她就是要等他更失態。
 
  鐘適沉聲低吼:
 
  「他不敢對不起方笙!與許家小姐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我可以證明,鐘迅向來不對我撒謊。」
 
  她依然在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也看到他乍然發現自己失態得過分,連忙迅速武裝起自己的冷淡。
 
  「鐘適呀鐘適!你來台灣只是純粹為了弟弟,然後『不小心』知道他有緋聞。並加以解決的嗎?還是聽到我姊姊『無意中』透露了什麼,便千里迢迢地來了?」
 
  鐘適猛吸一口氣。
 
  「你們姊妹……不同的表現方式、不同的性格。卻是同樣地令人生氣!」
 
  「謝謝誇獎。」她很紳士地躬身了下,然後道:「既然你現在知道鐘迅在哪裡,下回見到他時,記得代我問一下,幾時要讓我當阿姨呀?我姊姊好擔心得當高齡產婦哩!」
 
  「鏘」的一聲,鐘適捏碎手上的威士忌杯,劃了幾道血口,臉色鐵青夾慘白,他幾乎是踉蹌地退出這個角落,沒心情扮起冷漠與無動於衷的面貌。
 
  偏偏方箏還玩不夠,對他背影道:
 
  「對了,明天我姊姊要回娘家,你可以叫鐘迅來我家討論他們夫妻的生育大計,最好住個幾天努力一下——」
 
  「夠了!」森冷的聲音夾著殺人的寒意:「方箏,你確實有令人想狙殺的慾望!」丟下這一句,鐘適直挺挺一如殭屍地挺出了酒會現場。
 
  令人想殺掉?當然,誰叫她明明不是太雞婆,卻又在某些時刻忍不住手癢地撩撥了好幾下;攸關她姊姊幸福的大事,有機會去管一下,她怎麼會收手?誰叫鐘適要來到她面前給她機會玩弄?
 
  唉——伸了下懶腰,恐怕今夜她要孤單一個人了。好吧,既然來了,去找幾個小女生跳幾支舞吧!如果嫌皮癢,就趁機在舞池中搶過李乃君來跳三貼,氣壞陳氏兄弟,也就是多兩個想殺她的人才熱鬧啦!
 
  輕快地潛入舞池,壓根沒注意到大門口的石柱旁,始終注意著她「安危」的風御騁正揚著寵溺的笑容。
 
  這個方箏,怕是非嫁他不可了!他有整個「驍」組織可以確保她能活到去競選人瑞的歲數。
 

 
  從一個大男人的腿上醒過來算不算得上是件浪漫的事?
 
  昨夜過得既刺激又微醺,讓風御騁送回來,而他陪了她一夜。他坐在床頭,而她抱著他一條腿當枕頭不放。
 
  睜著明眸,她微笑地招乎:
 
  「嗨,自由人,咱們好像幾世紀沒見過面了。近來混哪裡呀?」
 
  「混方二小姐的閨房,當入幕之賓。」
 
  「真抱歉沒有太好的風景供你養眼。」她坐起來,沒有梳理的瀏海蓋住了雙眼。她撥了一下,自動成型,別有慵懶氣質。「對了,什麼時候了?」
 
  「七點半。」
 
  「那,早安。」她湊過去,給他早安吻。
 
  他停在她腰間的手倏然一緊,整個摟入他的胸懷之中,感受她的氣息。
 
  「我們有在戀愛嗎?」她朱唇輕啟。
 
  他笑:
 
  「還不算。至少在我仍忙之時,並不算全心全意去投注一分感情的營造。」
 
  「那你要忙到什麼時候呢?」
 
  「等我確定最恨你的仇人是誰之後。」
 
  她頭靠著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一直在忙我的事。但我不明白你的動機,當真有人會打一照面就愛上一個人,並且積極地投入保護工作中嗎?你又怎能確定這是值得的呢?」
 
  「如果我正是,並且認為值得呢?」
 
  「那我會代你祈禱你的判斷沒有錯。」
 
  她起身拉開衣櫃,抓出她要換上的衣物,逕自往浴室走去。
 
  「你好奇我的背景嗎?」他問。
 
  停在浴室門口。她回頭道:
 
  「我與你尚未熟悉到知無不言的地步,而且我從不會放縱自己的好奇心而置他人隱私權於不顧。」
 
  「這樣的同床共枕依然不能算熟悉嗎?」
 
  「原諒我並沒有敏感到那個地步,希望你也沒有太多的錯覺。」
 
  將他關在浴室之外,她面對鏡子褪下皺巴巴的襯衫與西裝褲,隨著中性服飾的剝離,呈現在全身鏡前的,是一具女性軀體——
 
  如果以男人看女人的標準而言,她是不合格的,一七三的身長,手臂與雙腿都因運動及練功而略粗,結實且有力;胸部不豐滿,腰倒算細緻;再配上她俊秀的面貌來看,這種配備顯然理所當然——如果中性面孔加上妖嬈波霸身材,大概得列為悲劇了。
 
  什麼樣的男人會欣賞她的性格與非女性化的外貌呢?很難以想像。她的朋友向來只當她是哥兒們的。
 
  天性而言,她並沒有一般正常女子所會有的思春懷春傾向,卻也不代表她排斥有戀情迎面而來。
 
  有些男人——雖然只是極少數的男人,依然會用慣性的眼光來看她。在大學時期就有一位活躍的學長追了她三個月,最後作罷於她的無動於衷;爾後當然也有一 些不怎麼入流的男子追求,看中她的身家或當真覺得她不錯的人都有;最慘的下場是被打斷兩根肋骨的。整個大學生涯可以說是空白的。
 
  她太忙,忙到沒空付出感情去浪費在沒結果的戀情上,所以撩撥不起她心思的男人,打一開始就判定陣亡。受女人崇拜、接女人情書,並不代表她有同性戀傾向;其實也只不過因為好玩而已。
 
  至於這個背景不明的風御騁,打一開始,也就是在她爛醉時就給了她安心依附的感覺,也給了她想親吻的慾望。也大概不會有意外的,這男人會是她的伴侶;只是路還很長,不急著深陷。
 
  依她輝煌的結仇紀錄來看,大抵與他的戀情也應該不會太順利才對,如果他本身孤家寡人還好辦,但並不,他有家人;如果當真像蝶起所暗示,他有黑道背景,那麼應當也會有人來「看」她吧?
 
  淋浴到一半,外頭突然傳來怒吼:
 
  「你是誰?怎麼在這裡?」
 
  哦喔!是她那個笨弟弟放暑假回家了?她飛快擦乾身體,披著一件浴袍開門出去,就見著她寶貝弟弟像只獵犬,正對欲撕成碎片的獵物低咆。
 
  原來風御騁還沒離開她的房間,依然大刺刺地半躺在她的大床上看書——並且剛好看的是她高中時期的畢業紀念冊。
 
  「二姊,你……你……你們……」方范幻想力過盛的大腦看到眼前的光景已推演出種種限制級的過程。
 
  穿浴衣的方箏,房間床上有野男人……
 
  「你幾時回來?剛才?」
 
  「我昨晚就回來了。」方范瞪大眼,挽起衣袖有打人的架勢。身為方家長男,有保護女性的天職,沒有人可以欺負他家的女人。
 
  方箏走過來接住他的拳頭:
 
  「昨晚回來,今天會這麼早起?是不是老天出了岔子讓太陽打西邊出來?」
 
  「不是!康婆婆叫我起床,去機場接大姊!我來問你要不要順便去——方箏!不許轉移我的注意力,你房間的野男人——哇!」
 
  慘叫聲起,方范被方箏過肩摔到走廊的地毯上。
 
  「小弟,注意你的遣辭用字,也小心保護你的骨頭。」方箏靠在門邊,淡笑道:「他叫風御騁,我僱用的人,如果我想要他替我暖床,也不用你允許。乖,去載大姊回來,別來惹我的起床氣。」甩上門後,她坐在床沿:「別亂翻我的東西。」
 
  「對不起。但我抗拒不了。」他凝視紀念冊中屬於她的種種飛揚風采。
 
  她定定看他:
 
  「你這眼神彷彿你很熟悉那時的我?」
 
  他眼中的依戀沒有掩藏。
 
  他押手撥過她濕髮,沉聲道:
 
  「我愛慕你六年了,方箏。」
 
  將紀念冊放回書架上,他走了出去,留下驚愕發呆的方箏任晨光映照她迷惑的臉——
 

 
  方笙,典型方家美人該有的樣子。外表清麗而看來嬌弱,一如他們體弱多病的母親,不過差別在於拜習武所賜,她向來身體健康。
 
  很難教人相信她是「華康集團」中呼風喚雨的女強人。優雅的中國式罩衫與長裙,一貫的飄逸典雅,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哪裡會有女強人的影子?不過光由外表就可以明白何以她在別人口中是精明厲害的了。
 
  通常正規的女強人扮相猶如一襲戰袍,與男人廝殺於商場時,別人自然會升起高度警覺,全然地不敢掉以輕心;但她不,每一次出場都嬌弱憐人,即使人人都知道她的厲害,但依然會禁不住軟下心腸失了防備,然後被殺得很慘。善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優勢,是方笙厲害的地方。
 
  甫一回到娘家,來不及喘口氣,順帶以大姊的姿態教訓一下與男人過夜的方箏,就被兩位不速之客的來訪弄出奇詭而火爆的場面。
 
  那個鐘迅幾乎像是被拎來方家的貨品,而鐘適就像是個牢頭與老鴇,一臉鐵灰色地押弟弟來「傳宗接代」,活似非要親眼看他們去「辦事」一樣。
 
  嘿……好玩。
 
  方箏極肯定這分功勞歸她,瞧她一臉迷惑又無助的大姊看起來多惹人心憐呀?恰巧又可以躲過大姊的教訓,她好趁機溜去公司辦公。
 
  溜出大門之前,她拐了方范一肘子,然後坐風御騁的機車前去公司了。
 
  機車甫轉出住宅區,立即被一輛黑色跑車盯上。方箏由風御騁倏地繃緊的肌肉中感受到不尋常,轉過頭看著,並確定他們果真被跟蹤了。
 
  奇怪,她近來有得罪什麼人嗎?
 
  「抱緊我。」他低喝。
 
  方箏摟緊他腰,在轉過一個回彎時,她交握的手中多了一個圓圓的小鐵球。
 
  「等我放慢速度時,你往跑車的前車蓋丟去。」
 
  「好。」
 
  她沒有費事地多問。在他倏地減速時,她發揮大學時救援投手的功力,相準距離去去,正中雨刷前端。
 
  就見得一束火光激起灰白的濃煙讓駕駛者看不到前方,直直往一根電線杆上撞去,車速終止於一道石牆上。
 
  「不停下來捉人問嗎?」
 
  「我們有勝算嗎?」他車速恢復悠閒狀態。
 
  方箏嗤笑:
 
  「如果不是你心裡有數,就是你怕他們有槍。」手臂收緊,她頭棲在他肩上,湊近他耳:「但我比較肯定的是你還想多玩幾次,陪我過這種刺激的生活。」
 
  「是你比較想要刺激吧?」他揶揄。
 
  她默認,笑得全然不心虛。嘆了口氣:
 
  「看來你挺習慣這種生活。」
 
  「是。」這次他正面回應。
 
  「你想,剛才那個是你的仇人,還是我的仇人?」如果他是黑道中人,那麼往後出現跟蹤她的人,就不能說完全是她惹來的了。
 
  「我想,我們已很難去分彼此了。」他說得別有深意,並且也是事實。
 
  日後的種種,她方箏與風御騁斷然是糾葛定了。
 

 
  如果方箏以為早上被鐘氏兄弟一鬧過後,大姊就會忘記教訓她的事,那麼代表她把算盤打得大好了。幸好方箏沒有太樂觀。
 
  晚上九點開完會回家,看到方笙正優雅地蜷由於沙發中看著書時,她沒有裝做沒有看見混上樓,乖乖地坐在方笙對面,伸手解下領結。
 
  「要算什麼帳嗎?鐘氏兄弟回去了呀?」
 
  方笙擱下書本,摘下眼鏡,嘆氣道:
 
  「想罵你都不知道該先罵哪一件事。」
 
  「我先聲明,我沒有存心惹鐘適——」
 
  「是他自己跑來給你惹的,是吧?」方笙代她說完。「我說過,這是我的事,你少給我插手。」
 
  「是!明白,瞭解。請說下一樁。」
 
  「才四個月沒見,你又被跟蹤了幾回,收到了十來封恐嚇信,有一次甚至還被打青了臉。你是怎麼搞的,仇人這麼多?而你沒報警又沒讓培良去查,你活得很煩 是不?至於早上我看到的那名男子,也就是與你共度一夜的風御騁,不必看報告也可以感覺到他背景不單純,你又何苦硬要把生活弄得這麼刺激呢?」
 
  這些當然都是董培良那小子提供的。至於方笙特地回台,當然是受到遠在歐洲的父母所授旨,前來教訓她的。
 
  「姊,我還活著。」她指出極明顯的事實。
 
  「給我一個理由讓我不追究,否則明日起方氏企業由我暫代,所有暗殺明殺以及恐嚇全衝著我來。而你,會在十二小時之內被空投到爸那邊當孝女。」
 
  她要是會任姊姊忙到沒命或涉入危險才有鬼!但方笙就是有法子讓她說的話兌現。
 
  「不好吧?想想你的公公,以及現任丈夫與未來丈夫,你的命挺值錢的哩!」
 
  「方箏。」方笙忍耐且無比輕柔她笑望妹妹。
 
  「好好!」她抬手投降,不願惹火家中的老大:「這麼說吧!我確實是心裡有數的,而且也沒有人真的要置我於死地,了不起只是警告我一下而已。」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我不相信董培良的報告書中沒有寫。」方箏咕噥。
 
  「說吧。」
 
  「是,老大,」她坐直身子:「就我所知,三個月前搶走了『超前』公司的一個大客戶,立下三年的合約,而且簽定的金額比『超前』提出的還低了幾百萬,當然人家會不甘心了。」
 
  方笙細聲細氣地補述:
 
  「聽說你還特地打電話去嘲笑人家。」
 
  「是他先嘲笑我沒本事搶的耶。」在大姊面前,她的孩子氣會一股腦地傾瀉而出。
 
  「你明知道『超前』的何必生是個小人,偏生要去犯小人。」
 
  「你忘了兩年前你的婚禮上被那惡劣傢伙口頭上吃豆腐的事了嗎?當時你還哭了呢!要不是媽咪拉住我,我早一拳揮過去了。」
 
  「呆子,你真以為我那麼好欺負呀!我是哭給某人看的。」方笙嗔罵著伸出纖纖玉手搓了搓妹子的額頭。
 
  「哦!」方箏恍然大悟:「那後來何必生被不明人士揍昏在後門正是『某人』的傑作了?」
 
  至於那個「某人」是誰,根本問都不必問了。
 
  「所以我說你少管呀!如果我的『五年計劃』功虧一簣在你身上,那你有十顆頭都不足以謝罪。」
 
  「是,大姊頭。」
 
  接下來告知的惡形惡狀,不外是撞見了某人的外遇,藉此耍威去除刁難的合作條件;看到了某位清純少女被人搞大肚子又一腳踢開,代為討公道,敲下一筆鉅款以供過日子;偶爾在酒會上與人唇槍舌劍;搶生意比男人還凶,就這樣了。
 
  哦,還忘了提,她將兩名古板的股東踢出了公司,並利用手段買下他們手中握有的股權;誰叫他們醞釀著改朝換代的陰謀。一切都是不得已的。
 
  當然,這些人都撂下了狠話要她好看!
 
  「這些人沒什麼好怕,我已派人盯住。還有什麼你得罪了,卻不自知的人嗎?」方笙細問,一一在紙上寫下資料,以及處理方式。
 
  這種縝密與細緻,是方箏所沒有的,也大概是因為她向來不重視的關係吧!她很努力地想了之後,道:
 
  「我沒注意。」
 
  「你確定風御騁值得信任?」
 
  「值得。」她點頭:「自小,有許多接近我們的人,大都懷著目的,他當然也不例外,但顯然他的目的浪漫得多,這個男人不怕死地看上你唯一的妹妹了。」
 
  「真的?為什麼?」
 
  「好問題。」方箏彈了下手指:「你可以記下來,派人去查,我也很有興趣知道。」
 
  由早上驚鴻一瞥的照面後所留下的印象,那男子看方箏的方式有著明白的喜悅;也只有在看她時,森冷的眸子才現出一點溫暖,不難看出這男子對方箏的特別。可是,單憑喜愛就可以任其登堂入室全然不防?這並不是妹妹會輕率去做的事,那麼是否代表方箏的心意也正向著風御騁呢?
 
  「你的感覺呢?」方笙問著。
 
  「我不知道。只能說,如果當真會有一場戀愛發生,我很高興對像是風御騁這個謎樣的男人。」
 
  是的,如果非要有那麼一個人。在方箏這個行事以刺激為要件的人而言,風御騁確是再恰當不過的人了。
 
  方笙低頭寫下一些文字,笑看妹妹發亮的眼眸時,除了給予祝福之外,她必須徹底查明那名男子的底細,這個豪爽不羈的妹子,並不會去注意細節或去深究他人 的一切,再加上初涉情場,生嫩且隨意,看似不激烈,但是倘若真的陷入了,怕是一次就燃燒到底,沒有第二次了。所以方笙必須縝密地去想一想關於瞭解風御騁這 個人的方法。
 
  在方箏那張俊美的外表下,依然包藏一顆純真的女兒心。

TOP

[發帖際遇]: ting0425收取租客本月房租現金12Ds幣.


