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木智--依戀你的指溫
「我的意思是說,真搞不懂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那種人。」
好友川村一張嘴在發牢騷的同時,一股酒臭就跟著撲鼻而來。從一進他房間兩人開始喝酒到現下,就不斷地聽他火力十足的抱怨著,看來是暫時不會停止了。
「你也這么想吧,阿涉?」
「啥……我?」
忽然被指名的藤井涉,即使睜大雙眼不耐地望向友人,卻還是禮貌性地回了他幾句。
「是啊,你說得沒錯,那個男的不但身材高碩又聰明,長得俊美又受人歡迎,根本就是零缺點的朝(超?)無敵人類啊。」
「……你這算是在安慰我嗎?」
「是啊。」
沒想到回答得太過認真,反而讓不滿的川村更生氣地繼續質問。
「你這個臭小子﹗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就連你也認為我比不上他。說得也是,反正你天生就有一幅受女生喜愛的臉蛋,不用跟他比也不會缺女朋友。」
「受女生喜愛的臉蛋?川村,你這話是從何而來……」
「你還好意思問我啊?我知道了,你一定以為我都沒聽到班上女生在說什麼吧?私底下一堆女生都很在意你已經跟女朋友分手了,手上的戒指卻還沒拿下來的事。」
「咦﹗是嗎?」
這種事,涉還是第一次聽說。但他太過于直接的回應,讓川村的臉愈來愈臭。
他嘴裡喃喃叨念著「你們都欺負我……」,眼眶含淚地又開始灌起酒來,類似的話題已經不知道重複多少次了,堆積在兩人身邊的空啤酒罐也愈來愈多
「你的眼睛又大又黑,雖然眼神有點嚴肅,但是圓滾滾的也還算可愛。臉蛋又小……五官整體的感覺算是很不錯,但是……」
「什麼叫可愛啊﹗你不爽也別拿我出氣好不好。」
「嗯……說得也是。」
涉的抵抗似乎讓川村清醒過來了,他把話題轉回老地方又開始高談闊論起來。
「我的意思是說像那種太過于傑出的人,為什麼偏偏就是會出現下我身邊。又不是演藝圈,像架月那種得天獨濃的男人為什麼會出現下東京杉並區的私立高中裡?而且還是我學長,那裡去找像我這么不幸的人啊﹗」
「說到綠陽高中的架月裕一,的確連在學區內也滿有名的。」
「我每隔兩個月就會聽到他又被哪個模特兒公司挖角的傳聞,真受不了﹗」
托這個「得天獨濃的男人」之福,在今天正式失戀的川村,看來是怎么抱怨都不足以發洩心中的恨意吧。老實說,一放學就陪他喝悶酒的涉,只要聽到「架月裕一」這四個字就開始厭煩起來。
但並不是他無法了解好友如此郁悶的心情。同班同學的立花舞衣在聽了川村的告白后,便立刻陶醉地說︰「我……愛的人是架月學長……」這句話直接把川村打進了十八層地獄裡。
「愛的人是架月學長……」
涉那雙黑亮又靈活的眼睛看著手上的啤酒罐,用著漸漸發熱的腦袋思考起來。
雖然川村把裕一批評得一文不值,但實際上在學校雷根本沒人會說他的壞話。他雖然沒有參加過什麼特定的社團活動或是班聯會,但卻可以得到師生們絕大的信賴,而且運動萬能的他也常被派出去參加校外比賽。涉雖然跟他不熟,不過常常從遠處就可以看到他臉上總是浮現著沉穩的微笑,加上有著與生俱來端正的容貌,裕一身邊似乎永遠圍繞著一股平靜且柔和的魅力。
而且他雖然那么受歡迎,身邊卻沒有所謂的親衛隊。有著出眾外貌而顯得相當鶴立雞群的他,跟周遭之間的互動自然且不做作,光是這點就夠令人對他產生好感了。
但是他不能在川村面前講這些話就是了。
「唉,枉費我想說服她會答應我,而特地準備了一對情人戒呢。還是二十四K金啊﹗這筆錢花得我好心痛……」喃喃自語的川村垂頭喪氣地說。
當時在他們的高中正流行戴戒指。其中對情人們來說,情人對戒更是重要的一個象徵。除此之外,還有單身用、求偶用等等不同用途的戒指。因此不管男學生或女學生,誰的手指上帶著什麼戒指都會成了他們茶余飯后的討論話題。
「對了﹗川村,你知道有所謂的鐵則嗎?」
「鐵則?」
「就是在尚未交往之前決不能買太高價的禮物。如果你想逞男子氣概,就等對方開口向你要再買給她,知道嗎?
「阿涉……」
涉用食指指著川村給他忠告后,就看川村一臉呆滯的模樣,然後感動異常地開口了。
「阿涉──你果然是高手啊。真不愧是擁有不輕易淪陷在輕浮的追求中而保持孤高氣節的人。」
「對我另眼相看了吧?」
「……可是大家都在傳你還對前女友余情未了耶。怎么不干脆把戒指拿下來?」
「這跟菜乃沒關係啦。」
因為到目前為止已不知道解釋過幾次了,涉有點不耐煩起來。況且,他現下的戒指可是帶在表示單身的右手中指上啊。
「這跟菜乃的並不是對戒,我最討厭這種說法了。首先,我們是在和平的氣氛下分手;再來,要在那裡戴什麼東西也是我的自由吧。」
「但你的戒指只有這枚吧?一般單身的家伙都會有兩三枚備戒,所以大家才會以為你很珍惜這枚戒指。」
「我的確是很珍惜啊。」
涉把右手伸向半空中,陶醉地看著手上這枚自己很喜歡的銀色戒指。那是一枚寬約五毫米,中間有一條細長的金線,設計相當簡朴的戒指。
由於買的時候剛好跟菜乃交往的時期重疊,所以有一陣子被傳得很難聽。但涉還是無意把戒指拿下來。除了上學會戴之外,平常更是勤于保養。雖然不是什麼高價品,但對涉來說卻是可愛的隨身物。
「唉──原本想說在暑假前可以追到舞衣呢,要不然干嘛買對戒……」
「又來了。」
老實說涉不太能了解川村這種心態。一向信奉獨立信條的他,最討厭跟別人一樣,所以就算當初菜乃怎么要求,涉到分手之前仍堅持不戴對戒。
不過在傷心的好友面前說這個實在太傷感情了。涉從商店的塑膠袋裡拿出啤酒,丟在又開始沮喪的川村面前。
「……今晚就不醉不歸吧。」
看樣子今晚是得住在這裡了。有了心理準備的涉伸手拉開了鐵罐拉環。
糟糕,頭痛到不行。
一早起來的時候就覺得不舒服,再加上第一堂課是討厭的英文,一到了下課時間涉就趴在桌面上了。
「喂﹗阿涉你沒事吧?」
讓人覺得可恨的是,川村卻好像沒事人一樣。涉瞪了一臉悠哉相的朋友一眼之后,倏地站了起來。
「你要去那裡啊?」
「──洗臉。」
要是洗過臉還不能恢復的話,那下一堂課就只好翹到保健室去了。涉邊想邊往走廊上的飲水處走去。
在初夏的陽光照射之中,涉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跟下課時間那種喧鬧的氣氛完全迥異,閑靜的飲水處附近只有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學生站在那裡。
「天啊……全身無力的。」涉邊叨念著邊把戒指拿下來放在窗台邊。
便宜貨的銀戒指要是碰到水就會生鏽,所以他養成了只要碰水就把戒指拿下來的習慣。站在男學生旁邊的涉用力擰開了水龍頭,不斷地把冰冷的水往整個臉上拍打著──。
「……」
旁邊的人似乎縮了一下體體。
糟糕,涉立刻關起水龍頭。或許是水量開得太大,濺到旁邊的人身上了。
「對、對不起……」
滿臉都是水的涉才轉向對方道歉,就看到一條灰色的手帕往自己眼前遞來。
「先擦擦臉吧。」
「啊?」
「你連頭髮都濕了啊。別擔心,我沒有被濺到太多水。」
「謝……謝謝……」
這條灰色的手帕看得出來用熨斗燙過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跟涉那條已經不知道塞在褲袋裡幾天的手帕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
「謝謝你,手帕我洗好了之后會還給你,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涉因為不小心把別人弄濕而滿懷歉意地抬起頭來時,卻在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整個表情都凍結了。
「架月……裕一……」
「嗯……」
跟涉目光相遇的裕一臉上掠過一抹驚訝的表情,本來掛在嘴角的微笑也跟著消失,細長的雙瞳中充滿著困惑。
但涉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昨天才跟川村罵了一整夜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而且還相當客氣地出借手帕,這讓涉完全地陷入了尷尬的氣氛之中。
「呃……那個……」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涉在吞吞吐吐的時候,裕一的表情又忽然變了。
他優雅地抱起手臂,用調侃的眼神打量著涉,然後挑起唇角用充滿嘲諷的語氣說︰「嗯……這還是我第一次被初次見面的人連名帶姓地叫,而且還是學弟。」
「啊﹗呃……對、對不起﹗」
「你也不用道歉啦。我想你這家伙大概是那種在路上遇到藝人時,會指著人家大聲叫的那種人吧﹗」
「誰、誰會那樣啊﹗」莫名其妙被羞辱的涉滿臉通紅地反駁。
然而裕一卻繼續用輕蔑的語氣笑著說︰「你會不會那樣都不關我的事,雖然我的製服因為你的自私行為而被濺濕了,我還是要給你這家伙一句忠告。」
「什……什麼忠告?」
「臉,是要在家裡洗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像炫耀自己身高上的優勢,還故意擺出那種睥睨的表情,更讓涉極度不爽。他是第一次接受到別人這么不友善的態度。
大家不是都說架月裕一是個沉穩又寬大的男人嗎?就是因為這樣他的同性友人才會特別多,不管是學長學弟都相當愛戴他。
現下只是不小心連名帶姓地叫,就要被說成這樣嗎?況且三樓是二年級的區域,三年級的裕一到這裡本來就不對。
「不好意思,因為樓上有點擠我才下來。不過你放心好了,以後我不會再來。」裕一輕浮地聳聳肩,轉身往四樓走去。
涉忍不住對著他的背影大叫一聲「等一下」,那張的確如傳聞般秀麗的臉龐緩緩轉了過來。
「你自己說話的語氣又有多客氣了?口口聲聲‘你這家伙、你這家伙’的,根本比我連名帶姓地叫還要沒禮貌啊﹗」
「啊?」
「呃……我是說雖然你叫‘你這家伙’好像很順口,但我可是……」
「……你可以說得簡單一點嗎?不叫‘你這家伙’的話要叫什麼?」
「藤井涉﹗我叫藤井涉﹗把人家的全名記清楚是種禮貌﹗」
「那藤井涉我告訴你。」
「怎、怎樣……」
「──別命令我。」冷淡地丟出一句話后,裕一再度背轉過涉往前走去。不管涉再怎么惡言相向,他也仍舊不停下腳步。
「可惡……那家伙是怎樣啊……」
被丟下的涉不甘心地站在原地。一想到對方剛才那傲慢又瞧不起人的態度,涉不禁心想怎么跟自己聽到的差那么多……
「還是……我真的那裡惹到他了……」
他遞出手帕的時候態度還那么親切,結果一看到自己的臉后就突然變成尖酸刻薄的樣子。就算不喜歡被別人連名帶姓地叫,也沒有必要變臉變得這么快吧﹗
那瞧不起別人的惡意眼神、帶著嘲諷微笑的嘴角,如果那就是架月裕一,那么涉之前所看到那充滿魅力的微笑究竟消失到那裡去了?
唯一與傳聞相符的只有那張美貌。涉雖然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架月裕一就算近看也是個超級大帥哥。
什麼一視同仁的溫柔根本一點都不平等。才剛親身體驗過的涉切牙切齒地想著。
因為太過生氣連頭痛的感覺都消失無蹤,此時上課鐘也響了。氣呼呼的涉拿起戒指就往教室沖去。
由於涉的雙親都在工作,所以他的午餐大部分都在學生餐廳,要不然就是福利社解決。不過今天川村那個喜歡展現廚藝的母親為涉多做了一個便當,他心懷感激地在教室用餐。
「怎么?頭還在痛啊?」聽到涉的嘆息,川村訝異地問。
剛才打開便當后明明高興得發出吼叫聲,這會兒卻又開始嘆起氣來也難怪他會擔心。
「……我好像胖了。」
「啊?那裡胖啊?你已經夠瘦了,而且也沒有多高……」
「不是叫你別提身高的事﹗我是說……塞不進去啦……」
「什麼塞不進去?製服的長褲嗎?」
對于老是抓不到重點的好友,涉無奈地搖搖頭。他從白色上衣口袋中拿出常戴的戒指。
「就是我洗完臉后想要帶起來……卻塞不進手指啊。」
「怎么了?你早上不是還戴著嗎?」
「就是說啊。雖然戴在中指上有點緊,也沒到塞不進去的地步。怎么會突然就只能戴在無名指上了……」
「哪有人會忽然胖起來的啊?」
滿臉不解的川村仔細地觀察起涉的戒指。只是銀戒指不可能忽然縮小,涉的手指也不可能忽然膨脹起來。
「真是對不起你媽媽愛心便當,我看我得減肥了。」
「……你實在逗我笑嗎?請問你那裡需要減肥?」
「就跟你說戒指戴不上去啊﹗」
一直在同一個話題上打轉的涉正要不耐煩地站起來的時候,教室的氣氛突然騷動了起來,四周傳來女同學「騙人」、「為什麼」的驚呼聲。
「怎……怎么了?」
也被嚇了一跳的涉跟著眾人的視線往門口看去,然後看到門口站的是裕一時,心臟不禁怦怦地直跳。
「那家伙……來干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感覺裕一好像一直盯著自己看。剛開始涉也想不太可能吧,但裕一的確是無視眾多女同學熱切的眼光,面無表情地看著涉。
「那……那……那不是架月裕一嗎?」
不知道在怕什麼的川村偷偷跟涉咬耳朵,雖然對方對他來說是情敵,但那種特殊的存在感仍舊讓川村趕到退縮。涉雖然盡量裝作不知道,但愈是無視就愈坐立不安。
「他……他過來了耶。涉,他走過來了﹗」川村的聲音顯得非常驚慌失措。
裕一無視手忙腳亂的他,徑自走到佯裝鎮靜地喝著抹茶豆漿的涉身邊。
「……喂。」
「……」
「聽到就回答啊。」
「我不是說了不喜歡被叫得這么不禮貌嗎?」
硬著頭皮抬起眼睛的涉剛好跟裕一的眼神碰個正著,他的臉不知不覺地紅了。通常帥的臉總會給人油頭粉面的感覺,但奇妙的是裕一整個人卻充滿了乾淨的氣質。在這一瞬間涉明白了,完全是那雙漆黑眼瞳所起的作用。
他的眼神雖然冷淡且嚴峻,卻不會讓涉有不快的感覺。那是一雙深沉而讓人想深入探究的眼睛。
這也是涉第一次被這樣的眼神所注視。
「就……就告訴你我叫……」
「……藤井涉吧?」嘆了口氣的裕一不耐煩地回答。
看起來並不是忘了涉的名字的他,皺著眉頭從胸前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
「我是來把這個還給你。」
「還……還給我?」
「就是之前在飲水處拿錯的。你拿的是我的戒指。」
「戒指……啊﹗」
下意識攤開掌心的涉,立刻感受到一枚銀色的戒指落了下來。那中間有金色細線的飾物的確是涉的戒指,跟剛才和川村大嘆戴不進去的那枚戒指設計完全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難道……我們有同一枚戒指……」
「──雖然我也不願意。」板著臉的裕一抱著手臂不悅地說。
「知道就趕快還給我。你應該有拿吧?」
「我是有拿啊……但是……」
還無法從打擊中恢復正常的涉,茫然地看著躺在掌心的戒指,他做夢也沒想到會跟裕一拿錯戒指,更令他覺得震驚的是自己跟對方還擁有同一種款式的戒指。
「我還想說……怎么手指會忽然變胖了……我平常都會戴在中指,今天卻得戴在無名指上……」
表情複雜的裕一不知道是急還是不耐煩地猛然伸出右手。
「那又怎樣?你快把戒指還給我。又不是我喜歡跟你戴用一款,這是朋友特別幫我訂做……是我很珍惜的東西。」
「不用說我也會還給你啊。」
不爽裕一那種高傲的態度的涉,把拿錯的戒指推到他面前,極度的想對他說沒人想跟你戴同一款戒指。
「就是這個吧?拿到就快走,你要是繼續待在這裡的話女生們全都要吵翻天啦。」
「那關我什麼事?」
粗魯地搶過戒指,裕一當場就把戒指戴起來加以確認。符合涉無名指尺寸的那枚戒指,就像灰姑娘的玻璃鞋般完美地套在裕一的中指上。
(真得是……超有趣的……)
愈來愈不高興的涉在心中吐槽。明明是同一款戒指,就因為戴的人不同所顯示出的氣質也會有這么大的差別嗎?涉真是不甘心到了極點。
跟修剪得短短的白色指甲相對照般的細長手指,不過是多了一個銀色的裝飾物,就讓手指的動作平添幾分性感。這個架月裕一雖然毒舌又傲慢,根本就是個討厭的家伙,但跟戒指的契合度又完美到令人忘了他的缺點。
「……可是……」腦中忽然浮現疑問的涉開口。「你怎么會發現戒指拿錯了?像我完全就沒想到。」
「戴起來尺寸不同,誰都會發現不對吧?而且當我把戒指拿起來放在飲水處時,旁邊也只有你啊。是你太蠢了才會有那種半天就會變胖的不實際想法吧﹗」
「什……什麼叫我太蠢啊﹗」
「你戴起來應該比較緊吧?」裕一一如往常用著嘲諷的眼光瞥了涉的手指一眼。「像我戴在中指上還有點松,左手的無名指才剛好。我左右手的手指尺寸不太一樣。」
「左手無名指……」
「也就是說就算戴起來好看也是不能帶的地方,所以我一定要把自己的戒指拿回來。要是不小心戴在無名指上,又不知道會引來什麼議論了。而且跟男人戴同一只手指很噁心吧。」
「我才覺得噁心呢﹗」涉不甘心地回嘴。
微微一笑的裕一轉身要走時,忽然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過頭來。
「那個戒指……好像有點舊了吧?」
「啊?是啊,我好喜歡這枚戒指,所以一直戴著。」
「我想也是。看到戒指上都是刮痕,讓我滿感動的,心裡想說戒指的主人一定很珍惜它。」
「是……是啊。」
因為是便宜的銀飾品所以才容易有刮痕,如果硬要說漂亮就顯得太虛偽了,身為戒指主人的涉很愛惜那枚戒指,所以聽到裕一那句「讓我感動」的話后,讓他有點難為情。
就在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而迷茫的時候,裕一說了一聲再見后就快步離開教室了,手指上的戒指也宛如不舍離去似地發出細微的光芒。
「到底是怎樣──」涉忍不住叨念起來。
那家伙自顧自地走進來,自顧自地把話說完后就只留下一枚戒指在自己手上,當時先離開飲水場的人是裕一,所以拿錯戒指的人當然是他,涉毫無疑問地只是拿走剩下的另一枚戒指而已,他憑什麼擺出那種自以為了不起的態度?
