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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老大的會長情人二》作者:貓子【完結】

《老大的會長情人二》作者:貓子【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vincy100 您是第7444個瀏覽者
第一章

   畢業等於失業,這話一點也不假。

   雙手一揉,夏杰不發一語的把面試結果的通知信函丟進紙簍裡,臉色
   陰鬱地往房內的床上一撲。頭好痛,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會這樣。

   很習慣夏杰每次收到面試通知,一定會衝到他家後才打開來看,朱炎
   對他的一舉一動沒有任何驚詫,只是兀自走到紙簍前,撿起被夏杰丟
   掉的信函,緩緩攤開來看。

   公式化的信函裡頭,是委婉通知夏杰不被錄取的白紙黑字。

   身為房間的主人,他想他是有權利翻自己的垃圾桶。何況對方丟在他
   的房間,就好像存心給他看似的,對吧?至少朱炎是如此認為。

   「找工作不能急,慢慢來吧!」雖然口氣不算熱絡,但朱炎應該是在
   安慰人。

   夏杰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你知道這是第幾家拒絕我的公司嗎?」在床上翻了個身,依舊平躺
   在床上賴著不起的夏杰,仰視著走近他、站在床邊的人悶聲低哼。

   對就業滿懷期許的信心,一次次被硬生生的從他心底剝削了。

   他沒想過會被所有的公司拒絕啊!

   一次看得開、兩次看得開、六次看得開、十次看得開──到了快滿雙
   十整數的現在,教他怎麼能繼續看得開?每次被拒絕,就好像再次否
   定了他這個人,經歷十九次被否定,根本可以說是直接判定他這個人
   毫無能力、毫無未來性可言。

   國父革命,也不過才十一次。

   「十九。」也是夏杰第十九次,因為收到這種通知信函,而跑到他家
   霸佔他的床。很平淡的述說事實,朱炎倒不認為數字代表任何意義就
   是了。

   依夏杰的畢業成績,不該找不到工作,一定是他的運氣真的太背。

   再不然,他會懷疑他面試的時候,是不是總因為緊張而嚴重失常。

   不過話說回來,一時找不到工作,也不代表前途永遠黑暗。

   「聽你的口氣,好像認為還不夠多!」經歷種種不順,夏杰的悶氣壓
   抑已久,讓他近來愈來愈難控制自己的脾氣;心情不好,口氣難免就
   差。

   加上近來發現朱炎能容忍他的放肆,他更不懂得客氣了。

   大學時代,他早被一群伙伴污染,對人不再處處小心翼翼,態度更因
   此變本加厲。隨著年紀增長,多的只是不安,也讓他對朱炎的心意更
   加模糊,或許這也是導致他轉變的原因吧!面對不確定的感受,他的
   耐性也一年年地消磨,如今已少得可憐。

   說實話,他想知道朱炎還愛不愛他,比想找工作更加急切。

   可惜,他怎麼也問不出口,對於陪在身邊的人,他只有日益加深的挫
   折感。

   找工作的不順利,只是順便在他的挫折感上雪上加霜而已。

   沒什麼大不了,他不過是──悶。

   「你找不到工作,會不會是薪資要求太高?」朱炎想了會兒,就事論
   事的分析事情可能存在的癥結。

   「誰說我用薪水衡量工作的價值了?我只要求基本薪,人家還是要用
   有經驗的人,不用我這個初出茅廬的生手,你要我怎麼辦?」正因為
   如此,說起來更讓人沮喪不解。大學四年他始終保持好成績,照理說
   要找工作應該會比其他人容易,可是他卻是同屆畢業選擇就業的人口
   裡,唯一工作還沒著落的那隻孤鳥。

   不合常理嘛,大家卻直說他是運氣太差,不然就是衝到「髒東西」。
   幾個迷信的傢伙,就差沒抓著他去求符避邪了。

   唉,在老闆們的眼中,他看起來就那麼不長進,並非有遠景的可塑之
   才?跟大四的學生一樣,他在畢業前就開始找工作,誰知直到畢業後
   ,還是沒被任何一家面試過的公司通知錄取,也難怪他會如此沮喪,
   甚至懷疑起自己是否哪裡不如人。

   雖然那份自我懷疑,還是未及感情上的懷疑來得嚴重……

   頓口氣,俯視著他的朱炎突然道:「真找不到工作,我養得起你。」

   這幾年他的工作穩定,薪資年年看漲,要養個人並沒有什麼問題。

   如果夏杰肯的話,他是很願意養他。

   「非親非故,誰要讓你養了。」臉上一熱,夏杰低哼了聲,不免咕噥
   :「就算一時找不到工作,我也不會永遠找不到工作吧?你說這種話
   是想羞辱人,還是認為我看起來就沒啥能力,一輩子都找不到工作了
   ?」

   兩個人的關係,到現在都還沒個清楚的眉目,他老大是不是直接跳過
   重點全忘了?要嘔死人也不是用這種辦法吧!嘖,真遜的說法!

   他們甚至沒住在一起,他有什麼資格讓他養啊?

   又不是在跑路!

   「我沒那個意思。」微皺眉頭,朱炎不喜歡他誤會的口氣。

   「那你是什麼意思,說著好玩尋我開心嗎?」一骨碌坐起,他睨著朱
   炎有些賭氣的哼道:「找不到工作,家裡那一口飯還是少不了我,再
   怎麼不長進,也不需要流落街頭。有吃有住,我哪來的必要讓人養,
   也不用那麼孬吧。」

   要讓朱炎養他,他也得給自己一個理直氣壯、足以離家的理由。

   偏偏,朱炎沒頭沒腦的說這種話,簡直是遲鈍到讓人想吐血。

   青澀懵懂的年歲早過,他不想再和朱炎就這麼耗下去,成天猜測對方
   的心意,搞得自己像個怕不被主子鐘愛的小賤僕,一天比一天沒有自
   己。

   「我那麼說,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對方不領情,讓朱炎的口氣跟著
   變冷。

   如果他有尋他開心、嘲弄他的意思,直接說出來就可以,絕對不需要
   拐彎抹角。想損人哪需要那麼麻煩,他的嘴想惡毒的時候,可從沒跟
   人客氣過。

   「你多的是朋友,怎麼不一個個抓來養?」冷眼一瞟,他更是賭氣反
   駁。

   不說就算了,說了讓人更嘔。

   當了他四年學弟還不夠嗎?他根本不想和他當朋友!

   遲遲找不到工作,面對家裡人只是覺得丟臉而已;可丟臉的程度,還
   不至於讓他想搬出家裡,而給一個將他認知為「普通朋友」的人養。
   到今天,他才不得不認同項崇恩的看法,朱炎可能永遠都不會對他表
   達感情,就這麼和他耗上一輩子也甘心──只要他不走。

   說真的,他不想走、不想離開朱炎,但更不願就這樣妾身不明下去。

   缺乏心意上的保証,乾著急的滋味讓人有多悶,不是當事人不能體會
   。

   可當面對朱炎,他除了在心底乾著急,始終沒有其他辦法。明明不是
   婆婆媽媽的人,他不懂面對自己的朱炎,在感情上為何如此不乾不脆
   。

   「你……和他們不一樣。」像是經過一番掙扎,後頭的話才能從他口
   中迸出來。

   「怎麼不一樣?」瞬間,夏杰眸光微微一亮,彷彿可以有些期待。

   「就算我不養你,崇恩也會願意養你……」縱使看見了他眼中期待的
   光芒,朱炎還是給了令他失望的答案,「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放你
   不管。」

   雖然崇恩若是不管,他也放不下手……

   「你少胡說八道了,他又沒欠我錢,幹嘛得養我!」扯個人作伴來敷
   衍他,未免太牽強可笑了吧!夏杰心底充斥著失望與無奈。

   「他……欠你人情。」眼神有些閃爍,朱炎的口氣仍肯定。

   崇恩曾和夏杰交往,卻又選擇分手而傷他的心,的確對他有不少的虧
   欠。關於這點,崇恩心底明白,夏杰也很清楚,始終旁觀那段感情發
   展的朱炎亦然。

   外人眼中難以厘清的謎團,三人卻都心知肚明。

   「是啊,難道你想養我,也是因為欠我人情?」吞下快要爆發的悶氣
   和無奈,夏杰故意繞回話題,不逼出朱炎的真心話他不甘心。

   他不想,真的不想用逼的,卻對未知的明天感到恐懼。

   會不會有一天,他對朱炎而言會什麼也不是,就算不在也無所謂了。
   他害怕自己不確定的感覺,只是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是永遠無能求
   償的渴望。朱炎酒醉時說過喜歡他的話,也不過是不曾記憶的醉言醉
   語,並非真心話。

   一耗四年了,如果朱炎真的喜歡他,沒有必要耗上四年啊!

   他們之間,又沒有千山萬水的阻礙橫亙在眼前。

   ※ ※ ※

   朱炎始終沒有給他答案。

   那天,朱炎用冷淡的視線掃過他,便讓出房間的使用權,頭也不回的
   走出他自己的房間。無論有多懊惱,沉澱心情之後的夏杰,已經有一
   個多月沒見到朱炎。他不想和他鬧僵,更別提忍下去見他的衝動,對
   他來說有多麼艱難。

   可是,他也很清楚,朱炎這次真的不高興了。

   單看他一個月沒和朱炎聯絡,而他也一個月沒找他,這便是不曾有過
   的情況;所以……他提不起小小的膽子,撐不起很薄的臉皮,若無其
   事的出現在他面前。畢竟,是他像個歇斯底裡的女人,跑去跟人吐苦
   水、尋求慰藉卻還找人麻煩。

   縱使是情有可原,他還是在懊惱中持續著兩人之間的僵局。

   唉!他沒有先拉下臉的理由啊。

   「你不想要這份工作嗎?」

   「咦?」彷彿從遠處打入腦海的聲音,拉回夏杰神遊的思緒,黑眸裡
   赫然躍進一張被他忽略許久、帶著匪夷所思神情的方正臉孔,他才猛
   地想起自己正在面試工作。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麼嚴肅緊張的場合失
   神,尷尬可想而知。

   都是朱炎害的,偏偏他連怪他的權利都沒有。

   是他自己投入太多心神,怎麼能怪別人鑽入腦海裡打擾他?一直以來
   都是這樣,像是只有他在一頭熱般放不開、想不透,陷在泥淖裡無法
   自拔。而朱炎,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始終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

   說遠,他一直都在身邊,一步未曾走遠。

   說近,他的心卻始終是禁區,讓人無法窺視。

   別說他太貪心,已經佔據了朱炎所有的生活、所有工作外的時間還嫌
   不滿足;但兩人若有似無的關係如此留滯不前,長久下來還是會讓人
   沮喪啊!

   「與其說,我從沒碰過像你這麼心不在焉的應徵者。」再次被忽略的
   蕭翊灃,望著辦公桌另一頭的清秀臉龐,有些無奈的道:「還不如說
   ,我沒見過像你這麼傲慢的人。」

   身為主面試官,他還不曾被忽視得這麼嚴重過。

   以社會新鮮人來說,若真要說他傲慢,或許更該說他是初生之犢不畏
   虎吧!

   剛畢業的小朋友啊!進入社會這個複雜多變的染缸之後,很快就會知
   道戰戰兢兢是什麼滋味了吧!天真,在學生時代畫下休止符之後,絕
   對屬於很難保有的奢侈品。

   突然間,蕭翊灃很想親自磨去眼前這初生之犢的天真。

   發現自己再度失神,有些無奈的夏杰,幾乎可以肯定自己這次面試的
   結果,跟之前的結果不會有什麼不同。本來想解釋什麼,話到了嘴邊
   又被他吞回肚子裡,反正不會被錄用,還哩啪啦的跟人家解釋什麼呢
   ?沒必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要是無法自我控制,在和朱炎和好之前,他似乎不該找工作。

   「很抱歉我的失態浪費了你不少的時間。」從座位上站起來,夏杰朝
   蕭翊灃微微一鞠躬,以有自知之明的口吻道:「為了地球上愈見稀少
   的樹木及珍惜貴公司的資源,面試通知可以不用寄給我了。」

   再一鞠躬,他便轉身準備離開。

   蕭翊灃把玩著手中的筆桿,瞥著桌上筆跡順暢、填寫工整的履歷表,
   在夏杰的手剛碰到門把的時候,不急不緩道:「不寄通知給你,怎麼
   通知你來上班?」

   意料之中,他看見愕然回頭的人,露出一對驚訝不解的眸子。

   為此,他微微牽起嘴角,帶些詭譎的笑。

   ※ ※ ※

   唉,為什麼老是弄成這樣?

   望著位在七樓的朱家,夏杰猶豫了少說有十幾分鐘,正打算放棄離去
   的時候,卻被人從背後使勁一拍搭上肩膀,本來就忐忑的心臟差點沒
   被嚇爆。

   「傑傑,幹嘛站在這裡望樓思春啊?」攬著他的肩頭,幾乎嚇死人的
   項崇恩,不帶任何罪惡感的湊近一張狀似無辜的俊臉。

   「你──」瞪著眼前很白目的笑臉,夏杰一口氣差點換不過來。

   「我?」拍拍他的肩,項崇恩還是那張惹人厭的笑臉,一如以往的厚
   著臉皮道:「依舊可愛,讓你難以忘情是吧?」

   「老玩這套把戲,你累不累?」稍緩心悸之後,夏杰很想踢他一腳。

   都幾歲的人了,還老是這麼不知長進,真讓人覺得他是白活了。明明
   是先甩了人,後來又自個兒另結新歡的人,還一天到晚在那裡誘拐他
   的感情,良心簡直是被野狗叼走了。瞪著昔日曾交往過的舊情人,他
   除了無奈還是無奈,拿項崇恩一點辦法也沒有。

   交往不過一個月,這傢伙卻總以此為由,從大學時代開始便連續欺負
   他好幾年。

   就算已經不為那段往事心痛了,他會不會還是太過分了。本來在分手
   後,對他還僅存的幾分尊敬和眷戀,就這樣被活生生殲滅;讓他不由
   得懷疑,項崇恩是不是故意想用這種方法,一點一滴抹煞他在自己心
   中的好感。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叫他別做那些徒勞無功的事。縱使結局不夠完美
   ,他依舊不想抹煞初戀的回憶。

   「不累。」眨了下眼睛,項崇恩舉起搭在夏杰肩膀的手,從他身後拍
   了下他的腦袋,似笑非笑的自嘲:「我想我還不夠老對吧?」

   「算了。」側看近在咫尺的俊顏,夏杰最後仍是只能嘆氣。

   或許,項崇恩能一直保持這種個性不變,也是好事一樁吧!如果他轉
   換了性子,突然正經八百起來,他恐怕還會很不習慣,鐵定以為他是
   被梓泉甩了才會受到不小打擊。老實說,與其要他面對沮喪的項崇恩
   ,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窘境,他寧可他這樣就好。

   雖然是舊情人,他還是希望他一切都好。

   總覺得他不好是對不起他哪……

   「什麼叫算了,我和你可是沒完沒了呢!」朋友是要當一輩子的,哪
   能讓他隨隨便便說算就算了?順手從後頭勾住他的脖子,項崇恩很不
   客氣地抗議。

   因為夏杰的關係,他多希望能有個弟弟啊!

   老爸老媽不準備學老蚌生珠,他這輩子想要個弟弟的心願是沒指望了
   ,自然只能繼續用夏杰來湊和著,過過當哥哥、玩弟弟的癮 !

   聊勝於無,反正夏杰似乎也被玩得很習慣。

   「什麼都是你在說,隨便──」轉頭想要白他一眼,夏杰卻因為看見
   乍然竄入視線裡的朱炎,就完全忘了本來要說的話。

   剛回家的朱炎,無緒無波的黑眸,直勾勾的望著勾肩搭背的他們。

   「隨便我說是吧?」項崇恩接得很順口,看見朱炎也光是笑,始終沒
   把手從夏杰的肩膀放下來,還有幾分挑釁朱炎會有何反應的味道。

   一如他所料,這傢伙沒太多情緒,臉上只有會令人感嘆的漠然。

   不用看,他也能猜到夏杰的眼底有多少沮喪。

   還用說嗎?那是他深刻的烙印在自己心頭,早看過無數遍的光芒。該
   心疼的人卻不心疼,夏杰要的人不是他,光是他記憶深刻根本沒用。

   越過他們,朱炎直接掏出鑰匙,準備打開公寓大門。

   「老大,不打算請客人回家坐坐啊?」對於朱炎幾乎無視他們的舉動
   ,項崇恩微微挑起俊朗的眉宇,沉聲發出不滿的詢問。

   「你什麼時候開始需要我請才敢進我家坐?」朱炎開了門,直接走進
   公寓。

   項崇恩愣了一下,隨即拉著夏杰,在門被關上之前,跟著閃進公寓裡
   。

   呃,說得也是啦!又不是今天才認識,幹嘛多此一問。

   反正朱炎都這麼說了,那他還跟他客氣什麼,對吧!

   管他們是不是哪裡怪怪的……


第二章


   回到家裡,朱炎隨手把公事包擺在桌上,始終很沉默。

   從來不敢奢望朱炎會善盡待客之道,很懂得自己招呼自己的項崇恩,
   自動自發從冰箱裡拎出兩罐冰透的啤酒,一罐丟給夏杰,一罐開了便
   咕嚕咕嚕喝起來。

   項崇恩邊喝,邊用餘光瞄著不說話、又故意保持距離的兩人。蹺著二
   郎腿坐在沙發裡,他的表情有些好笑又無奈。

   「識相的人要走了。」將空啤酒罐捏扁扔進垃圾桶裡,本來就是經過
   順便上來A罐涼的喝的項崇恩,揮了揮手就朝門外走,背對著朝他們
   道:「兩個人都老大不小了,不曉得你們在學小孩鬧什麼彆扭,要是
   哪裡有問題、有心結,最好攤開來處理掉,光瞄來瞄去有啥屁用我可
   不知道。」

   看著這一對,他實在使不上勁,幾乎要放棄管他們的閑事了。

   「你要走的話,我也──」本來就杵著不知該說什麼好的夏杰,沒理
   會項崇恩話裡的提醒,急急忙忙跟到門口,沒敢去看朱炎的表情。

   「你留下來。」開什麼玩笑,當他苦口婆心說了半天的話全是在放屁
   啊!

   跨出門口的項崇恩傾前揪過夏杰的領子,在他耳邊悄聲提醒:「逃避
   不能解決問題,難道你想和炎這樣不清不楚一輩子嗎?有想要的東西
   ,就要付諸行動去爭取,少來錯過機會而後悔那套。」

   話一說完,他便毫不客氣把夏杰推回屋裡,然後二話不說關上門。

   忙,只能幫到這裡為止。

   ※ ※ ※

   怔怔的望著朱家大門,夏杰一時半刻竟回不過神來。

   項崇恩提醒的每一字每一句,像細菌般慢慢侵入他的心,在他心頭擴
   散蔓延開來,速度猛烈得銳不可當,讓他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其實
   ,他說的那些話他都明白,只是習慣了被動,不知該如何改變情勢罷
   了!

   主動?他想都沒想過可以對朱炎展開主動攻勢。

   不知何時走到夏杰後頭的朱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扳過他的身體,
   讓兩人對視,「你要站在這裡捨不得崇恩到什麼時候?」

   每次看到夏杰和崇恩說話的模樣,他就覺得他們兩個還對彼此餘情未
   了。

   沒表現出來,不代表他不在乎他們之間的曖昧。

   「誰會捨不得那個傢伙!」沒好氣的扯回自己的手,夏杰不由得輕哼
   。聽他的口氣,好像要他乾脆直接跟崇恩走,省得還要他趕似的。

   「答案你自己心裡清楚。」瞥了他一眼,朱炎便轉身走開。

   「你該不會是在……」雖然朱炎一如以往,冰冷的口氣沒啥起伏,但
   有些微楞的夏杰,卻彷彿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些微的……醋意?他甚
   至懷疑那會不會只是錯覺。

   他從來就不認為,自視甚高的朱炎會吃醋。那種感覺,對他所認知的
   朱炎來說,應該只是多餘的情緒。「你是自己來找我,還是被崇恩拖
   來的?」見他遲遲沒有下文,朱炎投給他一抹疑問的眼神,口氣卻幾
   乎認定了答案是後者。

   「為什麼這樣問?」夏杰皺起眉頭,不太喜歡他的問法。

   他來找他,哪次是被崇恩拖來的?他的說法,好像他是心不甘情不願
   ,被崇恩逼迫才會來找他,並不是自己想過來。

   「你算過時間嗎?」朱炎望著他,淡淡問了句。

   難道……夏杰開始不敢相信,今天是不是睡太少才頭暈耳背了。

   朱炎怎麼可能費心去計算,他們已有多久沒聯絡!

   「我……」小心翼翼觀察著朱炎的表情,夏杰一顆心怦怦跳著,「是
   我自己來找你,湊巧在樓下碰到崇恩而已。」

   沉默了幾秒,朱炎只是問:「有事?」

   「我是來告訴你,我找到工作了……」悶悶地說出可以用來當作上門
   的理由,夏杰又遲疑了一會兒,才一鼓作氣道:「還有,上次很對不
   起,我不該因為找工作不順利,就把不好的情緒帶給你,那是我的不
   對。」

   撇開感情上的挫折感不談,他的確是有不對的地方。

   「你找到工作了?」朱炎微微露出了笑容,讓夏杰的心猛然一悸。

   「不信我找得到工作啊?」佯裝不悅,其實夏杰看得出來,朱炎是真
   心為他開心,也打從心底鬆了口氣。能看見朱炎笑,讓他有種近乎幸
   福的感覺。

   「當然不是,走吧。」走近夏杰,朱炎拉著他往外走,很明顯打算外
   出。

   「去哪?」被拉著走,夏杰還反應不過來。

   「廢話,當然是去慶祝你找到工作。」

   ※ ※ ※

   老實說,夏杰很意外朱炎的情緒能轉變如此之快。

   可是,坐上摩托車緊緊抱住朱炎的腰身,他寧可按下滿腹的疑問,也
   不想輕易放掉圈在臂彎中的溫暖,因為多問可能會再度造成兩人之間
   的僵局。也許,那些額外的幸福,還不是他所能冀望的,所以這樣就
   好了。

   互不聯絡的這一個多月來,他真的過得……很不好。

   縱使兩人曖昧不明的關係不能前進,但總沒道理讓它往後退。暫時保
   持這樣的關係也沒啥不好,反正他已佔去朱炎大部分的空閑時間,頂
   多是跟在他的身邊卻沒有名分,不能擁有超出範圍的親密接觸,而光
   像朋友在一起罷了!