 第五章 

  這次的襲擊似乎不比以往。厲害許多、強壯許多,卻沒有傷人意;倒寧說兩名打手是來試探她身手的。
 
  能把這種日子當成家常便飯也算是奇蹟了。方箏揮了揮褲管的灰塵,扯了扯衣袖上的裂縫,希望絲背心可以代為掩去襯衫上的破洞,以免待會所有人大驚小怪。
 
  可惜希望落空,一踩出電梯,埋首工作的李乃君原本只是含笑道早,卻在抬頭時垮掉笑容:
 
  「你又和人打架了?」
 
  「有那麼明顯嗎?」方箏連忙要找任何類似鏡子的東西看清自己的德行。
 
  雖然說平日方氏企業是由她掌權沒有錯,但每次大姊回來度假,順便處理娘家事務時,到底階級上仍是比方箏大上一滴滴。要是惹來大姊一聲令下要求董培良派人日夜在身邊保護的話,那她就不得翻身了;父親給了她大如天的權利,卻給了大姊管教她的令牌,所以她得分外小心。
 
  李乃君好笑又心疼地從皮包中掏出小鏡子,讓方箏看清自己瘀青了半邊臉的鬼樣子,恐怕抹上十斤白粉也掩不去那個顏色嘍。更別妄想逃過所有人的眼光與必然的猜測。
 
  「奇怪,怎麼青了一片?」方箏搓著臉皮,才知道要痛。回想了一下,記起剛才其中一名男子一肘掃來時,她正全力防著另一人的旋腿踢,臉頰好像被甩了一 下。真是不耐打,她這張臉皮太嫩,每次稍微給人打上一下,就青了好幾天,像她全身的皮膚都不會這麼反應過度,所以從小她就防著臉部有挨揍的機會,以免他人 大驚小怪。這下子——完啦!
 
  「方箏!你臉怎麼了?」暑假被派來當小弟的方范推門進來便吼聲如雷,讓方箏想摀住他的大嘴巴都沒機會。
 
  「茶送上來就快點下去收發部,還有很多信件等你去分類送達。」方箏接過方范手中的托盤,揮蚊子似的向他揮著手。
 
  「是不是又有人來打你了?你今天又沒讓司機載了,對不對?」
 
  「方范,我耳朵沒聾,小聲一點。」她威脅地揚著拳頭,很快地使她那小弟閉上嘴。
 
  正想舒服地籲口氣,叫秘書拿冰塊來時,又一聲巨吼傳來:
 
  「方箏!又有人突襲你了!?」
 
  老天!今天進來她辦公室的人怎麼都那麼沒禮貌,他們難道不知道門的作用是用來讓人敲的嗎?何況她還是堂堂的方氏企業總經理耶!
 
  「董培良!你敲一下門會死呀!」她忍不住地吼了出來。
 
  「門又沒有關上!」董培良重重放下檔案:「你告訴我,最近又惹到什麼人了?」
 
  「沒有。」她捂著臉,只留下雙眼與另兩名男子大眼瞪小眼:「還有,不許告訴方笙這件事——」
 
  「如果我已經知道了呢?」方笙柔美中帶隱怒的聲音傳來,人已娉婷地站在門口。
 
  這下子,方箏只有哀嘆兩聲,癱在座椅中不言不語了,只以怨毒的眼光一一殺過眼前這些對她皺眉的人,最後眼光停在方笙身後一名外國男子身上。那男子的一雙灰眼正門著銳利與興味,像評估什麼的盯著她;那種逼視,可以使人透不過氣來。方箏挑了挑眉,起身走近。
 
  「姊,這位是?」
 
  「他是狄森•威爾先生,鐘適在美國的朋友。在偵探界相當負盛名,連培良也希望請威爾先生來協助我們查清所有事。」方笙介紹著。
 
  「是呀!在美國,沒有他想知道卻無法查到的事。」董培良聲音中的興奮猶如見到偶像一般。
 
  嘖!難看。
 
  方箏伸出手:
 
  「威爾先生,很抱歉我不能虛偽地說歡迎。」
 
  「看得出來。」一口流利的中文講出口,他的手也重重握了她一下。「但我依然必須叨擾你幾個月。」
 
  她收回手,側頭打量他。這種人最適合做偵探了,除了一雙利眼之外,全身上下沒有招人注目的地方;中等身材、平凡的相貌,是那種你擦身而過絕對不會記住的人。最適合去跟蹤什麼的:當然做起事也就順手了。但方箏絕不忽略他眼中蘊藏著的犀利。
 
  這種人是有他一套本事的。
 
  「希望你會與董培良共事愉快。」也就是要他少來煩她就是了。
 
  「當然也須要有方小姐的全力配合。」
 
  方箏往方笙那邊瞪過去。「姊,我不認為——」
 
  「有必要。如果這種事情沒有處理完,我絕不會取消休假回香港。明白我的意思嗎?」方笙輕柔且心疼地撫著妹妹瘀青的臉頰。
 
  明明是強硬的話氣,卻在方笙的行為中表現出令人難以拒絕的憂心忡忡。這是手段,也是方笙真正的心情,所以方箏只能再度頹然地坐回椅子中,任憑宰割。
 
  「好,好。我舉白旗,任你們去玩,現在請還我安靜的辦公空間好嗎?尤其是你,方范!你一小時拿我八十塊的工資,還不快去跑腿,當心我扣你錢。」可憐的她只好欺善怕惡地去威脅眼前最好欺負的人。
 
  方范當然哇哇大叫了!
 
  「你還好意思說!苛扣我一小時八十元就算了,居然還虐待我,現在,現在又……大姊!」找大姊哭訴比較有用。
 
  方笙搭著小弟的肩,溫柔道:
 
  「放心,她是說著玩的,八十元一角也不會少。」
 
  方范一聽,放心不少,連忙諂媚地挽著他美麗溫柔的大姊往門外走去,以商量的口氣道:
 
  「大姊,您也知道我一直想買一輛重型機車,可不可以打個商量,一小時工資三百元——」聲音愈來愈遠,直到聽不見。
 
  方箏心有餘而力不足地低吼了下:
 
  「小頭銳面非人哉。」
 
  偌大的辦公室已被清光,就剩她與她美麗的女秘書。
 
  李乃君拿冰塊包在毛巾中貼在她臉上:
 
  「『小頭銳面』與『非人哉』是這麼湊在一起用的嗎?」而且好像也不足用以形容方范的行為。
 
  「還是你最好了。」她伸手吃了李乃君一記嫩豆腐,在她白嫩嫩的臉上捏了好幾下。
 
  李乃君推開她的毛手,正色道:
 
  「你的打手呢?每個月六萬元的薪水給人領著玩,總應該有點貢獻吧?」
 
  她指的正是那個風御騁。
 
  方箏笑道:
 
  「我並不把他當打手看。何況,誰又能說他沒有在做事呢?別因為沒有親眼看到,就持著否定的答案去評估一個人。」
 
  「他那個人,不接近人的。理也下理一下他人的問候,大概只有在看你時才有點活人的表現。」李乃君對那人沒有好感或壞感,只是就事論事地批評。瞧瞧這張俊臉,腫得多可憐呀!而風御騁沒盡到保護的責任,就是失敗。
 
  方箏起身問道:
 
  「早上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不怎麼重要。」
 
  「那我去睡一下,若有立即要決定的事,叫方范下定奪。」
 
  李乃君點頭記下,但仍詫異地問:
 
  「你叫他來當小弟給人使喚,卻同時也要他下決策?行嗎?」
 
  「行的。他的能力好得很,我派他當基層小弟是因為孟子先生有說過,老天要降大任之前必須百般操勞那個人、荼毒那個人,那才會成材。古代人的話撿著聽,不會錯的。我怎麼可能叫他來當大少爺?開玩笑。」
 
  孟子的話原來可以這麼去理解?李乃君吁了口氣,坐回她的位置上,一一替上司取消早上的工作與會議。讓方箏好好睡上一覺。
 

 
  將方箏由深沉睡眠中喚醒的,是一雙粗厚的手掌,摩挲她腫了一半的臉,輕柔的力道怕驚嚇她,卻也讓她警覺地清醒過來。
 
  「是你。」她抬手捂著眉頭,刺目的光線正由窗口湧進來,讓他一時難以調適,卻也看到來人正是失蹤兩天的風御騁。
 
  他向來冷靜難以探究的眼胖燃著怒焰。這樣一雙足以令人喪膽的眼,看到了,反而希望他保持冷淡無感的面貌,她低笑:
 
  「不太好看,但我已經盡力了。」
 
  「痛嗎?」他不斷撫觸著她瘀青的臉頰,恨不得能抹化掉那不該有的顏色,還原為該有的白晰與紅潤。
 
  「不痛。」
 
  「真的?」
 
  「當然。比起我十四歲被綁架時跳車摔得肋骨斷五根、手骨折,加上全身擦傷的劇痛,其實這種小case哪算得上什麼。難道你希望我是那種因小傷小痛就哭得痛不欲生的人嗎?」
 
  他眼光鎖住她胸口,後來移到她左手,拉起,並挽高她的袖子,在手肘處看到一道最猙獰的傷口,雖有多次皮膚移植美容過,但仍看得出曾經受過的巨創。他知 道的,她從出生到今日的種種資料,他全知道。只是,真正看到時,卻又忍不住動容激動,即使這種傷痕在他身上也有過不少,甚至比她更多、更嚴重,但……她是 他心愛的人呀,他多希望他是一直在她身邊的。
 
  俯下面孔,他在她傷口上吻著,以一種謙卑的姿態。
 
  方箏愣了好一晌: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傷口?」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他低語。這一次,迅速地奪取她的紅唇。
 
  在她臉腫了半邊天的情況下,這男人依然要吻她,可見他真的挺喜愛她的,不然就是她腫大的臉別具風味。只是,他對她的瞭解真的有他宣稱的那麼多嗎?他哪來的資料?
 
  「對不起,我沒有在你身邊。」
 
  「死不了的,別在意。」
 
  他搖頭:
 
  「沒有道理,方箏,應該不會再有人突襲你了,難道還有什麼你我不知道的敵人在暗處?」在他近三個月的明查暗訪下,所有可能的仇家全叫他一一擺平,所以近些日子他才放心忙別的事,沒有盯著方箏。
 
  方箏淺笑,十指梳向他垂及頸背的黑髮,習慣這樣的肢體親密。
 
  「你畢竟來台灣不久,三個月來的找尋,我想是不可能清查得太徹底。」她一面心知肚明,他總在暗中為她做了許多事,她的直覺向來不會出錯,一如他們之間必然會有的某種程度的情感糾纏,也是預感中逃不開的。
 
  「我知道很多。你以為六年來我可以只看著你,卻不去瞭解你的一切嗎?」
 
  「好,那既然你認為你瞭解很多,那能不能回答我。我幾歲有初吻?幾歲有初戀?」她只是想逗他而已。
 
  不料,他竟然真的回答了出來!
 
  「你在十六歲遭到家教老師偷吻,而下場是那人被你從二樓的陽台丟入游泳池,因不諳游泳,所以嗆昏而入院,從此沒再出現你面前;在你父母與愛姊的報復 下,那人被迫移民住菲律賓,目前娶妻育有三女,而他名叫史竹。我不認為你該稱那一次為初吻,如果當年你沒有防身功夫,結局就不是那回事了。至於十九歲那一 次的追求,你並沒有動心,否則不曾在他強吻你時,被你打斷了兩根肋骨,只不過那人追了你十個月,讓你覺得有趣,所以列為初戀是吧?至於這個高春發,早已不 知所蹤了。」在方箏目瞪口呆下,他圈住她,吻著她,又道:「當真要算初戀,只有我才是你的初戀。一如你之於我相同,我們命定了要彼此相屬,所以我來到台 灣,來到你的世界之中。」
 
  「你……真的知道?我的老天,哪一家徵信社可以查到這種事?不可能吧?除非是我家人說出來,否則你怎麼會知道……」
 
  他溫柔她笑看她:
 
  「你想知道一切嗎?」
 
  「再說吧,不是現在。」她壓著眉角,那種全身被人瞭若指掌的感覺糟透了。她推開他一些距離,正色問:「最厲害的情報分子,真的可以連被調查每天做什麼事、吃幾顆飯都瞭若指掌碼?」
 
  「不。我沒有派人日夜盯著你,我有另一種方式去瞭解你的一切,你不必生氣。」
 
  她深吐口氣:
 
  「以你這種行事方式推斷,與你為敵的人想必很可憐;而被你追求的人很難有逃掉的機會。只是,為什麼呢?這樣子為我?」
 
  「問老天吧!」他低語。
 
  就因為六年前從相片上的驚鴻一瞥,讓他陷入狂戀之中,惹得他的兄長氣急敗壞,直宣稱要跑去台灣殺了那個在他身上下咒的女人。
 
  這是無法解釋的事,他就這樣愛上她了。六年來瘋狂地調查她的一切,每一份資料呈上來,只使得他更戀上她一分。
 
  他是個永不遲疑的人,性格上如此,加上父母刻意的訓練,造就了他能立即鎖定目標,下手獵取,進而完全地掌控住狀況。在情感上的處理亦是相同。
 
  他從不曾認為自己永遠不會為某個女人傾心,只是他的不沾女色在於很快知曉那些女子非他所要。而他的大哥的不近女色,則是抱持著絕對的想法,認為全天下 的女人之中不會有他命定的那一個;石敬馳不信那一套,畢竟誰能要求一名從未目睹「幸福家庭」的男子扭轉觀感,認為神話是可以實現的呢?
 
  風御騁是不同的,上一代未曾見過的真情相愛,進而幸福,都是他想要,並且打算擁有的。所以他知道他一定會遇到某位撥動他心湖的女子,與他躍動著相同波長的頻率,建立屬於他倆的世界,營造他們會有的幸福。
 
  也之所以,當能令他眼睛一亮,並且為之動容的女子走入他視線之內,他便沒有遲疑地深陷了。
 
  結果是令人滿意的。尤其走入方箏的生活圈之後,他知道自己的判斷力沒有失靈;方箏值得他所有的痴狂,甚至強迫把「驍」組織改變成清白的企業體,提前走出黑道的血腥世界。
 
  當然,在做了這麼多之後,方箏連逃走的機會也沒有,她只能束手就擒。
 

 
  「你最好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森冷的眼光投射向狄森•威爾,為七月分的酷暑時節貢獻出地獄一般的清涼。
 
  在方氏投資的「雲頂飯店」十一樓貴賓套房中,正舒舒服服從按摩浴浴缸中泡出來的狄森就這麼硬生生被嚇一跳,圍著浴巾接受風御騁的詢問,他真的沒想到風 御騁會那麼快知道他來台灣,不過,也沒啥好稀奇,被「驍」的首腦瞭若指掌是件太容易的事了;何況只消他的方箏提上一提還會不知道嗎?
 
  「不是我。」他回神,第一句話就是否認。
 
  「你只須解釋來台灣的理由。」諒他也沒膽動他的女人。
 
  狄森聳聳肩:
 
  「我與鐘適曾是同學,有交情,在你大哥的示意下,代他來看看你的新娘,所以接受了鐘適的求援。」
 
  「只這樣?」他冷笑。
 
  「當然他要我適時關照你們的進展,相信我,你會需要的。」
 
  在他別有深意的暗示下,風御騁警覺地問:
 
  「你是說這次狙擊她的人來自我的仇人?」「未必是仇人,但肯定是因你而起。你知道,會好奇方箏的人不止你哥哥。」他踱步到穿衣鏡前,開始著衣。
 
  「誰?」
 
  「你認為風夫人與馮爺會不會對這件事有興趣?」其實這也只是他初步的猜測。
 
  風御騁擰著濃眉,一直以為父母親不會無聊到關注他的私生活,向來各自又住得遠,他從未將他們計算在估計之中。會嗎?他們也來湊上一腳?
 
  那真是該死了!
 
  「我大哥的意思呢?」會是他大哥早已料到,或是經由他的通風報訊才引來父親與母親的注意?
 
  「石老大隻要我保護你的寶貝,順帶調查一下,做一份詳細的報告而已。不是什麼大任務,但多了我,對你是有幫助的。」他扣好扣子,面對風御騁:「你大哥算準了你不會攆我回美國。」擺明了兄弟們有帳自己去算,他只是忠人所托。
 
  「還有什麼人知道我在台灣?」
 
  「除了你的家人之外,還有孫儷。不過相信『驍』組織的幾位對頭也不會不知道。」
 
  特地提到孫儷是有原因的。嚴格算來,孫儷是風夫人養來陪伴服侍風御騁的女子,有主僕之分、有師兄妹之誼,也曾結下一些怨;在五年前被馮馭湍收納在身邊辦事,不曾再有往來。至於風御騁與孫儷之間有什麼糾葛,就不得而知了,連他這個全美洲第一名探也查不著。
 
  「我知道了。」
 
  沉默了許久,風御騁應了聲,往大門走去。
 
  「如果你與我大哥通訊,跟他說我記下了。」
 
  「是。」
 
  最好這些人都別玩得太過火,否則他不會客氣的,至於孫儷……他必須找母親問一問。
 
  做過的事他從不後悔,包括未揭穿孫儷未婚夫邪惡的面目便在她眼前殺了那個人渣;在以大局為重的情況下,他沒空去顧念太多心情上的東西。
 
  只是,留下的餘波蕩漾,必要時卻也是燃起另一次危機的開始,所以他不得不防。
 
  踩出飯店大門,炙烈的陽光令人睜不開眼,他掏出墨鏡戴上,原本往停車場走去的身形倏止於不遠處所看到的景象。
 
  那是方笙,而一輛黑色跑車正快速向她駛近,車門半開,看來有擄人的企圖!
 
