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韓夏生下班后和王征去宿舍附近的小餐館吃飯,一人一碗大排面。
突然發現價錢比以前便宜了一塊。
餐館老板說他已經把店子打給了別人,自己要告老還鄉,走之前回饋一下老食客。王征抓著老板的衣角依依不舍,“您走了,以后咱們上哪去吃又便宜又好吃的面條?”
那老板豪爽地指了指廚房,“放心,廚子不會走,接手的老板把他一起接了,而且據說還是會走平價路線。”
韓夏生哼哼,“無商不奸,誰信啊。”
一句話堵得餐館老板無比尷尬。
王征用肩膀撞了一下他,“我說,你最近去挖了戰壕還是炸了碉堡?”
韓夏生一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怎么了?”
“自從上上周吃了頓小橋火鍋,你就跟被喂了炸藥一樣,不會這么容易就上火了吧?”
韓夏生咬著嘴唇,“抱歉,最近睡得不太好,有點煩躁。”
王征盯了他一會兒,掏出手機一陣狂按,按著按著注意到韓夏生疑惑的目光,解釋道:“該給小周妹妹報告我的方位和情況了……”
“每天都報告?”
“每兩小時必須報告一次。”
韓夏生同情地嘆氣,“真可憐……”
王征發完短信后把筷子往碗上一擱,抄著手倚著桌子,“不懂了吧,這是因為有人關心,好些人想要個報告情況的人都找不到呢。”
韓夏生嗤笑,“扯,繼續扯!”
王征正色道:“那么,如果讓你現在發個短信告訴一個人你在吃好吃的面條,你會發給誰?誰又會理睬你這點芝麻綠豆的事情?”
韓夏生答不出來。
他周圍的確沒有這樣的人。
“所以……有人關心是件好事,人活一個糊涂,記性太好會很累,女人嘛,哪里不都有?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你說什么?”
驚覺自己說得太多的王征連忙閉上嘴,正巧有短信來了,他一看,立刻站起來,把一把零錢扔給韓夏生,“我有事先走,你幫我給錢!”說完跑了。
“趕去投胎啊?”韓夏生在后面吼。
“去……去見小周妹妹!”
韓夏生狠狠地吸了一口面條,自言自語,“沒結婚就這樣,以后肯定氣管炎。”
隨即略有些失落地發現,他現在就是想這樣吃飯吃到一半就飛奔去見一個人,也都……沒有呢……
王征晚上回到宿舍的時候給韓夏生帶了個枕頭,“呃……小,小周妹妹聽說你睡不好,買了個熏衣草的枕頭送你。”
韓夏生驚得差點跳起來,“怎么能讓她破費?多少錢?我給你帶給她!”
王征把枕頭往韓夏生懷里一扔,連連搖手后退,“別別別,說了送你你就拿著,別跟我提錢不錢的……那什么,我回去睡了。”
正要走,韓夏生從后面拎住他的衣領,“把話說清楚先!”
王征心虛地轉過頭,“太奶奶,你就收下,行不?”
韓夏生仔細研究著王征的表情,看了半晌,問:“你沒什么吧?”
“什么?”王征糊涂。
韓夏生清了清喉嚨,有些別扭地說:“我的意思是,小周妹妹送我枕頭,你……不會不高興吧?”
王征猛地打了個突,“怎么會呢?絕對沒有,絕對沒有!你就安心用,別亂想……”一邊退到門外把門帶上,關門最后一瞬間補充道,“夏生,真的,別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和兄弟過不去……”
韓夏生琢磨了最后那句無厘頭的話很久,得出結論,因為戀愛,王征的智商已經接近地平線水平。
可是后來小周妹妹又通過王征送了不少東西給自己,提神茶、紫砂壺、按摩梳,以及腕式血壓計,讓韓夏生越來越覺得詭異。
無數次希望王征把小周妹妹約出來吃飯,想要當面感謝,王征每回都拒絕不說,還防備地看著他,“干什么?想挖牆角啊?告訴你,沒門!”
“我真的只想表達一下謝意,你不要想歪了。”心里補充道,我就算想挖也不挖你的啊,說得難聽點,蕭淮和徐偏隨便哪個的牆角挖起來都比你那個小丫頭有挑戰吧。
“我沒想歪,可是你……”說著將韓夏生的臉掰過來扭過去地看了看,“你這張桃花臉太不保險。”
韓夏生冷哼,“她送我東西就保險了?都不是叼著黃金湯匙出生的人,你也舍得讓你女朋友在別人身上花錢?”