「好歹也說聲對不起吧……」
雖然他真的很合適那枚戒指。
將戒指緊握于掌心的涉內心感受複雜地自言自語起來。
「我不是說過不行了嗎?」
看到涉那絕不妥協的態度,舞衣才終于露出死心的樣子。她鬆開假裝親熱地挽住涉手臂的手,噘起那引以為傲的艷唇不依地說︰
「誰叫你跟架月學長有同款的戒指嘛,你知不知道光是這點就夠讓女同學羨慕的耶。」
「誰知道啊?那只不過是巧合而已。」
「不管是不是巧合,重點是同款戒指,所以人家也想要一枚啊。好歹你也告訴我在那裡買的……」
「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他戴同款戒指已經讓我很不爽了,誰還想看到同樣的戒指越來越多啊?」
涉的話讓舞衣立即收起諂媚的表情,換上冰冷的眼神。不知道是誰今早一進教室就從后面摟著別人不放,現下卻是這種態度。川村到底是看上這女人哪一點啊?
好不容易解脫的涉,松了口氣后便走到川村的座位旁。由於舞衣對涉撒嬌的態度,讓川村又陷入了沮喪之中。
「阿涉我拜托你,千萬別讓舞衣戴跟架月一樣的戒指。」
聽到好友一開口就是這種要求,涉雖然不耐煩也只能用力點頭。
「放心好了,我沒告訴她,而且老實說我是真的忘記在那裡買了。」
「真的嗎?那不是你的寶貝?」
「那是因為之前曾經丟過一次,后來莫名其妙又找到了,所以從那次之后我就很珍惜它。」
「……是嗎?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是同款戒指也跟架月的不同吧?」
「沒錯。」
涉望著失而複得的戒指,強而有力地回答。昨天裕一來訪后,雖然包括舞衣在內一堆女生都來纏著他,但最後都被他一口拒絕掉了。
「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他有戴戒指耶。像他那么有名的人,要是有戴的話一定會立刻傳開來……可能是只帶在身上而沒有戴著吧,要不然就是趁別人沒注意的時候,不時拿下來又戴上去。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那可見他也很重視那枚戒指吧﹗所以才不想讓戒指沒意義地被模仿。再不久,你們擁有相同戒指的事馬上就會整個傳遍的。」
「……」
以裕一還特地跑到二年級教室來要東西的情況看來,川村的話應該是沒錯。但涉對這樣的發展相當不爽,因為這件事被傳開之后,好像涉的戒指才是模仿裕一的一樣,這算什麼?
「反正我就是覺得很麻煩就對了。」
坐在教室一隅的舞衣憤恨不平地往這裡看來。這個長得挺可愛,氣質又成熟的女同學雖然受男生歡迎,但遇到架月裕一似乎也無計可施。涉在不斷地被女生叫去詢問戒指的事之后,也才深深體會到裕一的人氣有多高。
大家都被騙了。哼,涉不悅地在心中嘟囔。
看到那些紅著臉裝嬌羞樣的女生,就很想告訴她們那家伙有多惡劣。什麼受人敬重的優等生,才怪﹗他看涉的眼神很明顯散發出天生就是喜歡整人的惡質光芒。
「算了啦,反正過一陣子就會平息下來了,你就忍忍吧。」
不知何時兩人的立場顛倒,川村竟然反過來安慰涉了。涉無法否認一枚戒指的影響力,讓他終于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就算涉天生樂觀,也不免有種被打敗的感覺。
兩下敲門聲后,涉還沒回答就聽到門把被轉開的聲音。沒有把耳機摘下來的他等著入侵者的出現,果然不期然就是妹妹花鈴。
「小涉,我可以進來嗎?」
滿臉笑容的花鈴理所當然地坐到涉的床上。這個只小自己一歲的妹妹讀的是另一所女子高中。
「你在聽什麼啊?新買的CD嗎?」
「是之前看過的電影的原聲帶。」
「是你跟川村一起去看的那一部吧﹗你怎么老是交不到女朋友啊?」
「要你管喔﹗沒有女朋友又不會妨礙到生活,而且有了更麻煩吧。」
涉摘下耳機把音樂切換到喇叭上,熱情的拉丁音樂立刻洋溢在整個室內。花鈴側耳聽了半天后,一邊用身體打著拍子一邊再度開口。
「對了,有件事想拜托你耶……你肯聽我說嗎?」
「干嘛這么撒嬌啊?會讓我覺得你別有企圖。要幫你可以,不過要看是什麼事,因為你每次都強人所難。」
「別這么說嘛。」
花鈴用那雙有卷翹睫毛的眼睛直盯著涉看。那雙黑又大的眼睛以及充滿個性的嘴唇,跟涉還有那么一點相像。
「……有點難以啟齒。你知道你們學校有個三年級的學生叫架月裕一吧?他還滿有名的你應該聽過才對。」
「架……架月裕一?」
「是啊,聽說那位架月同學的生日就快要到了,我們同學想拜托你拿生日禮物給他……」
「喂﹗花鈴……」
「對不起、對不起嘛﹗小涉,我知道你討厭做這種事,我也事先拒絕過了啊。但是看到我同學那無計可施的可憐樣,我才不小心把你也是讀綠陽高中的事說了出來。」
她嘴上說抱歉,態度卻完全沒有絲毫歉意。而且涉比誰都清楚,一點但這個妹妹開口要求,就會很難拒絕掉的。
他嘆了一口氣地看著花鈴的臉,知道自己永遠說不過她。
「……這樣啊。然後呢?那家伙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他是六月生的A型血雙子座、次男,家裡是開牙科的。他是醫生兒子已經加分了,更何況他身材高碩成績又優秀。你有這么好的朋友怎么不帶回家裡來啦?真見外。」
「他又不是我朋友……」
「是嗎?但是……你剛才說‘那家伙’時的態度還滿親密的啊。」
「是……是嗎……」
華齡敏銳的觀察力讓涉只能苦笑帶過,更不敢把自己現下因為跟裕一擁有同一款戒指而被全校女生注目的事情說出來。
「反正就拜托你了。信放在裡面,架月同學看過后應該會跟我同學聯絡才對。」
「真很難說吧?搞不好他會無視禮物的存在啊。那個男人收到的禮物大概會多到可以拿去賣吧。」
「他看起來不像是那么薄情的人啊。」
花鈴微笑地說出讓涉無法苟同的事。依據花鈴所收集到的情報,聽說裕一雖然收到過很多情書或是禮物,但他每個都會正式的回絕。
「到最後還不是拒絕,討人厭的家伙。」
「不知道他為什麼這么做,大部分的男人都會選擇視而不見的,真是的,既然收到人家的禮物好歹也表示感謝一下吧﹗而且要拒絕對方的話不是反而辛苦嗎?萬一對方哭了就慘了。很少有男人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願意低頭道歉的。」
「……你怎么說得好像有親身經歷過一樣。」
「你也應該能了解那種感覺吧﹗不是也經常在拒絕別人嗎?」
花鈴從幼稚園時代到現下對涉的情事了如指掌。自己的哥哥雖然沒有裕一紅得那么誇張,但她可以算得出來有多少女孩子被他甩過。
「反正就拜托你了啦。明天我會去跟我同學拿禮物。」
被迫答應的涉還得跟滿臉笑容的花鈴勾小指。心情愈發沉重起來的他在心裡抱怨這勾小手指的行為。
「但是我真的喜歡架月學長啊。」
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的舞衣,睜著睫毛被眼淚潤濕的雙眼望著裕一。那角度完全是經過巧妙的計算。
「抱歉,就算你來告白幾次我也無法回應你的感情。對不起,立花同學。」
「真的……一點可能性都沒有嗎?」
她不依地想要撲進裕一懷裡,但沒成功之前就被對方輕柔地抓住了雙腕,計策失敗。
「真得很對不起,我想你應該可以了解。」
臉上浮現著微笑的裕一高明地閃避掉舞衣的企圖。知道不能再硬來的她,無奈地垂下眼睛。
在同個教室的一角。
(糟糕……真糟糕……)
差點要叫出來的涉趕緊捂上嘴巴,他的手上還拿著花鈴昨天交給自己的禮物。從禮物體積大小可以猜得出來大概是衣服之類的東西。
他儘可能地想把這么大的東西在沒什麼人的地方趕快送出去,就是這么想才會做出跟蹤裕一這種蠢事。不知道裕一在放學后到書法室有什麼事情,涉也沒想太多就跟了過來,才一
進來連口都沒有開就看到舞衣也隨之進入。用最快的速度躲在桌邊的他現下更是不知道該找什麼時機現身。
(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川村……)
聽到兩人的對話后,涉不禁感嘆起來。裕一真的不是光靠外表而受到大家喜愛,他那拒絕的手法真可說是無懈可擊。雖然他的聲音和眼神依舊溫柔,但卻又頑強的不容抗拒。
「……喂。」
「喂﹗藤井涉你躲在那裡干嗎?該不會偷窺是你的興趣吧?」
「啥?哇啊﹗」
感覺有人在撞桌子的涉驚愕地站起來,才知道裕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過來俯視著他了。
「真巧啊,怎么會在這裡遇到你?」
「啊﹗嗯……是啊……」
「你抱著這么大的東西顯得更嬌小了呢。」
雖然涉對裕一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態度不爽,但舞衣的存在更讓他在意。彷彿讀出他心思的裕一接著就說︰「她已經回去了。」
「你到底在這裡干嘛?該不會是跟蹤我來的吧?」
「不……不是啦﹗不對……呃……我……我是但心立花才……」
「那也就是說你知道她今天把我找到這裡來的目的嘍?真沒品。」
「我……我也不是願意偷窺啊。而且你表面上拒絕她,搞不好心裡覺得可惜呢。」
裕一對涉的說辭很不高興。這還是涉第一次看到裕一的感情如此外露。
(他是怎樣……剛才還一臉溫柔狀的……)
凝視的舞衣的裕一根本就不會出現這種臭臉。女孩子的眼淚在涉眼裡只不過是個麻煩,但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會溫柔地守護著直到她們淚干為止。
那這種差別是怎么回事?
沒來由地不悅起來的涉忽然被粗暴地推了推頭。他抬起眼,就看到緊皺眉頭的裕一正看著自己。
「你裝什麼撲克臉啊?」
「反正……反正我又不是可愛的女孩子,光是跟你戴同款戒指就足以成為你的眼中釘吧﹗」
「啊?你干嗎忽然說這個?」
「沒有啊。只是不小心看到不該看到的場面覺得有點尷尬而已。那我先走了。」
可惡就在涉一邊叨念著一邊要走出去的時候忽然被抓住手腕,想甩又甩不掉,只好被迫轉過身面向裕一。
「你干嘛啦﹗」
才轉過頭涉就不悅地給了他一顆大白眼。看到裕一有點退縮的表情,涉反而覺得訝異地看著他。但裕一馬上迅速地恢復到原來的面無表情。
「我想應該不必我再提醒你。」裕一眼中閃著銳利的光芒。「你以後別再跟蹤我了,否則我就要叫你跟蹤狂。」
「……才不是呢﹗我是因為立花……」
「別撒這種無聊的慌了。」
看來裕一是不打算用那溫柔的聲音和語氣跟自己說話。強硬的說話態度讓涉完全體認到了這個事實。
裕一輕推了他的胸口一把,無言地催促他離開。涉往后退了幾步卻沒來由的感到難過起來。
(我……我是對他做了什麼嗎?)
想抗議卻說不退場門。
涉抱著原本該交給裕一的禮物轉身離去。
看到我的人一定會誤會吧,百分之百會誤會。
一想到這裡,涉就沒有勇氣走到三年級的教室去。他是不在乎被誰誤會啦,但一想到對方是裕一就覺得之后肯定有無盡的麻煩。
(我才不想被大家認為是來送生日禮物給他的……)
每當身邊有人經過,涉的心臟就開始狂跳起來。他不能老是在走廊上走來走去,眼看午休時間也快結束了。雖然現下距離裕一的生日還有一段時間。但他想盡快卸下這個責任。
(只要把東西交給他就能解脫了……)
這個想法是涉如今唯一的支柱。前幾天被裕一當作跟蹤狂已經讓他很受傷了,所以他打算不耍什麼小伎倆直接把禮物給他。只要趕快把東西給他之后就可以不用再跟他扯上關係了。他不想一直被那種沒來由的痛苦折磨著。
「架月?哦﹗你等一下。」
涉鼓起勇氣請學長代叫,對方滿臉笑容的進去幫他叫人。第一關總算是順利突破了。
當他正覺松口氣的時候,就看到裕一不耐煩地走了過來。
「……怎么又是你?」
裕一臉上露出「饒了我吧」的表情,嘆了一口氣地從十公分高的地方俯視著涉。或許是光線的影響吧,他的神態看起來似乎特別疲倦。
涉擔心地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才好。裕一看到他手上的包裹,又開始用那種令人厭惡的調侃語氣說︰「藤井涉,你還真是有勇氣,竟敢帶著禮物來。雖然禮物上的緞帶有點少女味,不過厲害的是還挺適合你的。」
「你……你說什麼﹗」
「無所謂啦。聽說你這幾天都抱著這個禮物在學校裡遊蕩是吧?是不是那裡有問題啊?」
「喂﹗我……」
差點被裕一挑釁成功的涉忽然回過神來。要是為了這種事在這裡浪費時間的話,可真的會變成全校的傳聞了。
「你干嘛一臉面有難色的樣子?你是要把禮物給哪個三年級生嗎?我可以幫你轉交。」
「你……你吃錯藥啦?」
「為什麼?我本來就是個親切的人啊,你沒聽過眾人對我的評價嗎?」
「聽過又怎樣?看到本人之后就全忘光了。」
涉心酸地想,要是真的能忘光的話就不用這么辛苦了。他一點也不想面對眼前這個神態冰冷的人,除了自己之外對誰都很好的這個事實。
還是早點回去吧。涉下了決心后把禮物推到裕一的胸口。
「你的生日不是就快到了嗎?」
「啊?」
「我有交給你嘍﹗要抱著感謝的心情收下。」
似乎完全沒有料想到涉會這么做的裕一,無言地緩緩伸出手接過包裹。
當他的手指一碰到禮物的時候,眼中忽然增添了幾分光彩,原本暗淡的表情也變得生動起來。
這個人還挺誠實的嘛,涉心中暗想。者么受歡迎的人應該很習慣接受禮物才對,該不會每次都會露出相同的表情吧?