  他快速衝了過去。
 
  在來人沾到方笙衣角之前一秒,風御騁已將方笙拉推到巷子內,將車子內探出來的手抓了出來。一名黑衣男子跌出來,卻也能在劣勢中掏出一把槍相準風御騁的 心臟,但他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風御騁一腳踢飛他的槍,「卡」的一聲,手骨應聲而斷,慘叫聲呼出之後,綁匪頹靡在地上呻吟。
 
  風御騁抬起槍,倒出子彈,注意力已不放在綁匪身上。
 
  「他被救走了!」方笙低呼著。
 
  就見一輛重型機車狂駛而來,探手撈起受傷的惡徒,轉眼間不見蹤影。
 
  「走了也好,省得處理。」他將子彈收入袋中,心中已明白這些人的來路。至於別人派來的打手,留下了也沒用。
 
  方笙一張俏臉仍然發白,剛才被風御騁那麼一推,她雪白的套裝只有「狼狽」可以形容。她沒有辦法在看到真槍,且經歷驚嚇後,依然平靜當成沒那回事。
 
  「誰會想抓我?」
 
  「他們看錯人。」
 
  方笙點點頭:
 
  「他們把我當成方箏?但是……有這麼難分辨嗎?」
 
  風御騁笑了出來:
 
  「錯誤的資訊也可以是人為的。」
 
  雖然妹妹說過風御騁這個男人雖深沉但非壞人,此刻方笙才敢抱持與妹妹相同的看法;這個男人,也許是不錯的。
 
  此刻有機會交談,她想更瞭解他一點,但情況明顯地不被允許。
 
  「方笙!」吼聲遠遠地出飯店門口傳來,是西裝筆挺的鐘適,不一會,他冒火地吼道:「是誰幹的!」語氣中有殺人的嗜血味。
 
  瞧了瞧自己的模樣,方笙試圖讓自己臉色自然一點,捏了捏雙頰低聲道:
 
  「沒事,壞人被風先生打跑了。」她眼角餘光看到風御騁早已走掉,她只好打消調查未來妹夫的念頭。
 
  鐘適拉下她雙手,不讓她的手繼續虐待她白嫩的臉皮,也極力忍下要狂吻她、摟她的衝動,只低吼:
 
  「鐘迅死到哪裡去了!居然讓你遇到這種事!」
 
  「本來要一同來的,但他正在排戲,抽不出空,我只好先來招呼客人。」
 
  今日她借用飯店的宴客廳廣發邀請函為鐘迅的劇場尋求贊助者,以及請來多位文化記者造勢。
 
  「我們進去吧,我——」
 
  「先告訴我是什麼人動你!」他連雙眼也冒火。
 
  她盈盈大眼湧上一層水光:
 
  「我不知道。」
 
  鐘適頓時手足無措,摟她入懷安撫她,也安撫自己。
 
  她是他的弟媳呀!但……去他的!
 
  他什麼也不要想,不能想!是他先放棄一切的,包括他這輩子的珍寶至愛——他的方笙。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動到她寒毛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只是……他是否也是傷害她的人之一呢?
 

 
  嚴格說來,每天下午三點是方箏吃第三頓「正餐」的時間。實在是工作量與運動量都很大,所以一天吃上五頓正餐也不算太駭人了。
 
  取消一個小時的業務會報,她才好溜來享受經濟實惠的歐式自助餐。上回李乃君告訴她這一家素食做得不錯;在新興一波素食歐式自助餐熱潮中,算是首屈一指的。果然挺可口,沒想到疏菜與黃豆做成的食物也稱得上美味,偶爾吃一次,倒也新奇。
 
  下午三點不是人多的時刻,所以她不僅可以吃得盡興,又不必與許多人搶食物搶得像鬧饑荒的蝗蟲那般狼狽。
 
  灌下一杯酸梅湯,拿紙巾拭嘴時,抬起的目光不經意與對面一桌的客人接個正著。那婦人似乎打量她許久了,是她的狼吞虎嚥嚇到了人嗎?
 
  方箏大方地頷首了下,不以為意,依然吃自己的食物;比起一般正常的女孩子,她是大而化之多了。由於自己向來長得出色,從小到大幾乎部是活在聚光處,因此養成了即使被打量也安然自若的性格。
 
  吃光了滿滿的三大盤,正想再去端來一盤水果時,桌上的手機叫了起來,她接起,順帶看了下表,才三點四十分。乃君不會這麼早召她回去辦公吧?
 
  「方箏。」
 
  電話那頭傳來李乃君甜蜜密的聲音,嬌滴滴到非正常人類所能發出的音韻。
 
  「親愛的,你沒忘記四點十分有個會議吧?人家怕你忘了,所以特地打電話提醒你。對了,回來記得打包一些素壽司回來,我最愛吃芝麻芽口味的。」
 
  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痞,方箏打完冷顫幾乎沒破口大罵,但她同時也知道她的美女秘書會用這種口氣說話,目的顯然是針對某些她要打發的人。所以她咬牙之餘仍做出甜蜜的回應: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親愛的君。我會記得帶一箱壽司回去給你吃,來,親一個。」她的眼正朝天花板翻白眼,只差沒吐出剛才三大盤的食物。
 
  「你要快點回來哦,有人正在騷擾我呢!好討厭,我都——」對話乍然中斷。只有「嘟」的聲響宣告斷訊的事實。
 
  又是哪一位李美人的崇拜著上門踢館求愛了?讓向來八面玲瓏的李乃君招架不住到需要以這種方式來打發來人?尤其乃君向來痛恨被當成同性戀看。
 
  如果有好戲可以看,那麼她犧牲吃水果點心的時間趕回去就還算值得了。
 
  眼睛轉了幾轉,招來服務生算帳順便打包壽司,決定以最快的速度回去打探情況。
 
  刷完卡後,往門口走去,不經意地看到原本坐在她對桌的客人早也走了,心中沒有太多想法。但她們顯然是有緣的,因為走出大門沒多久,她就認出停車場的那名婦人正是剛才與她在同一家自助餐吃飯的人。
 
  婦人身邊站著一名美豔得令人咋舌的年輕美人,而她們的臉色都相同的不耐煩,瞪著一旁修車的司機,顯然她們那輛高級房車出了問題。
 
  而她們的車正停在她小跑車的身邊,不幫忙一下似乎過意不去。
 
  「需要我幫忙嗎?」她清朗友善的聲音揚起,人早已自動地站在臉色蒼白的司機身邊,隨意一瞄,大抵已看出問題出在哪裡。
 
  「小姐,你會修車?」中年美婦眉梢動了動,冰冷高貴的面孔看不出情緒為何。
 
  看來是某大老闆的妻子吧?渾身凜然不可侵的貴氣。方箏並不愛與這種人打交道,因為貴婦人們向來難討好伺候,吸引她的不過是這輛名貴的勞斯萊斯,勉強再加上一點點同餐館吃過飯的情誼嘍。
 
  「我稍有研究。」說完也不等人家同意,脫下薄西裝外套丟到司機手臂上,捲起袖子滿臉興味地埋入髒兮兮的引擎蓋之中。
 
  中年美婦意味深長地盯著方箏好半晌,然後與身邊的女孩交換了一眼,飛快閃過的笑意與驚訝很快地收起。雖厭惡油污味,但中年美婦依然踏近了幾步。
 
  司機慌道:
 
  「夫人,不可……」
 
  「沒事的,不怪你。」她優雅地擺手。
 
  司機立即躬身退了三大步,讓主人得以上在一邊觀看修車的那位女子。
 
  為了怕領帶下垂會沾上油污,方箏索性將領帶咬在口中,雙手忙碌地東拉拉、西弄弄,找著了燒斷的線頭,看情況是回天乏術了,而這根線路正是啟動引擎的關 鍵。找到問題就好辦了!她走向自己的車,從後車廂中抓出她的工具盒,可以說是所有修車必備的工具她都有了。也恰巧上回她給自己愛車換新線路時,正好剩下一 些電線沒有丟,湊合著用,不礙事。
 
  兩三下將線路換好,她抬頭對司機道:
 
  「發動看看,應該可以了。」
 
  司機進入車中發動,果真可以開了,方箏當場笑了出來。太好了,生平第一次自己獨力修車,成果是傲人的!以前都有車界第一把修車好手秦力鴻在一邊觀看指導,做善後工作,這回能獨力修好車,看來她算是出師了。
 
  「可以開就好,我建議你們回去後再找一家修車廠徹底檢查一下,否則可能還會出問題。」她已用礦泉水洗淨手,接過外套發現已經四點了,已沒有她蘑菇的時間了。當下揮了揮手,滑坐入自己車中,準備揚長而去,但那名冷豔的美女走到她窗前。
 
  「謝謝。」
 
  方箏回她一笑:
 
  「不客氣。」
 
  「你的名字?」
 
  「並不重要,拜拜。」
 
  車子揚長而去,俐落的開車方式一如她直爽的性格,沒有太多嬌柔的女性特質。
 
  「很俊的女孩兒,」中年美婦走近冷豔女子。兩人並肩目送白色跑車的遠離。
 
  冷豔女子扯了抹笑意:
 
  「這就是騁喜愛了六年的人。」
 
  「如何?」
 
  「我不輸她。」冷面女子雙手抱胸,語氣平淡,尋不出一絲溫度:「性格外貌各有所長,至於其它的評估,就待下一回再看吧!」
 
  她對不遠處一輛車打了個手勢,那輛車便開走了,原來該有一場打鬥,卻因車子臨時故障而無法如期演出,機會不會少,總會再有的。
 
  要當上風太太,方箏的考驗還多著呢!
 
  美婦人燃起一根涼煙,吁了口煙道:
 
  「柯特知道御騁來台灣找新娘的事了嗎?」
 
  「他已經行動了。」
 
  「是嗎?那很好。」美婦人笑得深沉。
 
  台灣的夏天令人想咒罵,但這一趟前來,在這種不愉快的氣溫下,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兩張慣常冷然的面孔,在相視時,露出近似滿意的光芒。從容優雅地上車,駛離這個原本該是鬥毆現場的地方。

TOP

[發帖際遇]: ting0425獲得壇主賞識,壇主送出現金29Ds幣.


 第六章 

  星期天,休閒娛樂的日子,任何天大地大的工作都不該佔用到這一天的光陰。
 
  所以,明知道九點時會有一票董事會成員要來家中開會,方箏仍是在六點半時,悄悄潛出大宅,決定上陽明山公園去做森林浴。
 
  會與風御騁一起上山是不得已的,因為他老兄竟一大早就守在大門口,彷彿早料到她這隻早起的蟲兒會準時被鳥吃似的。所以,好吧,就算他們在約會吧!
 
  一身雪白的運動服與他一身的黑成對比。可能他是不怕熱的,否則哪敢在這種酷暑季節穿黑色衣料讓太陽烤?誰都知道黑色衣料吸熱力超強。
 
  沿著步行道跑完了一圈。七月中旬時節,並沒有太多亮麗的顏色可以看;杜鵑與滿山紅櫻是春天的特權,一山的青翠別有一番趣味。人少了,青翠幽靜也就顯得宜人了。
 
  將疲累的身體掛在老榕樹的枝椏上,她從背包中掏出礦泉水淋了臉,也喝了好幾口,清涼舒暢得想高歌一曲;風御騁接過剩下的半瓶水,一口飲盡。
 
  即使已有過幾次親吻,但看到他喝著自己沾過唇的水,心中仍不自禁地感到悸動。他那行為好似他們之間已不分彼此了。
 
  她的眼光對上他的暗黑灼熱,令她突然感到燥熱難忍,乾笑兩聲道:
 
  「我們……再跑幾圈吧……」
 
  「別動。」他柔聲喝止。雙手將她按在原地,讓他依然棲靠在榕樹上:「就是這樣,別動。」
 
  方箏臉上浮著淡紅。他這種要吃人的眼光恁是再遲鈍的女人也會有危機意識吧?只是,他怎麼會突然流露出情感,一反他向來的內斂呢?
 
  不敢與他對視,怕自己融化在那片火熱中,也怕自己溺斃在兩潭深情裡,所以移開了目光,四下看著。由榕樹枝概的縫隙中投射入一束一束的白光,在他倆週身照此聚光燈的效果,他黑髮上的汗珠有彩虹的絢麗光澤,想必她身上也有。
 
  一雙手托起她下巴,抬起她逃避的眼眸。
 
  「有許多次,我看著相片中的你時,恨不得能將自己變入其中,站在你面前,就像眼前這樣,吻住你似笑非笑的唇角,分享你心中所有的喜悅,打破你在人群之中自成一格的疏離屏障。」
 
  她心一動,雙眼乍然透出恍然的亮光:
 
  「是不是那一幅……我十七歲那年被偷拍去參加競選校花的照片?我記得校週報上刊出來的就是站在樹下單槓前的模樣,那一幅照片在你手中嗎?」真的會有這種事嗎?
 
  「是的。」他的回答解決了她的不置信。
 
  「怎麼會呢?當時你在台灣嗎?你見過我嗎?」
 
  「不。我未曾來過台灣,今年是我第一次踏上這塊土地。」
 
  方箏訝然,心中問題馬上湧出一籮筐。
 
  「那麼你怎麼會有?又怎麼知道我,又怎麼會喜歡我?又怎麼會……」
 
  風御騁不是不願回答,只是他的自製力沒有好到佳人在抱卻不找機會偷香,尤其在他悸動的這一刻。他的唇覆上了她的,狂烈地索取他戀了六年所該回報的情感,補償他失魂落魄的相思。
 
  勃發的情潮不會有魘足的一刻,除非他得到她的一切;這認知閃入他腦海,才讓兩人有喘息的空間。他不能在這裡、也不能在情感未定、未得她真心前有所踰 越,否則那就與強取豪奪的行徑沒兩樣了。珍視她,就以尊重的方式來求取芳心,否則他不必苦苦等候六年,等到一切情況允許他出現她面前才來台灣。
 
  「你還沒有回答我。」方箏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很紅,但她並沒有設法掩飾或躲避,反正吻都吻了,消弭了剛才灼人的氣氛與她的不安,她就不必為這種親密感到害羞了。所以她仍是直視他。
 
  他輕聲道:
 
  「我在艾森總部看到那幀照片。」
 
  「咦?你怎麼知道艾森總部?又哪有機會進入那裡?或著你根本就是那裡面的人?」不會吧?這個人看起來不像會被任人消滅工作場所的人,如果他是黑道中的 人,也應該會是個角頭老大吧?不像是會受人支使的人。事實不就證明了,僱用他幾個月以來,他哪裡有一點當人手下的自覺?簡直比老闆還逍遙自由。
 
  「我不是那組織的人,事實上我們是敵對的。」
 
  「那你——」她衝口而出的話乍止於某個了悟。「我明白了,是你消滅了艾森總部,讓他們來不及派人來解決我這個case。」也就是之前與蝶起閒聊中所說的不明人士。
 
  「你是預料之外的收穫。」他輕撫她髮絲。「你差點香消玉殞在十八歲那年。」
 
  「那我還真該感謝你不小心救了我的小命嘍?」她心中舒了一口氣,卻也沒有太多喜悅的感覺。以那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去消滅一個凶殘的殺手組織,當然 不會是以和平的手段,更有可能是以暴制暴。那麼,眼前的這個男人的背景……及他手上染過的血腥,比起艾森總部只怕不會少多少吧?
 
  他看入她眼中的落寞,他低沉道:
 
  「猜猜我為何過了六年才來?」
 
  「你忙。」她無力的笑容。
 
  「是,我忙。」他慢慢收攏雙臂,珍愛無比地納她入懷,讓兩顆心跳動著相同的頻率。「忙著知道你的一切喜惡、忙著讓自己以配得上你的身份去努力,不讓你的心為難。企圖一出現就讓你全心愛上,而不必猶豫於我可能持續著的背景。」
 
  她猶疑地望入他眼中:
 
  「持續著?」
 
  他點頭:
 
  「我不能改變自己的出身,也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但我至少可以讓自己改變生活方式,以及未來每一天如你所期望的清白。」
 
  他等於間接地承認了他的黑道背景。
 
  一旦「過去」與「未來」在此刻成了截然不同的兩世界,那麼所謂的出身與背景,將不會為她所介懷;值得感動的是他毅然決然改變的過程與結果。
 
  只是,怎麼可能會因為她,而改變他原本世界所運行的方式?但他的陳述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成分,讓她連出口質疑都覺得多餘。
 
  方箏只是睜著不置信的眼與他對視。在這一刻,這一小方由眼眸交流營造出的宇宙,她的漫不經心湧現最真實的心旌神動。
 
  「為什麼?」
 
  「我一直知道會有一個女人來到我的生命中;我更明確地認定,一旦她出現時,我會立即知道。就是你了,方箏!沒有道理,找不到可以解釋的原因,在相見那一刻,你就那樣牽動我的心。如果你會有一絲絲感動,就能明白我此番前來存著怎樣的勢在必得。」
 
  「如果,我還是無法愛上你呢?」
 
  「你是嗎?」他反問。
 
  含情的黑眸,凝視著她的惶然與無措。如果她無動於衷,又哪來的種種情緒波動?
 
  她能接受這個男人嗎?應該是肯定的答案吧?至少她接受他掠奪的吻,而沒有揍人的衝動,任由他來去她香閨自如卻沒有拒絕。他總閃動著要吞掉她的渴望在撩撥她心神,卻不曾有過放肆;在一定的標準下,他尚能保持君子的風度,沒有強取豪奪。
 
  這男人確實為她費盡了心思,否則不會瞭解她到如此透徹,連追求她都自有一套戰略。
 
  不黏她、不支使她、不強迫她,卻又暗中為她做了不少事。
 
  她一直有這樣毫無根據的篤定,明白他或許危險,卻不會傷害她。是否,打一照面之初,她就早已心動了呢?
 