王征委屈地,“我當然舍不得……可是,可是……真的是有錢人嘛。”
韓夏生不想再廢話,拍板道:“現在給你兩條路,要么,把東西全拿回去,要么,這周之內讓我們見面!”
王征連忙掏出手機來噼里啪啦,一兩分鐘后就有了回復,“見面!過兩天在我宿舍里見面!”
完了暗暗抹淚——夾心餅干容易嘛?
那天,廠里一批貨的通關稅突然出了點問題,韓夏生下班后不得不和部門領導一起留下來處理,又是電話又是傳真又是和洋鬼子叨洋話,中途匆忙地吃了個漢堡,忙完了已是晚上十點。
韓夏生的房間在宿舍樓203,對著樓梯的201里則住著王征。
剛拐過樓梯轉角,王征就開了門,逆著光喊他,“進來吃消夜。”
韓夏生疲憊地問:“吃什么?”
“小松餅和曲奇。”
韓夏生撇撇嘴,“你什么時候開始吃小女孩吃的東西了?”
王征說:“進來吧,你要見的人在我屋里。”
韓夏生“啊”了半聲,用手扒了几下頭發,“你怎么挑這么個時間把她帶來了?我灰頭土臉也沒什么准備……”
王征語氣頗酸,“見我女朋友你要准備什么?”
韓夏生几步邁上最后的台階,豪邁地捶了他兩下,“你別小家子氣,我只是想感謝一下小周妹妹妹妹妹妹……妹……妹……”然后就石化了。
門內,孔蘇坐在小板凳上,咬著一只曲奇,對著門口的韓夏生招招手,“加班?”
韓夏生僵硬地點頭。
孔蘇站起來,大搖大擺地走到他面前,“過來吃點東西。”
韓夏生轉身就走,邊走還邊自言自語,“今天加班過頭了,眼花成這樣!”
孔蘇啼笑皆非,拉住他,“吃點東西再回去。”
韓夏生甩了几下手甩不掉,哭喪著一張臉問王征,“你家小周妹妹什么時候變的性?還變得這樣丑?”
王征擋在門口,“東西都是他送的,跟我女朋友無關。”
雖然一見到孔蘇就猜到了,但親耳聽王征承認,感覺又不同。
很奇妙地,沒有上當的感覺,卻是松了一口氣。
韓夏生之前就一直在想,如果王征的女朋友對自己那么好,自己要怎樣才能償還,而又該如何對待那位女性。
現在得到真相,送東西的是孔蘇,事情就簡單太多了。
推開王征,回到自己房間,沒一會兒,把孔蘇送的東西裝在一個大袋子里拎了出來,“還你。”
孔蘇的表情在王征看來是詭異的,似哭似笑,似悲似喜,半垂著頭不說話也沒動作。
韓夏生把那包東西抵在孔蘇的胸前,很不客氣地拔高了聲調,“拿著!”
王征正想站出來打圓場,只見孔蘇突然拔腿就跑,一步三台階地往樓下奔去。
韓夏生沖到欄杆處大吼:“站住!把東西拿回去!”
孔蘇的笑聲遠遠傳來,“哈哈,跑得過我再說!”
韓夏生氣紅了眼,雙手舉起袋子眼看就要砸在地上。
“夏生!”王征拉住他。
韓夏生像突然醒過來一樣四周看了看,發現由于動靜太大,不少同事紛紛從自己房間里伸出頭來探究竟。
咬咬牙,恨恨地說:“王征,明天你給我好好說明!”說完抱著東西回去了。
次日,流言再起。
有人說看見韓夏生和王征在宿舍樓過道拉拉扯扯,其中,還牽涉到一位神祕人,也是男性。
好事者們私下議論,大概,三角了……
“所以,你為了這點好處就把我賣了?!”
工廠食堂的角落里,韓夏生渾身發抖地揪著王征的衣領,咬牙切齒,“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的腦袋悶進湯里?”
王征一邊掙扎一邊解釋,“別別別!放手!我幫他跟好處沒關系啊!我是真的想幫你們而已!”
