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妖域
I
我再次去了白靖舛的寢殿，他的傷勢看起來好多了。我簡單地與他說了幾句，並沒有明說我打算去妖域，但以他的頭腦應該不難猜出我的目的地和不希望張揚的意思。
行李也沒什麼特別需要準備的，帶來白神殿的包袱還沒有時間打開整理，再原封不動地帶走就是了。不過為了不讓身在玄嶺的人擔心，我寫了封簡要的書信用神力送去了在流邃殿的錦兒和在七王府的竹兒，至於其他人，我並沒有隨時向他們報告行蹤的義務。
我和齊溟在白漣都城附近找了個偏僻的地方，白神殿中有那個神族在，若是在神殿中開啟前往妖域的通道事情一定會鬧大。
“準備好了麼？”齊溟握著我的手回過頭來問。
我點點頭，再次確定了身上的結界把神力都隱去了，齊溟也把先前我給他防身用的以神力掩蓋妖氣的石頭暫時還給了我。左手依舊握著我的手，右手在空中劃出一個複雜的法術。
“開啟！”
隨著他的一喝，空間就像被刀子割開了一樣，一個黑色的洞慢慢形成，齊溟拉著我，輕輕一躍，黑洞與齊溟身上的妖氣產生了共鳴，吸引力打著旋風一般越來越強烈。
“抓緊我。”
我點點頭，把雙手一起用上拉著他，齊溟也伸出另一條手臂環住我的腰。但這股力量的強大還是出乎意料，又或許是排斥我身上的神力，一個勁地要把我和齊溟分開。我顧不上什麼姿勢了，雙手雙腳一起用上緊緊地貼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排斥的力量終於消失了，周圍的景色也變了。我松了一口氣，齊溟一身輕鬆地落到地上，然後帶著壞笑看向我。
“辰，你變得主動了。”
“啊？”我的疑惑脫口而出，視線從周圍的景色回到他身上，這才看到自己的樣子——雙手環著他的脖子，雙腿也分開纏在他的身上，說好聽點就是樹袋熊爬在樹上的樣子，說難聽點就是……好死不死兩腿還纏在他的腰上，以至於都可以感到他的那東西抵在我的那地方上……
“去死！”
我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下來，還不夠發洩地抬腳朝他那個什麼時候都能發情的部位踢過去。但齊溟的反應實在太快，倒不是說我的武功比不上他，而是他對我的行動太瞭若指掌，一手撩住我抬起的腿，右腳進一步把身體貼緊過來，攬住我的後背就以這種曖昧的姿勢吻了上來。
“昨晚你不是還很主動地吻了我，以至於我沒把持住就做了這個和那個。”他的臉上的狡猾樣就差沒把狐狸耳朵露出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會體力不夠，不過看起來我低估了你。”
“死狐狸！色狐狸！混蛋狐狸！”一連串的咒矃飛過去，齊溟很大方地全部收下，然後又啄了下我的嘴唇。
“好了，不鬧了。”他放下我的腿，理了理我被黑洞的吸引排斥力弄得亂七八糟的長髮，最後卻還要再捉弄我一下地加了一句，“要做些什麼也得等到找到住的地方，我可沒興趣露天野營，萬一被別的妖看到了我的辰，我會吃醋的。”
我白了他一眼，踩了他一腳，開始認真觀察起周圍。
我們似乎降落在了一片樹林中，說樹林不太恰當，因為這些樹七零八落的，隔個幾米才有一棵，反倒是雜草遍地都是。三面看去都是這般一望無垠的樹林，只有一面，隱隱可以看到有些矮房。
……矮房？妖域也有房子？
“別把妖當成動物，成精就可以化形，自然會蓋房子。”齊溟很明白我腦子裏在想什麼，不太滿意地敲了我個栗子，“只有不能化形的才會住在野外，所以相比城鎮，樹林和草原安全多了。”
“哦。”我點了點頭，心裏卻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妖怎麼不是動物了，凡是會動的都叫動物！
“那麼我們現在該去哪里？”