   在摩托車飛馳的過程中,夏杰開始自暴自棄地想。

   只是他很懷疑,他都有生理需求了,為什麼朱炎卻完全不會「想做」
   ?敢情是害怕必須負起責任,所以才不敢對他提出要求?他很確信,
   朱炎知道他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就算沒名沒份。

   直到車速漸漸變慢,夏杰才慢慢回到現實中,結束胡思亂想。只是,
   當他跨下摩托車,映入眼前醒目的便利商店,著實又讓他呆了呆。

   便利商店?朱炎該不會打算買幾包零食,當作慶祝他找到工作的賀禮
   吧!

   雖然對他要求不高,也從沒冀望他會帶他去五星級飯店大快朵頤一番
   ,但他也沒那麼容易打發的。朱炎又不像他,是個剛找到工作的社會
   新鮮人,口袋裡沒幾個錢子可揮霍。可是,朱炎也從來不曾對他小氣
   過……

   「發什麼呆?」停好摩托車,朱炎拍了下他的後腦勺。

   「我們……要在這裡慶祝嗎?」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慮。

   「怎麼可能!當然是買了東西,再去別的地方慶祝。」便利商店內外
   ,哪來的地方可坐下來好好慶祝?朱炎有些奇怪的睨著他,不懂他怎
   麼會有這麼好笑的想法。

   夏杰發現自己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現在去哪兒?」買好東西,他再度問道。

   朱炎拿了兩打啤酒,他則聊勝於無的選了幾樣零食當下酒菜,免得朱
   炎空腹喝酒傷身。既然是慶祝,免不了要喝酒助興,但他還是會為他
   的身體打算。

   「海邊。」跨上摩托車,扣上安全帽之前,朱炎只丟給他兩個字。

   風,再度從他們的耳邊呼嘯而過。

   ※ ※ ※

   昨晚,夏杰和朱炎回到家,已經是半夜兩點的事。

   因為太晚,他也就留宿在朱家,只是當他從鬧鐘刺耳的鈴聲中醒來時
   ,才猛然想起今天是第一天跟公司報到的日子,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
   。

   幾點……幾點了?

   手忙腳亂掀開被子跳下床,趴在地上四處搜尋的夏杰,忙著在床下尋
   找剛才因為宿醉導致頭疼欲裂而嫌吵,被他一手揮到地上的鬧鐘。

   好不容易找到還沒解體的鬧鐘,他忙亂的看著鐘上的時間。

   七點四十分完了!

   沒記錯的話,公司九點運作,課長要他提早一個小時報到,他會安排
   人帶他熟悉公司和工作,好讓他早點進入狀況,在九點的時候再分配
   下去。

   該死,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剩下的二十分鐘趕到公司都嫌不夠,遑論人在朱家的他還得趕回家,
   換掉身上皺巴巴的休閑服。不管怎麼計算時間,他都鐵定遲到了。

   「你在玩什麼,玩得那麼高興?」

   八點半才要出門上班的朱炎,終於也醒來並從床上坐起身。舉手爬著
   一頭亂髮,他用懶洋洋的眼神望著坐在地上,一副彷彿天差不多要塌
   下來的夏杰。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有高興的樣子?」真Shit!誰在玩了。

   啊!七點四十五分了。

   夏杰霍然起身,滿心詛咒的白了一眼坐在床上不用趕時間,簡直像在
   度假般優閑,跟自己火燒眉頭的神情截然相反的人。近視那麼嚴重,
   還好意思說他視力好,在這四眼田雞滿街跑的年代,得意自己不用戴
   眼鏡!

   「你到底在忙什麼?」不介意他的口氣欠佳,朱炎的目光跟隨著在房
   間轉來轉去的他,緩緩轉著頭,一直盯著他忙碌的身影。

   夏杰像隻小老鼠,在床上床下翻來找去的模樣,倒是很可愛。

   「我今天第一天上班,眼看著就要遲到了,你說我在忙什麼?」當然
   是忙著把衣服穿好回家換衣服再趕去上班,省得還沒去上班,就丟了
   剛到手的工作。

   他現在的樣子,總不會像是忙著在跟人家生小孩吧!

   「幾點?」

   夏杰看著他,一臉問號。

   「你要趕幾點到公司?」朱炎終於下床,朝房間中的衣櫃走去。

   「八點。」而現在……七點四十七分了。瞥一眼擺在床頭的鬧鐘,夏
   傑有氣無力的哼出這兩個字,一臉站在絕望邊緣,打算放棄的頹喪樣
   。

   別說八點,他連九點的邊恐怕都沾不上。

   「遲到二十分鐘和遲到一小時,對你來說有沒有差別?」想也不想的
   伸出手,朱炎在衣櫃裡抽出一套襯衫、長褲和領帶,直接扔在床上。

   「當然有差!」夏杰忍不住停下動作幾秒,抽空瞪一眼。

   七點四十八分……長褲、長褲……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都快不保了
   ,這傢伙還在問些近似廢話的問題;這跟落井下石有什麼兩樣?

   該死!他昨晚脫掉的長褲丟到哪裡去了?

   「去刷牙洗臉,然後換上那些衣服。」丟了句話,朱炎便開始打理自
   己。

   「你的衣服我能穿,可是褲子──」長度至少差了十公分,他穿起來
   能看嗎?能明白朱炎的意思,可是他不想穿著不合身的服裝,給別人
   好笑的第一印象。反正注定要遲到,遲到多遲到少雖然有所差別,卻
   比不上被人暗中笑話的羞辱。

   天知道那會被笑話多久。

   「那是給你的禮物。」穿好衣服,朱炎丟下話,隨即閃進浴室裡。

   禮物?什麼禮物?

   他的生日過了……離聖誕節也早了幾個月吧?

   說到生日,朱炎的生日倒是快到了。

   夏杰楞了下,才趨前從床上拿起嶄新且顯然還沒有被人穿過的衣褲。

   糟糕,八點了!不小心瞥了一眼時間,他便迅速脫掉身上的休閑服,
   換上朱炎送給他的禮物──雖然還是想不通,但現在也沒時間多想了
   。

   朱炎一出浴室,換好衣服的夏杰便衝進去刷牙洗臉。

   錯身而過的一瞬間,朱炎望著他身上剪裁合身的新衣服,嘴角有些微
   微上揚。沒想到他們兩個的身材,真的幾乎一模一樣……

   ※ ※ ※

   八點十五分,朱炎用摩托車送夏杰到公司。

   慌亂扯下安全帽朝朱炎一丟,分秒必爭的夏杰便往大樓門口跑,只是
   跑了幾步的他又突然回頭,在幾步的距離外問:「你送我衣服的理由
   是什麼?」他還是想知道,與其整天記掛著這個問題,不如耽擱些時
   間問清楚朱炎送他禮物的名目。

   反正是遲到了,差不了這一分鐘。

   「你找到工作了不是?」朱炎很爽快的回答,倒是沒浪費他太多時間
   。

   答案很簡單──那套衣服是他找到工作的禮物。

   「你怎麼知道我會找到工作?」夏杰懷疑,衣服根本是早買好擺著的
   。

   「遲早的,還用問。」這份禮物,他早在夏杰畢業沒多久就準備妥當
   ,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丟下幾個字,朱炎沒有給他更多的機會追
   問,直接套上安全帽、轉手把催油,騎著沒熄火的摩托車飆離,趕赴
   自己的上班時間去了。

   遲早?

   意思是,他一直都相信他可以找到工作?之前因為找不到工作,他還
   一度把悶氣轉移到他的身上,誰知道他不但不生氣,還替他把就業禮
   物買好,不是存心要他羞愧得無地可容、不知如何面對他嗎?突然間
   ,夏杰心中的感覺更複雜了。

   唉……不愛他幹嘛對他這麼好?

   「都幾點了,你以為你還有時間在這兒摸魚嗎?」

   後頭突然冒出的聲音,讓夏杰微微嚇了一跳,猛回頭便對上課長的臉
   ,來不及多想,便戰戰兢兢地鞠躬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

   雖然現在才陸陸續續有人來上班,可是他沒在課長要求的八點到公司
   ,「遲到」仍是不爭的事實。

   他不能理解,課長為何不在辦公室裡,反而會出現在大門口。簡直像
   是專程來抓他遲到,讓他沒任何理由否認似的……

   這家公司,對新進人員顯然很嚴厲。

   「知道遲到,還好意思在公司大門口上演肥皂劇?」蕭翊灃斜眼將他
   從頭掃到腳,把之前的畫面盡收眼底,一副存心刁難的口吻。

   肥……肥皂劇?管他的,先道歉再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

   「遲到就是遲到,哪來一堆理由。」蕭翊灃板著臉孔訓斥。

   「是。」身為屬下,夏杰只能必恭必敬地點頭。

   「是什麼是?好像我是魔鬼訓練營裡,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得商
   量的魔鬼班長似的。」看他像個小班兵般回話,蕭翊灃不禁好笑的嘴
   角微微上揚,破壞了故意板起的嚴肅表情。一如當初的感覺,他還是
   覺得眼前這小子很可愛,有種他這年紀少見的純真氣質。

   愈是清純,就愈值得調教。

   總之,樂趣自動送上門,沒有不玩的道理。

   「對不起……」除了對不起,夏杰還真想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看見課長嘴角那抹似有若無、含意不明的微笑,他反而隱隱感到不安
   。明明一臉嚴肅、像在訓話的人突然笑了出來,他能感覺對勁嗎?難
   啊!

   可想而知,他還不夠遲鈍。

   「除了說對不起,你還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瞥了朱炎車離去的方
   向一眼,收起笑容的蕭翊灃兀自轉身,旋步朝辦公大樓裡走去。

   跟著瞥了一眼,夏杰立即跟上他平穩卻微快的步伐。

   朱炎的事,暫時不能多想了。

   工作、工作……


第三章


   下班後。

   走出公司大門,夏杰就看見熟悉的摩托車,和跨坐在摩托車上的朱炎
   。還沒有改變多久的習慣,感覺卻有點懷念……因為忙,再加上他已
   經畢業,朱炎已經好久沒當他的接送司機,所以他臉上會出現意外的
   表情是可想而知的。

   雖然他晚了兩個多小時才下班,朱炎卻沒有半點不耐的神色,倒是讓
   他很感動。

   縱使感到意外,夏杰還是不發一語的走到車旁,毫不遲疑的跨上摩托
   車後座。

   唉!連接安全帽的動作,都讓他有點懷念。

   「要回你家,還是去我那兒?」等他上車,朱炎便問道。

   看他一臉疲憊的模樣,八成會想回家。

   「去你那兒。」遲疑不到兩秒,夏杰的嘴就吐出答案。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的嘴巴過於「自動自發」,說話一點也不跟
   他的大腦商量,霸道得像是焚書坑儒的秦始皇。像現在,也不管他的
   身體是否已快累垮,根本無力再去別人家作客,但他還是說出和大腦
   背道而馳的話。

   說霸道,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偏偏,他無法否認,嘴巴雖不和大腦連線,卻反映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

   無論有多累,只要朱炎不嫌他煩,他都希望能在他的身邊,即使一秒
   都好。朱炎既然給了他選擇權,他哪有可能放棄任何跟他多相處的機
   會。

   朱炎頓了一秒,沒說什麼便發動引擎上路。

   ※ ※ ※

   一進朱家,跟在朱家幫傭多年,此刻正在廚房裡忙碌的準備晚餐的何
   嫂打過招呼以後,夏杰的身體就直接趴倒在客廳的沙發裡。

   老天,快累斃了,好想死在這裡算了。

   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啤酒,走到沙發前的朱炎,把他的身體往裡推,空
   出位置,一屁股坐下,開啤酒仰頭灌了一口後,像聊天般問道:「今
   天還習慣吧?」

   「不習慣。」趴在沙發裡的人悶道。

   被當成超人操了一天,他起碼被榨出百分之兩百的力氣。

   誰會習慣被人虐待的?整天忙得團團轉不說,他連公司廁所長啥樣都
   沒時間看清楚;他不得不懷疑,這是課長因為他遲到,給他這新進人
   員的下馬威。

   好衰啊!第一天就在課長眼前遲到,他也只能逆來順受,實在無話可
   說。

   說到底,是朱炎害的……可偏偏又不能怪他。

   對於朱炎昨天為他做的事,他心中的感動其實還是多一些。

   「難免的,過一陣子就會好多了。」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朱炎也
   楞了幾秒,最後給了他兩句安撫的話,並伸出手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然後再灌了兩口啤酒。老實說,面對這個像孩子般,遇到不順心事
   便撒嬌尋求慰藉的夏杰,他總有些不自在。

   一個二十幾歲的大男生,撒起嬌來還那麼可愛,真是罪過。

   但願他只在他面前展露孩子氣的這一面,否則,他會想摘下其他人的
   眼睛。

   「在好多了之前,我就會被整死了。」夏杰還是悶在沙發裡咕噥。

   還好明天是假日,他好歹有些喘息的時間。要習慣被操,終究還是需
   要一點時間……他會習慣的。

   此刻,他身體裡的骨頭,像是被拆了後,正在重新組合。

   「誰敢整你」難不成他一進公司就被人排擠?一想到這裡,朱炎冷冷
   的口氣已有些緊繃,帶著不能原諒對方的氣勢,從齒縫迸出話來。

   好像年輕氣盛的他重出江湖。

   與其讓夏杰由人欺負,他寧可把他養在家裡,不用去受人晦氣。

   有些訝異,夏杰偷偷抬起始終埋在沙發裡的臉,小心翼翼察探著他的
   口氣是否認真,亦或只是自己的多心。朱炎從不讓他給人欺負,沒想
   到畢了業還是一樣。

   朱炎的神情認真,讓他的心頭暖了起來,疲憊也減了幾分。

   也許,他可以認為朱炎會在乎,是因為喜歡他的吧!

   多年下來,要不是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他真會以為朱炎對自己並沒
   有過多的情愫,只當他是好朋友、對他只有弟弟之類的感覺。

   「又幫不上忙,你管是誰。」考慮後,夏杰又把臉悶回沙發裡。

   總不能說,八成是因為他害自己遲到,所以才被課長整。

   「你不說是誰,怎麼知道我幫不上忙?」

   「幹嘛,你要殺到公司,替我解決掉整我的人啊?」夏杰有氣無力地
   咕噥,一點也不覺得會讓他丟掉工作的打算是好方法,更不想鬧大名
   聲。不願受人注目,他只想在公司裡的工作崗位上,當個盡職的小螺
   絲釘就好。

   除非工作不打算幹了,否則他不會吐出半個人名來。

   啥都不怕,他只怕朱炎老大性子一來,真的去公司找人麻煩。

   要是見過朱炎的課長被堵了,他也別想撇清責任,肯定頭一個被捉去
   開刀。公司那張椅子還沒坐熱,他不想跟同事才三分熟便被炒魷魚,
   就此被踢出公司大門。

   「有何不可?」朱炎還質疑。

   「當然不可以!你是想我死一死比較快,還是想看我沒了剛得到的工
   作?」忍無可忍,夏杰整個人從沙發裡翻身,自嘲嚷著:「老大,經
   濟不景氣、工作難找,你知道嗎?」

   剛畢業,朱炎就被他現在的公司網羅,一待幾年薪水不斷往上跳,要
   他感受失業的壓力大概是比較困難,可是他總要稍稍體諒一下他的辛
   苦。

   稍稍體諒罷了……不為過吧?

   「我說過,我可以養你。」沒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朱炎再度重申。

   深吸了口氣,夏杰認真地問道:「老實告訴我,你相信我可以自力更
   生嗎?」

   「當然相信。」朱炎毫不猶豫點頭。

   夏杰有抱負也有能力,他只是怕他自力更生得太辛苦。

   因為夏杰不是需要呵護的女人,所以朱炎不能理所當然的當他是溫室
   花朵,否則他寧願把他養在家裡,不讓他接受外頭風吹雨打的嚴酷考
   驗。

   可以的話,其實他很想縱容自己的渴望,將他收藏在自己的羽翼下保
   護著。

   「那就別再提這麼侮辱人的建議了。」身體衝動的一扯,讓夏杰不由
   得微皺五官。整天被當小弟呼來喚去,像個捆工般把東西搬來搬去,
   也難怪他的身體要抗議。

   畢業以後運動少了,所以他的身體才會禁不起這樣的操勞。

   課長擺明了會繼續找他的麻煩,把工作外的勞動都丟給他這個新人;
   看樣子,他還是得多運動、運動以儲備能量,免得因為體力太差而被
   公司淘汰。

   「你怎麼了?」察覺他的不對勁,朱炎關心地問。

   他的臉……好像要痛得抽搐了。

   「我,腰酸背痛。」頓口氣,他好不容易直起腰,把一句話連接起來
   。

   嗚,可惡!痛得他一個大男人好想哭。

   英雄不為五斗米折腰,可嘆他打小沒立過偉大志願,從來就不認為自
   己這身文弱、只能靠腦子混口飯吃的身軀,會是塊當英雄的料……那
   就認了吧!這年代當英雄,別說命短,重要的是討不到半點好處,所
   以他還是繼續當他的市井小民,與世無爭的好。

   至少能活得長命些,好歹可以自詡為千年不死的禍害。

   「躺好。」朱炎把他推回沙發裡。

   「幹嘛?」莫名所以,夏杰自然有些驚慌。

   被他一推,骨頭痛得差點沒散了,落下他男子不輕彈的淚。

   「免費服務,要不要?」折了折手指頭,朱炎淡淡地問,打算做什麼
   很明顯。

   「呃,好……」有些不確定,夏杰的嘴巴還是沒跟大腦連上線,自動
   自發吐出聲音來。看得出來他想替他按摩,怎麼想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倒是。

   只不過……必然誠惶誠恐。

   就好像付你薪水的老闆,突然說要替你好好捏兩把,替你舒緩工作壓
   力──誰會不惶恐害怕的?他是個普通人,蒙聖恩寵,會不例外的緊
   張起來是理所當然。聲音的尾巴還沒拖完,那令人舒緩的手指已經落
   在他的肩頭,力道適中地替他按摩起來。

   意外於朱炎的手巧,他實在沒想到他還留有這一手功力。

   本來還很緊張,可是不一會兒他就因為太舒服,全身放鬆下來。

   呵,糟糕……一舒服他就想睡覺了。

   ※ ※ ※

   這小子,竟然舒服得睡著了?

   看來,他按摩的技術還不錯,是不?聽見淺淺入眠的規律呼吸聲,朱
   炎停下按摩的動作,似笑非笑的望著趴在沙發上的人影。

   感覺很複雜,他也不知心底的感受從何說起好。

   「晚餐弄好了,你們可以洗手準備吃──」一如往常,準時在六點整
   弄妥晚餐的何嫂,邊說邊走出廚房,話講了一半便問:「咦,小傑睡
   著啦?」

   自從夏杰滿二十歲之後,自認不小的他開始抗議大家喊他小傑,何嫂
   卻始終改不過來。

   至於故意喊他傑傑,存心嘔人的項崇恩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嗯。」朱炎輕哼了聲。

   不用問,他也知道父親今晚又不回家吃飯。

   早習慣單親家庭裡同住一個屋檐下,卻難得見到父親幾次面的生活,
   他已對父愛和家的溫暖失去所有期待。敏感的年紀過去了,他甚至學
   會無視父親的幾乎不存在,就當作是自己獨居在這裡,自由自在沒人
   管也沒啥不好。

   若不是跟自己住沒兩樣,或許他早就搬離這個沒人氣的家了吧!