“說得好聽,你除了和女孩子聯誼以外最大的愛好就是吃,一百頓午餐還不能收買你?”
王征飛快接話,“按一頓午餐X塊錢來算,一百頓也不過几百塊,你要信我啊,午餐是他非要我接受的,我本來說不要……”
韓夏生冷笑著打斷,“不可能。我認識那家伙六年有余,這兩年他更是越來越像個商人,你以為我會相信他做賠本生意?”
眼見瞞不過了,王征不得不小心地轉移話題,“我說,你就不能原諒他?”
這句話以前也聽徐偏問過無數次,韓夏生如今只覺得荒唐,“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你們因為一個女的鬧翻了。你們本來是關系很好的哥們,但是你的女友移情別戀愛上他,所以你一直怨恨……”
一個不可思議,“他說的?”
一個堅定嚴肅,“他說的。”
韓夏生大笑,“虧他編得出來!”接著喃喃道,“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王征好奇得很,“什么好了?究竟怎么回事?”
韓夏生扔了塊豆腐進他碗里,“閉嘴!吃飯!”
王征還想問,韓夏生斜了一眼眼前的肉片湯,“想洗頭發還是洗臉?”
王征連忙埋頭扒飯,再不敢吭聲。
很快,流言升級成韓夏生和王征因為神祕男子而在食堂里彼此惡言相向,感情危機。
原來,孔蘇是通過王征留在小橋火鍋店里的訂餐電話找到人后,連哄騙帶誘惑地讓他提供韓夏生的近況,條件是請他吃一百頓午餐。
王征不是徐偏,根本連第一回合都堅持不了,不僅屁顛屁顛地答應了孔蘇的交易,連最開始的忐忑不安也在孔蘇編造出來的故事下徹底不見蹤影。
韓夏生睡不好,他告訴孔蘇。
韓夏生脾氣大,他告訴孔蘇。
韓夏生有了白頭發,他也告訴孔蘇。
只要知道的,事無巨細,通通匯報了,就差告訴孔蘇韓夏生一天上几次廁所放几個屁。
孔蘇几乎把韓夏生的生活作息、工作進度等等一手掌握起來,搖身一變,變成二十四小時送飯公。
韓夏生晚上加班,他送飯到廠里。
韓夏生周末休息,他送飯到宿舍。
有時候韓夏生和同事玩得晚了,他甚至能把夜宵和第二天的早飯一起送到。
流言早就走了形,如今的重點是神祕男子殷情出擊,王征即將被淘汰。
韓夏生郁悶得牙根發癢,卻又無計可施。
只能沉默。
這天,韓夏生下班后沒有馬上回宿舍,一個人跑去吃了頓火鍋,三葷三素兩碗飯,撐得肚皮圓滾滾,又去商業街瞎逛了一兩個小時才散著步往回走。
走到宿舍附近經常去的那家小餐館時發現它似乎換了招牌。
店里燈關了大半的,卷帘門雖然還沒拉下來,里面也隱約有人,但應該已經打了烊。
想起以前的店老板說店主換了人,韓夏生好奇地上前几步,借著昏暗的路燈看新招牌——這里不高。
韓夏生笑了。
看來新老板的確稟承了以前老板的傳統,走平價路線。
正准備離開,店里走出一個人,邊掏鑰匙邊去拉卷帘門,韓夏生回頭瞅了一眼,傻了。
而孔蘇看清楚店門口站著的韓夏生,更是傻了。
兩個傻子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最后還是傻子一號先開了口,試探地問道:“你在這里……工作?”
傻子二號吶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什么,我……把這家店頂下來了。”
孔蘇給韓夏生倒了杯白水,自己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環顧四周,“怎么樣?沒做什么改變,只是找清潔公司做了大清掃,換了招牌,把該修的地方修了下,就像個新店了吧?”
韓夏生喝了一口水,“嗯。”
“廚師也還是以前那個師傅,他做的飯菜還合你胃口吧。”
韓夏生一口水差點噴出來,“那我吃的那些都是……”
孔蘇點頭,“師傅手藝不錯,你又經常在這邊吃飯,我猜你會喜歡。”
韓夏生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水,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真打算在這里安家落戶?”
孔蘇牢牢地盯著他,“韓夏生,你不相信我了,是不是?”