  不曾嘗過愛情滋味,不明白悸動的感覺該怎樣才算數;只是,用一個簡單的方法來辨別,倒也不難。
 
  ——如果她有一天必須嫁人,那麼她不介意配偶欄上的名字填上「風御騁」三個字。
 
  她想,她是可以接受他的。
 
  做事向來果決,想來情感上也無須太過踟躕;畢竟當今世上,自投羅網的男人少見了。
 
  「什麼樣的男人會看上中性的女人呢?」心神的波濤稍稍平復,她坦然地接受事實,接受他入侵她的感情世界。以全新的眼光打量他,順道問出她的疑問。
 
  風倒騁反問:
 
  「你認為你不值得男人看上?」
 
  方箏笑著搖頭,自負道:
 
  「不,我只是懷疑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名眼睛沒瞎的男人,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身邊晃來晃去的男人是不是都有深度亂視。真高興有你出現來證明我的想法是錯的。」
 
  他縱聲大笑:
 
  「你真是夠格讓我痴迷。」
 
  她訝異地看著他笑得這麼放縱,實在是好看極了,以他向來慣有的冷然形象而言,有這種笑是嚇人的;但也就因為他輕易在她面前展現不尋常的放縱,更可顯見他對她是不同的。
 
  痴痴看著他漸斂的笑臉,她嘆道:
 
  「我不會問你過往的事,畢竟那不是我所能插手在意的。很高興你暗示我日後沒有太多血腥的事來困擾我,也許我還該慶幸你以前的身份,否則今日的我早是一 壞黃土了。我也很高興你所喜愛的,是最真實的我,而不會以愛為名要我有女性化的打扮,穿裙子、涂胭脂什麼的」,一雙手在他腰後交握,表示了她的接納:「風 御騁,目前為止,有這樣的共識與協調就夠了,希望未來的日子可以證明咱們是互屬的一對,否則……那將會是遺憾。」
 
  「你不會有機會去明白什麼叫遺憾。」他的獨斷字句說起來像發誓。
 
  方箏抬起頭吻他,感覺得到他們的未來猶如七月的陽光一般燦亮。
 
  「拭目以待。」她輕輕呢喃,明亮的大眼閃著不容錯辨的挑戰光芒。
 
  她要知道,屬於她的感情,可以發展深刻到什麼地步,如果「愛情」當真有別人歌頌的那麼偉大的話。
 

 
  不想知道風御騁的背景,卻不代表不會有人自動在她耳邊報告。
 
  近來方箏的日子可真是熱鬧到足以令她痛哭流涕的地步。首先,她的超人秘書近來常會在下班時刻「失蹤」;所謂的「失蹤」不是說她老人家拒絕不人道的加 班,私自潛逃,而是明明有意思留下來當工作狂,卻被她最新追求者架著去約會,明顯可以看出來李乃君小姐是踢到鐵板了。明明對陳家的青年才俊有那麼一點點意 思,卻又在一頭狂獅面前硬是說自己有同性戀傾向,與上司方箏有著不可告人的畸情,惹得狂獅為了拯救他的淪落,每天嚴守時間,不讓她與上司有多一分鐘額外相 處的機會。
 
  天哪,難道「方笙事件」又要重演了嗎?當年她的大姊就是為了她想要的男人鐘適,而毅然拋下方家二十四年辛苦栽培之恩投向香港華康集團的懷抱中;雖然嫁 給了鐘迅讓人跌破眼鏡。但方氏企業損失一名大將是事實。而今,又有不知死活的混帳男人想藉戀愛之便搶走她手下一名大將嗎?真是太過分了!她一定要找機會警 告陳頤允那小子。老婆給他娶,如果挖她人才,她就給他好看!
 
  當今世上要再培養出李乃君這種萬能手下已經是神話了,方箏死也不會放手……哦,想來就辛酸,乃君美人給人綁走了,害她連續三天吃不到晚上六點的正餐, 沒有人會那麼熟知她的口味,天天自動自發幫她挖來世界美食;如果她是男人,早就二話不說,拉乃君進禮堂了!算那個陳頤允沒瞎了狗眼,居然懂得欣賞美玉。
 
  然後再說到暑假來打工的方范吧!成天跟著他崇拜的狄森•威爾跑,在他這個好冒險的年紀無可厚非,反正只要他每天有把收發部門的工作做完,其它空閒時間 任他自己運用,想當福爾摩斯第二沒人會管,但是妄想插手他老姊的事就太不知死活了。自從他知道連大姊也遭受過惡徒騷擾後,他天天像只老母雞守在她們身邊疑 神疑鬼;要不就躲在狄森住的飯店查一些與黑道有關的資料,久而久之,竟對黑道人物升起了一種英雄式的崇拜。
 
  拜狄森•威爾所賜,居然暗示方范那小子說風御騁曾是美國黑道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害得方范一反敵視風御騁的態度,只差沒諂媚地拜倒在他西裝褲下搖尾巴。
 
  不平衡,愈想愈不平衡!她為什麼要辛辛苦苦,並且餓著肚子守在辦公室內辦公,然後流著口水看著所有人全逍遙去玩?
 
  沒有辦公的心情,她決定給自己半小時休息的時間。抱怨歸抱怨,事情到底仍得做的,所以她沒有任性的自由,只能抱怨自憐半小時,順帶想一些事情。
 
  下午狄森與董培良上來開會時,關於狙擊她的兇手沒有半點進展,倒是風御騁的背景來了一籮筐,總覺得那是狄森刻意說給她聽的。而,如果狄森真的行到可以 查到風御騁謎般的過往,又怎會查不出區區的宵小之輩呢?還是……相權衡之下,任何想不利於她的人對狄森都是微不足道的?
 
  她心中有個奇怪的想法——或許風御騁與狄森是相熟的?
 
  風御騁說過,她的安危由他來管,所以狄森撤手不管,反而刻意要讓他慢慢去明白風御騁這個人;而同時,狄森的眼也無時不刻地評量她,像是要挖掘出她種種特質好去存檔一般。
 
  詭異呀!這些人在搞什麼鬼?
 
  風御騁,「驍」的兩位負責人之一;父親馮馭湍,中美混血兒;母親風千韻,中國人,生長於加拿大。光這三筆資料就夠嚇人了!
 
  「驍」是全美國首屈一指的保全集團,不僅壟斷整個美洲市場,連歐洲各國都有其分支機構。而人人都知道。「驍」的前身來自黑道某種神密組織的漂白,但漂白後確是正正經經在做生意,沒有什麼不法勾當,在六年前正式步入保全業,迅速成王國,壯大到今天的地位。
 
  六年!
 
  這數字令她的心怦動難抑。
 
  而「驍」集團實在是有其本錢獨佔大片江山,讓人不敢找麻煩的;如果「驍」的背後當真是有馮馭湍與風千韻這兩名黑道重量級人物撐腰的話。
 
  也許依風御騁的個性,十成十不依靠任何人的支援,但試想,誰敢冒著被挫骨揚灰的危險去動那兩名世界有名的黑道大老的子女?
 
  方箏對世界各國的黑道組織瞭解並不多,但從羅蝶起那邊偶爾聽來的,大抵也知道某些傳奇性人物。
 
  以美、歐兩地為主體的黑道人物,黑手黨以外,更有一個集各地一時之選的菁英組成的「正義聯盟」;用中國武俠方式來解釋的話,就是九大門派之外,會有公 推的武林盟主組織,以維持武林世界的正義。可想而之,正義聯盟內的人,皆是角頭老大:在二十年來,只有望威權重的黑道大老才能加入其中,目前為止它依然維 持「十大長老」的人數。正義聯盟本身沒有手下、沒有武器,但不可輕忽的是聯盟內的老人們各自所屬的幫派勢力,所以沒有人敢輕易去動與正義聯盟有關的人。
 
  風千韻的精密科技組織,以及馮馭湍的夜影組織都是惹不得的。
 
  六年前艾森總部之所以被消滅,是因為他們居然妄想消滅風千韻的組織。不僅派人滲透。更不斷引起爆炸、殺人事件,被「驍」迅速在一夜之間消滅掉其總部。那麼,此刻她方箏不會站在這裡,而艾森總部那個血腥組織也會依然威脅所有富豪的生命。
 
  不明白倒還好,愈清楚反而愈迷惘。如果風御騁當真為她犧牲了那麼多,那麼她會有危險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一陣披薩香味引她回神,她轉過身,正好看到風御騁已立在她身前,手上正拎著披薩。
 
  時鐘指著晚上八點,肚子餓得無力,她任他拉到沙發上坐下,趁他在弄食物時,她看到他右手指上有瘀青。
 
  「怎麼了?」她拉住他手。
 
  「沒事。」他遞給她一塊披薩。
 
  她兩三下解決掉一塊。笑得很深沉:
 
  「你的意思是你身上即使有任何傷口都與我無關嘍?我只管吃得肥肥就行了。」
 
  他看著她好一晌。才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揍了誰?」
 
  「多事人。」
 
  「狄森•威爾?」她挑著眉問。
 
  他沒有表情、沒有點頭或搖頭,就代表她猜對了。
 
  「你怎麼會知道他告訴我許多事?」
 
  「我一直在你身邊。」
 
  每天除了早上的晨跑約會之外,風御騁很少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怎麼說他一直在她身邊呢?
 
  「不要問我藏在哪裡,依你每天辦公的情況來講,掌握你的時間並不難,而我也明白總有一天狄森會很樂意告訴你我的背景;即使他明知道那會惹我一頓揍!」
 
  「我總會知道,不是嗎?」他是怕她嚇到吧?或者是排斥?
 
  「關於我的一切,都該由我來告訴你。我就是我,不該因為背景的好壞左右了你對我的情感。那些於我倆無妨,所以我不認為一股腦地告知是必要的——至少不是現在。」對於身外的一切,向來不被他所重視,也希望方箏不會在意。
 
  「至少告訴我,你最近忙什麼吧?」這種程度的好奇是可以被允許的吧?
 
  「目前為止,我想把情感弄成只屬於我倆的事已不可能。他們都想見你,以他們各自的方式;顯然我的阻止更加深了他們好奇。」他口氣中夾著煩躁。
 
  她不明白地問:
 
  「除非我嫁給你代表要接掌令尊或令堂的地位,否則沒有人該注意我,我確信如果我們結婚,不會改變我目前的身份,不是嗎?」
 
  風御騁給他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攬著她的腰住懷中帶:「是的。但他們向來不滿我六年來的所做所為;認為你至少得值得我那麼做。」
 
  方箏了悟:
 
  「哦!那他們會來『看』我的方式想必不尋常了?多熱鬧呀!相形之下,那些想教訓我的人得靠邊站了。」
 
  「我不喜歡這一切。」尤其他無力阻止親人們前來。
 
  她吻他道:
 
  「你們家相媳婦的方式真別緻。還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嗎?」看著他挫敗夾怒的神情,可見他的親人都不好擺平。知道也有他罩不住的時候真好,那麼他使不會顯得深不可測,難以攀上了。
 
  他沒有回答,將她的唇移開寸許,低啞道:
 
  「你知道整棟大樓只剩我倆嗎?」
 
  「又怎樣?」她沒有理解他眼中深沉的慾望。
 
  「我會想吃掉你。」
 
  她心抖了一下,緊張她笑了聲:
 
  「慾望是你平復煩躁的方式嗎?」
 
  灼熱在身上流竄。方箏突然覺得冷氣空調失去功用,汗水滲透了背脊所有面積,他身上迸發的熱力是嚇人的,她以往怎麼會覺得他安全,並且無害呢?以為親吻就是戀愛親密的極致……
 
  怎麼只消他一看,她身上火熱因子就飛竄不止呢?
 
  「你不會強迫我,不是嗎?」她又問,試圖平復自己的慌亂。
 
  「我需要強迫你嗎?」他低喃地問,不打算克制自己渴望擁有她的衝動。有多久了呢?在她而言也許只有四個月,但在他而言卻是得再加上六年時光;他一直在等她接受他,而她也接受了不是嗎?
 
  他不滿意情況一直介於親密朋友間打轉。方箏向來少有女性的柔媚與自覺,允許他的抱摟親吻,代表她承認兩人之間是有情感的,但止於此之後,她便沒有更多的自覺了——也似乎覺得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誤導她了嗎?還是他太忙,太縱容她心中只佔一半心思來容下他?
 
  有開始就永遠不會太遲,方箏可以忙碌、可以永遠沒有柔媚的女性自覺,但她心中一定要有他,完完全全地將他擺在第一位!
 
  慾望來得突然,倒不如說他的耐心被家人耗光了;而他想要她,就是這樣。她該是他的。
 
  他抱起她,踢開她休息室的門,暗黑的眼沒一刻離開過她。
 
  「我不認為現在上床是好主意,我……」她緊張得快語無倫次了,雙手死抓著領口,不知所措地看他赤裸裸的情慾在眼中流竄。
 
  他輕放下她,讓他背貼在柔軟床榻上。沒有餓虎撲羊的狂暴;沒有立即的欺壓,他只是坐在床沿,撫著她難得緋紅的臉蛋。
 
  「如果我讓你覺得像色狼,請你原諒我已六年不曾嘗過與女人交歡的滋味。」
 
  是嗎?六年?她緊緊閉上眼。
 
  為什麼他所指的時間,每件事的轉變都一定是「六年」?每一次的提起都像被施恩似的,讓她的心復加沉重。這輩子有還清他的一天嗎?她還必須為每一次的「六年」感動幾次?
 
  「你不公平!也許你愛了我六年、為我犧牲良多,但我都不知道,不要每次都拿這個來讓我無措。你知道我已經覺得作牛作馬都還不清了嗎?」
 
  「我不是在給你壓力,何況你的情感已歸屬我之後。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告訴你我的忠實,一如你的清白一般不容褻瀆。方箏,對你對我而言,這才是該坦誠的;你的過往,我的過往,獨立的個體所呈現對情感的忠實。」
 
  方箏半坐起來:
 
  「你沒給我準備的時間,我沒法子這麼輕率與人裸裎相對,我沒有心理……」
 
  他打斷她:
 
  「你愛我嗎?」
 
  突兀的問話讓她愕住不已。愛?他們之間已進展到最深的那一步了嗎?
 
  不,她不知道:
 
  「別問我無法回答的問題。太快了,別拿你的六年來壓我,我認識你才四個月,正常人交往至少要一年以上,我不認為——」
 
  「我不接受拒絕。」他狂吻住她。
 
  男人野蠻起來都是堵住女人的嘴再上下其手嗎?
 
  方箏直覺地伸手抵住他胸膛。她可以給他過肩摔的、她可以呼救、可以按下保全鈕讓一卡車保全人員前來,可是她被他撩起的火熱,已讓大腦喪失指揮的功能。
 
  也許她尚未深愛上他,但她的身體並沒有拒絕他的觸碰。這個認知令方箏訝然不已。
 
  難道她對男女之間的慾望也存著好奇嗎?她迷惑了。任由他脫下她的上衣,他的掙扎全部停止,混沌地看著他邪惡的挑情。
 
  風御騁因她的靜止而放開她的唇,在她耳邊低喃:
 
  「來吧!看看你對我的情感能深到什麼地步,如果你不試,又怎麼知道你的身體願不願意讓我佔有?我發誓,只要過程中你發現自己並不喜愛,我可以立即停止。」
 
  方箏遲疑地看他,輕聲道:
 
  「我從未有過這方面的幻想。」
 
  「那麼,允許我來教你。」他完全退開,讓他們之間有半米的距離,雙手亦沒有再碰她,面對著面,他等待她的應允或——驅逐;雖然在方箏看來比較像伺機而動。
 
  好吧,有何不可呢?
 
  就讓這一夜來讓她肯定自己愛不愛他了,不會有什麼損失的,不是嗎?
 
  「我必須先警告你,我的身材不會太令人滿意。」
 
  「等我檢查過再下定論如何?」
 
  他淡淡一笑,一把拉她入懷,初時稍歇的狂熱燒得比剛才更狂烈,方箏終於是他的了……
 
  感覺並不糟,方箏必須承認。如果她不是個花痴,就想必對他有更深的情愛存在吧!否則不會輕易癱軟在他懷中。
 
  性是愛的完成嗎?還是性是愛的證明?
 
  明天過後,她得想一想才是……此刻的燃燒灼燙,不容許她有思考的空間。
 
  她想,她可能會喜歡上這種刺激的運動,如果下次的疼痛可以少一些的話……

TOP

[發帖際遇]: ting0425在路邊做小販, 本日賺到現金115Ds幣.


 第七章 

  相當好笑,前一刻方箏原本還在擔心自己脖子上的吻痕無法見人,怎知在見到她的萬能秘書之後,反而消除所有不安與羞澀,興致勃勃地逗起了她的秘書來了,不小心抓開李乃君的領巾,才知道她脖子上的紅印不比她少,真是值得安慰,昨天與男人鬼混的人不止一個。
 
  「誰是你的真命天子呀?」方箏一點地不掩藏自己脖子上的兩點瘀痕,流氣地調笑美人秘書,只見李乃君的臉已充血到快要發紫休克的地步。
 
  「那誰又是你的入幕之賓?風御騁?」
 
  「是呀。還會有誰?」
 
  李乃君看著方箏落落大方,自己也就力圖鎮定了,否則害上司笑到中內傷不是盡職下屬該做的事。
 
  「他要我嫁他。」她苦惱地嘆息。
 
  方箏臉色一整,如臨大敵地戒備道:
 
  「嫁就嫁,沒有關係,但他休想挖你去他公司做事,否則我不會讓你嫁人。」
 
  李乃君嬌嗔怒叱道:
 
  「你巴不得我嫁人呀!一點也不關心我愛不愛他。」
 
  「事實不就在那兒了,你不愛他怎麼可能會給他碰一根寒毛?更別說全身上下給他碰光光了。」
 
  「我……是不得已的!我才沒有!」
 
  方箏打量著李乃君的氣急敗壞,深思著相同困擾住自己的問題。上床與愛是有必然關聯的嗎?
 
  在旁觀者的身份時,方箏看得一清二楚.相信李美人絕對逃不開陳頤允的情網了;否則倘若無情,就不會有機會開始。
 
  那麼,同理可證之下,她的情況應該也可以做如是解吧?是嗎?在相擁而眠至天明,乍醒的一刻沒有悔怨就該代表她至少是愛他的?愛情有來得這麼輕易嗎?還是她一直認為千辛萬苦得到的愛情才算真實雋永?
 
  她的愛情來得太輕易,無理由地被愛了六年。風御騁的付出是動人的,但單方面而言,她似乎只有被動的接受,看著有個男人拿她當做宇宙的中心點去珍愛。
 
  奇怪,她哪來的魅力?還是當初那張照片恰巧被下了咒,可以讓人得失心瘋?
 
  那她是愛他多一些,還是感動凌越一切?
 
  老天,大清早不該虐待大腦去想這種理不清的事!用她簡單的二分法來談,後悔不後悔如果可以代表愛與不愛,那她就只能暫時說是愛他的吧!目前為止,有這種粗率的結論就夠了。
 
  「方箏,老闆!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李乃君的嬌叱聲只差沒穿破她耳膜,方箏跳開一大步,故作驚惶道:
 
  「完了,母獅的原形畢露,居然正巧住在河的東邊,這下子陳家才俊男沒救了!」
 
  羞怒交加的李乃君開始考慮著K昏上司所須負的刑責;沒有刀子可以磨,磨牙總成吧!
 
