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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孔蘇別哭》作者:天因【完結】

某天韓夏生下班后和王征去宿舍附近的小餐館吃飯,一人一碗大排面。

    突然發現價錢比以前便宜了一塊。

    餐館老板說他已經把店子打給了別人,自己要告老還鄉,走之前回饋一下老食客。王征抓著老板的衣角依依不舍,“您走了,以后咱們上哪去吃又便宜又好吃的面條?”

    那老板豪爽地指了指廚房,“放心,廚子不會走,接手的老板把他一起接了,而且據說還是會走平價路線。”

    韓夏生哼哼,“無商不奸,誰信啊。”

    一句話堵得餐館老板無比尷尬。

    王征用肩膀撞了一下他,“我說,你最近去挖了戰壕還是炸了碉堡?”

    韓夏生一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怎么了?”

    “自從上上周吃了頓小橋火鍋,你就跟被喂了炸藥一樣,不會這么容易就上火了吧?”

    韓夏生咬著嘴唇,“抱歉,最近睡得不太好,有點煩躁。”

    王征盯了他一會兒,掏出手機一陣狂按,按著按著注意到韓夏生疑惑的目光,解釋道:“該給小周妹妹報告我的方位和情況了……”

    “每天都報告?”

    “每兩小時必須報告一次。”

    韓夏生同情地嘆氣,“真可憐……”

    王征發完短信后把筷子往碗上一擱,抄著手倚著桌子,“不懂了吧,這是因為有人關心,好些人想要個報告情況的人都找不到呢。”

    韓夏生嗤笑,“扯,繼續扯!”

    王征正色道:“那么,如果讓你現在發個短信告訴一個人你在吃好吃的面條,你會發給誰?誰又會理睬你這點芝麻綠豆的事情?”

    韓夏生答不出來。

    他周圍的確沒有這樣的人。

    “所以……有人關心是件好事,人活一個糊涂,記性太好會很累,女人嘛,哪里不都有?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你說什么?”

    驚覺自己說得太多的王征連忙閉上嘴,正巧有短信來了,他一看,立刻站起來,把一把零錢扔給韓夏生,“我有事先走,你幫我給錢!”說完跑了。

    “趕去投胎啊?”韓夏生在后面吼。

    “去……去見小周妹妹!”

    韓夏生狠狠地吸了一口面條,自言自語,“沒結婚就這樣,以后肯定氣管炎。”

    隨即略有些失落地發現,他現在就是想這樣吃飯吃到一半就飛奔去見一個人,也都……沒有呢……

    王征晚上回到宿舍的時候給韓夏生帶了個枕頭,“呃……小,小周妹妹聽說你睡不好,買了個熏衣草的枕頭送你。”

    韓夏生驚得差點跳起來,“怎么能讓她破費?多少錢?我給你帶給她!”

    王征把枕頭往韓夏生懷里一扔,連連搖手后退,“別別別,說了送你你就拿著,別跟我提錢不錢的……那什么,我回去睡了。”

    正要走,韓夏生從后面拎住他的衣領,“把話說清楚先!”

    王征心虛地轉過頭,“太奶奶,你就收下,行不?”

    韓夏生仔細研究著王征的表情,看了半晌,問:“你沒什么吧?”

    “什么?”王征糊涂。

    韓夏生清了清喉嚨,有些別扭地說:“我的意思是,小周妹妹送我枕頭,你……不會不高興吧?”

    王征猛地打了個突,“怎么會呢?絕對沒有,絕對沒有!你就安心用,別亂想……”一邊退到門外把門帶上,關門最后一瞬間補充道,“夏生,真的,別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和兄弟過不去……”

    韓夏生琢磨了最后那句無厘頭的話很久,得出結論,因為戀愛,王征的智商已經接近地平線水平。

    可是后來小周妹妹又通過王征送了不少東西給自己,提神茶、紫砂壺、按摩梳,以及腕式血壓計,讓韓夏生越來越覺得詭異。

    無數次希望王征把小周妹妹約出來吃飯,想要當面感謝,王征每回都拒絕不說,還防備地看著他,“干什么?想挖牆角啊?告訴你,沒門!”

    “我真的只想表達一下謝意,你不要想歪了。”心里補充道,我就算想挖也不挖你的啊,說得難聽點,蕭淮和徐偏隨便哪個的牆角挖起來都比你那個小丫頭有挑戰吧。

    “我沒想歪,可是你……”說著將韓夏生的臉掰過來扭過去地看了看,“你這張桃花臉太不保險。”

    韓夏生冷哼,“她送我東西就保險了?都不是叼著黃金湯匙出生的人,你也舍得讓你女朋友在別人身上花錢?”

    王征委屈地,“我當然舍不得……可是,可是……真的是有錢人嘛。”

    韓夏生不想再廢話,拍板道:“現在給你兩條路,要么,把東西全拿回去,要么,這周之內讓我們見面!”

    王征連忙掏出手機來噼里啪啦,一兩分鐘后就有了回復,“見面!過兩天在我宿舍里見面!”

    完了暗暗抹淚——夾心餅干容易嘛?

    那天,廠里一批貨的通關稅突然出了點問題,韓夏生下班后不得不和部門領導一起留下來處理,又是電話又是傳真又是和洋鬼子叨洋話,中途匆忙地吃了個漢堡,忙完了已是晚上十點。

    韓夏生的房間在宿舍樓203,對著樓梯的201里則住著王征。

    剛拐過樓梯轉角,王征就開了門,逆著光喊他,“進來吃消夜。”

    韓夏生疲憊地問:“吃什么?”

    “小松餅和曲奇。”

    韓夏生撇撇嘴,“你什么時候開始吃小女孩吃的東西了?”

    王征說:“進來吧,你要見的人在我屋里。”

    韓夏生“啊”了半聲,用手扒了几下頭發,“你怎么挑這么個時間把她帶來了?我灰頭土臉也沒什么准備……”

    王征語氣頗酸,“見我女朋友你要准備什么?”

    韓夏生几步邁上最后的台階,豪邁地捶了他兩下,“你別小家子氣,我只是想感謝一下小周妹妹妹妹妹妹……妹……妹……”然后就石化了。

    門內,孔蘇坐在小板凳上,咬著一只曲奇,對著門口的韓夏生招招手,“加班?”

    韓夏生僵硬地點頭。

    孔蘇站起來,大搖大擺地走到他面前,“過來吃點東西。”

    韓夏生轉身就走,邊走還邊自言自語,“今天加班過頭了,眼花成這樣!”

    孔蘇啼笑皆非,拉住他,“吃點東西再回去。”

    韓夏生甩了几下手甩不掉,哭喪著一張臉問王征,“你家小周妹妹什么時候變的性?還變得這樣丑?”

    王征擋在門口,“東西都是他送的,跟我女朋友無關。”

    雖然一見到孔蘇就猜到了,但親耳聽王征承認,感覺又不同。

    很奇妙地,沒有上當的感覺,卻是松了一口氣。

    韓夏生之前就一直在想,如果王征的女朋友對自己那么好,自己要怎樣才能償還,而又該如何對待那位女性。

    現在得到真相,送東西的是孔蘇,事情就簡單太多了。

    推開王征,回到自己房間,沒一會兒,把孔蘇送的東西裝在一個大袋子里拎了出來,“還你。”

    孔蘇的表情在王征看來是詭異的,似哭似笑,似悲似喜,半垂著頭不說話也沒動作。

    韓夏生把那包東西抵在孔蘇的胸前,很不客氣地拔高了聲調,“拿著!”

    王征正想站出來打圓場,只見孔蘇突然拔腿就跑,一步三台階地往樓下奔去。

    韓夏生沖到欄杆處大吼:“站住!把東西拿回去!”

    孔蘇的笑聲遠遠傳來,“哈哈,跑得過我再說!”

    韓夏生氣紅了眼,雙手舉起袋子眼看就要砸在地上。

    “夏生!”王征拉住他。

    韓夏生像突然醒過來一樣四周看了看,發現由于動靜太大,不少同事紛紛從自己房間里伸出頭來探究竟。

    咬咬牙,恨恨地說:“王征,明天你給我好好說明!”說完抱著東西回去了。

    次日,流言再起。

    有人說看見韓夏生和王征在宿舍樓過道拉拉扯扯,其中,還牽涉到一位神祕人,也是男性。

    好事者們私下議論,大概,三角了……

     
“所以,你為了這點好處就把我賣了?!”

    工廠食堂的角落里,韓夏生渾身發抖地揪著王征的衣領,咬牙切齒,“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的腦袋悶進湯里?”

    王征一邊掙扎一邊解釋,“別別別!放手!我幫他跟好處沒關系啊!我是真的想幫你們而已!”

    “說得好聽,你除了和女孩子聯誼以外最大的愛好就是吃,一百頓午餐還不能收買你?”

    王征飛快接話,“按一頓午餐X塊錢來算,一百頓也不過几百塊,你要信我啊,午餐是他非要我接受的,我本來說不要……”

    韓夏生冷笑著打斷,“不可能。我認識那家伙六年有余,這兩年他更是越來越像個商人,你以為我會相信他做賠本生意?”

    眼見瞞不過了,王征不得不小心地轉移話題,“我說,你就不能原諒他?”

    這句話以前也聽徐偏問過無數次,韓夏生如今只覺得荒唐,“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你們因為一個女的鬧翻了。你們本來是關系很好的哥們,但是你的女友移情別戀愛上他,所以你一直怨恨……”

    一個不可思議,“他說的?”

    一個堅定嚴肅,“他說的。”

    韓夏生大笑,“虧他編得出來!”接著喃喃道,“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王征好奇得很,“什么好了?究竟怎么回事?”

    韓夏生扔了塊豆腐進他碗里,“閉嘴!吃飯!”

    王征還想問,韓夏生斜了一眼眼前的肉片湯,“想洗頭發還是洗臉?”