   「飯菜好了,正想叫你們去吃呢!」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何嫂一臉
   傷腦筋。因為朱炎除了項崇恩,最常帶回家的人便是夏杰,所以她一
   直當他是自己人,幾年下來疼他跟疼朱炎沒兩樣,準備晚餐通常少不
   了他那一份。

   「等他醒了我們再吃。」朱炎毫不考慮的回答。

   「可是菜會冷掉……算了,冷了再熱來吃吧!」本來想叫他叫醒夏杰
   吃飯,一個念頭閃過後她還是放棄了。看見朱炎的表情,她就知道說
   也沒用。

   在朱家幫傭多年,她對這孩子固執的性子還會不瞭解嗎?他決定的事
   無論大小,連他父親也改變不了。

   尤其這孩子似乎特別在意夏杰,一扯到他的事就更加固執。

   這幾年,崇恩那孩子少來了,不就像是被他替代了一樣。

   「何嫂,你不必替我們操心,熱個菜我還會。」知道她的猶豫,朱炎
   對她一笑。

   何嫂總是在做完晚餐之後,要趕回家和家人共進晚餐,並沒有在朱家
   陪他吃飯的習慣,知道她的家人會等她回家再上餐桌,他不想耽誤她
   和家人團聚共餐的時間。有些人,還是擁有很溫暖的歸屬;自己不能
   擁有的東西,他不會阻止別人去珍惜。

   因為現在也有了想珍惜的人,他更懂得體恤……

   「那好吧,別忘了吃,我明天會收拾。」何嫂脫下圍裙,照慣例吩咐
   著。

   「知道了。」已凝望夏杰沉睡的背影許久,隨口應了何嫂一聲的他,
   終於以非常輕柔緩慢的動作,抱起沉睡的人朝房間走去。

   望著走進房間的背影,何嫂有些了然地嘆了口氣。

   一路看著他成長,心疼他辛苦走來卻絲毫幫不上忙,只要他能比較快
   樂,就算她不懂他們那種感情,也會覺得「犯禁忌」不是不能被原諒
   的錯誤。自從夏杰出現以後,她才看到這孩子的臉上偶爾有了笑容呀
   。

   這孩子孤獨得太久,希望他們真的能幸福就好了……

   ※ ※ ※

   「我肚子好餓。」

   醒來後,夏杰從床上坐起,第一句話就是最本能的反應。

   喊完餓,他的眼睛才四下梭巡,發現朱炎正坐在床邊,一瞬也不瞬盯
   著自己看。

   見他醒過來,朱炎緩緩合上手中的書,從床邊的位置站起來。

   「你滿能睡的。」瞥一眼腕上的手錶,朱炎淡淡地道。

   「還好啦,馬馬虎虎,還比不上我家小胖能睡。」夏杰一臉尷尬的笑
   了笑,忍住打呵欠的衝動,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拿自己跟家裡那隻
   笨狗比,似乎是有些自貶身價;不過一時間,他也想不到還有其他「
   生物」可以比較。

   只是……他到底睡了多久?他偷偷找著時鐘想看時間。

   「沒有你想像的久。」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朱炎眸中閃過調侃的笑意
   。

   算一算,不過三個小時而已。

   「那你還說我能睡!」啐,害他誤會自己。

   九點十七分……那他差不多睡了三個小時……也不算太多嘛!不過,
   他好像特地來朱家睡覺的一樣,感覺還是滿丟臉的。何嫂肯定早就煮
   好飯回家去了,他竟完全睡死,連她什麼時候走的都沒半點印象,下
   次見面鐵定不是被她糗,就是被埋怨。

   唉,光是想就讓人哀怨、頭痛。

   誰教朱炎的按摩那麼舒服啊……

   「你向來重吃勝過一切,會反常一定是累壞了吧!」俯望著他還睡眼
   惺忪的臉龐,朱炎突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建議道:「累了就再
   睡會兒,晚點我再叫你起來吃飯。」

   無法忽視他的疲憊,朱炎對他感到心疼卻無能為力。

   再累,他都不會放棄得來不易的工作吧!

   有些時候,夏杰使起性子也是固執得可以,不像溫和的外表般容易跟
   人妥協。當學生和當社會人士,其中差別其實不小,為免成為抗壓力
   低的草莓族,出社會磨練一下其實是好事,所以雖然很心疼,他還是
   不能強迫他辭去工作。

   世事難料,人終究是需要一些磨練,好面對人世的無常和考驗。

   莫名情愫下,夏杰想也沒想便抓住他厚實的掌心。

   有時候,他真厭惡朱炎這類的舉動,老害他縱使想抽身反而愈陷愈深
   。感受到被疼、被照顧,只有自己能擁有的體貼,要他怎能狠心放棄
   ?別說他提不起放不下,面對格外在乎深愛的人,誰能果決得起來。

   也許是自虐,但就算痛苦,他還是想待在他的身邊。

   一想到不能待在朱炎的身邊,那股刺痛的感覺勝過現在的痛苦太多了
   。

   可又不得不取捨,他總不能永遠當笨的那一個。

   「怎麼了?」朱炎沒有抽回手,任由他抓緊在手中不放。

   抓他手的不是別人,他自然沒有掙脫的理由。

   無論是否看穿他的想法,亦或認為他的行為超過界線,他都沒有使他
   難堪的打算,老覺得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像小狗一樣可愛就是了
   。

   跟夏家那隻小胖好像……

   「我好餓,還是先吃飯好了。」不捨的放掉手中的溫暖,夏杰朝他扯
   出強自振作的愉快笑容。

   怎麼能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說穿了,他那再單純不過的心態,只是想抓著喜歡的東西不放手。可
   嘆就算抓住,不能長久又有何用?是他太過奢求了吧。

   「我去熱菜。」拍拍他的頭,朱炎丟下話走出房間。

   留下了滿是無奈,不由得更想嘆氣的夏杰。

   他又不是他養的寵物!


第四章


   星期一症候群,辦公室裡一片懶洋洋的氣氛。

   在實施周休二日之後,日亞公司的總經理通常會以上周評比來訓話,
   針對沒達成的目標一項項拿出來研討;所以,每個星期一早晨要開的
   會議,員工們完全不敢掉以輕心應付。

   上班時間還沒到就得到公司,公司的職員精神個個稍嫌不足,但倒是
   仍仔細準備著開會要用的資料,以免在會議上被颱風尾掃到無力招架
   ,從此陞遷無望。

   現在可以精神不濟,開會的時候若不小心打個呵欠,就擺明是和自己
   過不去。

   人人自危,你跌倒了別人只會笑,看能不能踩著你的頭爬上去。

   所以啦,自己得步步為營,別天真的以為有人會幫你一把。

   現在……才八點不到吧?夏杰特地起了個大早,沒想到大部分的同事
   都已經到公司,各自處理著手邊的事情。他不由得楞在辦公室門口,
   舉起手看著手錶上的時間,懷疑自己出門的時候是不是看錯時間,其
   實早就遲到了。

   「你沒遲到,是大家早到了。」

   伴隨著從身後冒出來的聲音,夏杰的後腦勺隨即被人用資料夾拍了一
   下。

   猛然轉頭,他愕然的對上蕭翊灃微帶促狹嘲弄的臉,本能的往後一退
   。

   眼前的直屬上司,總讓他覺得很沒有安全感,老愛刁難人。

   生理上,他對他已產生防備心態,能保持多少距離就保持多少距離。

   「星期一會很忙,早到是應該的,還要別人告訴你嗎?」蕭翊灃抬眉
   ,在他第一天上班報到,就把他操得累到不成人形的記憶還在,倒是
   很能體諒他為何一臉防備,只問了句:「光瞪著我看,不用打招呼?
   」

   嗯,他這應該算是正常反應,還不是太笨、太遲鈍。

   「課長……」沒人說,他怎麼會知道星期一該早到?面對他理所當然
   的口氣,夏杰有些欲哭無淚、一臉苦相,他無奈的喊了聲。

   總覺得苦日子會延續下去,不免讓人有點鬱卒。

   「一大早,有點元氣。」針對他的口氣,蕭翊灃不滿地命令。

   「是。」沒得選擇,夏杰立即中氣十足應聲。

   滿意地點頭,蕭翊灃又用資料夾拍了一下他的背,修長的雙腿朝自己
   的辦公桌走去,邊走邊對他說道:「去準備一下,待會跟我出去。」

   「去哪裡?」望著他的西裝背影,夏杰楞楞地問。

   蕭翊灃頭也不回,只丟下一句話。

   「拜訪客戶。」

   ※ ※ ※

   什麼鬼天氣?好熱呀……

   在這種天氣出公差、跑業務,根本是最苦的差事。

   頂著大太陽,跑得兩腿發酸發軟,管你皮膚已曬黑了好幾層,要是在
   外面跑的成績不理想,回公司照樣被老闆削到臭頭,甚至被懷疑是不
   是偷摸魚去了,業務員的悲哀莫過於此。時機歹歹呀,要跑出成績是
   談何容易的事。

   今天,身為社會菜鳥的夏杰,深深體會了某些事。

   走出冷氣大樓,柏油路上熱氣便直往臉上撲來,氣流夾帶著暈開的火
   氣般,多層的朦朧感,讓人感受到炙夏的威力。一隻手擋在眉頭上,
   夏杰瞇眼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汗流浹背的走了約十分鐘,忍不
   住一次又一次偷瞄著走在前頭的人。

   一樣在流汗,不知為何,蕭翊灃的神態,完全讓人感覺不出燠熱來。

   規律穩健的步伐,沒有路上行人曝曬於大太陽底下的不耐,些微的汗
   水像是藝術品般,點綴在他帥氣的額邊。蕭翊灃優雅自在的神情,像
   是度假逛勝地般閑適……不太像個正常人。本來就覺得他哪裡不對勁
   ,現在夏杰更肯定他是個奇怪的人。

   為何兩人總有點格格不入,他似乎找出個道理來了。

   「幹嘛一直瞪著我看,我變成妖怪了嗎?」蕭翊灃突然轉頭,雙手環
   胸望著走在自己身後的人,有些好氣又好笑的問。

   被他盯著不放,再遲鈍的人早晚也會有感覺。

   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被嚇一跳的夏杰差點岔氣哽死自己。

   「你要是敢否認,我會想出法子讓你當街出糗。」見他一個吸氣,蕭
   翊灃好整以暇的揚眉,把醜話說在前頭,他的腦子裡已經轉著惡魔般
   的念頭。

   想要硬拗的夏杰,立即閉嘴把話吞回肚子裡,欲否認的神情當場不打
   自招。

   「說實話,你到底在想什麼?」看見他的反應,蕭翊灃差點忍不住笑
   出來。

   要不是靠著意志力強忍,他恐怕真的留不住臉上一副要審判人的表情
   。

   這剛從學校畢業的小子不但又嫩又澀,還可愛得不太像話,讓他不拿
   來欺侮著玩,好像很對不起自己,實在不能怪他三不五時就產生想捏
   捏他的衝動。

   很久沒碰到這麼有趣的小子了。

   猶豫了幾秒,夏杰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因為課長不像是會向人低頭
   的人,可是卻為了工作跟客戶和廠商那樣低聲下氣,所以讓我有點意
   外……」

   沒有插嘴的份,可是跟在蕭翊灃的身邊學習,的確讓他開了眼界。只
   是,他意外自己見到他在工作上的另外一面,迅速改變了對他這上司
   的看法。說穿了,他真的很不習慣看到蕭翊灃跟人鞠躬作揖、處處小
   心、巴結討好的模樣。

   那副商人欲討好主顧的嘴臉,跟現在的蕭翊灃幾乎判若兩人。

   「你認為你很瞭解我嗎?」蕭翊灃挑了眉,以某種異樣的神情打量著
   他。

   「當然不……」面試那天不算,他們相處兩天都不滿,他怎麼可能認
   為自己瞭解對方。夏杰惶恐地搖頭,直覺否認。

   要真正瞭解一個人,當然要靠相處、溝通和時間。

   只有幾天相處或者說幾句話,對一個人所接收的訊息通常不完整,給
   對方的評價往往不是那麼正確,瞭解的大多只是對方願意讓人看到、
   知道的部分。

   深藏不露、不欲為人知的性格和想法,才是人心最真實深奧的部分。

   有些人,終其一生都是讓人解不開的習題。

   「若不是,你在意外什麼?」蕭翊灃淡淡地問。

   「那是一種感覺……」要解釋很難,也不知從何說起。

   「你的意思是,你的感覺向來神準?」不知不覺中,蕭翊灃已貼近他
   的身體,勾起他的下巴直視,眼神咄咄逼人的欺前逼問。

   逗垂死的小老鼠,也不會比這種感覺更好。

   「也不是……」不安的情緒讓他浮躁起來,可夏杰卻不敢揮開他的手
   。

   他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有種不小心踏入地雷區的感覺。

   注意到路上沒有太多行人,蕭翊灃的手指大膽撫過他的嘴唇,趁他驚
   訝微微張口時探進修長的手指,曖昧地撫弄他敏感驚顫的舌尖。

   「咳!」驚嚇後,夏杰用力咳了一聲,想往後退卻被牢牢抓住手腕。

   課長他……在做什麼大腦完全無法接收這突來的訊息,更消化不了他
   這唐突舉止所代表的意義,連判斷他是否在開玩笑的能力都沒有。

   灼灼的目光極為懾人,他完全不像在開玩笑就是了。

   沒有人會露出那麼認真的眼神開玩笑吧……

   「你是Gay對吧?」將他的手往前一扯,蕭翊灃在他耳邊低語。

   「嗄?」夏杰嚇出滿身冷汗,連手腳都微微顫抖著。

   雖然他從來就不在意公開性向,可是也沒想到會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
   況下,被問及這類問題──還是新工作的上司。他擔心的是,這是不
   是代表著……他就要丟掉工作?

   唉,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的呀!等等,課長認定他是Gay,不但沒
   有像避瘟疫般避之惟恐不及,還刻意對他做出那麼曖昧、充滿挑逗暗
   示的舉動……

   難道課長他……

   「是或不是?」因為瞥見有路人遠遠走來,蕭翊灃退了些距離。

   直直望著他的眼睛,夏杰不知道該不該承認。最後,在路人打量他們
   走過去之後,他終究還是選擇點頭,不想對自己的性向引以為恥。

   所有同伴都告訴過他,出社會不如學生時代,必定要有許多妥協和犧
   牲,不需要將自己袒裎在別人的眼光底下,受不相干的人用歧視、不
   瞭解的角度批判;可是一旦被直接問及,他還是覺得,既然喜歡男人
   是自己的選擇,就沒必要像個小偷般遮遮掩掩。

   他不願意活得沒人格、沒自尊。

   工作不保,再找就是,現在的他只是懷疑對方的企圖。

   「有伴了?」蕭翊灃進一步問。

   一如所料,他也懶得再跟夏杰玩純純的戀愛遊戲,直接切入重點。

   有機會的話,他當然打算直接拐人到賓館去,跟他好好纏綿一番。基
   於品味上的堅持,又很久沒碰到喜歡中意的獵物,所以他已經潔身自
   愛好幾個月;因此,他不否認最近對性愛難免有些飢渴,想把握機會
   是必然的。

   「沒有……」聽他一問,夏杰立即確定他也是Gay,鬆口氣又馬上
   緊張起來。

   從面試以來,課長處處刁難捉弄人的態度,實在讓他看不出來、感受
   不到,原來他對自己有意思;但還來不及消化驚訝,他已有種不好的
   預感。如果他被錄取的原因,是課長出自私心對他有所「好感」……

   除非辭職,否則跳入火坑之後,他想不惹腥膻談何容易啊?

   「既然沒有,不反對和我在一起吧?」圈內很少人會拒絕他主動示好
   的追求,甚至一夜求歡的邀請,因此蕭翊灃自信的口氣是霸道、直接
   的,並沒有在這件事上頭拐彎抹角。

   「以課長的條件,找個伴應該不是難事,何況我們是同事……」

   就算沒有朱炎的存在,他也不想和上司談戀愛。剛出社會,他只想做
   好第一份工作,在自己的崗位上好好表現,讓朱炎可以以他為傲,並
   不想招惹多餘的麻煩。

   想到自己會被錄取,極可能是因為這種「私人」原因,夏杰無法否認
   受到了打擊。

   在歷經多次失敗之後,他才剛從這份工作上找回些許自信而已。

   不等他絞盡腦汁想出拒絕的理由,蕭翊灃看著他思索著如何拒絕的表
   情,有些不是滋味的打斷他的話:「是同事又怎樣,有誰告訴你,我
   們的關係會曝光?」

   辦公室戀情的缺點,從來不是他的困擾。

   至於容不容易找到對象,他自己一清二楚,不需要別人的肯定。問題
   是,多選擇不代表有他想要的選擇,兩者之間差異甚大。

   自動獻身的人,大多只會被他當作是一夜情的對象。

   或許,他是厭倦了在Pub裡玩愛情遊戲,對於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厭
   倦了,所以在遇見夏杰並確定他是同伴後,突然有種想跟他定下來的
   衝動,也因此對他產生莫大的興趣。或許是他真的太自信,以為想要
   的東西不可能得不到手,才會在夏杰身上嘗到挫敗的滋味。

   然而,感到挫敗就放棄不是他的個性。

   「對不起……其實我有喜歡的人。」吸了口氣,夏杰索性承認。

   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是他心裡只有朱炎一個人。

   現在,他該煩惱的不是性向問題,而是如果對方提出交往卻被拒絕,
   自己是不是也會工作不保?真傷腦筋,他一點也不覺得情況有改善。
   很難向別人解釋他和朱炎之間的感情,同伴們聽起來總覺得匪夷所思
   ;他們不同於一般同志的「單純」交往,硬要說是正在交往的戀人實
   在太過勉強,卻又不能否定他的心底只有朱炎一個人。

   要是能夠這麼隨便、輕易地接受別人,他這幾年也不會那麼辛苦。

   有時候,他多希望自己可以見一個愛一個。反正除了道德感,同志之
   間的交往並沒有其他的約束和枷鎖,因此有數個親密伴侶、或慣於喜
   新厭舊的亦大有人在……唉,反正他活該就是笨、就是傻、就是想不
   開,愛上就認了吧!

   至今,他依舊認為無論得耗上多少時間,朱炎絕對值得他等待。

   不能背叛自己的心,就只能比比看誰有耐性。

   「不需要道歉。」思考後頓了口氣,蕭翊灃展開因他此話皺起的濃眉
   ,緩緩加重手中箝制著他手腕的力量,將夏杰往自己的胸膛帶,讓兩
   人幾乎完全相貼,然後一字一句道:「只是你要有心理準備,有一天
   ──那個人會是我。」

   對他而言,癒難達成的目標,癒是值得挑戰的對象。

   想要的東西,他往往誓在必得。

   ※ ※ ※

   六點半了。

   就算必須加班,也應該要吃飯吧?眼見天色已晚,朱炎再次瞥了眼車
   上顯示時間的小鐘,第N次望向夏杰上班的辦公大樓,眉心的直線紋
   不斷加深。最近夏杰的臉色總是很疲憊,讓人不禁懷疑他在這家公司
   裡,受到怎樣不人道的待遇。

   一陣煩躁,朱炎索性下車,靠在車窗邊點了根煙。

   凝重的黑眸盯著同樣的方向,他的心情並未隨著冉冉白煙緩緩揚升而
   轉好。

   這不是夏杰第一次因為必須加班讓他久等,而他也不是沒耐心、介意
   花時間等人,只是每次看見夏杰疲憊的神態,他就有一股要他辭掉工
   作的衝動。總比明知道夏杰在這棟辦公大樓裡頭受苦受難,他卻只能
   在外頭枯等完全幫不上忙好。

   工作幾年,年少率性而為的倔傲性子,早在平凡的日子中逐漸被消磨
   殆盡。

   從外表看來,現在的他就像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絕對讓人想不到他
   有段荒唐、年少輕狂的歲月。人生,不同的階段本來就該有不同的模
   樣,面對生活也會有不同的態度,所以他對現在的自己沒有不滿,更
   不曾有過走回頭路去耍白痴的念頭。

   狂妄,畢竟是年輕人的專利。

   一如除了趕時間外,不再騎摩托車而改開車,他改變了習慣。就和每
   個人一樣,他選擇順其自然過日子,不再讓輕狂主宰他的人生。

   可是此刻──他想宰了那個荼毒夏杰、不斷要他加班的人。

   第七根煙燃畢,朱炎再度隨手捻熄,正巧看見夏杰終於走出辦公大樓
   。夏杰正打算朝他走來,誰知才剛走幾步,卻被身後跟出大樓的人拉
   住手臂,他回頭跟對方不知說了些什麼,神情似乎有些無奈和不知所
   措,又頻頻回頭望向自己。

   朱炎本想上前,可是下一瞬對方已經放開夏杰的手臂。

   走回辦公大樓之前,那個人的目光直視他,是一種距離擋不了的挑釁
   和敵意。他從來就不遲鈍,豈會不明白那種眼神代表什麼意思。

   下意識掏出煙包,朱炎又點燃一根香煙叼在嘴邊。

   他無疑是在等夏杰過來,跟他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抱歉,你等很久了嗎?」

   走近的夏杰扯著脖子上的領帶,試圖放鬆逐漸緊繃的緊窒感,有些侷
   促不安的問道。

   他不想讓朱炎看到上司糾纏他的畫面,可嘆有些事情並非他所能選擇
   。只怪有種人過度自信,永遠不懂得放棄,增添別人的煩惱而不自知
   。

   他和朱炎的關係已經夠不明朗,蕭翊灃還冒出來湊熱鬧、趕渾水。

   唉,麻煩怎麼可能承認自己是麻煩……

   或許是有同事看到,知道每天都有人接送他上下班,只是他萬萬沒想
   到,蕭翊灃會跟在他的後頭,想知道每天接他上下班的人是誰。

   遠遠看見朱炎,蕭翊灃直接問他朱炎是不是他的心上人。

   能否認嗎?他從不想欺騙自己,何況蕭翊灃不會相信他的否認。

   情況一天比一天糟,讓他真的好無奈。

   雖然沒用上司的身份脅迫,可是自從把話挑明以後,蕭翊灃便常拖著
   他一起加班,甚至每天都會邀他去吃晚餐,頗有傚法國父革命的精神
   。除了工作,還要應付上司私底下的追求,每天上班的感覺對他來說
   就像疲勞轟炸,累得讓他連多想其他事的時間都沒有。

   包括朱炎對他的感覺。

   突然覺得,也許是學生時代的生活太單純,所以腦袋才會有那麼多空
   閑,一天到晚在對方愛不愛自己上頭打轉,把對方的喜怒哀樂當成自
   己的生活重心,也就格外在乎對方一舉一動所代表的意義,情緒因而
   起伏不定。

   開始工作後,似乎連抽空想念一個人都是奢侈的,也讓他的想法開始
   改變。

   當然,他還是愛朱炎的,可是心思在踏入競爭的職場後,被充滿壓力
   的工作環境佔去泰半。他無法否認,如果把剩下的喘息時間,用來煩
   惱感情的問題實在很累,不免萌生了鴕鳥心態,暫時能不面對就不面
   對。

   等他的工作步入軌道,或許才能有心力去面對感情問題吧!