  「我才不嫁!我打算一輩子老死在方家,順便A來一口上好的柳州檜木棺材來長眠。」
 
  方箏哈哈大笑,雙手舉高道:
 
  「OK!我道歉,下次記得提醒我,惱羞成怒的美人不能惹,更不該在美人失身的第二天調笑於她,哎呀!」不知死活的調侃,當然手腳要俐落一點,在美人撲殺而來時,她往右邊跳開好大一步。
 
  收勢不及的李乃君只能低呼地住門口跌去。完了,她的一世英名——這死方箏居然沒拉她一把!
 
  一雙有力的手臂承接住她所有的體重,並且摟她入懷。
 
  她低喘地抬頭,見到的正是昨夜與她度了一整夜的男人。反應是立即的,她跳開好大一步,企圖以公事公辦的平板面貌對抗陳頤允的灼燙眼光。
 
  「總經理,我們九點十分與東昇公司有個會議,這正是我剛才所報告的。」她丟過去一記死光。
 
  方箏搔了搔頭髮,抓過今天的行事曆。果然有東昇公司的會議要開,不過……方氏企業的總經理辦公室不是任人隨便上來的吧?這陳頤允就這麼直搗了上來,未免太過失禮!是來英雄救美呢?還是思念難耐?
 
  「陳董事長,你是特地上來通知我下去開會的嗎?這怎麼好意思?」
 
  陳頤允冷冷看她一眼,倏地一把又抓回李乃君入懷,那種佔有的氣勢真是表現得淋漓盡致。
 
  「如果你調戲我的女人夠了,那麼相信這個會議不會有人遲到。」
 
  「陳頤允,你……誰是你的女人!」李乃君直推著身後那具死抱著她的身體,卻怎麼也推不開。
 
  方箏翻了翻行事曆:
 
  「你想先辦公事,還是私事?我都有事要與你談。」
 
  「真巧,我也有。我在樓下的會議室等你。」說完,死命摟著佳人挾持住樓下而去。
 
  掙脫不開的李乃君只好努力盡職地在掙扎中報告:
 
  「會議流程與文件都放在電腦桌上,今天與會的除了東昇公司之外。尚有「遠峻工程」的代表孫儷小姐,與東昇公司有互利的合作關係,他們一同前來是為了談8706檔案的工程合作案……」
 
  她能說的也只有這麼多了,電梯門關上。方箏掏出白手帕揮了揮,祝她一路順風,雖然在自家公司看著秘書被魯男子擄走,見死不救不像什麼英雄好漢,但方箏決定放過這個小小的侮辱。戀愛中的男女少惹為妙,否則接下來她哪來的籌碼去與陳頤允談乃君的工作歸屬地?
 
  還有五分鐘的時間供她瀏覽檔案資料,得感謝萬能秘書精簡扼要的報告,讓她能馬上知道東昇公司與遠峻工程的背景與資產,及種種該知道的事供她評估。
 
  這個孫儷小姐,倒也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遠峻工程涉足的事業可不光是公共工程或建設而已,種種投資的事業可多了,並且目前為止沒有一項虧損過;可見此姝的幕後想必養了一票厲害的智囊團。以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而言,當然會讓人因這種成就而咋舌!
 
  如果她打一開始步入商界就挾著取之不竭的雄厚資金,那麼她的來頭必定是響叮噹了。
 
  既然如此,台灣這一小塊雞肋之地,有值得她來投資的可觀利潤嗎?尤其她手中這個小工程。
 
  為什麼她會覺得內情並不單純呢?
 

 
  方箏的記憶力一向不差。所謂的「不差」,是只要她見過的文字或種種人事物,必定會留有七分的印象,不會忘掉,所以——她見過孫儷,這個美豔清冷的女子,也就是上個月在歐式自助餐停車場讓她修過車的人。
 
  「我們見過。」她伸出手,直接說著。
 
  孫儷一身黑色貼身洋裝裡住傲人的身材,定力不好的男人恐怕會當場噴鼻血。不能說孫儷太過暴露,因為除了曲線畢露外,她脖子以下,小腿以上都紮實地包著;只是那種性感依然致命就是了。
 
  兩雙纖手互握,方箏訝異地發現孫儷的掌心並不細緻,與她相同地長繭,像是個練家子。這可有趣了。
 
  「上次多謝你。」聲音冷得沒溫度可言。
 
  「不客氣,我只是一時手癢。」
 
  她們各自收回手,方箏走向主位,經過李乃君時,她低問:「你又去幫人家修車?」
 
  「勞斯萊斯耶,修起來多過癮。」方箏不顧兩道殺人的眼光,硬是湊在李乃君耳邊回答,才若無其事地坐回她的位置,指示右手邊的工程部門經理起身報告企畫內容。
 
  場面潛伏著火爆的因子。方箏低頭翻著東昇與遠峻工程合作過的種種紀錄
 
  在十年前東昇的前身「力康公司」因為轉型不及,加上經營不善瀕臨倒閉或被併購的地步,當時陳頤允的父親屬於企業家三代,吃不了苦,也受不了壓力,在一 次嚴重資金周轉不靈中宣告破產,犯了票據法關了半年多的牢之後完全消失無蹤,留下一大堆爛攤子與幾乎被判法院拍賣的公司與房子,原本打算偷偷帶家人潛逃到 國外過日子,不願面對一切;但當時年僅二十歲的陳頤允留了下來,與所有有意併購他家公司的大老闆懇談,寧願扛下鉅額債務也要保有力康的招牌,有心投注,一 切東山再起。
 
  當時恰巧由美國前來的「遠峻投資公司」想試探台灣的投資潛力,並沒有大舉進資的打算,所以才玩票性質地買下力康百分之八十股份,並借予陳頤允三千萬的資金。
 
  值得稱讚遠峻投資連玩票也依然好眼光,與其說他們相中那間風雨飄搖的破公司,倒不如說他們相中陳頤允本身屬奇貨可居。
 
  爾後,五年內,半工半讀奔命於校園與公司,陳頤允不僅連本帶利地還清三千萬借款,並且重新擦亮了力康的招牌,他依然持著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當董事長,但 當他服完兵役回來後,立即又開了一家東昇公司,便是完完全全屬於他陳家的事業了,原本在兩年前欲將力康拱手送給遠峻,自己專心經營東昇,但不料厲害的遠峻 索性重新改組,把力康賣回陳氏兄弟手中,壯大東昇到今天頗具氣勢的局面。
 
  如今遠峻雖只餘少許股份在東昇公司,但卻註定東昇有一輩子償不清的恩情了,以至於多年來他們兩家工程上的合作如此密切,並且互相幫忙到今天的局面。
 
  這遠峻公司,是由誰在掌龍頭的?這般厲害?投資公司本身並沒有具體的事業存在,但他們精準的投資眼光讓他們在世界各地都有優秀的投資成續。每年股利的收入就夠令人咋舌了。
 
  至於孫儷小姐四年來執掌的遠峻工程是唯一具體經營的事業,享譽美加,做的都是上億美元的工程。沒理由,真的沒理由來與她方氏合作這一批別墅計畫,如果去爭取六年國建的大餅,倒還有點道理。
 
  她所開出的合作條件相當優渥,為什麼?
 
  方箏看著工程部經理因欣喜而發亮的眼,不禁搖了搖頭。「讓我們開門見山地說吧!遠峻能由這批工程中得到什麼好處?」
 
  孫儷冷然的表情微微揚著一抹笑:
 
  「你必定明白向來東昇的一切實業建設,絕大部分是與遠峻有密切的合作關係,尤其在公共設施的規畫上向來享有盛譽。此次方氏企業欲往建築業伸展版圖.所 投下的資金又極可觀,初步的規畫已備受矚目,如果能再結合遠峻的聲名,這必然是個穩賺不賠的生意,為什麼你會以為我得不到好處、居心可議呢?」
 
  方箏轉著手中的筆,淡笑:
 
  「這樣的為人作嫁,能拉抬多少遠峻的聲名?更別說微不足道的蠅頭小利了。以你們的資金,真有心逐鹿台灣商界版圖,自己來就成了,何必與人合作?眼前東昇公司的名聲就比我們響亮多了;在建築界,方氏只是新手。」
 
  「方總經理是懾於遠峻其它相關企業的威名,而堅持不願與我方合作嗎?」孫儷笑問。
 
  這是挑釁!方箏掃了眼臉色發白的工程部經理與其他相關的與會主管。至於陳頤允……那小子八成專程來盯愛人的,失常得渾然忘我,害她的萬能秘書一張臉都快埋到桌子底下了。
 
  很累。
 
  「這件合作案有再斟酌的必要,孫小姐同意嗎?」
 
  「借一步說話好嗎?」孫儷揚眉問著。
 
  重頭戲上場了嗎?面對她的要求,方箏起身點頭,宣佈道:「散會。」
 
  便領著孫儷上樓去了。
 

 
  無論如何動手動腳絕不是方箏所能預料到「談」話的一種方式,尤其拿它來當開場白未免血腥。
 
  不過情況相當地由不得她,才關上門,就一記手刀向她劈過來,她一時不察,狼狽地躲開,滾了一圈站定後,揉著左眉——這個孫儷冷豔女的手勁與速度真不是蓋的。
 
  好吧,活動一下筋骨也好!扯掉領帶,閃過飛踢來的一腿,她也還以顏色蹲身奉送一記旋踢,拐了她一下。好個孫儷,迅速隻手翻身,沒讓自己撞得狼狽。
 
  「嘿,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總要有個理由吧?」覷個交手的空檔,方箏問著。
 
  「如果你身手勝我再說。」
 
  天哪,這女人受過殺手訓練嗎?攻擊火力那麼強?方箏咋舌地應對。自小以來她所練的功夫皆是以自保防身為主,從未有被教過主動攻擊,因此眼下反倒漸落下風。幸好她向來運動神經發達,靈活地閃躲,一時之間仍可以撐著;再久一點她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呀!」左手傳來一陣灼痛,雪白的衣袖上很快沁出殷紅血絲。
 
  不知何時孫儷手腕上的鑽表已成了一把精緻的匕首,薄如蟬翼,長短正巧與她中指一般長,便於出其不意地傷人,而教人防範不及。
 
  舔了下血跡,只是輕度傷口,沒什麼了不得。方箏失去輕鬆的心情,也沒有叫人上來搭救的打算,這種厲害的女性對手,值得她拿命去搏;反正她死了,孫儷也逃不了追緝的命運,吃虧不大。
 
  「你很冷靜,不錯。」孫儷冷然的聲音有著讚賞。但話才說完,立即又撲向她,手下沒有留情。
 
  「住手!」沉猛的怒喝介入她們之間。
 
  在迅如閃電的一刻,方箏被抓入安全的懷中,而撲身而來的孫儷卻讓一股手勁揮掃到五大步之外,跌坐在地。手中的匕首插在書桌上。
 
  風御騁急切地看著方箏全身上下,確定她只有手臂上的皮肉之傷之後,狂怒的面孔才稍稍和緩。扶起她靠在自己身上,才冷冷地望向系儷。
 
  「為什麼?」
 
  孫儷一躬身:
 
  「久違了,少爺。」
 
  「為什麼?」他聲音冷如地獄寒冰。
 
  「為了公平,這是你欠我的。」孫儷並沒有懾服在那樣一雙令人膽寒的眼光之下,至少表面上她的冷傲沒半點瓦解。
 
  「你知道動我的人會有的下場。」
 
  「無所謂。」她低道:「畢竟我還有什麼可以損失的呢?」深沉的想由眼中一閃而過。
 
  方箏開口介入他們的劍拔弩張之間:
 
  「你們認得?」
 
  他點頭。
 
  「她來做什麼?」他問方箏。
 
  「談生意,以及與我交手。」以後她得注意,如果有女人想與她私下「談談」,其用意必須再三想一下,否則隨時都有可能發現自己正面對著索命羅剎。
 
  「孫儷,誰派你來?」以孫儷的忠心,不可能妄自行動。是父親或是母親?
 
  孫儷不回答,走近他倆:
 
  「讓我看看她對你重要的程度到哪裡。」突然溫柔若絲的聲調醞釀著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襲,她的行動夠快了。
 
  可惜她似乎忘了風御騁瞭解她的種種手段,並且比她高竿。
 
  對準方箏心臟的手槍,在「砰」一聲之後,射入風御騁伸手代受的手臂之中。
 
  警鈴聲尖銳地響起
 
  沒有人尖叫。方箏的反應是立即的,狠狠一巴掌不留情地打上孫儷細緻的臉蛋,奪過她的小型手槍,毫不猶豫地瞄準她——
 
  「別!方箏,這是我欠她的。」風御騁一把拿過她的槍,用他沒受傷的手拉起地上的孫儷。
 
  複雜的眼光流轉,孫儷的眼中湧上淚水與惶然,但沒有後悔。
 
  「於公,我沒理由受這一槍;於私,我們算扯平了,如果你一直認為我虧欠你的話。」風御騁冷聲說著。「不要再來煩我們,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會放過你。」
 
  他不輕易許諾,一旦出口的話一定會做到。孫儷看著他,以及他的傷口,露出一個奇特得像笑又像心碎的表情,踉蹌而去;巧妙地躲過了奔上來的保全人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該死的如果還不想昏倒,最好告訴我這一筆帳要怎麼算!你們唱的是哪一齣戲呀!」方箏氣急敗壞地爆發出口。
 
  好!很好!超人似的,中了槍也若無其事,那麼她就不必太替他擔心了對不對?更不必尖叫昏倒或叫醫生來,反正他不痛嘛!
 
  她恨死了眼前這種類似黑社會的情節;恨死了他的眼中交流過的瞭解與她所不知道的某些事。
 
  「方箏!」
 
  鐵人搖搖欲墜,地上的血已多到怵目驚心的地步,他淺笑:「如果你想要個右手殘廢的丈夫,那你盡可以現在就開堂審我的罪狀,不過,得趁我精神還可以之前。」他倒入她懷中,不再強撐身上那股蝕入心脾骨子中的劇疼。
 
  「老闆!」
 
  「方箏!」
 
  「總經理!」
 
  門口湧入一大堆人,看到喋血現場,竟然嚇得幾個大男人昏了過去;沒昏過去的人也愣得像木頭。
 
  方箏氣得破口大罵:
 
  「叫救護車!有空的人去四樓把駐公司為員工健康檢查的林醫師拎上來,你們白痴呀!還不快去!」
 
  人潮來來去去,亂得像世界末日。
 
  她沒有處理槍傷的經驗,只能用領帶綁在傷口上方,讓血少流一點。
 
  風御騁臉色已因失血,而白得像死人了。
 
  她氣得差點掐死他!這混蛋根本是故意給孫儷射中的,由她的判斷與孫儷愕然的表情可以得知,風御騁早算準要中槍,為的可能就是解決他們之間的恩怨。
 
  是什麼怨?仇?恩?情?
 
  也許她該哭天搶地地為這手臂上的槍傷流幾滴淚,但此刻她發現自己在意的居然是他這混蛋與孫儷之間的糾葛;最好不是情海生波的事!她眯起眼,十指卡卡作響——否則,她必定要他很「好看」!
 
  「御騁!」
 
  怒吼排開人群衝來。
 
  是那個向來閒散、胸有成竹的狄森•威爾。此時哪見得到一絲絲自滿的影子,只差沒痛哭流涕了。
 
  「你!你怎麼可能會受傷?是孫儷?我知道她今天會來,一定是她,對不對?」
 
  方箏在一邊風涼道:
 
  「沒有射中心臟,不會太快死,要哭墳還早。如果你有閒工夫哭叫,不妨去四樓把慢吞吞的醫生給抓上來。」
 
  「你!」暴怒的狄森跳了起來。
 
  「住口。」風御騁喝止。
 
  不一會,救護車來了、醫生來了、警察來了,場面亂成一團。
 
  即使已快昏迷失去意識,風御騁仍然抓住她吻了好一會才允許他人送他進手術房。
 
  「我會給你一個好解釋——」
 
  他細微的承諾滅了方箏一些怒火,在怒火褪去之後,眼淚才迸流如雨瀉,才允許自己的傷心如焚呈現,徹底展現女性懦弱的一面。
 
  無論如何,他代她挨了槍。
 

 
  把新聞壓下來,讓警方無功而返,反正對外的一切都掩飾得天衣無縫,不過自家人就不好擺平了。
 
  才回香港兩天的方笙又飛了過來;南下出差的董培良沒命地趕回來;連李乃君都為此與親密愛人冷戰,並且打算決裂,可憐無辜的陳頤允招誰惹誰了。
 
  哪來的槍?開槍的人是誰?為什麼?又為什麼要壓下來?
 
  人人都氣急敗壞地問。在方箏這邊問不出所以然,精明的方笙立即過濾那天出入的人,很快有了答案,其中突然消失的人就只有那個叫孫儷的女人了;李乃君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也向方笙證實。
 
  合作的狄森也給了肯定的答案,並且多事地列為「情殺」事件。
 
  在百分之百確定風御騁沒事之後,他老兄才彷如撿回一條老命似的談笑風生。
 
  「為什麼你總是要與眾不同呢?」方笙在妹妹的辦公室炮轟。「從小與人打架到大,近些年來被狙擊更是層出不窮。好啦!好不容易盼到你情竇初開有人愛了, 居然惹來一些致命的煞星?如果你哪天進禮堂是不是要拿炸彈當禮炮來用?你能不能為大家的心臟著想一下?」要不是父母的心臟都不好的話,她早通知父母回來好 好管教看管方箏了。二十四歲了還令人放心不下。
 
  「姊,不會再有第二次了,那是意外。」方箏是所有人之中最不當回事的人,
 
  「你別說出你無法保證的話。」今天方笙勢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方箏放下批閱到一半的文件,道:
 
  「危險不在我,只能說風御騁本身有一些未了的債,如果被打了一槍,從此扯平,那不是很好嗎?如果今天受傷的是我,你再來擔心不遲。」
 
  「你老是這種性格才教人擔心。」方笙要不是教養太好,早就撲上去扭起方箏耳朵,痛打一頓了。「我必須很自私地說,我很慶幸受傷的是別人。只是,如果風御騁的背景過往都會危害到你日後生活的話,我會反對到底,絕不同意你們交往。」
 
  「姊,來不及了,我對他放下感情從來就沒有收回來的打算。如果他真有一些未了的債,那我恨高興在未婚前全部結算乾淨,而不是在結婚後糾纏不清。我想我 是在吃醋,才會打從心底高興他挨一檔,受皮肉之痛,卻也氣他不閃不躲,彷彿真欠了那女人情債似的!這是他欠我的解釋,我打算辦完公之後去問個清楚,如果他 真的有他說的那麼愛我,那麼他就得說服我他欠那女人的不是感情債。」
 
  方笙雙手扶在辦公桌上,面對方箏的臉,正色問:
 
  「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由狄森那裡。我知道風御騁的來頭不小,他的父母都是黑道上有名有號的人物,同理,這種父母所惹下的仇恨必然也不少。我知道風御騁本身已洗手收山,正經做事許多年了,但難保他們家族的仇人不會把目標放在你身上,因為你比較好下手。」
 
  「姊,狄森八成也是風御騁熟得不得了的人呀,你該看得出來。」
 
  方笙點頭:
 
  「我知道,但他的出現是為了保護你,能力也十足可以信任,所以我不管他是否有其它的目的。鐘適曾給過我資料。」她並不是一無所知的。
 
  「我感覺得出來,因為風御騁的到來,引來了不少人要來會我。有人要動我。也有人會死命地保護我,甚至是前天與孫儷的交手,我都沒有感覺到死亡的味道。事實上,孫儷之所以會掏槍是因為風御騁出頭。」突然頓了一頓,陷入思考之中。
 
  孫儷恐怕是一直知道她的,那麼,上回的修車只是意外的相逢嗎?不,未必是。尤其她記得吃自助餐時,一直在看她的中年美婦人。
 
  那婦人……居然有點像風御騁。
 
  是嗎?那婦人就是名震美洲黑社會的風千韻女士?那時不覺得奇怪的打量,此刻卻能挖出不少感想,敢情那風女士特地來看兒子心上人的模樣的?
 