    王征連忙埋頭扒飯,再不敢吭聲。

    很快,流言升級成韓夏生和王征因為神祕男子而在食堂里彼此惡言相向,感情危機。

    原來,孔蘇是通過王征留在小橋火鍋店里的訂餐電話找到人后,連哄騙帶誘惑地讓他提供韓夏生的近況,條件是請他吃一百頓午餐。

    王征不是徐偏,根本連第一回合都堅持不了,不僅屁顛屁顛地答應了孔蘇的交易,連最開始的忐忑不安也在孔蘇編造出來的故事下徹底不見蹤影。

    韓夏生睡不好,他告訴孔蘇。

    韓夏生脾氣大,他告訴孔蘇。

    韓夏生有了白頭發,他也告訴孔蘇。

    只要知道的,事無巨細,通通匯報了,就差告訴孔蘇韓夏生一天上几次廁所放几個屁。

    孔蘇几乎把韓夏生的生活作息、工作進度等等一手掌握起來,搖身一變,變成二十四小時送飯公。

    韓夏生晚上加班,他送飯到廠里。

    韓夏生周末休息,他送飯到宿舍。

    有時候韓夏生和同事玩得晚了,他甚至能把夜宵和第二天的早飯一起送到。

    流言早就走了形,如今的重點是神祕男子殷情出擊,王征即將被淘汰。

    韓夏生郁悶得牙根發癢,卻又無計可施。

    只能沉默。

    這天,韓夏生下班后沒有馬上回宿舍,一個人跑去吃了頓火鍋,三葷三素兩碗飯,撐得肚皮圓滾滾,又去商業街瞎逛了一兩個小時才散著步往回走。

    走到宿舍附近經常去的那家小餐館時發現它似乎換了招牌。

    店里燈關了大半的,卷帘門雖然還沒拉下來,里面也隱約有人,但應該已經打了烊。

    想起以前的店老板說店主換了人,韓夏生好奇地上前几步,借著昏暗的路燈看新招牌——這里不高。

    韓夏生笑了。

    看來新老板的確稟承了以前老板的傳統,走平價路線。

    正准備離開,店里走出一個人,邊掏鑰匙邊去拉卷帘門,韓夏生回頭瞅了一眼,傻了。

    而孔蘇看清楚店門口站著的韓夏生,更是傻了。

    兩個傻子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最后還是傻子一號先開了口,試探地問道:“你在這里……工作?”

    傻子二號吶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什么,我……把這家店頂下來了。”

    孔蘇給韓夏生倒了杯白水,自己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環顧四周,“怎么樣?沒做什么改變,只是找清潔公司做了大清掃,換了招牌,把該修的地方修了下,就像個新店了吧?”

    韓夏生喝了一口水,“嗯。”

    “廚師也還是以前那個師傅,他做的飯菜還合你胃口吧。”

    韓夏生一口水差點噴出來,“那我吃的那些都是……”

    孔蘇點頭,“師傅手藝不錯,你又經常在這邊吃飯,我猜你會喜歡。”

    韓夏生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水,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真打算在這里安家落戶?”

    孔蘇牢牢地盯著他,“韓夏生,你不相信我了,是不是?”

    被挑開記憶,韓夏生臉色一沉,“沒錯。”

    孔蘇笑,“所以我只有用行動來說話……我頂這個店子几乎花掉了所有積蓄,現在就算想不在這里安家落戶也不行了。”

    “說笑,你爸那么有錢,你還在乎這些?”擺明不信。

    “我現在沒爸了。”

    “誒?”

    “確切的說,我一直就沒爸爸……”

    韓夏生下巴抽筋,表情僵硬,“編!再編!孔蘇,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能信口開河……你沒爸?你沒爸你家別墅天外飛來土里長來?”

    “他是我繼父。”

    “誒?”這下杯子都差點滑脫手。

    孔蘇很正經地將雙手放在桌面上,握在一起,聲音有些抖,“韓夏生,我想給你說很多事情,你愿意聽嗎?”

    然后是等待。

    等待沉默的韓夏生表態。

    太久沒有這樣平靜地和他共處一室,孔蘇坐在對面,將韓夏生仔細地從上看到下,生怕漏掉一絲一毫。

    他不再是高中時候單薄得似乎吹一口氣就能吹跑的他,也不再是大學里打扮張揚故作瀟灑無謂的他,雖然仍有些瘦削,但工作了近兩年的韓夏生已經沉澱下來,完全沒有了在學校時的稚氣,舉手投足間充滿平和而成熟的味道。

    聽說他在幫一個學弟開網店做生意,拿的都是廠里的尾單貨,孔蘇猜是蕭淮。

    聽說韓母已經辭職,他果然實現了想讓母親早早退休的心愿。

    聽說他雖然很受女孩子歡迎卻從來不招惹她們,廠里已流言滿天,他卻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都是王征說的,在孔蘇給了他一百張自己店里的套餐券以后……說起來還真是很不甘心——最喜歡的人的事不僅僅要從別人嘴里聽說,還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是稍作換位思考,那一年韓夏生想知道關于自己的事,卻連想找個人打聽都找不到,他有沒有更加不甘心?

    孔蘇橫了心了,今天無論韓夏生聽不聽,他都要說,把曾經的苦惱、荒唐、猶豫,甚至自以為是全部抖出來,然后……等待審判。

    韓夏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說吧,就當……我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孔蘇看到他臉上的疲憊,很是心疼。

    韓夏生偏偏頭,躲開他的目光,語氣不由得硬了一些,“有話快說!”

    孔蘇垂下眼,選了自認為最合適的語速——

    “我媽和我繼父的婚姻,本來就是一項交易。”

    “我媽和我繼父的婚姻,本來就是一項交易。”

    “我是私生子,不知道親生父親是誰,我媽在生我以前就一直是我繼父的助理,而我繼父很喜歡她,一直想追求她。當我媽知道懷上我以后就和我繼父擬了份協議,她要他給她一個名分、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而她會陪在他身邊,以妻子和事業幫手的名義。不過我繼父只答應她撫養我到18歲,如果要繼續撫養,那么作為償還,我大學畢業后就必須去他工廠里幫忙。”

    “繼父一方面和我媽交易,一方面又找上我,我初中畢業和他做了第一項交易,以高考志愿不完全自主為代價換取進文科班學習。然后是填報志愿那次,他看准我非A市不去,以大學四年的學費生活費以及額外借款一筆為籌碼,要求我復讀一年轉理科學高電壓。”

    “當時我并不知道我媽和他的交易內容,不知道就算我堅持考F大金融學院,他也會支付學費,只要我畢業去他廠里幫忙,當然,比起金融方面,他的工廠更需要電力專業的支持……用一個籌碼換得兩個好處,我繼父的確是很優秀的商人。”

    “我和他的第三次交易,也就是我們差點被押去公安局的那次。他認識A市的政界要人,快速打通了關系,而我,則要在大四第二學期提前去他廠里報到。”

    “四年來我一直用我繼父借我的錢炒股票炒基金,也玩過期貨,為的就是能在畢業的時候連本帶利還給他,不僅如此,還要把大學四年的所有花消還給他,買我和我媽的自由。我去他廠里的時候計算得很清楚,如不出意外,畢業前就能把錢全部還清,所以沒有馬上告訴你,一來怕你亂想,二來,也是不想你失望。”

    “只是沒想到你會打電話到我寢室,被寢室那個大嘴巴給捅了出去。而就在那几天,我買的三支股票突然出現大幅度調整,我知道自己也許不能馬上去找你了,就想立刻跟你說明一切……真的,我想解釋的,可是卻失去了你的消息。股票一調就是半年,直到去年11月以后才緩慢地回升,近年關的時候漲得很猛,我也是到那時才能和我繼父終止全部交易……”說完他握緊了雙手,眼巴巴地等著眉頭緊鎖的韓夏生宣判對他的裁決。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你繼父和你媽媽的事情的?”審判官提問。

    “高四暑假,偷聽到的。”被告回答。”

    “你媽媽現在呢?”

    “他們離婚了,我媽回到C市,現在住她娘家。”

    “所以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是因為家丑不可外揚?”

    “還因為……怕你看不起我。”

    韓夏生不說話了。

    半分鐘后他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孔蘇:“你腦子壞了嗎?”

    孔蘇埋下頭。

    “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看不起你?因為你受制于你繼父?”韓夏生突然笑起來,“你別告訴我就是這個原因讓我們分開了近五年?”

    孔蘇有些氣弱,“是……因為你最看不起沒用的二世祖,我不想你討厭我。”

    “我后來一提出分手你就‘哦’,是為什么?”

    “我覺得就算我挽回也不可能成功,不如重新追求。”

    “重新追求?那你還不解釋?”

    “你當時已經不理我了,我覺得與其惹你生氣,不如等你不再恨我后再做說明。”

    韓夏生煩躁地扒了扒頭發,“你覺得你覺得你覺得!孔蘇,什么都是你覺得!你不覺得你太自以為是?你還覺得什么?”

    孔蘇抓住他的手,“你別生氣……”

    韓夏生甩開,“說吧,還有什么事情該交代的趁這個機會全交代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愛吃火鍋,我就每天晚上找一家吃,吃完了讓老板幫我認你的照片,好在W市也不大,沒出一個月就找到你了。”

    韓夏生想起他的胃潰瘍,心里一動,“你哪來我的照片?”

    孔蘇不敢直視韓夏生,“你畢業那段時間我偷拍的……”

    韓夏生愣了愣,表情怪異,“你腦子真壞了。”

    “我……對不起……”

    這是孔蘇第一次正面道歉,簡單的三個字,誠懇的語氣,雖然晚了五年,卻能讓韓夏生的火氣快速消退。

    面對死人臉,他可能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絕情,就算在最最生氣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為他擔心。

    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五年前孔蘇也才18歲,自己又怎么能用現在的思維去要求當時的他?

    他在很多方面或許比一般人成熟,但面對感情問題,卻出奇的笨拙,像個孩子。

    不過孩子做錯事也不能將息,韓夏生想起外婆曾經說的那句老話——黃荊棍下出好人,不打不成人。

    一口氣將杯子里的水喝了個干淨,站起來,“孔蘇,我最恨你的時候也不過想揍你兩拳,從沒想過要殺你。”

    孔蘇懵了——他在說什么?

    “你還喜歡我?”

    “喜歡。”干干脆脆。

    “人說喜歡一個人偶爾會想殺了他……”

    韓夏生說到一半閉了嘴,垂著頭直勾勾地盯著孔蘇。

    孔蘇一下子明白過來,急了,“沒關系,你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喜歡你,只喜歡你,你不用喜歡我,只要別躲著我就行!我不會防礙你的生活,我可以做你朋友,做普通的朋友!”

    韓夏生側著臉,“那我可以交女朋友?”

    孔蘇咬牙,“嗯。”

    “可以相親?”

    “……嗯。”

    “可以結婚?”

    “……”

    眼看就要硬撐著一口氣“嗯”下去,韓夏生笑起來,“好吧,現在我要回去了……別別別,別送了,近得很,你把門關好,普通朋友先生。”

    說完他拉開門,兩大步邁了出去。

    不知道几點,小路上的街燈都熄了,韓夏生走了兩三步后回過頭,挂招牌的地方模模糊糊,只剩輪廓。

    記得是“這里不高”。

    不高是指……

    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臉瞬間紅了一半,有點慌張地看著孔蘇。

    孔蘇站在玻璃門里,在韓夏生的注視下連門把手都不敢摸。

    很老實。

    這里不高,這里不高……對對對,價錢不高,地理位置也不高,像是在安慰什么……

    還真是個既木吶又浪漫的人哪。

    心情突然分外明朗,韓夏生暗地里笑了笑,哼著小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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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內類似情況出現第三次,孔蘇終于能確定,韓夏生是故意的。

    自從兩人之間的結被解開,恢復了普通朋友的身份,韓夏生對他的態度是180度大轉變,不僅不再躲避,還會帶人去小餐館吃晚飯。

    不過他帶的人……都有點扎眼。

    第一次帶了三個女同事,燕瘦環肥,各有風采。

    第二次帶了三個男同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

    而這第三次,則有男也有女。

    八個人霸占了店里最大的圓桌,一男一女交叉著坐,仔細看看,韓夏生左右的女性是里面最漂亮的兩個。

    按照韓夏生的要求,孔蘇不能離他們太近,可小餐館又不大,孔蘇只得站在廚房門口觀望。

    跑堂的其中一個小小子也是前任老板留下的人,姓陳,二十來歲,個子矮矮的,很機靈。

    傳菜途中小陳問孔蘇,“老大,那個長得挺好看的男人這周都來了三次了,還帶了不少人,如果他問我們打折,我們打不打?”

