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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方蝶心 - 甜蜜受災戶【單】

方蝶心 - 甜蜜受災戶【單】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銀月天問 您是第1596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銀月天問在路邊做小販, 本日賺到現金253Ds幣.


簡介

  他們是異性又不從現在開始,  
  他一個大男人幹啥老是翻她衣櫥,  
  拎著她的小衣搖呀晃的,  
  可憐虐緣結了快一十八年,  
  自己交來的死黨如此她能怪誰,  
  兩人從早到晚、上屋頂下海裡,  
  無時不刻連在一起,完全「馬吉」,  
  沒想到最後連愛情學分都一起修習,  
  那ㄟ啊呢?是他壞,勾引她,  
  但「死」黨是做這樣的,  
  他竟因懶得呼吸,不想動  
  丟她自己一個天天傷心難過,  
  最好,最好天上地下兩人不再見……

TOP

第一章

  仲夏的台北,早春杜鵑花艷麗綻放的城市已經退去絢麗,取而代之的是花燦耀人的太陽。

  十多戶的低矮眷村老屋圍聚著,隱身在台北華麗大廈公寓叢中,那樣的幽密、純樸,傾斜的屋頂,綠蔭搖晃遮蔽,那樣的愜意、自然。

  「容格,容格——」兩層樓的老式建築外,年輕的身影隔著滿佈青苔的圍牆喚著。

  唰的拉開遮陽的簾布,探出頭來的是一張年輕的容顏,帶著睡眼朦朧的傭懶嬌態。

  「誰啊,一早喳呼喳呼的鬼吼,比麻雀還吵……」迷濛的視線看不清,只叨叨絮絮的。

  「花容格,你到底清醒沒——」抬眼就看見她睡眼惺忪的醜態,駱以楓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條神經搭錯線,竟會喜歡上這個丫頭。

  「呵……」又一個好眠的呵欠,她要回頭去睡回籠覺!

  「花容格,限你十分鐘內馬上給我下樓!」年少的他扯著嗓門肆無忌憚的吼隊,方圓百裡之內,沒有人漏聽了這句威嚇。

  二樓的當事人這才稍稍瞪大眼睛,穿著小可愛的上半身掛在窗邊嚷嚷,「駱以楓,你安靜些行不行啊!才幾點就來吵我,昨晚夜半三更才讓人睡,一大早又來,我會吃不消欸——」

  渾然不覺這曖昧的說辭有多讓人臉紅心跳,花容格只顧著抱怨,甚至意猶未盡的她還想繼續叨絮,四周鏗鈴匡啷的開窗聲阻止了她的大放厥詞,因為每個人都在探看,是誰家的女孩,光天化日之下說出這種話。

  駱以楓當下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昨晚他不過是拉著她玩線上遊戲,一個興致高昂玩得晚一些,瞧她說的,讓人以為他對她不規炬了呢!

  忽地,一隻手臂從花容格身後繞上前,將她強行拖進屋內,隨後對圍牆外的駱以楓笑了笑,唰的一聲緊急關上了窗,免去鄰人更多的揣測。

  「哈哈,這丫頭有得玩了。」坐在摩托車上的駱以楓笑得東倒西歪。

  屋外朗笑不止,屋內卻是唉叫連連。

  「唉喲,我的屁股要裂了啦——」倒在木板上,花容格揉著發疼的俏臀。

  「花容格,你可不可以有點女孩子樣,穿著睡衣趴在窗口,還說那種丟臉的話。」花容承端起兄長架子訓斥她,「張嬸、李嫂、四姑、王媽……還以為咱們家的人是怎麼了呢?」

  一長串的話像石頭似的扔個沒完,花容格趴在地板上理都沒理,光聽大哥念出來的名單,就可以知道她家周圍的三姑六婆陣容有多龐大!

  「花容格,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一個下小心,她又差點去跟周公下棋了,「喔……」她抓抓散亂的頭髮。

  「還不去把衣服換一換,穿著小衣小褲就趴在窗口跟以楓說些曖昧的話,也不知道羞。」

  小衣小褲?

  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花容格這才意識身上這略顯單薄的衣服,似乎真的不大適合跟駱以楓見面。

  收斂的搓搓雙臂,無奈的紅暈這才遲緩的漾上了白皙的臉龐,「反正駱以楓瞎眼不會看見……」

  「你還在叨念什麼?動作快一點,以楓在外面等你去看榜單!」花容承忍不住吼了迷糊妹妹一聲,總算把她殘餘的瞌睡蟲一次趕淨了事。

  榜單——

  對喔,今天要去台大看榜單,昨天跟以楓約好的,花容格這才趕緊想抓出踢到床底下的拖鞋,準備梳洗去。

  「還有一隻呢?」為什麼她的拖鞋總是同她躲貓貓,獨獨剩下一隻孤零零的橫屍在床角。

  不死心的趴在地板上,圓臀兜翹得老高,頂著凌亂的頭髮她探入床底下,死命的搜尋。

  在一無所獲的同時,突然,臀部被重重打了一下,「喔——」她吃疼,急著想要起身報仇,腦袋瓜不偏不倚的撞上床板。

  「好疼——」

  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揉著頭皮,原想要臭罵自己沒有人性的大哥一頓,卻看見駱以楓輕蔑的嘴臉,似是在嘲笑她的蠢樣。

  花容承怕駱以楓等太久,便讓他上樓來逮人。

  「你幹麼啦!跟你說過多少次,這是我的閨房,你不要隨便進來,一點都不知道尊重女孩子的隱私。」她怨懟的瞪了他一眼,繼而想起自己的穿著,抓過一件薄外套披著。

  她的動作他全瞧在眼底,笑在心裡,這丫頭幾時也知道要怕羞,總算有點女孩的自覺。

  「閨房?我看是『龜』房吧!磨蹭了半天,結果你頭沒梳、臉沒洗、牙也沒刷,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只怕我們得拿著手電筒去看榜。」

  「那就在電腦上查榜啊,笨瓜,都什麼年代了,要不是好玩,誰想在大太陽底下看著密密麻麻的榜單……」她低聲碎念,小嘴動個不停。

  「動作快,要不待會就讓你跟在車子後面用跑的去。」駱以楓威嚇她,順手把她推入盥洗室。

  「人家的拖鞋……」

  砰的一聲,盥洗室的門阻斷了她的嚷叫,沒好氣的她只得開始梳洗。

  一手刷著牙,一手梳著頭,雖然是滿口的泡泡,她還是忍不住想抱怨,「榜單誠可貴,睡覺價更高,大好的日子下在屋裡舒服的睡,幹麼自虐的出門曬太陽,非得曬得紅腫脫皮才高興嗎?」因為話多,所以免不了遭逢被牙膏泡沫嗆著的惡運,一陣亂咳後,這才趕緊漱口。

  回到房間,只見駱以楓那傢伙正大黥剌的翻著她的衣櫥,花容格連忙撲上前將他頂開。

  「欸欸欸,駱以楓,你這臭男生怎麼可以隨便開我的衣櫥,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是女孩子欸,有些私密的東西不是你這笨蛋可以碰的!」

  「你說的是這個嗎?」他在亂堆中挑出一件有著可愛圖案的胸罩,掛在食指指尖上搖晃著。

  「駱以楓——」花容格放聲喊,連忙一把搶過,緊緊護在懷中,「你這色胚!」

  睨了她一眼,他不以為意,大手探向她的胸口一觸,「我說你啊,要胸沒胸,臀部不大又不翹,若不是你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會失血喊疼,我真要以為你跟我是帶把的兄弟呢!」

  「住口!」粉拳毫不客氣的朝他打了過去。

  往旁跨一步,那弱不禁風的拳頭撲了個空,駱以楓再從她大開的衣櫥裡拎出一件洋裝,「喏,今天穿這件吧!」他將洋裝拋向迎面而來的人。

  她狼狽的從頭上抓下洋裝,嫌惡的瞅了一眼,「才不要,又下是在演少女漫畫的女主角,穿這樣待會怎麼騎腳踏車?」

  「我載你啊!」

  「不要,我可不希望你又把我載進臭水溝裡。」靈巧的繞過他,她從衣櫥裡抓出短T恤、牛仔褲,當著他的面,薄外套一脫就這麼穿了上去,然後順手把洋裝甩進裡面,狠狠的關上衣櫥的門。

  駱以楓這才發現,她剛剛身上穿的是名為內衣的睡衣。

  「快一點,駱以楓——」花容格已經搶先一步下樓去。

  搖搖頭,他莫可奈何的邁出步,誰叫他真的是瘋了,才會選上這個奇葩!

  一下樓,只見她拚命要牽出她那老爺級的腳踏車,「駱以楓,幫我把它拉出來,快一點。」

  尾隨而來的他非但沒幫著拉,反而伸手拉住她的褲腰帶。

  一掌火速拍上,「白癡,我是說把車子拉出來,你拉我褲腰帶做什麼,當心把我褲子拉掉了,你就討打。」

  「我載你去,不然等你騎到台大都天黑了。」他甩甩手,看!手背都紅了,這丫頭怎麼會這樣粗魯?

  「蠢豬,你以為你是誰?你騎腳踏車的速度也快不到哪裡去,籐原拓海好歹也是開車才開出『頭文字D』,你算哪根蒜?讓你載我,我還情願搭捷運去。」

  他狠狠的敲了她一記,「三八阿花,我騎的是摩托車,一樣是兩個輪子,你的得拚命踩,還不見得跑得動,我的只要轉轉手把,馬上抵達目的地。」他說得驕傲不可一世。

  「摩托車?」花容格一臉的下相信。

  駱以楓不想跟她浪費唇舌,反正這丫頭就是有把人逼瘋的潛力,他還年輕,不想去杜鵑窩浪費他大好的青春,抓著她的手,他把她拖向門口停放的摩托車,眼見為憑。

  「快上來。」

  「真的是你的?」嶄新的摩托車耶!

  「廢話,本少爺今天要升格為大學生,不騎腳踏車了,快坐好。」

  「嗯。」她幾乎是用跳的上車,因為欣喜若狂嘛。

  一落坐,那摩托車晃了好大一下。

  前頭的他帶著心疼的情緒低語,「花容格,最好你有打算嫁給我,那你這大老婆欺負我心愛的小老婆,我就認了,要不以你這樣粗魯的對待我的銀色小老婆,非把你吊起來打一頓不可!」

  「出發啦,你在說什麼?」花容格伸手敲敲他的安全帽。

  「好啦!」

  垮著一張臉,駱以楓極盡無奈的載著一個粗魯的小妞上路了,這跟他昨晚想像的根本是相差十萬八千裡遠。

  *  *  *

  長長的榜單,密密麻麻的名字,看得讓人發暈。

  光看那黑壓壓的一片,花容格投降的跪到地上,動也不想動。

  「幹麼,昨天不知道是誰吵著要來。」

  「是我啦,但是我發現我錯了,這麼一大串的,怎麼找得到我的名字在哪裡?光想就覺得累。」

  「快過來,你再繼續裝死我待會會成全你,容承哥有交代,看完榜單要馬上打電話回去。」他搬出她那凶狠威嚴的大哥喝止她的懶惰。

  「膠帶?你買一捆把他貼在柱子上就好,關我屁事。」

  「最好是這樣,我待會會一字不漏的轉達給他知道。」他挑眉示威,不信她不怕。

  見他言出必行,花容格趕緊諂媚陪笑,「你不會是認真的吧?欸,兄弟,我也待你不薄,幹麼這樣陷害我,查榜單嘛,我站起來狂找就是,幹麼跟我哥報告我說了啥話嘛,你真是……」她邊笑邊搖頭,其實心裡罵的要死,但懾於老大淫威,還是安分些好,免得這個爪耙子又陷害她。

  擠進人群中,一顆鬼靈精的頭顱在裡頭竄上竄下的,忙得煞有其事,天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找兩人的名字,看起來倒比較像是在瞎攪和。

  駱以楓任由她去,反正他早尋到兩人的名字了,呵呵,同校同系,多完美的結果,眼他當初設想的一樣。

  她一心想當醫生,說是要懸壺濟世,但是以她迷糊的個性,當醫生只怕會危害大眾,基於菩薩心腸,「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避免她草菅人命,他駱以楓也只好捨命陪君子,好好看管這個渾丫頭,別讓她日後發生看錯病、開錯藥的荒唐事。

  眼看著都中午了,肚子餓得咕嚕響,可是壓根兒沒瞧見那再熟悉不過的六個字,「該不會是落榜了吧?」

  可也不對,以楓不是說她分數很高,那怎麼會連一所學校都蒙不上?

  「幹麼啊,愁眉苦臉的。」瞧她又跪在榜單前,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以楓,我都找不到我的名字欸,會不會是落榜了?」她偉大的志向難道要化為烏有嗎?

  「你是怎麼找的,怎麼會沒找到?」真是一個大眼美女。

  「我從最尾端看過來,一個科系一個科系的仔細找呀,真的沒有耶……」花容恪哭喪著瞼。

  暈倒,倒著找,偏偏她的名字出現在前面的學校哩,這下她有得找了。

  「怎麼辦,以楓?」這時候也只能求救於她的狗頭軍師了。

  人笨成這樣,可怎麼辦?日後若聽聞某醫生把手術刀留在病人肚子裡,毫不猶豫的,他會把矛頭指向她。

  算了,誰叫他心軟,就給她一點暗示好了,「容格,你要不要從最前面找回來,可能比較快。」

  「真的嗎?」她眼中有一簇名為希望的火花。

  「相信我。」他慫恿她。

  「喔。」爬起來,她轉而往榜單的開頭尋找。

  半晌,一隻小手招呀招的,「以楓,以楓……」

  「幹麼?」駱以楓佯裝無事。

  「你說,這兩個名字會不會就是咱們兩個?」她有點懷疑的指著上頭的名宇。

  「你說呢?核對一下准考證號碼啊!」

  「喔。」她連忙掏出皺爛的准考證,逐一比對上面的號碼。

  「怎麼樣,是不是?」

  「好……好像是耶……」她不敢確定。

  「什麼好像是,到底是不是?」駱以楓扁著聲問。

  「是,真的是我們兩個!」像蚱蜢似的一跳,她撲在他身上,「哈哈哈,以楓,我們又要繼續當同學了款,哈哈哈——」  「我知道……」揮之不去的惡夢。

  「醫學院,我可是未來的名醫嘍!」她死命的勒住他的脖子大笑,「以楓,陝,今天該去哪裡慶祝一番?我太高興了。」她手舞足蹈的活似孩子般。

  「看你啊,大小姐。」

  「去唱歌,還是去跳舞,要不去深坑吃豆腐大餐,還是去淡水逛老街,上金山洗溫泉也不錯,還是去……」一張嘴巴拉拉雜雜的說了一長串,她實在很高興,講話開始變得無厘頭。

  「等等,花容格,我騎的是摩托車,不是開遊覽車欸,你當我這麼神啊,上山下海的。」

  「唉唷,以楓,我知道你行的啦,快快快,趕快帶我去玩,為了等這一刻,我已經憋太久了。」

  「容格,聽我說,既然要慶祝,咱們挑個遠一點的地方,如何?」

  「哪裡?」不會是要去歐洲十日游吧,那她可去不了,因為軟囊羞澀,連香港都飛不過去,更遑論是那麼遠的地方。

  「去綠島,咱們去浮潛,如何?可以看美女、看帥哥喔!」駱以楓輕佻的慫恿她。

  「色狼,就知道你這腦袋裝大便!」她扁了他一拳,「不過這建議不錯。」

  「呿,那還打我。」

  「好啦,綠島要去,那今天呢?今天總不能摸摸鼻子回家吧!」花容格像是要展翅高飛,那種情緒就要不受控制。

  「不醉不歸!」他說的豪氣。

  「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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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扛了一整箱的啤酒,千辛萬苦的上了花家的屋頂,當然,這苦力還是非駱以楓莫屬。

  花容格故作賢慧的在廚房忙進忙出,說要煮鍋餛飩湯、海鮮粥什麼的。

  好吧,算她有心,駱以楓也就不阻止她。

  餓了一整天,基本上他不奢求什麼山珍海味,能夠嚥得下去的食物就好,要不是今天帶出門的錢都砸在這箱啤酒上,他會去買碗泡麵隨便吃吃。

  坐在老屋的屋頂上,較收斂的太陽曬得人正舒服,陣陣涼風拂來,等不及手腳遲緩的花容格,他率先拉開拉環,灌了一口啤酒,想或許這樣可以解解饑。

  「欸,你到底在做什麼?」他忍不住問。

  「煮餛飩湯啊!」底下窗子大開的廚房傳來回應。

  「怎麼那麼久?」想他阿嬤煮一頓飯三兩下就搞定,這個笨蛋都忙了快一個小時,卻一點成果也沒有。

  「水還沒滾啊!」她回嚷一句。

  「你不會把火開大一點啊!」又不是在燒水塔的水,實在久得離譜。

  花容格火大的衝出廚房,在後院的空地上仰頭對駱以楓嚷著,「你以為你在合燒房子啊!」然後氣呼呼的回廚房去。

  哇,這樣暴躁,果然女人在廚房是最威嚴的,一點都惹不得,誰要是多說什麼,難保不會被大卸八塊,當作菜給煮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駱以楓已經餓得兩眼發昏,花容格才出來喚他,「駱以楓,下來,東西煮好嘍!」微揚的語音帶著一點驕傲。

  管不了許多,駱以楓飛也似的跳下屋頂,匆匆下樓奔進廚房就定位,像個小孩子似的,興奮等待他夢想中的熱食填飽他的胃。

  花容格盛著一碗冒著煙的餛飩湯而來,「吃吃看。」語氣中儘是期待被讚賞。

  不知道是餓久了,還是真的她廚藝驚人,那碗餛飩湯很香,上頭灑著芹菜、油蔥,一股幸福的感覺盈滿駱以楓的胸懷。

  他趕緊舀了一口,送進嘴巴。

  「怎麼樣?」她趴在桌上,戒慎恐懼的看著他,以著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準備聆聽他的批評。

  微蹙了下眉,他似是在沉思,又像是有口難言的痛苦。

  「駱以楓,到底是怎樣,你快說啊!」耐性奇差的她即將再度開火。

  勉強嚥下後,他試圖以最和緩的語調說:「容格,你是不是忘了加鹽巴?」

  「鹽巴?為什麼要加鹽巴?」她不解,「哥說只要把佐料都放進去就好了啊!沒聽他說要放鹽巴啊!」雙手食指懊惱的在桌面上快速的敲動。

  呵呵,不知道要放鹽巴,這個容承哥不知道是怎麼教容格的?

  「嗯……哈哈,容格,其實也可以不用加鹽巴啦,不過你得給我一些醬油膏。」

  「為什麼?」口裡問著她還是乖乖的倒來一碟醬油膏。

  「當沾醬啊!」他夾著餛飩在醬油膏上沾了一下,連忙送進嘴巴,「呼,哈——好吃,真好吃……」

  不錯了,只要這丫頭不是把糖當鹽巴,把黑醋當醬油,這樣他就心滿意足,不用擔心將來會被自己的妻子毒殺身亡。

  見他吃得高興,花容格連忙把整鍋端來,自己也心安的坐下來大吃特吃。

  說實在的,她對自己的廚藝一點信心也沒有,若不是駱以楓說好吃,她寧可餓肚子等老哥晚上打工回來,也不吃自己煮的東西。

  「嗯,還真的不錯吃呢!」

  兩個人像餓死鬼,湊頭在鍋前爭食,筷子、湯匙都是武器,只為了爭奪最後一顆餛飩。

  「給我——」

  「喂,花容格,我是客人。」

  「那又怎樣,這是我煮的欸。」說完,筷子一撥,硬是把駱以楓湯匙上的餛飩撥到自己的,再送入口中,「我又不開店營利,客人又怎樣?」

  這醜丫頭,吃了一嘴都是,他抽起面紙胡亂幫她擦拭。

  「好了好了,鍋子先扔著,不會有人來偷洗的,咱們上屋頂把酒言歡去。」花容格率先衝上樓去。

  一到屋頂,見兩罐啤酒空瓶已經橫躺在地,她發難了,「駱以楓,你真不夠意思,自己偷偷先喝起來了。」

  「我是餓昏了,才先喝兩瓶止饑,緊張什麼,這剩下的都是你的。」他一屁股坐下,拉開拉環,遞給小心眼的她。

  「你說的!」她毫不客氣的仰頭就灌。「嗯……」她做了個鬼臉,沒有她想像中的好喝。

  「怎麼啦?」

  「有點難喝說,苦苦的。」她不信邪的再喝一口,不懂啤酒怎麼不像汽水甜甜香香的,卻一大堆人都愛喝?

  「因為它是啤酒,未成年者不准喝的玩意兒,要不你喝汽水。」女人真囉唆,吵著要喝的人也是她,嫌難喝的也是她,真是難伺候。

  「不要,就偏要喝啤酒,因為從今天趄,我是大學生嘍!」

  「那,乾杯!」駱以楓和花容格互相碰撞手中的瓶身,開懷暢飲,連天黑了也不管。

  躺在屋頂上駱以楓突然說:「如果你沒有我,看你怎麼活。」

  「駱以楓,我活著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會呼吸、心臟會跳動好嗎?一點常識都沒有。有一天如果我不能呼吸了,光有你有個屁用?」

  「大小姐,植物人靠氧氣筒也是活著,所以你那種說法跟植物人有什麼差別?大家都知道光會呼吸是不夠的,誰帶給他們快樂、生存的動力?」

  「好啦,你最好了,我說什麼你都會幫我,如果可以,我會請總統頒個最佳義氣獎給你!」她一雙手弄得他的鳥窩頭更亂。

  「講這樣,一點誠意也沒有。」不解風情的女人,駱以楓悻悻然的把空罐子往一樓的庭院扔去,鐵罐落地發出聲響,之後便孤寂的躺在地上,一如他心中突生的孤寂。

  「要不怎麼說?」這傢伙幹麼?吃錯藥啊,說啥都不對。

  「算了,不跟你計較。」他別過臉去。

  「你是怎麼了,婆婆媽媽的,我懂你的意思啦,吐槽你一下也不行,什麼時候這麼小家子氣了?」花容格趴在他身上討好的說,還不忘拿來一罐啤酒,奉承的拉開拉環遞到他大爺面前,「喝一口嘛,拜託……」

  這傢伙敢不賣她面子,待會一定電得他亮晶晶,要她大小姐這樣低聲下氣的。

  「容格,如果有一天我愛上別的女孩,你會怎麼樣?」他風馬牛不相及的丟給她一個問題。

  「當然是幫你把她啊!你那麼罩我,沒理由你喜歡人我不幫忙。」她說得理所當然。

  駱以楓一陣沉默。

  「以楓,你該不會真的有喜歡的對象了吧?是誰?快告訴我。」花容格更湊近些,「先說好喔,我會幫你,但是你不可以見色忘友,為了馬子就把我給忘了。」

  「笨蛋……」真想掐死這蠢蛋,好讓她安靜些。

  「你說誰笨蛋!趕快說那女的是誰……」

  駱以楓一惱,撥開她還拿在手上的啤酒,翻身將她壓制住,一雙眼睛夾雜著許多情緒直望著她。

  那才開瓶無辜的沉重啤酒應聲滾落一樓,褐黃的液體潑灑流出。

  「你幹麼啦!我的肩膀會疼呢!」她蹙眉問。

  他的手掌緊緊扣在她兩肩,那力道讓她發疼,不過令她困惑的是他的眼神,她說錯了什麼嗎?難道是因為她追問對方是誰讓他不高興?