   現在,光是蕭翊灃的糾纏就夠讓他頭痛了。

   「還好。」凝視夏杰許久,朱炎從吞雲吐霧中,給了不冷不熱的兩個
   字。

   「你吃過飯了嗎?」逃避他詢問的眼神,夏杰隨口找著話題。

   「還沒。」朱炎盯著他,神色有些複雜。

   「那你餓不餓?」明知朱炎想知道蕭翊灃的事,夏杰還是決心絕口不
   提,硬著頭皮看香煙在他指縫間急遽變短,胸口的空氣彷彿隨之稀薄
   。

   也許他應該稍微解釋一下……

   不想提蕭翊灃的事,可是他更不想把兩人之間的氣氛弄糟。

   「還好。」朱炎的眼睛不動不眨,始終停留在夏杰愈來愈顯得緊張,
   跟作賊心虛沒兩樣的臉龐上,心中的信任感不由得開始逐漸動搖。

   也許夏杰這星期以來,有很多事不曾告訴他。

   「哦……」至此,夏杰的臉色開始漲紅,不知道該怎麼把話接下去。

   如果朱炎的反應代表在乎他,那他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才對?雖然他
   現在已身心疲累,連高興的力氣都沒有,腦子裡想的全是家裡那張可
   以讓他躺下來好好休息的大床。

   一廂情願太久,他對朱炎的愛開始有些懶惰。對模糊不清、界線不明
   的關係也感到疲憊。

   「上車。」沉默半晌,朱炎捻熄快燙到手指的香煙,丟給他一句話便
   鑽進車裡。以對彼此的認識,夏杰不想、亦或認為不能對他說的事情
   ,他勉強知道代表何意。

   沒有,一點都沒有!

   站在車旁楞了會兒,猶豫的夏杰才跟著上車。

   短短一瞥,他在朱炎深奧難懂的黑眸裡,似乎看見一股強烈的失望,
   懶惰的心不由得震了一下,再度快速地清醒,轉眼間便忘了疲累。

   看來,他無法對朱炎的感受視而不見,當鴕鳥還是行不通。

   誰教他就是愛他,只好認了。


第五章


   「你瘋了,幹嘛喝成這副屎相?」

   藉酒澆愁愁更愁,所有人明明都曉得這亙古不變的道理。

   被一通電話Call出來,走進某家Gay Bar的朱炎,不懂趴
   在眼前的項崇恩幹嘛一個勁兒猛灌酒。好像喝醉就能消除所有煩惱,
   還自己清靜明白的心──可笑!

   梓泉不過是被父母逼去相個親,又不是準備跟人家進洞房,已經蹦出
   兒子來了。

   世界末日沒到,梓泉也沒變心,學人家喝什麼見鬼的悶酒。

   像個沒事找事幹的呆子一樣!

   膽子大的話,就去相親會場搞破壞,直接向眾人宣告梓泉是他的人;
   雖然真那樣做,梓泉肯定會好一陣子擺臉色給他看,但總比他現在胡
   思亂想、一個人煩惱來得好。

   一點骨氣也沒有。

   「誰喝成屎相了!」項崇恩沒好氣的撐起身體,瞪了瞪才剛到就損人
   的老友。

   雖然喝了不少,可是他並沒有醉,腦袋也不過是……沉重些。

   「你。」朱炎毫不客氣指出。

   瞪著相交多年,推心置腹的換帖兄弟幾秒,項崇恩看似想反駁,卻突
   然頹喪地瞅著朱炎,像是抱怨的小聲咕噥:「為什麼我不是女人?」

   雖然從小自信滿滿,卻因為他不是女人,不能理直氣壯在愛人的父母
   面前自我介紹,無法跟梓泉的父母承諾,他會給心上人永遠的幸福,
   這種種都讓他相當喪氣。

   「神經病。」朱炎轉頭作勢要走。

   崇恩若是女人,這世界豈不多個禍水?

   項崇恩拉住他的手,不滿道:「罵完就想走人,你有沒有搞錯?」

   連最起碼的安慰也沒有,算哪門子朋友!

   虧他們還是打小認識的死黨。

   「不走,我怕我會忍不住動手,親自用拳頭敲醒昏頭的人。」白了一
   眼酒氣熏人的項崇恩,朱炎冷冷俯視著被人拉住的手,不客氣地把話
   說清楚。

   要不是近幾年他的脾氣已收斂不少,拳頭早就下去了。

   對項崇恩這兄弟,他從來不懂何謂客氣。

   「我只不過是想,要是我是女人,就不用愛得那麼辛苦麻煩了;其實
   ,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你幹嘛比我還認真?」難不成,他以為
   他會去變性不成?怨懟不已的把朱炎壓至身旁的椅子坐下,項崇恩一
   副認輸的口氣。

   照這傢伙的反應看來,要是他真想不開跑去變性,他肯定二話不說,
   跟他一刀兩斷劃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

   「你是女人,他未必要你。」沒抗拒的在他身邊坐下,朱炎冷冷提醒
   。

   要是梓泉能夠愛上女人,現在也輪不到他在這喝悶酒了。

   「說的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項崇恩有些無奈的苦笑起來,想
   起好像還少了個人而猛地轉過頭,在店門口找尋熟悉的人影,奇怪問
   道:「小傑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一旦愛上,人就變得不像自己,實在有點可笑。

   梓泉再三保証過,在委婉拒絕相親的對象之後,會再找機會跟父母表
   明已跟他交往的事,他實在不應該在這裡喝酒胡思亂想,這一點也不
   像他的作風。

   要是梓泉發現,肯定會氣他不夠信任。

   泉那小子的脾氣一年比一年硬,一年比一年倔傲,許多事都沒得商量
   、沒妥協的份,最討厭別人不相信自己──尤其是他,要是一個不小
   心得不償失可就慘了。看樣子得先跟炎說好,他今天喝悶酒的事,千
   萬別走漏風聲給梓泉知道。

   「我沒找他。」朱炎不動聲色,兀自跟酒保點了杯啤酒。

   搖頭晃腦,項崇恩不由得疑惑,「我找了呀!」

   打電話給朱炎之後,他又打了通電話給夏杰,想約他們兩個出來陪他
   喝喝解悶酒。以他們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習慣來說,他自然以為他
   們會一起過來。

   朱炎沉默,啤酒一送上便舉起,仰頭灌了一大口。

   「我先走了。」驀地放下啤酒杯,朱炎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上回的悶氣未散,他暫時不想和夏杰碰頭。

   「喂喂,老大!你想白吃白喝啊,老闆會哭耶──」項崇恩不管喊聲
   引來注目,直到朱炎沒好氣回頭一瞪,才可憐兮兮的放低音量,無辜
   的想博取同情,「老大,小傑又沒有說他要來,你這樣丟下我一個人
   喝悶酒對嗎?」

   不管朱炎和夏杰又出了什麼問題,他總要把人留下才能探聽。

   生活太無聊嘛,不能怪他八卦了些。

   「裝可憐對我不管用。」一個大男人還耍這套,朱炎好氣又好笑的提
   醒。

   「裝可愛呢?」項崇恩厚臉皮眨巴著眼睛。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你以為你今年貴庚?」不知長進的人,讓朱炎很無奈。

   朱炎不笑,偷瞧他們的人都笑了。

   「不滿三十。」就算滿三十,他也不會覺得自己太老,非得當老頑童
   不可。項崇恩起身拉朱炎回身邊坐,嘻皮笑臉道:「做人,總要偶爾
   放鬆自己調劑一下,老那麼嚴肅幹嘛,上班族的生活還不夠你悶嗎?
   」

   有時候,他會覺得朱炎獨樹一幟的性格,已經被平凡的生活給磨掉了
   。

   安於當個上班族,漸漸讓他身上有些東西不見了。

   說不上好還是不好,不過讓人覺得有點可惜。

   平凡,不應該套在朱炎身上才對。

   反言之,如果像朱炎一樣,成熟代表要失去某些重要的東西;他寧可
   一輩子自我下去,被人譏為幼稚也不會認為丟臉。反正,他始終活得
   問心無愧,沒有對不起誰。

   沉默幾秒,朱炎嘆氣道:「你想要人陪,招手就有。」

   雖然梓泉不喜歡天生犯桃花的崇恩,無聊的時候到Gay Bar招
   惹狂蜂浪蝶,可是偶爾光臨這家Gay Bar的崇恩,人氣依舊居
   高不下,只是想找個喝酒的伴還不簡單,實在不需要硬拖著他,讓他
   冒著會碰見夏杰的可能而留下來。

   非常時刻,他只好選擇讓梓泉嘔一下。

   反正項崇恩犯桃花是一回事,但他專一的感情可是無人能比。會讓梓
   泉傷心的事,這傢伙絕對不會去做。

   眼中閃過惡作劇般的光芒,帶著幾分醉意的項崇恩往死黨傾靠過去,
   突然哀怨的趴在朱炎的肩膀上,煞有其事的埋怨著:「親愛的,你是
   怎麼一回事,明知道你在我心中是獨一無二的,還一個勁兒把我對你
   的心意往外推,你說──你對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誰都知道,他是真心拿朱炎當死黨,這可是真話喲!

   「有多殘忍?」

   「唉,還要問有多殘忍!說起來比殺豬的時候,聽見豬發出的慘叫哀
   號還殘忍……」雖然有著幾分醉意且腦袋沉重,但說完這話的項崇恩
   還是想笑,覺得自己形容得真好。

   管他是不是在胡說八道,他自己覺得有趣便成。

   「哦?意思是你真的很愛炎?」聲音的主人緩步走近。

   「那還用說,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比山高、比海深,就好比不由自主
   愛上神父的修女,明知不可為,還是那般無法自拔啊……」犯了戲癮
   ,項崇恩自己玩得很起勁,完全沒發現整家Gay Bar的氣氛突
   然格外安靜,好像每個人都自動停止了呼吸般。

   經常來這家Gay Bar的常客都認識項崇恩,所以也知道梓泉是
   他的伴。

   此刻,一堆人正等著壓軸好戲上場。

   「已經這麼嚴重?」聲音的主人站定,瞪著正攬著朱炎肩頭的人。

   他給了朱炎一個眼神,要朱炎暫時別說話。

   「當然嚴重──」等等,這聲音好熟悉……

   正想繼續玩下去的項崇恩,突然察覺不對勁而湊近朱炎酷酷的臉,盯
   著他緊閉的嘴,「炎……好像不是你在說話……」

   聲音不對。

   「你有看見我張嘴巴說話嗎?」不是笨得沒藥救,就是徹底醉昏頭了
   ,連梓泉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回去有他好受的。看見梓泉身後的夏杰
   ,皺眉頭的朱炎頓口氣,給了茫然的項崇恩一句話,點醒他和他對話
   的另有其人。

   看見朱炎往他身後瞟的眼神,項崇恩有個壞預感,卻不得不在僵硬中
   回頭。

   對上梓泉冷漠的神情,他差點沒從吧台前的椅子上摔下去。

   「泉?你怎麼……相親……」很不可思議,但項崇恩的確在結巴。

   這時間,梓泉明明應該在相親,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緩緩地吸口氣,梓泉凝望著眼前這個讓自己鬧家庭革命,卻在這裡跟
   別人打情罵俏的男人,從緊抿的齒縫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話來:「
   因為怕某人因為我去相親太鬱卒,會想不開跑來喝悶酒順便泡男人,
   所以我在相親途中蹺頭;順便在離開前親口告訴我老爸老媽,鄭重聲
   明我是個同性戀,準備帶個男人回家給他們看。這答案──你滿意嗎
   ?」

   此刻,項崇恩發現衝動的自己很愚蠢。

   他張著口說不出話來,驚喜和震撼交錯在臉上,望著相戀多年的情人
   ,不敢相信他會為他這麼做。之前,不管他怎麼要求、希望,梓泉都
   不肯同意帶他回家,更別提決定把他介紹給他的父母。

   梓泉會在相親途中做出這樣的事,的確並非他所能想像。

   「結果,你看我不顧一切豁出去以後發現了什麼?」望著情人驚喜的
   表情,梓泉的聲音卻冰冷得不像話,每個音階都帶針帶刺似的。

   他並不心痛,只是生氣。

   完了,這下死定了,要多久才能讓泉氣消?猶如被當頭棒喝、澆下一
   盆冷水,項崇恩自然顧不得眷戀美夢、繼續享受驚喜,只能跳下椅子
   急忙解釋:「泉,你誤會了,你知道我和炎是好哥兒們,我剛剛只是
   在跟他鬧著玩的……」

   沒聽他解釋完,表情始終冷漠的梓泉已經甩頭就走。

   不用說,項崇恩立即上前追人,連和夏杰錯身而過都沒發現。

   「我好像多管閑事了。」直到兩人身影消失,夏杰才喃喃道。

   「是你打電話給梓泉的?」朱炎的臉轉回吧台,盯著桌上僅剩半杯的
   啤酒。

   「因為我聽崇恩電話裡的聲音好像喝醉了,而且很沮喪……」唉,早
   知道就不要雞婆了。自己的事都亂七八糟,還管閑事管到別人家去,
   簡直是無聊。好意拐來梓泉,崇恩那傢伙卻在那裡耍白痴,害他跟著
   變成白痴二號。

   望著朱炎俊酷卻無表情的側臉,夏杰話沒說完,連自己也沮喪起來了
   。

   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朱炎看起來卻是一點也不想念他的樣子。

   雖然因為老是得加班,提出不用他繼續接送的人是自己,但發現朱炎
   似乎完全不在乎、沒注意到兩人多久沒見面的模樣,失落感很快便從
   他的心底冒出來。缺乏見面的理由,他才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因為忙
   碌就不去想念朱炎。

   忙得昏天暗地,他反而像呆子一樣計算起他們幾天沒見面。

   以為沒時間想念,其實不過是欺騙自己的謊言和笑話。原來之前認為
   忙得沒時間去在乎,只是因為每天早晚都還能夠見到朱炎,所以真實
   的感覺才被掩蓋過去。

   見不到朱炎,他工作的時候反而更掛念,跟他原本猜想的根本完全相
   反。

   「不用擔心,他並沒有誤會崇恩。」朱炎平淡地道。

   誰都看得出來,梓泉不但沒有誤會,更不是真的在生氣。崇恩在他出
   現之前那副自暴自棄的鳥樣子,絕不是幾句不正經的玩笑話可以掩蓋
   ,梓泉自然也看得出來,崇恩是真的為他去相親的事相當沮喪,心裡
   哪可能不感到甜蜜。

   照他看來,那兩人恐怕走出店門外沒幾步便和好了。

   「是嗎?」夏杰有些懷疑。

   不過,梓泉的確不太像在生氣的樣子,反倒像是急於離開店裡。

   梓泉不常來這家店,而且也不怎麼喜歡來。

   「要是擔心,你可以親自去找他們確定一下,不然打電話問也成。」
   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手中的啤酒,朱炎不太熱中的給他建議。

   短暫的沉默之後,夏杰終於忍不住猜測:「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他冷淡得讓人不知所措,真的教人沮喪。

   告訴店裡其他人,他們兩個認識好歹七、八年以上,恐怕沒有人會相
   信吧?炎和他說話的態度,簡直像在應付不識相的搭訕者,很沒誠意
   的。

   幾天不見,好像連交情都沒了。

   「我有說我不想嗎?」他還以為不想的人應該是他。

   側頭瞥向神情緊張的夏杰,朱炎思忖著他不安的原因,反問的話依舊
   沒啥熱度。被人用加班忙碌拒絕接送,讓很珍惜稀少相處時間的他無
   話可說。關於那個陌生人,夏杰不想解釋他也認了,只是當夏杰說不
   用他接送時,他的確受到打擊。

   從來不抱怨等待,沒想到對方反而開口結束他們每天能夠相處的機會
   。

   最近,他不由得開始思考一些他很少碰觸的問題。

   「你沒說,可是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向來如此。」朱炎轉身,直視他的眸底。

   他本來認為夏杰是喜歡他的,只是喜歡的程度無法確定;然而現在,
   他懷疑夏杰對他的喜歡是不是早已退色,甚至已被別人代替。

   一如他……害怕的短暫。

   「意思是,我可以留下來……留在你身邊?」黑眸裡閃爍著不安,夏
   傑不想否認自己的心情,所以小心翼翼地確認──尤其是最後一句。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想留在朱炎身邊的渴望如此深切。

   他好想緊緊擁抱眼前的男人,什麼都不要;可是他偏偏只能傻傻的看
   著對方,祈求著讓他留在他身邊的權利,可悲得不敢有任何進一步的
   要求。

   勇氣少得令他惱起自己。

   瞇了瞇眼,望著夏杰的朱炎突然牽動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問道:「
   你好像很久沒這麼聽話了,前陣子的跋扈和不客氣跑哪兒去了?」

   找到工作之前,夏杰的情緒不穩定,對他的態度的確很不客氣。

   夏杰要很久以後才會明白──只要他想留在他身邊,他沒有不能忍受
   的可能。

   是的,只要夏杰是發自內心「想要」。

   說不上意志消沉或什麼,不過是踏入社會之後,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
   天,的確讓他改回性子了吧!

   愣了一下,回想起那陣子狂妄的態度,夏杰自己都覺得尷尬。

   接著,他明白了朱炎的意思。

   意思是,隨他高興對吧?既然這樣,那他還客氣什麼。

   「小鐘,我要啤酒。」不需要朱炎明說,夏杰已經鬆了口氣,很自動
   的霸佔項崇恩原本坐的位子,跟吧台內早已熟識的酒保點了杯啤酒。

   「馬上來。」小鐘回他一笑。

   就跟其他常客一樣,他認識朱炎和夏杰好幾年,依舊不確定他們是不
   是一對。

   說不是嘛,他們看著對方時給人的氣氛感覺太像,說不是一對很沒道
   理;說是嘛,他們之間卻有種戀人不該有的距離感,好像還差那麼一
   步。唉,不管了,每個人有處理自己感情的方式,不需要局外人跟著
   攪和。

   「你不會在心裡偷偷想,我怎麼愈來愈厚臉皮了吧?」點完酒,夏杰
   突然側過頭一問。

   楞了一下,朱炎緩緩笑了。

   「光笑是什麼意思?」猛然一陣心悸,夏杰還是假裝不高興。

   天曉得,他有多久沒看見朱炎真心的笑容。

   朱炎微笑地搖頭,舉起自己的第二杯啤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雖然他沒多說什麼,可是夏杰卻彷彿碰見了從前的朱炎,心頭不由得
   盪漾著一股暖暖的熱流。望著朱炎近年來因為忙碌而瘦削些,但在他
   眼中依舊俊酷如昔的臉龐,突然間……他好希望時光就這麼停在這一
   刻,不再轉動。

   如果可以,他好想跟這個人永遠在一起。

   永遠不用說再見,不需要感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第六章


   這小子……是不是哪根筋不對勁?

   被留下來加班,卻能表現得很開心的人大概沒幾個吧?從來沒見過必
   須加班,還保持滿臉笑容的夏杰,蕭翊灃突然對他的笑容很介意──
   介意原因。

   放下檔案夾,一手撐在夏杰的桌上斜側著身體的他,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在高興什麼?」

   為了那個男人嗎?

   一想到夏杰滿臉春風的原因,極可能是為了那天見到的男人,蕭翊灃
   就極為不爽。就他所見,那個男人很普通,長得雖然還算能看,卻一
   點個人風格都沒有,看上去就像個平凡的上班族,他不懂自己哪點比
   不上對方。

   「我沒有在高興什麼。」被突來的陰影嚇一跳,夏杰直覺地否認。

   怎麼可能告訴蕭翊灃,他之所以心情好,是因為朱炎展露久違的笑容
   ,是因為昨天一掃近日來的陰霾,跟朱炎解除緊繃關係的警報。怕引
   來他人的臆測,他下意識往空盪盪的辦公室快速掃視,發現同事都已
   下班才稍微放心。

   嘔死蕭翊灃,他不會有任何好處,只會更被刁難而已。

   工作逐漸進入狀況,跟上司卻處於愈來愈緊繃的狀態,讓他感到很無
   奈。蕭翊灃雖然不用課長的身份脅迫,私底下卻總有意無意做些小動
   作,簡直跟職場上的性騷擾沒兩樣──好比現在,對方一手撐在桌上
   圍住他半個身體,一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

   座位不夠寬敞,他連閃躲的空間都沒有。

   夏杰突然能夠瞭解,女人被性騷擾時所感受的無奈。然而他是男人,
   要是被同性碰幾下就往上面告,上頭不對他「另眼相看」才怪。

   沉吟了會兒,蕭翊灃直接蓋上他面前的文件道:「今天你不用加班了
   。」

   「為什麼?」面對應是正常的事,夏杰反而奇怪。

   進公司兩個多月,他還沒有一天不需要加班過。

   想起朱炎說今天會來接他,要去項家慶祝崇恩和梓泉公開在一起,不
   用加班而讓朱炎等當然是好事,可是他還是覺得這等好事不太可能發
   生。

   「你沒發現辦公室裡的人,今天走得很乾淨嗎?」蕭翊灃好笑地低下
   頭。

   工作競爭,人人自危嘛!平常,最少會有三、四個人自動留下來加班
   ,不曾例外。老闆看工作表現踢人踢得兇,在不景氣下想保住飯碗,
   大家自然更賣命。

   「是喔……為什麼?」夏杰慢半拍想到,剛剛只覺得鬆口氣的情況的
   確怪異。

   既然不用加班,他的手自動自發收起桌上的東西。

   能讓朱炎少等一會兒都是好事吧!