    孔蘇側過身讓他把剛炒好的青菜從廚子那接過來,“打。”

    “打几折?”

    “零折。”

    ……

    飯間,桌上最活躍的是王征,看得出來他對于這樣暗含了相親因素的飯局相當熟悉。

    韓夏生就比較腼腆了,時常處于嘴里包著菜無法說話的狀態,旁邊的女孩子問他什么,他就傻笑,不過那笑容仍然具備殺傷力。

    左邊的女孩只要一見到韓夏生笑就眼神飄忽,手會下意識地不停撥弄耳邊的頭發。

    孔蘇知道那是一種緊張的表現。

    看的次數多了,心里漸漸不是滋味起來。

    恍然想起高二時韓夏生剛轉到班上的時候,龐曉均說的那番話……

    可是,為什么好几年過去了,女性喜歡的男子類型還是這種?

    都說風水輪流轉,肌肉男大受歡迎的時代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還是那樣會比較安心,至少,和自己搶韓夏生的人會少一半。

    “老板,再開兩瓶啤酒!”王征一聲吆喝,阻截了孔蘇的思路。

    正在為可以走近點而高興,只見韓夏生一記眼神殺過來——你站住,讓別人送酒!

    孔蘇縮了縮脖子,有些委屈,“小陳……2號桌兩瓶啤酒。”

    “好嘞!”小陳一手一瓶給拎了過去。

    沒多久,“老板,加菜!”

    “……小陳!”

    “老板,換雙筷子!”

    “……小陳……”

    “老板,買單!”

    “……小……”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老大,我絕不收錢!我避嫌!”

    孔蘇遠遠地望著韓夏生,發現他坐在椅子上沒反對的意思,這才大著膽子走過去,“呃……各位是本店開店來第一百桌客人,本店……”

    “打折是吧?几折?”韓夏生打斷他,笑吟吟地問。

    可是臉上分明寫著“你敢打八折以下試試”。

    孔蘇咽咽口水,“九……九五折。”

    眾人均埋怨他“吝嗇”,惟獨韓夏生滿意得不行——他已經讓孔蘇在廚房門口當了兩小時酸酸的門神,目的達到,可凱旋;而且,這頓飯是大家AA,沒理由因為他就讓孔蘇做虧本生意。

    遇孔蘇之事必先維護的毛病悄無聲息地滲透出來,韓夏生豪無意識。

    在他們都出了餐館以后,那位一緊張就撥頭發的女孩子委婉地請韓夏生送她回家,韓夏生剛要拒絕,被王征拉到一旁教育沒有紳士風度。

    韓夏生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在理,轉身招了輛出租車,和那女孩一起坐進后排。

    待孔蘇手里抓著韓夏生第二天的早飯趕出來時,那車已絕塵而去。

    王征說給我吧晚上我帶給他。

    孔蘇看著有點醉的王征,看著他飄紅的大餅臉和嵌在上面几乎找不到的小綠豆眼,不忍心似的調轉視線去。

    王征哇哇大叫:“你那什么意思!你在嘲笑誰?給我!饅頭給我!給我也是一樣的!”

    孔蘇無奈地按著額頭。

    怎么,怎么可能一樣……

    周六下午,孔蘇像往常一樣帶著晚飯去找韓夏生,規矩整齊的三菜一湯。

    門敲十下無人應,等了五分鐘,還是不見人來。

    撥他的手機,音樂隱約在門內響起。

    孔蘇又到王征的門前敲敲,也是沒人,他嘗試著喊了几嗓子,倒把對門給叫開了。

    一個陌生的腦袋探出來,“找王征?”

    “找韓夏生。”

    那人疑惑地把孔蘇打量了一下,嘀咕了一句“那干嘛敲王征的門”,指指天花板,“他跟王征在樓上。”

    “樓上?几樓?”

    “屋頂,王征好象喝高了,剛把夏生拖上去沒多久……”

    話還沒說完,孔蘇抱著外賣桶就往樓梯處跑,几步躥上去,消失在拐角。

    這時另一扇門打開來,有人問:“咋回事?”

    “我估摸著……好戲要上演了……”

    “怎么了?”又是一扇門。

    “那男的就是那個嘛。”

    第四扇門,“就是他?”

    其他三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所謂流言,便是這樣產生的。

    韓夏生他們所住的宿舍一共七層,是上世紀90年代的建筑,沒有電梯。

    孔蘇一口氣跑到頂層,果然,通往天台的門虛掩著。

    推開門,韓夏生就站在離門口不出十米的地方,遠一點,天台邊上,坐著一眼就能看出醉態的王征。

    見孔蘇出現,韓夏生像看到救兵一樣,腿一軟,蹲坐在地上。

    孔蘇把外賣桶放在旁邊,跑過去扶住他,“出什么事了?”

    韓夏生指著王征,急得語無倫次,“他他他他要跳樓!我,我走不過去……手機沒帶……你快把他拉回來!”

    孔蘇拍著韓夏生的背想讓他冷靜一點,“究竟是怎么了非得尋死覓活的?”

    韓夏生被口水嗆到,咳嗽了兩聲,“我也不清楚,他下午一回來就醉了,手里拽著酒瓶子硬要拉我上來繼續喝,我擰不過他,可他一到樓頂就嚷嚷著要跳……快攔住他!”

    孔蘇把身上的薄外套脫下來鋪在地上,拉過韓夏生讓他坐著別動,自己挽著袖子向王征走去。

    “你,你干什么?”王征半瞇著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認出人,嘴皮扑拉扑拉抖動了几下,“走開!她都不要我了!沒,沒人要我了!你來,來干什么?”

    孔蘇了然,原來是失戀。

    “你想跳樓?”上前一步。

    王征嘿嘿一笑,“一了百了!”

    “就因為被人甩了?”再上前一步。

    “你懂個P!我今年要,要還不能帶個女朋友回,回去,我……我家里人就要隨便給,給我介紹一個!盲,盲婚啞嫁!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這里只有八樓。”孔蘇小心地繼續向前挪動。

    王征回轉身看了看后面,有點暈,索性閉著眼大叫:“走開!”

    孔蘇又上前了半步,此時離王征只差不到三米距離。

    韓夏生半跪在地上,腳背繃緊,拳頭都快捏出水來。

    “滾!”王征突然變得暴躁,“都TMD滾蛋!看不起我是吧?嫌我不懂玩浪漫是吧?女人!”

    趁這個當口,孔蘇迅速沖了上去,左手拉住王征的手臂,右手揮出一拳,結實地打在他的肚子上。

    要不是被孔蘇拉著,王征很可能因為這一拳的沖擊就直挺挺地摔下天台。

    韓夏生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

    “你TMD想死是吧?”孔蘇邊說邊把王征往天台外推了推,“想死就給老子跳!”

    王征臉色一層層地發白,眼珠凸出來。

    孔蘇湊到他耳邊吼:“生你的是女人!養你的是女人!你有什么資格看不起她們?你TM想死就自己死去,吃藥上吊開煤氣,花樣還少了?!你把韓夏生拉上來干什么?他今天要是有個什么,把你抽筋扒皮你都賠不起!”

    王征被罵得酒醒了大半,呆呆地看向完全沒有力氣站起來的韓夏生。

    他都忘了他恐高。

    神經一放松,悲哀席卷而來,王征的眼淚那是嘩嘩地,“她說不喜歡我了,說我不能給她帶去戀愛的感覺,沒有情調……可我很喜歡她啊,想跟她一直在一起,為什么不給我多點時間?”

    把王征抗下天台,几步拖回韓夏生身邊,三個人坐在了一塊兒。

    孔蘇見王征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掏出紙巾遞過去。

    王征感激地接過來擦了擦,“我怎么辦?我很久沒有這樣喜歡一個人了。”

    “喜歡就追唄。”

    “可她不理睬我……”

    孔蘇抬起頭,和韓夏生的視線撞個正著。

    “不理你就卯足馬力追,”話是說給王征聽的,眼睛卻一直挂在韓夏生身上,“追到他答應為止。”

    “死纏爛打?”

    “死纏爛打!”

    “那還不把人給煩死?”王征突然不哭了,略有些鄙視地看著孔蘇。

    孔蘇苦笑,“煩,當然煩,他也許會覺得惡心排斥,避之不及,可是不這樣怎么辦?他是你認定比生命還重要的人嗎?如果是,臉皮別要了,尊嚴也可以扔了,追上去吧。”

    一言一語,鏗鏘擲地。

    韓夏生頭皮發麻耳朵發熱,別扭得連害怕都顧不上,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就想下樓。

    孔蘇一把拉住他,“你小心!別慌,我陪你下去。”

    王征站起來,對著韓夏生一個九十度鞠躬,“對不起,我撒酒瘋連累到你。”

    韓夏生退了兩步,一臉驚恐,“你干什么啊?瞻仰烈士呢?”

    王征終于笑了出來。

    孔蘇把自己的外套揀起來撣了撣灰,“都回去吧,晚飯我帶來了,”邊說邊看著王征,“要不,一起吃?”

    韓夏生有一刻的怔忡。

    時光回朔,似看到運動會時那個帶頭救龐曉均的孔蘇,也像看到不顧自己胃痛還要堅持尋找張家丫頭的孔蘇,冷面,熱心腸,不露聲色。

    王征剛消退的淚水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咬了咬牙,“哥們,謝了!”

    三十六

    初夏時分,W市持續了整整大半個月的好天氣。

    夜晚下小雨,早上放晴,溫度平均28,十分宜人。

    韓夏生他們工廠領導也許某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被什么東西給迷惑了,當天在廠里宣布舉辦攝影大賽,全廠員工都要參加,月內每人至少交兩張作品,題材不限,頭等獎是帶薪休假十天。

    對于不貪財也不貪權的韓夏生來說,這樣的獎勵几乎是致命誘惑。

    只可是他對攝影一竅不通。

    周末,韓夏生和孔蘇一起去數碼城買相機,挑了整整一上午挑中一個傻瓜數碼。

    午飯在附近解決,吃到一半,孔蘇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叫韓夏生原地等他,然后丟了碗就跑。

    韓夏生糊里糊涂地又獨自吃了二十來分鐘才等到他回來。

    “你這是干嘛?”韓夏生舉著筷子戳了戳孔蘇腋下夾著的東西。

    “三角架嘛,我聽說拍風景或者夜景都需要的。”

    韓夏生比划了一下,“需要……這么大?”