  「以楓,你不高興說就算了,我頂多不問那女的……」

  「容格——」他喝住說話的她。

  他真的嚇著她了,花容格愣愣的不敢吭聲。

  驀然,他咬了一下唇,短暫的掙扎後,下一秒,他毫不猶豫的俯身而下,年輕氣盛的他帶著霸道的氣息,緊緊的吻住那張多話的嘴,是本能的想要佔有,他的舌直往她口中探去,攪亂她的氣息,還有她懵懂的心。

  當他退開後兩人一陣尷尬的無聲,彼此呼吸急促,卻沒敢多看對方一眼,自顧自的抓起啤酒仰頭就是猛灌,像非把自己灌醉不可。

  接二連三的空罐子被扔下一樓的庭院,鏗鏘連響的聲音讓兩人呵呵大笑起來。

  醉了,真的醉了……

  花容承一推開家門,只見黑漆漆的屋子,他緊緊的鎖了眉,心想,容格一定又野得忘了回家。

  忽爾,他聽到頭上傅來容格傻呼呼的笑聲,接著三三兩兩的瓶罐匡啷匡啷的在他腳邊響個沒停,只要一個下小心就會跌得鼻青臉腫,第一次他覺得回家是件危險的事。

  突然一個東西砸上他的額頭,灑出些許裡頭未喝完的酒液。

  耐住火氣,他摸上一臉的濕意,嗅了嗅,是啤酒!

  當下兩道濃眉豎得高挺,「花容格——」

  屋頂上的兩個傢伙繼續傻笑不止,渾然不知暴風雨即將來襲。

  迅速的進屋開燈,整棟屋子包括前庭後院都倏地綻放光明,他順著兩個笨蛋上屋頂的路徑,爬了上去。

  只見一整箱的啤酒在兩個笨蛋的協力合作之下,只剩兩三瓶,而這會兩人躺在屋頂上,不住的傻笑。

  「好啊,花容格,敢給我偷喝酒,你皮給我繃緊一點。」口出威脅的他架起妹妹,緩緩的回到屋裡,使勁的把她拋在床上,震得她七葷八素的。

  「喔,誰啊……」

  忍下踹她一腳的念頭,花容承繼續上屋頂收拾另一個蠢蛋。

  他死拖活拖的把共犯駱以楓拉下來,將他扔在花容格房間的地板上。

  沒看過當哥哥這樣可憐的,打工累得半死回來,家裡的蠢妹妹沒有幫他馬殺雞,反而要他拿著垃圾袋開始收拾她製造的混亂,真是上輩子忘了燒香,才求來這樣一個禍害。

  收拾好了,他想到得打通電話到駱家去。

  「阿嬤,我是容承。」

  「阿承喔,以楓有在你家嗎?他沒回來吃晚餐呢。」駱家阿嬤擔心的問。

  「阿嬤,以楓人現在在我家,因為跟容格打電動打得睡著了,我讓他明天再回去,阿嬤你不要擔心。」

  「又玩到睡著喔,好啦,是跟容格在一起就好。」

  掛上電話,花容承真想去踹那兩個蠢蛋幾腳,算了,一個是他的笨妹,一個是他笨妹的死黨,誰叫他是哥哥,衰喔!

  *  *  *

  睡到過中午才醒來,花容格的頭還昏沉沉的。

  她猛的坐起身,「昨天不是躺在屋頂上嗎?怎麼變成在床上了,難道我會夢遊不成?」

  「你最好是真的會夢遊。」花容承的聲音冷冷自她上方落下。

  花容格仰頭一看,老哥的臉色不大好,像一坨發臭的大便。

  「哥……」她安分一喚,不忘扮可愛。

  「我鄭重警告你喔花容格,再讓我逮著你跟以楓喝酒,你就有死不完的機會。」夠凶殘的恐嚇了吧。

  「知道啦,」她放低姿態,「駱以楓呢?」

  「回去了,知道我拳頭恐怖,早早回家去。」

  「喔,」她認分的下了床,「咦,哥,你額頭怎麼了?」她注意到大哥額上的淤青。

  「問你幹了什麼好事啊!」

  「好凶,我會幹啥好事……」她不知死活的碎碎念。

  「花容格!」

  「什麼事?」吵死了,頭都要爆了,還不安靜些。

  「從今天起你被禁足一個禮拜,敢再跟以楓溜出去玩,看我會不會打斷你的狗腿,不要以為放榜了就可以瘋。」

  「啊?一個禮拜,為什麼?」她一張臉苦得像是吞了黃連似的。

  「為什麼?昨天的事情就是為什麼。」說完,花容承下樓去,準備出門打工。「記得下來吃飯,不要再睡了,聽到沒?」

  那尾音強勁有力,聾子都要聽到了,更遑論是她,「聽到了啦!」花容格訕訕一應。

  她極盡無奈的打開衣櫥抓出衣服,進盥洗室梳洗,順便把昨天沒洗、今天該洗的澡一併解決,就當她是節約用水的好國民。

  下樓吃了飯,屋子裡靜得連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這種日子過一天都嫌無聊,偏偏大哥還要她連續一個禮拜不能去玩,可惡!

  抓抓頭髮,倒頭躺在沙發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昨晚駱以楓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

  直覺的摀住嘴,對,那傢伙吻了她,而且是激烈的吻到她唇發疼……

  「喔,天啊!那個駱以楓是吃錯藥,沒事幹麼吻我……」她的雙頰一陣發燙,像火燒似的。

  不過,再想到初吻是這樣被奪走的,真有說不出的不甘,那傢伙昨天不知道是怎麼了,抓得她肩膀痛死了,有種不要讓她逮到,否則非要他還她初吻不可!

  眼一睨,嘴一噘,腳丫胡亂晃動一陣子,順便敲敲被抓疼的肩膀,可現在想想,他的吻還真叫人有點懷念,帶點霸道、強勢,他總算有點男子氣概。

  「哎呀,不對,那是我的初吻,應該跟我老公的,他沒事攪和什麼,下回讓我知道他喜歡的女生是誰,非整回來不可!」

  小女孩的嬌態稍縱即逝,她一翻身把臉埋進沙發,嘴巴沒停止的自言自語,「到底他喜歡的人是誰……」

  有點捨不得耶,男人有了馬子都會忘了朋友的,以後他一定也是,男人真不牢靠!

  唉……

  *  *  *

  一連四天的安分讓花容格終於體認,古時候的大家閨秀真不是人當的,小小的屋子一關就一輩子,不瘋都傻了。

  「駱以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喝完酒就一連好幾天不出現,好,等我禁足期限屆滿,看我會不會殺到你家去把你剁成肉醬。」光著腳踩在房內的地板上,她的每一步都是殺氣騰騰的。

  八月的桂花飄來陣陣香味兒,無聊至極的她只得趴在窗台上,懶洋洋的咳聲歎氣,看到圍牆上有貓咪經過,連忙驚喜的學著貓叫聲,企圖蒙騙,誰知它只冷冷一瞥,高傲的揚著尾巴離開。

  「怎麼沒人打電話找我……花容格,你人緣真差,連貓都不理,差勁!喵喵,小花貓,喵喵,小花貓……」唱著荒腔走板的兒歌,她依然無聊。

  忽地她眼前一閃,那個騎著銀色摩托車的傢伙……不就是駱以楓嘛。

  正當花容格竊喜駱以楓來找她,那飛快的車身卻毫不戀棧,就這樣火速的經過她家門前,留下一陣余響。

  突然間,心有點落寞,「這傻蛋不會是把美眉把得忘了朋友了吧!」

  又發呆了半小時,她索性往外爬,大哥只說不能出門去玩,沒規定她不能上屋頂去,反正她的腳還是踩在屋子的範圍內,所以不算違規。

  二話不說,她拎了桌上看了一半的《接骨師的女兒》往屋頂上去。

  半晌,先前呼嘯而過的摩托車二度經過,花容格心中又升起期待。

  孰料,那摩托車後座上多了個嬌俏的小姑娘,只見駱以楓一臉春風得意,完全沒有注意到屋頂上孤單的她。

  不!他根本是連瞥都沒想過要瞥一眼。

  沒瞧清楚那女的是誰,她心裡百般不舒服,索性把書往臉上一蓋,夢她的周公去。

  人心會變,只有周公最真誠,啥時找他玩都可以,一點都不會拿喬。

  睡得舒坦,腳指頭卻突兀的傳來舔舐觸戚,花容格打心裡發毛,頓時雞皮疙瘩站滿全身皮膚,終於她自喉嚨深處發出淒厲的尖叫。

  「啊——救命啊!」

  她顧不得許多,一陣腳蹬足踢,一腳意外踩了空。

  她雙手努力的在空中學著鳥兒揮舞幾下,依然不見大羅神仙下凡解救她。

  砰!

  她屁股差點開花,同一時間,發現自己的左手很不幸的也骨折了。

  禍首正是屋脊上的小花貓,它正瞪大無辜的眼睛,彷彿在說:你剛剛不是拚命喊我小花貓?怎麼我來示好,你倒嚇得花容失色,還跌成狗吃屎。

  她怎麼這麼背,竟倒楣的從屋頂上摔下來,花容格怎麼也想不透。

  「好疼的手……」

  *  *  *

  難熬的一個禮拜終於畫上句點,花容格總算得到假釋出獄的機會,儘管左手還吊著繃帶,可她還是非得出去兜兜轉轉不可。

  單手支撐著腳踏車,她想盡辦法騎上它,好悠哉的來去乘風,偏偏怎麼挪移都是重心不穩,要不是摔怕了,她還真想一屁股跳上去。

  新朋友小花貓坐在她腳踏車的籃子裡,一臉狐疑的望著剛剛信誓旦旦說要帶它去兜風的丫頭。

  「容格——」消失一個禮拜的銀色摩托車出現了。

  往後瞧了眼,她打從心裡不想理睬,別過頭,逕自往前去。

  一個有了馬子就忘了朋友的傢伙讓人瞧不起!連朋友有難,都沒來探望半次更是低級!

  「哼——」一股氣驕傲的自她鼻孔噴出。

  「容格,幹麼不理人,你手還好吧?」他將摩托車擋在她跟前,她不會還在為那個吻生他的氣吧?

  「就如你所看到的樣子。」花容格眼珠子翻得只剩下白色,也不怕眼睛扭傷。

  「你到底是怎麼樣了,問也不說清楚,你很奇怪耶!」最不喜歡這丫頭對他使性子,那會讓他渾身難受得像長蛆。

  「不關你的事,駱以楓,趕快去載你的漂亮美眉吧!我不敢耽擱你寶貴的時間,而且我現在要跟我的新『馬吉』去兜風,不奉陪了。」她孩子氣的朝他吐吐舌頭,趾高氣揚的牽著腳踏車繼續往前。

  「你在生我的氣喔!」他像牛皮糖似的又跟上來。

  「小的不敢。」她逞能的說出,其實她氣得要死,氣到七竅生煙,甚至可把這一大片的屋捨給燒個精光。

  「容格,你不要這樣啦,我今天好不容易有空來找你耶!」

  「喲,現在是怎樣,我花容格就得在你馬子不克出現的時候陪伴你啊!你馬子今天沒空,恰巧老子我也沒空,駱以楓,警告你不要得寸進尺喔,把我當備胎使,當心我一腳把你踹到太平洋喂鯊魚!」就說男人不可靠,尤其碰上女人後更是如此。

  「你這肖查某在說什麼啦,我哪裡有馬子?!」

  「還說沒有!」她氣急敗壞的放開腳踏車,任它倒地而下,籃子裡的小花貓連忙發揮九命怪貓的靈巧,迅速逃生去。

  「你有看到嗎?」她真的很魯耶,不溫柔也就算了,還這樣不可理喻。

  「有,三天前,你載了個小妞從這條路經過,偏偏本小姐我就在屋頂上看得一清二楚,男人果然是見色忘友的畜生,有了女人,連死黨摔傷了都不知道來探望,還是小花貓有情有意,偶爾會來探望我的病情。」右手揮啊揮的,花容格說有多激動就有多激動,差點連骨折的左手都要伸出來用了。

  「你不說你看得一清二楚,那個女的你知道是誰嗎?」他大概知道她看到誰了。

  「我管她是誰,關我屁事——」她大聲回嚷,隨即又像洩氣的氣球沒了力。

  討厭,幹麼天氣這麼好要跟人吵架,他要追哪個馬子是他的事,何必為他壞了心情……

  可是就是氣不過,這個色胚才偷了她的初吻,卻……

  花容格垮著臉,噘著嘴,眼睛鼻子七扭八擠的皺在一塊兒。

  「你在幹麼?」沒瞧過哪個女孩子會這樣,一下子像潑婦,一下子又跟智障沒兩樣。

  「不用你管——」想遊玩的心情已經被破壞殆盡,她橫越過他,想索性回家蒙頭大睡一覺,反正這傢伙已經要從她的死黨名冊中除名。

  「你眼睛有病喔,她是阿麗啦——」把摩托車調了頭,他趕緊說。

  她頓下腳步,「誰是阿麗?」還阿花咧……

  「不知道是誰以前對阿麗丟泥巴,還笑人家是金絲貓?」

  花容格有個「莫名認定法」,只要是住在國外的女生都是金絲貓,管她是黑頭髮黃皮膚也一樣,而她大小姐就偏偏討厭疑是金絲貓的人種。

  「我就不知道她是誰,怎樣?」想起來了,可她才不承認。

  那個驕縱的死丫頭好像是駱以楓的妹妹,好好的台灣人,連句台語都不會,回來只會OK個沒完,還膽敢瞧不起她這純樸小女孩,這樣討厭的番婆,不扁她一頓真讓人不痛快。

  「阿麗上禮拜跟我爸媽回來度假,之後我每天都跟他們去拜訪朋友親戚,所以才沒空過來,而且那天容承哥警告我,一個禮拜不准來找你,所以才沒來探受傷的你,也不想想你那天的叫聲那麼淒厲,這十幾戶人家誰沒聽到。」

  「我哥?」

  「對啊,他一大清早就把我趕回家,還說下回再買酒給你喝,他就要把我扔進儲酒槽。」她家有個黑金剛哥哥,他能不從嗎?

  「那電話也不會打一通,還以為你死在溫柔鄉。」她忍不住還是想跟這薄情寡義的傢伙抱怨一下。

  「你在鬼扯什麼,女孩子說什麼溫柔鄉,滿腦子淫穢思想。」

  「不能說喔,你們男人敢做就不要怕人說。」

  是是是,問題他什麼都沒做,何苦來哉得幫普天之下的男人背黑鍋?他頂多也只是個男孩。

  「幫我把腳踏車牽回家。」指著橫躺於不遠處的鐵馬,花容格又開始女王的習性。

  駱以楓摸摸鼻子,誰叫她是殘障人士,他這只好出力幫她把腳踏車扛進庭院停放好。

  「你不出去玩了喔?」

  「去哪兒玩?」想,想死了,只是不知道要玩啥。

  「去兜風啊,家裡熱死了,我載你去永康街吃刨冰。」他就是懂得投她所好,這一點,他自認無人能敵。

  「是撒滿芒果的?」她眼睛一亮。

  「是,還滿滿一盤喔。」

  「那快走,一會兒我哥回來又要問東問西,趕緊閃人。」

  坐上了摩托車,她的心情變得特別好。

  「喂,那綠島還去嗎?」他沒看過救生衣有提供給左手傷殘人士使用的。

  「去,當然要去,不過得等我傷好了,因為我哥會罵。」

  「我知道了!走,吃冰去——」

  隨著摩托車的經過,風中傳送的是兩人喳呼個沒完的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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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媲美九二一大地震搖晃度的船上走下來,駱以楓一張慘白的臉,剛剛他可是吐到連膽汁都出來了。

  「喂,行不行啊?又不是張嬸家的小白……」扶著身旁不濟事的笨蛋,花容格臉上有說不出的鄙夷。

  勉強看了她一眼,他覺得她真的是非人耶,瞧剛剛的航程裡,船上的人誰不是暈得東倒西歪,臉色不是鐵青就是慘白,只有她,在船艙裡大聲喧嘩,還跑到甲板上跳躍搖晃船身,是嫌大家吐得不夠賣力喔!

  若不是忘了準備麻繩、膠帶,他也不會代她承受這麼多的白眼跟指責。

  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陽光、大海正在熱情呼喚他們,可是他還是全身發軟。

  「我不是狗。」他勉強辯解。

  「你搭船就吐,萬一以後得到外島的醫院服務,看你怎麼辦!病人是不會等你的。」

  「那我頂多讓自己別到外島當醫生,免得耽誤病人的病情,嗯,我到台東當醫生可以吧!」

  「當溫泉醫生喔,不用了,人家當地人都比你厲害。」她就愛吐槽他。

  昨天泡溫泉時,他囂張的喊著非到台東當醫生不可,哼,還不是看在有溫泉可泡的份上,這傢伙才一時興起的。

  「欸,肩膀借我靠一下好不好?」

  「遜!」扔下行李,她在他身旁坐下,「喏,右邊給你。」要不是看在他是死黨的份上,她一定會把他從岸上推下去,讓他慢慢漂流回台灣本島。

  駱以楓銘感五內的把沉重的頭靠向她的右肩,緊緊的挨著她。

  深吸一口氣,一股馨香撲鼻,是她身上的香味兒,他無限滿足的露出一抹笑。

  看著船隻進港又出港,旅客來來往往的,這蕞爾小島始終不變的展開雙臂迎接歡送,花容格闔上雙眼,發出對這平和一幕的喟息與讚歎。

  側目看看駱以楓,說真的,他還長得真不賴,帥得會讓一大群女生心折,有時又酷得比她的偶像金城武還酷,那張嘴抿起來的時候,唇形比女生還美,讓人真想嘗上一口。

  不對!就是這張嘴奪了她的吻,那筆帳還沒算呢!她恨恨的別過臉去。

  嘴巴好看又怎樣,老說一些沒營養的鬼話,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而且他剛剛才大吐特吐,如果吻到這種嘴巴多噁心啊!

  算了,這次當她做了賠本生意,讓這傢伙佔盡便宜,不過,來日方長,奪吻之恨她有得是機會向他索討。

  花容格忍下欲嘔的衝動,動動右肩叫醒他。

  「怎麼了?」他的好夢才要開始,現在叫醒他會不會太讓人扼腕。

  「要睡到飯店去睡,起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飯店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平睡,你再怎麼自虐也不需要坐在這裡曬太陽,你以為你在做日光浴喔!神經。」

  死拖著他往前走,她作主租了輛摩托車,「上來。」口氣豪氣干雲的。

  「幹麼,自殺喔!」這傢伙連騎腳踏車都可以發生車禍,摩托車想必只有犁田的份兒,要一個剛剛吐得死去活來的人如何相信她的技術。

  「靠,上車啦,你現在這種鬼樣怎麼騎車?」

  「行不行啊?」

  「行啦,不會讓你賠上性命的,出事對我這沒保險的人多不劃算,快點上來。」

  「喔。」駱以楓半信半疑的,不過再想到可以把她摟得緊緊的,好色讓他的勇氣大了一些。

  *  *  *

  盯著那喊了半小時仍不見蠕動的身軀,駱以楓氣得渾身發抖,沒見過這樣愛睡覺的女生,整個人在床上繞了一圈還下起來!

  多虧這房間是兩張分開的單人床,要不照她這種時鐘式睡法,他鐵定會被踹得鼻青臉腫。

  「容格,起床了!」他拚命的拍著那睡得跟死豬一般的瞼。

  「幹麼啦,吵什麼吵……」嘟嚷的抗議,好夢正酣,一隻雞腿就要入口,誰敢阻擋誰就死。

  「你是豬喔,來綠島睡覺,你不會留在台北睡就好。」他又是搶被又是踹的,非把她叫醒不可。

  不管三七二十一,國民禮儀是參考教條,與美食牴觸無效,睡夢中的花容格抓起餐盤上剛炸起滋滋作響的雞腿,塞進嘴巴狠狠一咬!

  「啊——花容格——」駱以楓發出怒吼,連忙把被送入虎口的手搶救出來,死命的甩個不停。

  看,她的齒痕就這樣清晰的烙在他的手上,比牙醫診所裡的齒模還完整,再晚一秒鐘,只怕他的骨頭會變成她口中的殘渣,吐到垃圾桶去。

  「幹麼,打雷喔!」頭髮亂得跟鳥窩似的,她眼睛呈現微瞇狀態,接著馬上又躺平,人家她還有一隻雞腿沒啃完欸。

  「花容格,你是餓死鬼喔,好端端的咬我幹麼?」真的疼進心坎裡了。

  怒火竄燒,他揪住她的領口,死命的把她拖下床,然後在浴室門口停住,雙手捧來水,就往她臉上潑。

  「要死了,誰在我臉上尿尿?」花容格一個站起身,往面前的人一陣拳打腳踢,口中唸唸有詞,「你這喪心病狂、囂張跋扈、目空一切、膽大妄為、忘恩負義、反覆無常……」成語書裡的四字箴言,她說的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駱以楓伸長手臂,把手掌頂在她臉上,將眼前瘋婦遠遠的推離,而花容格所有的攻擊都近不了他身,只是打著空氣。

  真是瘋女人一個,沒睡飽歇斯底裡的現象就開始發作,他不敢想像,倘若日後自己真的執迷不悟的娶了她,甫出世的孩子一天到晚討奶暍,她怕不會把孩子拿來裹腹生吃了?

  不敢想像事發後,面對媒體的詢問,他這為人父者該怎麼說明自己當初錯誤的決定……

  吵鬧半天,駱以楓瀕臨報廢的耳膜逼得他不再出手,拐腳、甩翻、以掌封口,一個漂亮的過肩摔後,他總算止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

  「容格,你可不可以安靜些,我的耳朵痛死了。」他痛苦不堪的看著平躺在地上的她。

  花容格雙手揮舞,怎奈嘴巴被他摀住,只能發出嗚嗚喔喔的聲音。

  「你安靜一點,我就把手鬆開好不好?」感覺自己的耐性將要告罄,但是為了不讓飯店將他們掃地出門,他只得告訴自己要有耐心、有耐心,畢竟這丫頭不可以當作一般人來論斷。

  她忙不迭的表示同意,只求能說話。

  他手一鬆開,就聽她問——

  「以楓,你病了喔?好端端的耳朵為什麼痛?」

  聽到這話,駱以楓差點沒口吐白沫當場昏死。

  「我沒事,只是你該起床了,我們得出門了。」好無力。

  「現在?天都還黑著呢!」她摸摸他的頭,怕他是燒壞了腦袋。

  「容格,我們要去朝日溫泉,趁著太陽還未升起前抵達,泡著溫泉迎接太陽,這事你沒忘吧?」她的腦袋是裝啥?

  「喔,我知道了。」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而且是她強力要求的。

  「所以現在加快你的動作,可以嗎?」

  「好啦。」她抓抓頂上的鳥窩頭,大鬧一場後,甘心去梳洗了。

  一上摩托車,小妮子她又喊道:「以楓,沒吃早餐肚子會餓耶。」一臉可憐兮兮的。

  他指指面前的背包,「都帶來了,扣除你昨晚肆虐過的,剩下這些夠你吃上一整天了。」蝗蟲都比下上她厲害。

  「討厭。」她難得的發出嬌聲軟語。

  這小妮子一心虛就撒嬌。

  *  *  *

  開學沒多久,大家都說他們兩個是秤不離坨、坨下離秤,交情好得不像話。

  廢話,自己的老婆不自己顧,難道叫別人顧嗎?當心老婆變成別人的,那才損失慘重,欲哭無淚喔!

  當然這話花容格是聽不到的,因為那笨蛋還在癡心妄想參加聯誼、迎新舞會,說要釣一個大帥哥,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殊不知她身邊的他才是穩坐帥哥第一把交椅。

  想爬牆,門都沒有,他駱以楓會叫大家見識何謂滴水不漏。

  為了上解剖課程,花容格興奮了一整個禮拜,好像自己馬上就要定進開刀房為病患執刀,說真的,如果她是外科醫師,保證三天兩頭醫院會有處理不完的醫療糾紛。

  「以楓,待會兒第一刀我來。」花容格興致勃勃的要求。

  「下第一刀簡單,困難的是後頭。」他潑她一盆冷水。

  「喲,瞧不起我啊?」雖然身高比人矮上一截,花容格講話的氣勢可從不輸給駱以楓,至少截至目前為止她是沒輸過。

  「我哪敢。」他早就到懼內俱樂部註冊報名,以備不時之需。

  「最好是這樣,總之,待會兒我下刀,你當我助手。」

  「是,花醫生。」拱手作揖,他極盡奉承的說。

  女人最愛聽謊話,而她更是嗜聽如狂,明明離執業當醫生還有一大段距離,她卻聽聞一句花醫生就樂上許多天,單純的女人。

  連上課分組,他都緊迫盯人,絕對不讓有心人士有越雷池一步的機會。他們班女生就幾隻,其中又以她最令人垂涎,這樣群強環伺的戰況中,能不謹慎周密嗎?