「呃……關於這個東西,」涉趕緊開口道,因為怕再不說話就會一直傻傻地看著裕一。「希望你早點回覆,信放在裡面……」
「信?還來這套喔?」
「你問我,我問誰啊?看了就知道。我只是……」
「──算了,只要看了信就知道了吧?」
「嗯……是……是啊﹗」
講著講著,好像變成這禮物是涉要送的一樣,因為裕一的表情實在讓他太印象深刻了。
對這份意想不到的禮物,裕一那似乎猶豫著該不該說出「我好高興」的表情,是涉從沒看過的。不是沉穩的微笑,也沒有諷刺的眼神,只有單純的情感表露。
不過差點被喻意的表情呼攏過去的涉,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干了蠢事。他根本沒告訴裕一送禮的人是誰。
「那個……你……你弄錯了﹗」涉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那個雖然是禮物……但不是我準備的。你……你別誤會﹗」
「誤會……」
「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是我妹的高中同學喜歡你,她強迫我幫她同學……」
「哦……是嗎?」
裕一非常爽快地就接受了涉的解釋。他看著禮物問︰「裡面是什麼?」那語氣已經恢復到原來的感覺。
「不知道啦,對方又沒有告訴我。」
「你這人真沒有責任感啊,萬一要是恨我的人在裡面放炸彈怎么辦?你要負責人嗎?」
「恨你?哪有可能?你不是眾所公認的優等生嗎?」
「這很難說。」裕一兩手交叉桀驁不馴地輕笑。
「我可是很受歡迎的,很可能在無意之間就樹立了敵人而不自知。」
「……」
如果這句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可能會被當作笑話,但裕一說起來就是具說服力讓涉無法反駁。
原先那從未有過的表情已經從裕一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早先那充滿惡意的眼神。他往前走了幾步,把涉逼到走廊的牆壁上。
「你知道我生日是什麼時候嗎?」
「六……六月七日吧?」
「答對了,真厲害。」
裕一把右手頂在牆上,以超近的距離凝視著涉。明明想逃就能逃,但涉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動彈。
「謝謝你專程跑著趟快遞。」裕一眼神中不帶半點笑意地緩緩說著︰「你這個人未免也太好心了,居然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跑這一趟而浪費午休時間。看來你是挺閑的。」
「你何必這么說﹗那是我妹拜托我才答應……」
「搞不好就是你妹?」
「什麼?」
「禮物的主人啊。雖然說是同學送的,但搞不好對我有意思的就是你妹妹吧?」
嘲諷的語氣非常明顯,讓涉起了無名火。
迎視著涉瞪視著自己的眼光,裕一越發高興地挑起嘴角。
「我不知道你這家伙有戀妹情結。」
「告訴你別叫我‘你這家伙’了啊﹗」
沒想到裕一居然會說自己是戀妹狂。他跟花鈴已經長得夠像了,這么說不就等于暗指自己是個自戀狂嗎?
裕一用力抓住涉的肩膀低聲問︰「那要怎么叫你才高興?你不是不喜歡別人叫你‘你這家伙’嗎?」
「對……對啊……叫我藤井同學或是……」
「藤井‘同學’?」
「呃﹗不叫同學也沒關係啦,要不然……那個……」
「直接叫涉嗎?」
那有人這樣直呼名字的﹗當涉想要反駁的時候,裕一忽然把臉湊到他耳邊。
設感覺他的呼吸吹在自己耳朵上,身體隨之反射性的僵硬起來。裕一用語尾特別沙啞的低音在涉的耳邊說出那帶有毒性的一句話。
「涉──」
「唔……」
那種意味深長的叫法讓涉的體溫在瞬間上升起來,那種愉悅的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一股緩緩擴散開來的熱流支配著涉的身體,被奪去自由的他無法直視裕一,只希望這感覺盡快從體內褪去。
「涉?」
看到涉別過臉一動也不動的模樣,裕一放開抓住他左肩的手想要觸摸他的下巴。但瞥到他手中戒指的涉卻粗魯地推開他的手。
「你有完沒完﹗」
「怎么了?我只是叫叫你的名字而已啊。」
裕一那毫不在乎的語氣,讓涉更為光火。想問裕一剛才想干什麼的時候,卻被對方先行一步讀出了唇型。
「我是看你忽然不說話,才對你的表情產生了興趣。怎么,你以為我要吻你嗎?」
「我……我哪有這么說……」
「是嗎?你的臉很紅耶,涉,你一開始的氣勢到那裡去了?」
「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啦﹗」
「……你真的很龜毛。你不是也對我這個學長這家伙來這家伙去的嗎?應該好好反省一下。」
裕一微笑了一下后,忽然把禮物推到涉的胸前。見他轉身就走,涉想要叫住他的時候,裕一轉過身來做了個趕人的手勢。
「不好意思,我不想多帶東西回家,你就拿去還給本人吧。」
「那怎么行……你不是誰的禮物都收嗎?」
「沒錯,我是不會偏心。」
「那……」
「理由很簡單。」停下腳步的裕一面無表情地說︰「因為是你拿來的。」
「你……」
「你回去告訴對方,真的要送我的話就拜托別人或是自己來。啊﹗還有關於稱呼。」
「啊?」
「以後要叫我架月大人,這道嗎?」
「……」
在涉一句話都講不出來的時候,裕一已經悠然地走回教室去了。那挺拔的模樣和一身清白的夏季襯衫搭配得天衣無縫,讓單調的製服也變得超有型。
但內涵卻是最差勁的。
涉茫然低語。照花鈴所說,裕一是那種會好好收下禮物,還會慎重予以回應的人。這樣的他會把禮物退回,除了自己的做法太糟之外就是自己真的被他討厭。
(不﹗一定是被他討厭……)
他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就是因為禮物是涉送來才不收。
「我會被……花鈴殺死……」
他的胸口會如此刺痛絕不只是這個原因,但這時的涉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察覺到自己的感情──
「我真的不敢相信﹗小涉你到底做了什麼啊?我的信用全被你毀了﹗」
就如涉所料,才回家把禮物還給花鈴,就遭到妹妹機關槍般的攻擊。
「你從以前就是這樣啦,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親切朋友又多,但實際上是個冷淡的人。」
「這跟送禮有什麼關係啊?」
「關係可大了好不好?你跟菜乃姐的事也是,忽然就說不知道喜不喜歡所以要分手。我看你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吧?所以看待別人的情事也是這么冷淡。」
「喂,我告訴你那個叫架月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你們幻想中的那種好男人。」
「讓人連幻想也沒有的男人我才不要哩。」
看到花鈴蠻橫地轉過頭不再說話,涉才剛偷偷松了口氣,但卻又聽到妹妹不解地問︰「你收下被退回的禮物就這樣摸著鼻子回來,也太不像你的作風了吧?」
「對方都說不要了,我怎么可能硬給啊。禮物太可憐了。」
「話是沒錯……」
帶著一臉狐疑表情的花鈴穿上圍裙準備煮菜。代替經常加班的母親做晚飯的人就是這個妹妹,涉猜想今晚的餐桌上可能都是一些自己不愛吃的東西吧。
「我說小涉。」
「……干嘛?」
「我想架月同學是不是極度──討厭你啊?聽你說完的感覺就是這樣。」
「……」
「要不然就是……」從超市的袋子裡拿出涉最不愛吃的洋蔥,花鈴意味深長地笑了。「非常──喜歡你吧。」
涉帶著沉重的心情到了學校,用力拉開教師的門。原本在聊天的同學們一看到他就故意移開視線。
(我就知道……)
意料之中的狀況讓涉連沮喪的力氣也沒有。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后,一臉興奮表情的川村立刻走了過來。
「涉,你……」
「別說了,我什麼都知道。對啦,我就是送禮給架月裕一又被當場退件的史上第一人。」
「啊?有這種事嗎?」
「咦?」
看來是有涉不知道的傳聞出現了。他看著川村低聲問︰「要不然是什麼事?」
「也是跟架月有關啦。你不知道你昨天回去之后他有賴我們班上吧?」
「他來干嘛?」
「問我們你妹讀哪所學校啊,表情還很認真呢。是說他好像故意挑你不在的時候來。」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麼……」
看到涉滿臉不爽的模樣,川村意識到自己也要負點責任,便過意不去地說︰「不好意思,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告訴他了。我還以為經過戒指事件后你們就疏遠了,沒想到還是有來往嘛。」
「誰跟他有來往啊﹗」
「你不是還跑去送禮物給他?我一大早來就聽到大家在說架月的魅力終于不只有女人無法招架,連男人都敗在他的褲管之下。原來就是在說你喔﹗」
「這種鬼話你也相信嗎?」
涉這才趕緊把送禮物的前因后果向川村解釋一遍,但他不可能跑到全校去解釋,傳聞還是一樣不會消失。
「沒事啦。」川村一屁股坐在涉桌上樂觀地安慰他。
「反正架月來問你妹妹的事一定會被誇大渲染開來,接著就會變成架月的真命天女是花鈴,而你們的對戒也是跟妹妹有關,這樣就說得通了。」
「是嗎……」
「這總比你愛上架月的可信度要來的高多了吧?況且也沒人會覺得妹妹托哥哥去送禮物是件奇怪的事,再說花鈴又是他校的學生,就算傳出什麼緋聞也不會給誰造成困擾,根本就是十全十美嘛。」0058C44授權轉載
設聽到這裡才終于發現川村心情好的原因。只要架月出現真命天女,舞衣就不得不放棄他,就算只是傳聞川村也很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川村你這家伙。」
「怎樣?」
看到涉感嘆的表情,川村舉起手指做了一個「耶﹗」的手勢。
「喂﹗不會吧……」
面對堆積如山的書本,涉不耐地抱怨起來。連午餐都還沒吃的他何苦要在這個充滿塵埃的圖書館裡抬頭看到脖子都要斷了?
「立花那家伙居然敢給我落跑。」
根涉一起擔任今天值日生的舞衣,大概是對他和花鈴的傳聞感到不爽,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所以涉就只能一個人挑選下午第一堂課所要使用的教材。涉拿著英文老師交代的書單,但卻失去了幹勁。
「這么多書要我怎么找啊?而且……而且……」
不想說出來自取其辱的涉咬唇仰望著書架。
他夠不到。
那些平常幾乎用不到的外文書,全部放在盡頭書架的最上面一排。他試著想要拿一本下來,伸長了手卻只能勉勉強強地碰到書底而已。
「……這是在找我麻煩就對了。」
涉咂嘴后開始尋找著踏腳台。因為不常到圖書館來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踏腳台放在那裡,環顧四周后似乎也沒有在附近。
雖然如此,剩下的辦法就只能爬書架了。涉雖然不願意卻也找不到其他方法,他再度確認書的位置后就準備把腳踏上去。這時──
「哪一本?」
背后忽然傳來一個平扁的聲音,讓涉的心臟差點從嘴裡跳出來。失去平衡的他整個人往后倒,幸虧及時被后面的人抱住才免于摔地。安心地松了一口氣的涉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卻整個被嚇到。
「你……你怎么會在這裡?」
「我還想問你呢。你這個全校跟書最沒有緣分的家伙為什麼會在這裡?」
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裕一,無端感到困惑起來的涉趕緊站直起身體板著臉說︰「謝……謝謝……你……」
「不客氣。」
裕一回答完后看向涉的目標──書架。
「……哪一本?」
「啥?」
「你不是要拿書嗎?我可以幫你拿。看你的身高也拿不到吧﹗」
「要……要你多管閒事啊﹗」
「踏腳台壞掉了。」
裕一決定性的一句話堵住了涉的嘴。他雖然不高興被當作矮子看待,但事實上不高的自己要拿到那本書的確是太困難了。
「總比自己爬好吧?」
裕一調侃似的朗笑后,拿走了涉手上的書單。
「真令人懷念呢,我去年也看過這些書。開書單的人是鈴木老師吧?」
「看過?那些是英文書耶﹗」
「邊查字典邊看啊。看完之后如果能寫出心得報告的話,就很有可能考得上國立大學哦。」
他熟練地一本一本把需要的書抽出來全部交給涉,但涉卻無法率直地回應他輕鬆的玩笑。
「呃……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你今天怎么會這么親切啊?」
裕一停下翻書的手輕輕皺起眉頭。在冗長的沈默后,他慎重地開了口︰「──你要是無法準備上課資料的話會很困擾吧?而且看你好像只有一個人。」
「但……但是……」
「一個矮子因為夠不到書而困擾著,偶然經過的我知道踏腳台壞掉,當然就只能出手相助啊。你放心好了,不是因為你我才來幫忙。」
「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啊﹗」
「你這個沒責任感的家伙在說什麼?沒準備好上課資料的話大家不是都麻煩嗎?」
裕一的回答雖然完美到讓涉無法反駁,但他臉上尷尬的表情卻跟強硬的語氣成反比。
他大概很不好意思吧。
一直以來他對涉的態度都相當不好,就算不是出自本意但也不得不幫忙的情況讓他很難以自處吧?
(誰叫他就是會在奇怪的地方認真起來。)
涉想到這裡覺得很奇妙而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他說的的確有理。但他如果真的是個討厭的人,不管有什麼理由都會棄涉而去吧。
(這家伙……該不會是超級愛逞強吧?)
裕一的表情武裝的就好像不想讓涉有趁虛而入的機會一樣。
而這也是涉最近常看到的表情。
想到這裡,涉忽然靈光一閃。昨天把禮物給他的時候,裕一也出現過同樣的表情。想要隱藏真實一面的他,卻因為掩飾得不好而陷入困惑之中。起因到底是什麼?
(──是……我嗎?)
涉的心臟隨著自言自語而快速跳動起來。
或許是他搞錯了。但那一瞬間掠過的想法卻讓涉的心臟無法恢復正常的律動。
(他該不會以為禮物是我送的……才會出現那些表情……)
果真如此的話,那么裕一應該不是那么
就算問裕一,他也不會回答吧?搞不好又要被他那雙冰冷的眼神瞪視。這對現下的涉來說是難以承受的。
決定不再多想的涉準備把書搬回教室,但這堆濃重如山的書根本就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夠搬得回去的。當他正在心中暗自苦惱的時候,一直保持沈默的裕一開了口︰
「我來幫你吧。」
「啊﹗真的嗎?」
「不過……」裕一那熟悉的撲克臉上浮現一抹燦爛的微笑。「你得求我幫你才行。」
隔天放學后,準備走出教室的涉和川村正在說著待會要到速食店去坐的時候,忽然發現周遭莫名騷動起來。仔細一看,一堆表情興奮的女生爭先恐后地跑下樓梯。
「發生什麼事了?」川村抓住其中一個女生問,對方有點著急地回過頭來。
「你不知道嗎?籃球社正在體育館裡跟海星高中打練習賽耶。」
「不就是練習賽而已嗎?」
「廢話,因為有架月學長參加啊﹗聽說他是被籃球社的朋友拜托才答應以臨時隊員的身分加入比賽。」
比賽已經開始了,于是她說完之后就快步離去。川村用手肘頂了頂涉問︰「要不要到體育館去看看?」
「不會吧?你不是最討厭架月嗎?」
「嗯……他是我情敵啦。」欲言又止的川村帶點顧慮地說︰「不過看你好像一臉很想去的樣子啊。」
涉的學校算是升學名校,老實說籃球社真的不太強。只是現下的比數是20比38,居然是綠陽高中壓倒性的領先。
「嗯……籃球社還挺厲害的嘛。」
站在感嘆的川村身邊,五味雜陳的涉陷入沈思中。自己怎么會到體育館來?這種行為不就等于肯定了川村所說「一臉很想去」的話嗎?