    孔蘇買的專業三角架,大半人高,很有分量。

    韓夏生掏出自己的數碼相機,“我的相機才巴掌大,如果把這個放上去……這不是攝影,是搞地質勘測……”

    孔蘇摸著頭,“那怎么辦?我買的特價商品,退不了貨。要不,你拿回去晾衣服?”

    韓夏生有點暈,擺了擺手,“算了,我下周周末外拍的時候帶這個家伙去。”

    “也帶上我吧。”孔蘇邊結帳邊說。

    “哦,好。”

    “我去租車。”

    “哦,好。”

    “我帶午飯。”

    “哦,好。”

    聲音突然降得很低,“韓夏生,我喜歡你。”

    “哦……”

    那一周,韓夏生廠里的人都瘋了,無論上班、下班、吃飯還是上廁所,人人手上都舉著相機,左喀嚓右喀嚓,看到什么都一股腦地沖上去圍著拍,個個媲美狗仔隊員。

    “業務部Sam今天換了新發型!”

    “拍!”

    “流水線連續做出兩套失敗的產品!”

    “拍拍!”

    “我們部門主任一上午去尿了不下六次!”

    “拍拍拍!”

    領導們這才不得不下達禁令,禁止員工帶相機進工廠,一旦發現,扣獎金。

    不過仍有人用手機偷拍,其中韓夏生一張趴在桌上打盹的照片几乎被傳遍整個工廠。

    女同事心花怒放,男同事捶胸頓足——這男人睡覺的時候怎么會這樣漂亮?

    周五的時候,孔蘇也從王征的手機里看到了那張照片。

    他眼神閃了閃,一聲不吭地給自己的手機發了一份,弄成待機畫面,又一聲不吭地把王征手機里的給刪了個干淨。

    王征剛要抗議,就在死人臉的無敵咒殺眼神下先軟了筋骨,想想這個人還是不要得罪的好,摸著鼻子跑了。

    此時韓夏生正在為第二天的外拍活動做准備,勾畫路線、計算時間,甚至向同事借了塊反光板,准備轟轟烈烈干一場,根本無暇注意孔蘇的小動作。

    “我能幫什么忙?”孔蘇問。

    韓夏生把地圖丟給他,“你可能不熟悉這邊路線,我拿筆畫了畫,明天想先去中心公園,拍點花卉,然后去湖邊。”

    孔蘇點頭,“我早上9點來接你。”

    “你開車技朮如何?”

    “你明天就知道了。”

    當時孔蘇說,你明天就知道了。

    昨天的明天,韓夏生在孔蘇出門后半小時內第四次熄火的時候終于忍不住說:“還是我來吧。”

    孔蘇抱著方向盤不松手,“你沒駕照!”

    “可我極品飛車玩得不錯。”

    “……”

    結果十來公里的距離花了一個多小時,一路上孔蘇被交警查驗了三次,被懷疑的目光打量了N遍,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的執照是買來的吧?

    孔蘇正直剛強——自己考的!

    交警懷疑至上——真的?

    孔蘇瞅了眼旁邊——韓夏生,快來幫忙。

    韓夏生把腦袋從副駕的位子上往左邊伸,微笑著說:“這車是剛租的,開著不順手,給您添麻煩了,抱歉啊。”

    那交警先是一愣,后又莫名其妙有些臉熱,擺擺手把孔蘇的駕照還給他,“咳,下次小心點。”

    孔蘇這才敢發動車子扑哧扑哧向前駛。

    只要韓夏生出面解圍就可以暢行無阻,一連三次,次次如此。

    孔蘇有些得意,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暗爽。

    上午兩個人在公園里圍著花花草草轉,中午找了個可以坐的地方吃午飯。

    孔蘇帶的飯是自家店里廚子的杰作。

    他專門讓師傅大清早就起來加班,做了滿滿兩大盒子,紅紅綠綠好几個菜。

    韓夏生本來吃得津津有味,突然頓住,“我吃到好大一片蛋殼。”

    孔蘇有些尷尬,“苦瓜炒蛋是我炒的……”

    韓夏生聽了埋頭繼續吃,陸續又吃到點蛋殼碎片,卻一句話都沒再說。

    下午到城郊的湖畔去拍,那邊風景尚可,就是沒什么人煙。

    韓夏生對拍出來的東西很不滿意——本來自己就是菜鳥,周圍半個活動的東西都沒有,畫面呆板得讓人瞌睡。

    正苦惱著,突然想起在旁邊倒水打扇的孔蘇,“當我的模特吧。”

    孔蘇依言走到韓夏生指定的位置。

    “你從左邊走到右邊……自然點……不用邁正步誒……走吧,我抓拍……呃,再走一遍……再一遍……最后一遍……”

    效果仍不好。

    “這樣,你聽我指揮,你跟著節奏走……一噠噠、二噠噠、三大爺……”

    孔蘇臉皮抽搐——韓夏生你故意的吧?

    韓夏生吹著口哨調開了視線。

    折騰了一、兩個小時,存儲卡都給折騰滿了,拍出來的卻大多是實驗之作,上不了台面。

    回程路上,韓夏生翻來覆去看LCD,“公園里這朵美人蕉拍得還可以,你覺得呢?”

    孔蘇也是攝影外行,開車時還不敢亂瞄,只會傻點頭。

    韓夏生繼續說:“不過在湖邊沒照兩張能拿出手的……”

    說著說著,正好翻到一張畫面里有孔蘇的照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拍的,天色很淡,孔蘇正蹲著系鞋帶,身后是一片綠色蘆葦,襯著他的白衣黑褲,整個畫面說不出的舒服。

    孔蘇在紅燈前剎了車,伸長了脖子,“這張拍得很好,可以拿去參賽。”

    韓夏生自己也覺得不錯。

    車再次啟動,韓夏生還在看那張照片。

    孔蘇的半張臉對著鏡頭,有些蒼白,頭發微卷,看著地面,表情很認真。

    他半蹲,但仍看得出個子比較高,手腳修長。

    突然不想讓別人看見孔蘇這樣的表情和姿勢,韓夏生很快翻到下一張,自言自語道:“我還得另外拍一張參賽。”

    “你說什么?”孔蘇問。

    韓夏生抬起頭,夕陽從窗玻璃外直直地照在他臉上。

    眼前,筆直的公路上沒有一點遮擋,太陽正在遠方徐徐下降,空氣被扭曲了,太陽的下半部分融化得像橘子冰淇淋,突然群鴿飛過,讓韓夏生恍然自己在看明信片。

    “孔蘇!你看那夕陽!美吧?”

    孔蘇說:“絕色。”

    “找個機會我要從這個調度拍夕陽……就在那里拍。”說著一指,孔蘇開著車從他指著的天橋下一駛而過。

    韓夏生說話算話,沒過兩天,下班后就獨自去了那座天橋。

    孔蘇對著電話嘮叨:“你一個人沒事吧?那地方高。”

    “還好,不算太高,一點問題都沒有。”

    小陳在孔蘇身后叫:“老大,5號桌四個人!”

    “拍好了過來吃飯。”聽見韓夏生在那邊輕輕應了一聲才挂斷。

    小餐館里生意紅火,屋內八張大小桌全坐滿人,屋外還排著不下十個號。

    連廚師師傅都說,自從孔蘇接手店面,營業額不止翻了個番,雖然孔蘇覺得自己什么都沒做,還經常翹班追著韓夏生四處跑。

    想起前一天晚上接到的電話,他皺了皺眉頭。

    算了,以后再說。

    過了一個多小時,晚霞褪盡,孔蘇估摸著韓夏生也該回來了,正准備讓廚師師傅抽空給他炒几個菜,小陳就在門廳里喊:“老大,快過來!”

    孔蘇走過去順著小陳的視線望上看,架在半空的電視里正在現場直播重大事故發生現場。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還不去端菜。”

    “可是老大,我……我剛才看到你朋友了……”

    “誒?”

    “那個長得很好看經常來店里的男人……”

    孔蘇一驚,仔細地去看電視里的畫面。

    小陳繼續說:“四輛客車追尾,對面的大卡車閃避不及撞到天橋的墩子,天橋垮塌,天橋上的人加上車上受傷人員,那記者說可能有上百人受傷,一片混亂。你看,還在搜救……”

    不待他說完,孔蘇奪門而出。

    “老大你去哪?”

    “我有事,你收錢!”

    “不要啊……我要避嫌!”

    孔蘇不再理他。

    此時他腦海里只剩韓夏生三個字。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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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出租車,司機在后面卯足了勁地表現自己的職業素質,“我還沒找你錢哪!”

    孔蘇充耳不聞,火速沖往事故現場。

    遠遠就看到消防車救護車都來,看熱鬧的人成百上千,警戒線拉得很長。

    隨便抓了個老大爺問情況,老大爺說的本地話他聽不懂,旁邊的中年婦女插話道:“救出來二十多個人了,還有不少壓在天橋下的車里。”

    另一名圍觀者反駁,“哪里,已經救了快四十人。”

    第三名,“誒?不是一個都沒救出來?”

    孔蘇顧不得繼續聽,問道:“有沒有見到一個扛三角架的年輕男人?比我矮一點,穿淺黃色襯衣,瘦瘦的!”

    周圍的人都搖頭。

    孔蘇想靠近警戒線,消防隊員和搶險隊員把他抱住,“前面危險!不能過去!”

    “我朋友在里面!”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兩個人都沒攔得住他,眼看孔蘇就要跨過警戒線,又沖上來三個人,把他牢牢壓倒在地,其中一人甚至一屁股坐在他身上

    孔蘇吃了一嘴的灰,死勁掙扎著,“放開!我朋友在里面!”

    沒人理他。

    身邊一片喧嘩混亂,汽車喇叭的聲音,人們哭泣喊叫的聲音,物品互相碰撞摩擦的聲音,孔蘇一邊叫一邊奮力反抗,身上的人見他不老實,狠狠地在他背上捏了兩把。

    孔蘇吃痛,偏了偏頭,正好看見離他不遠的地方躺著一個有點畸形的……三角架!?

    那是他給韓夏生買的,顏色是比較特別的暗紅色,為的就是和大眾的黑白灰色做區別。

    可此時在此地看到,孔蘇只覺得那顏色紅得駭人,胃酸在胃里一滾,馬上就干嘔了起來。

    壓著他的人這才發現身下的人不對勁了,連忙把他扶起來,“你怎么了?我們只是不讓你靠近那邊而已,那邊危險……”

    話沒說完,孔蘇掙開他們向前跑去,呼吸一下急過一下,跨過警戒線的時候雙眼都開始發花。

    “韓夏生!”在一片混亂中,孔蘇用盡全身力氣的喊叫聲也微不足道。

    陸陸續續又有許多人跑過來攔他擋他,甚至還把他的衣服抓破了。

    “韓夏生!”