  小心駛得萬年船!

  台上的教授說話了,「這原該是高中生物課就做的解剖,不過我看你們一定連解剖刀都沒拿過,為了不讓你們拙劣的技術毀壞大體老師的心意,所以把高中的解剖課拿來重上一回,受不了的同學也趁早自行解決,不要讓我開鍘。」

  靠近解剖台,當待宰的小東西被緊緊固定後,不少同學已經讓那惻隱之心逼得手腳發抖,教授一聲令下,劃下第一刀所滲出的血,又收拾了一批學生的勇氣,如喪考妣的模樣真是慘不忍睹,還有個傢伙連忙奔進廁所,把豐盛的早、午餐一併反芻還給大地。

  花容格神情凝肅、沉默未語,看得駱以楓有點擔心,「容格,你還好吧?」

  老實說,他是有點大男人的迂腐想法,他會讓他喜歡的人去嘗試飛翔,但是一旦她有了遲疑,或是有危難,他會毫不遲疑的將她納入羽翼之下,接受他的保護。

  容格想成為醫生,但是想要成為一個醫生不是熱情就夠的,還要有勇氣跟智慧,他不懷疑容格的智慧,但是他擔心容格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身為醫生所需面對的血腥與殘酷。

  今天解剖的是個小東西,未來還會有真實的大體解劫,如果她的勇氣不足以承擔這些,那他會為她披褂上陣,如她所願的成為醫生,而她,他會妥當的保護著,這是他的私心。

  花容格沒有回答,執握著手術刀,闔眼祝禱後,投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隨即以肅穆專注的態度,謹慎的在面前尚有生息的肉體上,劃下第一刀。

  血如同所想的流出,花容格問:「接下來呢?」

  專業的教授可不因為同學的畏懼而延宕教學,因為要成就一個冷靜優秀的醫生,是讓他們勇敢面對,而不是怯弱逃避。

  「找出各個對應人體的重要器官。」

  「嗯。」她全神貫注的落下第二刀,迅速的在正確的位置找到仍在跳動的心臟,那是生命的象徵。

  屏息以待的駱以楓,從頭到尾始終注視著花容格的神情,生怕她會突然暈眩什麼的。

  然而花容格並沒有,她是以著最神聖的態度上這堂課,不敢輕視這犧牲生命的小東西,準確無誤的跟上教授的每一個指示,她深知這只是最容易的開始,未來她得經歷更多的考驗,才能真正的成為醫生。

  仔細的處理最後的動作,花容格一樣不馬虎,她的臉上有著最平和的神情,這看得駱以楓多想把她緊緊的擁進懷裡。

  下課,大家步出教室時是安靜的,駱以楓則小心的尾隨著花容格。

  一踏出教學大樓,抬頭讓陽光灑滿整張臉,花容格一個深呼吸後,回頭對駱以楓露出燦爛的笑容。

  「以楓,我剛剛表現如何?」她抓著他的手臂問。

  駱以楓愣了下,隨即笑著調侃,「差強人意嘍,沒把肺臟當作胃,不錯了,孺子可教!」目光滿是愛憐的摸摸她的頭。

  「什麼跟什麼!說我差強人意,駱以楓,這說法我不接受,太敷衍了。」她握緊他的手臂以示抗議。

  「欸,花容格,你溫柔一點好不好,這樣粗魯,只怕到畢業都很難找到一個男朋友。」

  「駱以楓,你嘴巴可以再賤一點,不要不安好心的成天詛咒我,當心我半夜溜到你家,把呼呼大睡的你給肢解了。」血腥的威嚇。

  「大家都聽見了吧!如果有一天我掛了,沒能來上課,記得跟警方說,兇嫌就是花容格。」他在草坪上跑了開,口中還嚷著話。

  「駱以楓——給我站住——」

  兩人的追逐引來大家注意,不少學長姊都在談論著,今年醫學系的學弟妹比較活潑喔!

  「待會要去玩、去圖書館,還是回家?」放水被追上的駱以楓一手抱著自己的筆記,另一手拿著花容格的包包。

  「先去吃點心,吃飽了再說。」

  好餓,中午趕著上課,連飯都來不及吃,幾塊餅乾也不能起什麼作用,不管是要玩還是要唸書,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

  像個過動兒似的,她一路飛奔住校外的麥當勞,駱以楓一樣是跟隨的份兒。

  花容格衝向點餐櫃檯喊,「小姐麻煩你,兩個二號餐,飲料是可樂跟紅茶,其中可樂不加冰塊喔!」

  完成點餐,駱以楓也正好來到身邊,她露出那媲美罌粟的笑容,接過筆記跟包包,「剩下來的交給你嘍!」隨即快樂的找座位去。

  駱以楓悻幸然,認份的掏出錢包結帳,然後端著食物上樓尋人去,誰叫他前天打賭輸了,落得得照應她一個禮拜麥當勞大餐的下場。

  *  *  *

  「喂、喂,過來啊!」同學阿邱躲在系圖書館的門口,拚命的對駱以楓招手。

  偏偏他八風不動的專心讀書,啥都沒瞧見,反倒是一旁的花容格先注意到。

  礙於系圖書館不能大聲喧嘩,她側身後仰,用食指比著自己,竭盡所能的使用唇語:你找我嗎?

  「不是,不是——」阿邱急得連忙搖頭,雙手擺得跟花扇似的。

  怎麼辦?這丫頭又在駱以楓旁邊,待會要是讓她知道了,她會不會殺人啊?有點恐怖說。

  花容格沒好氣的睨了一眼,「不是幹麼在這兒比手畫腳的,他以為他在跳舞啊!」

  「什麼?」一旁的駱以楓這才回過神問,好端端的,她幹麼皺眉嘟嘴的唸唸有辭?

  「阿邱那傢伙蹲在門口比手畫腳,我還以為他在找我呢!結果又說不是,他以為他在玩遊戲啊。」她說得叨叨絮絮。

  「噓——」駱以楓單指壓在她唇上,要她壓低音量,視線越過她,看向系圖書館的門口。

  阿邱那傻子還偷偷摸摸的等在門口,「喂,快過來啊——」手不住的招著。

  駱以楓看看四周,實在不懂阿邱到底要找誰。

  「學弟,蹲在圖書館門口做什麼?裡頭位子還沒滿啊!」一個大四的學長正好要進來,卻被阿邱擋得進出不得。

  「呵呵,學長,我來找駱以楓啦!」尷尬……

  好了,原本就安靜的圖書館,現在大家都聽到他是來找駱以楓的,當事人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還是硬著頭皮出去瞧瞧是什麼事。

  還未完全跨出去,阿邱已經一把抓過他,火速的拖離沉默的禁地。

  「阿邱,你吃錯藥啦?」這夠遠了,他還東張西望個什麼勁?

  「阿楓,一件事,是兄弟就一句話,幫不幫?」他壓低音量,十足神秘。

  「沒頭沒尾的,」駱以楓打了他一掌,「你是趕報告趕瘋了喔!」

  「這邊坐著說。」他拖著他坐到一旁石椅上。

  「阿邱,你婆婆媽媽做啥?跟娘兒們似的,容格都比你灑脫些。」從口袋裡掏出容格借放的餅乾,他安穩的吃起來。

  「阿楓,這禮拜六下午有沒有空?」阿邱一臉希冀。

  「應該有,報告趕得差不多了。」生性挑嘴的容格不知道打哪兒買來的餅乾,果然挺香脆的嘛,「怎樣,要打球喔?」駱以楓吃的津津有味。

  「不是啦,哪有那麼多球賽要打!上大學是要修習學業、社團、愛情三學分,打球又拿不到學分,那麼勤勞做啥?」

  「那到底是要幹麼,你可不可以明確告訴我?」講話沒重點,聽起來真累人。

  「禮拜六要跟外文系的美眉去聯誼,你一定要來。」阿楓人帥又知道其他把戲玩,有他在,聯誼才不會冷場,況且很多美眉都久聞他這個醫學系第一帥哥,如果他不去,美眉們一定會很失望。

  「聯誼?不要。」駱以楓斷然拒絕。

  「什麼,不能說不要啦,我已經把你算在名額裡了,你不去,咱們少一輛摩托車欸,這樣會被人家瞧不起啦,而我們繫上的學生以後怎麼在小妞面前抬得起頭啊!」阿邱說的比殺頭還嚴重。

  「不要。」他不為所動。

  「是不是容格不讓你去?」

  大家都說他們是一對兒,容格雖然否認,但是以楓似乎不反對這說法,還變本加厲的成天繞著花容格身邊轉,一定是那小妮子家教嚴謹,所以駱以楓才不去!

  這些小心眼的女人喔……果然是毀家滅國的禍首,男朋友去聯誼也不准。

  「關容格什麼事?」就怕容格知道了,會拚命慫恿他去。

  「要不你為什麼不去?有漂亮美眉欸,你是不是男人啊?」阿邱真是好話說盡,只為了讓駱以楓點頭。

  「我不喜歡參加聯誼。」

  一群人白癡的抽著鑰匙,抽中誰就得上誰的車,又不是玩樂透,還有頭彩獎金,抽鑰匙聯誼有啥樂趣可言?跟容格去玩還有趣些。

  忽爾,一雙纖細的手神不知鬼不覺的自身後圈住駱以楓的脖子,「為什麼你不喜歡去聯誼?」花容格冷不防的問了句話。

  「花容格……」阿邱差點嚇爆了心臟,「你沒事來偷聽男人說話做什麼?包打聽喔!」

  駱以楓似乎很習慣她的神出鬼沒,只是把勒住脖子的手拉下,這是為了避免花容格一時失控,會失手勒死青年才俊最佳代表的他。

  花容格不理會阿邱的抗議,連忙繞到駱以楓前面,往他左手邊一擠,硬是給擠出手把上的位置來。

  「說嘛,以楓,你為什麼不去聯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欸。」說著說著,她臉上漾出無限光芒,彷彿全世界都因聯誼而美麗。

  下一秒她轉身面對阿邱,「欸,阿邱,聯誼這種好事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巴不得參加一次。」一臉埋怨。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是興致高昂,「容格,我們跟外文系的美眉聯誼,你去幹麼?打燈喔?又不是宮燈姊姊。」

  「什麼話,你們辦聯誼不能只為你們男生謀福利啊,那我們這些班上的弱勢團體呢?」猛拍自己胸膛,她企圖突顯少數女性的存在。

  「我愛莫能助啊,容格。」阿邱一臉悲苦。

  「外文系一定也有男生,你一起安排嘛,我也要去聯誼!」

  頭疼,遇到番婆真是頭疼。

  「容格,借一步說話。」不得已,阿邱拉著她往旁邊去密商。

  「怎樣,行不行?」她可是計畫好要釣一個大帥哥,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打個商量,男女學生聯誼的時候最忌諱帶著自己班上的異性同學,失敗率百分之百。」

  「真的嗎?」

  「當然!」阿邱拍胸保證,「容格,這樣好了,你幫我說服阿楓星期六去聯誼,那我就幫你們女生另外辦一場聯誼,要哪個科系的男生隨你挑,我阿邱一定幫你安排妥當,如何?」

  「真的?」這個約定真是誘人,不趕緊答應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在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包在我身上,不過你別忘了你承諾的喔!」

  「打勾勾,蓋手印,如果我騙你,我阿邱天打雷劈,一生打光棍。」

  「好。」

  花容格滿意的笑,阿邱更是笑得闔不攏嘴,唯獨被設計的駱以楓還笨笨的吃著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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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跟駱以楓約好,等他聯誼回來正好一起回家,而她也想聽聽他聯誼的點滴經過,滿足一下自己的夢幻想像。

  「呵呵……」圖書館裡的花容格興奮得很,彷彿今天參加聯誼的人是她自己。

  正要低頭趕報告,有個媲美烏鴉的傢伙,放縱嘴巴怪腔怪調的嚷著,快速接近。

  「容格,容格——」

  花容格隱忍思緒被打斷的不悅,然而拳頭卻不大受控制。

  「容格,快來啦!」阿邱火燒屁股的衝進系圖書館,完全無視於圖書館裡嚴禁談話的禁令,一把將她從椅子上連根拔起,往外拖去。

  「活膩了啊,阿邱!」花容格的拳頭高舉在阿邱鼻子前一公分。

  「出事了啦,你快來——」死拖活拉的,他只想快把她帶往校本部的醫學大樓。

  「小心扯斷我的手,你該不會是想把我的手拆下來,好帶回去當你的實體研究?門都沒有,本小姐我還活得好好的,不想為了你這傢伙,貢獻自己成為大體老師!」一路上她哇啦哇啦的叫個沒完,阿邱想插嘴都找不到時機。

  「住嘴!花容格——」他猛的一喊,那不饒人的嘴巴總算暫時閉上。瞥了她一眼,他說:「以楓出車禍,現在在醫學大樓裡啦!」

  「什麼?那你還不快點帶我去,他媽的,你竟敢吼我住嘴——」她踹了阿邱一腳,逼迫他動作加快,「快一點啦!」

  不是去聯誼,怎麼會出車禍?這笨蛋載了她那麼久,也沒出過紕漏,不會是載了漂亮美眉樂不思蜀,騎車也不專心了吧!

  那真是樂極生悲……

  不愧是醫學系的學生,出去聯誼都不忘搞一攤生意給自家人賺。

  花容格一顆心疾跳,碎碎唸唸的都是早上還臭屁得令人想痛扁的駱以楓,眼眶裡的淚水快要鋼出來了。

  一到病房,顧不得許多,她沒控制力道的撞開圍聚的同學。

  「容格,你來了喔!」駱以楓坐在床上,對她揮手,一口白牙亮晃晃的刺眼。

  她上前猛的抱住他,順勢用頭狠狠撞他一下,「白癡,騎車都不會喔!」她把頭埋在他胸前,順便把眼淚偷偷抹在他衣上。

  瞧他被紗布捆得跟木乃伊一樣,多令人心疼……

  「車身打滑就犁田啦,意外嘛!」大掌寵溺的搓揉她的頭髮,一個鳥窩於是出現。

  一旁的同學都瞪大眼睛看著這親暱的一對,外文系的女孩更是巴不得上前把花容格拉開,換成自己偎在駱以楓的懷裡,她們紛紛詢問她是誰,為什麼跟駱以楓這麼親暱?

  再抬頭,花容格惡狠狠的瞪了駱以楓一眼,開始她的訓話。

  「駱以楓,你以為你是農夫啊,還犁田!而且你這種人當農夫注定要餓死。」她的食指充滿恐嚇性的在他面前揮舞,「你該不會以為你是籐原拓海,在馬路上用機車練甩尾吧?耍帥,結果這下子糗了吧!」

  花容格的凶狠讓駱以楓習慣性的往後仰,免得英挺的鼻子會被這非淑女之流的野丫頭給戳傷,一旁的同學都悶笑。

  再訓下去,他的臉面要往哪兒擱?不過面對盛怒之下的她,陪笑是最安全的作法。

  「好啦,現在就沒事啦!」他咧嘴一笑,一臉無辜。

  「大笨蛋……」一屁股坐上床沿,她孩子氣的抱著他,任頭顱在他身前轉來滾去的。

  駱以楓咧嘴對同學得意的笑,安然無恙的左手,還不忘調皮的對他們比個勝利的V字。

  「沒事、沒事了,大家先離開吧!」阿邱接收到好友的暗示,趕開眾看戲的傢伙,吵鬧的病房裡頓時安靜了些。

  「欸,怎麼辦?你要住院住多久?阿嬤一定會緊張死的!」

  駱以楓一頭霧水,「住院?誰告訴你我得住院,我隨時都可以回家。」就等著她來接他。

  「你不要逞強,萬一有腦震盪怎麼辦?」萬一他變成笨蛋怎麼辦,那誰能想鬼點子跟她去玩?

  「沒事啦,皮肉傷而已,剛剛他們在急診室太吵了,學長為了不讓他們影響到其他病人,所以才把我轉進來病房,現在可以回家了。」

  「真的假的?」

  「不相信你去問學長,看會不會被學長海刮一頓。」他語帶挑釁,醫學系小菜鳥,膽敢不尊重學長專業的診斷,分明是想死了。

  送上新鮮的一記白眼,「又拿學長壓我,走啦,我載你回家!」

  他眼睛瞪得跟牛鈴一樣,「不用,機車送修,搭計程車回去。」其實是擔心自己得冒第二次摔車的危險。

  「那好吧,搭在我肩上,我扶你。」

  駱以楓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就這樣斜掛在花容格身上,兩人以艱困姿態往外走。

  「欸,要不要用輪椅推你?」總覺得他腳傷很嚴重,這怎麼能走路?

  「不用,是紗布捆得太緊,膝蓋很難彎曲,所以走路ㄎㄟㄎㄟ。」

  「喔。」花容格緊緊的攬住他,戒慎恐懼的領著他走出醫學大樓,至於扔在圖書館的課本就甭理了,一堆磚塊沒人會撿,賣了也不會發財。

  駱以楓露出甜蜜的笑容,第一次覺得摔車後的福利還真不賴,怎麼抱,花容格都不會發飆耶!

  至於那個始作俑者,號稱外文系的系花,就讓她在醫院多繳點錢好了,誰叫她沒事手賤敢抱他。

  招來計程車,上車後,反正駱以楓沒事,花容格的好奇心開始不安分的蠢蠢欲動。

  「喂,如何?」她問得含蓄。

  「什麼如何?」裝死不懂。

  「今天的聯誼啊?」聯誼這兩個字對她而言,就好像兩盞燈泡開關,一說就亮,足足有五百瓦的亮度。

  「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小氣鬼,告訴我一點嘛!」

  「就不知道要說什麼啊!」她的魯病又發作,令人招架不住。

  「你們有沒有抽鑰匙?」

  「有啊,千年不變的老把戲。」他不懂,抽車鑰匙有啥樂趣,為什麼不換成男生抽女生房間的鑰匙?那才刺激啊!

  「誰抽到你的鑰匙?那女生長得漂不漂亮?」花容格興奮得彷彿置身在聯誼的情境。

  「我後腦勺有長眼睛嗎?要不我怎麼知道她長得是圓是扁?」

  她訕訕的捶了他一記,「你真敷衍,搞不好是個大美人耶!」

  「也有可能是只大恐龍或是史前巨鱷。」

  「那你們在路上有沒有聊天?」

  「要聊什麼?」跟個陌生又做作的女生能聊什麼?聊道德認知嗎?只怕他一說話,她會愣的從車上掉下來。當然,事後證明,不用說話,老天還是會幫他把那女生摔下車。

  「很多可以聊啊,聊學校生活、聊家庭、朋友,話題俯拾皆是,端看你有沒有心。」

  受不了了!駱以楓連忙正經八百的對花容格說:「容格,你有看過哪個垃圾車司機會對後面的垃圾說話的?」

  「你真惡毒。」雖然有點好笑。

  還不是被你逼的……他在心中悶悶的自語。

  把他跟其他女孩湊在一起,她會比較爽嗎?笨丫頭。

  「那你們是怎麼發生意外的?沒顧著說話,應該騎車很專心啊!」不會是因為垃圾量超出,所以運送不當吧?

  講到這個駱以楓就一肚子鳥氣,那個女生突然把她的手抱在他腰上,而且還不安分的亂摸,結果超級怕癢的他一個不小心,就只好放倒車跟地面說哈羅!

  「說啊——」

  「因為她突然抱住我的肚子,我嚇一跳,所以就摔車了。」駱以楓簡短帶過,一臉的大便。

  「唉唷,駱以楓,你是白癡喔,我每天還不是把手放在你腰上,被女生抱一下就凍抹條,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枉費我的調教。」

  「你——」換他想掐死這丫頭了,但下不了手,只得悻悻然的別過頭。

  「以楓,她叫什麼名字?」

  「什麼婷的吧!」多希望自己喪失記憶,別再想起那個名字。

  「不會是大名鼎鼎的林語婷吧!她可是外文系的系花,以楓,你是簽王欸,載到這樣的美女還不知道好好把握。」瞧她樂的,活像是準備要放鞭炮祝賀似的,

  再不藉機把話題終結,他一定會被遲鈍的她氣到吐血身亡,而且死不瞑目。

  「容格,我頭有點暈,肩膀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他一臉可憐兮兮,只怕流浪動物都比不上,

  「以楓,你真的不要緊?」不是她不尊重學長,實在是看他這樣不舒服,讓她懷疑起學長的醫術,「要不要回醫院再做一次詳細的檢查?」

  「不用,我靠著休息一下就好。」

  「那好吧,你睡,我下吵你了。」她把他攬在肩上,手貼著他的臉頰,心裡極度不捨的,「以楓,若還是不舒服,一定要說喔!」

  對她而言,他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不單因為兩人是青梅竹馬,還有濃得化不開的……不知為何的感情,有時想到未來他們各自婚嫁後,就不能繼續這樣的情感,剎那問湧上不舒服的窒息感差些就要逼死她,花容格不敢多想,只希望這樣肩靠肩的日子不會結束。

  「嗯。」他輕應著。

  只有這時候,他才可以肆無忌憚的貼近她,佯裝著休息睡覺,駱以楓把想落在她唇上的吻,輕貼在她脖子上。

  他嘴角揚著滿足的弧度,整個臉幾乎是深埋進她頸窩,好香好香,那是容格身上的香味兒,有些甜甜的感覺,每回一聞到這獨屬於她的馨香,想擁她入懷的念頭便盤旋不去。

  容格,你是我的,這輩子都是,不急著向你表白,是怕你感到負擔而逃走,但是總有一天我會大聲的告訴你,親手把戒指套在你手上,讓你成為我駱以楓的新娘。

  閉上眼的他彷彿瞧見他唾手可得的幸福,雖然藥水讓他一張臉花亂著,卻怎麼也掩蓋不住他甜蜜的笑容。

  *  *  *

  一早拎著早餐到駱家去,駱家阿公跟阿嬤去參加老人會的旅遊,可憐駱以楓沒飯吃,況且他剛出車禍,她還是多照料他一點好了。

  雖然這樣早起的生活對啫睡如命的她有點痛苦,痛苦到幾度想跳樓了結生命,但是為了這個「馬吉兄弟」,只有咬牙撐了。

  沒有人前一天凌晨三點才睡,第二天七點起床會是精神奕奕的,又不是嗑安非他命,也不是堪稱奇葩的蕭大美女,精神不濟是一定的。

  「駱以楓,吃早餐了。」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不過踹向床上的腳,可一點都不馬虎。

  「嗯……」床上的人好夢正酣。

  從那被書本佔滿的桌上挪出一點位置,手上一袋燒餅油條、豆漿就擱在上頭,轉身看看那個榮幸得到她看顧的傢伙竟還在倒頭大睡,這讓花容格更想再多踹他幾腳洩恨。

  賴床原本是她的拿手絕活耶,怎麼換成他了?