(我到底在想什麼……)
明明只是臨時隊員的裕一,卻成了中心人物在場上自由自在地奔馳著。那模樣帥氣到就連同性看了也會為之贊嘆不已,不用說,涉早也不知不覺小鹿亂撞了起來。那就是眾人皆知的架月裕一吧﹗
(光看就覺得很棒。)
正當涉陷入沈思時,忽然聽見周遭發出歡呼聲,是裕一又射進一球。他前面兩個女生樂得亂叫亂跳。
「阿涉啊,你有沒有看到?」川村趁騷動的時候在他耳邊低聲說︰「架月好像有看到你,還瞥了一眼偷笑。明明就還在比賽,真是悠閒啊。」
「不會吧?」
一想到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來替他加油的就有點不爽。待會兒裕一一定會洋洋得意地過來調侃他。
不過若是不帶私人感情來看這場比賽的話,裕一活躍的表現的確非常精彩,雖然其他隊員的資質跟他有差,無法充分發揮團隊默契而有許多可惜的場面,但裕一並沒因此而感到焦躁,反而相當自得其樂,間接地也帶動其他隊員輕鬆地面對這場比賽。
「這家伙真是十項比賽啊……」
在宛如偶像演唱會尖叫聲的包圍之下,涉聽到川村自言自語著。比賽已進入后半,分數的差距也愈來愈大。
這個「十項比賽」的家伙為什麼就是對自己特別惡劣呢?涉到現下還無法解開這個迷題。昨天在圖書館裡雖然似乎發現了他的本性,但現下拉開距離看著他又覺得整個模糊起來。
個性親切又喜歡照顧人,在奇怪的地方特別認真的優等生;性格惡劣兼無禮粗暴,且不輕易表現出真心的架月裕一,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太棒了﹗又進了一球﹗」
看得愈來愈投入的川村興奮地高舉右手。光是裕一一個人就拿了數十分,綠陽的勝利已經是觸手可及了。
──這時。
裕一忽然站定,高舉單手中斷了比賽。在隊員和觀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狀況下,他神色自若地走出了球場。
「怎么了?該不會是受傷了吧?」
「受傷?但是……」
看他一臉悠哉的表情不像是那裡受傷啊。回想裕一離開時的表情,涉忽然想到……
綠楊終于宣佈換選手。雖然包括川村在內的全部學生都開始議論紛紛起來,但距離比賽結束時間已經剩下不到五分鐘,就算沒有裕一,綠陽也一樣能取得勝利。
只是最大的功臣裕一已經不在球場上。涉往選手席看去,看到他跟教練講了幾句話后就準備離開。
「架月……」
這一瞬間,涉顧不了什麼面子或是傳聞只想去追裕一。因為他似乎有點能體會打了這么一場精彩的球賽,眼看勝利就在眼前的裕一為何選自在這個時候消失的心情。
「忽然換人一定有什麼原因吧。你說對不對,阿涉?」
「……對不起,川村。我出去一下。」
話還沒說完的涉就頭也不回地跑掉。雖然大部分的觀眾都是沖著裕一來的,不過大概是想知道比賽結果吧,意外地沒有多少人離開。
套上球鞋往外沖去的涉壓抑住狂跳的心環顧四周,裕一明明才剛出來怎么就不見人影?E4F9E739AC435F32D授權轉載
「不會吧……怎么會不見了?」
體育館裡興奮的氣氛就像從不曾發生過一樣,放學后的校園顯得格外悠閒,涉也愈發不安起來。
「他到底到那裡去呢……」
「我在這裡啊。」
忽然從背后傳來的人聲,讓涉驚訝得無法動彈。在僵硬的身體恢復之前,他可以感覺到背后的人愈來愈接近了。
「架月?」
「是架月大人才對吧﹗」
那含笑的聲音融化在夏日的暮色裡,涉差點想像小孩子一樣蹲在地上。
要是回頭,一定又會聽到裕一那調侃的話語。但剛才他聽到的卻是非常溫柔的聲音。
「就跟我想像的一樣。」
「啊?」
「你會出來追我。」裕一說著,拍拍還是不回頭看他的涉的肩膀。
「你是慌慌張張跑出來的吧?真是傻瓜,難得綠陽籃球社在對外比賽中拿到勝利,這可是平成元年以來的首勝,怎么可以不見証這歷史性的一刻?」
「架月……」
「你還踩著鞋跟呢。」
急忙出來的涉就如裕一所說得沒時間把鞋子穿好,這雙用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零用錢買得ETNIE球鞋后跟整個皺成一團。
涉尷尬地蹲下來之后,不知道為什麼裕一也跟著蹲在旁邊。他的球衣被風吹得拍動起來,滿是汗水的身體在夏天看起來仿若帶著點涼意。感覺到他赤裸的肩膀曲線就近在自己身邊,有點不安的涉默默地系著鞋帶。
「比賽也差不多結束了。」
「我知道你本來就打算中途離開吧?」
「咦?」
「就是比賽啊。你何必想這么多呢?就是有你在比賽才會勝利,籃球社的隊員一定也想跟你一起打到最後。」
「我四肢無力了。」
也不知道是認真還是還是開玩笑的裕壹悠哉地說。
「你又想惹起什麼風波了嗎?」意有所指的涉嚴肅地看著他,他嫌麻煩似的聳聳肩。
「我留下來只會煩人而已吧﹗」
「怎么會……」
「不,是我會覺得煩才對。」
這時,巨大的歡呼聲震撼了整個體育館,接著就聽到結束比賽的哨聲。聽那份歡欣鼓舞的感覺應該是綠陽贏了,待會兒學生們就會興奮地走出來。
裕壹嘆了口氣緩緩站起,然後看著也跟著站起來的涉腳下那雙球鞋一眼,難得稱揚了句,「挺帥的嘛。」
「嬌小的身材,質樸的球鞋,將你的性格表露無遺。」
「什麼意思?」
「就是大刺刺又粗魯啊。」
被一個雖戴上同款戒指卻優雅的像戴上不同東西的人這么說,涉就算想反駁也說不出話來,所以就直接給他個大白眼看。
「你的回應還真是誠實。」
被瞪的裕壹看起來還有幾分喜悅,他撥了撥額前的頭髮,仰望著暮色籠罩的天空自言自語地說︰「……該去換衣服了。」
涉這時才發現他沒戴戒指而忽然莫名寂寞起來。自己的戒指還戴在中指上,但裕壹的卻已經不知道到那裡去了,陷入就像失去另一枚對戒般的悲傷錯覺中。
(川村好像說過他不會戴著戒指走路……)
但看到他光裸的手指還是難免悵然。這對原來就討厭跟別人一樣的涉來說是一大改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一枚戒指擾亂了心神。
「因為要比賽的關係才把戒指拿下來。「裕壹忽然把右手放在涉面前揮來揮去地說︰」很可惜不是掉了。」
「啊﹗我不是……」
「看到你那注視的目光我就知道了。你這個人還真好了解。不好意思,我沒笨到掉了戒指都不自知。」
「不好意思,我就是那種傻瓜。」
「啥?」
「我以前真的丟過。」
涉的話讓裕壹忽然停下動作,涉感覺到對方無言催促,有點猶豫地開口,雖然怕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又會遭到裕壹的調侃,但對方卻意外認真傾聽。
「……是買了一兩個月以後的事吧,我就把戒指掉在學校裡,就像上次一樣拿下來之后忘了帶走。想說反正不是什麼高價的飾品就算了,結果過了大約一個禮拜,戒指就忽然回來了。」
「回來?」
「恩,就是某天上學的時候放在我桌上。我當時真的被嚇到了,好像戒指是自己回到我身邊來的一樣,超感動的……」
「……哦」
「從那次以後我就很珍惜這枚戒指。那種都已經放棄了卻失而複得的感覺讓我現下都忘不了,一看到戒指我就會想起當時的心情。」
涉發現自己愈說愈激動,滿臉色、通紅地閉上嘴。當他覺得自己真像小孩子一樣而陷入自我厭惡之中時,卻聽到裕壹低聲重複著「已經放棄……」這幾個字。
「那的確值得高興。」
「啊……」
「我說啊,那枚戒指最大的優點就是跟我的是相同款式,基本上是我戴起來比較好看吧?」
「架月你這家伙臉皮有夠濃。」
「你忘了加‘大人’,你真是沒有外表那樣可愛。」
「誰……誰叫你說我可愛了啊﹗噁心死了﹗你這個家伙……」
「我是說你不可愛啊,你是沒在聽別人說話哦?」
涉的態度愈激動,裕壹就越喜歡挑釁他,把難得嚴肅的氣氛都給搞砸了,到最後就是在玩笑中結束。如此一來擔心裕壹而跑出來的自己不就變成濫好人一個?
「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拿下這枚戒指﹗當然也不會再遺失,因為我比你要愛這枚戒指好幾倍,所以我深深祈禱你會早點厭倦這枚戒指。你以為我願意跟你戴同款戒指嗎?」
在一時衝動下,涉說出了言不由衷的話。但是要是不這么說的話,他怕被裕壹看出自己對他的戒指有著像是自己另一枚戒指般的特殊感情。
短暫的沈默彌漫在兩人之間,這時涉才注意到天色已晚,前方開始傳來喧鬧的聲音,應該是學生們從體育館出來了。不過兩人正好站在從門口開來形成一個死角的地方,加上四周一片灰暗,知道沒被其他人看到的涉才安心下來。
「那……我回去了。」
繼續待在裕壹身邊的話,涉怕自己又口不擇言,因此想混在人群中離開。
但是──
「架……架月?」
涉被架月抓住右手而動彈不得。如此突如其來的發展讓涉想逃,但對方的力道太強令他掙脫不開。
「架月……你干嘛啦……」
裕壹的眼神讓涉感到害怕。他那嚴肅的目光直直地注視著自己的中指,那上面戴著跟裕壹拿下來同款的銀色戒指。
「怎……怎樣啦……你生氣了嗎?」
聽得出語尾已經在顫抖的涉真覺得自己沒用。裕壹拉過涉的手腕,讓他右手的戒指映照在夕日之下。
然後緩緩地將視線從戒指轉移到涉的眼眸中。
兩人的眼光有一瞬間的相遇。
「你真的很煩人。」
他低聲說完,迅速吻上了涉的戒指。當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被鬆開了。
「活該。」
舔了一下嘴唇的裕壹傲慢地說。涉還無法相信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他的右手卻抖到讓自己知道裕壹剛才的確是吻過中指上的戒指。
收起笑意的裕壹凝視著涉茫然的模樣,然後像放棄似的嘆了口氣往學生群裡走去,立刻就被眼尖的女學生包圍起來消失了蹤影。
(那個豬腳……居然敢這樣愚弄我……)
裕壹每次都這樣。自顧自做完說完后,就留下滿心困惑的涉不理。然後下次見面又用不同的面目迷惑著涉。
(什麼叫活該啊……)
他究竟是如何帶帶這枚被他吻過的戒指?就因為跟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一模一樣,所以才會討厭或是想調侃嗎?
(還是因為擁有者是我……)
涉雖然不想這樣想,卻想不到其他理由。就像他剛才說的‘不願意跟你戴同款戒指’一樣,或許裕壹也感到同樣的不快吧。
「或許」花鈴曾經天真的說︰「他是非……常……討厭你吧?」
真的是這樣嗎?涉緊握住顫抖的右手,有好一段時間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接下來的幾天對涉來說只能用痛苦不堪來形容,因為正如川村所預言,裕壹到班上來問花鈴就讀學校的事,已經被扭曲成他跟藤井的妹妹正在交往中而傳遍全校。
以前的他只要忍耐舞衣等一部分女同學的視線就好,但現下要應付的是多數不特定的女同學,要裝不知道實在太困難了。他不是老被叫住或是叫出去,就是得被迫接受充滿敵意的眼神。
大部分問題都是來確定傳聞的真假,在川村的教唆下,涉貫徹著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曖昧態度。奇怪的是大家都往壞的地方想,有些女同學甚至哭了出來,實在讓涉沒轍。
「這樣一來你的戒指的傳聞就完全被掩蓋過了,不是很好嗎?」
「恩……的確是沒人再提起了。」
雖然只有這點好處,但川村卻對涉說自己也該滿意了吧。他單純以為涉最近的無精打采,是因為身處在別人緋聞的旋渦之中。
初夏的熾熱陽光炎炎地照在午休時間的教師裡,眩目到光是看就讓人全身無力。
「雖然以前沒什麼感覺,不過架月還真是受歡迎啊。像上次的籃球比賽之后好像又讓他多了一兌粉絲。」
「他還中途退場了呢。」
「你不是追上去了?那天我可真是被你嚇到。不過他到底為什麼中途退場啊?
「我怎么知道?