“嗯……”齊溟蹙眉想了想，“我也有許久沒有回來過了，妖域沒有什麼國家，只有一個個種群的聚集地。不過如果有人聚集大軍攻打人界，那麼就應該可以在那裏打聽到消息。”
“那裏？”
“妖都廖饒。”
妖域確實與我想像的差了很多，看著廖饒的景象，簡直和玄嶺都城沒什麼兩樣。整齊的道路，兩旁商鋪、飯館、客棧應有盡有，連青樓都不缺……
“驚訝麼？不過整個妖域也只有這麼一個妖都，自然會很繁華。”齊溟帶著我進了一家小酒館，要了幾碟小菜。
“可是你不是說妖都獨來獨往的嗎？那麼這些路又是誰造的？不會有誰沒事幹就規劃了整個廖饒吧。”
“你真把這裏當成動物世界了？”齊溟無奈地看著我，“化了形的妖與人類的智慧相當，沒理由人類可以發展成這樣，我們就不可以。不過妖域的起步的確比人界晚了些，所以很多東西都是從人界學來的，繚繞的佈局就是很久之前的一個妖魔從人界哪兒模仿來的。妖域其他的地方也有些小鎮，不過規模完全不能跟這裏比。”
我邊喝著茶邊連連點頭，真想讓他們一味排斥妖的神官都來看看，人和妖究竟有什麼不同！就連這酒菜也與人界的口味差不多。
齊溟“呵呵”地笑著看著我，往我的碟子中夾菜，曖昧的動作讓周圍幾桌的人——不，妖——的視線都轉了過來。其實一進酒館就有不少視線粘在我身上了，只不過旁邊的齊溟眼睛一瞪，那些讓我起雞皮疙瘩的目光又統統收了回去。儘管這樣，我還是不由地緊張了一把。
“喂，我的身份不會被拆穿吧。”我把頭湊過去，壓低聲音問。就算我如何不想殺害妖，我始終是神族，我身上的神力就是妖的天敵，而現在我正單槍匹馬地身處那麼多妖之中，若是被發現的話……
“放心，你的結界很完美，而且還有我在你身邊。”
“可是，我過去不也是很厲害的降妖者嗎？這麼引人注目的容貌，難道不會被活了幾百年的妖認出來？”
“呵呵，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齊溟笑得得意，乾脆從我的對面換到了我身邊，與我坐在一張長凳上，親昵地摟著我，“即使還有人記得你，也絕對不會把那個輝辰和你這個柔弱纖細的美人聯繫起來。”
齊溟往我耳朵裏吹了口氣，我反射地讓開，但他搶先一步托住我的後頸霸道地吻了上來，邊吻邊用犀利的眼神向周圍掃了一圈，宣告我這個讓人垂涎欲滴的美人是他的。一吻結束，我的身體快脫力了，看看周圍的客人們也被齊溟的妖氣嚇得都管好了自己的眼睛，想必齊溟剛才放出了不小的妖氣吧，不過托結界的福我什麼也沒感覺到，但也因為如此，我在此地只能扮演一個弱小得既沒妖力也沒神力的人類，由於自己的容貌而被齊溟這個大妖精看中拐回了妖域，現在處於依附於他的狀態——好像完全變成小白臉了，真不爽！
“辰？怎麼突然板起臉來了？”
“沒什麼，”我撇撇嘴，“難道我以前不是這副模樣？”
“你以前確實和現在一樣漂亮，不過在公開場合會將自己變成另一個強悍高大的模樣，我第一次知道你就是辰的時候也驚訝了半天。”
“哦。”我簡單地回了一句，回想回想，夢中確實出現過另一個紫發紅眼的傢伙，雖然不是五大三粗的肌肉男，但比起我現在的樣子已經魁梧了不少，至少一眼看上去像個習武的。原來那個是輝辰對外的形象，看來過去這副漂亮過頭的容貌也惹出過不少麻煩吧。
“吃飽了便出發吧。”齊溟叫來了店小二結帳，我很好奇地想看看妖域的貨幣長什麼樣，但只見齊溟掏出了玄嶺的銀子，店小二確定了那是白銀之後也就收了下來。
“夥計，你知不知道進攻人界的大軍集結在哪里？”店小二轉身離開之前，齊溟又叫住了他。
“客官莫非不知道？”店小二有些奇怪地打量著齊溟。
“是啊，我在人界時聽說妖域大軍攻打了人界，不過趕過去時大軍已經撤退了，這不我才回妖域來。否則人界好玩的多著呢，美人也多。”齊溟輕佻地撫摸著我的臉頰，我老實地倚在他懷裏配合地做出弱小的樣子，心裏卻在罵，要是這些妖因為這一句話都跑去人界搗亂我絕對不會輕饒你！