  「今天是假日,不急著上學,多睡一下應該不為過吧!」駱以楓閉著眼喃喃的說。

  她聞言走到床邊,推了他一把,讓床空出一點位置,她閉上眼,砰一聲,倒頭呼呼大睡,這回可能來場大地震也震不醒她了。

  當規律乎穩的呼吸聲傳來,剛剛蒙在被子裡的頭卻賊溜溜的從被窩裡探出來。

  其實他早醒來,不過為了讓她滿足叫人起床的成就感,才賴在床上佯裝睡熟,孰料,她一點都瞧不上這丁點兒的成就感,把早餐一擱,推了他一把,就呼呼大睡起來。

  這丫頭,當真卯起來睡了,果然早起對她來說是一件為難的工作。駱以楓不禁搖頭歎息,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側過身,他單手撐在額側,靜靜的看著花容格闔目沉睡的樣子,笑逐顏開,但是他的眼底深處卻又深奧如海。

  愛人是一件幸福的事,如果容格也愛他,那這無疑是令人心蕩神馳的喜悅,但倘若不,一相情願的下場可能會是心力交瘁的失落。

  想問她愛或不愛,卻又生伯表錯情逼得她逃逸無蹤,同衾共枕,這已是他求了許久的幸運。

  「唉……」他無奈的歎息,那是為愛苦惱的長吁短歎,然而歎息後,酸甜交雜的情愫發酵,又是一股令人難忘的滋味。

  伸出食指,克制不住想碰觸她的衝動,他的手指描繪著她的眉、她的眼,那小巧的鼻和淘氣的嘴,「傻丫頭啊傻丫頭,在你心裡可有我駱以楓?」

  驀然,身邊的人翻過身,正面對著他,所幸依然是酣睡未醒,讓駱以楓忐忑的心暫告平歇。

  無言凝睇,那是因為太多的愛,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飽滿艷粉的唇似乎在招呼他上前,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容格,吻醒了你,你會不會對我說你愛我?」他自言自語,完全是一個為愛瘋狂的少年仔。

  忽地,一個念頭興起,他鼓起勇氣,緩緩的湊上前,先是極盡所能的輕柔碰觸,繼而是完全的吻上。

  突然間,她有了回應,這讓他更是瘋狂投入,不敢坦言的愛意彷彿想要藉由這個吻一次道盡。

  然而下一秒,那雙睡眼沒預警瞪得老大,嚇得他愣了半晌,倉皇的離開那令人意猶未盡的唇瓣,起身背對安坐。

  「完了……」罪證確鑿,他的心不安的劇烈跳動。

  「不是金城武——」花容格坐起身,捂嘴驚呼。

  金城武?「什麼金城武?關他啥事?」駱以楓皺眉回看她一眼,下床逕自走向盥洗室。

  什麼跟什麼嘛!竟然以為他是金城武,她真是睡蠢了。

  半晌,「啊——」花容格發出驚天地位鬼神的吶喊,哀悼自己吻錯人了,「我的金城武呢?明明看到的是金城武啊,他還對我說,容格,吻醒了你,你會不會對我說你愛我?」

  看著駱以楓的背影,她幾乎要昏厥,這傢伙渾身上下只穿著一條短褲!這個宇宙、世紀、超級大色胚!

  「駱以楓,你在搞什麼鬼?」

  從盥洗室探出頭來,他滿口的泡沫,咬著一支牙刷,「刷牙啊!」話說得很含糊,然後二度躲回盥洗室。

  一躲回裡面,他懊惱的猛敲自己的腦袋,上一次吻她可以說是喝醉酒,那這一次要用什麼理由搪塞?她一定會把他砍成八段扔去餵狗的。

  「刷牙!沒刷牙還冒充我的偶像偷吻我……」怒火幾乎要從花容格的雙瞳竄燒而出。

  她衝到盥洗室門口,掄起拳頭,頗有擊鼓鳴冤的態勢,二話不說便往單薄的木板門狂擊亂打一通。

  「駱以楓,出來,你給我滾出來!駱以楓——」

  眼見整個門板就要龜裂四散,站在洗手台前侷促不安的駱以楓連忙調整不安的情緒,深呼吸後,戴上面無表情的面具,一鼓作氣的把門打開。

  「出來了。」他的身軀把整個門口完全堵住。

  「你這豬頭三,下流大色胚,你幹麼冒充金城武親我?」

  「我哪有冒充他。」

  「還說沒有,我明明就看到金城武,他還跟我說話,怎麼後來吻我的人變成是你?」一雙拳頭轉而捶打著他光裸的胸膛。

  「是你想太多,我吃飽撐著冒充金城武幹麼!」

  我駱以楓吻你就吻你,關金城武啥事?這白癡的女人,腦子不知道都在想什麼?

  「你這下流男人,趁著我睡覺偷親我,更可惡的是連刷牙都沒有,你是存心想害我中毒啊!」食指豎起,盛氣凌人的直逼駱以楓的鼻子。

  「喔,那我現在刷完牙了,就可以親你了吧?」

  話一落,雙手抵在盥洗室的門框,彎腰低俯,又是一個吻襲上花容格喋喋不休的嘴,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對,然後用著他諱莫如深的眸子,靜靜的瞅著呆傻的她。

  「你……你在做什麼?」花容格簡直不敢相信,瞪大一雙水靈的眼,不可置信的捂著自己的胸口。

  「吻你。」

  「你怎麼可以吻我?」她的尾音稍稍飄揚,洩漏她震撼的心情。

  「為什麼不可以?我已經刷過牙了。」他存心激她,誰叫她一醒來竟對吻她的他感覺大失所望,只因為他不是金城武,這讓他好悶。

  「你這渾球——」吼出一聲咒罵,那發尖的音調劃破假日的早晨,差點嚇跌了在天空翱翔的飛鳥。

  伸出攤開的手掌往駱以楓的臉上襲去,她死命的壓住他的鼻子輾壓蹂躪,口中不斷發出盛怒的咒罵,「你這殺千刀的蠢豬、糟老頭、死色胚、採花賊、登徒子——」

  下一秒,白玉似的腿發狠的踢向駱以楓的小腿,「踢斷你這愛穿毛襪的腿,讓你在家好好懺悔你對我的非禮!」

  什麼毛襪!人家不過是腿毛長得茂盛了點……

  「喔,疼……」這丫頭當真一點都不客氣,踹得他小腿肚發麻。

  施予懲罰後,花容格氣呼呼的轉身離去,口中咒罵依然威力十足。

  「容格,你不吃早餐喔?」他單腳跳追渾身冒火的女孩。

  「你自己慢慢吃,最好老天有眼噎死你,省得我還得親自來收拾你這條小命!」免費奉送一記超級大的白眼,她急奔離去。

  她好像真的很生氣……

  駱以楓頹喪的揉揉發疼的腳,一臉無奈。

  *  *  *

  冷戰蔓延到第四天,仍在鋒火上的花容格依然面色凝重,與駱以楓一臉的無奈形成強烈對比,讓班上同學都隱約察覺到那麼一點不尋常的味道。

  為什麼怒氣難平?

  當然是駱以楓那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人氣惱,害她金城武的美夢當場壯烈成仁。

  疾步走在校園,一陣的交頭接耳惹來花容格的睥睨一掃。

  「你們看,就是她,那個醫學系大帥哥駱以楓的女朋友啦!」

  「她真的是嗎?」

  「肯定就是她,我問過他們班的同學。」

  不怎麼高明的竊竊私語,每一句都落入花容格耳裡,打入她心坎。

  她跟駱以楓?怎麼想都是好笑的畫面,那傢伙怎麼可能喜歡她,雖然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很不賴,很有安全感,但是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是一對的。

  捶胸頓足的快步離去,她口中還是對駱以楓喃喃不絕的詛咒。

  「跟我來。」

  溫熱的手掌匆地拽住她的手腕,不允許抗拒,便將她強行帶往一人跡較少的小徑。

  「放、放手啦!」她皺眉掙扎著。

  他卻怎麼也不放,反倒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緊,直到周圍不再有閒雜人穿梭,他才停下腳步。

  「你要做什麼?拖著我來這裡滅屍喔?」

  駱以楓瞅了她一眼,這女人的腦袋就非得這麼與眾不同嗎?滅屍?虧她想得出來,根本是社會新聞看太多!

  「容格。」

  「幹麼?」她踐踐的坐在石板椅上。

  說真的,跟他生氣累的人還是自己,瞧她氣得這些天吃睡都不得安寧,課更是上得七零八落,完全不知道教授在台上鬼扯淡什麼,一片的渾沌。

  「你不餓喔,中午都沒吃飯。」他遞來熱騰騰的蔥油餅,示好的看著她。

  香味讓她心動了一下,睨了一眼,肚子已經早一步投降,飢餓難耐的發出抗議聲響,可她仍強顧面子,不願接過手。

  「幹麼,想用蔥油餅收買我喔?」

  「吃啦,吃完了想打我出氣,我不跑就是了。」討好的把蔥油餅拿得更近,他技巧性的讓香氣勾引她的饞。

  別過頭看他一臉討好,肚子還真是餓得受不了,二話不說,她接來最愛的蔥油餅,大快朵頤起來,沒必要跟自己的肚子過意不去嘛。

  見她吃得盡興,駱以楓鬱悶的心情也舒坦許多。

  嗑完了餅,接過他遞來的濕紙巾,滿足的擦擦嘴巴跟手,她像隻貓咪似的瞇起眼,「哇,吃飽飽嘍!」

  趴在石桌上休息半晌,花容格沒吭聲,駱以楓也不敢吭聲,週遭是一片安靜。

  忽地,花容格從撐在桌面上的臂膀裡抬過頭來,直瞅著他,害得他不安的正襟危坐。

  「駱以楓。」

  「嗯?」

  她瞇起了夾帶威脅的眼,「你喜歡我嗎?」

  「啥?」怎麼問這問題?

  「你是不是喜歡我?」

  「可以嗎?」他沒敢回答,反而反問回去。

  什麼可不可以?如果說可以,他該不會以為我暗戀他吧?如果說不可以,那他會不會很受傷?

  「我要回家了。」他選擇不回答,那她也可以不答,賴皮回家總行吧!

  「容格,」駱以楓趕緊起身抓住她的手不放,「我……」他猶豫著,說出來會不會把她給嚇跑了?

  「我什麼我,我要回家啦!」

  「聽我說,容格!」他雙手一抱,讓她坐到石桌上,在他手臂限制的範圍內。

  他眸子凝望著她,太過深情了,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珠子不安分的四處飄移,心想,他一定是在捉弄我,我得有我的矜持,別上了他的當!

  驀然,修長的手指托捧起她的下顎,讓她無從遁逃,非得直視著他的眼眸不可。

  「駱以楓……你在做什麼?我沒落枕,不需要這樣掐住我的脖子吧?」心慌慌,腦昏昏,曖昧的紅潮在蔓延,即將洩漏她的情緒。

  忍住想掐死她的衝動,駱以楓不免感歎,她真是一個不解風情的笨丫頭,既然如此,那就下猛藥吧!那樣再遲鈍的人也會清醒。

  「我愛你!」

  「啥?」他說啥?他在說啥?

  微啟的唇,無辜的眼神,毫不遲疑的,他探頭吻住她,輕柔的碰觸後是充滿掠奪的激情熱吻,吻得叫人暈眩。

  「你怎麼可以……」氣息紊亂,面泛桃紅,花容格感覺心就要爆炸了,他的衣衫在她手中被揪得好緊。

  他怎麼又吻了她?那樣霸氣的,讓人無從抵抗,怎麼可以?頻頻的喘息,一雙小手發顫著。

  「我愛你,從你出現在我面前開始。」他的下顎抵住她,雙手的勁道彷彿想把她揉進自己體內,永遠的佔有,「你願意嗎?願意試著愛我嗎?」

  吐不出回答,花容格震盪的心仍未乎復,她緊緊的靠著他,生怕失了依靠,現在她只想待在她熟悉的懷裡,嗅著讓她心安的味道,讓她的心平靜下來,理智快快回來。

  她到底該愛金城武,還是分一點愛給駱以楓?

  他愛她,多誘人啊!讓她想不顧一切的跳進那名為愛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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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容格——」說出自己隱藏多年的愛,駱以楓變得時時刻刻都精神奕奕的,「容格,快點下來!」在圍牆外的喊聲特別響亮。

  「誰啊?」二樓的窗戶,一個穿著小可愛的女孩面帶不悅的探出頭來。

  星期假日,多睡一會兒都不行嗎?又不是小學生在選模範生,每天都得早睡早起。

  「容格,快進屋去!」駱以楓更大聲的喊。

  那一幕讓年輕氣盛的他差點血管爆沖,難道她不知道她的曼妙身材總在彎腰探問時,特別引人遐思嗎?

  撇下摩托車,他像回自己家的直衝花家二樓。

  「駱以楓,你那麼早起床要幹麼?抓蟲吃喔!」花容格懶懶的又躺回床上去。

  「容格,說過多少次了,別老忘了穿件衣服就往窗口探,讓容承哥知道,當心你的屁股!」

  「管他,他現在被他的論文追著跑,沒空管我啦!」翻過身,她攬著被子猶不想起床。

  「別賴床了,天氣很好,我們出去玩。」

  他拉起她,半推半拉的把她送進盥洗室,只差沒幫她刷牙。

  一轉身又來到她所謂的男人禁地之一的衣櫥前,幫她挑選待會要穿的衣服。

  他想看看她淑女的打扮,可她總是有一脫拉庫的理由反駁他,害那些洋裝始終不見天日,不過他還是樂此不疲。

  「駱以楓,你又開我衣櫥!」盥洗完的花容格街上前去,扯住他的褲腰帶,拚命的想把他拖離。

  他不動如山,「這件好不好?粉粉的,跟你一樣可愛。」他抓出一件洋裝問她。

  「不好、不好,」她扯過洋裝往一旁的椅背上一扔,「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是本小姐的閨房,是我的秘密衣櫥,你怎麼可以三番兩次的翻我的衣櫥?難不成你想當河莉秀第二?」

  「未嘗不可!」他喜歡翻她衣櫥,覺得這是瞭解她的—個好法子。

  「好你個頭——」握拳一擊,繼而卯起來的她乾脆用頭抵住他的肚子,非把他擊退不可。

  誰知他存心跟她玩,最後索性抱著她往床上倒去,惹來她的一陣抗議。

  「你少欺負我,老仗著你力氣大。」推推那媲美大石的體重,她氣呼呼的喘著氣說。

  「讓我抱抱你有什麼關係?」他偎在她胸口,存心逗她。

  「色狼,當心我把你剁了手腳餵狗吃。」

  「千萬不可以,那以後就沒人可以背你、抱你了。」

  「誰希罕!」

  「我希罕,這總可以了吧!」他俯下身啄啄她的唇。

  她則反咬他一口,「討厭鬼!」

  當兩人甜蜜蜜的攬著對方,花容承一邊扣著衣扣,一邊上樓來,站在門未關闔的房前,「容格,我要出……」抬眼正巧被床上那曖昧的景象打斷了話,「咳……以楓,你來啦!」

  連忙推開毛手毛腳的駱以楓,「哥……」臉紅心虛的,幸好衣服都還在身上。

  「容承哥,早啊!」駱以楓抓抓頭髮。

  「早啊!」花容承的表情有點調侃,「我只是來跟容格交代些話,我要出門去了,記得去吃飯。」

  「我知道。」花容格頭低得直想埋進被窩裡。

  花容承擺擺手,「那我走了,不好意思打斷兩位,你們可以繼續了。」他低笑的踱下樓去。

  「哥——」花容格略嫌晚的抗議。

  駱以楓賊笑說:「容承哥說我們可以繼續耶!」

  「繼續你個頭!看我會不會把你從二樓扔下去!」

  原以為已經下樓去的花容承又出現在門口,笑笑的扔了個小東西進門,駱以楓一把接住。

  「以楓,好好善待我妹妹,不要太猴急,記得要做好防護措施,我還不想這麼早當舅舅。」他又笑笑的離去,留下錯愕的兩人。

  駱以楓攤開手掌,一枚保險套躺在手心,這下子不只花容格尷尬了,連他都抵擋不住臉上氾濫的紅潮,呆坐在床上。

  這容承哥也真是的,竟然堂而皇之的把保險套拿給他,這下子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更何況他們只是想親近對方而已,還沒想到要做那檔事。

  花容格一臉氣結的瞪著眼前的笨蛋,看她以後要怎麼在哥哥面前抬頭做人!

  *  *  *

  晚秋的天氣漸漸轉涼,這是上大學的第二個秋天了。

  「累了?」

  從圖書館出來,她的腦袋已靠在他身上,要不是他拉著她,難保她不會從階梯上滾下來。

  「看那些書看到眼冒金星,而且快要餓死了!」

  「去吃宵夜。」他接過她的書往置物箱放去。

  「當然,不吃飽飽,晚上怎麼睡覺。」

  「先把外套穿上。」

  「喔,」晚上是有點涼,拉上拉鏈她仰頭看著駱以楓,「以楓,你不累嗎?」為什麼她每天都想睡覺,可是他每天都神清氣爽,更何況現在也已經晚上十點多。

  「因為我都吃一種特效藥。」他故作神秘小聲的說。

  「什麼特效藥?你不會是嗑藥吧!」花容格直覺想到便問。

  坐在摩托車上的他賊賊一笑,手掌托住她的後腦勺,低頭便是一記極盡纏綿的吻。

  喜歡吻她,無時無刻都喜歡,只要吻上她一秒鐘,他就可以一整天都神采飛揚,只要抱她一下,他就會擁有一整天的快樂,所以說她是他的特效藥,一點都不為過。

  「嗯……」他激狂的吻每每都讓她暈眩,忍不住發出喘息的呢喃,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肩膀。

  正當兩人渾然忘我之際,一記清亮的口哨聲響起,駱以楓把花容格攬進懷裡,不想讓她面對同學的揶揄,因為她會害羞。

  「阿楓,這樣熱情如火會讓大家太羨慕耶!」始作俑者的阿邱出言調侃,一旁還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同行。

  「對啊、對啊!」眾人附和不斷。

  「少囉唆,你們這些偷窺狂。」

  「欸,冤枉喔!我們哪是偷窺,我是來騎我的小五十回家,要不我媽媽會擔心的。」

  「快滾啦,多嘴。」

  「阿楓,我們要去PUB喝一杯,順便把妹,你跟容格去不去?」坐在阿邱車後座的同學提出邀約。

  「你們去玩吧,容格累了。」

  「那好吧,不打擾兩位的濃情密意。」五、六個人跨坐上了摩托車。

  臨走前阿邱還不忘消遣花容格,「容格,別躲啦,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阿楓熱情如火,非得三不五時親你一口,補充元氣,不過,別說我阿邱老大沒照顧你,不要太早當媽媽,這樣你生產時我們還沒法兒給你打折,虧本。」

  「阿邱,再不走放火燒你的車喔。」駱以楓笑著恐嚇他。

  「好啦,不逗你馬子了。容格,我們走了喔!」

  幾輛摩托車一起騎遠。

  這時,花容格才從駱以楓懷中抬起頭,埋怨的睨著他,「都是你啦!」

  「誰叫你這麼可愛,讓人忍不住就想親你。」他用鼻尖頂頂她的。

  「少貧嘴,人家肚子餓了啦!」

  「那就上車,幹麼死抓著我的外套不放。」

  「駱以楓——」她抗議的一喊,然後一屁股跳上摩托車,存心要讓他心疼他的愛車。

  拉過她的手在腰前環住,他慢慢的將車子往路上駛去,嘴邊得意的笑怎麼也止不住。

  「去吃永和豆漿?」他知道那是她的最愛。

  「嗯。」

  把臉貼上他的背,唇邊甜美的微笑久久不退。

  多讓人心安的感覺,對他從懵懂到愛戀,如今已是愛不釋手,一天不見到他,不和他斗上幾回,她心裡就會沒有安全感,有點變態的心情。

  對他的愛越來越濃烈,濃烈到自己都不明所以,好幾次他的吻讓她幾乎就要不顧一切的獻出自己,但是最後把持住的總是他,因為他說要好好珍惜她,不想因為慾望而佔她便宜,對她,他是真的捧在手心呵護的。

  「以楓,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像是有感應,駱以楓把一手覆在她手上,緊緊的疊著。

  就當一切都如往常般平靜時,一陣震耳欲聾的車聲打破了寧靜,讓淺睡著的花容格皺起了眉。

  還來不及說出抱怨的話,後方受到一陣猛烈的撞擊,摩托車就這麼給撞飛出去。

  「以楓——」劇烈疼痛一襲上身,花容格看見駱以楓被拋上了天。

  「容格——」駱以楓被撞後的第一個念頭,是擔心坐在後座的花容格。

  接連幾個聲響,刺耳的煞車聲劃破黑夜的寧靜,只見墜落的人體撞在肇事的車頭,然後又摔落地面,倒臥在血泊當中。

  「以楓……」撐起手肘,花容格艱困的試圖呼喚倒在肇事車輛旁的駱以楓,他眼睛閉得緊緊的,臉上都是鮮血,「以楓……」五十公尺遠的距離,她卻連一公分都無法靠近。

  等不及救護車的救援,她的意識逐漸抽離,恐懼的眼淚無止境的滑出,口中呢喃的始終都是駱以楓的名宇。

  *  *  *

  「以楓,以楓——」不知道是第幾次哭著醒來,淚流滿面的花容格倉皇的想下床找駱以楓。

  「容格,小心手上的點滴!」花容承趕忙制止她。

  「哥,我要見以楓,我要見他。」

  「我知道,但是你現在不能下床,而且以楓的探視時間還沒到,得慢慢等的,你安靜些,安靜些等,好不好?你不好好休息,醫生不會准你去看以楓的。」他好言安撫著。

  「他怎麼樣?好不好?為什麼還要等?我想看他,我想看他……」眼淚啪答啪答落個沒完,沒有看到安好的他,她怎麼可能休息?淚眼婆娑的花容格,心被揪得好疼。

  「容格,沒事的,我昨天看過以楓了,因為動了手術,所以要隔離靜養,你別擔心。」正好進來的阿邱不忍看她這樣,連忙幫著花容承搭腔說謊。

  「阿邱,你見過他了,以楓他有沒有說什麼?」好恨為什麼不是她親眼見到他,他們很少分開這麼久。

  「他很累,他說叫你乖乖的聽容承哥的話,等他好些就會來看你,你腳受傷,千萬別下床,要不他會生氣!」

  「他真的這樣說?」

  「當然,我們昨天都看到他了。」阿邱推推一旁的同學。

  「對啊、對啊!」那人牽強的笑著,「容格,如果你不乖,我們都是證人,以楓會把你吊起來修理一頓!」

  「是啊,被男朋友修理很糗,你還是乖乖聽話好了,這樣才能永遠當女王指使駱以楓。」

  見大家信誓旦旦的模樣,她總算安靜下來,在花容承的照料下,躺回了病床。

  當大家一口氣還沒松完,花容格又坐起身喊,「阿邱……」

  「大小姐,你嘛乖一點,要不我真要告狀喔!」

  「別這樣,以楓他不准我下床,那你幫我帶話給他好不好?」

  「好啊,你說,不過不要太肉麻,我怕我會說不出口。」

  她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跟他說,他要好好休養,等我腳上的石膏拆下來,我會去看他,叫他要好好的喔!」她一臉真誠,那淚珠還擱在睫毛上閃爍著。

  「我記住了!」阿邱用力的拍胸脯保證。

  花容格這才甘願的躺回床上,沒事就好,以楓沒事就好,一定是車禍現場嚇著了她,害她以為他要撇下她了。

  沒事的,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她心安的闔上眼,靜靜的想念著他。

  *  *  *

  死了,他死了,帶著他們的愛情死了,只留下她記憶中,他全身浴血的那一幕,最後的一眼。

  年少的戀情,樸實自然的情感,沒有多餘的現實考量,只是因為相愛,那是愜意談情的記憶,卻也是最脆弱的愛情,它抵擋不住外在的阻撓、摧毀,終告灰飛湮滅。

  包裹著紗布的手小心翼翼闔上相簿,在灼痛的心裡告別,告別青澀的愛情,還有曾經愛戀的人。

  「再見,以楓,再見了,我心愛的人……」

  豆大的淚珠落在布面相簿上,沁入其中,藏住心裡最深沉的哀傷。

  那屬於花容格和駱以楓的愛情故事,禁不住早夭的命運,只得畫上句點,逐漸遺忘。

  「容格,走了。」花容承在門口輕喚。

  倉皇的拭去淚水,來不及做好佯裝的笑容帶著狼狽,「嗯。」

  妹妹的眼淚讓他心疼,因為不放心,所以帶著她離開,讓她揮別過往,期待未來會是一個順遂的人生。

  收拾凋零的青春,親手封上箱口的膠帶,花容格連回頭一望的勇氣都沒有。

  爬滿青苔的圍牆內外,有太多他們的回憶,多少信誓旦旦的盟約,終究是過眼雲煙。

  她怎麼也沒想到,直到她出院,她都沒有再見到駱以楓,連一面也沒有,每個人只說他手術失敗死了,但是她不懂,為什麼沒有讓她見他最後一面,為什麼他毀約了?