   問為什麼,卻不等知道原因就收拾起來,這小子就這麼想回家?看他
   收拾得差不多,蕭翊灃才拉他往外走道:「一起走吧,晚上有迎新會
   ,大家都已經先去,再慢我們就要遲到了,待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上
   頭的人白眼,你就自己看著辦。」

   「嗄?」夏杰頓住驚恐的腳步。不會吧……

   「晚上有──迎、新、會。」怕他聽不清楚,蕭翊灃很好心的重複。

   從他的表情,不難猜出他晚上有計劃,所以才會一臉糟了的慘白神情
   。驀地,他突然生出壞心眼的好心情。反正他的計劃一定和那個男人
   有關,要他不幸災樂禍也難。

   夏杰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因為知道不能不去,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
   。

   依稀有印象,總經理在前幾天的早會上好像說過,為了凝聚工作同仁
   之間的向心力,所以這次的迎新會不只新進同仁,各部門的主管都不
   可缺席。可想而知,要是他沒有足夠嚴重的缺席理由,恐怕以後都不
   會有好日子過。

   被蕭翊灃拖著往電梯口走,夏杰頭痛得想消失在地球表面上。

   唉,真要命!朱炎那邊怎麼交代呢?好不容易才解除警報的……

   ※ ※ ※

   又是他!

   朱炎的眼神,伴隨著兩人走出辦公大樓的清晰度,愈見犀利。他原本
   的好心情也已煙消雲散。神情木然的望著暫時留下上司,跟對方說了
   幾句話之後,正走向自己的夏杰。漸漸地,他的唇線抿緊成一直線。

   「你要告訴我『壞消息』嗎?」等夏杰站定,朱炎嘲弄地問。

   很顯然,蕭翊灃在等夏杰──代表他們有約。

   「他是……公司裡的上司。」唉,如果對朱炎來說是壞消息,對他何
   嘗不是呢?夏杰回頭看了蕭翊灃一眼,第一次主動提起他的事,頗為
   無奈地承認:「對不起,我忘了今天公司有迎新會,我不去不行。」

   「跟他一起去?」朱炎逐漸沒有表情。

   「我說了,他是我的上司,直屬上司。」夏杰忍不住強調。

   「光是上司?」朱炎的口氣,帶著些許審判的味道,冰冷懾人,「除
   了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以外,沒有其他糾纏或超出其他關係的可能性?
   」

   因為反感,朱炎沒有好口氣。

   真沒有什麼,就沒有不能說的事吧!

   不喜歡被蒙在鼓裡的感覺,而夏杰幾乎沒有跟他多說的打算,教他怎
   麼能夠不掛記在心上,而對蕭翊灃的存在感到嚴重威脅。

   不乘機問清楚,夏杰對那程咬金的心意,他難以安心。

   這傢伙,愛不愛也不說清楚,還用審犯人的口吻對他說話?

   被咄咄逼人的口氣激怒,夏杰沒好氣道:「又不是我的什麼人,你有
   什麼權利管他是否只是我的上司?再怎麼要好的朋友,也不需要熱心
   到管對方那麼多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愛他,並不代表他必須忍氣吞聲,連基本的人權都放棄。

   雖然他是很內疚自己沒記牢迎新會的事啦!可是這兩件事是兩碼子事
   ,朱炎現在根本是不可理喻的狀態。光想到質問他和上司的關係,是
   不是私底下有一腿,也不想想得參加公司應酬,而不能跟喜歡的人在
   一起的他會有多悶。

   啐!要是那麼隨便,他早被別人勾搭走,也輪不到蕭翊灃來追了。

   喜歡上朱炎以後,他才明白什麼叫做「守身如玉」哩!對像是朱炎的
   話,他根本不想守啥身,不懂要個玉名拖著幹嘛……當隨身寶啊!

   偏偏朱炎不開竅、不領情,死命當他的柳下惠。

   「朋友?」很慢,朱炎才緩緩重複了兩個字。激動霎時從他的黑眸裡
   撤去,轉換成一種讓人匪夷所思、難以解讀的深奧光芒。

   原來,他只當他是朋友。

   那種層層糾結的光芒,幾乎令夏杰懷疑朱炎極可能以為他們本來就是
   一對!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要是他們早就在一起,他就有更正大光明的
   理由,可以拒絕上司的糾纏,也不會弄到眼前得和他針鋒相對的狼狽
   模樣。

   誰能明白,他心底的千百個不願意?

   其實他的心意清楚明白;這麼多年來,跟朱炎在一起的時候,他只想
   緊緊抱著他,感受所謂的幸福而已。他不想跟他吵架,更不想惹他生
   氣。

   「朋友。」點了點頭,朱炎轉身上車,丟下尚反應不過來的夏杰。

   ※ ※ ※

   心情鬱悶,夏杰在迎新會上多喝了點酒。

   醉得一塌糊塗,努力避開蕭翊灃的接近之後,趁他被主管們拉去拼酒
   ,他便從迎新會上開溜。反正慶祝會已到尾聲,總經理也醉得差不多
   ,哪可能知道誰溜了。

   溜到外面吸口新鮮的空氣,一陣酸味便從喉嚨湧上來。

   噁!

   不到幾秒,夏杰當場蹲在路邊抓兔子,吐得一塌糊塗。

   等他唏哩嘩啦吐完,搖搖晃晃的走到某個熟悉的地方,已經是凌晨一
   點。老實說,他全憑下意識往前走,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這裡來
   ,為什麼會趴在電話亭的電話上,毫無印象的由著手指在電話上按下
   幾個數字……

   在半夢半醒間聽見電話的音樂鈴聲,本來不打算理會想繼續睡下去的
   朱炎,在鈴聲不肯放棄大響數十聲之後,終於抓起擺在床頭的手機。

   「哪個混帳,三更半夜擾人清夢?」不管對方是誰,睡眼惺忪的他劈
   頭就罵。

   反正公司裡的上司,也不可能會在這種見鬼的時間打電話給他。

   話筒裡始終沒有聲音……

   「說話,不然我掛電話了。」等待後,以為是無聊的騷擾電話,朱炎
   終於感到不耐。不是第一次接到這種不出聲的電話,所以他以為又是
   哪個無聊的花痴,睡不著打了惡作劇電話。因為單身,不少女同事頻
   頻對他示好,過份的幾個的確會打騷擾電話。

   等了一分鐘,對方還是沉默不出聲,火大的朱炎準備掛掉電話。

   「炎……」

   在他按下通話鍵之前,手機裡終於傳出微弱的聲音。

   楞了一下,朱炎才不確定的問:「夏杰?」

   「嘿嘿……」

   「嘿你個頭,你在哪裡?」搞什麼?冷靜下來詢問後,他皺緊的眉頭
   也打了千千結。聽出是夏杰的聲音,也聽出他喝醉了,朱炎不禁下床
   開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凌晨一點多了?

   這麼晚了,這小子不會還在外面遊盪吧?還喝醉了!

   「在電話亭裡啊……」停頓幾秒,茫然望著所在的電話亭,夏杰又嘿
   嘿笑起來。

   重重閉上眼皮,朱炎隻手按摩著太陽穴,咬著牙道:「還笑!你這渾
   球在幹什麼,竟然讓自己醉成這副德行?」

   一點也不懂得自愛,存心讓人擔心不成!

   在做什麼?嗯……「躲過一劫之後,我就在這兒打電話給你啊……」

   或許是用力思考後,腦袋愈見昏沉,夏杰的聲音不由得虛弱了些。

   「躲過一劫?」聽見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朱炎靠著自製力才能忍住
   火氣,試圖問夏杰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是不是在迎新會上、還是之後
   被人怎麼樣了?

   這醉鬼,簡直是想急死他!

   「嘿嘿……你不知道有多驚險……咯……呵,我差點因為腳軟跑不動
   ,被課長帶回家吃了耶……」夏杰努力集中注意力,讓幾乎癱軟的笨
   重身體靠著電話亭,四肢卻逐漸無力的任由身體滑下地面。他仍帶著
   模模糊糊的醉意,一個勁兒對著話筒猛笑。

   聽見朱炎的聲音,讓他有種安心的感覺。

   一安心,他就漸漸困起來。只是他無法告訴朱炎,因為兩個人又鬧情
   緒,弄得他整個晚上的心情奇差,差到只能用笑容對公司同事掩飾,
   猛灌著酒不去想他。

   誰知,酒喝得多了,身體不勝酒精負荷,但腦袋卻好清楚。

   清楚地想著──為什麼要受這種折磨?

   「夠了,告訴我你在哪裡,看看你周圍有明顯的標的物沒有?」愈聽
   心愈涼,五指勒緊手機的朱炎只想知道,這醉鬼現在把自己搞丟在哪
   裡。

   常常一起喝酒,他竟然不知道,這小子的酒品如此差。

   有什麼話,他決定找到人再弄清楚。

   「老大……你這麼晚還不睡啊?」喊著從前的稱呼,夏杰望著突見光
   亮的房間問道。

   喝醉了,感覺還是這麼沮喪,真是一件討厭的事……

   「你管我晚了睡不睡,你到底在哪裡?」用肩膀夾著手機,朱炎已經
   開始穿起外出服。如果夏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會去大街小巷把
   他翻出來。一想到夏杰已喝醉了,還露宿街頭會有多危險,他整個人
   都快要抓狂。

   還叫他老大哩!死小子!

   「你家的燈全亮了啊,好浪費……」抬起頭,夏杰又呵呵地笑。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替我操心我家的電費。」這小子真是醉昏頭了
   ,他是被他的電話吵起來才開燈,而且只開房間的燈而已……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家燈亮著?」難道他──

   「呵……我好困,要睡了……你也早點睡吧……」打了個愛困的呵欠
   ,他再也睜不開酸澀的眼皮,連電話都沒掛回去,就在低喃中放任自
   己緩緩進入夢鄉。

   話筒,就這麼垂掛在電話亭裡的一個醉漢身邊。

   「喂?傑?夏杰──喂……喂!」

   睡?教他等著做整晚惡夢嗎?聽見電話裡細細的打呼聲,朱炎抖著拿
   著電話的手,瞪著手機,火到幾乎想掐人,然後沒好氣的把電話摔在
   床上。

   若不是有個眉目,朱炎八成會更火。

   他倒好,竟然自己睡著了!

   ※ ※ ※

   果然在這裡!

   匆忙跑下公寓,朱炎直接衝向離公寓最近的電話亭。心情複雜的站在
   電話亭外,喘著氣的他,透過玻璃望著裡頭渾身凌亂、像個流浪漢醉
   倒在電話亭裡的人。

   確定夏杰是安全的,他真的鬆了口氣;一安心,火氣又慢慢堆積在胸
   口。

   緩緩打開門,朱炎按捺住多年不見的火氣走進電話亭,神色複雜的蹲
   在熟睡的人眼前。只有這傢伙可以挑戰他脾氣的極限,害他幾年下來
   面對工作挑戰所培養出的冷靜全然崩潰。他的心臟不知有多少年不曾
   如此劇烈起伏,因害怕而糾結緊窒。

   無論機率多小,他都不能不擔心夏杰出意外的可能性,光是想像,就
   快要了他的命。

   伸出手,本來想搖醒沉睡中的醉鬼,然而他停在夏杰額頭上的手卻頓
   住,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沿著夏杰的輪廓撫下,最後停在他有些青白的
   唇瓣上。

   真不知道是冤孽還是孽緣……

   須臾,他沉默著把夏杰抱起,朝公寓的方向走回去。

   ※ ※ ※

   一直到把夏杰安置在床上,替他脫掉一身凌亂的衣服,還拿毛巾替他
   簡單擦洗過之後,才發現夏杰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朱炎無法不佩
   服他竟能如此安然熟睡。替夏杰換上睡衣後,他便在床沿坐下,忍不
   住再次輕碰夏杰酣睡的臉龐。

   朱炎格外溫柔的舉止,顯露出平常被隱藏的眷戀。

   「唉……」心情慢慢平復下來,他縱容著自己不去壓抑情感的宣泄。
   知道夏杰喝醉後,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有再多的悶氣也隨著一聲嘆
   息漸漸淡去。

   醉得如此徹底,讓人不知該羨慕還是惱怒好。

   無怨無悔,活該他這輩子欠他的。


第七章


   清晨,鳥聲啁啾。

   床上的夏杰悠悠轉醒,翻個身本想繼續睡下去,突然感覺到好像哪裡
   不太對勁,便在宿醉中跟頭痛掙扎,勉強瞠開惺忪的眼皮,茫然的望
   著自己所在的地方。

   「炎?」坐在床邊望著他的人,讓猛然心悸的夏杰頗覺不真實。

   他……在做夢嗎?

   「早。」坐在床邊,就這樣沉沉凝望著床上的人,他幾乎整晚沒睡。
   面對驚愕的臉龐,朱炎並不意外他會對自己怎麼來的全無印象,只是
   淡淡招呼了聲。

   昨天醉成那德行,記憶要是能夠不模糊,他會相當佩服。

   「早……」搔著頭,夏杰不知從何問起。

   一個勁兒的回想,他只記得昨晚在迎新會上,似乎喝了不少酒,蕭翊
   灃一直在旁邊騷擾,讓他決定從迎新會上偷溜,然後……然後怎麼樣
   了?

   奇怪,他怎麼會睡在朱家?頭好痛……

   「今天是星期六,你不用去公司加班了吧?」朱炎不帶情感的向他確
   定。

   確定不用趕著上班,再來好好審問他。

   「不用……」雙手撐在弓起的膝蓋上頭,夏杰忍不住抱著發疼的頭想
   哀號。

   昨天鬧成那樣,今天誰能夠清醒著去加班?還不知道那些說要去續攤
   、繼續狂歡的人,到底鬧到多晚才各自散會。說不定有人現在還在哪
   裡玩,沒回家哩!

   周休二日,年輕一點的都會徹底去瘋狂一下。

   「想繼續睡嗎?」朱炎淡淡的問。

   夏杰疑惑的抬起臉,不明所以的望向坐在床邊的人。有個聲音告訴他
   ,現在不是繼續睡的時候,便搖了搖頭,發現朱炎的眼部帶著明顯的
   黑眼圈,似乎有些憔悴。

   朱炎不會……一整晚坐在床邊看他睡覺吧?

   答案愈清楚,他心中的不安癒深。

   「那,請你告訴我,你昨晚差點被誰吃了?」朱炎的神情一整,一個
   字一個字從嘴裡吐出,頓了口氣又問:「你那個直屬上司嗎?」

   不會吧!連這個都自己說了?

   「我……」醉了還那麼大嘴巴,他簡直是活該找死?夏杰開始自我厭
   惡起來。連怎麼會睡在朱炎的床上都不明白,他當然沒辦法說這不關
   朱炎的事,用一句話堵回去。

   更何況,他沒有半點意思因此跟朱炎斷絕來往。

   「事實只有一個。」朱炎提醒他別說謊。

   「昨天我喝醉了……所以……」支吾了會兒,夏杰含糊地道。臉上的
   心虛,不可能瞞過朱炎的眼睛,可是他總覺得實話很難說出口。總以
   為朱炎對他的事無所謂,遇到特殊情況時,朱炎又總是一反常態,讓
   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緊張好。

   朱炎之所以這麼在乎,是因為對他存著佔有慾嗎?是就好了。

   他只怕,朱炎的不悅完全只是出自對朋友的義氣。

   崇恩有問題的時候,朱炎的反應也不會冷漠。

   「所以被別人親了、吻了、吃了都沒印象?」朱炎冷冷嘲諷,眸光寒
   栗。他早該阻止夏杰去參加那個迎新會,不然也該厚著臉皮跟去。

   為此,他整晚後悔不下數十遍。

   「不至於吧……」偷覷著朱炎不善的臉色,夏杰搔著後腦勺苦笑。

   或許他該慶幸蕭翊灃並不是太胡來的人。回想昨晚,他還技巧的替他
   擋掉不少同事和上司的酒,是他自己心情不好才會喝得過量。現在仔
   細一想,蕭翊灃的確有他溫柔體貼的地方,要讓人對他沒好感並不容
   易。

   體認對方的好,只會讓他更加彷徨。

   事實上,碰上蕭翊灃這種各方麵條件都出色,又頻頻對自己表示好感
   的人,要是朱炎再不讓兩人的關係明朗化……他很難保証自己把持得
   住,永遠不對別人動心。不是對自己對朱炎的感情沒有信心,只是再
   有自信的人,情感撲朔迷離久了也會累、也會倦怠。

   「你是白痴嗎?」火氣凝聚上來,朱炎忍不住開罵。

   這些年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修養」,全毀在夏杰不自愛的舉止上頭
   。

   面對人事物,他盡力保持鎮定、冷靜;偏偏闖入他生活的夏杰老是給
   他出狀況,從不肯讓他喘息。一扯到夏杰的事,內心就波動得厲害,
   其實讓他很無奈。

   不管別人看不看得出來,他自己明白那是事實。如果可以的話,他何
   嘗願意情緒無法自己掌控。

   停頓兩秒,夏杰不禁咕噥:「在你面前,好像一直都是。」

   朱炎吼得他的頭更痛了。

   在宿醉的頭疼中,比起昨晚安然度過的迎新會,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
   是怎麼來到朱家的,又怎麼會睡在朱炎的床上。要是昨晚能回家,他
   八成可以好好睡到下午。

   朱炎凝視著他的眼睛,很久、很久不放,久得……心慢慢冷卻了下來
   。

   夏杰不想講,他就不問。

   ※ ※ ※

   為了自己,夏杰決定跟蕭翊灃把話講清楚。

   幾次事件累積下來,朱炎愈來愈不信任的神情,讓他無法不去在意、
   當作不曾看見。所以趁著午餐時間,他約了蕭翊灃一起去吃飯,打算
   在用餐間坦白。還沒商量好去哪裡吃飯,他在辦公大樓外頭等待因為
   被經理叫去,還沒出現的蕭翊灃。

   朱炎似乎沒生氣,可是看著他的眼神,讓他有種快要被放棄的感覺。

   夏杰站在大樓門外等人,心事重重的望著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如果真
   有時光機器,他真希望能回到學生時代,憑著一股年少輕狂的熱情,
   做起任何事來彷彿都容易多了,似乎有著永遠用不完的精力,永遠揮
   霍不掉的時間可以虛擲浪費。

   勇氣,竟隨著成長而逐漸變少,簡直像在退化。

   沒有人告訴他,人會因為長大而變得懦弱,顧忌更多;否則,他絕對
   會趁著年少時,一鼓作氣跟朱炎攤牌,解決兩人至今不清不楚的關係
   。

   沒有好好把握告白的時機,是他的失策吧!

   現在,他只希望為時尚且不晚。

   「原來就是你,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

   突然,一張陌生的臉龐在夏杰眼前冒出。半透明、天藍色的太陽眼鏡
   底下,一雙妖魅的黑眸正對著他閃動嘲弄,讓毫無心理準備的他不由
   自主的倒退兩步。

   「幹嘛,本少爺醜得像鬼嗎?」啐,嚇成那樣!莫穎把雙臂交叉在胸
   前,不太高興的看著倒退好幾步,簡直拿他當妖怪看的夏杰。

   打他出生,還沒有人被他的長相嚇過,眼前這傢伙當然不能例外。

   「你……長得很好看。」調整呼吸以後,夏杰縱使愕然,他依舊說出
   實話。

   「好看?」莫穎挑眉,似乎不太滿意這個讚美。

   「我的意思是,你長得很漂亮……」啊,男人好像不該用漂亮形容。

   猛然想起,長得漂亮的男人,大多不喜歡外人著墨於他們的外表,夏
   傑想要解釋的聲音不由得多了些猶豫。不是沒看過漂亮的人,只是眼
   前這陌生男人的漂亮,有一股格外妖魅的氣息,對視的時候容易讓人
   臉紅心跳,難以轉移目光。

   「他就光靠那張臉賣錢,不美行嗎?」不知何時,蕭翊灃突然冒出來
   。

   莫穎聽見聲音回頭,眸中閃過一絲興奮又隨即退去,卻不滿的道:「
   灃,你這種貶低人的說法,好像我除了長相便一無是處。」

   「不是嗎?」蕭翊灃露出疑惑的表情,無疑是給人再次打擊。

   「什麼話,除了臉蛋,我還有音樂才華吧!」莫穎忿忿不平的抗議。

   除了歌聲好,他作詞、作曲也是一把罩啊!

   從十三歲出道開始,所有人都當他是寶,當他是太上皇小心翼翼的伺
   候討好,只怕他心情一個不爽蹺工,大家都沒得玩;就他這遠房表哥
   不賣他面子,老說他這種不事生產、光騙小女生為他掏荷包過日子的
   人,連一根雜草的價值都沒有。

   甚至過分地說──拿他來比喻雜草,實在太污辱雜草了。

   在灃的眼裡,他簡直是個啥也不會,光會吃喝拉撒睡的廢人。

   「你倒提醒了我,某大紅星的經紀人剛剛被人晃點,所以在攝影棚裡
   跳腳,還打電話吼著跟我討人,說那個某大紅星又耍性子,丟下一攝
   影棚的人不見──」蕭翊灃含笑的眸光隱含犀利,讓人想起黃鼠狼給
   雞拜年,甚至恐怖地扯起嘴角問:「阿福,你可知道那某大紅星的下
   落?」

   無辜被吼,那個大紅人,得給他一個交代才行。

   荒唐事一再上演,他這圈外人的名字,都快讓圈內人耳熟能詳了。

   沒好玩的,他公司也不是電動遊樂場,他不明白這不懂得體恤別人的
   渾小子,幹嘛一天到晚跑來串門子,串到只要他玩失蹤遊戲,他的經
   紀人就會自動找他吼著要人。

   狡兔有三窟,不想工作也跟兔子學學,好歹聰明一點吧!