被挑開記憶,韓夏生臉色一沉,“沒錯。”
孔蘇笑,“所以我只有用行動來說話……我頂這個店子几乎花掉了所有積蓄,現在就算想不在這里安家落戶也不行了。”
“說笑,你爸那么有錢,你還在乎這些?”擺明不信。
“我現在沒爸了。”
“誒?”
“確切的說,我一直就沒爸爸……”
韓夏生下巴抽筋,表情僵硬,“編!再編!孔蘇,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能信口開河……你沒爸?你沒爸你家別墅天外飛來土里長來?”
“他是我繼父。”
“誒?”這下杯子都差點滑脫手。
孔蘇很正經地將雙手放在桌面上,握在一起,聲音有些抖,“韓夏生,我想給你說很多事情,你愿意聽嗎?”
然后是等待。
等待沉默的韓夏生表態。
太久沒有這樣平靜地和他共處一室,孔蘇坐在對面,將韓夏生仔細地從上看到下,生怕漏掉一絲一毫。
他不再是高中時候單薄得似乎吹一口氣就能吹跑的他,也不再是大學里打扮張揚故作瀟灑無謂的他,雖然仍有些瘦削,但工作了近兩年的韓夏生已經沉澱下來,完全沒有了在學校時的稚氣,舉手投足間充滿平和而成熟的味道。
聽說他在幫一個學弟開網店做生意,拿的都是廠里的尾單貨,孔蘇猜是蕭淮。
聽說韓母已經辭職,他果然實現了想讓母親早早退休的心愿。
聽說他雖然很受女孩子歡迎卻從來不招惹她們,廠里已流言滿天,他卻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都是王征說的,在孔蘇給了他一百張自己店里的套餐券以后……說起來還真是很不甘心——最喜歡的人的事不僅僅要從別人嘴里聽說,還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是稍作換位思考,那一年韓夏生想知道關于自己的事,卻連想找個人打聽都找不到,他有沒有更加不甘心?
孔蘇橫了心了,今天無論韓夏生聽不聽,他都要說,把曾經的苦惱、荒唐、猶豫,甚至自以為是全部抖出來,然后……等待審判。
韓夏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說吧,就當……我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孔蘇看到他臉上的疲憊,很是心疼。
韓夏生偏偏頭,躲開他的目光,語氣不由得硬了一些,“有話快說!”
孔蘇垂下眼,選了自認為最合適的語速——
“我媽和我繼父的婚姻,本來就是一項交易。”
“我媽和我繼父的婚姻,本來就是一項交易。”
“我是私生子,不知道親生父親是誰,我媽在生我以前就一直是我繼父的助理,而我繼父很喜歡她,一直想追求她。當我媽知道懷上我以后就和我繼父擬了份協議,她要他給她一個名分、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而她會陪在他身邊,以妻子和事業幫手的名義。不過我繼父只答應她撫養我到18歲,如果要繼續撫養,那么作為償還,我大學畢業后就必須去他工廠里幫忙。”
“繼父一方面和我媽交易,一方面又找上我,我初中畢業和他做了第一項交易,以高考志愿不完全自主為代價換取進文科班學習。然后是填報志愿那次,他看准我非A市不去,以大學四年的學費生活費以及額外借款一筆為籌碼,要求我復讀一年轉理科學高電壓。”
“當時我并不知道我媽和他的交易內容,不知道就算我堅持考F大金融學院,他也會支付學費,只要我畢業去他廠里幫忙,當然,比起金融方面,他的工廠更需要電力專業的支持……用一個籌碼換得兩個好處,我繼父的確是很優秀的商人。”
“我和他的第三次交易,也就是我們差點被押去公安局的那次。他認識A市的政界要人,快速打通了關系,而我,則要在大四第二學期提前去他廠里報到。”
“四年來我一直用我繼父借我的錢炒股票炒基金,也玩過期貨,為的就是能在畢業的時候連本帶利還給他,不僅如此,還要把大學四年的所有花消還給他,買我和我媽的自由。我去他廠里的時候計算得很清楚,如不出意外,畢業前就能把錢全部還清,所以沒有馬上告訴你,一來怕你亂想,二來,也是不想你失望。”
“只是沒想到你會打電話到我寢室,被寢室那個大嘴巴給捅了出去。而就在那几天,我買的三支股票突然出現大幅度調整,我知道自己也許不能馬上去找你了,就想立刻跟你說明一切……真的,我想解釋的,可是卻失去了你的消息。股票一調就是半年,直到去年11月以后才緩慢地回升,近年關的時候漲得很猛,我也是到那時才能和我繼父終止全部交易……”說完他握緊了雙手,眼巴巴地等著眉頭緊鎖的韓夏生宣判對他的裁決。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你繼父和你媽媽的事情的?”審判官提問。
“高四暑假,偷聽到的。”被告回答。”
“你媽媽現在呢?”