  那一場酒醉駕車的車禍斷送一切美好,好恨、好恨——

  帶著簡單的行囊,跟艙著步伐,這一次,遠赴另一個國度,只為遺忘這場情愛的傷痛。

  早天的愛情,猝死的情人,心已經疼的麻痺,再也沒法去愛……

  *  *  *

  連同出社會工作,拼拼湊湊,那件事情應該已經過了八、九年吧?然而,卻依然刻骨銘心,每每得費盡心力的克制自己,才能繼續走下去。

  站在醫院門口,花容格仰頭看看那發亮的太陽,「台東總是早一步迎接陽光的到來!」她露出燦爛的笑容,隨即展開一天忙碌的生活。

  「花醫生,早。」

  「大家早!」她活力十足的問候大家。

  原以為沒辦法再回到台灣的,那年事情發生後,哥哥申請到日本攻讀博士學位,也不放心她一人在台灣,決定帶著她到日本和唯一的姑姑一同生活,因此,學業也暫時終止了。

  度過呆傻的一整年,姑姑耐心的引導讓她找回她的勇敢與智慧,義無反顧的,第二年她隻身回來台灣,堅強的完成她的學業,依造她和駱以楓曾經的約定,勇敢走下去。

  「花醫生,這是早上巡房的病人資料。」

  「謝謝。」接過手,她抽出口袋的筆,趕緊快步而去。

  「花醫生為什麼每天都精神這麼好?」一小護士問。真羨慕還有人在醫院如此忙碌的工作中,可以這樣開懷的過日子。

  「這是一定要的,如果病人每天看到苦瓜臉的醫生,病情會好轉嗎?」護士長訓話說。

  「喔,可是花醫生就是特別不一樣。」真是喜歡她!

  「所以你多學著點,不要成天發呆,還不快去工作!」

  「是的。」

  小護士唯唯諾諾的推著推車去忙了,護士長怔怔的望著花容格穿梭病房的身影,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花醫生的確不一樣,好像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滿腦子掛念的都是她的病人。」

  花容格穿梭在病房間,帶著輕鬆的心情逐一的探問病人身體狀況,彷彿在她身上只有陽光,沒有陰霾。

  看完了病人,趁著門診還未開始,她趕緊解決早餐,好餵飽唱空城的肚子,「哇!今天天氣超好的,」咬了滿滿一口燒餅油條,無限滿足。

  「花醫生,你果然又在這兒。」護士小真拎著兩瓶豆漿過來。

  「小真,快過來這裡,陽光超溫暖的,嗑完早餐正好行光合作用,一整天精神都會很好。」

  「光合作用?」小真愣看著花容格,現在是基因突變成人也是植物嗎?要不怎麼會行光合作用?

  「對啊,對啊!過來一起坐吧!」她熱情的招手。

  「喏,你的營養豆漿忘了拿。」小真遞了一瓶給她。

  「喔,謝謝,又忘了它的存在,差點又要放成豆花。」旋開瓶口,她仰頭開懷暢飲。

  「花醫生,你每天都幾點睡啊?」

  「兩點吧!我也不大清楚,總之累了就睡。」書是她的催眠曲,捧著一本醫學書籍躺在床上,不消半小時,保證睡得舒舒服服。

  「你會不會睡得太少了?」兩點才睡,每天一早六點多就上班,她還能這樣活力十足,也真是神奇!

  「還好嘍,反正吃飽精神就好。」花容格滿足的享用她的早餐。

  「花醫生,你知不知道五一○房那個病人?」小真喝著豆漿問。

  「你是說那個半夜不睡,跟人家械鬥送進來的年輕小夥子喔?」

  「是啊,可不就是他。」

  「怎麼了,那小子幹啥啦?不會是在醫院嗑藥吧!」花容格挑挑眉問。

  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危害社會的小笨蛋,自以為帥氣,臭屁的跟什麼似的,沒兩下子還特愛跟人家逞兇鬥狠的,結果三天兩頭就進醫院。

  別說是外面的兄弟想扁他,就連她都想好好修理他一番,誰叫他敢調侃她的身材是洗衣板。

  「要是他嗑藥還好辦,請警察來拎去修理,偏偏他是在病房騷擾我們的小護士,害得那些來實習的妹妹,一聽到要去五一○病房就臉色發白。」

  「哎呀,那個死兔崽子,被打得還不怕喔,敢調戲小護士!」

  「可不是,害我光聽那些妹妹抱怨心都煩了。」

  拭拭嘴巴,花容格體內的正義因子活躍起來,「小真,這事交給我,待會兒門診結束,我再親自去料理那個社會敗類,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囂張。」

  「花醫生,你不會是想把他打得更重吧?」小真眼神是惶恐的。

  這花醫生平常是很好的,可是有時候的行徑真叫人畏懼,一點都不像個醫生,許多病人對她是又愛又怕。

  據說有一回工地意外送來傷者,因為傷勢必須緊急手術,家屬在外頭吵鬧不休嚴重影響救治,花醫生竟然出面恐嚇家屬,如果再不安靜,就唆使麻醉師不要施打麻醉藥,直接幫傷者進行手術,要讓那傷者痛得哭爹喊娘,嚇得家屬當場刷白了臉,噤聲不敢再哭嚷。

  事後傷者復原情況良好,家屬對花醫生只剩感激有加。

  「不是,我會是那麼暴力的人嗎?」

  「那你想怎麼著?」

  「能怎麼著?玩玩他嘍,反正他無聊就把咱們當玩具要,那我們工作壓力大需要紓解身心,找他逗逗,再適合不過了。」她一口仰盡鮮美的豆漿。

  「不好吧!萬一院長知道了怎麼辦?」

  「知道就知道。」花容格站起身拉拉白袍,「待會兒告訴你好消息!」帶著飛揚的笑容,她跨步走進門診大樓。

  *  *  *

  結束早上的門診,花容格心情愉悅的往五樓而上。

  「花醫生,吃過飯沒?」一實習護士見到她,連忙熱情的問。

  花容格從來不覺得自己多有親和力,可是偏偏這裡的護士都喜歡她,而且近乎到了崇拜的地步,幾經推敲,可能是因為醫院每天繁瑣的工作讓大家都變得嚴肅,只有她秉持快樂工作的信念天天搞笑,大家特別喜歡同她一起工作吧!

  「還沒。」她回以微笑。

  不過她笑的原因可不是因為工作暫告段落,而是腦子裡正轉著捉弄人的鬼點子。

  「容格,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傅昆唯邀她同行。

  麻醉科的傅昆唯是花容格頭號愛慕者,可是郎有情妹無意,雖然苦追兩年未果,不過只要有機會,傅昆唯總不輕言放棄。

  「你們先去吃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揮揮手,再差幾步就到五樓,頑皮的小手再度縮回白袍的口袋裡。

  「秀萍,怎麼了,哭喪著臉。」遠遠的就瞧見新來的小護士一臉悲苦。

  「花醫生,」秀萍才一喊,眼淚都要落下,「那個五一○房的病人,老是愛毛手毛腳的,要不就是惡聲的頤指氣使人。可這會他的點滴該換了,大家都不敢去,就推我去送死。」

  「要換點滴啊!」花容格眼睛一亮,「那沒關係,我幫你去,我現在正好有空。」

  「這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的,每回忘了吃飯時間,都是你們幫我帶飯,這次就當是回報,要是怕被護士長責怪,你跟著來不就得了。」

  「謝謝花醫生。」

  「把東西準備好,我們一起去吧!」

  「嗯。」備齊點滴、藥品,兩人直往五一○房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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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瞧瞧,原本是雙人病房,因為那個小混混成天惡聲惡氣的,把不少病人嚇得頻頻要求換房、轉院,累煞醫護人員,現在花容格可是要來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笨蛋,讓他安分一點。

  秀萍躲在門口,看著花容格進去,心裡真是替她捏把冷汗。

  「小弟,我來換點滴了。」

  「什麼小弟?你這八婆叫我什麼?」少年凶神惡煞的扯開棉被,露出刺青的手臂。

  「小弟啊!你耳聾嗎?該不會是打架打聾的吧,通知耳鼻喉科的醫生看過嗎?」花容格彎腰俯瞰被扁得鼻青臉腫的少年仔。

  「不准叫我小弟,你這洗衣板,要不我叫我兄弟扁你一頓。」

  「喔,你這癟三還有其他兄弟喔,不簡單。」

  正當床上的少年要揮拳打人時,花容格正好有點粗魯的把點滴的針頭取出,讓他皺了下眉。

  「你是哪裡來的白癡護士,連換點滴都這樣笨手笨腳的!」

  「我不是護士啊,我是你媽派來修理你的阿姨,再囉唆,當心我用針把你的嘴巴縫起來。」發亮的針,就在少年眼前晃過一回。

  「靠,你這死八婆,不是護士還來換什麼點滴,是想謀殺我喔!我一定要告這家醫院,聘用非法醫護人員。」

  「喔,要告喔,那你得保佑你還有機會活著出去。」她發狠的把針頭往他的手背上扎去。

  「啊!很痛欸,死八婆——」瞧他的手背都淤青了。

  「抱歉,血管跑了,害我沒紮好,重新一次。」她歉疚一笑。

  連忙把針頭拔出,趁少年還來不及發作,花容格又紮了一回,這回少年幾乎要像活跳蝦似的從床上跳起來!

  「你是會不會啊,不會閃開,叫早上那個護士美眉來啦!」再這樣紮下去,整隻手背伯都紮成蜂窩,可能還找不到正確的血管。

  「叫護士姊姊,你以為你現在是在舞廳泡馬子喔,沒禮貌!」她訓他一頓,不忘在他腦袋上敲上一記。

  「要你管,洗衣板、飛機場——」

  還敢罵我,好,有你受的了。

  花容格的手一個轉向,顯然又跑針了,賊賊一笑,抽出針頭準備重新來一回。

  「欸,幹麼還抽出來?」不會是又要再一次吧?

  想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點滴的針頭在他身上扎,別說是紮下去會痛,光看那針頭晃來晃去,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豎起。

  「我最討厭人家叫我飛機場、洗衣板的,一生氣,手就會用力過猛,然後就會刺穿你的血管,然後又得重來,你皮厚不怕疼,可是我很辛苦欸。」

  「你少囉唆,我拜託你不要再亂紮了,去叫早上那個護士美眉!」

  「是護士姊姊。」她糾正他的稱呼。

  眼看那只針又要再度扎入手背,少年臉色發青,「你不要動,去叫早上的護士姊姊來,要不只怕我手扎爛了,你還是扎不到我的血管。」少年頭上大顆汗小顆汗冒個沒完。

  遜,惡人沒膽,花容格鄙夷的睨了他一眼。

  「可是護士姊姊都被你嚇得不敢來了,誰叫你都對人家毛手毛腳。」

  「不要,還是等護士姊姊來再打吧!」瞧那凶狠的臉,少年都要哭出來了。

  「那我幫你換藥好了,這下不用怕了吧!」

  轉而拆著紗布,由於紗布黏在傷口上,不得不使勁扯下,花容格一不做二下休,鑷子抓緊一扯,傷口又沁出血來,少年開始不顧形象的哇哇大叫。

  「痛死我了,我求求你,這位大姊,你不要動手了,我可以等早上的護士姊姊回來再換藥,你千萬不要再動手了。」

  「可是大家都不敢來幫你換藥,所以才讓我來,如果我不做好工作,她們會挨罵的,你忍一忍嘛,不過是換藥,比起你在外面跟人家拿刀互砍算得了什麼?」

  少年全身縮在一塊兒,面露淒苦,「我可以等,等護士姊姊來,拜託你不要再動手,我不叫你飛機場、洗衣板了,拜託你……」

  「喔,那好吧,我幫你叫看看護士姊姊回來沒。」

  「多謝大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見目的達到,花容格笑盈盈的漫步走向躲在門口的秀萍,卻正巧看見秀萍與一位男子在說話。

  那側面、那嗓音……

  花容格心頭一顫,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早離開這人世了。

  沒勇氣上前確認,她愣在原處,眼裡是舊傷口被揭開的痛楚。

  男子走了,秀萍回過頭,「花醫生,你怎麼了?」從未見她這樣,秀萍當下以為是那低俗的病人給她吃了排頭,深感歉疚。

  「剛剛那人是誰?」握住秀萍的手問,花容格語音些微發顫。

  「不知道,說是跟院長有約,詢問院長室怎麼走。」

  「喔。」就說不可能的,都怪她胡思亂想。

  「花醫生,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秀萍滿心歉意。

  「關你什麼事?」釋懷後,花容格恢復一貫的笑,「去吧,那小子現在不敢亂來了,至少這幾天會安安分分的。」

  「那太好了,謝謝花醫生。」

  「去幫他把藥換了,要不一會兒護士長又要唸經,我先走了。」

  「嗯,拜拜。」

  秀萍鼓起勇氣走進病房,而花容格卻盯著走道上那遠去的背影,不捨離去。

  開朗的容顏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濃得化不去的哀愁,「以楓,一定是我想你想得太厲害,才會把別人錯當是你……」

  她緩緩走向護理站,裡頭的人喚著,「花醫生,剛剛院長在找你哦!」

  「找我?那兔崽子這麼快已經向院長投訴啦?我現在就過去。」

  「不用啦,院長說沒啥緊急的事,順口問問而已,而且他現在有訪客。」

  花容格做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這院長伯伯有時也挺鮮的!

  「那好吧,謝謝。」

  *  *  *

  午夜十二點,原本平靜的急診室因為一起車禍而忙碌起來。

  飛馳而來的救護車上,緊急送下一名傷患,他痛苦不堪的呻吟,所有的醫護人員開始忙碌起來。

  花容格一身白袍,神情凝肅的快步走來,仔細的看著渾身是血的傷者,「什麼原因?」

  「酒醉駕車,擦撞到摩托車,又撞到一旁停靠的車輛,雖然車速不快,可是自己卻卡在車內,幸虧其他受害者沒事。」趕來等著作筆錄的員警說。

  「花醫生,這是傷者的X光片。」

  「唉唷,我沒醉,擱一杯……麼壽疼喔——」醉茫茫的駕駛還在瘋言瘋語,但三不五時仍會喊聲疼。

  仰頭看著片子上的情況,「死酒鬼,沒有內出血,還死不了。」花容格的咒罵引來護士、員警的側目,她不以為意,「好了,送進去吧!」

  「花醫生?」今晚的花醫生有點怪。

  「胸腔也沒問題,只有腿部需要清理傷口,做縫合手術,腦部在做觀察。」待會一定縫得他歪七扭八,讓他永生難忘。

  「要不要通知麻醉科的值班醫生做局部麻醉?」

  「不用,傷口還好,直接縫了,等麻醉師來太麻煩。」花容格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讓護士們也不好說什麼,只有照辦了。

  花容格冷靜的寫著診斷紀錄,心裡卻是百般不屑。

  打從心裡厭惡這種人,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便罷,偏偏還開著車子在街上橫衝直撞,奪走他人的性命,毀了人家的幸福,既然不知道怕,待會她一定會讓這個該死的傢伙永生難忘,一輩子記取這次的教訓。

  「容格,是不是有傷患要打麻醉針?」傅昆唯跑進了急診室。

  「喔,是你。」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寫著紀錄,花容格平靜的說:「我看不用了,只是小傷口,這種愛喝酒開車的傢伙應該不會太在乎這一點點痛,直接送進去把傷口縫合。」

  「可是容格……」

  「放心,有事我擔。」她拍拍傅昆唯的肩膀。

  開朗的面容已然退去,換上的是一張冷然嚴肅的面孔,花容格慢條斯理的走去,準備好好教訓那個酒醉膽敢駕車的笨蛋。

  身後的傅昆唯看著反常的她,心裡總是不安,等在外頭隨時待命。

  果然,才下了第一針,數小時前還再把酒言歡的癟三,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叫聲。

  「花醫生?」護士們頓時都有點手軟,畢竟這聲音太恐怖了。

  「你們幫忙壓住他,我會動作快一點,再不行,就把他嘴巴堵住,既然有膽喝酒開車,就不要在這裡呼天搶地的,人渣!」花容格毫不手軟,依然屏氣凝神的來回下針。

  不過實在是那醉漢的叫聲太過尖銳,花容格一惱,便叫護士把紗布塞進他嘴巴,這才饒了眾人的耳朵。

  「嗚嗚……」這下子酒醒了大半,腳上的痛楚讓醉漢畢生難忘。

  把所有傷口包紮好,花容格冷笑的瞅著酒醒的醉漢,「痛嗎?」

  「廢話,當然痛,你是醫生,怎麼還問這種白癡問題?」想起方纔的疼痛難耐,他就有說不完的惱恨。

  「我是不是白癡大家看得很清楚,至少不會喝醉就醜態畢露,而且還能把你這人渣的傷口縫好。」花容格陰冷的笑言,「倒是你,不知道腦子撞得如何,也許往後會有後遺症,半身不遂也說不定,到時候看你怎麼苟延殘喘。

  「考慮看看,要不要留院觀察,不過像你這種敗類,住院費用應該加你五成,畢竟這病床是給病人躺的,不是給蠢蛋睡的。」

  「你……你是什麼鬼醫生?」

  「我呀,我叫花容格,不高興告我啊,搞不好我在你腿裡留了根針也說不定,不過,現在警察可能急著把你移送法辦吧!有什麼冤屈你跟警察說去。」花容格輕蔑的扯著嘴角,從容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在場的醫護人員都一臉不解。

  「花醫生今天怎麼了?」值班護士問著一旁的同事。

  「不知道欸,平常花醫生是最和善細心的,總是抱持傷患至上,今天怎麼搞的?」

  「萬一這個傷患投訴花醫生怎麼辦?一長條的傷口沒有打麻醉針就開始縫合,光想我都疼到手軟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

  大家都莫名其妙,只能說那醉漢倒楣,竟剛巧遇到花醫生不尋常的時候。

  早一步離去的花容格靜靜的來到醫院外的一隅,所有的情緒到這一刻才開始發洩,她握拳的手不住的發抖,咬著唇,不願懦弱的哭泣出聲。

  這輩子,她恨死所有酒醉駕車的人,如果沒有那些渾蛋,駱以楓不會離開她,她好恨這些人,巴不得親手殺了他們,

  「以楓,」她仰看星空,眼淚順著眼角潸然而下,「我不會原諒他們,永遠都不會!」

  這些天莫名的想念他,幾乎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境地,心好疼。

  蹲在黑暗中,她靜待心情平復,忽爾,來了個不速之客。

  「你還好嗎?」

  花容格仰頭看去,光線昏暗,她瞧不清楚他的瞼孔,不知道他是誰。

  「誰?」

  那人沒回答,掏出口袋裡的手帕遞了過來,「醫生沒有哭泣的權利,只有勇敢的義務。」

  這語調帶點挑釁還有鼓勵,多像記憶中某個人會說的話,那語調亦是這般的熟稔、懷念。

  「你到底是誰?」花容格沉聲問,不願接過他的善意。

  最忌諱讓人看到她懦弱的樣子,自然而然,她的個人防備也就更顯強烈。

  「那很重要嗎?把眼淚擦乾,進去吧!夜裡天冷。」他將手帕強行塞給她,高大的身軀逕自走向更黑暗處,在寂靜覷黑的院區獨自走著,留下悵然的她。

  誰?他到底是誰?為何給她一種宛若以楓的錯覺?

  *  *  *

  「出去、出去——」一大早,單人病房裡,一名老翁發著脾氣,誰都不准進他病房去,膽敢越雷池一步的,便會領受到他發怒的威力。

  鏗鏘哐啷,病房裡的東西又被掃了一地,家屬全因不知所措退到門口,不敢靠近低氣壓中心一步,只能在不遠處苦口婆心的喊話。

  「爸,你別生氣,會氣壞了身體。」那兒子愁著臉勸說。

  「我氣死了你最高興,沒人跟你囉唆,你還可以領到遺產,不正順遂了你分家產的希望!」老翁聲若洪鐘的大吼。

  「爸……」感受到眾人打量的眼光,身為人子多少有些不自在。

  「通通出去,我不會答應分家產,你們也都不用來了,就算死在醫院我也不想看到你們——」

  「可是爸,我……」

  「滾開,我叫你滾開沒聽到啊——」氣憤難耐。

  正在巡視病房的花容格大老遠就聽到威力十足的嚷聲,醫護人員團團圍住門口,顯然很熱鬧喔!

  看看巡房的資料再對照病房號碼,「不會吧!這樣巧。」那堪稱一級戰區的病房,就是她下一個目標。

  老天爺啊,我花容格是造了啥孽,難搞難纏的,通通有我的份兒,躲都躲不完!天生衰命……

  也罷,橫豎都得去瞧瞧,縮頭是一刀伸頭還是一刀,為了能爭取多一點時間吃早餐,還是快點解決好了。

  「好了、好了,別看戲了,公關組沒通知有劇組來拍戲啊,怎麼大家都擠在門口啊!」她穿過重重人牆,艱困的往病房裡挪栘。

  「花醫生,病人在發脾氣,你要不要晚一點再來?」小護士好心提醒。

  「沒關係啦,早死早超生。」她準備大搖大擺的進去。

  同一時間,空中一隻水杯扔了過來,好巧不巧的砸在她頭上,當場潑了她一臉狼狽的濕。

  「啊——」一旁的小護士紛紛為她喊倒楣,幸好是紙杯,要不花醫生可就腦袋開花了。

  水滴滴答答的落個沒完,花容格再好脾氣這下子也給惹毛了,她抹去臉上的水,惡狠狠的瞪著床上的老翁。

  好啊,死禿驢,敢潑我水,分明是活膩了。

  「你就是詛咒我早死早超生的丫頭片子?」床上的老翁盛氣凌人的問。

  「敢問閣下就是沒有公德心、四處亂潑水的超級大渾蛋?」

  「你說什麼?」老翁氣得面色漲紅。

  門外的眾人莫不瞠目結舌,看著劍拔弩張的兩人,但是誰也沒敢上前勸阻,生怕被颱風尾給掃著了。

  「我說國語你不懂啊!」拉過一張椅子,她好整以暇的落了坐,擱下手中的資料,逕自抽著病床旁的面紙擦臉。

  「那是我的面紙,不准你用……」

  「不用就不用,用了我還怕會跟你一樣頑固呢!」她別頭往外一喊,「小倩,幫我到護理站拿包面紙來。」

  「花醫生,馬上來。」被點名小護士趕緊飛奔而去。

  「你這丫頭片子不要待在我病房裡礙眼。」

  「你這頑固糟老頭,不要霸佔我病人的床位,我是來巡房的,你少在這兒囉唆。」花容格回了一句。

  「你這死丫頭——」他要是找著第二杯水,非再給她一點教訓不可。

  「老頭子,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台都在準備大限水,你這頑固的糟老頭不會拈香祈雨也不會跳求雨舞,沒有半點貢獻,還敢浪費水,當心你以後渴死,變成人乾。」

  「你、你說什麼?」這丫頭怎麼嘴巴這麼利!