   不是他的公司就是他家,崔大經紀人想要逮姓莫的笨蛋,連想都不用
   想就知道去哪裡逮。雖然渾小子看起來不笨,可是蕭翊灃真的覺得,
   他笨的時候比聰明的時候多。虧他還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唉,別喊我阿福啦……」莫穎心虛地瞥開眼。

   藝名莫穎,本名周添福。阿福當然是他小時候的暱稱,現在可沒有人
   這麼喊他了,他也不想讓別人聽到這個喊法,頗覺沒面子。正因為他
   覺得阿福聽起來俗到家,所以整個家族都被他禁止喊這兩個字;偏偏
   ,只有蕭翊灃他禁止不了。

   「我愛怎麼喊就怎麼喊,不想聽別人叫你阿福,就別來煩我。」自己
   愛送上門讓人消遣,還有什麼話好說。

   「啐,你這人說話老是不留情分。」薄情的男人!莫穎咕噥抱怨。

   隨便一個陌生人,蕭翊灃都可以對他好、對他笑,對自己卻一點也不
   客氣。

   「聽不慣,別來。」這是提醒。

   「哼,你叫我不來,我就不來?」冷哼一聲,雙手環胸的莫穎覺得不
   被關心重視,索性使出耍賴手段道:「我偏要!不但要變本加厲纏著
   你,還要你嘗嘗我苦哈哈、每天被人死命緊盯的滋味,才不讓你自己
   好過。」完全自大手冊裡,沒有跟人妥協這項。

   很不巧,他在各種先天後天因素下,就是被養成一個自大的人。

   「你以為你幾歲了,幼稚。」蕭翊灃冷笑,不客氣的睨著莫穎的臉嘲
   弄。

   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小心翼翼的對待莫穎這個目前正風靡大街小巷
   的當紅炸子雞,他在他心中始終是個長不大、愛當跟屁虫、專為他招
   惹麻煩的小鬼頭。

   「偶爾也給點人道待遇吧……」無法多說什麼,莫穎只能小聲咕噥。

   「課長,他是?」當莫穎氣得雙頰鼓脹泛紅的時候,被冷落在一旁的
   夏杰忍不住插話,免得他們一搭一唱,完全忘了他還很尷尬站在這裡
   看免費的戲,很尷尬地杵在一旁。

   「遠房表弟。」蕭翊灃毫不猶豫的回答。

   「很遠很遠,遠得沒有血緣關係的那種。」莫穎快速強調。

   再三琢磨後,夏杰不確定地問:「你是……明星嗎?」

   「你不認識我?」莫穎顯得意外,也帶點不爽。

   他還以為自己這張紅到可以到處吃霸王餐,老闆還會笑嘻嘻送他離開
   的臉孔,連路上躺在地上懶洋洋的小狗,看見他都會自動起立吠兩句
   表達興奮。

   「你又不是天皇老子,憑什麼要每個人都認識你?」蕭翊灃難得的笑
   了。

   「話不是這樣說的吧,我耶,是我耶!」有種被污辱的感覺,莫穎終
   於沉不住氣,連墨鏡都摘了,自動把臉湊到夏杰的面前,讓兩人幾乎
   臉貼臉。

   竟然說不認識他,實在是太過分了。

   「抱歉,我不太看娛樂節目。」夏杰微受驚嚇,強持鎮定面對猝然靠
   近的臉。

   如果這個人很有名,他真的覺得抱歉。因為名人總是會理所當然的認
   為所有阿貓阿狗都該認識自己,所以遇到不認識他的人,要面子的臉
   肯定更拉不下來。

   「孤陋寡聞。」別開俊臉,莫穎沒好氣的冷嗤,有些懊惱的戴回墨鏡
   。

   好像他是一隻用來耍寶、逗人開心的杜賓狗一樣!

   別開臉,卻正巧瞥見蕭翊灃忍俊不住而抖動的嘴角。這下子,他知道
   自己和這個姓夏的樑子結大了。

   可惡,爛透的一天!

   ※ ※ ※

   夏杰不懂,為什麼莫穎會對自己存有敵意,但他發現到只要蕭翊灃愈
   靠近自己,那張漂亮的臉孔就會擺出愈難看的臉色,因此他只好努力
   和蕭翊灃保持距離,連說話都特別客氣。當然,吃飯的時候,有多少
   人偷瞄他們這桌,他也發現了。

   誰知道他根本不想要有那個榮幸,跟個大明星同桌用餐。

   他只想要擁有跟蕭翊灃把話說清楚的機會啊!

   當大明星被趕到的經紀人逮走,他和蕭翊灃的午休時間也已結束,只
   得認命走出餐廳,打算先回公司去。只是,當往外走的他,正在跟蕭
   翊灃堅持要給他自己的午餐錢時,在餐廳入口和他們錯身而過的人,
   讓他愕然地楞在原地。

   怕是自己眼花了,夏杰幾乎不敢相信地轉頭。

   而朱炎也幾乎在同時轉過身來。

   雖然兩家公司相距不遠,可是他們還不曾中午時間在外面碰到過。

   夏杰張了口想說話,卻發現朱炎身邊的男孩也回過頭來。他於是不由
   自主的便打量起對方;那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大男孩,身高和骨架都
   和他差不多,只是長相比他秀氣多了,臉孔還有幾分稚嫩。

   夏杰無法不去承認,眼前的大男孩,有點像學生時代的自己。

   他們的外貌,真的有幾分見鬼的神似。

   幾乎能一眼看穿彼此相像,讓夏杰有種沉悶詭異的感受。那個男孩,
   不屬於他們共同的朋友,朱炎也從來沒提過他,可是他們給人的感覺
   相當、相當熟稔。

   不夠熟,朱炎不可能跟他共進午餐。他不是個會和同事交際,一起吃
   飯培養同事情誼的人,何況那男孩太小,也不像是必須交際的客戶。

   沉默中,朱炎望著夏杰,然後也看了蕭翊灃一眼。

   蕭翊灃則是略帶挑釁的回他一眼,有意無意用眼神宣告著對夏杰的企
   圖。能察覺朱炎和夏杰之間的不對勁,所以他此刻聰明的選擇不作聲
   ,先看看情況再說。

   不知為何,四人之間的氣氛好僵。

   「朱大哥,怎麼了,你的朋友嗎?」不瞭解情況,周迅拉了拉朱炎的
   手臂。他們光瞪著彼此不說話,好像仇人相見,正用眼神廝殺似的。
   不難發現,當他去拉朱炎的手臂時,對面其中一個男人的表情似乎繃
   了一下。當然了,他也發現年長自己些許的對方,輪廓跟自己有幾分
   神似。

   等等……這男人不會就是朱炎的「他」吧?

   遲疑了會兒,朱炎還是點了頭。

   「呃,我們要趕回公司了……有空再聊。」不知道該說什麼,夏杰勉
   強對他們擠出一絲僵笑,旋即匆促地拉著蕭翊灃離去。

   胸口有些奇怪的感覺在作祟,不用說,他也知道那叫猜疑和酸味。

   不管朱炎和那男孩的關係是不是單純清白,他心中爆滿的嫉妒仍然發
   酵了。

   因為站在朱炎旁邊的人──應該是他才對!而他,竟然只能用普通朋
   友的口吻,忍住難受的滋味跟他們打招呼,還像只鬥敗的公雞一樣倉
   皇逃跑。

   就算只是朋友,他跟朱炎也絕不是普通的朋友。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為何要逃得如此心虛。

   厭惡自己沒有度量、厭惡自己無法相信朱炎、厭惡自己沒有信心……
   天知道他多厭惡這樣的自己,永遠在原地徘徊不前,還如此心胸狹小
   。

   這樣的自己,朱炎會不愛似乎也是應該……

   直到夏杰和蕭翊灃走遠,周迅才忍不住詢問:「朱大哥,他是不是誤
   會什麼了?」

   朱炎的神情雖然無波無緒,眼神卻始終追逐著遠去直至消失的背影,
   可以想見平常連話都懶得跟別人多說、不怎麼愛交朋友的他,對那個
   男人有多重視。本來還心存希望,可在看到朱炎望著那個人的眼神之
   後,他便知道自己再傻也是多餘。

   朱炎的眼神太專注,專注得容不下別人。

   如果他和那個男人有幾分神似,他根本進不了朱炎的眼……唉,他永
   遠都不該奢求一個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人吧!早日想開,或許是救贖
   自己唯一的方法。

   「太聰明未必是好事。」拍拍他的頭,朱炎逕自走進餐廳裡。

   夏杰的態度,好像在劃清界線……真傷人。


第八章


   大學時代,總有些死黨和損友。

   而朱炎他們這一群七、八個人,曾為平大學生會成員的伙伴,雖然不
   常聯絡但感情依舊,每隔一、兩個月總會找時間來聚聚,丟下工作上
   山下海四處去瘋。今天是難得的星期天,正是他們聚會的日子,只不
   過──

   「喂,大家難得見個面,你們幹嘛個個擺個臭臉?」

   停好九人座休旅車,走向眾人的項崇恩一臉笑容問著眾人,看見大家
   皺眉的皺眉、疑惑的疑惑、苦笑的苦笑,就是沒看到有人露出興高採
   烈的表情──嗯,也不是小朋友了,要求他們這幾個大男人興高採烈
   好像是過分了些。

   這次是他決定聚會的地點,但大家卻似乎不怎麼滿意他的選擇。

   嘿嘿,如他所願──看見一群傻成二楞子的男人。

   老妹沒來「參觀」這盛況真是可惜了。

   「死芭樂,是哪個敗類把我們載到遊樂園來的?」因為昨晚加班太累
   ,整路上都在車子後座打盹的葛朝平,一下車便瞪著醒目的招牌怒咒
   。

   遊樂園,鬼知道他幾百年沒來過了!

   「熬了好幾個晚上計劃,煞費苦心替你們選了這麼好玩的地方,沒出
   腦出力的人抱怨什麼?」一腳把葛朝平頂開,項崇恩立即表達不滿:
   「幾歲了,壞脾氣也不改一改。」

   死傢伙,明知道司機是他,還用問是誰載他們來的?擺明罵他是敗類
   。以他的個性怎麼可能忍氣吞聲;更何況,那也不怎麼符合養生哲學
   對吧!

   有怨氣當場發,大家往後才能不放在心底計較,繼續當朋友嘛。

   不過,他可是真的煞費苦心耶──哈,就為看見他們此刻哭笑不得的
   表情。

   在葛朝平忙著瞪人的時候,邡聖攸忍不住開口:「崇恩,你嘛幫幫忙
   ,我們都一把老骨頭了,你還帶我們來這種人擠人的鬼地方受折騰?
   」

   別說能好好聊聊近況,到時候被人群沖散,去哪個鬼角落找人啊!

   假日的遊樂園,不用想像會有多少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和家庭擠進來。
   十八歲的時候,他絕對樂意到遊樂園消耗過剩的體力,可是他現在不
   是十八歲。

   每天坐辦公桌,體力、活力都不比當年,他無意不服老。

   感受到眾人圍剿的氣勢,項崇恩還是嘻皮笑臉的消遣:「有沒有搞錯
   ?不到三十歲跟人家喊老,你平常怎麼不拄根拐杖出門?」

   微瞇黑眸,黎颺終於問道:「你是不是有預謀?」

   雖然沒說什麼,扇君恆亦是這麼猜測的表情。

   「來玩就是來玩,我只是覺得遊樂園不錯,哪可能有啥預謀,你們不
   要太多心了。」項崇恩打著哈哈,突然走到光看著他被圍攻,也不幫
   忙說句話的梓泉旁邊,拉住親密愛人的手,就往售票口邊走邊嚷:「
   來都來了,幹嘛還哩八嗦的?我們先去買票了。」

   背對眾人懷疑的眼神,唯有梓泉能看見揹著眾人的項崇恩,才走沒幾
   步便做起鬼臉來,不禁有些好笑與無奈。難怪有些時候,那些傢伙會
   抱怨身為崇恩的情人,他必須負起「教育」責任。問題是,項崇恩又
   不是跟他交往以後才突然變成這副德行的,他們認識他更久啊!要他
   負責沒道理吧?

   ※ ※ ※

   朱炎始終凝望正看著項崇恩背影走遠的夏杰。

   這幾年來,他從不懷疑夏杰對崇恩餘情未了。

   如果說,可以用謊言欺騙自己的心,他可以自以為是的認定,夏杰對
   崇恩早已忘情;而他老是盯著崇恩和梓泉,無意中泄露眷戀與酸意的
   眼神,只是他過於多慮的想像。問題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無法否
   認自己觀察的結果。

   除非瞎了,否則他永遠無法自我欺騙。

   無論別人說他想太多,還是固執得無藥可救都好,他就是想給夏杰足
   夠的時間,希望能等到他對項崇恩完全斷情,再跟他重新開始。

   在夏杰斷情之前,朱炎寧可壓抑對他的情感,絕對不碰觸心中的慾望
   所在。

   只是……一想到夏杰口中那個「只是單純的上司」,似乎對夏杰有種
   明顯的企圖,危機意識讓他在腦裡敲著警鐘,也讓他胸口老是有種忐
   忑的感覺。感情好到總是出雙入對,能說只是單純的上司嗎?即使相
   信夏杰,他也無法相信對方。

   夏杰……他輸不起。

   「炎……」

   猛回神,發現夏杰就站在面前,朱炎停頓兩秒才問道:「什麼事?」
   一路上,夏杰都沒跟他說上幾句話,他還以為他今天都會如此。

   「大家都進去了。」被留下來喊人的夏杰,指指走遠的一群人。

   若不是朱炎的神情凝重,其他人也不會自動先閃開。

   眾人理所當然的把朱炎留給他處理。

   「那又怎樣?」朱炎望著他,口氣有些涼。

   說實話,他今天根本無心玩樂。那些小孩子喜歡邊尖叫邊玩的玩意,
   他提不起半點勁去參與,再多的新設施也吸引不了他想玩的意願,他
   寧可在外頭等他們。

   「你不進去嗎?」夏杰因為他的語氣而不自在起來。

   自從他找到工作以後,兩人的關係就好像是逐漸拉滿弓的弦,一天比
   一天緊繃。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舒緩兩個人之間那種讓他適應不良
   的微妙變化。

   他真的不喜歡這些變化。

   「不想進去。」朱炎相當坦白,一點也不覺得沒玩到值得惋惜。

   「可是他們都進去了。」瞟了一眼遊樂園的大門口,沒想到他會如此
   回答的夏杰更加不知所措,暗示著跟大家脫隊似乎不妥。不管兩人關
   係如何變差,卻因為項崇恩和其他人而不得不見面,連擁有冷靜思考
   的時間都不被允許,感覺的確無奈。

   在餐廳擦身而過,不過是三天前的事情。

   「你可以跟上他們,我沒攔著你。」朱炎淡淡挑眉,語氣還是涼涼的
   。

   反正,有崇恩那傢伙在,夏杰也不會太無聊。

   「你的態度為什麼要這麼差?」來不及多想,夏杰沒好氣的道。他開
   始厭惡現在跟朱炎對話的感覺,不止陌生而且無趣到要人命。就算認
   為自己太衝動,有些後悔的他還是挺起胸膛,強迫自己面對朱炎冰冷
   的視線。

   沉默兩秒,朱炎仍只是不冷不熱道:「天性如此,抱歉了。」

   這小子的脾氣又變糟了。

   有時候他也不免懷疑,原本溫吞內斂的夏杰,脾氣一年一年變大──
   是跟他在一起久了被潛移默化,還是本性如此,受教化被開發出隱藏
   的潛能來。

   他不介意夏杰的脾氣變壞,倒是很好奇原因。

   「抱歉個鬼,你對我原本不是這樣的!」反正豁出去了,跟朱炎一樣
   無視四周熱鬧人群的夏杰,一鼓作氣的質問:「與其費心敷衍我,話
   憋在心底卻怎麼擺都不對位,你何不直接把話說清楚?我到底做錯什
   麼離譜的事,讓你開始看我不順眼?」

   「我沒有看你不順眼。」朱炎微微皺眉,有些悶道。

   夏杰應該很清楚,他不會跟看不順眼的人說話。要是他真會看誰不順
   眼,也是那些對夏杰存有企圖,想要自他身邊搶走夏杰的男男女女。

   守了多年的寶物,他豈能容許不相干冒出來的人覬覦,企圖跟他爭奪
   。

   「若是沒有,為何你的眼睛、鼻子、嘴臉的表現『剛好相反』?」夏
   傑忍不住譏刺,不由得憶起當年初識,對自己始終不苟言笑、態度也
   不友善的朱炎。

   那般冷淡且不留情面……

   「你在無理取鬧嗎?」朱炎捺著性子,沉著聲問。

   周遭喧鬧的氣氛,突然讓他的心情糟糕起來。

   「如果這是疑問句,我並不認為我是。」夏杰只是覺得自己快悶出病
   來了。

   朱炎一天比一天不明不白的態度,的確快要讓他莫名其妙發起瘋來,
   甚至逐漸失去理智;而這幾天,他無法不去猜想,那天朱炎帶去吃飯
   的大男生,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故情緒也不由得加倍浮躁。

   他怕,二十三歲的他已是太老,跟十幾歲的人爭不起愛情。

   一般人會覺得,情人愈有新鮮感吧!而他,從眼神看得出來,那個大
   男生對朱炎的迷戀是絕對不容置疑的,他自然更加仿徨不安,對自己
   失去信心。

   「如果不是,你的眼睛、鼻子、嘴臉的表現為何如此彆扭?」朱炎反
   諷。

   假如破例縱容夏杰進入他的心中、他的生活,只是為他帶來無止境的
   被猜疑,以及嫉妒後揮之不去的無奈感,那又有何意義?漸漸的,他
   開始打從心底不明白,夏杰想從他這裡得到的是什麼樣的回應,聽見
   的是什麼樣的話。

   可嘆夏杰能給他的東西再少,他還是不願意放手讓他離去。

   愛一個人,原來只是這麼一回事。

   「我強烈的感覺,你是存心在諷刺我。」夏杰並不笨,只是有些心寒
   。他想解決問題,跟朱炎好好談談,偏偏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兩個人這樣不斷打著迷糊仗好累。累得他開始想
   欺騙自己,以逃避對朱炎的愛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想怎麼樣?」面對忿忿不平的夏杰,朱炎不再拐
   彎抹角。雖然夏杰一直有些激動,可是他不明白他激動的理由。

   朱炎原本以為,該激動的人是自己。

   想說什麼、想怎麼樣?他只不過想弄清楚,他在朱炎心中的地位,僅
   僅如此而已。

   深吸一大口氣,夏杰終於鼓起勇氣問道:「我跟你,是不是只是普通
   朋友?」

   是不是至多只能擁有像崇恩他們一樣的地位。他想知道自己有沒有「
   權利」。現在不問清楚,錯過恐怕就沒機會問了,也會失去所有的勇
   氣。

   朱炎頓口氣,眸光閃過異樣光芒,緩緩地道:「答案,你應該很清楚
   。」

   從來沒想到夏杰竟會有此可笑一問,他的心情有些不爽快。

   答案只有一個,再清楚也不過。

   「我一點也不清楚!」相反的,夏杰沒好氣地道。

   Shit,那是什麼狗屁不通的回答!

   「我以為你知道。」他依舊幽幽的道。

   「我不知道!」啐,知道還用問!夏杰口氣不佳,更是忍不住翻白眼
   。

   「我想,你應該自己去發掘。」朱炎的神情令人難以捉摸。

   「那是什麼意思?」夏杰不懂。

   「告訴他們,我先走一步。」沒給答案,朱炎丟下一句話便掉頭離去
   。不用說,他讓夏杰傳達自己的決定;擅自離去,改天會讓眾人如何
   圍剿,他不在乎。

   他此刻的心情根本不適合遊樂園。

   「該死,選擇走開是最差勁的行為!」楞了一下下,夏杰對著朱炎的
   背影發飆,卻只讓他的腳步停頓不到幾秒。

   朱炎搭上計程車,再也看不到夏杰在懊惱後,沮喪垮下的神情。

   他真的沮喪,自己連朱炎的腳步都留不住。

   曾幾何時,他對朱炎已經如此不重要、完全失去影響力?一想到極有
   可能是因為有人替代了自己在朱炎心中的位置,又如何能讓他不沮喪
   。

   身為同志,連口頭承諾都捉不著,想留住愛情是件多麼辛苦的事。

   ※ ※ ※

   發現朱炎先離開之後,眾人交換了一眼,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除了項崇恩,他們哪一個不想拍拍屁股走人,盡速離開人山人海的遊
   樂園?朱炎只是──夠狠!若說意外,他們也只是意外朱炎竟然沒帶
   著夏杰一起溜。輕而易舉的看出夏杰眼中的沮喪,大家很有默契地瞥
   了梓泉一眼,便將項崇恩一屁股踢出去。

   真是──太過分了!

   被眾人拱出來的項崇恩,只能哀怨的回望著那群死沒良心拉著梓泉避
   走,光留他處理難題的一伙人。啐,要是害梓泉多想怎麼辦?他們真
   以為梓泉那麼好說話啊!「沒良心、沒良心……真的是死沒良心,幾
   個混帳的良心全給野狗叼走了!」

   可惡,能夠的話,他真想去拜巫師,學些咒術整整那伙人。

   「你在碎碎念什麼?」被項崇恩拖住不能跟上走遠的其他人,夏杰只
   好看著眼前一張幾乎像跟誰賭氣般扭曲的俊逸臉孔,有些哭笑不得的
   問。

   「我哪有碎碎念,碎碎念是女人玩的把戲。」項崇恩當場否認得乾乾
   淨淨。

   傻瓜才會笨得留下笑柄,事後讓夏杰說出去給別人笑話。

   「哦?」夏杰的眼中閃過難以被唬弄的笑意。

   「哎呀,那些小事、鳥事、亂七八糟事都不重要啦!」有些心虛,項
   崇恩僵硬一笑,甩了甩手轉移話題,直接切入重點:「重要的是,你
   是不是跟炎吵架了?」

   「如果是吵架就好了。」夏杰一嘆,對項崇恩不覺得有啥好隱瞞。

   「什麼意思?」說成這樣,害他都要錯覺自己不夠聰明了,否則怎麼
   會聽不懂。拉著夏杰到人少的角落,項崇恩打算好好問清楚。

   「就是吵不起來,才顯得我一廂情願不是嗎?」夏杰黯下眸光,只能
   苦笑。

   吵得起來,至少代表朱炎跟他是對等的,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吧!不管
   過了多少年,他和朱炎似乎都脫離不了學長和學弟的關係,想有進展
   談何容易。

   始終在原地踏步,是讓他不得不感嘆的地方。

   「一廂情願?你的意思是你們還沒有……在一起?」項崇恩有些驚愕
   。

   不止他,所有人都認為夏杰和朱炎早就成對,只是朱炎個性使然,所
   以不喜歡在外人面前公開表現對夏杰的感情,難怪他會訝異了。

   夏杰搖了搖頭,苦笑的問:「我們看起來像是在一起嗎?」

   幾年來,他和朱炎無論哪次聚會都是一起出現,不是不明白其他人為
   何會如此以為,他也希望真是這樣……只是事實並沒有想像中美好。

   「像,可惜不是。」消化事實,項崇恩重重嘆了口氣,皺起眉頭低喃
   :「要是梓泉可以生小孩,我們的小孩都好幾歲了,炎到底在拖拖拉
   拉搞什麼鬼?」

   不乾不脆的,枉為男人!