  那種冷到冰點的氣韻足以凍死人,就不知道風女士對她的評語是如何了。
 
  她方箏真的有那麼大的魅力引來各大人物的觀看嗎?太榮幸了。
 
  她可是該死的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當猴子任人看的感覺,只是。她又有什麼力量去阻止呢?
 
  一肚子怨氣無處發,她只能選擇沒命地投入工作中。
 
  方笙嘆著氣,看也知道這妮子因為某個了悟而發火,看來方箏已能漸漸體會愛情所帶來必然的壓力與妥協了。
 
  如果風御騁註定要當她的妹夫,那麼方箏絕對需要一卡車的祝福與耐心,以及——幸運。

TOP

[發帖際遇]: ting0425獲得壇主賞識,壇主送出現金2Ds幣.


 第八章 

  沒有守候病榻、不眠不休看顧男友,是否會顯得太無情了?
 
  晚上十點潛入病房,方箏拎著自己要吃的消夜,來到風御騁的床前。一點也沒有反省自己的姍姍來遲;既然他的傷口無礙,她也就省了日守夜候那一套,要忙的事還多著呢!來看病也必須列為約會的一種形式。
 
  他在睡覺,放鬆的線條看來幾乎是邪惡得英俊,以前從不覺得他帥,與他睡過一次也不曾欣賞過他的睡容。
 
  她小心掀開被單,看著他右上臂的傷口,復原情況似乎相當良好,不過由他裸著上身的風景,很輕易可以看出他千瘡百孔的身體留下了不少過去輝煌的痕跡;也難怪受槍傷也能忍耐住痛苦,像她的承受力就沒他的段數高,這是無法否認的。
 
  像是在自言自語,她低聲在他耳邊道:
 
  「從你出現那一天,你就不曾公平對我過。愛我六年,知道我的一切,暗中除去會傷害我的人,以六年的時光不斷惡劣地勒索我的付出;我會喜歡上你的,不管 有沒有那六年,以及無數次的幫助我免於英年早逝。感動與愛,讓我願意去忍受由你所招惹來的騷擾,可是並不代表我會苟同你親人獨樹一格的「看我」方式。是不 是因為你早已知道我會領受到這一些,所以先愛我六年來扯平呢?」
 
  「你一定要這樣解釋嗎?」慵懶而帶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音未落,他未受傷的左手已圈住她的腰,讓她半躺在他身上了。
 
  方箏對他的清醒一點地不意外,只道:
 
  「這樣解釋可以讓我甘心一點。」她低頭吻住他幹澀蒼白的唇,並允許他狂野地加深這個吻。
 
  「方箏,你只要愛我就夠了,其他人不須要勉強自己接受。」
 
  「事實上我並不會因為愛你而勉強自己去討好他人,你的家人……原諒我不予置評。」
 
  他淺笑,不讓她的唇離開他的太遠,依戀她俊俏的面孔、理智與情感並存的原則;比起世間女子,他的方箏何止是特別?她根本是獨一無二的珍寶了。
 
  「坦白的女孩,相信我亦有同感。我的家人很難用正常眼光去接受,所謂的家人,並沒有你以為的親近。事業是我父母的一切,他們的感情很少放在『人』的本 身;所謂的『愛』,也付出得寒傖。但那不能怪他們,因為他們已經竭盡所能地付出他們有的了,我能諒解,但並不打算步上他們的後塵;我要一個正常的家,一個 愛我的女人,以及能傾我的愛去灌溉成長的孩子。」
 
  她輕聲問:
 
  「也就是說他們並不介意我的不苟同了?」
 
  「一旦他們認為你夠格當我的伴侶,而且愛我,其它的,並不在他們介意的範圍內。」
 
  那多好,省了互相遷就的問題。
 
  方箏小心離開他身上,坐在床沿吃著她買來的湯包,一邊道:「該說說你與孫儷之間的恩怨情仇了吧?」
 
  「先告訴我,你原本以為的橋段?」他半坐起身,從她手上接過吃了一半的湯包,丟入口中。
 
  剛開完手術兩天的病人可以吃這些東西嗎?方箏見他似乎餓了許久,也就不阻止;反正如果出問題,醫院就在這裡,要急救很方便。就隨他去了。
 
  記起他的問題,她回道:
 
  「我沒有太好的編故事能力,只能做一般肥皂劇的模式來幻想,孫儷與你一同長大,並且愛你,而你卻流水無情,偏中意上了遠在十萬八千里外陌生人的我,所以有了那一場因愛生恨的劇碼出現。」
 
  風御騁搖頭,果真是幻想力貧血的人種。
 
  「不,我只是欠她一個未婚夫。」
 
  「怎麼說?」她好奇地問。手中不停地搶救她的點心,堅決認定病人不可放縱口欲,更不能剝奪她吃飯的樂趣。
 
  「六年多前,艾森總部之所以瓦解,是因為他們企圖滅掉我母親的勢力起而代之,而計畫也進行很久。尤其派了不少人長期滲透在她的公司裡面,其中有一名男 子偏與孫儷戀愛了,並且很快成為未婚夫婦;也許他對孫儷有情是真的。但他為艾森當間諜也是事實,打一開始我們就知道那人的來路,密切注意中。而我向來不做 沒把握的事,為了不讓孫儷有感情用事的機會,我沒讓人告知她,她的未婚夫是臥底的真相,直到她未婚夫死在她面前,她才明白一切。這種處理法或許冷血,但確 是萬無一失的做法;即使讓她痛恨我。」
 
  她眉頭微皺,問道:
 
  「她的恨,打哪兒來?不知情?還是未婚夫的死?還是不被信任?」
 
  「都有吧!但她心中明白,自幼我們所受的訓練都是被要求狠與絕,任何心靈上的溫情都不能擺在前頭去考量;公事完結了,私事上我卻背著欠她的債,那天終於是扯平的時候了。這一槍值得的。」他笑得算計。
 
  方箏明白了之後,忍不住批評:
 
  「她只是嚇嚇人而已,你卻嚇到她不得不開槍。這行徑很陰險,並且看來我又欠了你一條恩情。」
 
  他拉過她右手,挽高了袖子,直視那條狹長的傷口:「沒有人能在我面前傷你,連孫儷也不例外。在這一槍過後,她心裡明白再來犯你的下場,我不會輕饒她。」輕鬆的口吻隱約有狠猛的氣質,低首吻著她的傷口。
 
  她左手抹在他後腦,手指梳理著他過長的發絲,肯定地告訴他:
 
  「我認為孫儷對你是有感情的。」
 
  「有一些男人也愛你,但我們永遠只屬於彼此。你總不能回報每一分往身上推的感情吧?」
 
  她點頭:
 
  「也對。只是為那樣的美人感到可惜。」
 
  「不談她。只要你沒有誤解,她已不值一談。」
 
  她笑,將身子移近他。在兩唇差點灼熱接合在一起時,病房的大門驀然被推開——
 
  「御騁!」
 
  憂心的低吼在夜晚時刻分外教人心悸發抖;何況言語之中含著絕對的威嚴。
 
  沒有吻成,方箏微紅著臉下意識地正襟危坐,並且好奇地看著衝進來的威猛男子。
 
  嘩!那真是個帥得不像話的男人,所有肢體語言的表態都散發著天生發號司令的氣息,即使此刻的神態有點驚惶失措,那氣勢仍是不容忽視的。
 
  「該死的狄森!居然昨天才敢通知我你被槍擊的事,我要扭了他的脖子。」
 
  那男子緊張地審視完風御騁傷口後,才恢復冷靜;也不過一眨眼間,迅速重整的冷靜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有失措的時候。
 
  而,這時他才注意一邊瞪大眼的方箏,眼中金光一閃,伸出手:「我是石敬馳。見到你真是好,方箏。」
 
  石敬馳?誰?長相與風御騁相似,是親人嗎?
 
  風御騁摟過方箏,在她耳邊道:
 
  「我的兄長,也是『驍』的負責人。」介紹完。他對兄長笑道:「何必專程來?你知道我死不了。」
 
  「是呀!但總要來看一看弟媳。」掛著堅定冷靜的面具,石敬馳死地不會承認他有多麼憂心如焚。
 
  說來也奇特,在他們所有相同血液的親人中,他們同父異母的兄弟反倒是最最親近友愛的,甚至是以超越他們對母親至親的關懷。
 
  對兄弟的疼愛,致使石敬馳縱容弟弟的任性行為,去為一名女人神魂顛倒;甚至在此刻面對真實存在的方箏,也是因為風御騁傾心而給於尊重。
 
  與他手交握的一瞬,方箏含笑,直截了當地問:「你並不喜歡我,為什麼?」
 
  「你在六年前毀了一個年輕人。」石敬馳也回答得坦白。
 
  「換句話說,我魅力高強得讓一名有為青年棄暗投明、浴火重生?」
 
  挺好玩的,這石敬馳的不滿猶如四年前眼睜睜看姊姊被娶走相同,她能體會,並且深深地同情他;對於又是一個來評估她的人而言,石敬馳的出現正常許多。
 
  沒有跟蹤,沒有動槍動刀,想來還真是慶幸得足以掬一把眼淚。
 
  石敬馳露出一抹笑,眼中分明沒有笑意,卻有著不得不的讚賞。如果六年來他一直以為這女人不值得他寶見弟弟神魂不屬,此刻倒也能立即有小小的修正。這女 人有兩分配得上御騁了,沒有女人的性格,也不是粗野的男人婆面貌;她是天生自然地擁有中性的面孔心性,不矯飾忸怩地呈現出泱泱氣度。
 
  「聽說有不少人給你們帶來困擾?」
 
  「希望沒有包括你在內。」方箏不客氣地回應。
 
  風御騁笑道:
 
  「我們的親人沒有留給她好印象,也許該由你來補救回一些好感。」
 
  「請相信我正有此誠意。」石敬馳的客套話明白表示出虛應。
 
  看來這人每句話都帶著軟刺呀!有禮且虛偽,並且毫不在意地讓她知道他的排斥。這……是另一種他們家族試探人的方式嗎?
 
  方箏早已有所覺悟,未來所有不見得平靜的生活中,這一種應算為小兒科吧?這一家人絕對有病,居然這麼對待一個善良平凡的老百姓!幸好她心臟一向堅強,否則不早嗝掉了?
 
  老天呀,哪有人談個小戀情是這麼勞師動眾,並且險象環生的?如果他們還能算是正常人的話,那麼方箏十之八九必須認定風御騁的親人根本反對她成為他們家中的一分子,否則哪有人這樣的?
 
  只是,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缺失可以供人挑剔。這票人的排斥行為,反而令她更想與風御騁在一起,弄得雞飛狗跳亂成一團又如何?要玩大家一起玩。
 
  「你很愛護御騁吧?」方箏篤定地問。
 
  「當然,他是我弟弟。」他挑著一邊眉,丟給老弟一個詢問的眼神。不明白她肚子中在計量什麼。
 
  但風御騁只是低笑,以縱容的眼光去等待他的女人接下來的把戲。
 
  「所以你覺得我不配他,特地來台灣一同攪和,然後讓我與他就此分手嗎?」
 
  石敬馳搖頭:
 
  「要攪和,不會在六年後的現在。相信我,無論我對你的觀感如何,此刻只能靠我為你們排解所有困擾。」這女人在計量著什麼?他還沒看出端倪。
 
  「那真好。」方箏撫掌而笑:「意思是今後我與御騁將高枕無憂,一切有你擔待,擔保我倆可以找一個世外桃源談情說愛,並且絕對不會再受打擾了?聽說『驍』組織在您英明的領導下,根本是無所不能,」
 
  設計人當保鑣是卑鄙的行為,但既然石先生以救世主的面貌前來,沒派工作給他忙,未免浪費人才。
 
  看著石敬馳臉色微變乍然明白的面孔,方箏反而一反近日陰霾的心情,颯爽笑了出來。
 
  她決定以養傷為藉口,與風御騁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躲個幾天,再好好合計一下某些事情。
 
  她不會永遠處在挨打地位的!
 

 
  方箏決定前往山明水秀的台東度個小假。在山明水秀的台東版圖內,有個赫赫有名的地方,叫做綠島:近來名聲大到直逼彭佳嶼與釣魚台。
 
  黑道大哥大蹲苦窯的地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綠島」長成一副人間地獄的面貌,其實不然。
 
  綠島——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充滿綠色景緻的小島,除了專門出產監獄副產品外,它本身的風景其實也是挺可觀的。
 
  愈原始的地方愈有大自然的風味,不知道該不該自私地慶幸這裡沒有被觀光團體大力開發成觀光點,所以冷清而孤獨地保有它一切美景。
 
  沒錯,方箏偕同風御騁就是來到綠島度假,租下一間小木屋,日日夜夜有山風海濤聲相伴,隔絕與外界的往來。想找他們的人不見得會找不到,但一時之間要聯絡可就沒那麼快了。
 
  偷得這些天不被打擾的時光,方箏由風御騁口中瞭解了他所有家人的大概性格與行事原則,也終於明白他們會那麼「用力」來「看」她的原因了。
 
  原來馮馭湍與風千韻以及石敬馳的母親之間所謂的情感糾葛一向以利益互需為前提,根本不談愛情這回事。
 
  你如何能要求一票不懂愛的人們去理解一個為愛痴狂的人?也就是說風御騁根不是個突變。
 
  莫名愛上一個女人,為那個女人而極力修正自己的一切,放棄他原本所處的世界,像發了狂似的。風御騁的父母因需要而在一起,沒有愛不愛那一回事,這種身教居然沒傳給風御騁,反而物極必反地讓他更渴愛。
 
  在他們眼中,「愛」毀了風御騁。接下來,他們無法改變一切之時,只好接受,並且要求他愛的女人必須是特別的,值得風御騁發狂——這是首要的一點;再下來,那些人又會因為自身的身份而來評估她符不符合資格。
 
  畢竟沒有人會想到他們那種世界的人會挑上另一種世界的人來當伴侶,並且脫離他們。
 
  不過在方箏看來,那些人八成是太閒了。
 
  目前台灣的掃黑行動進行得如火如荼。那些角頭如果沒有被掃來綠島。大都潛逃出國避風頭;不然也會蟄伏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吭一個,當然搞不出什麼東東、去惹什麼事端了。
 
  同理可證,美洲各國必然也雷風厲行地在掃黑。所以這些沒搞頭的人只好無聊地來找她「玩一玩」,免得留在美國不小心被掃去牢裡蹲。
 
  煮了兩碗泡麵,方箏端出屋子,放在門廊前的桌子上。
 
  「吃午餐了。」
 
  風御騁正在躺椅上做日光浴。前些日子的子彈傷口,如今也只剩個疤。他恢復能力相當好,赤裸上身展現出壯碩的體魄,挺誘人的。
 
  她走過去,拿開他蓋在臉上的帽子:
 
  「想睡嗎?」
 
  他搖頭,一躍起身,摟著她往台階走:
 
  「吃什麼?」
 
  「全天下最美味的牛肉口味泡麵。」
 
  相同可悲可嘆的廚技令他倆決定吃泡麵比較保險;他問的也不過是口味的種類而已。
 
  時序步入九月,颱風較為少見,但因為地處東南部——沒有高山阻隔,海風的張狂不輸冬天的狂嘯囂張勁兒。迎面而來挺涼快的,根本不需要有冷氣空調設備,過著比較原始的生活依然可以忍受。
 
  「突然間過到太平日,還真不大習慣。我還以為你那票親人們會神通廣大到前來與我們過招哩!你那兄長真的會乖乖來處理你的麻煩嗎?」回想石敬馳當初那種 冷漠含怒的臉色,百分之百不像會甘心淪為保鑣打手的人。她當初小小的揶揄,其實也只是為了給他一點顏色看而已,並不抱任何期望。
 
  風御騁解決了大半麵食,回道:
 
  「他可以為我死。」
 
  即使小小受了些悶氣,石敬馳護弟的心也不會因而動搖。
 
  「你們的感情好得凌駕一切嗎?」從他的口氣中,方箏明白這兩兄弟之間的手足情相當地好。以同父異母的身份,加上一整家子不怎麼有情的情況來看,這樣的相扶相持是特別珍貴的。
 
  風御騁望向海的方向,沉吟了好一會:
 
  「我們的父母並沒有留太多時間給予我們;不是刻意忽略,而是在他們的世界中,親情就只是那麼一回事。與我相處時間最多的,反而是大我三歲的異母大哥。 我們一同生活、一同受訓,在青少年時期一同接任務辦事;雖然他承襲了父母冷漠不重情的心性。但獨獨對我例外。人畢竟是有七情六慾的動物。」
 