    “回去!這邊不准靠近!”

    “韓夏生韓夏生韓夏生!”

    “快把他抓走!”

    孔蘇只覺得眼淚就快沖過眼眶,聲音在極限處變得嘶啞,什么都無法去想,什么都不敢去想。

    直到韓夏生出現在眼前。

    韓夏生臉上的泥印東一道西一道,衣袖和褲腿都挽了起來,跑到孔蘇面前對禁錮住他的人說:“這人我認識,我帶他走。”邊說邊拉著孔蘇回到警戒線以外,“你怎么來了?警戒線里很危險!”

    孔蘇呆了老半天才把韓夏生抓過來抱住,力道之大,撞得韓夏生忍不住低呼。

    孔蘇的嘴唇緊貼著他的脖子,不停地顫抖。

    他整個人也在抖。

    韓夏生拍著他的背,“我沒事,當時我在天橋下面,正好目睹到現場,也是第一批開始搶險救助的人,所以他們一直讓我在那邊幫忙。”

    孔蘇仍不放開。

    韓夏生感覺到脖子上有水。

    他用力把孔蘇的腦袋扳起來,和自己面對面。

    孔蘇臉上挂著燦爛的笑容,眼下卻濕漉漉一片。

    韓夏生嘆了口氣,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到他們,一手環上孔蘇的腰,一手摸著他的淚痣,“我真沒事……別哭了,孔蘇,別哭。”

    事故到第二天才出了結果,死三人,重傷二十一,輕傷三十七。

    作為搶險標兵,韓夏生得到一張由相關部門頒發的獎狀。

    他把在第一時間拍下的照片送給了日報社,刊登出來的照片大家都看了,同事們,包括王征,都覺得他太傻,如果拿該照片去參加廠里的比賽,沒有第一也有第二。

    只有孔蘇,無論韓夏生做什么決定,他都無條件理解和支持。

    韓夏生也不給廠里的人解釋,隨便交了兩張習作上去,名落孫山。

    孔蘇送的三角架拿去修,修了好几天才修回來,韓夏生把它收起來,仔仔細細擦了一晚上,鎖進了柜子里。

    虛驚過去,孔蘇粘韓夏生更是粘得厲害,巴不得晚上抱著被卷去他宿舍房間睡。

    韓夏生廠里的流言生生不息——真命天子已定,王征含恨出局。

    氣得王征那段時間天天在宿舍樓里撒潑,“誰?究竟是誰?站出來看我不割了他的舌頭!”

    空蕩蕩的宿舍過道,回音嗡嗡。

    入了炎夏,雨水少,空氣干燥,白晃晃的太陽天天在那挂著烤,停在戶外一小時的汽車頂上能煎雞蛋。

    午飯后韓夏生窩在辦公桌前休息,刷刷同學錄,看看新聞,不玩游戲也不聊天,漸漸地想睡覺。

    手機鈴聲告訴他這個電話是陌生人打來的,韓夏生半垂著眼一看,不認識的區號。

    打開杯子喝了口茶水,接通電話后用還包著水的嘴隨便“嗯”了一聲。

    “曙光啊怎么這么久才接本太師的電話?”

    韓夏生一口水直接噴到電腦顯示器上。

    “怎么了?我聽到奇怪的聲音!”

    韓夏生咳啊咳,拍打著自己的胸口,“你……你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

    “本太師想你嘛,這么多年沒見了,平時除了網上也沒怎么聯系,現在本太師做夢都會夢到你的小腦袋小脖頸小胳膊小……”

    “打住,有什么事快說。”抽出紙巾擦顯示器。

    “我傷心。”

    “誒?”

    “你冷淡!我傷心!”

    “……沒事挂了,午休呢。”

    “等等,有事!”

    “說!”

    對方半天沒聲響。

    “再見。”

    “等等!真有事……那個,曙光,石頭在你那里吧?”

    韓夏生一聽事關孔蘇,瞌睡沒了,精神來了,連背都下意識地挺直了。

    “石頭在你那里吧,幫我問問他……”

    “嗯?”

    “他,腦,子,壞,了,嗎?”

    韓夏生在孔蘇店里最忙的時候過去了,自覺地站在店門外觀望,沒驚動任何人。

    孔蘇圍著素色圍裙,一手拿筆一手拿點菜本,圍裙兜里脹鼓鼓的,估計放了個計算器。

    他左穿右閃,帶人入坐,給人端菜倒茶,額頭上反射著星星點點的汗珠,和小陳以及另外兩個跑堂小伙子一起忙得跳,事先不知道的話根本看不出誰是老板。

    韓夏生跟著排隊等號吃飯的人一起在外面等,端了張小椅子坐在不起眼的地方,沒多久手機響了。

    “韓夏生,你下班沒?怎么沒個音信?”

    孔蘇的語氣有些急噪,韓夏生一抬頭,正好看見他夾著電話出了餐館,還在回頭嚷嚷:“小陳,幫我頂一下!”

    “韓夏生?”孔蘇換了一只手拿手機,另一只手在圍裙兜里摸來摸去,“你在哪?回宿舍了?”

    韓夏生輕輕地笑,“還沒。”

    “你在外面?吃飯沒?沒吃我把飯給你帶去你什么時候回宿舍?”

    “這個時候你很忙吧。”

    只見孔蘇趕緊走到個沒什么人的角落,“不忙,一點都不忙,你想吃什么?”

    “不忙啊……那是生意不好?”

    孔蘇干笑,“足夠養家糊口。”

    韓夏生垂下眼,“我一會兒去你店里找你,你先忙吧。”

    “早點過來,別餓著。”

    “好。”

    說著挂斷了。

    眼前,孔蘇盯著手機盯了老半天,搔搔頭,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成功地引來了一些回頭率。

    韓夏生有些不是滋味。

    几個小時前,龐曉均激動的聲音順著信號沖過來,“他頂店的錢里有我的一份,我也算是個股東了吧,他那邊生意紅火,我這邊股票也賺了不少,我想加點錢讓他開家分店他卻死活不愿意……有錢不賺,他腦子是不是壞了啊?”

    “還有,他還說什么人如果變得富有會招人討厭,瘋了!你說我們這個年紀,有點資本不投資干什么?存進銀行等著養老?他這兩天不接我電話了,你幫我告訴他,我不要他的分紅,我要他開分店!如果他不開,你給我寄几根他的頭發,撕他一片衣袖布,我要札小草人……”

    后面越說越離譜,韓夏生沒花什么心思聽,只把最關鍵的抓住了。

    孔蘇會那樣做,八成是因為自己。

    因為他討厭有錢人。

    又等了一會兒,等到排隊的人越來越少,等到天色深藍,溫度有所下降,起風了。

    他給孔蘇發短信。

    “在你店門口看見人很多,我先回宿舍了,等你忙完了再一起吃晚飯。”

    過了一陣才有回復。

    “好,想吃什么?”

    “隨便……”到這里停住了,手指有些猶豫,隔了几秒,終于決定繼續按下去,“孔蘇,下下周我生日,有件東西想你送給我。”

    “好啊好啊,想要什么?”

    “到時候再告訴你。”

     
孔蘇有胃潰瘍,醫生說,胃病靠養。

    由于孔蘇喜歡和韓夏生一起吃飯,韓夏生最近一直強迫自己吃得清淡,時間長了,只要想到火鍋,清口水能淌一地。

    可是他還是一忍再忍,連續几十天都沒碰辣椒。

    他開始在孔蘇的店里幫忙,每天下班后去點點菜傳傳盤,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希望能給孔蘇減輕一些負擔。

    孔蘇按捺不住地猜測韓夏生的想法,猜得自己心臟怦怦亂跳——難道……有戲?

    可韓夏生的言談舉止一如往常,別說曖昧了,連哪怕一丁點兒親密都沒有。

    實在讓人有些氣餒。

    每天早上洗完臉后孔蘇都會對著鏡子大喊三遍韓夏生的名字,給自己打氣。

    一年,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五年十年,等他們都上了歲數,只要韓夏生不結婚,他總會希望身邊有人長伴,到時候自己就能近水樓台……

    他早就做好為那個人耗盡一生的准備,何況目前看來,還不算太糟。

    至少韓夏生要他送生日禮物了,雖然他還沒有告訴他究竟要什么樣的禮物,但至少他要求了。

    韓夏生以前從未對孔蘇有過什么要求,這個第一次,會不會意味著什么改變?

    忐忑了整整一周,每天都問韓夏生,“你想要什么禮物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到時候是什么時候?”

    “到時候。”

    雞同鴨講。

    不能指望他主動說了,閑暇時光還得自己思索。

    想韓夏生缺什么,喜歡什么,目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究竟想要什么。

    一日一日過去,沒有半點頭緒。

    捱了十來天,終于到了韓夏生生日當天,早上八點孔蘇就開始短信轟炸。

    “今天就是你的生日,禮物是什么?快說了我去買誒,晚了買不到了。”

    “別賣關子了你說吧我什么都買得起!”

    “你再不說我隨便買了啊!究竟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韓夏生回他,“來得及的,晚上你忙完了來我宿舍,我買了蛋糕。”

    “蛋糕應該我買啊……那你想要的禮物是?”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孔蘇狂郁悶。

    韓夏生那小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會吊人胃口的?

    可他的話又不能不聽,特別是在目前這種被留任觀察的階段。

    下午六點半,算算韓夏生下班了,孔蘇在最忙的時候把餐館里的事情丟給小陳,抱起外賣桶就想早退。

    小陳扯著他不放,“老大!我不收錢!你別走!”

    孔蘇青筋直跳,“放開!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

    “有什么事比賺錢重要啊!”

    孔蘇一把拎住他的衣領子,詭笑道:“你還小,以后就明白了。”

    小陳被他的表情一嚇,立刻松了手,“老,老大你的表情……好奇怪……”

    孔蘇趁這個機會脫身逃跑,氣得小陳在店門口亂蹦達。

    開了門,韓夏生見孔蘇這么早就來了,有些訝異。

    孔蘇揚著外賣桶,“今天五菜一湯,慶祝!”

    房間正中的小折疊桌上放著個奶油蛋糕盒子,孔蘇一看到就兩眼放光,邊把飯菜端出來邊說:“我聽領導您的意思,什么都沒買就來了,領導的生日禮物怎么辦?”

    韓夏生嘿嘿一笑,沒接話。

    兩個人把菜擺了一桌,蛋糕盒揭開,蠟燭插起來,孔蘇的口水差點滴下來。

    眼見天色還不算晚,韓夏生把窗帘拉上,屋里的光線才暗了一些。

    點了蠟燭,二十四根,蛋糕不算大,差點擠不下。

    孔蘇問:“要唱歌?”