   「或許,他並不喜歡我。」沒心情笑,夏杰突然憂鬱的道。

   甚至可能朱炎對他的喜歡並不深刻,是那種可被代替的喜歡,所以才
   一直不願對他付出承諾,怕被他以情人的身份束縛吧!

   「你有沒有想過,炎會這樣對你,可能是因為他認為……」思前想後
   ,項崇恩不禁更確定自己的想法,湊到他耳邊輕聲猜測:「你還喜歡
   著我?」

   任何說法都可以成立,唯獨朱炎不喜歡夏杰的這事,絕對是件天大的
   笑話。

   「嗄」怎麼可能?

   「你也知道的,他那個人就是脾氣固執,認定自己的想法,就不可能
   管別人怎麼說,是有那個可能性的對不對?」在夏杰的錯愕中,項崇
   恩慢慢抽絲剝繭對他剖析,嘆口氣便語重心長的提醒:「那傢伙,八
   成是因為認定你還喜歡我,所以自尊心不容許他接受你。」

   看樣子,朱炎沒有他們所以為的洒脫。

   思索著項崇恩的話,夏杰的整顆心都混亂了起來。

   會嗎?真如崇恩所說……

   ※ ※ ※

   會被人說蠢,通常是自己造成的。

   三更半夜的,夏杰真的不想當無聊痴心漢,站在朱家的公寓前頭喂蚊
   子。抬頭望著位於七樓的朱家,足足自行罰站了四、五個小時,直到
   雙腿發麻,他才真的覺得自己此刻的行為夠蠢,夠像個笨蛋。幸虧,
   沒人知道他做了這樣的蠢事,所以只有他可以嘲笑自己的愚蠢。

   或許,他寧願被笑笨蛋,仍偷偷渴望著朱炎會發現他的存在吧!

   無論朱炎如何冷淡,依舊無怨無悔的他,都替自己感到悲哀。

   突然間,他好想斷了這份眷戀。

   所以,現在的他才會像個傻子一樣杵在這裡,希望自己徹底想個清楚
   ,要怎麼做就決定怎麼去做,一旦決定就義無反顧,再也不要後悔。
   崇恩建議他,朱炎不動他來動,索性由他先跟朱炎告白要求回應,硬
   逼出朱炎心底的真心話。

   問題是──他能嗎?

   要是有那個勇氣,他懷疑兩人僵持不下的關係,是否還會延宕至今。
   太年少的時候,便遇上桀傲不馴的朱炎,記憶不曾在他腦海退色過,
   讓他習慣了不敢造次;朱炎已不復當年輕狂難以接近,但要他主動跨
   出藩籬,改變兩人的現況談何容易。

   談何容易呀……


第九章


   「你在這裡做什麼?」

   被人從後頭拍了一下肩膀,受了驚嚇的夏杰立即回頭,愕然的看見兩
   個巡邏的警察,正站在身後向自己盤問,繼而遲疑地回答:「我……
   只是站在這裡,沒做什麼……」

   兩個警察交換一眼,看他也沒什麼危險性的樣子。

   一身斯文打扮,長相清秀溫和,只是神態疲憊……他們看眼前這男子
   失魂落魄的樣子,說他是個被女朋友甩了,守在女朋友家門前的失意
   人還比較像。這倒也是屢見不鮮的事,說不定報案的人,正是甩掉他
   的女朋友哩。

   「因為有人報案,說有可疑份子在附近徘徊,所以我們必須確認你的
   身份。」就算認為他應該不是壞人,其中一個巡邏的員警還是盡職的
   拿出登記的簿子,公式化的要求道:「請拿出你的身份証或其他証件
   。」

   苦笑了一下,夏杰便掏出皮夾,拿出証件遞給警察。

   說起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當成可疑份子,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感
   想。

   「你是這裡的住戶嗎?」在同伴依証件登記時,另一個警察朝他詢問
   。

   「不是。」夏杰誠實的搖頭。

   「那三更半夜,你在這裡做什麼?」警察又問。

   現在都快凌晨一點了。

   「我……來找朋友。」

   「這麼晚來找朋友?」警察不由得露出狐疑的眼神,想到壞人不一定
   長得壞人樣,又問道:「你朋友住哪層樓?」

   據報案的人說,可疑份子徘徊了好幾個小時。

   如果是來找朋友的,找不到朋友幹嘛不回去,這有點沒道理。

   除非,他真的是來罰站當痴心漢,想感動誰的……

   頓了口氣,夏杰還是勉強回答:「七樓。」

   「為了確定你不是什麼可疑份子,請給我你朋友的電話。」看見他的
   眸光閃爍,不明白他是因為害怕驚動朱炎的警察覺得不對勁,當下便
   要求他。

   「這……」夏杰遲疑了。

   「你不想跟我們回警局吧?」警察提醒,更認定他的反應可疑。

   迫於無奈,夏杰只好給了他朱炎的手機號碼。

   看著警察打完電話掛斷,他不由得有種會很淒慘的預感。

   不到一分鐘,眼前這棟公寓的鐵門就被打開。朱炎從裡頭走出來,用
   很深沉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便直接上前跟警察交談,保証他不是什麼
   可疑份子。此外,以為夏杰的「朋友」是女性的警察,眼中還真有幾
   分失望的無聊感。

   虧他們還想像了半天。

   ※ ※ ※

   警察走後,朱炎不想驚動父親,便帶夏杰到附近常去的Gay Ba
   r。

   他想,夏杰應該是有些話必須跟他解釋清楚。當他知道夏杰這笨蛋在
   冷颼颼的夜晚,站在他家門外好幾個小時,他的心情說有多複雜就有
   多複雜。

   別說感冒了……要是不小心,就那麼倒霉碰見變態怎麼辦?

   世風日下,三更半夜的,誰能保証什麼!

   他真想掐死身邊這個老是考驗他心臟強度的笨蛋!

   要不是捨不得,或許他真會動手。

   看朱炎點了杯啤酒,有些忐忑不安的夏杰也舉起手,打算跟吧台內的
   酒保點杯酒喝,誰知當他正要跟酒保點酒的時候,朱炎卻搶先開口。

   「給他果汁。」朱炎轉頭望向酒保,全然是不容人抗議的口吻。

   「我想喝啤酒……」有些訝異,夏杰仍不解地道。

   並非未成年,就算是未成年的時候,朱炎從來也沒限制他喝酒。

   「果汁。」朱炎很確定的對猶豫的酒保重複。

   酒保望著他們兩人,最後將詢問的視線落在夏杰身上。

   「那就果汁吧!」連什麼果汁都懶得點,夏杰嘆了口氣,只能對酒保
   苦笑。

   朱炎啥時變得這麼霸道啊?真奇怪!奇怪是奇怪,他又不想跟朱炎為
   這種小事鬧翻臉,到最後只能一拍兩散各自回家,自然只有妥協的份
   。

   何況,他現在還處於等著被審問的狀態。

   明瞭他的無奈,酒保只能回給他一抹笑容,便盡本分調起店內的招牌
   果汁。

   「為什麼我不能喝啤酒?」妥協之後,夏杰隨口向他要答案。

   朱炎不追問剛剛的事,的確暫時讓他鬆了口氣,但總得說出禁他酒的
   理由。

   「我不想背你回去。」朱炎的回答很乾脆。

   「嗄?為什麼我要讓你背回去?」

   「我不想冒險,你喝醉的樣子……」把玩著啤酒杯,朱炎盯著杯裡的
   酒液,最後不情願的補上一句:「嚇到了人。」

   「嚇到誰了?」看樣子,朱炎是說他在迎新會喝醉的那次。

   不過,那回是他心情不好才不小心喝多,出現這輩子唯一的醉酒紀錄
   ,不代表他酒量不好,一杯啤酒就會醉吧!

   「我。」頓了一秒,朱炎承認道。

   「你?」不會吧!

   有些無奈的夏杰還是懷疑,不太相信他會這麼老實承認。

   「反正就是不准你喝酒。」撇了嘴,朱炎的口氣透著固執。

   「等等……」不會是從今以後都不准吧?

   「說真的,戒酒對你比較好。」朱炎講起道理。

   「喂喂喂……」那你怎麼不戒?

   「酒又苦又澀,其實也沒什麼好喝。」抗議無用。

   「喂喂……」那你自己還喝?

   「就這麼決定了!」拍桌定案。

   「喂……」人權咧?
   當酒保送上夏杰的特調果汁,朱炎不慌不忙的轉過半個身體,沉沉直
   視著他問道:「我什麼時候改名叫『喂』?如果本人沒記錯,我姓『
   朱』單名『炎』。」

   「認識幾年了,還用你來告訴我。」夏杰嘟噥。

   他只是在抗議被剝奪的人權罷了!

   嘴角淡淡一扯,朱炎導向正題:「說吧,那麼晚來找我做什麼?」

   他懷疑要不是警察的關係,夏杰會不會在他家門外罰站一夜;更懷疑
   ,夏杰該不會只是為了想追問白天那個沒問出答案的問題,就做出這
   種讓他擔心的傻事。

   「我……哈啾!」來不及說話,夏杰就打了個噴嚏。

   身體本來就冰冷,走進開著冷氣的店裡,襲上身體的寒意不由得加重
   。

   朱炎皺了眉,當下脫下薄外套,二話不說的披在他身上。

   「謝謝,店裡頭好像比較冷。」感受久違的暖意,夏杰對朱炎感激一
   笑,很確定想拒絕也沒用,便直接接受朱炎對他的好。

   如果可以,他還真希望自己能以情人的身份,理所當然接受這份好。

   「是你做了蠢事。」朱炎的語氣雖平淡卻是不客氣的指控。

   夏杰沉默了,只能由著自己苦笑。

   可以的話,他何嘗不希望自己變得聰明、堅強。年紀不小了,卻因為
   一份執著多年的情感一再當傻子,誰又能明白其中的無奈。

   「炎,你到底喜不喜歡我?」突然間,夏杰竟意外的脫口問出。

   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答案,所以並不後悔問出口。

   等了太多年,他已失去被動、等待的耐心。

   一瞬間,不止眸光爍爍望著夏杰的朱炎沉默了,彷彿整家店都安靜下
   來,跟著心臟狂跳的夏杰,一起屏息以待朱炎的回答。

   連吧台內的酒保,都悄悄停下原本正在搖雪克杯的動作。

   似乎,每個認識他們的人都很想知道答案……

   「別告訴我『我應該知道』,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在朱炎微微張
   口時,夏杰搶先一步道。他害怕,更不願意像白天一樣被敷衍過去。

   「喜歡。」像是不怎麼重要的口氣,朱炎淡淡給了兩個字。

   「那……愛呢?」不滿意他的口氣,夏杰又追問,就怕他所謂的喜歡
   並不代表任何意義,光是普通朋友般的喜歡。

   朱炎側頭凝望著他,隨後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額頭,淺淺笑了。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的擔心很多餘。

   微楞一下,夏杰皺眉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覺得我的問題很好笑
   嗎?」

   「也許。」朱炎給了一個差點讓他氣死的答案。

   「什麼叫作也許?」

   「就是也許。」因為問題太可愛了。

   「別耍著人玩好不好?」覺得很嘔,夏杰忿然跳下高腳椅,再也氣不
   過的說道:「我只不過想知道,這些年來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愛我,想
   知道我這幾年傻傻盼望你的愛、以為你是在乎我的,是不是像個一廂
   情願的笨蛋在做白日夢;能不能請你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

   不愛他,也好讓他徹底死心。

   管他有沒有觀眾,此刻的夏杰都豁出去了。

   「你喜歡我嗎?」異於他的激動,朱炎輕聲反問。

   嘖,有人會用這種比大小聲的態度,去追問別人的心意嗎?有些好笑
   又無奈,他卻不能否認開心的感覺像糖水滲入心頭,正慢慢漾了開來
   。

   或許,這就是他多年執著所等待的──確定夏杰的感覺。

   確定夏杰真的想要他,甚至想要到會主動爭取,不光只是被動順從、
   被動地和他在一起。

   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實現,其實他是非常感動的,只恐怕沒有人能夠
   從他此刻淡漠的神情,看出他心中的感動……不能怪他,他本來就不
   是熱情的人。

   生命裡僅剩的熱情,他幾乎全給了夏杰,再多也沒有了。

   每個人要的愛情不同,感受愛和表達的方式自然也不同。

   「當然喜歡。」夏杰的回答毫不猶豫。

   「你愛我嗎?」朱炎微微側著頭,彷彿學著他之前問的方式。

   「愛……愛呀。」不需要遲疑,可是夏杰仍因為朱炎專注的眼神震了
   一下。

   若不是愛他,何必從認識以來就對他小心翼翼,生怕惹他老大不高興
   。正因為害怕失去重要的人,面對他才會那般誠惶誠恐,連男子氣概
   都甩到一邊不要。

   「不確定?」朱炎試探的問。

   用這種質疑的口吻問他,簡直是種羞辱!夏杰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惱
   火的道:「誰說我不確定了,愛你好幾年愛到要抓狂了,我連自己的
   心意都不確定,豈不是太可笑!」不確定的人應該是他吧!

   停頓幾秒,朱炎索性乘機問清楚:「那個蕭翊灃,你們真的沒關係嗎
   ?」

   就算對自己有自信,他也不能否認蕭翊灃的條件很出色。在同家公司
   工作,接觸頻繁,對方又那麼主動,難保夏杰從來不曾動心過。愛上
   一個人,不管怎樣個性的人,多多少少都會變得多疑,無法不去在乎
   對方身邊出現的「可疑份子」。

   不弄清楚真相,他連睡覺都不安心。

   「你要我說多少次,我跟他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提到蕭翊灃
   ,夏杰的氣勢不由得弱了下來,卻用相當坦白的口氣道:「充其量也
   只是他對我有好感,我的心底一直只有你,想都沒想過要跟他在一起
   !我不需要騙你。」

   雖然解釋這種事很尷尬,但一想到這代表朱炎在乎,他又覺得是好事
   。

   「真的?」朱炎的語氣放輕,依舊跟他確定。

   「騙你幹嘛?」可惡,竟然還不相信他的話!

   「嗯。」因為他的態度而釋懷,朱炎終於放心的笑了。

   「嗯什麼、笑什麼!我的答案咧?」不會是自己滿足就好,而打算繼
   續敷衍他,不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吧?露出狐疑的眼神,夏杰愈想愈
   有可能。

   「我──」

   就在朱炎正要表白,回應夏杰的那一刻,背後卻突然趴了一個人上來
   ,害他嗆了一下,差點整張臉都貼在吧台上。

   剛進店裡打斷眾人看好戲的人,完全不識相的嚷著:「朱大哥,沒想
   到你也在這裡……嗝……我們真有緣耶!」

   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本來被打斷告白差點發火的朱炎,不由得暫時
   忍下怒氣回頭,皺著眉扶開滿臉醉紅、全身酒氣、根本站不太穩的周
   迅。

   「你喝了多少酒?」勉強撐住快整個趴在自己身上的周迅,朱炎捺著
   性子詢問。

   哪個混帳,竟讓未成年的人喝那麼多酒!還有,是哪個混帳、哪家店
   賣的酒?

   「朱大哥,我好想你喔……你最近都不來看我,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像是沒聽見朱炎的問話,周迅突然搖頭晃腦,笑著自言自語起來:
   「你記得嗎?認識你不久的時候,你帶我去買衣服……我本來以為衣
   服是要送我……好高興、好高興……」

   發現站在旁邊的夏杰,周迅眼中閃過受傷的光芒,又突然痴痴的笑,
   「誰知道我只是個衣架子,一個像他、替代他的衣架子……」收起笑
   容,他倏地正經起來道:「沒關係,當個衣架子也好……替身也好…
   …只要你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我不介意當小的……」

   「你到底喝了多少?」從沒發現周迅的迷戀,此刻的朱炎有些傷腦筋
   。

   依周迅的個性,酒醒之後肯定會後悔,倒是他很確定的事。

   雖然,那並不能否認他發現的事實。

   用力甩頭,周迅猛然固執大叫:「別以為我喝醉了,我很清楚自己在
   說什麼,我知道你其實也喜歡我的對不對?否則你不會對我那麼溫柔
   、那麼照顧我!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是真的…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喊叫到最後,他的聲音虛弱下來,像是快要哭了出來祈求朱炎承認。

   他無力的身體癱軟,還是靠朱炎用力抱著才沒摔在地上。

   本來他是想醉個徹底,當是告別儀式徹底忘了對朱炎的感情,誰知會
   在這節骨眼碰上主角。不同平常,他醉得無法用理智思考,壓抑不住
   的情感便爆發出來。

   「噓,沒事的,你只是醉了。」朱炎別無他法的安撫著懷中的人。

   因為周迅長得像夏杰,他不能否認自己對他的確轉移了幾分情感;可
   是那隻不過是兄長對弟弟般的感情,絕對與他認定的愛情扯不上關係
   。

   「可不可以拜託你,把他分給我一點……不要完全搶走。」

   不管朱炎說什麼,周迅突然轉向夏杰祈求。他是醉了,醉得無法用邏
   輯思考,只是說出最本能的渴望,像小孩子一般索討著所喜愛的東西
   。

   腦子要是清楚,他永遠不會這麼做。

   「我……」尷尬的看了周迅和朱炎一眼,夏杰還無法接受眼前的衝擊
   。

   分給他一點?他連朱炎是不是愛他都不確定,哪來的權利可以分給別
   人?但,就算確定了,他也沒有那個度量接受第三者吧!

   像現在,看著朱炎懷裡抱著別人,他的心就痛得快要無力跳動了。

   周迅的口氣讓他實在很難不去懷疑,朱炎才是那個和別人有什麼的人
   。

   原來,當初朱炎送他的就職禮物,竟然是找周迅去買。光想到這個,
   他就想把那些衣服全都丟進垃圾桶裡,一件都不想要。

   那樣的禮物讓他看了心酸,留下豈不是折磨自己。

   「求求你,讓朱大哥回到我身邊……」周迅閉上沉重的眼,卻還是呻
   吟。

   回到他身邊?意思是,朱炎跟他真的有過一段情?

   「你別胡思亂想!」看見夏杰慘白的臉色,朱炎不由得緊張地道,卻
   又不能放開懷中幾乎站不住腳的周迅,只能看著夏杰一臉難過、愈退
   愈遠。

   「你跟他……」夏杰幾乎像是在囈語。

   「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朱炎急著喊道。

   該死,好不容易等到表白的時機,為什麼會變成這麼複雜的情況?

   「可能嗎?」夏杰微扯起嘴角,望著緊緊攀附著朱炎的人,笑得有些
   淒涼。

   一定有什麼,他們一定有什麼……

   因為平常對人冷漠的朱炎,對他好溫柔啊!同樣的話不斷在腦海回盪
   ,讓他已經聽不進任何解釋,只想逃離、逃避自己不想接受的畫面和
   事實。

   「當然可能!」該死!朱炎在心中一千萬遍詛咒。

   完全動彈不得,他只能以這輩子最激動的語氣吼道:「你要相信我,
   我愛的人是你呀!」

   他問心無愧,只是……不知道周迅喜歡他的事。

   要是知道,他肯定會跟他保持距離。

   「你……」可笑呵,終於聽見想聽的話,他的心卻選在此刻麻木了。
   搖搖頭,夏杰堅定的轉頭,離去前只丟下一句話:「當我今晚沒來找
   你。」

   太難受了,他覺得好悶好悶,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棲息。

   「傑──夏杰!你給我站住,聽我把話說清楚!」無法追過去,朱炎
   只能對著夏杰的背影狂吼,可恨依舊留不住他的腳步。

   媽的!老天爺到底在跟他開什麼玩笑?

   ※ ※ ※

   凌晨五點半,曙光微微乍現。

   一通電話,捨命陪君子的項崇恩出現在夏杰所在的地方。

   「嗨,我來得夠快吧?」把機車停在夏杰面前,項崇恩掀開安全帽的
   擋風罩子,朝他露出得意笑容,完全沒有在凌晨四、五點被叫出來的
   沒好氣。

   因為對方是夏杰,他相信他絕對有他的理由。

   「對不起……」一時衝動打了電話,真的看見項崇恩,夏杰反而內疚
   。他沒意思在這種時間,把項崇恩從暖暖的被窩叫出來。

   「幹嘛說無聊話,想去哪兒?」項崇恩笑笑的問。

   「現在太早了,我不應該打電話吵你……」有些感動,夏杰還是介意
   。

   「別像個女人囉囉嗦嗦的,被你吵是我甘願的行了吧!」揮手拍了一
   下他的後腦勺,項崇恩便指指後座要他上車,口氣突然變得很霸道,
   不兇卻很認真的道:「你要是出了事不吵我,小心我跟你絕交翻臉,
   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想去哪?」

   楞了一下,夏杰終於吐出兩個字:「海邊。」

   海邊有很多他和朱炎留下的回憶,很適合用來厘清他此刻的混亂。只
   是項崇恩這個人似乎永遠不會變,讓人很難不感動加感慨啊!