  「所以即使他知道你只受了個小傷,也依然迅速趕了過來,代你料理母親以及孫儷她們?」
 
  「是的。」他微笑,深深看著她:「今後,你與他將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方箏聳肩:
 
  「要你只愛我一個似乎大霸道。好吧。我同意與他佔有相同的比重,不會吃這種醋,只是……令堂的位置又在哪裡?」
 
  「她放我在哪裡,我就放她在哪裡,有點距離比較好。」
 
  她點頭:
 
  「是呀,你已經洗心革面當平凡老百姓,是該有點距離。但這樣一來,我是不是有點像搶婆婆寶貝兒子的壞女人?」問得煞有其事,卻沒有擔心的表情。
 
  他低笑,將她拉過來摟住,一同望向海洋,沒有繼續閒扯下去,只想與她共享這難得悠閒的時光。
 
  「這種好日子能過一輩子嗎?」
 
  良久,她感慨地低嘆。
 
  他給她否定的答案:
 
  「難。你靜不下來,正義感過盛,又喜歡藉著自己可男可女的長相去惹女人的愛慕與男人的嫉妒。常常被人警告打擾,不是沒有道理的。」
 
  真準確。方箏一輩子都不會有平淡的時候,只不過偶爾的悠閒是值得珍惜的,尤其前些日子不斷有事發生,喘口氣也是應該的啦。
 
  「御騁,你說以後我們可以做什麼?我相信再過四年,方范就可以接手方氏了;而看來「驍」保全事業在你大哥手中萬無一失,大可不必你插手。那,我們要發展什麼事業?」
 
  「開修車廠?」他很清楚懷中的妮子沒什麼安靜的細胞,可是要她不事生產又會要了她的命。
 
  「好,我開修車廠,你開保全公司,有空順便除暴安良。」挺不錯的想法。沒有太多待批的公文,沒有開不完的會議;天天動手動腳去玩那些機械,有正大光明弄髒衣服的理由,未來就這樣定下來也不錯。
 
  「我確實適合經營保全公司。」他點頭同意她的想法。
 
  「對呀,好身手就該利用。」
 
  「不。」他哭得壞壤的:「唯一讓我開保全公司的理由是因為你有招惹兇殺事件的天分。」
 
  「哦?」方箏英氣的濃眉聳得高高的,纖手指向海面上駛近的遊艇:「彼此彼此此吧!老兄,我可不認為海邊那一艘小艇是為我而來。」
 
  已靠近的雪白小艇上跳下一名金髮的外國男子,看情況八成是針對他們而來,而方箏絕對確定自己的「惡名昭彰」還不至於聲名遠播到震驚國際的地步。
 
  「認識他嗎?」
 
  雖然上岸的只有一個人,但艇上那幾個熊腰虎背的外國黑人也不容小看。
 
  風御騁點頭:
 
  「曾經是對頭。目前為止,他依然與『驍』誓不兩立;他叫柯特•馬其頓,美國道上有名的火爆分子。」
 
  「那他來這裡不會是善意了?」方箏戒備了起來。「看來你大哥並非那麼罩得住,到底也是有漏網之魚來打擾我們了。」
 
  風御騁沒有機會回答,柯特•馬其頓已走近了他們,停步在走廊外,與他們對視。
 
  「你果然受傷了。」柯特嘖嘖低話,淳厚的英文令人聽來舒服。
 
  「誰給你消息?」
 
  「孫儷。」他沒有隱瞞:「而且我認為她是暗示我該趁火打劫,了結你,也順便了結你的女人。」
 
  「而你真的來了?」風御騁充滿不信。
 
  柯特爆出長串笑意。
 
  「我或許急躁,但並不代表我笨到會受人利用。我只不過想看看你找了什麼女人,讓你母親這麼反感,非要招來你所有對頭來這當口對你報復,我想她是存心嚇跑你的女人吧!」
 
  顯然人人都好奇個半死。而方箏的大名只差沒以大字報在美國上空用直升機繞一週展示。
 
  說真的,方箏已感到無比厭煩了。她起身收起碗,住屋內走去,不想多聽他們的交談,逕自生悶氣,也儘量不讓自己去遷怒。
 
  兩名男子目送她的離開,門板關上後,風御騁的雙眼湧上一層沉怒的陰霾。淡淡問向柯特:
 
  「除了看我的女人外,你為什麼來?」
 
  「來看看你們奇異的一家子所鬧出的笑話。喏,你父親派孫儷與方氏做生意,以測方箏的能力與擔當;而你母親一心想知道方小姐的身手能耐,所以有許多次派人打擾方小姐。集天下最可笑的『觀察』,我不來看一看,順便笑一笑怎麼行?被你愛上的女人可能不代表幸運。」
 
  「不會再有了。」他冷冷地應著。方箏生氣了,所以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點;沒有人能這麼對她,即使是他那些多事的家人亦然。而眼前的柯特並不是什麼也沒做。風御騁淡道:「上個月你派人綁架方笙是吧?」
 
  柯特很爽快地承認:
 
  「是。原本想刁難你一下,但孫儷給我的資料是錯的,想讓我惱羞成怒,也想讓方家受一場虛驚。你下手沒有留情,那名手下到今天仍起不了床。我必須說直到 那一次過後,我才決定不被利用,站在一邊看就好。也許是我沒再行動讓她們感到意外,所以這次親自蒞臨我那裡,告訴我你的落腳處。」
 
  「是我母親授意的吧!」風御騁猜也不必,直接點名。對這種突然的「母愛」表示法,他可以接受,但波及到方箏,他便不會坐視。
 
  好日子既然被幹擾,那麼也就是回去的時候了。
 
  柯特微笑:
 
  「好戲終於要上場了嗎?」女人永遠不會明白,所謂的敵手,同時也可能是惺惺相惜的知己,要談報仇不報仇,也不是用在被支使的時候;風千韻一定很失望他這顆「棋子」不大聽話。
 
  看著風御騁冰冷如雕的眼,柯特很慶幸自己此刻不是他要對付的敵人。

TOP

[發帖際遇]: ting0425贏了啤牌大賽冠軍,獲獎金現金50Ds幣.


 第九章 

  與其說風千韻討厭方箏,倒不如說她心中有絲嫉妒,其實她相當欣賞方箏的膽色心性,也已認同她會成為兒媳婦的事實;只是,身為一個母親,她會在意於冷漠的兒子居然狂熱地為一個女人傾心了六年,卻不曾對她展現過母子之間血濃於水的溫情。
 
  再有,她認為方箏該為兒子痴狂的六年回報一些什麼,所以她一再地試探方箏,讓她在輕易享受愛情之時,也接受一些考驗。
 
  「你會惹得御騁生氣的。」馮馭湍甫抵台灣,便來見她,語重心長地下評語。
 
  「我就是在等他生氣。我想要看他最真實的情緒,而不是永遠用一張訓練有素的臉孔面對我這個母親。」
 
  當她所追求的一切都到了手中時,總會有更深的追求出現,讓她想進一步去掌握,物質、地位、權勢、財富,經營到今日的金字塔頂端,想填滿空虛的渴望更為深切。
 
  「你本身從不曾熱情洋溢,又怎能要求兒子有至情至性,並且形於外的表現呢?千韻,別太奢求,我們做不來這樣的事。你也別對方箏太過苛刻。」他沒來台灣,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風千韻看向與她生了一個兒子的男子。這輩子,親情、愛情,她都擁有過,但因為沒有費心領受與經營,一切都冷淡地產生,並一直平淡地維持著,因為三十多 年來,她有太多的事要忙,忙著讓自己佔住一片天空,累積無人可撼動的地位與財富。她知道自己很無情,所以不看重人際關係中的種種;沒有愛馮馭湍愛到傾心相 隨,從一而終,事實上近三十年的關係,實質相處的時間不到三年的天數:至於她的骨血,她是愛著的!御騁是她的兒子、徒弟、手下與賣命的人才;多種身份之 中,她永遠把「母子」的身份放在最後。
 
  她擁有他二十二年,從未真正當過一天「母子」;直到他堅決脫離黑道,將他從不為人知的火山般熱情投注在一名女子身上。
 
  如果……他曾像個純真的孩子依偎在她懷中,軟軟地撒著嬌,也不會到今日是以有禮的面貌,上司下屬凌駕一切的身份相處吧!
 
  御騁當然是愛她的,只是……沒有形於外的熱情;也沒有真實的母子之情。他的愛法,是為她分憂解勞、排除她事業中的種種困難;一如她的母愛表現止於給他一流的身手、完全盡心盡力的栽培。
 
  這種方式,她親手栽培出來的每一位人才都做得到。漸漸的,她有了空間。也空洞地明白她與她最至親的兒子,居然沒有比與孫儷他們多親一分。
 
  加上近幾個月來,她看到兒子明朗的笑、泉湧的熱情、依戀而不掩藏的本性,這才知道,他並非如她,是天生的無情,貧乏得付不出更深的愛。
 
  心中微微有痛,被揍了一拳也似。
 
  御騁居然是這麼熱情,而且這麼快樂,這些是她這個母親從未看過的,也無法讓他展現的真性情。
 
  「我老了,也什麼都有了。當懦弱滋長時,我希望兒子能驅走我的空虛孤寂。為什麼我竟不知道他本性可以這麼快樂熱情呢?」當另一個女人能帶給他快樂,進而嘲諷地影射她的失職時,她才明白她未曾當過一天「母親」。石敬馳的地位都比她還重要;在御騁心中。
 
  馮馭湍搖搖頭:
 
  「你在冒險。不要破壞御騁好不容易尋得的瑰寶,也許我們可以美其名為試探她的資格,但並不代表我們可以仗著是長輩而任意行動,做出超出範圍的事!」
 
  「我有嗎?」風千韻冷淡地反駁:「當年我父親讓我接位時,我受的磨練誰比得上?那些,都是為了確保日後我不會輕易遭人暗殺死去。」
 
  「那女孩不是你的手下,也沒有太多機會活在黑道血腥之中。別自欺了,如果你沒有太過分,敬馳就不會要求我來台灣。」馮馭湍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拿出 菸草裝在煙斗中,打開窗戶一角。吞雲吐霧了起來。六十來歲的年紀,近四十年的舐刀口生涯,人人口中的冷面「馮爺」自有他一套處世原則。在親情上保持一定的 溫度便已滿足,硬要去熱情親愛,未免強人所難。本身就不是那樣的人呀!
 
  風千韻微微動容:
 
  「敬馳通知你來?」
 
  「他向來擅長處『事』之道,而且他希望你別再出手。孫儷的事讓他相當震怒,所以他弄走孫儷,也讓我來說服你。」在孫儷事件上,馮馭湍也頗不諒解。「你 明知道儷兒對御騁有心結,偏要支使她去挑釁。她接受我的指示,也順帶領著你的命令。結果使方小姐又受到一次狙擊。本來是無可厚非,但御騁的出現亂了一切; 見到他,儷兒便會失去冷靜的判斷——」
 
  「但也成功地解決了他們的私怨了,不是嗎?」她哪會沒料到這一點呢?
 
  馮馭湍看地微笑的豔容,又問道:
 
  「你想要什麼結果?」
 
  悠悠低吟,叱咤黑道二、三十年的大姊頭,卸下堅強的外貌,輕道:
 
  「我只是想當一個真正的母親。」以及未來有含飴弄孫的機會去當一個貨真價實的老奶奶……
 

 
  好幾個月沒有打高爾夫球,球技有些生疏了。標準十八洞必須打上二百三十桿,想她去年瘋狂沉迷在推麻之樂時,曾經以一百四十三桿打完十八洞,還是這傢俱樂部赫赫有名的高手之一。
 
  沒出來晃還真不知道區區幾個月沒見,她方箏已成了社交界的新聞人物,提供了流行話題供人交流用。
 
  想起來也的確挺精采的,連方箏聽在耳中都以為他們談的是某部曠世經典動作片,而忘了主角正是自己;這種過程套在電影上去演,包準會掛出時下最流行的「XX追緝令」之列的名稱,以證明它的刺激性。
 
  因為被黑道大亨的兒子追求,而引來一連串的仇殺、槍擊、企業危機……相形之下,以前方箏得罪人時只被小小的「警告」一下,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又因為她好幾個月沒有出來促進人際關係的交流,所以多事人就把她的結局列為與心上人亡命天涯。
 
  可惜呀可惜!沒有如大家所願,她打破大家的期望,依然又跑出來亮相了,讓大家沒好戲可看。
 
  與表哥林淳棕出來打高爾夫球,結果那些原本來打球的人都停下運動,密切地注意她——這輩子大概就屬此刻最為風光。
 
  「你連談個戀愛也會有事。」林淳棕推完最後一圈,與方箏坐在大樹下的草地上喝礦泉水。雖不太明白表妹的詳細戀情,但多少是知道她過得很「精采」;尤其上回槍擊案,消息雖然得以封鎖。但上流社會的人八成以上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轟轟烈烈的過程不也是戀愛的必備條件?」方箏慵懶地回應。
 
  「得了,絕大多數的人在戀情這麼被幹擾之下,早就一腳踢開男伴了,你的忍耐力居然這麼好,可真是破天荒地首見。」他一向瞭解「耐性」不是方箏的優點。
 
  方箏點頭:
 
  「我確實感到很煩了,所以我那個對我個性瞭若指掌的男朋友一從綠島回來後,便又開始忙了。他不會讓我有藉口甩掉他。」
 
  「你真的去綠島了?方范告訴我時,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哩!」他訝然而笑。
 
  「讓他體會一下綠島的滋味,就會明白愛上我之後所做的棄暗投明行動是再正確也沒有的了。嘿!說真的,那邊的確風光不錯,建個別墅在那邊,絕對清幽得不被打擾。不過海風是大了些。」
 
  「咦,他怎麼也來了?」林淳棕看向正走過來的趙衍夫,不覺輕笑了出來,這人不會特地前來自討無趣吧?
 
  「不意外,意外的是今天他怎麼沒有帶保鑣?也沒有美女?老天……他身邊那個化妖怪般的女人是誰?」方箏一反慵懶,興致勃勃地問著。難得又有人跑來給他消遣,人生多麼有趣呀!
 
  林淳棕回頭看她,疑道: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風御騁當過保鑣的那幾個老闆,在他離開後。便沒有任何一個混混敢接受他們的聘用了;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讓那些打手拒絕 高薪,就是不接受與你有過節那些人的聘請。我還想問你怎麼回事哩!還有,趙公子上個月結婚了。他旁邊的女人是他妻子,大他十歲,也是控有他們家百分之五十 股份的大股東。蜜月期間他比較安分,不敢找美人跟在一邊。」
 
  方箏心中尚在消化這些小道消息,原來風御騁是用這方式代她除去一些騷擾呀!她還以為他老兄唯一的手段是去恐嚇那些老闆哩!手段高竿許多,就是不知道他怎麼折服那些打手級的人物?
 
  「這女人是誰?沒看過哪家千金有這等長相。」她對那女人的衣著裝扮簡直是歎為觀止。
 
  他忍住爆笑的衝動,告訴她最近上流社會男士們給那女人的評語:
 
  「葉桐沂的評語最為精采:『千山烏飛絕,萬徑人蹤滅。』;還有,還有方范那小子所說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女士是東南亞華裔,父親是新一波炒地皮致富的暴發戶,當然她本身也就尚沒有足夠的品味去打理自己,老以為化濃妝,穿百萬名服就是高貴有氣質。」
 
  男人的口德就是這麼壞,老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有這麼恐怖嗎?那女人只是不合時宜而已呀。雖然粗俗得嚇人,但——哈哈哈……
 
  沉魚?魚看了溺死在水底。
 
  落雁?雁子看了休克而亡,掉下來。
 
  閉月?月光也不忍照出她的尊容。
 
  羞花?花兒看了也會立即收起花苞,不願開花。
 
  笑得差點被口水嗆死,方箏努力想著讓嘴巴回覆正常的形狀,道:
 
  「他們——不會是想拿他們貧乏的所有,來向我炫耀吧?還是純粹只是來『恭喜』我被黑道追殺?」
 
  「後者吧!我想趙衍夫再笨也知道他的老婆沒有被炫耀的本錢。」
 
  他們很有默契地起身,迎接那兩人的到來。
 
  趙衍夫露出自以為深沉莫測的奸笑:
 
  「你還沒死呀,方箏?我還以為你就算沒死地會躲在家中天天哭。這樣出來晃,不會有事嗎?」
 
  他一定很希望方箏臉上慣有的自信笑容消失,否則不會每字每句都繞在傳聞上轉,林淳棕憐憫地明白趙衍夫這個人永遠不會有學乖覺悟的一天;也註定了他要鬧笑話供人笑的一生。
 
  「我當然還沒死,這是有原因的。」方箏笑得壞壞地,並且慎重其事地回應他死不死的問題。
 
  呆呆的趙公子居然當真追問:
 
  「什麼原因?」
 
  「還沒有替你收屍,我怎麼敢早你而死?」
 
  「你!」沒有意外,趙衍夫氣得七竅生煙,久久沒有法子說話。
 
  嘖嘖!怎麼年紀一大把了,還是沒什麼長進,隨便就可以扳倒的對手,對峙起來根本沒有成就感。方箏伸一伸懶腰,本來想草草應付完他們,然後回公司辦公的,不過趙公子的新嫁娘顯然也不願受冷落,硬是要出口自討沒趣。
 
  「方小姐,你長得不錯嘛,如果是個真男人,就更棒了!你父母忘了把你生成男人,好可惜哦,咯咯咯……」趙夫人拿著金光閃閃的右手摀住嘴巴,故作名門淑女樣,自以為高明地揶揄了人。
 
  就見這對夫妻得意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趙夫人怎麼敢笑成這個樣子呢?即使她不怕人知道她有火雞般的笑聲,至少也要擔心她臉上的「水泥」龜裂才是呀。瞧,每出一聲「咯」笑,白粉就像下雨似的抖落在她週身的地上。
 