涉別扭地噘起嘴,川村卻好像知道什麼似地自顧自地頻頻點頭。看到涉詢問的眼神,川村意有所指般含笑說︰「反正你一定又被他調侃了吧?之前就看你常常因為這樣而生氣,好像國小生在吵架喔。
「架月那家伙根本就瞧不起我。
「沒有吧?可能是你太認真了才忍不住逗你玩。不過架月那種孩子氣的一面大概沒什麼人看過吧?像我要不是親眼看見也還半信半疑哩。」
「……」
「阿涉?」
坐在桌面上的川村挺直身子把臉湊到涉的面前。
「你該不會是不爽花鈴跟架月傳出緋聞吧?覺得利用妹妹有點心虛……」
「你……你這是什麼話﹗」
「誰叫你看起來真的很不高興嘛。」
「我天生臉就是這么難看啦﹗」
涉倏地站起來抓起書包,雖然還有課要上,但依他現下的心情實在不想留在學校。
「喂﹗你怎么了啦﹗」
無視川村喊叫的涉一走出教室就開始奔跑,反正他就是想盡快離開學校,逃離那些整天為了裕壹來找自己麻煩的人。
花鈴跟裕壹在在交往的傳聞當然百分之百是假的。去問花鈴她可能會氣得給你大白眼,裕壹也不會有好臉色給你看。這全部都是川村和涉操作出來的假緋聞。
但是一再地回到著「他們之間……不知道怎么樣呢」問題的涉卻越來越覺得心酸,就好像傳聞成真一樣。
(我好像白痴──)
跑累的涉默默地低著頭走在地瀝青路上,一邊罵自己是傻瓜,一邊自問到底想怎么樣。
照川村的說法,讓傳聞暫時曖昧下去的確對兩人都有好處。涉可以不必為戒指以及禮物的事情背上不名節的名聲,川村也可以對舞衣繼續進行敗部復活戰。
但涉的心還是無法釋懷。雖然戴著同樣的戒指,但人們的眼光卻還是透過涉在看著花鈴,然後會用安心的眼光覺得你跟妹妹的男朋友要好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花鈴對愛上裕壹的人來說雖是威脅,但身為男兒身的涉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說的也是啊,我跟架月都是男的嘛……)
為了這種既定的事實而感到受傷,連涉自己都覺得很悲哀,兩個都是男人,光是想到這種無法改變的事實跟實現兩人在一起的困難性就讓涉頭疼起來,況且那么受女生歡迎的裕壹也沒有理由要去應付同性。
(……最有問題的人是我)
會想到自己跟架月之間的艱難戀愛之路,就表示他的腦袋已經開始混亂了。事態再怎么出軌也不可能變成那樣,何況涉根本就不知道裕壹
對自己是喜歡還是討厭。
他連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清楚啊。
當裕壹低語著叫他名字的時候,他的確全身發熱,到現下還是能清楚地回想起那時的快感。但那並不能表示他就是愛上裕壹了。
通往車站的沿路上開滿了知名的櫻樹。走過那些被陽光照射地閃閃發亮的濃綠枝葉下,涉稍微有點被撫慰的感覺。要是裕壹走在這條到了春天就會櫻花漫天飛舞的路上一定像一副畫吧。開始運用想像力想像著畫面的涉,一想到明年春天裕壹的畢業心情便很沉重起來。
(我真的是那裡有毛病,從跟他開始見面說話還不到兩個禮拜……)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他會有那種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的玩伴般親密的感覺。
(啊﹗這么說起來……)
涉忽然停下腳步。明天禮拜天好像就是裕壹的生日,花鈴那個要送禮給他的同學不知道之后怎么樣了。
(不過跟我又沒關係﹗)
搖搖頭的涉繼續走著。女生要不要去追求裕壹根本不關他的事,現下自己最重要的事就是早日恢復平靜的校園生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也只好利用花鈴來操作緋聞了。
只是他由衷希望的真的是「平靜的校園生
「我回來了。」
涉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五點多。翹課是還好,但不能直接回家的他跑去看了場電影。涉看了單館上映的義大利電影后,有種被治愈的感覺而稍微恢復了元氣,一回到家就看到花鈴一臉心情大好的模樣。
「你回來啦,小涉。我馬上煮菜喔。」
拿著平底鍋的花鈴笑著回頭對探頭進廚房的涉說。仔細看看花鈴真的跟自己很像。花鈴的發質雖然不像涉如貓毛般柔軟,不過短又俏麗的髮型的確很適合他活潑直率的個性。
「今天的晚餐是你最愛吃的蛤蜊涼面和義大利菜蔬湯哦。啊﹗我有放洋蔥,不過盛給你的時候會盡量挑掉。」
看來花鈴的心情的確很好。她看到涉在餐桌邊坐下,就先把火關了然後雀躍地走了過來。
「小涉,謝謝你啊,你有幫我跟架月同學說好話吧?」
「說好話?什麼意思?」
一聽到裕壹的名字從花鈴嘴裡說出,涉的心臟就像要破裂般激動起來。
這一瞬間涉才強烈自覺到,對裕壹和花鈴的緋聞感到不高興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架月同學沒有告訴你嗎?他今天到我們學校來耶,還指名要找藤井花鈴。」
「架月他……到你們學校去……」
「恩,他好像一直在等我走出校門,我想他一定是翹課過來的,要不染怎么會剛好在那個時間見到面。」
「我……也翹課了……」
「咦?」
「沒……沒事。架月去找你干嗎?」
這才是涉最想知道的事。他到現下還不知道裕壹問花鈴學校的用意何在。
看到大紅人裕壹專程跑到學校來等自己,花鈴一定覺得相當自傲吧。現下她的臉頰微微紅,聲音也比平時要高了幾個音階。想到她在自己學校裡已經被塑造成裕壹的本命,涉就覺得過意不去。
「架月同學是來想我同學道歉的,但因為不知道她的名字才請我轉達。」
「就是為了禮物的事咯?那家伙把禮物退還給我就算了,態度還很囂張哩。」
「恩,他有說當時是不太高興,不過也為自己拿禮物出氣而道了哦。」
「禮物?不是對我而是對禮物?可惡﹗那家伙是怎樣﹗也沒想到我……我的心情……」
「小涉,你冷靜一點點啦。」
忽然激動起來的涉讓花鈴有點嚇到。涉的個性原本就跟愛恨分明的花鈴不同,屬于比較冷靜的我行我素派,這樣的他鮮少在妹妹面前表現出如此激昂的態度。
「反正他就是說想要跟送禮物的女生正式道歉,我就打手機叫我同學出來了。」
「然後呢?」
「然後怎樣?」
「當然是問結果啊。架月要跟那個女生交往嗎?還是……」
「小涉……」
半晌說不出話來的花鈴小心翼翼地窺探著涉愈來愈凝重的表情。
「你……你怎么變得有點奇怪?」
「奇怪?你在說什麼啊?」
「你的語氣……好像在嫉妒一樣啊﹗」
「……」
「你分明就是在嫉妒吧?」
「你……你……你」
那是他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
輕易就說退場門的花鈴滿不在乎地等待他的回答。臉色瞬時變得蒼白的涉,不管找什麼藉口或理由,都無法掩蓋臉上宛如寫著「YES」的神情。
「果然沒錯﹗」
「啊……」
「那我上次拜托你算強人所難了。對不起啊,小涉。」
「花……花鈴?」
涉想問她什麼叫沒錯卻沒有開口的勇氣,他突然覺得露出尷尬笑容滿口「對不起」的妹妹離自己好遙遠。
「老實說我早就有點懷疑了。你會沒有把禮物交給他是不是因為私心作祟……」
「花鈴﹗我才不會做那種卑鄙的事。而且我哪來什麼私……私心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別這么激動嘛。你真是太單純了,我看架月同學也早就看出來了吧﹗還是你自己已經告白了?」
「哪哪哪……哪有可能啊﹗而且我干嗎要向那種男人……對了﹗那家伙是男人啊﹗花鈴,你對自己的親哥哥變成同性戀也無所謂嗎?拜托你冷靜一點﹗」
「……該冷靜的人是你吧﹗架月同學是覺得讓你沒面子才會專程找到學校來,而且當場也非常有誠意地拒絕了我同學。你聽了有沒有比較安心一點?」
「他……他拒絕了嗎?」
聽了花鈴的話之后,剛剛呈緊張狀態的涉才鬆懈下來。他茫然地凝視著妹妹的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我是在嫉妒嗎?
「你喜歡上我了?」
要是裕壹一定會毫不在乎地這么問,然後饒富興味地觀察著說不出話來的涉。恐怕他還會動員自己所有的魅力,逼涉親口說出「我喜歡你」這幾個字也不一定。他的確是擁有這種的力量。
「小涉,你沒事吧?」
花鈴的聲音對涉來說已經跟雜音沒兩樣了。他正孤軍與幾乎要令人暈眩的衝擊奮戰著。纏繞在涉腦中的裕壹,正惡質地望著他的模樣開口。
你喜歡上我了──?
涉把睡覺前拿下來的戒指戴上,然後對著鏡子再檢查一次自己的服裝儀容。
「很好。」
用發膠整理過的頭髮,應該可以讓自己看起來比平常更帥。他輕輕深呼吸后,抓起藍色的尼龍背包就出門了。
不知道是真正的夏天還沒來臨,還是梅雨季節遲來了,最近的天空晴朗得讓人心情舒暢。而且今天又是星期日,涉的腳步也自然而然輕快起來。
「厄……五丁目應該就是在這附近吧。」
在學生名冊上調查出裕壹的住址,雖然有點距離但跟涉家是在同一區,所以他可以散步走過去。
涉還沒決定見到裕壹之后要說什麼,只是單純很想見他,想跟他面對面談天說地。
「聽說他會跟家人一起過生日,每年都會有親戚一起來非常熱鬧,真是高品性的生活啊。」
聽過花鈴的話,涉就決定要去見裕壹,昨天被花鈴套出話來之后,老實說涉還是無法理清自己的感情。他從沒想過喜歡上同性,多少有點不太想承認。他期待著或許看到裕壹之后,就可以解開疑團讓自己的心豁然開朗。
(把事情弄清楚之后呢……我又想怎么樣?)
另一個自己冷靜地質問他。不管怎么樣,在被裕壹喜歡或是確定兩情相悅之前,他都想要先把自己的心情搞清楚。
跟菜乃交往的那段時間,涉的心一直很平靜,一開始還以為這就是愛,后來他漸漸覺得太過于平淡的感覺不太對勁。喜歡上一個人的心情,跟自己那種平穩的精神狀態實在差太多了。
但是面對裕壹就不一樣了。雖然在情緒上變化很大,但可以確定自己的心一直撲通撲通直跳著的。
(穿過公園之后就到了吧?)
看到眼前有著足球場的兒童公園,涉知道這條是近路,所以就直接穿過公園的腹地。但或許是因為緊張的關係,他忽然覺得口渴起來。
本來想找自動販賣機,后來看到有給小孩子喝水的飲水處就走過去。
(第一次遇見架月也是在飲水處吧﹗他還借我手帕呢。)
想到跟裕壹的唇槍舌戰,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回憶不斷湧現腦海的涉不禁苦笑。
他邊哼著歌邊走近水龍頭,準備伸手扭開的時候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而停下動作。
「不是啦﹗瞳子,從這裡過去真的會比較近,你不是來過很多次了怎么都不記得。」
「對不起嘛。不過你也不用這么神氣啦,反正你是無法違抗我的。」
「是、是,我不知道。」
輕快的聊天聲漸漸往涉的背后逼近,莫名不想看到的涉盡量裝作不以為意地繞到遊樂設施的另一邊。
(剛才那個聲音……是架月吧?但是……)
今天他應該在家裡跟家人慶祝生日才對啊。就像回答涉的疑問一樣,他又再度聽到裕壹的聲音。
「老爸他們一定會很高興,你很久沒來我們家了。」
「不客氣,誰叫今天是最得我喜歡的人一年一度的生日。」
涉偷偷探出頭來,看到那位被裕壹稱為瞳子的女性明顯比他大上三四歲。而且聽兩人的說話,應該是裕壹特別去迎接來為自己過生日的女方。
不知道涉在旁邊偷看的兩人仍繼續談笑著,就好像感情很好的姐弟一樣。只是涉在花鈴那邊知道並沒有姐姐,兩人的長相也無半分相似之處。也是個美人的瞳子跟裕壹引人注目的美貌比起來,多了幾分凜然的英氣。
凝視著他們的涉祈禱著兩個人早點離開,沒想到兩人走到剛才的飲水場時裕壹就停下腳步,跟身后的瞳子聊起天來。
「戒指戴起來的感覺怎么樣?」
「恩,很不錯啊,你看我今天也有戴上。因為某些原素,我在學校也會戴上,所以已經很習慣了。」
「看你好像很愛惜這枚戒指嘛」
「當然啊。」
看著笑得滿足的瞳子,裕壹就說出了難以置信的話。
「這可是‘心愛的瞳子’送我的禮物,當然要好好珍惜」
「是啊,上面有我滿滿的愛呢。」
互相對視的兩人同時福祉地笑了出來。光聽他們的對話,涉就能知道那戒指對他們而言是多么深的羈絆。
但是──
涉在不知不覺中緊握住右手,那中指上跟裕壹相同的戒指正散發著光芒──這幾天前還因為吐槽裕壹「誰要跟你戴同款戒指」而被強吻沙鍋內的可憐戒指。其實涉很高興能跟裕壹戴同款戒指,而且他今天打算今天見到裕壹后要把這種心情告訴他。
裕壹看了手錶一眼,慌張地催促著瞳子快走。在這段時間,全身無法動彈的涉只能靜靜看著他們。
裕壹擁住瞳子的肩,瞳子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身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對姐弟。
(架月──)
可以的話,涉張開顫抖的唇想大聲把裕壹叫回來的。但是只能想卻不呢功能付諸行動的他眼睜睜目送兩人離去。
被留下來的涉忽然感覺到有股溫暖的氣息,低頭一看原來是個穿著粉紅色洋裝,大約五六歲左右的可愛小女孩,左右兩邊的發辮上扎著跟衣服同色的蝴蝶結,她舞動著纖細的手腳想爬上鐵杆。覺得危險的涉反射性地伸出手,一直撐住她的身體直到她爬到想到達的地方。
「謝謝哥哥。」
沒有爬到太高的小女孩總算是心滿意足。她俯視涉第一次開口。
「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正要回家。」
「你家在這附近嗎?」
「是啊,離這裡很近。你呢?」
「貴子是跟爸爸媽媽還有普魯一起坐車子來的,要去爺爺家。」
看小女孩玩膩了遊樂設施,涉就親切地把她放下來。小女孩滿面笑容地對他說︰「普魯是我的狗,就是長毛迷你臘腸狗,你聽過嗎?」
「你好厲害,記得住那么長的名字。」
「貴子很聰明啊。」
「是嗎……那我得給你獎品才行。」
涉把中指上的戒指拿下來,靜靜放在那有如紅葉般的小掌心裡。小女孩驚訝地看著銀色的戒指半晌,然後嘟起嘴說「這個太大了。」
「沒關係,這是等你長大之后要戴的。你要好好保存哦。」
「哥哥你要跟貴子結婚嗎?這是結婚戒指嗎?」
「結婚……恩,好啊。」
小女孩天真地一句話差點讓涉掉淚,他費了一番功夫才忍了下來。
戴上過大的戒指,小女孩雀躍地離開公園。跑到一半還停下來對涉揮手說拜拜,然後就不見蹤影了。
「拜拜……」
涉舉起道別的右手,中指上已經沒有戒指了。剛才小女孩說是坐車來的,以後大概也沒見面的機會。
涉珍惜的戒指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離開了他。
他收緊得到自由的手指,然後把裕壹吻過的地方湊到唇邊。
紅色的痕跡上有苦澀的滋味。
「藤井涉在嗎?
裕壹一打開教室的門就大刺刺走近來,那種不尋常的氣氛讓平常看到他總是會發花痴的女同學個個都不敢說話。
眼尖的裕壹一看到站在窗邊聊天的涉,就無視周遭視線地猛然抓住他的手。被嚇到的涉半天才回過神來發現來人是他。
「喂﹗在的話怎么不回答我?「
「你要干什麼啦?放手﹗「
「不好意思,不行。「裕壹簡短地回答完后拉起涉往外走去。
第一堂課就快要開始了,他是打算到那裡去啊?之前雖然常遭到他的毒舌攻擊,但涉還是第一次看見會出現如此粗魯動作的裕壹,有點不知道怎么反抗他。
「你到底想干什麼啊?喂﹗架月……
「我有話要跟你說,你乖乖跟我來就是了
「哪有這樣單方面……」
「我現下很火大。」停下腳步的裕壹冷冷地凝視著涉。「所以先警告你,我待會對你可能不會很客氣。」
「啊﹗」
「看我的心情如何再說。」
大概是涉蒼白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滑稽吧,裕壹好笑地瞇起眼睛。
就這樣,涉就在全班的注視下被裕壹綁架了。
「喂﹗你到底要帶我去那裡?」
「……」
不管怎么問裕壹都不回答,涉也只好放棄地讓他拉著走。雖然在半路上聽到上課鈴聲,裕壹卻無動于衷地從三樓直奔下一樓。
一樓只有保健室、美術室以及展示室這些特別教室,平常沒有什麼學生出入。裕壹的目標好像就是這幾間教室之一,毫不猶豫地往走廊上走。
(到底是怎樣……)
涉作夢也沒有想到被裕壹強製拉著翹課,還要被他帶到沒有人的房間裡。自從週末目擊到裕壹跟瞳子在一起的場面后,已經三天沒跟他碰過面了。
裕壹手指上還戴著那枚他非常珍惜的戒指。
「進去。」
打開班聯會的教師,裕壹催促涉先進去。涉的手雖然被鬆開了,但被緊握過的地方卻開始刺痛起來。
「你是班聯會成員嗎?」
「不是,我怎么可能會擔任這么麻煩的職務。我朋友是會長,就打了把備份鑰匙給我。」
「我想起來了。好像是你的票數最高,但最後全變成無效了。」
「廢話,我又沒有參加競選又怎么可能當選?坐下吧。」
這還是涉第一次進到班聯會的教室,不過看起來相當熟練的裕壹直接就拖了一把鐵椅過來。可能自修的時候他都躲在這裡吧﹗室內只有會議用的大四角桌和鐵椅,牆壁上是鋼製的書架,整體感覺讓涉很不安心。
「你說……有話……」
坐定之后的涉小心翼翼地開口。
把手放在靠背上的裕壹彎腰對他低聲說︰「別裝傻了,你應該也猜到了吧﹗「
「什麼?」
「你可以告訴我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我跟你妹妹有過一腿嗎?」
「啊﹗那……那是……」
傷心的涉完全忘記裕壹跟花鈴的傳聞還在校內擴散著,看來終于是傳達進了本人的耳裡。
「托你的福,我過了一個有生以來最爛的生日。真是太感謝你了。」
「最爛?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那跟你沒關係,只是有人跑來告訴我,去問二年級的藤井傳聞是真是假,對方也不會否定的。」
「……」
「傳聞是你散播出來的吧?」重重嘆了口氣的裕壹抬起涉的下巴,強迫他面向自己,「你干嗎板著臉?該沮喪的人是我吧﹗平常就已經夠我煩了,你再給我火上加油是想讓我煩死嗎?」
「對不起。」
無法推開裕壹手指的涉只能拼命移開視線。但不甘心的裕壹還是故意近距離凝視他的眼睛。
「為什麼別人問起的時候你不否定?你就這么想把我和你妹妹撮合在一起嗎?」
「你……不是去見過她了嗎?」
「啊?」
「花鈴告訴我你到她的學校去了。還特意翹了下午第四堂課,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什麼……」
「你生日發生了什麼事?跟傳聞有關係嗎?那我……」
「你的腦袋容量會不會太小了?我剛才不是說跟你沒關係了嗎?」
裕壹用修長的手指抓住涉的小腦袋冰冷地說。雖然已經慣于被他粗魯對待,但這個動作還是惹鬧了涉。
「你到底想怎么樣啊﹗放手﹗叫你放手你沒聽到嗎﹗王八蛋﹗變態﹗雙重人格﹗」
「你今天氣勢不錯嘛。」
「少囉嗦啦﹗我才沒時間應付你呢﹗自從拿錯你的戒指之后就沒有一件好事﹗你這個衰鬼﹗」
「有必要說得那么難聽嗎?」
涉的抱怨雖然形同國小生等級,但似乎還挺有效果的。對于聽慣別人稱揚的裕壹來說,這樣劈頭臭罵好像滿有新鮮感的。
涉好不容易掙脫開裕壹的控制,整理好被抓亂的頭髮后再問︰「你生日到底怎么了?」
不是跟年長的女友親熱地在公園散步嗎?怎么會是最爛的生日?