  「我說的是國語,要問幾次你才會高興?」

  「我不管你是誰,現在我命令你出去,不要在我的病房裡面吵鬧,要不我讓院長開除你!」

  「最好是這樣,不過不要忘了提醒院長給我遣散費喔,我會請你吃大餐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沒瞧過誰敢這樣跟他說話的。

  「知道啦,男性病人一個,年約七、八十,脾氣暴躁、對人頤指氣使,配合度極差,想死又怕死,好啦,這種人我見多了,打個商量,我們配合一下,我問你答,你回答完了我就定,反正我也嫌你礙眼。」

  「你這沒教養的丫頭怎麼當上醫生的?」

  「我這沒教養的丫頭專治你這沒格調的病人,保證藥到命除!」

  「你少詛咒我,我會長命百歲的。」他忿忿的別過臉去。

  「最好是,我每天都會來,你最好是長命百歲的跟我鬥下去,否則有得讓人恥笑的了。」

  「我一定要告訴你們院長——」老翁氣得發抖。

  「我知道,待會我給你院長的分機號碼,你慢慢的跟他控訴我的罪行,現在回答我的話,今天大便沒?」

  一張老臉漲起不自在的火紅,「我有沒有大便關你啥事?」

  「那就是沒有了。為了預防你會便秘,」花容格回過身去交代,「小倩,待會拿藥劑來,要不加點瀉藥也好,今天非要讓他拉到脫肛不可。」老人家,這事兒也不好意思說。

  「是,花醫生。」嬌柔的聲音可聞強忍的笑著。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胸口感覺如何,吃早餐沒?」

  「氣都氣飽了,吃啥?」他是人單力薄,所以才鬧脾氣。

  「喲,那罐燕窩不會是你的早餐吧?」花容格怪聲怪調的。

  「一坨鼻涕有啥好吃,還不是那些肖想遺產的笨蛋想來虐待我的把戲。」老翁又氣又委屈的,跟三歲孩子沒兩樣。

  花容格探進口袋,拿出一袋蔥油餅,「自作孽,我也救不了你,沒事對我潑水,害護士美眉送我的早餐也泡水了。」

  老翁咽嚥口水,一臉失望。

  其實他早餓了,要不是看到兒子敷衍的拿燕窩給他吃,又一直追問分家產的事,誰想發脾氣?

  突然原本人群擁擠的門外不見半個人,是院長大人來了,除了小倩站在外頭待命,沒人敢留下來看戲。

  「張老,你怎麼了?一早就發脾氣啦!」

  花容格聽聲音也知道是院長,「院長,早。」頭也沒回,她繼續探看老翁的身體狀況,對著老翁輕聲說:「喲,老天爺選邊站,真讓你盼到院長來了。」

  「花醫生,張老的身體還好吧?」

  「很好,好到精力旺盛的可以罵人、潑水。」告狀她也會。

  「院長,你院裡的這女醫生真是凶,一定還沒嫁人。」

  「我嫁不嫁人關你啥事,最重要的是待會我還有香噴噴的蔥油餅吃,而你沒有。」花容格挑釁的取下聽診器,「要不要,我讓小倩也送一份給你吃?」一雙眼睛鬼靈精的轉著。

  「我就不相信只有你有,別人都吃不到。」張老就是不想拉下老臉。

  「院長,老先生目前狀況都正常,如果沒事,我先走了。」肚子很餓,再不吃點東西,待會兒門診時間一到,又得等到中午了。

  「花醫生,等等,我介紹個新同事給你認識,往後張老就由你們兩位共同看顧。」院長靠近花容格小聲叮嚀,「張老是我們醫院的贊助人,姿態放低一點,別虧待醫院能生存的幕後功臣,張老只是個性倔了點。」

  「是。」院長都這樣說了,她能說不嗎?

  新同事,是什麼新同事讓院長這樣看重?她就看看是什麼樣的厲害角色。

  「好了張老,別跟這有口無心的孩子一般見識,待會跟你介紹一下醫院新聘請的胸腔科醫生,由他來幫張老看顧,保證張老你很快就可以出院含飴弄孫。」

  腳步聲傳來,「抱歉,我來晚了。」男人爽朗的聲音由遠而近。

  「說人人到,張老,這位是駱醫生,剛從美國回來的。」院長口氣中的得意好不像話,讓花容格好生的好奇。

  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當那張臉完全出現面前,她腦子轟的一片空白,連帶臉色也唰的慘白。

  「以楓……」睜大眼睛,她不可置信的喚著記憶中的名字。

  「你們認識?」院長驚訝的問。

  「我們認識?」男子也語帶詫異。

  花容格久久不能回話,是心頭率先一窒,感覺眼前一黑,她便暈眩的倒下,墜入黑色漩渦。

  「花醫生,花醫生——」

  「小姐——」

  院長跟男人的聲音同時在耳邊呼喚,然而她卻怎麼也睜不開眼,冷意蔓延全身,她好難受,全身無力的癱軟,直到昏迷。

  *  *  *

  駱俊璋在病房的窗旁來回的走著,床上的人已經昏迷一整天,為什麼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她斷斷續續的啜泣,口中喃喃泣訴,任他怎麼搖、怎麼喚,她依然深陷在自己的世界,無法清醒。

  不懂為什麼他的出現,會引發她這麼大的反應,醫院裡跟她熟識的同事也不明白,難道他是她記憶中的某個人?會嗎?

  她又開始啜泣了,細微的聲音,卻是令人肝腸寸斷,駱俊璋走近病床,攙扶起她,試圖將她自夢境裡拉回。

  「花醫生,花醫生——」輕拍她滿是淚痕的臉,冰涼涼的,讓他一陣的不捨。

  她叫花容格,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彷彿在多年前的夢境裡,他曾聽聞過,然而,現在他怎麼也想不起。

  「花醫生?」

  淌著淚的眼睛緩緩的睜開,那是一雙叫人憐愛的眸子,像黑夜中的星子。

  「你總算醒了。」他釋懷一笑。

  掙脫他的懷抱,「你是誰?」那眼神變得防備。

  「我是新來的胸腔內科醫生,駱俊璋。」他伸出友好的手。

  「駱俊璋?不是以楓,你不是……」像是在癡笑自己的呆傻,花容格失落的抹去淚。

  見她要下床,駱俊璋趕緊繞過去,卻被她一手擋去,「我沒事。」

  「可以問為什麼嗎?我是不是讓你想起了什麼事?」他忍不住想詢問。

  「沒有,很抱歉,我先走了。」

  「可是花醫生……」

  來不及再喚住她,那纖瘦的身影已經快步的奔離。

  呆坐在空蕩蕩的床上,駱俊璋滿是困惑,他的人生曾經有一段空白的記憶,妹妹說,是他上學出了車禍使然,他也深信不疑。

  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褲子口袋裡看見一張台東、綠島的往返船票,開始懷疑自己並未如同家人所言,是打小生長在美國的華人,那張船票成了他選擇來到台灣的始因,他想找回失去的記憶,填補那段空白。

  回到窗口看著下到一樓狂奔離去的身影,有太多的疑問在駱俊璋腦中旋轉跳躍,一時間,他挑抽不出具體的問題,表達他內心真正的糾結。

  同樣複雜的心情,在狂奔不止的花容格心頭浮現,他不是以楓,不是她想了好多年的人:駱俊璋,一個自美歸國的專業醫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駱以楓。

  然而他們卻有著同一張臉,同樣的笑容,同樣的嗓音,直至現在,她的耳畔都是他低沉的呼喚,花醫生、花醫生……

  「不會的,以楓不會這樣生疏的叫我,如果真是他,他會指名道姓的喚我花容格,不會是這樣生分的稱呼,要不,也該是揶揄的調調。」

  不敢讓自己的腳步停下,然而心酸的淚卻不受控制,自她盛滿哀傷的眼底湧出,飛逝在她奔跑的風中。

  「以楓,你聽見我的話嗎?我想你,一直都想著你——」

  發軟的腳驀然跪在地上,黑夜中,她一個人痛徹心扉的嚎啕大哭,為了那個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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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天這麼早喔,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天還未亮他就開始等這丫頭。

  一見到花容格出現,張老無聊許久引發的暴躁馬上全藏進廁所。

  「吃不吃?蔥油餅。」

  「當然吃,誰會跟免費的食物過意不去。」張老連忙拿了過來,飛快的送進嘴巴咬了一口。

  「沒這回事,早餐費也要加進你的住院費用。」花容格賊賊的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何況是早餐,一把年紀連這都不懂。」她存心調侃他。

  「小氣鬼,沒瞧過這樣小家子氣的丫頭片子。」罵歸罵,吃還是要吃。

  「我本來就小氣,全醫院上下誰不知道我花容格最小氣。」她用聽診器聽聽他的胸腔,做著巡房紀錄。

  「你這醫生好像不大會照顧自己的身體。」張老咬了一口蔥油餅說。

  「誰說的,不知道現在躺在床上的病人是誰?敢笑我!」她吐槽他,「還不快點深呼吸。」

  「沒錯,我是病人,但是昨天是誰莫名其妙昏倒啊,」他嘲笑的看著她,「不會是因為看到大帥哥吧?我看那個駱醫生長得一表人才,你該不會是藉此機會要釣大家?」

  「釣你的大頭,滿腦子一堆有的沒的,叫你深呼吸還不理我。」花容格瞪了張老一眼,「快點啦!」這老伯真是難纏。

  「偏要慢慢來。」

  花容格凝神仔細聽著他的呼吸,做著紀錄,「你兒子今天沒來啊?」她順口問。

  「問那兔崽子做什麼?成天想著怎麼從我這老頭子身上挖點好處,這種兒子不來也罷,免得氣死自己。」

  「這麼簡單就可以氣死你,你這麼遜喔,那我昨天不就把你氣死好幾回了?往後不買早餐請你吃還真不行呢。」

  「這是當然,不分我好料的吃,看我怎麼捉弄你,一定把你昨天的糗事到處宣揚一番不可。」

  「阿伯,不要妄想欺負我,省得到時候倒楣的人是你自己,」她威脅的睨他一眼,「我幫你把床搖上來,靠著吃比較舒服,好了告訴我一聲。」

  「嗯,算你還有點良心。」

  「我當然有良心,昨天被你潑水,今天還帶早餐給你吃。」

  「好啦好啦,你這丫頭心最好。」

  花容格蹲在床尾慢慢的搖著桿子,思緒卻不由自主的想起初初見面的駱俊璋,複雜的情緒讓她沒來由的鬱悶。

  突然張老探頭對她問,話裡都是揶揄,「喂,你喜不喜歡昨天的帥哥醫生?」

  就是不想碰上他,才提前今天的巡房時間,他沒事又提起他做啥!

  「什麼?你說什麼?少胡說了你。」花容格一愣,心虛的加快手上的動作,低頭猛搖。

  「欸、欸、欸,你快住手啦,我才說說而已,你就這樣報答我喔!」老翁哀叫連連。

  花容格趕緊住手抬頭查看,天啊!瞧她做的好事,張老的頭平躺在床上,那雙腿倒是翹得老高。

  「對不起,我搞錯了。」吐吐舌頭,她趕緊蹲下搖著床尾的另一隻桿子。

  真是糟糕,待會兒他一定又要在言語上消遣人了,花容格悶著頭,拚命的轉,想要趕緊幫張老把床調整好,她就可以早早撤退。

  「住手,我叫你住手——」張老又出聲了。

  「又怎麼啦?」花容格起身一看,當場沒切腹自殺。

  床是搖起來了,但是剛剛搖起的床尾卻忘了放下,這會他像割包似的,被頭、腳上揚的床夾在裡面,咳聲歎氣。

  「你有必要這樣折騰我這把老骨頭嗎?」

  「啊?對不起、對不起……」今天是怎麼稿的,怎麼盡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錯。

  駱俊璋一定進病房,就看見病床頭尾都高翹著,張老陷在其中發出哀叫,一旁的花容格則懊惱的猛捶自己的頭。

  「救命啊,駱醫生——」一看到駱俊璋,張老趕緊求救。

  駱俊璋快步上前,把腿部的床面調整回適當位置,「阿伯,你還好吧?」

  「還好,還沒被這丫頭給折斷腰。」張老艱困的揉揉腰部,早知道吃人家的早餐會有報應,打死他都不敢吃。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挑錯桿子而已。」花容格懊惱的解釋。

  竟會讓他瞧見她狼狽的樣子,花容格抓抓因失眠而發疼的腦袋,覺得今天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對不起,我先走了。」抱著巡房紀錄,她越過駱俊璋快步離去。

  「花醫生——」他只能對著她的背影輕喚。

  「快去看看她,我沒事,一定是因為說起你,她臉皮薄,心神不寧的,你快去有看她。」張老揮揮手,催促駱俊璋快跟上去。

  「那我晚點再過來。」

  「好,沒關係。」張老高興的嗑著蔥油餅,催促小夥子快走。

  他們兩個一定有鬼,要不然昨天那丫頭跟他對罵時都好好的,怎麼一看到駱醫王,就咚的一聲昏倒了,嚇死大家一堆的細胞,幸虧駱醫生年輕體壯,把她抱去休息。

  所以,她一定對駱醫生有那麼一點意思。

  「原來住院還可以當媒人,哈哈哈。」

  *  *  *

  「花醫生,花醫生——」駱俊璋一路追出大樓,越過草坪。

  在門診大樓前,他終於瞧見那纖細的身影,瞧她彎著身下知道在跟誰說話,他靜靜的走上前去。

  「姊姊,為什麼你的口袋都可以變出糖果?」坐在輪椅上的小病童小智問。

  「因為聖誕老公公都把糖果寄放在姊姊這裡,只給聽話的小孩吃。」花容格蹲在她面前,平視著為病所苦的眼睛,愛憐的撫摸他的頭。

  「姊姊,媽媽下午會來看我,她會帶玩具給我玩,到時你一起來玩好不好?」童稚的目光有單純尋求同伴的渴望。

  「好啊,那你要等我喔!」

  「嗯。」小手伸出,兩人打勾勾約定。

  「小智,叔叔可不可以也參加?」駱俊璋出聲問。

  「醫生叔叔——」小智呵呵的笑著。

  獨特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他,蹲著身的花容格順著聲音往後仰看,沒瞧清楚他的臉,只瞧見他的下顎,還有一道五公分長的傷疤。

  心一驚,花容格當下起身,手直覺的碰觸他的傷疤,「怎麼回事?你這傷疤怎麼來的?」

  「傷疤?」順著她手的地方摸去,只碰觸到她細軟的手,卻不記得有什麼傷疤,也許又是一段被他遺忘的記憶。

  「你不知道嗎?下顎的傷疤……」原有一絲欣喜的,因為瞧見他和以楓的共同點,可他的眼睛儘是淡然無知的,彷彿那傷疤不存在。

  不是的,他不是以楓,他不會知道那是因為孩提時,他教她騎腳踏車摔出的傷口,他只是一個神似以楓的人。

  花容格的眼神黯然得像頓時失去電力,再沒了光彩,她落寞的縮回自己的手,轉身往門診大樓走去,心裡有股酸澀揮之不去。

  「等等,花醫生。」

  「什麼事?」定住腳步,她卻沒回頭多看他一眼。

  「你還好吧?」

  「很好,非常好。」她猛的回頭,心煩的應他幾句。

  不知怎的,一瞧見駱俊璋她就會渾身不自在,剛剛那傻樣被他瞧見了,現在又對著他下顎的傷疤悵然若失,以楓,難道這是你給我的考驗嗎?

  「那邊坐著說。」他拉著她的手,往一旁的石椅上坐去。

  「到底什麼事非得坐著說?」她微慍的瞅著他。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或者你的朋友裡有跟我長得神似的?」

  「駱醫生,你看我們像是認識的朋友嗎?何況,這種問題應該問你自己吧!」她有些尖銳的說。

  「我不記得,腦子裡有一大段的記憶都沒有了。」駱俊璋平靜的看著她,「雖然家人告訴我,說我從小生長在美國不曾離開過,但是我卻發現一張往返台東、綠島的船票在我的口袋裡,我想,或許來到這裡我可以找到什麼。」

  相對於他的平靜,花容格卻怔仲的啞口無言。

  「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們是不是認識,或者其他什麼都好。」他睜著請求的眼睛望著她。

  他很想知道過去的一切,不想一輩子都遺忘自己的曾經,那或許有快樂的事、傷心的事,但他都不想遺忘,也許,消失的記憶中,有個他心愛的人在等待他尋回記憶也說不定。

  「不記得!為什麼不記得?」

  「因為我曾經……」正要說出自己失億的原因,一個女孩的聲音打斷了駱俊璋的話。

  「俊璋,原來你在這裡!」飛奔而來的女孩旁若無人似的吻上他的臉頰。

  黃筱婷,院長的寶貝女兒,沒啥心眼,只是被寵得有些驕蠻,像個小孩子似的。

  「筱婷,你怎麼來了?」駱俊璋推開身上的女孩問,手背不著痕跡的抹去臉上的唇印。

  「我來找爸爸,順便來看看你啊!」黃筱婷嬌柔的偎在駱俊璋身邊埋怨著,「你也真是的,來了那麼多天,也不到我家看看我,都不知道我想你呢!」

  「筱婷,我在跟花醫生談話,你收斂一點。」他抽出手臂,不想讓人有其他聯想,尤其是不想讓花容格誤會。

  「呵呵,沒關係啦,花醫生才不會介意的。」她臉上花燦的笑容,是戀愛的女人才有的。

  曾經她也有這樣的笑容,只是發生意外後,她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你們聊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花容格頷首離去。

  離去的步伐牽動心中的納悶,他忘記了,為什麼忘記了?難道他真是以楓,一個忘了過去、忘了我的以楓?

  心好沉……

  「筱婷,你可不可以不要胡鬧?」駱俊璋蹙起了眉。

  她一定知道什麼,她一定知道,駱俊璋迫切的想從花容格口中探得到一點訊息。

  「表哥,我是為你免除麻煩款,我媽有交代,不要讓你隨便跟人家有牽扯不清的感情,免得你忘了美國的家人。」

  「多事。」他甩開她的手,往回走去。

  *  *  *

  他是誰?

  是以楓還是駱俊璋?

  這個問題一整天都盤旋在她腦海裡,她想釐清他的身份,但是無從下手,他什麼也不記得,不是嗎?

  傍晚聽見護士們的耳語,駱俊璋可能是院長的東床快婿,她心頭第一個反應,是嫉妒的,她荒謬的想佔有他,誰叫他跟以楓長得神似!

  花容格孩子氣的把醋意歸咎於駱俊璋的長相。

  從辦公桌上取來一本書,泛黃的扉頁有著俊逸、瀟灑的字跡。

  每個人都是小天使,在這世界上默默的守護小主人。

  容格,你就是我的小主人,我要將你捧在手心呵護。

  但是容格,我親愛的小主人,在我迷途時,也請你成為我的小天使,

  牽引著我好嗎?

  寫於第一個對你說愛你的聖誕節 以楓

  層一蹙,心頭一酸,那是大一的聖誕節,以楓趁著上課分心,偷偷寫在她的課本上,結果討來她一頓好罵,害她怎麼也不敢將這寫有肉麻兮兮情話的課本翻開。

  「以楓,難道你早預言了這樣的未來,要我扮演牽引的角色?可是,如今我該牽引的人究竟是你,還是駱俊璋?」

  忽地,一陣尖銳的救護車鳴笛聲駛近,值班的花容格闔上書,快速的奔往數步之隔的急診室。

  「花醫生,是車禍。」

  眉皺得更緊了。

  又是車禍!夜半三更的,這些人不睡覺,就為了要等待車禍的發生嗎?既然這樣,有多少條生命都不夠揮霍。

  花容格趕緊上前施子救援,雖然傷者心跳告停,她總不願放棄,她一直都在等待奇跡。

  然而經過急救,她仍不得不宣佈,「DOA。」又一條死於車禍的生命,多讓人氣餒。

  今晚的情緒特別脆弱,又是因為想起以楓,真是個殺千刀的男人。

  清洗了手上沾染的血跡,她焦躁的步出急診室外,大大口的呼吸,想吐盡這鬱悶的情緒。

  「誰?」煙草的味道讓她察覺黑暗處還有另一個人。

  「是我。」那人走近,露出了臉。

  「駱醫生?」一個大男人躲在這裡當鬼啊?她厭惡的橫瞥他一眼。

  「這稱呼有點嚴肅,叫我俊璋聽起來會比較親切。」他手上叼了一根煙。

  「你會抽煙?」

  「嗯。」他將手上的香煙捻熄,扔向垃圾桶,分毫不差。

  「胸腔科的醫生老勸病人不要抽煙,可是自己卻偏偏大啖尼古丁,這是什麼世界?」

  她的尖銳來得突然,近日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人生是矛盾的。」駱俊璋戲謔的說。

  「躲在這裡做什麼?」

  「躲在黑暗,沉迷煙霧,這樣比較適合遺忘跟空白,只有在越模糊的情境中,才能越看得清楚自己的存在。」似是有感而發,他忽爾又說:「我在等你。」

  「等我?」

  「對,那天的談話你還沒有回答我。」眼下他唯一的線索只有她,因為她的反應讓他大大的好奇,也許她真可以幫他找到過去。

  「我該怎麼回答你?」花容格坐在花台上。

  「認識或不認識,有沒有與我神似的朋友,這兩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挑挑眉,她不置可否,「你的外貌的確是酷似我的同學。」

  「他人呢?」

  「懶得呼吸,悶頭大睡了。」那儘是埋怨的語調。

  她習慣埋怨以楓的死是因為他偷懶。

  「為什麼?」

  「車禍。」

  「所以你痛恨車禍,痛恨酒醉駕車的人?」

  「你打聽得很清楚嘛!」她不悅的看著他,起身走開。

  她討厭人家探問她的事情,非常討厭。

  「容格,待會交班後,我請你吃早餐。」

  容格?這傢伙以為他是誰?只有以楓可以這樣叫她,花容格眉頭深鎖。

  「不用,我要回去睡覺。」她翩然離去。

  又是看著她的背影,他不喜歡盯著她的背影瞧,他想扳過她,兩人面對面的看著。

  *  *  *

  剛看完門診的最後一個病患,大家討論著待會該吃什麼,小真偷偷的附在花容格耳邊問:「花醫生,駱醫生是不是想追求你?」

  她愣了一下,「哪裡聽來的鬼話?」手中的筆順勢敲了小真一記。

  「大家都這樣說啊,」小真一臉的委屈,「要不駱醫生幹麼一直打聽你的事情?」都是那些好事者啦,推她出來問當事人,結果先討了打。

  「他打聽我的事做什麼?而你們又透露了什麼?」

  「也沒什麼啦,當然是說你的好話啊!」她為她的懷疑噘高嘴。

  「還真是多謝你們喔!」花容格沒好氣的瞪著眼前出賣她的傢伙,「以後請他直接問我,別做些包打聽的事。」

  接收到大家催促的眼神,小真硬著頭皮問:「花醫生,那麼傅醫生跟駱醫生,你比較喜歡誰?」

  「小真小姐,專心去吃你的飯,別成天以揣測我的心意為消遣。」搖搖頭,花容格把病例交給小真,先行一步離去。

  這些丫頭……她忍不住在心裡輕斥。

  她下樓去,傍晚的天氣正好,而現在她只想回宿捨好好的睡上一覺,順便忘記剛剛小真的話。

  她自顧自的走著,渾然不察前方長廊正有障礙物阻擋。

  果不其然,她撞上那障礙物,且那龐然如山的障礙物還一把將她抱起來,在原地旋轉了一圈。

  「啊——」花容格抓著對方的手臂本能的發出尖叫。

  「啊——」對方也配合的一起大叫。

  待看清楚面前的人,花容格板起晚娘臉,就是一陣罵,「哪裡來的豬頭三,你這渾蛋是吃飽撐著喔,竟然敢嚇我,活膩了!」

  讓她轉了一圈,騰空的雙腳終於落地,龐然大物開口,「容格,你怎麼還是這麼粗魯,一點都不溫柔。」

  她拳頭先招呼了過去,「臭阿邱,怎麼來台東也不說一聲,神出鬼沒的。」埋怨著好久不見的同學,她瞼上儘是掩不住的高興。

  「我是打算要當面跟你說啊,可是你這傢伙,害我在喜宴上等了老半天,結果卻沒出現。」跟著握起拳頭,在她腦袋兩側死命的擠壓,「沒人性的同學,我結婚你竟然敢狠心不來,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拍開他的手臂,「阿邱,這要怪你,什麼日子不挑,偏偏挑到我要值班的好日子,害我想去都去不了,厚禮紅包送去了,結果我什麼都沒吃到。」她反過來數落人。

  「對,都是我的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阿邱左手一拉,牽來一個笑盈盈的女子,「那我今天帶我老婆梅欣來跟你懺悔,可以了吧?」

  「你好。」溫柔的女於送了一束馨香的花當作見面禮。

  「哇,是花耶,好久沒人送我了,天啊!我的虛榮心又要開始發作,梅欣你真是個好人。」花容格高興的捧著花,興奮的將臉猛往花束裡埋去,「呵呵,好香,阿邱你這傢伙原來是挖到寶了,難怪急著結婚。」

  梅欣笑得甜美,「你喜歡就好。」

  「女人的心真是虛榮。」阿邱戲謔道,「容格,我們要到綠島度蜜月,給你一天緩衝,後天到綠島集合,我們夫妻倆在那兒等你,房間都訂好了。」

  「我去當電燈泡喔!」第一次聽到有人蜜月旅行還帶同學的。

  「導遊,這算你的地盤,當然是你帶我們去玩。」

  「算你幸運,後天我剛好休假兩天,既然你盛情邀約,我這燈泡就去照亮你們!」她好快樂,看見老朋友的心情真舒暢。

  「喂,下班沒?」

  「當然,邱老大帶著老婆來台東,我還上啥班,走,咱們去知本吃大餐。」雙手拉著阿邱夫婦,她迫不及待要飛奔到餐廳去太快朵頤。

  「容格——」後方長廊傳來一聲呼喚。

  花容格本能的轉過身去,倏地,方才粲笑如花的表情收斂隱去。

  駱俊璋沉穩的疾步而來,臉上帶著謙和的微笑,「還以為你在辦公室。」

  「什麼事?」她刻意的擋在阿邱面前,不想叫他看見駱俊璋,因為阿邱一定會追問。

  「想請你去吃飯,張老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察覺一雙強烈目光的注視,駱俊璋本能的看過去,「顯然你有朋友在等你,那我們明天再討論好了。」不明白對方為何這樣注視著他?