    韓夏生說:“你唱。”

    于是孔蘇紅著臉跑著調連哼哼帶哈哈地唱了一遍《生日快樂》,韓夏生在燭光下許了愿。

    “你許什么?”孔蘇問。

    “做個有錢人。”一口氣把所有蠟燭都吹掉。

    光線消失,空氣中立刻彌漫著濃濃的燭油味。

    孔蘇以為自己聽錯了,呆在座位上。

    韓夏生把窗帘拉開,外面還有些亮。

    他走回桌子旁把蠟燭一根根拔起來放在旁邊,切了一塊蛋糕給孔蘇,轉身從抽屜里拿出個東西。

    孔蘇還在仔細回想剛才韓夏生許的愿,怎么想也是自己聽錯了。

    韓夏生把手里的東西遞到孔蘇面前,“喏,我的生日禮物。”

    孔蘇翻開他的手看,一張銀行卡。

    他糊涂了。

    “這里面有我所有的積蓄。”

    “啊?”更糊涂。

    “我想投資,投資你的餐館,你看是開分店還是擴大現在的店,我想做股東。”

    “可是……”

    “可什么是?龐曉均能做股東我就不行?還是你嫌我的錢少了?”

    “他給你打電話了?他說什么?”

    韓夏生把卡塞進孔蘇襯衣口袋,“別管他說了什么,我只問你送不送這個禮物給我?”

    “送……可是……”

    “婆婆媽媽,有錢不能和我一起賺?”

    孔蘇像才反應過來一樣,聲音阻在喉頭,好容易才憋出來,“韓夏生……你要知道,和我一起賺錢的人除了永遠不可能成為情人的兄弟,就是永遠不能分開的伴侶,你……想清楚了?”

    “嗯,我要和你一起賺錢。”

    孔蘇只覺得自己能呼不能吸,肺里的氣越來越少,端著裝蛋糕的小碟子的手痙攣得快把碟子揉碎了。

    韓夏生突然轉移話題,“怎么不吃蛋糕?你不是喜歡吃甜的?”

    孔蘇咬牙,“韓夏生,你想以什么樣的身份投資?”

    韓夏生挑了一塊奶油放進嘴里,“嘖,真是甜。”

    “韓夏生,回答我。”

    “隨便選了個沒想到選到最甜的。”

    “韓夏生!”

    “太甜了,還是給你吃……”話音未落就傾身吻住孔蘇,將嘴唇上沾著的奶油輕輕推進他嘴里。

    孔蘇如被冰封,全身上下都能抖出冰渣子。

    韓夏生退后,笑吟吟地問:“怎么樣?”

    孔蘇還凍著。

    “沒吃出味道?”

    說著他又叼了一塊奶油湊過去,孔蘇擋住他,聲音已經破碎,“韓……韓夏生,別開玩笑……”

    韓夏生把奶油咽下肚,歪著頭問:“我像是在開玩笑?”

    那一瞬間,孔蘇只覺得雙眼刺痛,拉過韓夏生就是一陣狂吻。

    韓夏生雙手撐在桌子上,撐住了自己的身子,伸出舌頭舔著孔蘇的唇,含糊地說:“人說喜歡一個人偶爾會想殺了他……”

    孔蘇也伸出舌頭,輕輕地去勾對方的。

    韓夏生縮了回去,繼續低語,“我從沒想過要殺你……”

    孔蘇閉上眼。

    “但是孔蘇,我一直愛你……”

    孔蘇的分店定在國慶節開張,9月中旬他就開始和韓夏生一起派請貼,邀請以前的老同學好兄弟來捧場。

    除了已經出國的肖兵和參了軍的沈群外,其他人都答應下來。

    開張當天,徐偏和卞青,蕭淮和宋樂,張季寧、龐曉均都來了,早婚的陳眾川還專門攜老婆和兒子同往,大大地給足孔蘇和韓夏生的面子。

    只有楊竟沒有趕上上午的開業典,他給韓夏生說晚飯前一定到。

    晚飯定在W市里一家有名的粵菜館,十來個人包了包房,早早地坐了進去,瞎聊天。

    陳眾川的孩子才几個月,粉嫩一團,隨時隨地咿呀學語,張季寧越看越喜歡,征求了陳夫人的意見,把孩子抱在自己懷里玩。

    楊竟五點過了才下火車,按韓夏生的指示直接打了出租車去吃飯地點,剛上六樓,看見一個男人抱著個小孩坐在包房外面的椅子上。

    是個不認識的男人,穿亞麻色休閑西裝,半垂著頭,看不清模樣。

    他正在教懷里的孩子叫“叔叔”,一遍一遍地重復,耐心似乎很好。

    楊竟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請問……”

    那人抬起頭,面目清朗,眼神冷峻,他把食指放在嘴上,“小聲點,別嚇著他。”

    楊竟頓時就暈了。

    他慌張地退后兩步,轉身面對著牆壁,苦惱地捂著自己的臉,“又來了又來了……媽呀,我到底是同性戀還是戀童?為什么會這樣?”

    此時韓夏生和孔蘇打開包房門,“來了?快進來吧!”

    ——全文完——

    系列完結徹底圓滿了蹦達~~~

    不過首先請原諒我最后的惡趣味這個系列的正文已經全部完結不會再挖跟里面人物有關的坑所以其他人嘛請自由地……想象==

    從未寫過這么長的文自己也知道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包括文筆包括構思包括錯別字(虫師嘛攤手)可是你們卻一直支持我實在是很感動TOT

    下半年的生活重點是復習和考試沒有挖坑計划不過不排除突然萌發惡趣味然后忍不住就……

    明天外去旅游回來再對這個系列進行全面修正如果有靈感也許補上番外

    再次謝謝你們特別是從《樓》就開始支持我的同學們一個個來TXO

    2007年8月3日天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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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蘇別哭 正文 番外一——小勇



一早醒來,韓夏生像以往那樣掄起右胳膊向右邊一砸,沒有聽到某人的哀號,耳邊傳來“噗”地一聲,拳頭直接和床鋪抗上了。

    猛地坐起身,差點閃到腰,只得再躺了回去,扯著沙啞的嗓子喊:“人哪?”

    “這兒的這兒的!”孔蘇舉著個熨斗,一腳踹開臥室房門,有些緊張,“咋了咋了?”

    韓夏生見到了人,呻吟了一下,雙手蓋著眼睛,“沒事……你今天這么早?”

    一下子提醒了孔蘇,他正想上前几步去拉韓夏生起床,突然想起自己手里還拿著個凶器,急得原地轉了一圈,跑出去把熨斗放好,再沖回來,“快起來!你第一次跟你們廠長出去談生意可千萬別遲到!”

    韓夏生任他把自己拖下床、推到廁所門口,回頭一看,客廳里熨衣板上的西裝越看越眼熟。

    “我的?”韓夏生走回到客廳,作勢就要把衣服拎起來。

    “是,你平時不常穿,我給你熨熨。”孔蘇抓住他,“先洗去,別燙著,洗完了吃早飯,現在離你去你們廠長那報到的時間只剩不到一小時了!快去快去,GOGOGOGOGO!”

    韓夏生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二娘”,轉過身,面帶微笑地鑽進廁所。

    這天,的確是他第一次陪廠長談生意做翻譯的日子,也是他和孔蘇同居100天的紀念日。

    前几天他們就商量好了,晚上各自忙完后再一起慶祝,吃飯喝酒玩通宵。

    不過韓夏生有些擔心,擔心生意談得成功老板要求他晚上一起應酬,屆時恐怕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放了孔蘇這只肥鴿子。

    結果當韓夏生的預感成真,哆哆嗦嗦地打電話報告孔蘇他不能按時赴約吃晚飯時,孔蘇非但沒有郁悶,卻似乎松了一口氣。

    韓夏生奇怪,“你好象很高興……”

    孔蘇支支吾吾,“你回來就知道了。”

    晚上陪客戶吃自助餐,十來個人端著香檳淺談輕笑,韓夏生覺得無聊,他還是比較喜歡和孔蘇挽著袖子吃大排擋,吃得渾身油煙臭,還不亦樂乎。

    一頓飯磨了三個小時,好在洋鬼子們累了要回酒店休息,不到10點,韓夏生一個出租車就奔回了家。

    沒進門已經聽到不尋常的聲音,客廳里,一大一小兩個人盤腿坐在地上玩PS2,韓夏生呆在門口半天沒動靜,孔蘇抬起頭,“你可算回來了……”

    小的那個也抬起頭,男孩子,韓夏生不認識,大概十來歲,青澀得可以裝在水果籃里假裝新疆葡萄。

    一個詢問的眼色遞過去,孔蘇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小子貼在孔蘇背上,喊了聲“爸爸”。

    韓夏生抱著玄關的鞋柜哈哈大笑。

    孔蘇憋得一張臉通紅,“你別聽他胡鬧,他一下午哥哥叔叔伯伯都喊過一遍,下一聲該是爺爺了。”

    韓夏生哈哈嘿嘿地換了鞋,摸到孔蘇旁邊坐下,問那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子不理他,擺弄著游戲手柄,用胳膊肘捅捅孔蘇,“舅舅,重新玩不?”

    孔蘇暈得很,“你咋不叫我爺爺?”

    小子翻白眼,“我太吃虧了!”

    韓夏生又是一陣猛笑,趴在孔蘇肩膀上斷斷續續地抽氣,“誒誒誒,樂死我了,他究竟是誰啊?”

    “他自稱小勇,下午突然出現在店里,說要來打工,我給他說了我們不收童工,他死活不聽,一直粘著我,這不,粘到家里來了……”

    “咋不送公安局?”

    “本來要送的,弄得他又哭又鬧,我怕被人誤會我拐賣少年兒童,就讓他粘進家了……實在是沒轍啊。”

    韓夏生笑,“你就是心軟。”說完轉過頭去問小勇,“你真不打算離開?”

    小勇向后挪了挪,有些防備地盯著他。

    韓夏生攤手,“不走也沒辦法,不過我們這里只有一張床,沙發不夠寬,你自己看著辦。”

    “我和我哥睡。”

    “誰是你哥?”

    小勇一指孔蘇,差點沒把孔蘇指得彈起來,“我又變成你哥了?”

    小勇咬著唇。

    韓夏生勾著孔蘇的脖子,“不行,你哥要跟我睡。”

    孔蘇覺得自己要瘋了,“我不是他哥!”

    韓夏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搭理他,將一張猙獰的臉湊近小勇,“跟他睡覺的話,屁股會開花哦。”

    小勇聽聞立刻捂住自己的屁股,戰戰兢兢地問孔蘇,“你會打人?”

    孔蘇窘得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一個勁地拿肩膀撞韓夏生。

    韓夏生假裝沒領會到他的意思,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對小勇說:“可不是嘛,他一過了10點就有暴力傾向,這不,已經在撞我了,12點以后還會撞得更厲害!”的

    “他撞你屁股?”