“他們離婚了,我媽回到C市,現在住她娘家。”
“所以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是因為家丑不可外揚?”
“還因為……怕你看不起我。”
韓夏生不說話了。
半分鐘后他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孔蘇:“你腦子壞了嗎?”
孔蘇埋下頭。
“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看不起你?因為你受制于你繼父?”韓夏生突然笑起來,“你別告訴我就是這個原因讓我們分開了近五年?”
孔蘇有些氣弱,“是……因為你最看不起沒用的二世祖,我不想你討厭我。”
“我后來一提出分手你就‘哦’,是為什么?”
“我覺得就算我挽回也不可能成功,不如重新追求。”
“重新追求?那你還不解釋?”
“你當時已經不理我了,我覺得與其惹你生氣,不如等你不再恨我后再做說明。”
韓夏生煩躁地扒了扒頭發,“你覺得你覺得你覺得!孔蘇,什么都是你覺得!你不覺得你太自以為是?你還覺得什么?”
孔蘇抓住他的手,“你別生氣……”
韓夏生甩開,“說吧,還有什么事情該交代的趁這個機會全交代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愛吃火鍋,我就每天晚上找一家吃,吃完了讓老板幫我認你的照片,好在W市也不大,沒出一個月就找到你了。”
韓夏生想起他的胃潰瘍,心里一動,“你哪來我的照片?”
孔蘇不敢直視韓夏生,“你畢業那段時間我偷拍的……”
韓夏生愣了愣,表情怪異,“你腦子真壞了。”
“我……對不起……”
這是孔蘇第一次正面道歉,簡單的三個字,誠懇的語氣,雖然晚了五年,卻能讓韓夏生的火氣快速消退。
面對死人臉,他可能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絕情,就算在最最生氣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為他擔心。
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五年前孔蘇也才18歲,自己又怎么能用現在的思維去要求當時的他?
他在很多方面或許比一般人成熟,但面對感情問題,卻出奇的笨拙,像個孩子。
不過孩子做錯事也不能將息,韓夏生想起外婆曾經說的那句老話——黃荊棍下出好人,不打不成人。
一口氣將杯子里的水喝了個干淨,站起來,“孔蘇,我最恨你的時候也不過想揍你兩拳,從沒想過要殺你。”
孔蘇懵了——他在說什么?
“你還喜歡我?”
“喜歡。”干干脆脆。
“人說喜歡一個人偶爾會想殺了他……”
韓夏生說到一半閉了嘴,垂著頭直勾勾地盯著孔蘇。
孔蘇一下子明白過來,急了,“沒關系,你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喜歡你,只喜歡你,你不用喜歡我,只要別躲著我就行!我不會防礙你的生活,我可以做你朋友,做普通的朋友!”
韓夏生側著臉,“那我可以交女朋友?”
孔蘇咬牙,“嗯。”
“可以相親?”
“……嗯。”
“可以結婚?”
“……”
眼看就要硬撐著一口氣“嗯”下去,韓夏生笑起來,“好吧,現在我要回去了……別別別,別送了,近得很,你把門關好,普通朋友先生。”
說完他拉開門,兩大步邁了出去。
不知道几點,小路上的街燈都熄了,韓夏生走了兩三步后回過頭,挂招牌的地方模模糊糊,只剩輪廓。
記得是“這里不高”。
不高是指……
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臉瞬間紅了一半,有點慌張地看著孔蘇。
孔蘇站在玻璃門里,在韓夏生的注視下連門把手都不敢摸。
很老實。
這里不高,這里不高……對對對,價錢不高,地理位置也不高,像是在安慰什么……
還真是個既木吶又浪漫的人哪。
心情突然分外明朗,韓夏生暗地里笑了笑,哼著小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