  嬌小的花容格自是阻擋不了阿邱的視線,情況一如花容格所擔心的,阿邱盯著駱俊璋猛瞧,脫口而出的是,「以楓?真的是你嗎,以楓?」

  「阿邱,他不是以楓。」花容格皺著眉,站在駱俊璋與阿邱之間。

  「說什麼鬼話,他分明是以楓。」阿邱不懂她為什麼要否認,越過她,抓著駱俊璋肩膀,「回答我,你是以楓!」阿邱有些激動。

  「我不是,我叫駱俊璋。」有一個念頭竄過他心底,把普天下認識駱以楓的人抓來,會有多少個對著他喊駱以楓?那答案應該是每一個吧!

  心裡動搖,難道他是駱以楓,而不是父母口中的駱俊璋?

  「不是?怎麼可能不是?舉手投足,神態目光,就算是雙胞胎都沒有這樣神似的。」

  「阿邱,他不是,他不是以楓,以楓已經死了,這個事實我們都很清楚。」花容格哀愁的情緒又蔓延,她無肋的閉上雙眼。

  又是一個週期的開始,因為阿邱,她又要從認定他是以楓的情境中,重新懷疑,直到接受否定的答案。

  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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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起來玩吧!雖然你不是以楓,不過你實在眼他太像,就跟著容格一起來綠島,我想要好好認識你。」

  就是因為阿邱的這些話,駱俊璋成了不速之客。她知道阿邱心裡在打算些什麼,她敢斷言,只要見到駱俊璋,所有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想要將他們湊成一對兒。

  然而花容格很清楚,除非她跟駱俊璋一樣失憶,要不,以楓的一切都會存在她的心,作為她衡量駱俊璋的標準。

  「你以前去過綠島嗎?」她的精神不是很好,船身一直搖晃,他試圖跟她攀談,讓她放鬆。

  「去過一次,上大學那年的暑假。」

  「跟家人?」

  搖搖頭,「跟以楓。」她難受的皺了眉。

  那一次,她是全旅客裡最樂在其中的人,不停的在船上跑跳說笑,那時的以楓就像現在的她一樣,昏沉得難受。

  駱俊璋舉起雙手,在她的額際兩側輕輕的按摩,「放輕鬆休息,這會讓你舒服些。」

  那嗓音像是可怕的咒語,勾起好多回憶,好多不敢想起的快樂回憶。

  一陣排山倒海而來的震盪,船內旅客幾乎是無一倖免的暈了船,飄蕩的船隻終於抵達綠島,駱俊璋攙扶起吐得臉色發青的花容格,慢慢下船。

  「行不行?」她根本是渾身癱軟,這不免讓他擔憂。

  真的撐不住了,堅強的花容格蹲跪在地上虛弱的說:「欸,肩膀借我靠一下好不好?」即使是踩在水泥地上,她仍感覺天旋地轉。

  二話不說,擱下行李,他趕忙蹲坐在她一旁,大掌攬過她的頭,慷慨的將肩膀借給她,「傍晚的太陽不會太熾熱,睡一下,會舒服多的。」

  那手掌好溫暖,差一點她又要以為身旁的人是以楓,但若真是以楓,他暈船都來不及,怎麼還會有氣力照顧她?

  耳畔聽著港口專有的嘈雜聲,海風徐徐,那年以楓吐得發白的臉依稀在她眼前,讓人懷念。

  靠著那厚實的胸膛,沒來由的,她眼眶無端的發熱,曾經允諾要為她撐天踏地的人呢?為什麼卻獨留她一人?

  突然的啜泣讓駱俊璋擔心不已,他緊緊的攬住她瘦弱的肩膀,輕聲撫慰,「怎麼了?是不是真的很難受?」

  忍不住悲從中來,花容格埋在他胸懷裡,激動的嗚咽哭泣,雙手緊緊的揪住他的襯衫,雙手捏擠出無數的白玉小結,那哭聲是充滿壓抑的。

  「哭出來吧,哭出來會舒服許多的,相信我。」駱俊璋不捨,溫暖的雙臂將她完完全全的圈住,不讓她有一絲的孤單。

  她不再壓抑,緊閉著的眼睛不斷的流洩出哀傷的眼淚,誰也沒想到,曾經那麼悱惻的情愛,卻變成蝕心的痛處。

  深深愛過的人離開了,而現在身旁這個人,究竟是誰?是替身還是他重新歸來?

  花容格心窩泛酸,沒法遺忘的,這輩子注定沒法遺忘他,然而,現在倚靠的真的是他嗎?還是,只是另一個容貌相似的人?她可以敞開胸懷接受他嗎?或把他當作替身來彌補自己私心的空乏?

  「一切都會沒事的,相信我。」溫柔的嗓音在她耳畔呢喃。

  揪扯著襯衫的手猛的攀住他的肩膀,「不要離開我,不要再離開我好嗎?我等你好久好久,每天總是牽念著你何時會回來,如果你離開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勇氣繼續等候。」不管他是不是以楓,這一刻,她只想緊緊的抓住,不要鬆手。

  下顎抵著她,駱俊璋的心被她的眼淚狠狠的撞擊著,會不會是她?在他空白的記憶裡一個人孤單著,孤單的等待他的記起?

  想也不想的,他承諾她,「不離開,我不離開,就算要走,也會帶著你,不要難過,好嗎?」

  明明是坐傍晚的船,阿邱苦等不到兩人的出現,騎著租來的摩托車緊急的趕到港口,卻看見哭得跟淚人兒似的花容格,還有一臉不捨的駱俊璋。

  「這兩個傢伙,非得嚇得人心臟停止不可嗎?」阿邱又是憐憫又是氣結。

  *  *  *

  兩個男人的對酌。

  「沒事的,梅欣會照顧她。」

  「我知道。」俊朗的臉有著被看穿的羞赧。

  阿邱在他面前的杯裡注滿了黃橙的酒液。

  「來,以楓。」舉杯邀飲,「不,是俊璋,瞧我這嘴巴。」

  「沒關係。」他也希望他是,儘管只有一天也好,至少那個倔強的女人會卸下心防,依偎在他的身旁。

  兩人豪氣的一仰而盡。

  「呼,好久沒有這樣暢懷的喝酒了,阿楓走後,容格到日本休息了一年,一群死黨只剩下幾隻,跟著大家離開學校後,各忙各的,難得碰上幾回。」阿邱的話裡有著不捨跟懷念。

  「跟我說說駱以楓的事好嗎?我很想知道。」

  「你喜歡容格,對吧?」阿邱問得直率。

  駱俊璋對他的直接感到錯愕,在他的目光注視下,他點點頭。

  她抗拒他的接近,他只有輾轉從別人口中探問她的一切,是有點瘋狂,或許潛意識裡,他就是喜歡她的。

  「哈哈,」阿邱大笑,「容格是一個很容易讓大家喜歡的女孩,方纔你若敢否認的話,我一定把你修理一頓,因為不喜歡就不會把她抱得那麼緊,你下午可是差點把容格給捏碎了呢!」

  這阿邱也說的真坦白,駱俊璋尷尬的爬爬頭髮,暗自斥責自己的驢,眼前的阿邱不過是容格的同學,怎麼他的矬樣就像是遇到岳父大人一樣。

  「哈哈,別怪我老把你當成以楓,你瞧你這模樣,就跟以楓那傢伙是一個德行。」舉起酒瓶,又是滿滿一杯,「以楓只會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臭屁、囂張,就連要他去聯誼都跩個二五八萬,害我得拉下臉哀求他個半天,可一說到容格,他就跟你一個模樣,蠢得好笑。」

  三杯酒下肚,阿邱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著他知道的駱以楓、還有容格,爽朗的笑聲裡總隱含著不勝欷吁的惋惜。

  「知道我為什麼來綠島度蜜月嗎?」

  駱俊璋搖搖頭。

  「還不都是以楓出的餿主意,他成天跟我們吹噓他曾跟容格來這玩得多盡興,還信誓旦旦的說,結婚蜜月非要來這裡玩個十天半個月的,懷個綠島寶寶回台灣。」阿邱歎了口氣,「結果這兔崽子放我鳥了。」

  「為什麼發生了車禍?」這是花容格告訴他的,但是細節她什麼也沒說。

  「一場車禍,被酒醉駕車的笨蛋撞上。」阿邱看著駱俊璋,「那天我們留在圖書館唸書,晚上十點多,我決定和同學去PUB玩,正好在停車場碰見他們兩個,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他和容格在停車場甜蜜得羨煞旁人。」

  「他在意外中當場死亡?」

  阿邱搖搖頭,「沒有,他跟容格都被送到醫院,可是以楓的家人很保護他,不准任何人探望,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急救、一直在手術,可是等啊等的,他沒出現,大家都說他死了,矛盾的是沒有人參加過他的喪禮,他的父母本來就常年住在國外,以楓發生意外後,連他的祖父母都不見了,聽說是被接到國外去生活,誰都沒聯繫上他的家人,所以我也不敢斷定,以楓到底是不是死了。」

  「醫院方面呢?」

  「低調到近乎神秘,任何人都不回答我們的追問,只說一切尊重家屬。」

  「那容格為何一口咬定他死了?」

  「那是容承哥想不出安撫容格的藉口,只好說以楓死了。」

  「容承?」一個陌生的名字。

  「容格的哥哥,他們跟駱家打小認識的,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麼,更何況是我們!」阿邱歎笑,「就是這樣,一看到你,我真的以為是以楓回來了,雖然有點不可思議,可是我還是寧願相信是以楓回來。」

  「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那丫頭,容格啊,中以楓的毒太深了,也是啦,以楓他從小就有計畫的滲透她的生活,他還親口對我說,容格會一直沒人追都是他背地裡搞的鬼,你說他心機重不重?」

  「的確是。」駱俊璋笑著附和,不過心裡想著,如果他是駱以楓,他也會這麼做的。

  「欸,說真的,不管你是不是以楓,喜歡容格就要好好照顧她,她雖然粗魯了點,卻是個需要被呵護的女人。」

  兩個男人聊得正盡興,突然一個霸氣的女聲在不遠的後方響起。

  「又是哪張大嘴巴在說我粗魯?」花容格信步走來,擺著一張晚娘臉。

  「女人家,不早點休息多睡點美容覺,明天能看人嗎?」瞧她那雙眼睛哭得紅通通的,跟兔子沒兩樣。

  「不夠義氣耶你們兩個,男人不是最講義氣了?還是你們兩個是娘們?」花容格挑釁的說。

  阿邱挑眉,「被一個娘們說我們像娘們?容格,你真的該睡了。」

  「本來就是,把酒言歡,這種事竟然不找我,兩個男人偷偷摸摸的,成何體統,該不會是在背後嘲笑我吧?」瞇起一雙眼睛,她警告意味濃厚的看著阿邱與駱俊璋。

  「有什麼事情是值得我們嘲笑的?」駱俊璋反問。

  「你——」一時想不出辯駁的話,花容格翻翻白眼,搶過酒瓶,倒了一杯仰頭就暍。

  「容格,這樣喝酒傷身,慢慢喝,沒人跟你搶。」駱俊璋阻止了她,非得她慢慢喝。

  「囉唆!」這傢伙竟敢干涉她,一抬眼,就看見阿邱笑得詭異,「還笑,當心我把你牙齒打個精光,還不去陪陪梅欣,自己在這兒喝酒。」

  「喲,趕起我來了,算了,我還是回去抱我老婆溫暖些。」阿邱作勢起身。

  「欸,阿邱——」花容格趕緊喚住他。

  她不想跟駱俊璋獨處,那多尷尬啊!偏偏阿邱像故意跟她唱反調。

  「你們也別太晚睡,明天要去朝日溫泉迎接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晚安嘍!」他揮揮手,留下尷尬的兩人。

  花容格抓著杯子下放,用以掩飾她的不安。

  駱俊璋則是不斷回想阿邱的話,看著她泛紅的臉頰。

  「好點沒?」

  「嗯。」她敷衍一應。

  「容格,我……」

  「我要去睡了。」沒等他說完話,她飛快的起身奔回房間。

  看著她倉皇離去,駱俊璋只是笑,默念著她的名,「花容格,既然你愛躲,那麼我就只好追嘍。」

  *  *  *

  花容格一路躲回了台東。

  除了必須和駱俊璋共同討論張老的病情外,其餘時間她一定躲得他怎麼都尋不著。

  為此,駱俊璋還特地買通護理站的小真,好替他注意花容格的行蹤。

  一接到小真的密告電話,他邁開長腿,飛快的奔下樓去攔阻那個愛玩躲貓貓的女人。

  「容格,容格——」他大老遠的便喚著她的名字。

  花容格扼腕一歎,還是被逮著了!

  轉過身去,「駱醫生,什麼事?」最近的八卦好氾濫,主角都是她和駱俊璋,讓她感到困擾。

  「叫我俊璋,現在是下班時間了。」

  「對,所以我要回宿捨休息。」

  「一起去吃飯吧!台東你熟些,不介意帶我到街上走走吧,我請你吃飯。」他一臉誠懇的望著她,那天阿邱有教過,只要這樣看著容格,她就會心軟。

  「這……」有點為難,因為有其他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了,「我還有些資料要整理。」她隨口搪塞。

  「回來我幫你,兩個人做總比一個人來得快,走吧,小真說你中午沒空吃飯,這樣不行的。」他拉著她的手腕,邁開輕快的腳步,奔跑在院區裡。

  花容格有半晌恍了神,任由他帶領著自己,看著他的背影,曾經快樂無虞的景象又浮現眼前,讓她心窩發疼。

  半推半就的,她坐上了駱俊璋不知打哪弄來的腳踏車,載著她在市區的街上瞎逛。

  「你說吃什麼好?」

  「啊?隨便。」

  「那去吃水餃好了,你最喜歡的。」他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花容格先是一愣,他怎麼會知道?下一秒她又告訴自己,一定是小真告訴他的,所以這個巧合才沒讓她掛心太久。

  嘗著鮮熱的餃子,花容格心想,好吃,以楓總是會挑對好店家,讓她的胃不受委屈。

  這念頭一閃而逝,她忍不住在心裡責怪起自己,不是,身旁的人不是以楓,是駱俊璋,不是心裡所想的駱以楓。

  「去街上逛逛,來了好一陣子,從沒在這街上走過。」駱俊璋主動的挽住她的手,順著人潮慢慢的晃。

  「俊璋……」她想阻止他,可是腳卻跟著他的步伐跨出。

  因為她喚了他的名,他回過頭來給了她一抹安心的笑容,把她的手握得死緊,帶著輕鬆的情緒。

  跟著一群年輕的學子晃進飾品店,可讓花容格頻頻皺眉的是,他那愛拿極為女性的東西在她身上比劃的舉動,還真與駱以楓如出一轍。

  「住手——」她忍不住出言制止他,「你再把這些狗鏈、項圈的東西放在我身上比劃,我就把你大卸八塊。」踮起腳尖,揪住他的衣襟,凶狠的警告,一點女人味兒都沒有。

  若不是她橫眉豎眼的樣子太怒火了,他會以為她想吻他。

  花容格這番言論首先引發店老闆的抗議,敢說他的東西是狗鏈、項圈,他垮著臉,嘴巴抿成一條薄線,十分不諒解的看著這兩個超齡的顧客。

  「嗯……口誤、口誤!」陪笑著,兩人緩緩往門口退去。

  稍稍走遠後,花容格繼續數落他,「都是你,那些鬼玩意兒套在張嬸家的小白頭上,小白都會嗚嗚抗議。」

  「我沒想到你這樣直接。」當著爸媽面前說人家孩子不好,這種挑釁的事,還真沒幾個人做得出來。

  「還怪我,都是你的錯!」她把責任全推給他。

  「是,那我請你喝一杯,當作賠禮好了。」阿邱名言之一,女人有時候還真是滿不可理喻的!

  「去哪兒喝?」喝路邊的「搖搖」太便宜他了,她一雙眼睛四處張望。「前面正好有家疑似PUB的店,就去那裡好了。」

  「好吧!」他勉為其難的點頭。

  *  *  *

  「容格,回家了。」扶著七分醉的花容格,駱俊璋只有後侮。

  不該貪圖多一點相處的時間而承諾帶她上PUB,原想跟她暍個小酒,聊聊天,結果她完全是牛飲。

  阻止她還被嫌煩,竟然胡亂把他推給一個莫名其妙的外國女觀光客,並大言不慚的說,朋友有協助把馬子之義,這是哪門子的義氣,分明是把他推入火坑,幸虧他躲得巧妙,要不今天晚上還真是會被那個金絲貓給吃乾抹淨。

  「容格。」趴在吧台前的花容格任駱俊璋怎麼叫,都只會拚命傻笑。

  「以楓,那個金絲貓不賴吧?比起你妹妹以麗,人家可是真正的金絲貓喔!呵呵……」醉態可掬的她掩嘴低笑。

  以麗?她知道妹妹的名字?可她剛剛叫的人卻是駱以楓——

  「以楓,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你。」

  「什麼事?」

  「那年我們在我家屋頂喝啤酒,你說你有喜歡的女生,她是誰啊?」腳步顛躓搖晃。

  「誰?有嗎?」

  「有,我問你,你還跟我生氣。」

  「喔,我忘了。」

  「笨蛋,這都能忘,男人的心真是抓不住。」她又打個酒嗝。

  扶著搖搖晃晃的她,走了許久兩人還在原處晃,再這樣走下去,到明天早上,他們兩個連醫院都走不到。

  「容格,我背你,小心點。」駱俊璋索性蹲下身,背起她。

  雖然對附近還不大熟,不過眼下也只好背著她走一步算一步了,誰叫識途老馬喝醉了!

  「以楓,到底是誰?那女生是誰?」她還是堅持追問。

  有些懊惱,他壓根兒不知道,怎麼回答?不過想起阿邱述說的駱以楓和花容格,「是你,我喜歡的女生是你。」這是他現在的心聲,一定也是駱以楓當時的心聲。

  「呵呵,原來如此,難怪你吻我。」花容格安心的趴在他背上。「以楓,你怎麼好久不來看我?」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怎麼了,容格?」

  「我等你好久,為你哭了好久,可是你都不來看我,你讓我好傷心,哥說你死了,可是我知道沒有,你答應過我的,要一輩子為我撐著天,你不會毀約!」她低切的說著她的委屈。

  「對不起,我一定是迷路了。」他好言相哄。

  「笨,你這笨蛋——」

  「是,我是笨蛋,你乖,別哭。」

  「嗯,不要離開了,這一次,我很想你的。」

  「我知道。」

  她顯然醉得緊,送她回宿捨又沒人照顧,駱俊璋背著她,最後決定往他租賃的公寓而去,幸虧路途不遠,要不真會累死人。

  好不容易將她安置在床上,他擰來濕毛巾,為她擦拭著臉。

  瞧她闔眼安睡的模樣多可愛,像個孩子似的,心中有事讓她蹙了眉,他輕輕的用拇指撫開她緊鎖的眉。

  「容格,不管我是不是你等待的駱以楓,但是我希望這一覺醒來,你的眼裡、心裡只有我。」

  心中猶豫著,然而想親吻她的念頭硬是掙脫,他低頭靠近,小心翼翼的碰觸她的唇,不敢太過放肆,怕會驚擾了她的恬靜。

  突然,距離幾公分前的眼睛匆地張開,直瞅著駱俊璋。

  嚇了一跳,逃開的臉帶著狼狽,都怪他的情不自禁,難道他也醉得發昏?

  花容格手一撐,坐起身,安靜的看著面前的人,不發一語。

  「容格……」她視線的焦距有些怪。

  未料,她的右手攀上他的頸項,泛涼的手輕輕撫摸,末了,她微仰下顎,獻上了她的吻,輕輕柔柔的。

  情慾翻騰,駱俊璋拋開顧忌,忘情的吻著她,甚至大膽的往下啃吮她腴淨的頸項,引來她的嬌喘。

  原以為就要天雷勾動地火,然而,小妮子卻逐漸沉入安穩的夢境,忘了回應,唯獨雙手緊揪著駱俊璋的襯衫不放,叫他無從起身。

  「你這女人……」

  就這樣他撐側著身軀,安靜的陪伴著她,直到自己也墜入夢境。

  *  *  *

  「駱俊璋,你在搞什麼鬼——」一醒來,脖子才轉了九十度不到,就看見他的臉在她面前出現,花容格聲音拔尖的嚷著。

  「早。」駱俊璋睜開一眼,然後又眷戀的閉上,渾然不覺有異。

  鼻息間的馨香讓他一夜好眠,雖然睡姿有點不舒服,但他還是不想醒來。

  「駱俊璋——」一巴掌貼上他的臉,火辣辣的。

  這一掌終於讓他完全甦醒,連忙坐起身看著發飆的她。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你喝醉了,可是我沒對你胡來。」

  不知道親吻算不算胡來?不過,她這麼生氣,就當作是不算了,要不,就算有十張臉都不夠她洩恨。

  「最好是這樣。」她一把推開他的臉,氣憤的下床,「洗手間呢?」

  「在左手邊。」

  她的腳步踩得堪稱十級大地震,直往洗手間去。

  一進去,她的氣焰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的羞怯,「花容格,你怎麼又喝醉了?」煩惱的猛抓頭髮,她躊躇著待會要怎麼收場。

  用冷水沖沖發燙的臉,一抬頭,湊巧在鏡子前看見自己的模樣,皺亂的襯衫,原本該扣上的衣扣被解開了,頸子上還有幾枚吻痕,當下,她才暫告平歇的怒火又重斬點燃,以著雷霆萬鈞之勢,回到駱俊璋面前。

  她似乎怒氣未消,駱俊璋如臨大敵的戒慎恐懼。

  「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他不明就裡,自己始終杵在這裡,能做什麼?