    韓夏生繼續裝委屈,“嗯。”

    “撞得開花?”

    “嗯……”

    小勇手腳并用地爬到韓夏生身邊,離孔蘇兩米距離,“我睡地上!”

    孔蘇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還有,如果家里有多的人,他會一天撞一個,今天撞我,明天就到你了。”

    小勇舉起雙手,“我明天就走!”然后壓低了聲音,“我本來就只打算住一晚的……”

    “你說什么?”韓夏生問。

    “沒什么……不玩了,我去洗澡吧。”說罷一步兩跳地溜進了廁所。

    孔蘇這才摟著韓夏生懲罰性地親了一下,“別教壞小孩。”

    韓夏生故作無辜狀,“我什么都沒教……你真打算留他一晚?”

    “我要是擰得過他就不會讓他進屋了,本還指望你回來解決的,結果……看樣子他今天住定了。”

    “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我看他從上到下穿的都是名牌,有錢家小孩最愛玩這套。”說著說著突然想起孔蘇以前的家境,反親了他一口,“當然,你不是。”

    孔蘇說:“今天也晚了,明天好好地問問他,要么送回家,要么送到警察那里,我們可擔不起這責任。”

    韓夏生捏了捏孔蘇的死人臉皮,“他可是你弟,你不想負責?”

    孔蘇笑,兩只手在韓夏生的腰上亂摸,“我對你負責就行了。”

    剛想把手伸進韓夏生衣服里,廁所門開了,小腦袋伸出來,“哥,你的毛巾是哪張?借我!”

    韓夏生和孔蘇同時“靠”了一聲。

    當天晚上,韓夏生躺在床上半天沒睡著,突然對孔蘇說:“咱們今后堅決不要小孩!”

    孔蘇面不改色心不跳,“有本事你生一個。”

    第二天是周末,正好又是孔蘇輪休放假的日子,不用去餐廳,兩個人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發現小勇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等他們。

    韓夏生頂著稻草頭故意問道:“這么早?早飯做好了嗎?”

    沒想到小勇乖乖地點了點頭,“煎了几個雞蛋。”

    兩個大人的差點同時摔交。

    韓夏生有些心疼地走過去摸摸他的小腦袋,“哎,我突然不舍得送你走了。”

    孔蘇假咳了兩聲。

    韓夏生轉頭裂裂嘴,繼續對小勇說:“你看你哥多沒良心,還是我比較好,干脆讓我做你哥吧。”

    小勇一聽,愣了,老半晌才有些激動地叫了聲“哥”。

    韓夏生先有些恍惚,隨即沖著孔蘇大笑,“你的弟弟沒養家啊,誰都能勾跑了。”

    “我不是他哥!”

    小勇扯了扯韓夏生,“哥,去洗臉刷牙吧,一會兒雞蛋涼了不好吃。”

    眼看這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孩子突然這么乖巧,韓夏生不知道為什么有點鼻酸。

    孔蘇尾隨著進了廁所,將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怎么了?是不是突然覺得家里有個小孩還不錯?”

    韓夏生側臉咬了他一口,“有本事你生一個!”

    孔蘇喊疼,“你盜我的台詞!”

    “不是盜,是轉載。”

    “你沒向我申請!”

    “沒用于商業行為就不叫盜。”

    “……”

    配合著小勇做的無鹽煎雞蛋,孔蘇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三碗面條,吃得小勇一雙眼老往他身上溜。

    韓夏生揪住小家伙的耳朵,“你已經認我做哥了,別想反悔!”

    孔蘇插嘴,“他要是想反悔,你怎樣?”

    “讓他屁股開花!”

    孔蘇沒拿筷子的那只手瞬間握起了拳,韓夏生陪笑道:“你別緊張,我是說打他屁股……”

    小勇辯解道:“我沒想反悔,只是覺得他的面條做得很好吃,比我家阿姨做的還好。”

    韓夏生和孔蘇交換了個眼神——家里有阿姨……果然是有錢家的小孩。

    “小勇,你是離家出走嗎?”韓夏生邊吃邊盤問。

    “不是,我跟我媽來玩,我只是想單獨行動一天。”

    “這么說你沒有告訴你媽你的行蹤?”

    小家伙埋頭吸了几根面條,“她如果知道,肯定不會同意。”

    “打工什么的也是騙人的吧?”孔蘇問。

    他點點頭,不敢看他們。

    韓夏生嘆氣,“你媽媽昨天不知道擔心成什么樣子……快給她打個電話吧。”

    小勇說:“打過了,我給她說了這里的大概地址,可能一會兒人就來了。”

    “知道見到她第一件事做什么嗎?”

    “知道,道歉。”

    韓夏生又去摸他的頭,“真乖,昨天咋沒發現你這么乖?”

    小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吃面吃得更加賣力。

    一般說來,從一個人敲門的力度和速度,大概可以猜出他的心情。

    這次的響在韓夏生家門口的,緊張、惶恐、激動、崩潰等等可能一樣都占了一點,糅合在一起就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韓夏生挂了個親切的笑容去開門,邊往門口走邊回頭用眼神提醒小勇——記得你說的,先道歉!

    結果他一開門就傻了,木樁子一樣立在那里,動不了。

    還是孔蘇反應快,撥開他把門外的人讓進門,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女人鞋也不脫就號啕著沖進客廳,把小勇牢牢抱住。

    孔蘇欲哭無淚——我昨天才做的清潔啊!

    前面上演著“久別重逢”的親情大戲,身邊站著個還硬著的韓夏生,孔蘇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暗暗捏了捏他的手,孔蘇小聲問:“怎么了?”

    韓夏生的笑比哭還難看。

    孔蘇緊張起來,“你怎么了?要COS也不用COS我啊?”

    韓夏生氣若游絲地,“我那是……轉載……”說完按著額頭往臥室方向走。

    孔蘇拉住他,“有什么事別憋著,說來聽聽。”

    韓夏生擺擺手,“一會兒,等他們走了再說……我進去躺會兒先,你把人送走了再進來叫我。”

    走過小勇旁邊的時候韓夏生發現他正看著他,而小勇的母親顯然沒有多余的心思能放在自己孩子以外的人身上,還抱著小勇哭個不停。

    小勇有些無奈地對著韓夏生笑,意思大概是給他們添麻煩了。

    韓夏生的鼻子酸得能開一個陳醋加工廠,扭頭進了臥室,鎖上房門。

    小勇一愣,緊緊地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轉啊轉,就是不掉下來。

    孔蘇看在眼里,猛地明白過來。

    難怪……難怪啊……

    小勇和他母親什么時候離開的,韓夏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睡了一覺,似乎夢到很多年前的事情。

    當時自己才13歲不到吧,雙手緊緊抓著母親的衣擺,站在明亮寬敞的客廳里,有些不知所措。

    對面的男人臉上沒有笑容,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一個。

    母親和男人說了些什么已經在記憶里漸漸模糊,他只記得后來有人端來了一盤水果給他吃,那人不比自己的媽媽難看,肚子微微隆起,笑得很溫柔。

    他只見過她一次,本以為這輩子也只會見她一次,但人說命運弄人,一點也不假。

    她瘦了,還比以前老了一點,不過依然漂亮。

    她沒笑,臉上全是淚水,映襯著傷心欲絕的表情,似乎只需要輕輕一碰,就能碎掉。

    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甚至沒有認出他。

    韓夏生呵呵笑起來,是誒,怎么可能認出他?

    他已經不再是十多年前的少年,就算容貌沒有發生大的改變,也不該指望只見過一次面的人還記得。

    何況他還屬于那種在成長過程中變化較大的類型。

    孔蘇拿鑰匙開門進來,坐在床邊,把手蓋在韓夏生的額頭上,輕輕問道:“好些了嗎?”

    韓夏生“唔”了一聲,“他們走了?”

    “走了。”

    韓夏生想問小家伙走之前有沒有說什么,話到嘴邊卻怎么都不肯離開那兩片唇。

    孔蘇自然看得出來他的心思,自發自愿地接著說:“小勇走之前一直問我要你的手機號碼。”

    韓夏生睜開眼,“你給了?”

    “沒給。”

    韓夏生又閉上眼。

    “可是我找他要了他的手機號碼。”

    韓夏生干笑,“這么小就用手機了。”

    “有錢也不是他的錯。”

    “你知道了吧。”

    “大概猜到了。”

    “你說,他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八成是……”

    “何以見得?”

    “你忘了你讓他叫你‘哥哥’的時候了?我猜他一不小心就能哭出來。”

    韓夏生點頭,“我當時也覺得奇怪呢……現在想想,原來是這樣。”

    孔蘇踢掉拖鞋爬上床,和韓夏生肩并肩地躺著。

    兩個人很長時間沒有交談。

    “孔蘇,給我他的號碼吧,我給他發個短信。”韓夏生說。

    孔蘇有些欣喜地撐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盯著韓夏生。

    韓夏生把他拉回來,抱在胸前,“別當我是怪物那樣看……這么多年,好多事情都忘了,再說,我總得給自己剛認識的小兄弟道聲再見吧。”

    孔蘇雙手一用力,把韓夏生翻到自己身上,鼻子頂著鼻子,“韓夏生,我喜歡你。”

    “口說無憑。”

    孔蘇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樣說一樣,伸手在床頭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支藥膏,“昨天沒能慶祝,來試試這個,激情版的……”

    話沒說完,韓夏生已經實實在在地吻住了他,“孔蘇,你的話越來越多。”

    孔蘇咕嚕了一聲,咬牙切齒地,“你別后悔!”

    ……

    結果兩小時后,韓夏生還躺在床上

    “孔蘇!中午我要吃回鍋肉!”

    “孔蘇!我起不了,你把飯端到床上來!”

    “孔蘇!韓勇回我短信了!”

    “孔蘇……他讓你別再打我屁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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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蘇別哭 正文 番外二——椒圖


番外二——椒圖

    配合著新聞聯播的結束音樂,韓夏生跟電話練起了嗓子。

    “外公!我年休回去看你跟外婆!”一聲高亢的詠嘆調,震得孔蘇的手亂哆嗦,差點沒摔壞那只剛沾上洗滌劑的盤子。

    “是是是,過几天就該我年休了,連上兩頭的雙休,一共九天,媽她參加中老年旅行團去了新馬泰,天氣熱,我哪也不想去,就想回去看看你們。”韓夏生繼續吼,“外公,你要我給你買點什么東西嗎?”

    老爺子聲音也洪亮,“不用不用,人回來就好!”

    “真的不用?”

    頓得兩秒,老爺子壓了壓音,“那就買瓶……酒。”

    韓夏生一時間沒聽清楚,“什么?”

    對方聲音更低,“酒……”

    “什么什么?”

    老爺子都快哭了,“我說的是……”

    電話被人搶去,韓夏生的外婆拿過話筒干脆地說:“什么都別買,路上注意安全,平安才是福。”

    韓夏生應了,“我有個朋友順便去重慶辦事,我跟他一起回,到時候帶他去拜訪你們哈。”

    剛挂斷,孔蘇洗完碗筷,擦著手走出廚房,“怎么沒聽說你有朋友要去重慶?”