涉緩緩從鐵椅上站起。
「你帶我到這裡來就是要抱怨生日的事嗎?又不是國小生了,干嘛為了這點事大呼小叫的啊?」
「像國小生一樣大呼小叫的人是你吧?」
「唔……」
「而且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要讓傳聞散播下去?」
「那是……」
跟裕一面對面的涉跟他相差了有十公分以上的高度。在幾乎可以感覺得到呼吸的近距離之下被俯視,加上不能移開視線對一向好勝的涉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
「……因為我被誤解。」
「啊?」
「因為同款戒指還有送禮物的事被周遭議論紛紛,已經讓我很無法忍受了。所以如果把你有真命天女的事宣揚開來了的話,大家就不會把焦點放在我身上了。不過現下也無所謂了啦。」
「為什麼無所謂?」
「戒指我已經丟掉了。以後再也不怕有什麼騷動,也不用擔心緋聞了。」
「丟掉?」
裕一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表情慢慢從他端正的臉上消失。
「你說什麼丟掉……」
「真的啊。所以你以後也不用再覺得煩悶,這下該高興了吧?那是戀人送給你的重要戒指,居然會跟我的同款一定讓你覺得很不愉快。」
「涉……」
「沒關係啦,反正我也是一時興起才買。但是你的跟我不同,是絕不能遺失的、有特別含義的戒指。這樣不是很好嗎?沒有了我的那一枚,你的戒指就變成獨一無二了。」
涉邊說邊想到那天裕一跟女人愉快地談笑風生的模樣,就愈來愈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只知道自己喜歡裕一。那天在公園目送他們離去時才真正察覺到自己的感情。雖然失戀了才有自覺可以說是無藥可救,但對他來說這也是第一份認真的感情。
「讓我看你的手指。」在冗長的沈默后,裕一低聲說︰「涉,讓我看你右手的手指。」
「不要﹗」
「讓我看﹗」
被裕一粗暴地抓過右手,涉下意識轉開臉。他不想看到裕一確認自己赤裸的中指之后會出現什麼表情。
「我真不敢相信……」 裕一茫然地說。他抓著涉的手指直盯著他的中指看。
緩緩抬起頭的涉,看到裕一臉上那宛如哀悼死者般替戒指感到悲傷的神情,胸口就好像被擠壓似地難過起來。
「架月……我……」
「……你是白痴嗎?為什麼要把戒指丟掉?我什麼時候說過跟你帶同一款戒指是困擾?」
「不是。我……我自己不願意……」
「就算不願意也用不著丟掉啊。」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用力搖頭的涉打斷裕一的話。他的感情就跟戒指封印在一起,永遠不會回到自己手上了吧。
「……我終于知道你的戒指跟我的不一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但就是因為知道了,所以之后只要帶上戒指……就覺得分外痛苦……」
「知道?知道什麼」
「你的感情啊……」
「啊?」
「你──眼裡並沒有我。」
當他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想要捂住嘴的涉,只能拉扯著還被裕一抓住的右手。但裕一卻無言地拉過他的身體硬抱進自己懷中。
「你說我……」 裕一的聲音酸楚卻又悅耳地在涉耳邊響起。「你說我眼裡沒有你……」
「架月……」
「你是……傻子嗎?涉──」
抬起頭的涉反射性地閉上眼睛。感覺一股溫暖的呼吸吹在眼瞼上,然後緩緩滑落的嘴唇輕疊了上來。兩人的呼吸炙熱地糾纏在一起,體溫也隨之升高。那吻激烈得好想要把涉的全部奪走一樣。
在柔軟的氣息包圍之下,涉混亂的腦袋拼命地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如浪潮般不斷襲來的吻,漸漸地把他的理智和抵抗都融化了。
裕一的嘴唇溫暖地打開了涉的心房。每一次強烈的吸吮都讓涉的指尖掠過一股甜蜜的酥麻感,他整個人蜷在裕一的懷中細細嘆息著。
心臟在沈默之中強烈跳動著,好想要把涉被催眠的意識喚醒一樣。當他感覺裕一擁住自己后背手上那戒指的觸感時,立刻就從夢中清醒了過來。
「你……你干什麼啦﹗」
用力把裕一推開的涉,就像要擺脫還殘留的甜蜜余韻似地咬緊下唇。他沒有漏掉裕一無言凝視著自己眼神中那抹困惑的表情。
「你這個禽獸﹗干嗎開這種笑不出來的玩笑﹗叫我怎么回應﹗」
「你的意思是說笑得出來的吻就行了嗎?」
「少強辯了﹗你這個王八蛋傷害了我﹗變態、色野狼﹗」
你明明就有喜歡到戒指不離身的對象啊
硬把已經到喉間的話吞下去,涉悵然所失地看著瞪著自己的裕一。
涉突然地在腦中想像,如果在這裡伸出手的話,或許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裕一會牽起自己的手。
但那一瞬間淡淡的期待也在成型前消失無蹤了。
涉輕嘆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的動搖再度開口。
「……架月,關於傳聞的事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事到如今都無所謂了。
「不行,就算是傳聞,我也會向大家解釋清楚。還有……花鈴的事。」
「怎么?你想讓我跟她相親嗎?」
「不是。你不是專程到學校去幫我解釋嗎?我妹很高興,謝謝你
被道謝的裕一不愉快地把頭撇向一邊。他修長的手指撩起前發慵懶地說︰「你跟你妹妹很像。」
「是啊……常被誤認為雙胞胎。」
「光看就知道了。對了,如果我跟你妹交往的話傳聞就會成真了吧?干脆就這么做好了。」
語氣聽起來有幾分自暴自棄的裕一如此提議,扭曲的笑容就好像自己說出了什麼好提案一樣
「這點子不錯吧?這樣大家也不會再有什麼意見了,你說對不對?」
「你在說什麼……」
「我可是認真的。你妹妹還滿可愛,我也比較喜歡有個性的女孩子,再加上跟你很像……不是很好玩嗎?」
「好……好玩?」
「甜蜜的愛情場面就留待跟你妹妹繼續咯﹗」
啪﹗
像是炸裂空氣的拍打聲響徹在室內。裕一的左臉頰漸漸紅了起來。
「架月,我要跟你絕交
「……」
「以後再也不想跟你扯上任何關係。反正戒指也不見了,正好一切干乾淨淨。」
「喂﹗你干嗎突然……等等。」
「不用了﹗再見了
被打還被單方面提出絕交的裕一顯得異常野狼狽,這樣丑態畢露的架月裕一大概除了自己之外誰都沒看過吧﹗涉能在最後看到就心滿意足了。
離開班聯會教室的涉,快步走在正在上課中的寧靜校園裡。雖然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流出來,但他決定不管了。
「什麼叫……笑得出來的吻……」滿臉淚痕的涉自言自語著︰「講這種沒有水準的冷笑話……」
眼淚隨著話聲有節奏地滴落著,惹得涉帶淚笑了出來。
傳聞也有漸漸平複的時候,不用涉多努力大家就忘得差不多了。
不氣餒的川村再度追求舞衣,雖然仍是遭到拒絕,但沒有像上次那樣喝悶酒和抱怨裕一。不過在二年級的第一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宣告要加入籃球社后還真的就加入了。
涉就如自己說過的不再跟裕一扯上任何關係,裕一也從那次之后就不再來調侃涉。據新傳聞說他的戒指仍舊「健在」,不過恐怕涉這一生都沒有親眼證實的一天到來。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又酸楚地疼痛起來。
花鈴是七月出生的巨蟹座,所以到她生日那天還有滿長的時間。
「今天難得是我們兩個同是單身的假日,這機會很難得吧?」
她的一句話讓涉不得不上街去買她的生日禮物。老實說他很想待在家裡治愈失戀的創傷,但這理由對花鈴來說是行不通的,反而被她訓了一頓說「別老是悶在家裡,去尋找新戀情吧﹗」而被趕出門。
「啊﹗就是這裡。我在網路上看過,這裡買的飾品都是店家自己創作的,還滿可愛的吧?」
「別挑太貴的。」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涉的話,一進到店裡的花鈴立刻變成了飢渴的獵人。而涉自從戒指事件之后就過著跟飾品無緣的生活,不過這裡的飾品除了中性之外,設計感也不錯,他開始想如果有合適的價錢也可以買來戴戴。
「咦﹗小涉你也想要買嗎?」
「嗯……還在考慮中。有適合的再說吧。」
「你很有進步耶,看你這個禮拜來跟死人沒兩樣,現下最起碼會有購物的慾望了,這就是復活的徵兆啊。太好了﹗太好了﹗」
「你會不會太誇張啊?」
雖然他的傷尚未痊愈,只要一不小心還是會想要追逐裕一的身影,但跟妹妹說這些也無濟于事。
墜入情網是很快,但要忘記卻需要相當長的時間。這種沒有道理的法則一直讓涉感到苦惱。
「歡迎光臨。」
看到有客人進來,一位年輕女性從裡面走出來招呼。這裡似乎是雕金的工作室,正在作業的女從業人員身上還穿著圍裙,把手套拿下來之后開朗地說︰「有喜歡的可以拿給你們看,請不要客氣哦。」
「全部都是在這裡做的嗎?是你設計的?」花鈴裝熟地問。
女從業人員搖搖頭,說自己還是學徒而已,是在這裡學習兼打工。店裡的東西幾乎都是頭家一手包辦,最後以「我非常欣賞頭家」作為結尾。
「啊﹗頭家會來了。」
涉和花鈴往女人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穿著儉樸絲質上衣和麻質長褲的美女,兩手抱著箱子剛好走進店裡。
「啊……」
一看到對方的臉,涉整個人當場愣在那兒。這位女店員口中的頭家,就是被裕一叫做「瞳子」的美女。
對兩人微笑點頭的瞳子,在店員的幫忙下暫時消失在店后,過不了多久就一個人出來,女店員應該是進去繼續作業了吧。她帶著跟裕一走在一起時那優雅的微笑,替花鈴介紹著店裡的商品。
「……是啊,現下滿流行銀飾跟金飾。銀手鐲雖然相當常見,但不太適合你……既然是難得的生日,怎么不跟男朋友撒嬌討個戒指呢?」
「啊﹗可惜他不是我男朋友。」
花鈴急忙搖手否定瞳子的話。這時瞳子才把目光轉到涉身上。涉當然知道瞳子不認識自己,但心臟還是猛然跳動了一下。對他來說瞳子是自己的「情敵」,要裝作平靜還需要相當大的努力呢。
「不好意思。」她說︰「你是綠陽高中的學生吧?」
「啊﹗是……是啊。」
「那你認識三年級的架月裕一嗎?我是他的表姐。」
原來是親戚哦……在心中低語的涉曖昧點頭。不管是表姐妹還是表表姐妹,在戀愛對象這個位置上永遠比自己要佔優勢。
涉的曖昧態度似乎讓花鈴不滿,她插進兩人之間的對話強烈表示「我們跟架月同學很熟」。
「我哥哥受過他照顧,他真的是個好人。」
「花鈴,你用了過去式。」
「啊﹗對不起,但是對涉來說已經像是死掉的人了……啊,抱……抱歉﹗」
忘記瞳子存在的花鈴趕緊低頭道歉。沒有生氣的瞳子只是皺起修整得漂亮的眉毛沉重開口。
「他的確像是個死人。」
「你說……架月同學嗎?」
「是啊。那孩子愛逞強,在學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回到家裡就都不說話也不太吃飯。關進房間便不出來了。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
聽了瞳子的話,花鈴用手肘戳戳涉的側腹。說到這一個禮拜,涉港好也因為受到失戀打擊而過著憂郁的生活。真的只是單純的巧合嗎?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父母擔心到來找我商量。裕一的哥哥結婚之后就住到比較遠的地方,而我又從小就跟他像親姐弟一樣……」
「還不知道原因嗎?」
「他什麼都不說啊。是最近在學校發生什麼糾紛嗎?」
「糾紛哦……」
「那孩子從小就待人和善。雖然這是件好事,但相對累積的壓力也會變多。而且就是因為他太出類拔萃,周遭對他的期待也會愈來愈大。」
「他……很溫柔啊。」
這話一說出來連涉自己都嚇了一大跳。老是被裕一惡言相向的他,唯一領受過他的親切就只有在圖書館那次而已。應該怎么都不可能冒出「溫柔」這種形容詞啊。
涉又重頭想了一遍。
每次想到籃球比賽那件事,就會讓他整個心酸楚起來。雖然裕一只是一時興起答應參加比賽,但在勝利的前一刻卻如同局外人似的淡淡走出球場。即使是現下,涉仍可以充滿自信地說那就是裕一的本質。
愛逞強的他雖然毫不在乎地說過「覺得煩」,但還是等著涉出來追他。那是他潛意識裡知道涉會了解自己的心情而做出的判斷。
「看了真讓人不忍心。」瞳子撫著臉頰,煩惱地嘆息著。「看起來就跟失戀一樣啊。像裕一這么傑出的孩子,搞不好就是拙于談戀愛,虧我還那么努力幫他呢……」
「幫他?」
這兩個字讓涉不禁反問。應該是裕一心上人的瞳子怎么會幫他談戀愛呢?裕一的確很珍惜瞳子送他的戒指,也曾經說過「不能失去這么重要的東西」這句話。
(等一下……)
記憶拼圖的一角忽然擠滿了涉的腦海裡。
‘那是認識的人幫我做的……是很重要的東西,絕不能失去。’
(是認識的人幫我做的……)
‘難得強迫瞳子送給我的。’
(難道……那個戒指是她製作的……而且是架月專程拜托她做的?)