   等夏杰上車坐好,項崇恩立即加油門,二話不說的飆向海邊。


第十章


   海浪,一波一波的襲上陸地,似乎真的能讓人平靜下來。

   「崇恩……如果天堂不遠,要怎樣才能觸碰得到……」坐在防波堤上
   ,夏杰仰望著逐漸泛白的天空,嘴邊逸出無奈至極的嘆息。對別人來
   說,或許是誰先跨出一步般簡單的事,偏偏他們兩個都做不到,做到
   了卻又無法相信彼此。

   天知道,他真的想相信朱炎……

   「天堂太遠,所以誰也觸碰不到。」眸中閃過異樣光芒,項崇恩突然
   撲在他的背上,玩笑似的勒著他的脖子,但口氣認真地道:「你就乖
   乖和我留在下頭當凡人吧!」為免傳達錯誤訊息,他可不希望夏杰想
   不開。

   不過是一個身份不明的第三者嘛!想太多也沒有用。

   「別玩了,小心你阿娜達看見,你又吃不玩兜著走。」沒心情的推開
   巴在背上的人,夏杰有氣無力的提醒,萬一出事他可不管。

   梓泉並不是那種醋勁很大、什麼醋都吃的不講理的人,從大學時代認
   識到現在,對他們這伙人兄弟般的交情亦頗能瞭解;可是就算知道崇
   恩老是不正經的舉止,從不帶任何曖昧的情愫在,真正愛他的人一定
   很難完全不介意吧!

   就好像他看見朱炎抱著周迅,無論任何理由都會在意。

   度量再大,總有個限度在。崇恩雖然專情,卻偏偏花名在外,當他的
   情人的確很難安心。不過,之所以花名在外,還不就因為他老不正經
   !

   「所以我聰明,把他留在家裡看家啦!」項崇恩的口吻頗為得意。

   「別太自信,你這人運氣不好,難保……」拉長尾音,夏杰故意出言
   恐嚇。

   「呸呸呸,壞話不靈好話靈,什麼難保不難保,我還漢堡哩!」打斷
   夏杰的話,項崇恩翻了個白眼,卻因為發現他有力氣開玩笑而鬆口氣
   ,終於放開他在旁邊坐好,隨即道:「小傑,你知道嗎?有人說,人
   生有三難。」「哪三難?」沒想到崇恩也會說教!夏杰好笑的望著他
   。

   「第一難,是看空;第二難的是包容……」

   「第三難──是原諒。」難得正經,項崇恩看起來就像另外一個人,
   神情認真的開導著:「我是不知道那個周迅是哪顆鳳梨哪顆芭樂,我
   只知道你不是聖人,炎當然也不是,就算炎真的對別人動過心好了,
   既然你們現在是相愛的,又是好不容易才把話談開,何不選擇原諒,
   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說穿了,是固執惹的禍。

   要不是兩個人都固執,誰也不肯先向對方表白心意,怎麼拖也不會拖
   那麼多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相愛,只有他們還在伺機而動
   、觀察對方的心意,觀察了幾百年還沒半點進展。感情在曖昧不明時
   最美,但他們也曖昧不明太久了吧!旁邊的人都看得跳腳,唯獨當事
   人不急,未免太欠扁了。

   收回放在海平線的視線,夏杰驀然轉過頭,直視著項崇恩問:「你說
   ,我為什麼非他不可,你怎麼能確定我是愛他的?」

   突然間,他好想逃避自己對朱炎的感情。就算是欺騙自己也好。

   「現在的人真的很奇怪,幹嘛用理論去堆砌分析自己的感覺?就算人
   家看不出來你為什麼愛他、是不是就是他了,然而你自己知道你愛他
   不就夠了嗎?誰能走進別人的心中,又有什麼資格替別人評斷情感的
   問題?」

   知道夏杰只是想逃避,項崇恩不客氣的批評起來。

   「要理由?如果你問我,我會告訴你──愛上一個人,只需要跟對方
   交錯一個眼神的時間就夠了。」簡單說,就是根本不需要理由。嘆了
   口氣,他語重心長的道:「何苦把愛的理由詳細解析、一一確認,才
   敢承認自己愛上一個人?」

   「不確認,怎麼知道會不會錯了……」無論如何,夏杰還是想逃避,
   不由得輕嘆:「愛一個人,付出的極限到底在哪裡,是不是該有所期
   望?有時候我望著朱炎,就是會忍不住想著愛上他的理由,想著為什
   麼就是他了呢?」

   想著自己是否非朱炎不可;想著自己明明是個男人,為什麼又會愛上
   了男人……雖然,項崇恩的話對他有種當頭棒喝的效果,許多感覺卻
   還是如此錯綜複雜。

   「小傑,愛情如果是那麼理智的東西,它還叫『愛情』嗎?」項崇恩
   輕嘆。

   愛情不是禮物,不是對方替你做了什麼、為你付出多少,才構成你對
   他的愛;除非自己感覺對了,否則任何理由,都不能讓一個人愛上別
   人,包括同情和感激。既然如此,又為何苦苦尋找愛上對方的理由─
   ─何況夏杰很清楚他愛朱炎。

   「解析愛的理由,是人類一種病態的習性。」見他沉默了下來,項崇
   恩突然從防波堤上站起來,伸著懶腰舒展四肢,感慨道:「好像不確
   定,付出太多便沒有價值,豈不是很可笑?愛情,本來應該是很單純
   的兩個字,單純地付出、單純的獲得、單純的關心、單純的喜悅──
   附加了人心難以剖測的雜質,附加了人類自以為需要的現實條件,才
   變得複雜難懂。」

   仰頭望著他,夏杰緩緩露出真心的笑容。

   「笑什麼?」眼角餘光瞥見他在笑,項崇恩索性俯望著他質問。

   「發現你成了理論派,總覺得很怪異。」夏杰搖了頭,似笑非笑的笑
   著。

   「囉唆。」項崇恩自己都臉紅起來。

   難得說了一串有道理的廢話,這小子也不給他一點面子。

   「謝謝你。」頓口氣,夏杰衷心的說了三個字。不管他和朱炎的未來
   會如何,他都不會忘記項崇恩真誠的關心,和義無反顧的友誼。

   一如他不變的想法──項崇恩真的是個好人。

   看見崇恩和梓泉很幸福,他真的感謝老天爺。項崇恩是值得獲得幸福
   的。

   「三八,老說些無聊的話你膩不膩。」吁了聲,項崇恩似乎有些不好
   意思。望著遠處緩緩升起,美麗得不可思議的太陽,兩人再次陷入了
   平和的沉默裡。

   人生美景能有幾回呀?不貪戀幾眼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 ※ ※

   捧著屬於自己的東西,夏杰毫不眷戀的走出公司。

   「夏杰,你等等!」得知消息追出來的蕭翊灃攔住夏杰,不由分說的
   把他拖到角落,不能諒解的質問:「你為什麼要辭職?是因為我嗎?
   」

   捫心自問,雖然一再表達好感,但他並沒有太逼迫夏杰。

   「不完全是。」夏杰淡淡一笑,無意否認部分原因。

   一如他在意周迅,他相信朱炎也會在意他的生活裡有個蕭翊灃。

   他無法不去想像朱炎的感受,當作這件事不重要。當然,不管和朱炎
   有沒有結果,他都不打算和蕭翊灃在一起,也不想跟誰牽扯不清下去
   。

   辭職或許是消極的作法,卻是跳脫混亂最簡單的選擇。

   「不完全是,代表你之所以辭職,的確有部分原因是為了我吧?」夏
   傑面對他的時候,大多是緊張和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態,蕭翊灃幾乎不
   曾看見他如此的笑容。體認到他心意已決,他忍不住咄咄逼人:「逃
   避,是最差勁的作法!」

   聽見耳熟的諷刺,夏杰楞了一下,不由得苦笑。

   用詞不同,卻同樣差勁是不?

   「我從來不曾這麼用心對待別人,你為什麼連追求的機會都不給我?
   」面對夏杰因為無話可說而充滿抱歉的神情,蕭翊灃突然像泄了氣的
   皮球,喃喃自語起來:「難道你在記恨你剛進公司的時候,我讓你負
   擔過重的工作量嗎?」

   當時他之所以刁難夏杰,也不過是為了跟他多些相處、接觸的機會。

   「不,我很感謝課長的提攜,讓我在工作上很快進入狀況。」夏杰微
   微一笑,輕嘆道:「只是,我不值得課長對我特別用心。」

   「你說你不值得,那什麼樣的人才值得?」蕭翊灃沒好氣的道。

   毫無疑問,他討厭夏杰這套公式化的說法!好比要甩了別人,還假惺
   惺說什麼「因為我不夠好,所以配不上你」的用語一樣,都是屁話!
   不用說,正因為這套屁話他以前常用,聽起來不免格外刺耳……

   「雖然談感情不該要求回報,用利益方式去考量太現實了,可是我還
   是覺得是否能互動、心意能否相通很重要。」單方面付出久了,卻換
   來怨恨對方不被感動又是何苦?「你不認為能回應你感情的人,才值
   得你用心、成為你寶貝的對像嗎?」這是他有感而發。

   蕭翊灃咬牙,最終嘆道:「你的意思,是你永遠不會喜歡上我吧!」

   「所謂的永遠太籠統,我不能斷定我不能掌握的未來。」見他慢慢開
   竅,夏杰微笑,「只是要是你問我,我會告訴你──我也有我的執著
   ,有我不想放棄的人。要耗時間,我不一定會輸給你,你對我的耐性
   ,未必比得上我對他的。」

   幾度咬牙後,蕭翊灃終於認輸道:「你是第一個讓我感到完全失敗的
   人。」

   捨去自尊、捨去個性,他竟然還是贏不到夏杰的人。

   「課長,也許你會覺得失敗,代表你只當我是個挑戰,並不是真的喜
   歡我。」夏杰失笑地搖頭,看到蕭翊灃想辯駁的表情又搶著道:「你
   當我雞婆好了,可是我很想告訴你,有些守在你身邊的人,其實就是
   最愛你的人,別再把人家當雜草了;否則,等你發現他的重要性,人
   卻被拐走了,你恐怕會後悔莫及。」

   夏杰笑了笑,輕輕撥開緊抓著他不放的手,微微鞠躬,便頭也不回的
   走了。

   蕭翊灃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眸光緩緩變得幽遠深邃……

   他身邊,有株很愛他的雜草?

   ※ ※ ※

   桃園國際機場

   進入機場大廳,夏杰走到服務櫃台前頭,把手推行李放在一旁,正準
   備先辦妥登機手續好進候機室等待時,卻發現突然有個人從後頭扯走
   他的行李箱。

   「喂,那是我的東西──」

   以為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遭搶,夏杰急得回頭大叫,卻差點撞上一張
   湊上來、正對著他笑的熟悉臉孔;他受到驚嚇的往後一退,整個背都
   撞上服務櫃台。

   「放心,東西會還你的。」周迅不但對著他笑,還對他眨了眨眼。

   「先生,有什麼問題嗎?」服務台裡的小姐因為不明狀況,所以起身
   詢問。

   「沒……沒事。」望著眼前的笑臉,夏杰好想嘆氣。

   怪了,世界有這麼小嗎?

   「夏大哥,請你跟我來好嗎?」突地,搶走行李箱的周迅拉起他的手
   ,雖然是徵詢的口吻,卻是不由分說的拉著他離開服務櫃台。

   「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的身邊。」很確定夏杰也看到朱炎了,周迅突然伸手從背後推了
   他一把。

   踉蹌幾步,夏杰正好停在一臉難看的朱炎面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好,考慮了好一會兒,他只能問:「你怎麼知道我要出國?」

   他通知的人並不多……啊,崇恩那個廣播電台!

   想起昨天跑到他家串門子,正巧撞見他在打包行李的項崇恩,夏杰心
   中已有答案。虧他昨天還不斷拜託,請他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就知
   道不能相信那個大嘴巴。

   他忘了項崇恩永遠都會站在朱炎那一邊。

   「你說呢?」朱炎冷哼了聲。

   「你幹嘛一副審問犯人的口吻,我是要出國又不是去做小偷。」本來
   有些不安,突然想起還站在後頭的周迅,夏杰的心虛當場一掃而空。

   他們竟然出雙入對!

   既然如此,還管他出不出國?

   「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也不准去!」下一瞬,朱炎用力扯住夏杰的
   手,將他一把拉近自己對著他的臉低吼。一想到夏杰整個月避不見面
   ,甚至還不吭一聲的準備出國留學去,打算把他一個人丟在台灣不管
   ,他就滿肚子火。

   那把火,燒燬了他所有的冷靜。

   「你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自由?」手腕被抓得發疼,夏杰微皺眉頭。

   除了父母,他似乎沒有非跟誰交代的必要。

   朱炎瞪著他的黑眸不放。許久後,他一字一句用力清楚地道:「憑我
   無法忍受沒有你的生活,憑我無法度過沒有你在身邊的空寂,憑我無
   法原諒自己捉不住你的手,讓你離我遠去──」

   楞住的夏杰,察覺到朱炎抓住他的手正微微發抖,不由得心中一悸。

   從朱炎一反常態、變得緊張小心的神情舉止看來,他的確是很害怕失
   去他吧……期待從他嘴裡聽到這些話,不知道有多久了,夏杰當然也
   無法否認,聽見他的剖白有多感動。他甚至無法壓抑刻意封鎖的感情
   ,又闖過他的心防一湧而出。

   只是──

   「讓我走吧!」低下頭,夏杰不再正視他的眼睛,帶著苦澀道:「你
   知道,我沒有和別人分享愛情的雅量,對三人行也沒有興趣。」

   對愛情,他只能選擇自私。

   「誰要你跟別人分享、誰對三人行有興趣了,那是你誤會了!」看他
   還搞不清楚狀況,朱炎的眼神充滿難以解讀的心痛,氣急敗壞的捧住
   他的臉,讓兩人可以正視對方,「因為誤會我索性離開──你要以這
   種老套的戲碼,拒絕給我解釋的機會嗎?」

   「你確定這是誤會、還需要解釋嗎?」夏杰別開臉,狠下心望著地板
   。

   「夏大哥,你真的誤會了。」默不作聲的周迅突然挺身而出,急急忙
   忙解釋:「我那天是喝醉了,才會控制不住自己胡言亂語,其實朱大
   哥一直只愛你一個人,每次提到你,他的眼神就會變得好溫柔,這是
   我從認識他開始就知道的事。知道那天我醉酒發生的事,我已經懊惱
   不知千百回了,要是害你跟朱大哥因此分道揚鑣,我豈不是真的很該
   死。」

   為了彌補,所以他才要求朱炎讓他跟夏杰解釋。

   他很確定夏杰要是真一走了之,自己只會被怨恨不會再被疼愛。

   「我……」悄悄瞥了朱炎一眼,他才又鼓起勇氣道:「朱大哥是那麼
   出色,又發現他是那麼深情的人,我才會情不自禁喜歡上他,這也是
   無可厚非的事,對吧?雖然很不甘心他依舊只當我是弟弟,但說到底
   我喜歡的,也正是深愛著你的他啊!」

   望著朱炎坦盪的神情,夏杰僅是沉默。

   「如果你不希望我再跟朱大哥往來、繼續有所接觸的話……」咬了牙
   ,周迅才很勉強的道:「以後我不會再見朱大哥了。」

   「不需要,我沒有限制別人自由的權利。」夏杰緩緩對他一笑,便在
   其他兩人不解的注視中,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兀自低喃著:「我快
   要沒時間辦妥登機手續了。」

   「你還是要走?」朱炎橫身擋在他的面前。

   「夏大哥,我說的話都是真心誠意的,你要相信我──」周迅也著急
   起來。

   看見他們兩個在大庭廣眾之下,你一言我一語爭著解釋,被他們擋住
   去路的夏杰不難發現,他們三個人在機場大廳內,已經成了眾人側目
   的焦點,不由得嘆道:「我們的性向不是見不得光嗎?」

   聲音不大,已夠提醒眼前兩個忘了場合的男人。

   社會風氣再開放,畢竟還是有個限度在。好比能接受同性戀的人,未
   必能接受同性戀者在公眾場合過於親熱的摟摟抱抱,認同也只是表面
   的認同罷了。

   說接受,其實已當他們是特立獨行的族群,認知有他們這種人的存在
   而已。

   「哪顆化石腦袋定下的說法,誰鳥他那麼多!」朱炎看也不看不用付
   他們錢,自行當起觀眾的多事者,在乎的是夏杰依舊要走。

   「朱大哥說的有道理。」周迅附和著。

   只要能留下夏杰,別讓他無法彌補錯誤,要他附和什麼話都行。

   「好,我相信你們的話。」嘆口氣,夏杰的眼神不斷瞟著手錶上快要
   不夠的時間,還是重複的要求:「可以讓我走了吧?」

   再晚,他的飛機就要飛走了。

   「相信我們的話,你為什麼還是要走?」知道夏杰是愛他的,朱炎不
   再猶豫,怎麼也不可能輕易放他走。「你有沒有仔細想過,一旦你去
   留學,少說得在國外待兩年,我又沒辦法丟下工作說去看你就去看你
   ,你真的打算跟我分隔兩地那麼久?」

   「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走,我也捨不得離開你那麼久啊。」一張嘴怎麼
   可能說得過兩張嘴?夏杰放下手中的行李,好笑又無奈地朝朱炎道:
   「不過,我只是要先去看看學校的環境,過幾天就回來了,那邊接機
   的人都安排好了,不去不妥吧?」

   嗄?朱炎頓時啞聲無語。

   死崇恩……肯定是故意給他錯誤的訊息!他在心中懊惱的詛咒,卻猛
   然察覺夏杰已經相信他和周迅是清白的,下一秒即不顧一切地把夏杰
   緊緊擁入懷中。

   「沒有我,你哪裡都不許去!」管他是不是任性霸道。

   「真是笑話了……我自己有腳,想去哪兒都行吧?」又不需要他背。
   被勒得太緊,夏杰忍不住咕噥,嘴邊卻緩緩掛起淺淺的笑容。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

   「你以為你是誰?」夏杰勉強抬起臉睨著朱炎,卻看見他眼中快要抓
   狂的氣燄,立即改口道:「好好……不准、不准,你說不准就不准,
   我哪裡都不去可以了吧?」

   聽見他的「承諾」,朱炎笑了。

   看見他的笑容,夏杰也感動地笑了。

   「伸出你的手,我想緊緊握牢不放……」感動中,夏杰讓緊擁的兩個
   人有些距離,用兩隻手輕輕握住朱炎的掌心,緩緩貼在自己跳動的心
   口上,望著朱炎堅定不動搖的黑眸低喃:「讓我從此收在心中寶貝,
   好嗎?」

   朱炎點了頭,再次將他緊擁入懷,笑容裡有更多的感動。

   此刻,夏杰的感動相同。

   跟朱炎在一起,他發現「人權」實在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朱炎的笑容
   ,重要的是他看見他的笑容會有多麼快樂,重要的是……兩個人都覺
   得幸福。

   就他而言是如此。

   ※ ※ ※

   見他們終於沒問題,功成身退的周迅早已悄然離開。

   離開機場大廳,失去好奇視線的打量之後,夏杰突然對朱炎輕聲嘆道
   :「這一次,你要是再不好好抓住我的手,我對自己就要沒信心了…
   …」

   手中的溫暖太清晰,不免更讓他害怕會失去。

   足足盯著夏杰好幾秒,朱炎才逸出嘆息:「我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沒頭沒腦,聽得夏杰一頭霧水。

   「笨笨的。」他似乎真心在感嘆。

   「嗄?」不會吧!

   「笨得真好。」無視對方臉色正緩緩拉下,朱炎還煞有其事的補了句
   。

   「是喔,笨值得讓你羨慕。」他沒好氣的扯回被牽住的手道:「哪會
   有人羨慕別人笨!若是想諷刺人,你可以高明點嗎?」

   「如果不夠笨,為什麼不能發現──」捧起夏杰的臉,朱炎深情款款
   的望著他,深邃的黑眸裡盪漾著失而復得的感動流光。「其實,我從
   很久很久以前,就全心全意愛著你,從今以後再也不可能讓你離開。
   」

   如果不是個性使然,他想他剛剛會感動得掉眼淚。

   「多……多久?」

   「在你還是一個……」

   一個?心跳猛震著胸口,夏杰連呼吸都緊窒、緩慢起來,迫不及待的
   巴望著朱炎接下來的告白,卻看見他眸中閃過笑謔光芒,連嘴邊都浮
   現一絲逗弄人的笑意。

   朱炎是笑了,回想起當年相識的過程,他似笑似感嘆──

   「矮不隆冬,還是個矮冬瓜小鬼的時候。」


   -全文完-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6 20: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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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蝦咪呢...
一群笨小孩...
尋找到真愛...
卻害怕承認...
希望未來...
永不失去...
真心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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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度的文章!!!  傻子兩個......不過   結局好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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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一起了~~~~~~~~
感動~可是也拖太久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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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阿~~他們終於在一起了,拖了好久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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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終於在一起了..
這二個也磨太久了吧....
幸好彼此的心都放在對方身上..
要不然我想..應該很容易因誤會而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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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終於在一起了這二個也磨太久了吧幸好彼此的心都放在對方身上..
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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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一起了~~~~~~~~
二個也磨太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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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檔案毀損~一直都找不到~今天終於找到了~!感謝大大無私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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