    韓夏生說:“哦,他從今年春天就叨個不停,我還以為他巴不得早點拜訪我家的祖宗。”

    孔蘇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討好似地跑過去摟韓夏生,一臉獻媚,“聽說了聽說了,他還要帶著大禮正式登門!”

    “什么大禮?”

    “茅台一打?”

    “我外公氣管不好,外婆不讓他喝酒。”

    “呃……熊貓十條?”

    “去,都說了他老人家氣管不好!”

    “那就人民幣!”

    “成交!”

    還是坐火車,城際列車轉空調特快,輾轉折騰了三十個小時才抵達山城,孔蘇第一次知曉人間疾苦,愁眉苦臉地對韓夏生說:“原來你回一趟老家這么不容易。”

    韓夏生不以為意,“這還是提速以后,以前得四十多個小時。”

    八月,恰逢重慶最熱的時日,日間平均溫度下不了三十八,晚上和白天的溫差也只有兩度,加上濕度大,整個城市跟個大蒸籠一樣。

    孔蘇可能水土不服,剛下火車就病倒了,全市人民叫熱的當口,只有他一個人挨

    著韓夏生喊冷。

    韓夏生外婆見他那樣,非得讓他住進自己家,和韓夏生同屋,方便照顧,弄得孔蘇是又高興又郁悶。

    高興的是不用獨自蹲酒店,郁悶的是,自己這手腳無力的樣子,無論想干什么那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韓夏生把溫度計往他胳肢窩里一塞,“給我老實養病,別胡思亂想!”

    孔蘇還有力氣傻笑,“神仙,什么都給你知道了。”

    韓夏生沒空搭理,給他倒了杯溫水就在一旁收拾行李去了。

    孔蘇無聊,亂揀話茬,“你說,我這病如果一直不好怎么辦?”

    剛想吼他烏鴉嘴,韓夏生外公突然從屋門口探進了頭,“別擔心,三天后如果還不好,我帶你去燒香。”

    結果小伙子的烏鴉嘴果然抵不過老爺子的烏鴉嘴,三天后,老爺子手拿折扇,頭戴草帽,在三十九度的高溫天氣里,拉著韓夏生和孔蘇去了老君洞。

    出門前外婆還是很擔心,怕孔蘇感冒沒好又攤上個中暑。

    孔蘇卻一點不在意,“外婆放心,我的身子沒事,就是不怎么發汗,沒准出去走一趟什么毛病都好了。”

    話是這樣說,也只有韓夏生知道,他到了重慶以后天天關在家喝稀飯,沒去吃火鍋沒去看夜景就連大名鼎鼎的解放碑都不知道長啥樣,肯定是憋壞了。

    就由著他,反正有自己同路照應,應該不會出大問題。

    老少三人瀟灑地坐著出租車一路直殺到老君洞門口,途中韓夏生一直閉著眼,不敢看汽車在盤山公路上徐徐上升。

    孔蘇掏錢付車費時不住地叫便宜,老爺子嘖嘖地搖頭,“就這還叫便宜?小孔你很有錢啊?”

    孔蘇知道說錯了話,連忙自我糾正,“我的意思是這比我們那兒坐出租車便宜點,其實還是貴!萬惡的資本主義!殺人不見血!”

    出租車司機正在翻找零錢,聽他這么說,抬起頭,“三公里起步價才五塊,三公里以后每公里才一塊二,再便宜我們都得喝西北風了!”

    孔蘇這才發現那司機和自己差不多年紀,一身黝黑的皮膚,很是健康。

    買了票,進了門,韓夏生扯了扯孔蘇的衣角,“剛才那個司機像不像楊竟?”

    孔蘇點頭如搗蒜,“一樣的發型,還一樣的黑。”

    韓夏生繼續問:“那你喜歡不喜歡?”

    “……”

    老君洞是個道觀,半掩半藏地躲在南山半山腰,樹多風大,比市區涼快不少。

    買了香燭蓮花,老爺子拜得很虔誠,韓夏生和孔蘇走馬觀花看熱鬧。

    有一處地方聚集了几個相士,專門給人看相,其他相士都被游客和信徒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只有一個道士打扮的老相士無人問津。

    孔蘇猜他可能算得不准,韓夏生搖頭,“聽外公說,他不是算得不准,而是太准,反而沒人敢去算。”

    “誒?”

    “人們看相算命,一方面希望預知未來,一方面又想討個心里安慰來逃避現實,太准的不免殘酷,當然能讓人望而卻步。”

    孔蘇一把拉起韓夏生,“我不怕,我去找他算!”

    卻有人捷足先登。

    兩人定神一看,居然是之前載他們上山的出租車司機。

    他們走過去站在他身后,想聽聽老道士怎么說,以辨別他是否真的算得准。

    “你想問什么?”老道士的聲音平和不見波瀾。

    司機抓了抓頭,“我最近有些倒霉。”

    老道士二話不說拉過他的手,翻開看了半晌,几不可聞地“啊”了一聲,“天降災星……原來已經到時候了……”

    孔韓二人齊刷刷地豎直了耳朵。

    老道士問那司機:“你最近是不是工作不順、生活混亂,經常摔跤撞頭,并糟到朋友背叛?”

    那司機睜圓了眼,“是的是的,最近很倒霉!我該怎么辦?”

    “哎,都是前世的罪孽……你前世辜負的人今生被煞星附身,他雖無意找你晦氣,但你的運程卻受他影響。”

    “你的意思是,我身邊有個倒霉鬼?”

    “對,你仔細回想一下,是不是認識什么人以后才開始處處不順的?”

    黑皮司機點點頭,“的確是認識一個人以后才……請問要怎樣化解?”

    “躲遠一點,永不見他。”

    他遲疑了一下,“呃……除此之外呢?”

    老道士仔細端詳了一下他,嘆氣道:“都是命,天命果不可違……”

    那司機咬咬牙,“如果沒別的辦法那就算了。”

    “你是寧愿繼續倒霉也不愿不見他了?”

    黑臉上暗紅一閃,他沒說話,卻是默認了。

    老道士捋了捋胡須,“辦法倒還有一個。”

    “是什么?”

    “你要為他蛻皮三次。”

    “啊?”不止是黑皮司機,連韓夏生和孔蘇都不約而同地發出聲響。

    人又不是蛇,怎么會有蛻皮這樣荒唐的說法?

    老道士抬頭看了看韓夏生又看了看孔蘇,突然愣住不動,直到那司機几次叫喚才回過神,“他前世是條青花小蛇精,為了你蛻皮三次做藥引,救了你性命,你卻辜負了他,讓他含恨黃泉,輪回中被煞星附身,你如果能了結你們前世的恩怨,就能改變他的煞星命格,你的運程也會回到從前,只是……”

    不等他說完,黑皮司機一躍而起,“胡說!什么前世今生,什么天降災星,什么蛻皮三次!都是胡說八道!我才不信他被什么煞星附了身!”吼完一溜煙地跑了。

    老道士搖了搖頭,“人啊,都不愿意面對現實……”

    韓夏生笑著插話,“道長,不是我們不愿意面對現實,而是你口中的現實太不可思議,說實話,我也不信。”

    老道士認真地說:“你今生注定無后,你可信?”

    韓夏生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么一句,呆了。

    孔蘇坐到之前黑皮司機坐過的位子上,“那依道長看,我的命盤如何?”

    老道士站起來對著他深深做了個揖,嚇得孔蘇差點摔下去,“誒誒誒,道長你干什么?你別嚇我啊!”

    那道士重新坐下,一臉嚴肅,“先生是椒圖轉世,小道剛才僅行過區區小禮,還請先生不要見怪……先生今世的生活幸福美滿,古稀后至愛之人仍相伴左右,不過,先生也不愿意留后于世嗎?”

    這下換孔蘇和韓夏生一起呆在當場。

    直到韓夏生的外公拜完了老君前來領人。

    離開前那老道士對老爺子說了句“命里無時莫強求”,也不知道老爺子聽懂沒聽懂。

    回程路上,韓夏生問他外公椒圖是什么東西。

    老爺子答:“那是龍的第九個兒子,性格內向,愛財守財。”

    韓孔二人對望了一下,同時打了個寒戰。

    孔蘇去過老君洞后病就全好了,老爺子認為是自己的功勞,得意得只差沒把尾巴翹上天。

    不過身子雖然好了,沒兩天也該打道回府。

    孔蘇那叫一個舍不得,粘著韓夏生的外婆嘮叨他還沒吃夠她炒的回鍋肉。

    老太太豪爽地邀請他下次再來玩,孔蘇跟偷到腥的貓一樣高興。

    走的那天,老太太還給韓夏生他們准備了一大包東西,有火鍋底料,有榨菜,有豆瓣,還有干辣椒干花椒。

    老爺子先跑到馬路邊去喊出租車,回頭一個勁地給韓夏生招手,“快點,這是交班時間,不容易叫到車!”

    韓夏生只背了個背包走在前面,孔蘇負重一箱三包緩緩跟在后面。

    外公把車門拉開,讓韓夏生坐進去,突然低聲說:“這件事,先別忙告訴你媽。”

    韓夏生一頭霧水。

    他外公迅速往下說:“我早就找人幫你算過……小孔人不錯,不過你媽可能一時無法接受,先擱著,過几年再說,到時候我幫你。”

    “外公?”韓夏生不是一般的驚訝,嘴張開后就忘了合攏。

    “好了上車吧……”說著將剛把行李放到后備箱的孔蘇按進車里,“注意身體。”

    韓夏生眼紅了,“你才是,你跟外婆都要注意身體,好好保重!”

    車啟動了,韓夏生趴在座位上,隔著車后窗的玻璃沖兩個老人一個勁地揮手。

    他的親人并不多,一只手足可以數完,他舍不得他們。

    孔蘇明白這一點,默默地握著韓夏生另外的那只手,輕輕地捏著,一直到--

    “喲,緣分啊!”

    后視鏡里,他們看到一張黑亮亮的臉,一臉明晃晃的笑,倒霉的黑皮司機正樂呵呵地傻笑。

    空中突然一道霹靂閃過,大概,要變天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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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分享~
Sit still, my heart, do not raise your dust.
Let the world find its way to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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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因的文都蠻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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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喔,很可愛的一對。就是阿蘇中間消失的一段偶真的覺得有點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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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很不錯喔!!!
先下載再說
大大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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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是happy ending^^
第一次看天因大大的文~好看!
很佩服孔蘇的耐力^^
也很佩服夏生的大氣~
這種耐力和大氣也許在現實是看不到的吧~
果然是小說萬歲!
非常感謝大大的分享^^
如果可以再重來一次
我仍選擇再次愛你
如果時光再倒流一次
我仍選擇再次與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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