在涉陷入混亂思考的時候,瞳子又自言自語地說︰「他說那是他喜歡的人所帶的戒指,就來求我幫他做一個。」
「喜歡的人──」
「是啊,我只知道是他同校的人。」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呃,好像是在櫻花開始盛開的四月初左右吧。在通往綠陽高中的路上不是有一整排櫻花樹嗎?記得是跟裕一賞花后他對我說的,所以應該是……」
「四月……」
那是涉遺失戒指的時候。丟了一個禮拜之后,在某天忽然又回到他的手上。難道那跟裕一有關嗎?
──不對。瞳子也說過不知道對方是誰,而且那戒指是涉隨意在店家買的,除了他之外,別人也可以買到一樣的東西。
再說從裕一的態度根本感覺不到一點跡象,他的態度惡劣到讓涉覺得自己是不是被討厭而陷入煩惱之中,所以才會三番兩次跟他起言語上的衝突,裕一也毫不在乎地接受他的挑釁。
但是,萬一裕一是那種愛逞強又好面子的家伙呢──
‘你喜歡我嗎?’
在涉的想像中,裕一曾經帶點惡意地輕笑說。現下他想去問裕一相同的問題,想面對著那張漂亮的臉問個清楚。
你喜歡我嗎?
「呃……對不起,請問你知道架月現下人在那裡嗎?能不能告訴我?」
「咦?」
「我想見他,有些事一定要見到他當面確定不可。而且非得現下才行﹗」
「裕……裕一他應該在家裡吧……就是一直關在房間裡。」被涉的態度嚇到的瞳子有點害怕地回答。
而搞不清初狀況的花鈴只能在旁邊看著忽然亢奮起來的哥哥。
「家裡嗎?從兒童公園中間切過去應該會比較快吧?」
「是……是啊,你怎么知道……」
「謝謝你﹗」用力點了點頭,涉丟下花鈴就沖出店裡。
「小涉……」
我的禮物呢?忍住想要問出的話,花鈴轉頭看著跟自己一樣一臉茫然的瞳子。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啊?」
「就是小涉的事啊。要不然只是看過臉怎么知道他就是綠陽高中的學生,更不會把別人的私事像連珠炮般地說出來吧?」
「你倒挺聰明的。」
滿臉笑顏的瞳子看著花鈴倔強的眼睛。
「你跟你哥哥很像,為什麼裕一沒有選擇你呢?這樣一來就什麼障礙也沒有了。可以像一般人一樣告白交往,也不用為了沒有希望的單戀悲傷。」
「如果他只喜歡臉的話,就不會愛上小涉了吧﹗架月同學看起來雖然很酷,不過有少女般的嗜好。像是戒指跟愛上小涉……」
「你哥哥很可愛啊。除了臉之外,還有那種‘積極前進’的感覺。像裕一那樣的優等生,就是跟那種沒有道理可循的對象才配。」
瞳子感嘆地說完后,忽然惡作劇似地湊到花鈴跟前。
「你知道嗎?裕一有一張涉的照片,好像是文化祭拍的。我有看到他偷偷藏起來,所以剛才一看到涉我就認出來了。還想說我這么疼愛的裕一居然被這個男生搶走。」
「……你不贊成嗎?」
「啊?沒有啊,只是有點吃驚而已。」瞳子靜靜搖頭說。
「愛上涉之后的他要是比以前更帥我當然沒話說,我最喜歡帶著裕一到處現給別人看了。」
「哦……」
「那么,就來挑選你哥哥付錢要送給你的禮物吧。」
瞳子慎重地拿出櫥窗鑰匙。既然如此,就挑個最貴的禮物吧。這可是超福祉的人所應盡的義務。
──你說是不是?
太陽在往公園的途中漸漸西沉,有點焦躁起來的涉無意中加快了腳步。雖然他想在晴朗的天空下看到裕一的臉,但如果神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話,相信以後還有更多的機會才對。心中充滿信念的涉默默地走在藍色的天空下。
經過飲水處以及跟小女孩玩過的遊樂設施旁,涉專注地往目標走去。晚開的紫陽花花壇另一邊應該就是裕一的家。
?──這時,
「不是啦,你想要到那裡去?」
「啊?」
「我家在紫陽花右手邊三號,對面住著一位寡婦叫金澤。這樣知道了嗎?」
「……架月」
雖然想問的事情很多,但一看到裕一的臉涉全都不在乎了。因為裕一從紫陽花陰旁出現的樣子實在太帥了。
一開始要說什麼呢?如果說要收回一個禮拜前的絕交宣言,裕一會笑著原諒自己嗎?愈想愈沒有信心的涉下意識閉上眼睛。
當他準備面對該來的命運而要深呼吸的時候,雙唇便被裕一奪走了。那甜蜜的氣息和重疊在唇上的微熱,慢慢擴散到涉的全身。
在不斷變換角度接吻的同時,裕一也把涉禁擁在懷中。環抱在自己背上的那雙手,就像夏日陽光般灼熱又令人懷念。
溫熱的舌尖互相交纏著,若即若離地不斷重疊在一起,兩人用著熱情的姿勢盡情品嘗對方的呼吸。目眩神迷的涉無法睜開眼睛,好像裕一的溫暖跟吻就是自己的全世界一樣。
鬆開嘴唇之后,互相擁抱的兩人傾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就算想說什麼在此刻似乎也變成了不解風情的噪音,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聲音封印起來。
終于,緩緩解開封印的裕一用低沈而沙啞的聲音,珍愛地呼喚著涉的名字。
「涉……」
「嗯。」
「你……喜歡我嗎?」
「……嗯。」
「是嗎?」
說完之后便沈默下來的裕一用緊擁代替告白,涉則深深地嘆了口氣。
「瞳子打電話說你跑過來找我……我差點以為你是要來揍我。」
「喂﹗我為什麼要揍你啊?真沒禮貌。」
「我生日那天就是有一場大戰啊。都是你散播不實緋聞,讓一堆想要來確定真假的女人帶著禮物到我家來。但是因為沒人知道你妹妹長什麼樣,所以就互相牽製,搞到后來變成場外大亂斗。」
「原來如此……」
所以裕一在班聯會教室裡才會那么生氣。因為自己無責任地散播謠言,導致他從以前對異性有禮的形象全都毀于一旦,也難怪他會那樣自暴自棄。
「所以我決定以後不再對女人那么親切和溫柔了。」
「這……這樣行嗎?你的評價會變差耶。」
「管他的。反而是你要給我小心一點,別像結婚詐欺犯一樣到處跟人家訂婚約……我會生氣的。」
「誰……誰訂婚約啊?」
不知道裕一從那裡冒出來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涉頓時有點不知所措起來。裕一鬆開手,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
「我雖然看慣女人哭,但這次真的傷透腦筋。以後你自己找機會跟貴子道歉。」
「貴子?誰啊?」
「我可愛的外甥女啊。架月貴子,五歲。」
他攤開的掌心裡躺著涉原本丟掉的戒指。
「怎……怎么……」
「我拿回來了。誰叫你敢背著我跟別人訂婚約﹗她在我生日那天跟哥哥一起來的。」
聽完裕一的話,涉便想起在公園遇到的那個小女孩。穿著粉紅色洋裝和系著粉紅色發帶的小女孩,的確以為那是涉送給她的結婚戒指而收下。
「……長毛迷你臘腸狗。」
「你說的是普魯?那只臭狗趁女大學生在展開大戰的時候開溜,害我生日那一整天不斷地在跑保健所。」
想到還是會生氣的裕一眉頭愈皺愈緊。苦笑地接過戒指的涉,有點遲疑地問出在路上就已經想好要問的事。
「那個……我之前不是丟過一次戒指嗎?是不是你放回到我桌上的啊?如果是的話,為什麼我提起的時候你都裝不知道?」
「瞳子不是全部告訴你了嗎?性格真是有夠惡劣的。」
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說成這樣,但還是耐心地等著回答,裕一才終于認輸地仰望著夕陽的天空。
「……我是恰巧撿到那枚戒指,但不知道失主是誰,就打算不管它。后來過了兩三天,在班聯會教室看相簿打發時間,就在文化祭的照片裡發現了你,照片裡的你就戴著我撿到的戒指。只是類似的戒指款式本來就很多吧?在無法確定是不是你的東西之下,我只好把戒指偷偷放在你桌上看你的回應。」
「那……我看到戒指的時候……你就在附近嗎?」涉驚訝地問。
一副無所謂狀的裕一聳聳肩。
「對啊,我就在教室門口觀察你的回應。有點像在玩遊戲一樣,就算是給錯人也就算了。」
「原來如此……」
「但是我很高興啊。」
涉心想高興的人是我才對吧,但看到裕一認真的眼神,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拿回戒指時的你真的好迷人,眼睛閃亮亮的,整張臉都在笑。我從來沒有看過那么燦爛的笑容,我想我就是在那一瞬間喜歡上你了。」
「……」
「第二次就讓我野狼狽多了。偶爾到三樓的飲水處去喝水,沒想到借手帕的對象就是你。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尷尬嗎?又不能被你知道自己戴的是複製的戒指。后來跟你說話都覺得很辛苦。」
「為什麼?老實說就好了啊……」
「你被一個男人告白會馬上答應嗎?連我都無法充分掌握自己的感情啊,而且怎么想都不可能被比自己小的男生喜歡上……」
說到這裡的裕一臉都紅了。帶著一雙因熱情而變得濕潤的眼神,此刻站在涉面前的只是一個戀愛中的男人。這也都是涉第一次看到最沒有掩飾的架月裕一。
「架月……」
「真好,我終于可以再度看見了。」
「啊?」
「就是你燦爛的笑臉啊,也是我最喜歡的那張臉。本來還以為永遠都看不到了,因為我做夢都沒想到能跟你在一起。」
「為什麼?」
「你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說‘因為我喜歡你,所以複製了你戴的戒指,你願意跟我交往嗎?’這種話嗎?不好意思,我做不到。就算我是世紀大帥哥也有做不到的事。」
「是哦……」
涉忽然覺得認真聽的自己有點愚蠢,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嘆息地把戒指輕輕戴回中指上。
「……咦?」
「怎么了?」
「戴不進去耶……為什麼?為什麼戴不進去?難道這個禮拜我沒有瘦反而胖了嗎?」
「戴中指當然不行啊。」
看著亢奮起來的涉,裕一輕描淡寫地說︰「因為那是我的。」
「我的……」
「你的戒指在這裡。一看尺寸就知道不一樣啊。」
「你……你……為什麼……」
「你不是喜歡我嗎?」
「咦?」
「那么最適合戒指尺寸的手指也應該自然而然改變才對。你忘記我們彼此的無名指才是最適合的尺寸嗎?那么交換戴應是最正確的方法吧﹗」
在左手的無名指戴上涉戒指的裕一,眼神散發著宛如惡作劇般的光芒。
涉啼笑皆非地看了他半晌,終于苦笑地把裕一的戒指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
從明天開始學校就會有新的傳聞散播開來了吧。裕一的戒指換到無名指的理由,還有兩人的對戒再度復活的事又會成為閑人們閒暇時嗑牙的話題吧。
不過,真正知道傳聞真相的,只有彼此的無名指而已
看到眼前的數字,藤井涉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完蛋﹗真的完蛋了。怎么超過越好時間半個小時啊﹗」
涉最近才新買的手錶是型式相當前衛的電子表。當他看上這只手錶的時候,戀人架月裕一雖然滿臉無法理解的表情,卻沒有特別說什麼。只是讓他久等的話,可能又會聽到他嘲諷地說︰「要這么大的數字有什麼用啊?」加快了腳步的涉幾乎是直沖進約好的咖啡廳裡。
不過──
「──涉,你手錶上的數字到底是用來干嘛的?」
「果然……」
「遲到半個小時還說什麼果然。」
靠在椅背上的裕一往這裡丟來一個冰冷的目光。沉穩的表情雖然跟平常沒什麼差別,但冷冰冰的眼神卻充分表現出他的怒意。但也不能怪他生氣,因為幾天前還在忙于暑假前的期末考,兩人已經很久沒像今天這樣見面了。
「對不起嘛﹗架月,那個……我要離開教室的時候就被班導抓到,說了半天才放我出來……我已經是用跑的來耶……」
「看你進來的樣子就知道了。」
看來他是不打算接受任何解釋了。涉坐定在裕一對面后看到他面前空空的杯子更加過意不去。
「……對不起啦。」
「算了,你快點東西喝吧。頭家已經等很久了。」
「好啊。你也加點吧,我請客算是向你賠罪。」
「不用像來談生意的中年歐吉桑那樣客氣啦。我早就加點了冰咖啡,你也是一樣吧?」
「嗯。」
看涉點頭,裕一立刻向站在吧台裡的老人追加飲料。那溫柔的聲音和態度跟剛才判若兩人。看到這種差別待遇,涉不免有點不悅起來。遲到的確是他不對,但自己好歹也是他的戀人啊,就不能受點特別待遇嗎?而且跟他認識兩個月以來,幾乎都是被他欺負。眾所皆知的優等生,為什麼就是偏偏在涉面前像個暴君一樣?他當然是沒有作出什麼真的傷害到涉的舉動,但那種尺度拿捏之精準才更讓涉覺得可恨
「班導叫你干嗎?」
當兩人的冰咖啡送來的時候,裕一的神情才好不容易恢復了原有的溫和。但涉還是無法放心,因為自己跟成績優秀的他程度實在差太遠了。聰明的裕一還沒聽到涉的回答就已經猜出答案。
「看你不說話,一定是期末考成績下降了吧﹗」
「……猜對了,啊﹗不過只有英文、文言文、社會和歷史這四科下降而已啦……」
「已經很多了好不好﹗你的文科真的很弱耶,我不是有幫你猜題嗎?」
「那么多題我怎么全記得住嘛,而且我的數學和物理還有進步呢。反正大學聯考是明年的事,從現下開始用功還來得及啦。」
「大學聯考……」
「你應該比我還要緊張吧?決定好志願了嗎?」
一心想轉移自己成績話題的涉想到什麼就問什麼。沒想到原本臉上還帶著微笑的裕壹,忽然表情僵硬的沈默不語。看到緘默的他,涉也隱約感到不安。
「怎么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不……我事。」裕壹臉上浮起敷衍的微笑,伸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
涉雖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裕壹畢竟是應屆考生,自己不該問些沒神經的問題。正當涉在心中反省的時候,裕壹忽然嘟囔了一句︰「霜淇淋……」
「啊?霜淇淋?」
「我忽然想到,你不是很愛吃甜食嗎?瞳子告訴我西荻那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霜淇淋店,下次要不要一起去吃吃看?」
「真的嗎?西荻很近耶﹗」
「反正也考完試了,當然得來個像樣的約會。」
裕壹說得異常振振有辭,涉當然也舉雙手贊成。學區內最有名的大帥哥正跟比自己小一歲的同性交往中,這事要是傳出去的話無疑會造成大騷動。況且裕壹本來就受人矚目(特別是女同學),因此兩人開始交往之后其實沒多少機會可以私下見面。像今天相約的這家店是一對老夫妻所經營,店面不大又有點舊,平時根本就沒有高中生會來。所以兩人才敢在放學之后順便到這裡來約會。
聽到裕壹說要走了,涉趕緊抓起帳單。管他說像什麼談生意的歐吉桑,今天他一定要付賬不可。除了算是對今天的遲到道歉之外,之前已經讓裕壹付了兩三次,要不偶爾請請客的話,自己身為男人的面子也掛不住。不過沒察覺涉想法的裕壹想要搶過帳單。
「你在干嘛?把帳單給我。」
「今天由我來付啦。老是讓你請客不好意思。」
「又沒有多少錢,快把帳單給我。」
「你干嘛命令我啦﹗」
「為了付賬起衝突,已經不是歐吉桑而是歐巴桑的行為了好不好。」
「我才十七耶。」
涉硬拿著帳單走到柜台,但待要付錢的時候卻發現金額似乎不太對。該不會是負責算賬的老太太頭腦不清楚多算了吧?失禮地這樣想著的涉小心翼翼問︰
「不好意思……不是只有三杯咖啡嗎?」
「帳單上寫著四杯啊。」
「咦?但是我只喝一杯,而他兩杯不是嗎?」
「哦……另外一個學生早在一個小時前就來了,所以在你來之前他已經喝了兩杯。」
「一……一個小時前?」
被老太太的話嚇到的涉急忙轉頭找尋裕壹的蹤影。還以為他就在自己身后,沒想到正看到他一臉尷尬狀地準備走出店外。
「原來他等了那么久……」
「他一直很高興地看著手錶呢,兩位的感情真是好啊。」
「……」
趕緊付完帳的涉沖出店外,就看到站在暮色中的裕壹背影。那修長的身材如同模特兒般小小的頭,但看著涉的表情卻有幾分別扭起來。
或許是被拆穿的不悅讓裕壹的聲音多了幾分挑釁。
「……就說我來付了,你干嘛……」
「架月……」