  「趙太太,我想你的妝是化得太濃了。」方箏的語氣中充滿關懷,絲毫沒有被激怒的現象。
 
  「濃妝能表現出我的美麗,你在嫉妒嗎?哼!」氣焰無比高張,為自己能罵倒社交界名人而沾沾自喜。明天只待消息一傳開,她就會更有名了,咯……
 
  方箏的表情更是凝重而善良:
 
  「愛化濃妝是你的自由,喜歡當妖怪也不是你的錯,但跑出來嚇人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虧得方箏能說得一臉真誠,沒讓滿肚子笑意狂湧而出,一邊的林淳棕可沒有這個功力,早就笑跌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這方箏,又表現出她善得罪人的本性了,真是死性不改的頑劣。
 
  「你這個人妖!」趙夫人臉皮一抖一抖,抖光了臉上的粉之後,她終於決定飛撲而上。
 
  「卡!」是一雙十萬塊鑲金高跟鞋的斷裂聲;「嘶」的聲音來自她動作太大,居然就這麼硬生生撐破三十萬打造出來的連身窄裙。出師未捷身先死,八爪女變成一團驚慌的肉球跌向方箏。
 
  信奉騎士主義的方箏當然義不容辭地一把扶住了趙夫人。
 
  不過這趙夫人居然不忘目的地甩了她一巴掌,那就別怪方箏無禮,人也不扶了,趁她還沒站定,由著她四腳朝天地跌到一邊的水池中。
 
  「還不快去救人。」方箏瞪了趙衍夫一眼,唇角有鹹鹹的血味,嘴巴破了皮。那趙公子看來非常快意,因為第一次看到方箏挨耳聒子。
 
  「別理他們了,走吧。」林淳棕搖了搖頭。審視方箏的左頰只是微紅,想也知道不怎麼痛,所以沒有出手討回公道,反正今天看的笑話也看夠本了。不過他還是對趙衍夫道:「因為她是女人,所以方箏不計較,不過你最好小心,別讓方箏有機會在你身上連本帶利討回來。」
 
  趙衍夫畏縮了下,想起了方箏強而有力的拳頭,可見這個警告很有效。
 
  「走了,我們去喝一杯冷飲。」方箏擦掉血,對林淳棕叫著,逕自先往餐廳走去。
 
  「你應該打破不打女人的慣例,反正你又不是男人。」林淳棕追上來說著。
 
  「我早破例了,不過打了一次之後,我更肯定不會再打女人。沒成就感,打起來軟綿綿的觸感挺嚇人的。」她想起了突然消失不見的孫儷。目前她的工程依然與 東昇公司合作,但遠峻已悄悄退出,沒再談合作事宜。石敬馳那人挺神通的,可以搞定那些人。本來她還預料孫儷還會出現幾次咧。
 
  「方箏小姐,」
 
  一名黑衣男子在入口處叫住她。
 
  她揚眉:「有事?」
 
  「我家老爺想見你。」
 
  「是嗎?請他打電話向我的秘書預約。」她繞過他往二樓的餐廳走去。
 
  黑衣男子本來伸手要阻止,但站在角落的老人伸手讓他沒動手,看方箏遠遠走開了去。
 
  「馮爺?」男子低聲請示。
 
  「由她去,反正今天對她的瞭解也夠多了。」馮馭湍淡淡笑了一會。有個性的女孩是迷人的,最特別的是她居然沒什麼好奇心,與一般的女人大不相同。
 
  事實上,應該說是沒有女人味,卻又致命地吸引人。有這種兒媳,對他孤僻冷漠的兒子而言是好事吧?至少御騁永遠不必對難理解的女人心去苦惱。
 
  但願……他的大兒子也會有這種幸運!
 

 
  「我可以與你較量一下嗎?」
 
  凌晨兩點半,小睡過後醒來的方箏,因為沒了睡意,所以索性弄醒枕邊的風御騁,問他這個問題。
 
  他支起一肘,低沉問著:
 
  「太久沒有被找麻煩,手癢了?」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被訓練多年的身手究竟厲害我多少。」她翻身下床,找出她的練功服穿上,催促他道:「起來啦,陪我活動一下筋骨。」
 
  他邪惡地調笑:
 
  「咱們的活動量還不夠嗎?」
 
  如果他預料方箏聽了會害羞,那他可要失望了。
 
  「要均衡呀,動完了下半身,也要照顧一下上半身的運動量。」她伸手給他,讓他起身。
 
  風御騁赤身下床,穿上他的休閒服,既然他的娘子興致勃勃,他當然要捨命陪君子。
 
  「為什麼男人的力量會比女人大呢?」她坐在床上,瀏覽著他強健體魄所呈現的力與美,每一塊肌裡都勃發著無與倫比的力道,那是她身上看不到的。
 
  「力量大不代表必勝,有靈活的大腦才值得欣羨。女人除了力量不足些,可以利用的武器並不少。」
 
  她走過去代他將頭髮縮成一束在頸後。
 
  「我比較喜歡去研發一具身體潛能的極限。也許武俠小說是敘述得太誇張,但我相信人的身體有無限的可能性,現在的人就是動腦太過,所以身體機能愈見退化。與其和別人大玩我虞爾詐的遊戲,我寧願對手派來一串人與我廝殺。」
 
  他們一同往頂樓的和室走去,他將她摟在身邊: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會厭倦孫儷那些人的打擾?」
 
  「情況大過複雜,她和每一個你母親或父親派來的人手,是不是代表著反對呢?我無法不去想這一層的顧忌。無論如何,想到這個,再灑脫的人也放不開,或許 日後所謂的婆媳關係不會有什麼問題,因為你說你打算與我定居在台灣,但……知道自己被反對,總是——很難愉快得起來。」在三樓的扶手處,她背靠著牆,面對 他道:「我向來不怕麻煩與打鬥,更甚地說簡直是樂在其中!不過,那是因為我不必擔心對付的同時還必須去想受不受喜愛的問題。我喜愛你,自然而然也會希聖你 家人做到最基本的不排斥我,否則我們的未來可能是一片黯淡。」她的行事原則向來不強求,也絕不委屈自己。
 
  風御騁突然拉住她往樓下走去。
 
  「怎麼了?要去哪裡?」方箏不明白地低問,控制音量不去吵到宅子內的其他人。
 
  「去找我母親,你們該正式見一面了,有話全攤開來談。」
 
  「哎!現在才兩點半多,而且……你母親在哪裡你知道嗎?」方箏可沒打算去面對他那些偉大的家人。
 
  他拉她回房間拿車鑰匙,並且很快撥了一通電話給狄森•威爾。
 
  「給我我母親的地址。」
 
  十秒後,他掛掉電話,對她道:
 
  「走吧,我也很久沒看她了。」
 
  方箏躲過他要抓她的手,戒備道:
 
  「你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放心,我沒有與長輩決裂的習慣,我只要她的祝福而已。」
 
  「祝福?誰提到婚禮了嗎?你何必早早去威脅你母親,嚇她心臟的承受力呢?我認為此刻她沒什麼心理準備的。」
 
  風御騁沒給她掙扎的機會,而他敏捷若猛豹的身手也不是方箏防範得了的。迅速一探,她已牢牢被他摟住,半挾持地往車房而去。
 
  坐上車之後,他才道:
 
  「我知道你對這種事感到厭煩了,所以我要敬馳代我除去一切騷擾,連孫儷也弄回美國,不惜欠下一堆人情債。只是我沒料到你終究還是會介意受不受歡迎的問 題,這是我的疏忽,但凡有令你介意的事,皆是我首要解決的大事。」轉頭給她一個吻,低喃道:「待你完全沒有心結時。我們就該步入禮堂了。有祝福、有花、有 真實的婚禮與準備相守一生的兩顆心。」
 
  這是他人生的大夢。追夢來台灣,就是為了完成他今生之所盼;如果方箏想要未來婆婆的祝福,那她一定會得到!
 
  方箏由他眼中的晶亮光芒,以及溫柔口吻中所傳達的訊息,也明白他最想得到的是一個真正的「家」。
 
  沉默了良久。她思考一個問題:
 
  「御騁,你有沒有想過……你母親這麼做,或許只是想取得你的注意,她不見得是討厭我,只是有某些希冀的事也渴望達成?」或許初步的打鬥是一種試探,過 後較為過火地派孫儷前來,怎麼會沒料到孫儷可能會有的舉止?一個江湖上叱咤風雲二十來年的女巨頭會沒預料到這點失誤嗎?
 
  風御騁怔了一下,很快地否決:
 
  「你不瞭解她,我與她之間是『上下屬』的關係超越一切身份;她並不需要情感方面的養分來豐富她的生命,從來就不需要。」
 
  「可是,如果你能有對情感的渴望.又怎麼能否決生你的母親會沒有呢?你究竟是她的骨肉。遺傳自她的所有不是嗎?」
 
  「你是這麼希望的,是嗎?」對於與他共處二十八年的母親,還有誰比他更瞭解的嗎?何況方箏根本沒見過,種種不正確的臆測都推翻不了他的認知。
 
  方箏搖頭:
 
  「希望是一回事,但我的猜測並不是由那個為出發點。我很少自欺欺人,也許你是當局者迷,我才是正確的。」
 
  車子奔馳於墨濃的夜色中,沉寂的車內因沒有交談而凝窒,許久之後,風御騁回應道:
 
  「如果你的猜測是對的,那我母親的野心比我想像的更大。」話氣中含著冷漠:
 
  她對他們母子的相處情形浮上好奇,忍不住問:
 
  「她抱過你嗎?親過你嗎?」
 
  答案是方箏曾料想過的:
 
  「如果我曾享受過一絲溫情,那麼大抵不會把家庭的溫暖當成一生最難達成的目標吧,並且盲目地狂戀上你。我與她之間——從沒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反而是我大哥才給了我血骨相連的情感,父母皆無法超越。」
 
  好詭異的親子關係,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小心地問:
 
  「你——恨她嗎?」
 
  「不。」他搖頭:「你無法要求一個窮人貢獻出金錢,我知道她愛我的方法就只能那麼多了,我父母皆來自幫派家庭,江湖上的事情重於一切;在那樣的環境長 大,誰能向他們索求連他們都陌生的東西?只能說每個人追求的理想不同。我絕不會向別人乞求眷戀;我要什麼,就得自己努力去爭取,不會因為她是我母親而以為 她理所當然要給我所有的愛。」
 
  他有這樣的思想,也難怪他在計畫事情時皆有萬全的準備工夫,光是由追求她的事件上便可看出來,她常在想他為什麼要觀望她六年才來?
 
  除了與他兄長的合作事業要漂白為正經企業,還有什麼顧忌呢?他明白她嫉惡如仇、討厭黑道人物,所以他走向正軌,並且一一與敵人解決恩怨;而讓他父母諒解他的脫離,想必也花了一些時間。
 
  六年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打算白白付出,所以他來到她面前,已是勝券在握、勢在必得,讓她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他不擇手段要奪取她的心,用熱情、用恩情——並且算準了她性格中大恩不言謝卻會永銘於心的特質,利用了個淋漓盡致。所以她會覺得沒愛上這個男人會很對不起他。
 
  會惱他的算計嗎?其實並不,如果有一個人瞭解你如此透徹,費盡了那麼多心思,對情感再愚鈍的人也會心折動容。芳心如何不悸動?
 
  也許她沒有一般女人戀愛時該產生的羞態嬌柔,但愛他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錯過了他,再也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欣賞她一輩子也不會穿女裝的性格了,並且知道她的嫵媚在中性扮相中最為動人。他證實了她的愛情看法——如果男人真的愛一個女人,絕不會要求女人為他而改變,迎合他的喜好。
 
  她一直認為,如果在相遇之初的單純吸引,造就了戀情,必定是那樣的相貌特質有其出色之處;不該在相戀愈深時,反而要求對方不斷改變,迎合自己心中塑造好的模型,然後漸漸喪失原有的特質,漸漸磨去初時單純喜愛時的悸動。到那時……愛情仍是真愛情嗎?她不以為。
 
  輕笑出聲,她靠向他肩:
 
  「雖然你對你母親的想法尚有可議之處,但是對你所做的一切,我仍是欣賞的,如果你打算與我結婚,我想我會同意。」
 
  「你以為你逃得掉必然的結局嗎?」自大狂妄的口吻表示出他從不懷疑會步入禮堂的事實。
 
  她一點也不介意這次他口中霸道專斷的決定,逸出清朗的笑,覺得心情良好,一掃近幾個月來的不確定與氣悶。
 

 
  他來得比她預料的時間還晚。
 
  她原本以為一星期前他們自綠島回來後,她那獨子必然會來興師問罪,但沒有,一天等過一天,風御騁的時間只分給方箏與石敬馳。
 
  這孩子打算長住在台灣這個擁擠的小島嗎?不然他怎會與敬馳商討成立公司的事宜?
 
  她會從此刻開始徹底失去一個兒子嗎?
 
  並不是她早預測到他會在凌晨來訪,而是自從來台灣之後,她幾乎徹夜不得眠;尤其近些天,她一直在等兒子前來。
 
  單純的親子關係而言,他們母子冷淡得不可思議。倏然警覺她的兒子內斂著澎湃熱情時,才恍然明白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原本可以更好一些。
 
  御騁會達成她所下的每一道指示、順應她每一個要求,但他絕不會與她討論任何事。他成長的歲月中,每當他有疑問困擾時,總能自己找法子解決;並不是說地會漠不關心或拒絕施以援手,如果他開口,她會為他做所有事的。
 
  但他的兒子從不曾向她要求過什麼,他就如同她其他弟子一般,盡力做完每件她要求的事,並且索取合理的報酬;他們之間從不仗恃著母與子的關係有任何特權。
 
  當她一視同仁地訓練子弟兵時,是為了讓兒子有一流身手,承受得起任何困苦的磨練;她從不懷疑自己是一流的領導者與師父,但訓練及公事之外,她忘了讓兒子明白他們之間的血緣天性,該有更進一步的親密情感。
 
  或者應該說,是她忘了有血緣天性,也必須由生活中累聚出情感,進而沒有理由地信任相扶持。以為母子關係已是最篤定的事,不須去努力些什麼。
 
  原本她是滿意的,如果她沒來台灣的話。
 
  風千韻深深看著兒子,以及必定會成為她兒媳婦的方箏。她可以依然端著冷漠冰涼的表情來讓他人永遠看不透她,可是內心的激動難抑,卻又欷唏著自己居然也是用這面孔與兒子相處二十八年。
 
  「母親,我想你應該會好奇未來兒媳的長相,於是此刻來拜訪你,希望不會太打擾。」風御騁握著方箏的手,一同坐在風千韻對面。
 
  「你知道我來多久了嗎?」
 
  「兩個月。」
 
  「你氣我嗎?」她冷冷的語氣中含著細微的激動。
 
  風御騁回應:
 
  「不。你一向以為要當風家媳婦的女子必須具備基本的自保能力,我想你只是在測試。」
 
  他沒有坦白出他的不悅,他就像一般的下屬迂迴著來意,尋著適當的字眼與她周旋。
 
  風千韻咬著牙,忍住心中的失落與憂傷,合宜的微笑招呼方箏:
 
  「方小姐對我有任何看法呢?對於我帶給你的不便?」
 
  你只是個渴望被兒子敬愛的母親罷了——這是方箏心中肯定的想法,但現在不是直言的時刻。她只是笑:
 
  「沒有什麼看法,我只是想知道,伯母對我的測試通過了沒有,然後您願意給我什麼分數。」
 
  風千韻淡道:
 
  「對你重要嗎?即使我有那麼一絲不滿意,御騁已將你帶來我跟前。意思已很明顯了。不管是給你滿分還是零分,也無法左右他的決心吧?」眼光掃過兒子,從未曾這麼心悸過—以一種母親的心情。
 
  「我希望有你的祝福,畢竟一旦結婚了,您就是我的母親。」方箏慎重說著。
 
  也許是天性有著難以根除的雞婆;也或許她感覺到有責任改善這對母子的關係。因為實在是不習慣與家人存在著心結。一旦風千韻成為她的婆婆,她就希望維持良好的關係,不讓任何一方有不愉快,所以她希望自己有推波助瀾的功效。
 
  這種疏離,實在不適用於母子之間。
 
  「你也希望我祝福嗎?」風千韻看向兒子。
 
  風御騁側著臉看向方箏,為她而點頭:
 
  「是的,這對方箏很重要。」
 
  「對你呢?」她問得差點失態,太急切了。
 
  所以他遲疑地看她好一晌,記憶中的母親永遠自信而冷然從容,今夜怎會有失常的舉止?
 
  「如果你能祝福當然好。」這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並不避諱地說出來。
 
  該講的話似乎也只有那麼多,這輩子沒談過公事之外話題的母子,只能任空氣去尷尬地凝結;即使有心把場面弄得自然隨興一些,也只是高難度的奢求。
 
  他因該講的事情陳述完,在等答案而沉默。
 
  她冷然的面孔底下惴惴著不知該怎麼打破冷寂關係,來讓母子之間能有更好的交流……但她……從未有這方面的訓練,她完全不知該怎麼做。她的雙手拿過刀、動過槍,曾與敵人喋血交戰於街頭,但——就是不曾拿著母親的心情去摟抱過她的兒子。
 
  今夜他來,也不過只是要她一句話來讓女友安心罷了,這孩子從不向她求一絲額外的報酬。也許她該慶幸冷淡的二十八年親子關係,沒讓兒子怨恨她,反而將這種疏離合理化。誰叫他看過的情況都是這樣呢?敬馳的母親、她、以及許多她的朋友……
 
  是她不滿足,妄想做回一個「母親」,在未曾付出的二十八年後。
 
  他要祝福,就給他吧!畢竟他是來了——
 
  「如果你能給御騁他心嚮往的,那麼,我衷心祝福你們。」
 
  這樣的話,是婆婆唯一重要的戲份吧?依然不冷不熱的聲音,她真誠地說出口,也讓自己悲涼的落寞進佔心頭。從今以後,這女子是御騁的宇宙運轉中心,快樂、熱情的來處,而她……什麼也不是。
 
  他們告退了,退出這清冷的天地,留她這一代女梟雄。獨自啃著心中的慘澹心傷。
 
  是老了吧?才會在無血無淚的五十幾年之後,去渴求一些心靈上的情感。
 
  老了……老了……

TOP

 20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5-3 20:32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81338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