  「為什麼我的頸子上有……」花容格說不出吻痕兩個字,徒讓一張臉漲得通紅。

  「什麼?」他歪頭探看她的頸子,瞧見了幾枚紅痕,當下瞭然於心,肯定是昨晚啃吻得太過忘情,留下了吻痕。

  「我昨晚吻了你,僅此而已。」

  「什麼僅此而已,你這下流胚子!」火冒三丈的她橫眉豎眼的瞪著他,若不是一時間找不到棍棒,她真會滿屋子追著他打,看他還敢不敢亂揩油。

  好,都怪她糊塗酒醉誤上賊船,幸虧沒失身,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的包包呢?」

  「在椅子上。」他完全不明白她是怎麼了。

  花容格拎起包包,抓出手機看看時間,又兀自塞了回去,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容格。」

  她一雙冒著赤焰的目光回視,「最好把你的嘴巴閉上,讓我聽到一點耳語風聲,你就準備提頭來見。」

  見她跑了出去,駱俊璋有些懊惱自己搞砸了苦心拉攏的關係,咳聲歎氣的坐回床上。

  眼角不經意,瞥見椅子下多了一隻女用皮夾,一定是容格剛剛甩呀甩的,因為生氣而忽略了。

  拾起皮夾,因為好奇心使然的他打開來看,裡頭的證件確定皮夾是容格的,他在夾層裡發現一張護貝的相片,飛快的抽了出來。

  傻了半晌……

  女孩毋庸置疑的是嬌俏的花容格,她有著微慍的神情,噘著嘴瞥著一個男子。

  是誰?

  該說是駱以楓,還是他——駱俊璋?

  幸福的他雙臂從身後圈著花容格,似是在耳語哄她,又像要親吻她。

  那相似的容貌,連他都大大的受到震撼,不敢相信普天之下真有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還同樣的喜歡一個女子。

  翻過相片,上頭寫著:

  愛生氣的容格,最是美麗嬌俏。

  以楓

  別說是容貌,就連下筆的筆觸都有著雷同,駱俊璋老半天失了想法。

  「為什麼要遺忘?為什麼總是想不起過去?」如果不是一片空白,那麼他就可以知道一切的一切,知道他就是是駱以楓,還是駱俊璋。

  「不,我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一定要釐清每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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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銀月天問玩瑪利奧賽車包尾,被罰現金4Ds幣.


第九章

        倒楣,喝醉了酒,還丟了皮夾,也不知道被誰撿走,裡頭雖只有一張身份證和幾張新台幣,但是那都不重要,因為她在意的是跟以楓的合照,那是她最喜歡的一張。

  「算了,現代人沒幾個有良心的,就算撿到了,也只會關心裡頭有沒有鈔票,然後又一腳把皮夾踹到路邊去。」

  北上參加連續三天的醫學會議,才第一天,花容格就覺得無趣。

  熬了一整天,她意興闌珊的從會議大樓步出,口中喃喃叨念,「開會又開會,開了還不會,成天都開會,怎開都不會,你會我不會,還是要開會……」腳尖有意無意的踢著。

  「容格。」

  有人喚她的名字,本能的朝前方看去,意外見到來人是駱俊璋,前一秒是驚喜,後一秒則變成嫌惡。

  打算無視他,他卻反倒上前來了。

  「容格,一起去吃晚餐吧。」

  「不要,蠢事幹一回就夠了,若還有第二回,那我還真是蠢到家了。」她想跟他拉開一點距離來。

  「我特地幫你送皮夾來,你不該請我吃一頓飯嗎?」駱俊璋說。

  「我的皮夾在你那裡?」

  「沒錯。」

  「那你為什麼沒跟我說?」害她平白難過許久。

  「我是想說,可是有人一直掛我電話,我不知道要怎麼說。」

  「你真的很可惡欸!」

  這傢伙就是有讓人大動肝火的本領,如果她手上有一支大棒槌,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往他腦袋上砸去。

  她翻開手掌,「拿來——」

  「請我吃完晚餐,該付帳時我會還你。」駱俊璋耍賴說。

  「你這無賴——」

  「上車吧,麻煩大小姐陪無賴去吃頓晚餐。」

  花容格瞪了那明明是黃鼠狼才有的笑臉一眼,萬般不願的坐上他的車。

  「嘖,開新車啊!」那語調損人的意味比驚喜來得多一些。

  「應該是吧!」

  「應該是?你是車主耶!」是就是,哪還會有應該是這樣不確定的說辭?

  車輛鑽入台北著名的擁擠車陣,「我不是車主。」

  「那你開誰的車?」這傢伙這樣吃得開,竟然還有人借車子開,為什麼她沒有?想她好歹也在這城市住了不少年。

  「這是阿邱的車。」

  「阿邱?你怎麼會跟他聯絡上?」怎麼說他也是透過她才認識阿邱的,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好像他才是阿邱的同學?

  「上次在綠島,他說上台北一定要來找他啊。」

  「那你找他幹什麼?」總覺得他好像是有計畫的滲透她的交友圈,讓人討厭。

  「沒做什麼啊,兩個大男人能做什麼?」他反問,帶著調侃的意味。

  他找阿邱真正的目的,暫時還不能讓容格知道,就算要說,也得等他從美國回來才行,他要把一切都釐清。

  進了一間氣質古樸的餐廳,他們被領往角落的包廂坐去,還沒點餐,菜反倒是一道道的上桌了。

  「對不起,我們還沒點餐,你可能搞錯包廂了。」花容格喚住服務生說。

  「沒錯的,這包廂是預訂的,菜色也是事先點好。」服務生欠身離去。

  花容格轉而把詢問目光調向對面的駱俊璋,「這是怎麼一回事?」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

  「那麼請問我該知道什麼?」他反問她。

  花容格一時語塞。

  駱俊璋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的餐碟裡,「快吃,問那麼清楚做什麼?搞錯了就大不了賴帳,不過那也得先吃完,才有賴帳的機會。」

  「你這人也真是的。」

  口中埋怨,她心裡卻想著,這人跟以楓是一個德行,總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樣子,忍不住眼神又是一個黯然。

  他注意到了,在那失去光彩的瞬間,難道他又讓她想起駱以楓?

  「吃頓飯為什麼那麼多心思?」

  「啥?」她望著他,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面前的人是駱以楓,還是駱俊璋,這讓你很困擾嗎?」他諱莫如深的眸子須臾不移的瞅著她。

  她斂下眼眸,「不准你在我面前提起以楓。」

  如果有一天,她愛上了駱以楓之外的男人,這樣算不算是背叛?

  不想背棄對以楓的愛,但是,又生怕自己會落入眼前這男人的情海。心,是掙扎糾葛的。

  「為什麼不准?」他逼問道。

  她重重的擱下筷子,「不要以為你的樣貌讓你有什麼特權,而過問我什麼。」

  「難道因為駱以楓,你可以蒙起眼睛不去看任何在你身旁的人嗎?就算不看,難道你的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駱以楓當真把你的心囚禁了嗎?」真討厭那被她珍藏在心裡的駱以楓。

  不希望她這樣虧待自己,即便他是駱以楓,也不忍心看到心愛的女人是這麼苛責自己過活的。

  「你憑什麼?你憑什麼這麼對我說?」她的態度開始變得尖銳,眼角泛著淚。

  包廂內有令人窒息的氛圍,許久,駱俊璋歎氣,似是軟化,他遞過摺疊整齊的手帕。

  沒有接過那手帕,「對不起,我先走了,不回再補請你。」她忍住難堪,佯裝著要從容離去。

  駱俊璋搶先一步起身阻止她,「如果是我的話冒犯你,那麼我道歉,能不能看在我明天回美國的份上,陪我吃頓飯?」

  「回美國?為什麼突然要回去?」花容格一愣,捨不得,她捨不得。

  「這個答案,連同你的皮夾,在我們吃完這頓飯後,一併給你,可以嗎?」他給她一抹微笑。

  「喔。」她回了座,心裡有著懷疑,到底是什麼事?

  雖然他們都努力維持氣氛的融洽,但是敏感的兩人都知道有些不對勁,因為先前的爭論。

  莫名享用一頓不用付錢的大餐後,駱俊璋送她回到鄰近召開會議大樓的飯店。

  花容格臨去前問:「欸,皮夾我拿到了,但是答案呢?」她孩子氣的搖晃手上失而復得的皮夾。

  「答案是,回去處理一點私事,別擔心,我還會回來跟你一起幫張老進行手術。」

  「嗯。」她淡雅一笑,回過身,不想沉重的心讓腳步遲疑。

  「容格——」

  「什麼事?」

  駱俊璋下車快步來到她面前,執起她的雙手緊握,「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他突然的張開雙臂,將纖瘦的她納入自己的懷裡,「等我回來,不管我是駱以楓還是駱俊璋,請你打開你的眼睛,看看我這個人,把我加入你朋友的名單裡,好嗎?」

  他突如其來的請求讓她有些詫異,狐疑的抬頭看他一眼,卻反倒承接他一個纏綿至極的吻。

  鬆開手臂,他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說:「快進去,我在這裡看你進去再走。」

  有些恍惚,今晚的一切都那麼不具有真實性,花容格一再的回頭望,駱俊璋的微笑一直沒有消逝,直到她定入電梯為止。

  *  *  *

  洗過熱水澡,心情卻未如預期的可以平靜入睡,花容格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他是怎麼了,而自己又是怎麼了?

  從被窩鑽出,按開床頭燈找到了光明,她看看牆上的時間,翻開隨身攜帶的電話本,撥了通電話給阿邱。

  「喂,哪位?」一如印象中的大聲。

  「阿邱,是我啦!」

  「容格喔,今天是怎麼回事,你跟俊璋還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挑同一天來找我。」

  「你少貧嘴,」她以一種認真的態度問:「阿邱,他為什麼會去找你?」

  「你說俊璋?」

  「廢話。」

  「呵呵,容格,你今天情緒好像很不穩定喔,是因為俊璋,還是因為二十八天的災難?」他的話充滿濃厚的消遣。

  「欸,你非得這樣撩撥我的怒氣才會高興啊?」

  「我又不姓駱,哪會有這種癖好。」

  「邱維毫,你再這樣我掛電話喔!」花容格微惱了。

  「好啦,不鬧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他找你做什麼?」

  「沒什麼啊!因為上次我跟他說,上台北一定要來找我,他這小子真是乖巧,果然馬上打電話來拜碼頭,哪像你,來出差也不會聯絡一聲,我還是從他口中知道你人也在台北,若要說沒人性,花容格,你真是第一名!」阿邱打哈哈說道。

  駱俊璋有交代,下午他倆一起幹的好事,全部列入一級機密,誰都不可以知道。

  「別拐彎損人,當真就這樣?那你也真慷慨,新車都借他開,在台北當醫生都比較凱喔?」

  「欸,大小姐,損超人來了喔,是他說晚上要送皮夾去給你,正好梅欣那輛嫁妝該開出去暖車了,我就想說讓他載你去吃頓飯,一方面暖車,一方面當作是我給你接風,誰叫你都不來找我。」

  「我懂了,是你安排的對不對?害我莫名其妙,怎麼吃了大餐還不用付錢的,謝啦。」

  「別客氣,容格,說,你的皮夾為什麼在俊璋身上?」

  「你別亂猜測,是我皮夾掉了,正好他撿到而已。」

  「最好是,怎麼我都撿不到。」

  「有種你到台東來撿。」真服了他。

  「欸,容格,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他的猶豫讓花容格有些好奇,「什麼事?都老朋友了,幹麼還這樣龜毛,快說啦!」

  「是你准我說的喔,待會別翻臉。」

  「好啦!囉唆的男人。」阿邱這個性有時候真讓人吃不消。

  「容格,你會不會懷疑俊璋就是以楓?」

  「為什麼這麼說?以楓已經死了,這我們都知道不是嗎?,」

  「可是容格,你有參加以楓的喪禮嗎?既然以楓死了,為什麼我們沒有人參加過他的喪禮?」

  「可這也不代表以楓就沒死,當初你跟我哥不是肯定的告訴我以楓走了?」容格的情緒開始大幅度的震盪,她也想相信,但不可能。

  「對,但是,那是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當時的情況,唯一可以推論駱家異常低調的態度就是因為以楓死了,其實從你們兩個被送進醫院,我就再沒見到以楓,連一面部沒有,那時候會那麼說是希望你平靜的養傷。」

  「不可能,這太荒謬了!」

  「容格,一開始我也想說只是巧合,但是隨著幾次跟俊璋的接觸,他讓我強烈的感覺他就是以楓,他的舉止、說話。」

  「夠了阿邱,我們都想念以楓,但是你的聯想太離譜了。」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是以楓?那他為何完全忘記她,她不能接受最愛的人已經遺忘了她!

  「容格,要不你打電話給容承哥,你就會明白我的推斷是合理的。」

  掛上電話,花容格焦躁的下床來回走動,再壓不下阿邱挑起的懷疑,她動手打了通國際電話,給遠在日本的花容承。

  「哥,是我。」

  「容格,終於知道打電話來了,哥正要跟你說一件事呢!」花容承的聲調很是輕鬆。

  「什麼事?」

  「就是有關你要來日本進修的事,學校方面應該是沒問題了,過陣子會給你正式通知,別忘了注意一下。」

  「喔。」她的語氣沒有原本想像中的欣喜。

  「怎麼了,你好像不大高興,有心事嗎?」

  猶豫半晌,「哥,你覺得以楓真的死了嗎?」

  「容格,事情都經過那麼多年了,為什麼你突然這麼問?你在台灣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只是突然覺得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以楓在車禍中傷重過世了,不是這樣嗎?」他的立場一貫的堅定。

  「但是,哥,你參加了以楓的喪禮嗎?」她忍不住質疑。

  「容格,這很重要嗎?以楓如果不是往生,難道是憑空消失了?告訴哥,你是不是到現在還忘不了他?」

  「也許他被接到美國去了,以楓的家人都在美國的,不是嗎?」

  「那也這麼多年了,他若沒死,為什麼不回來?」

  「也許他只是忘了,他忘了台灣的一切,忘了我。」花容格難受的說著自己不想承受的可能。

  「容格,聽哥的話,徹底忘了以楓,到日本來吧!姑姑很想你。」

  「哥,」花容格哽咽,「我們都很清楚,車禍的當時,車子是自後方撞過來的,為什麼後座的我都能活下來,以楓就不行?」

  「容格……」一開始他就不希望容格回台灣,原以為這些年過去,她已經忘了駱以楓,可是今天又突然重新提起,他這會巴不得馬上飛到台灣,把妹妹再次帶離。

  「哥,阿邱都跟我說了,連你都不知道為什麼以楓消失,你會一口咬定他死去,是為了讓我死心,不是嗎?」

  「容格,告訴哥,是不是你在台灣發生什麼事了?」

  「哥,對吧,連你都不敢斷言以楓是不是真的死去,對吧?」花容格緊抓著話筒,再一次為了駱以楓,她的淚又決了堤。

  掛上電話,花容格伏在床沿悲泣。

  *  *  *

  駱家的餐桌上。

  「哥,你總算回來了,媽每天都擔心你在台灣過的好不好。」駱以麗打破沉默說。

  「俊璋,你看你都瘦了,媽真是不懂,為什麼你總講不聽,叫你接管爸爸的公司,你偏要當醫生,叫你留在美國開業,你偏偏非得跑到台灣去,而且還挑個台東那樣的城市,要不你姨丈是那兒的院長,媽還真捨不得讓你去。」駱母除了心疼還有不解。

  「一切都如你所願,那接下來是下是可以心甘情願的回來幫我了?」駱父不苟言笑的說。

  「爸,你的事業有以麗,我還是希望繼續當個醫生。」

  「你這孩子……」駱母又皺起了眉,多年來,她總是愁眉深鎖的。

  「哥,這次怎麼有假期回來?」駱以麗再引了個話題。

  「有一件事,我想當面問你們每個人。」

  「什麼事?」

  「誰是駱以楓?」

  餐桌上的四個人,除了駱俊璋,每一個人都是一顫。

  「他是誰?」駱以麗反問他。

  駱俊璋擱下手中的碗筷,「那我再問得清楚一點,究竟該叫我駱以楓,還是駱俊璋?」

  「哥,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駱以麗吃驚的脫口問。

  「以麗,住口——」駱家夫妻同聲斥喝。

  「為什麼要以麗住口?你們還要瞞我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他拿出在阿邱的協助下所取得的文件,包括那被他遺忘了的老家的產權證明。

  「你在台灣碰見誰了?」駱父不悅的問。

  「我碰見誰很重要嗎?或者應該說,該看到的人我都看到了。」

  「哥……」

  「既然這樣你還問什麼?」駱父面露嚴峻。

  「為什麼要這樣隱瞞我,明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明知道我急欲找回失去的記憶,為什麼你們反而是聯合起來隱瞞我!」駱俊璋,不,是駱以楓,雙手重重的往桌上擊去。

  「不是這樣的,媽都是為你好。」駱母嚇到了,她不知道溫馴中帶點倔強的兒子反應會這樣憤怒。

  「如果真的是為我好,就不該讓我一個人像呆子一樣,被你們每個人哄得團團轉!你們誰都不說,爺爺、奶奶過世前,我總無法理解他們為何總是在彌留之際對我囑咐,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難道讓我腦子一片空白,就是對我好嗎?」

  「你回來就是為了跟我爭吵這個?」

  「爸,你知不知道,因為我的遺忘,我把容格害得好慘,你知不知道——」駱以楓激動的看著依然冷漠的父親。

  「不告訴你過去,就是不希望你跟她在一起,以前你有藉口說要在台灣陪爺爺、奶奶,車禍後,勉強撿回你的性命,我把爺爺、奶奶接到美國,正好幫你換了名字,換個重新的開始。」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跟容格在一起?為什麼我不能跟我愛的人在一起?若不是我發現那張船票,這件事你們是不是就永遠瞞下去,我的記憶就要這樣一直空白,而容格就得永遠生活在懷念我的日子裡?」

  「因為我不准,永遠都不准,我不會允許你跟花家的孩子有任何牽扯。」駱父固執的宣告。

  「給我一個理由。」

  「我說了算,需要什麼理由嗎?我對花家的恨,怎麼都忘不掉。」

  「爸,」駱以麗無法諒解的出聲了,「你忘不了對花家的恨,那你注意到媽媽的委屈沒?為什麼你總要牢記容格姊的母親愛上別人的事情,然後辜負媽媽對你的等待?」

  「以麗——」駱母趕緊要阻止。

  惱羞成怒的駱父手更快,執起杯子,憤怒的往駱以麗扔去,頓時間,她的眉尾沁出血珠。

  「以麗!」摀住她的傷口,駱以楓把妹妹護在懷裡,轉而對父親吼,「你果然瞞我許多事,你不願說,為什麼也要阻止別人說?」

  駱父沒有反駁,只是轉身離開,倘若不這樣,他真不知道如何維持一個父親的尊嚴。

  「以麗,怎麼樣?」

  「我沒事。」清秀的臉龐上有一抹倔強。

  「以麗,何必跟你爸爸說那些話?」駱母哭喪著臉。

  「媽,為什麼不能說,爸只想到他受了傷害,但是他有沒有看到你也受到傷害?還有哥跟容格姊。」

  「可是你……」

  「媽,都別說了,我先幫以麗上藥。」

  在房間裡,駱以楓安靜的幫著妹妹上藥,之後駱以麗開始述說所有她知道的事情。

  終於懂了,父親年輕時愛上容格的母親,可是容格的母親卻愛上別人,奪愛的恨蔓延到下一代,儘管父親討厭,他偏偏還是愛上花家的人。

  叩叩——

  駱母捧著一盒東西進來。

  「媽。」

  「這是你跟容格那孩子的相片,還有一些留在台北的老家。」

  「我請以前的同學帶我去老家看過了,屋子鎖著,我進不去。」

  「這是老家的鑰匙,你回去吧!記得帶著爺爺、奶奶的骨灰回台灣去,好好的跟容格一起生活。」

  「媽……」

  「沒事的,你爸爸我會跟他好好說,公司的事以麗會幫忙,倒是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謝謝你,媽。」

  「都怪媽,讓你們兩個受那麼多委屈,你要好好補償容格。」

  「我知道。」

  「哥,結婚的時候邀我去參加。」

  「好,一定等你來,還有媽。」找到真實的自己,駱以楓鬆了一口氣的攬住母親跟妹妹。

  接下來,就是他跟容格的事了。

  回台灣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趕快整修殘破的老家,然後聯繫在日本的容承哥,為他跟容格的事情出面。

  *  *  *

  隨著往返台北老家的次數增加,還有塵封的相片輔助,駱以楓漸漸的可以抓到過去零散的記憶。

  不過,這都在他有計畫的隱瞞下,偷偷進行。

  老屋子開始翻修了,每個假日,他總會興高采烈的回台北看看進度,然後再心安的回台東去,他要給容格一個驚喜。

  那丫頭最近不知怎麼的,不是偷偷的打量他,就是一個人發著呆,好幾次都被張老逮個正著,快了,他的計畫都在進度中,她難過的日子不會太久的。

  「以楓。」共犯之一的阿邱不忘每星期來盯整修的進度,順便跟他敘敘舊,幫助他趕快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來啦!」

  「喲,不錯喔,整修起來就是不一樣。」阿邱仰頭看著眼前的屋子。

  「有你這共犯,當然一切都很贊。」

  「什麼共犯?」阿邱急忙想撇清。

  「本來就是,如果容格知道你幫著我瞞她,你想你會全身而退嗎?」

  「駱以楓,你這人心機真重!」

  「還好嘍。」他無辜的聳聳肩。他一直都心機重的,不是嗎?

  兩人站在庭院前說說笑笑,駱以楓旋過身,卻發現門外站了一個人,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但是那輪廓……感覺有點熟稔。

  「怎麼不說話?」

  察覺他的遲疑,阿邱順著他的目光回過身去看。

  「容承哥?」他喊著,一方面間接告訴駱以楓來人的身份。

  「以楓?」花容承終於明白容格為何打那通電話了。

  「容承哥。」

  「容承哥,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我才在想要怎麼跟你聯絡呢!」阿邱扮演橋樑的角色,畢竟以楓對於許多人,還是陌生的。

  「剛回來,聽到張嬸她們在議論駱家的老宅在翻修,所以我過來看看。」

  「走,容承哥,我們裡面坐著聊,外頭讓師父他們去忙吧!」

  阿邱拉著兩人往客廳去,這會兒,他倒是像個主人了。

  「你真的是以楓?」

  「是,我真的是,雖然不大記得有關容承哥的事情,不過我的確是駱以楓。」

  「不記得?什麼意思?」

  「這臭小子失憶了,剛開始見到他,我還被嚇了一跳,因為他連名字也改了。」阿邱又是喜,又是埋怨的。

  「原來如此,難怪容格莫名其妙的打了那通電話給我。」

  「容格?她說了什麼?」

  「前幾天三更半夜的,她打電話到日本,一直追問當年的事,要我幫她假設一些可能,我問她發生什麼事,她也不說,我就是因為擔心她才回來的。」看向阿邱,「你到底是跟容格說了什麼?」

  「我?」這下好了,兩個男人有志一同的瞪著他,活像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似的,「我只是刺激她想一想,也許駱俊璋就是以楓啊!我也是好意,不希望她太鑽牛角尖。」

  「容格還不知道嗎?」

  「不知道,但是她或多或少心裡有著擺盪,希望我是駱以楓,又怕我不是。」

  「以楓,我先不跟你敘舊,我想知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不放心容格。」

  「等房子翻修妥當,我就會跟她求婚。」

  「你的父母呢,他們會同意嗎?」他不以為事情會這麼順利。

  「容承哥,為什麼這麼問?」

  「以楓,我知道我們兩家的恩怨,因為容格打小跟你要好,所以我沒跟她說,但是我不希望她因此受到委屈。」

  「不會的,我不會再讓她受委屈的,我的失憶已經讓她夠慘的了。」好歉疚的心,他忍不住要埋怨這不濟事的腦袋。

  「我姑且相信你,但是還需要等待多久時間?我人這一趟都回來了。」

  「快了,再一個禮拜這裡就會完工,我希望半個月之內能夠辦好我跟容格的婚事。」

  「欸,以楓,雖然你說你失憶,但是你的臭屁我看都沒消失啊,你怎麼這麼篤定容格不會拒絕?」花容承雖然希望妹妹幸福,但是就是忍不住要挫挫眼前傢伙的自信。

  「阿邱想了一個好計謀,到時候一定要讓容格哭著嫁給我,她不去,他也會拐著她去。」

  「阿邱,你真的是活膩了,竟然想設計讓容格哭,你們慢慢玩,不要把我算在裡面,時間到了再通知我一聲,我會把我日本的姑姑接回來,其他的你們自己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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