「你別誤會,只是我們班的自修課結束得比較早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或許是吧,但涉一點也不在乎這個答案。對他來說能夠知道裕壹是多么期待兩人難得相約的這件事更讓他感到高興。
(架月他……也跟我一樣……)
一想到這裡,涉的胸口就熱了起來。當他被班導叫住的時候,心裡只想著要和裕壹共度兩人時光,更本就沒把老師的話聽進耳裡。雖然這樣的自己有點奇怪,卻比任何人都要福祉。
(在當時……架月也應該跟我想著一樣的事吧。)
在涉沖進咖啡廳那冰冷的眼神之前,裕壹的臉上應該是浮現著甜蜜的笑容。幻想著當時畫面的涉,臉上也跟著笑開了。
「你一個人在亂笑什麼?」一臉厭惡表情的裕壹吐槽他。
完全不介意的涉走到他身邊雀躍地伸出右手,有點被他這唐突舉動嚇到的裕壹,一臉不解地來回看著涉的臉跟他的右手。再度微笑的涉再往前踏出一步壓低聲音說︰
「要不要牽手走一下?現下又沒什麼人。」
「啊……」
「有什麼關係?就牽到大馬路前為止,大概五十公尺左右吧。好不好?」
「你怎么忽然這么高興啊?真是的。」
語氣雖然不起勁,但裕壹的做手卻毫不猶豫地握住了涉的右手。重疊的雙掌上傳來柔軟的握力,那無名指上的戒指沁透了涉的皮膚。
是啊。涉在心中低語。他的手指上也有著跟裕壹交換的同款的戒指。只要有這兩枚戒指在的一天,裕壹就永遠會在自己身邊,不需要為他瞳孔的溫度或是聲音的變化而感到不安。
「暑假就快到了吧?我很期待耶。」
「有要到那裡去旅行嗎?」
「拜托,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啊?暑假一來不就可以不用顧及旁人眼光跟你一起玩了嗎?而且是每天哦。在學校又不能常在一起。」
「嗯……是啊……」
不知道是不是涉多心,裕壹的回應似乎有點慢半拍,但被牽手和暑假的來臨轉移大部分注意力的他並沒有多想,當然也因此沒發現裕壹微微黯淡的神色。
「……補習班?一整個暑假都要上嗎?」
在第一學期的最後一個週末,出來約會的涉和裕壹約在西荻車站前見面。兩個人今天的目標就是上次說好的霜淇淋店,而本來一直在聊涉昨晚吃了什麼的話題,沒想到卻因為裕壹的一句話而使整個氣氛都變了。
「本來想上次見面就要告訴你了……對不起。」
「是哦……」
「我打算報考國立大學,暑假的課程也早就為了聯考而調整好了。補習費又是我父母出的,總不能整天想著跟你玩兒而翹課吧?所以……」
兩人不知何時已經停在路中間講話了。完全沒發現的裕壹,只是一臉歉意地看著涉,要不是聽到喇叭聲的話,他可能已經低頭道歉了。他的表情一直很黯然,漂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兩個人走到路邊再度看著對方。這件事雖然有嚇到涉,但裕壹有點無精打采的態度讓他更擔心。
「那么早就要預約的補習班一定很紅吧?」
「是啊,早在半年前就已經額滿了。」
「那你還是去好了。週末不用上課吧?那起碼一個禮拜還可以見一次面。」
「應該是吧……」
看裕壹猶豫地點點頭,涉這才安心地閃動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嘆了口氣。
「看你表情那么嚴肅,我還以為都不能見面呢。別嚇我好不好?」
「誰下你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會因為暑假不能出來玩就抱怨。而且萬一你要是因為我而沒考上理想學校的話,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我們還是來想想能見面的時候要做什麼吧。」
「……你還挺樂觀的嘛。」
「我們班上有個跟男朋友交往三年的女同學也在抱怨啊,要跟應屆考生交往本來就很辛苦,況且明年就輪到我了,我才更要煩惱好不好。」
這是實話。成績一向優秀的架月要考哪所學校都沒有問題,但他就不行了。到了明年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了過什麼暑假了吧。
(老實說……之前真的想跟架月在暑假留下美好的回憶。)
但現下說出來也只會讓裕壹困擾而已。涉太起頭來,半開玩笑地拍拍仍舊一臉不安的裕壹左肩。
「我沒事啦,不過你要答應我每個禮拜都得出來約會才行。」
「你真的不介意嗎?」
「嗯。啊﹗還有,今天的霜淇淋你請客,我就可以原諒你。」
「是嗎……」終于安心下來自的裕壹輕嘆了一聲。「太好了,我還怕說出來你會跟我鬧別扭呢。」
「我哪會啊?我可不想再拖累你。」
「再……你曾經拖累過我什麼嗎?」
被反問的涉有點尷尬地別開視線。
「……你不是說過嗎?‘以後再也不對女生好了’。」
「啊……」
「不是有很多女生因為這樣而傷心難過?老實說我好幾次都在現場目擊到。」
「涉……」
一向到涉所說的場景,裕壹就說不出話來。以前總會收信和禮物的他現下就是冰冷地當場退回,且極力避免不必要的微笑和多說話。看到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和嚴肅的態度,識趣的女生會心想「他已經有對象了」而打退堂鼓,但有些人還是難以放棄,而且最難搞的就是又哭又鬧那種。
「我看你一副很為難的樣子。而且有些女生不是會因為不被接受而轉為攻擊的態度嗎?比如說逼問戒指的對象或是誰比較可愛……」
「我已經習慣了。」
「但是我看了會難過啊,好像是我讓你背負了多餘的辛苦一樣,而且看到有人批評你愈來愈不溫柔就會火大,所以為了補償,起碼要在你準備聯考的時候給你多一點體諒才行。」
「……」
「啊﹗對……對不起,我好像太激動了。」
看到表情複雜的裕壹沈默不語,涉才趕緊恢復原來的態度,對莫名激動起來的自己他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的確是覺得對裕壹過意不去,但卻不是想趁機抱怨什麼。
「暑假的事我知道了,換個話題聊吧。我今天可真是很期待那家霜淇淋耶。花鈴還鬧著要我帶她一起來,開什麼玩笑?到時候我們的事都會被她問光光了。」
「問光光?她是要問什麼?」
「就是……呃……那個嘛……」
「什麼?」
「就是那種很無聊的事。比如說……你們到什麼程度了。」
「哦……原來如此。」
看到裕壹誇張地點頭,涉反而有點手足無措起來。今天不是講這種話題的時候,而且好像自己很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一樣。所謂「接下來」就是──
「對了,我們好像只有接過吻而已。」
「架……架月﹗這種話你怎么說得退場門﹗」
「這是事實啊。原來花鈴很期待哦。我們交往的過程她都看在眼裡,的確是有知道的權利。」
「什麼知道的權利……
他們根本就沒有做什麼可以跟花鈴報告的事啊。
本來想反駁的涉想到這是在白天的馬路上,不是說這種話題的時候。而且兩個男高中生一直站在路邊講話也很奇怪,雖然不至於要像一般高中生拿著手機蹲在路邊講話一樣,但怎么看都像健全男生的涉和外貌出眾的裕壹,光是站在一起就很引人注目。
「……巧克力和香草,」沈默半晌后,裕壹忽然說︰「你喜歡哪一種?」
「咦?」
「霜淇淋的口味啊,那家店只有這兩種口味。
「只……只有巧克力跟香草?」
忽然被問到的涉雖然嚇了一跳,還是認真思考了幾秒鐘后說「巧克力吧」。
「那我就吃香草好了,可以一人一半就不會膩了吧?」
「……」
「還是不行嗎?你果然不是小孩子了,用食物來引誘你還是無法提振你的精神。」
「我的……精神?」
「你今天的喜怒哀樂還滿激烈的,撇開接吻不說,光是暑假的事就夠讓你受到打擊了吧?只有霜淇淋還不足以恢復。」
放棄似的裕壹臉上有淡淡的寂寞微笑。下一秒鐘,涉用力搖頭把兩人之間沉重的空氣打散。
「我好像……」
「嗯?」
「我好像忽然非常想吃霜淇淋了。」
「涉……」
「嗯,現下就想去吃。架月,我們快點去吧,別浪費時間了。」
邁開大步的涉臉上已無陰影。看到自己的戀人切換情緒如此快速,苦笑的裕壹也跟著追上去。
距離暑假已經進入讀秒的階段。雖然跟當初的預定不同,但能不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有如天國和地獄的差別。其他的季節也就算了,現下是夏天呢。除了可以牽手接吻的戀人之外,也有像他們這種雖然見面次數少到連手指頭都數不滿,卻也想過著充實約會時光的情侶。
(沒錯,就算一個禮拜只能見面一天,也不能到太遠的地方去約會,但那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只要我們感情好就行了……)
雖然聽到心中某個小聲音在說那只是你在逞強而已,但涉選擇無視。裕壹雖然有時會板著臉,但基本上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如果自己真的鬧起脾氣的話,搞不好他真的會不去上補習班。他就是深知裕壹的個性,才不敢太過任性。
「架月,我可以變更預定嗎?」
「啊?」
「你要兩種口味都請我吃。」
說完回過頭的涉,就看到裕壹滿足地笑著點頭。
既然不能常見面,那就用其他模式來保持聯絡吧﹗
這么約好的涉和裕壹開始了各自的暑假生活。裕壹每個禮拜上五天補習班,以非常嚴肅的態度面對聯考。與其說他是在突破難關,還不如說他天生就是這種認真的個性。而且由於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優秀,周遭的人對他寄望也高,回報眾人的期待似乎已經是裕壹的義務了。
另一方面,沒去打工的涉每天過著悠哉的日子。今天他跟好朋友川村去看了目前討論熱烈的恐怖電影,然後為了去吃新推出的漢堡進了某家速食店。
「你真的可以忍受喔?」
「要不然怎么辦?我能做的就是別去打擾他啊。」
「嗯……你在這方面還挺懂事的。」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的川村感嘆地說。
總是必須活在愛裡的他,似乎很不能理解涉太過于聽話的態度。他拿著咬了幾口的漢堡,面色凝重地噘著嘴說︰
「要是我的話起碼會先抱怨一下。現下可是夏天耶,而且聯考不是明年的事嗎?」
「我才不要哩,架月跟我交往之后太辛苦了。
「說是辛苦,也不過是不去招惹女生而已啊。而且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誰會去喜歡一個左手無名指上已經有戒指的家伙?說到戒指,你還不是被大家問來問去的也夠麻煩的,並沒有比他輕鬆多少啊。」
關於兩人手上同款戒指,目前是用偶然這個藉口瞞混過去。只是要讓那些女生肯接受偶然這個事實,可是經歷了一場有如狗仔隊般的死纏爛打追問。而且兩人的戒指都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還真的有人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們是不是真的有「在一起」。
「幸虧架月的態度忽然冷淡下來,那些女生才安份了點……」
涉回想起那段不太願意想起的過去。
「不過架月的評價也跟著變差了,好像千夫所指一樣。」
「本人都不在乎了,你想那么多干嘛?而且你們難得兩情相悅,要是老顧慮別人的話還怎么享受愛情啊﹗」
「不會啊。」這點涉可以完全否定。「想著架月會讓我快樂,這是以前跟其他女生交往從沒有過的感覺。所以……就算不能常見面我也能忍耐。」
「……你該不會要跟我講你們的浪漫情事吧。」
「我是說真的啦。你也知道架月很帥啊,有時候會讓我心跳到自己都不能控制。他每個神情都那么帥氣,同樣是男人……」
「你再說的話我就要叫你們‘笨蛋情侶’ 。」川村不耐煩地打斷涉的話。
明明是你自己先挑起這個話題的,涉嘟起嘴有點不悅。不過對于目前還是王老五的川村來說這的確是個無趣的話題。他邊吃著端上來就沒動的炸薯條邊問川村︰「那你怎樣了?」果然又看到他一張臭連。
「完全不行,雖然有個一年級的學妹感覺還不錯……」
「哦,那也就是說你終于放棄立花 ?是什麼樣的女孩子?」
「嗯……這種事跟你這個同性戀沒什麼關係吧﹗」
「干嘛這么說啊?」
「她叫大楠美穗,是大家都公認的可愛女孩。可惜我大概是注定沒什麼希望,因為她是出了名的討厭男人。雖然長得真的跟偶像一樣可愛,但我聽說敗在她手下的男人數量最少有十來位,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機會。簡單說,就是‘女版?架月裕壹’。」
他這種意有所指的語氣,讓涉有點不高興地開始猛塞起薯條來。一開始雖然是 靜觀態度,但川村對于涉的愛情儘管吃驚還是接受了。不過大概是因為他太過羨慕比自己要先找到福祉的好友,他常常說話帶刺,也或許裕壹是他昔日情敵,才更讓他五味雜陳吧。把剩下的漢堡吃完的川村挺直上半身低聲說︰
「……你們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怎么又來了?你要聽幾次才甘愿啊﹗」
「哦,看來還是只到接吻而已。你們是打算愛情長跑嗎?」
「少 嗦啦,這又不是用時間衡量的問題。」
涉本來就是打心底這么想的,不管川村再怎么煽動都無動于衷,他當然不是完全沒有興趣,但裕壹跟自己都是男的,還是有很多未知和等待思考的部分,最好的方法就是順其自然。
「你就打算這么淡然下去嗎?」彷彿代替裕壹不滿般的川村繼續嘮叨。「像暑假的事你就太過不在乎了,讓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架月。」
「你……你少胡說八道了﹗要是不喜歡的話怎么會像這樣……」
「想怎樣?」
「像這樣……心跳加速……」
話才一退場門的涉就覺得左手的無名指忽然熱起來。那枚跟裕壹交換的戒指,彷彿在對涉點頭似地閃著光。或許就是因為有了這枚戒指,才能讓兩人就算無法相聚也不會感到不安。
對涉和裕壹的話題終于感到厭倦的川村,又開始說起大楠美穗。有一搭沒一搭聽著的涉撫摸著戒指。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只是,萬一裕壹也有同樣的感覺怎么辦?
涉趕緊搬出腦中的記憶庫,搜尋著下次跟裕壹見面的日期。
這一天,一大早的天空就顯得格外沉重,濃濃的雨雲好像隨時都要變天一樣。而且吹過來的風又濕又熱,讓不快指數一口氣猛烈上升。涉才踏出門一步,可愛的五官就用力皺了起來。
「干脆把約會的地方改在室內算了。」
兩人最常利用的約會場所就是第一次接吻的兒童公園。那裡離裕壹家近,通常都直接到他房間去。雖然裕壹對這種如同國小生約會的行程有點不滿,但知道是涉為了讓兩人多一點相處時間所作的顧慮也就沒有說什麼。而且每次走過已經變綠的紫陽花叢旁時,彼此相緊的手就會更用力地握住對方。涉喜歡這種純粹又青色的感覺。
可惜公園沒有可避雨的地方。他試著打手機給裕壹,不過對方似乎關機了沒接通。
「糟糕,真的下雨了。」
走著走著,從天而降的雨在地瀝青路上漸漸形成小水。撐著傘的涉幾乎是用跑的往到達站前進,公園雖然距離裕壹家近,它隨時可以回去拿雨傘,但涉心想他應該不會這么做。涉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催促似的,只是一心一意朝著公園默默快跑著。
因為下雨的關係,午后的公園一個人都沒有。穿過飲水處來到紫陽花叢邊的涉,沒看到預期的裕壹身影反而松了口氣。
「……涉,這裡,我在這裡。」
「咦……」
「在藍色溜滑梯下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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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0-29 16:23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