“客官身邊的這個人類確實好美，實在令人羡慕。”店小二看我看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我用膽怯的表情掩飾心裏的厭惡，朝齊溟懷裏縮了縮，不出意料地讓齊溟給了他一記瞪眼。
“看什麼看！你回答我的問題就夠了！”
“是是，人界也不是我這樣剛成精的妖能隨便去的。大軍就在斷岩山腳下，因為前陣子的攻擊成功了，現在錯暉大人正在招集更多的妖呢。”
“錯暉？那個黑狼錯暉？”
“沒錯，就是黑狼錯暉大人。這一仗讓錯暉大人名聲更大了，很多人都說錯暉大人快成妖魔了，這麼一來像幾百年前那樣打上神界也不是沒可能了。”
店小二越說越興奮，但齊溟和我都已經不想聽下去了，齊溟又拿了些銀子賞給店小二便帶著我出了酒館。
“溟，那個錯暉很有名？很厲害？”走到僻靜的小巷裏，我發問道。
“算是有些本事吧，在這幾百年裏成長到力量數一數二的妖精了。”
“妖域現在沒有妖魔，數一數二的妖精豈不就是整個妖域最強的了？”我暗暗吃驚，原來領軍的是這麼個厲害的人物。不過齊溟也很強，不知跟他比起來誰更厲害一些。我抬起頭，正要問出口，卻見他皺起了眉。
“誰告訴你現在沒有妖魔的？”
“啊？難道有妖魔？”我張大了嘴，擾擾頭，“好像是曦日告訴我的，說很久之前最後一個妖魔就被降伏了，雷伊斯又說沒有新的妖魔誕生。”
“曦日……”齊溟喃喃自語，然後突然微笑了起來，“原來他是這麼告訴你的。也罷，那就當這個世上沒有妖魔了吧。”
“嗯？”我再次不解地瞪大眼睛，但還來不及細問，齊溟突然警覺了起來，拉著我飛奔了起來，但小巷的盡頭是個死胡同，他乾脆抱著我飄浮到了空中，但沒想到空中也有人攔截。一下子，我們已經被十幾個妖團團圍住。
II
“嘿嘿，真是一個大美人。”
“瞧那細皮嫩肉的，味道一定很不錯。”
正面迎上的妖說著舔了舔嘴唇，我噁心地打了個寒顫。過去不是沒遇到過好色之徒，色人色妖都有，不過是人的見了我的模樣都明白我的身份，是妖的嘗了我的神力也立刻會以身家性命為重，可是到了這裏半分神力都不能用，墨焰也不能出鞘，簡直淪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這位仁兄，這種好貨色不要一個人藏著，大家一起分享不是更美味？”
“分享？”齊溟冷眉一挑，“那也得先掂掂你自己的分量！”說完一道暗紅妖力朝面前的放出狂言的妖襲去，速度之快讓人根本無法躲避，那妖直直地墜落到地上，顯出了灰狼的原形。
還真是只百分百的色狼！我朝著地上還在抽搐的灰狼哼了一下，再轉眼看周圍。沒有識妖術讓我分辨不出他們的原形，不過從相似的發色和瞳色來看，這一群大概都是灰狼精。齊溟剛才的一擊讓他們見識到了對手的實力，不過比起畏懼，更多的是憤怒。看來就算是妖，狼還是有狼團結的本性。
“上！把他幹了，然後把那個人類搶過來！”
一聲咆哮，灰狼精們從四面八方沖來。齊溟低語了一句讓我抓緊他，劍也不拔，遊刃有餘地用妖力防禦並趁間隙攻擊，不到一分鐘，灰狼精的數量已經減少了一半，而他氣也不喘一口，依舊很輕鬆地抱著我。
“就你們這點能耐也想來跟我搶人？”
齊溟俯視著那些倒在地上痙攣的灰狼，抬眼瞥了為首的灰狼精一下，傲氣讓那張原本就帥的臉更加英俊得讓人移不開眼了。不過對面的灰狼精似乎一點都不懂得欣賞，一臉凶相地瞪著齊溟，不過兩秒鐘後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赤狐一族什麼時候出了個如此心慈手軟的敗類，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對敵人手軟的後果只有一個麼！”
灰狼精下定了決心一般表情一狠，手一揮，剩下的灰狼精突然全部顯出了原形，卻撲向了地上重傷的同伴，撕咬了起來。痛苦的嗥叫沖上雲霄，但狼群仍然在啃咬吞食同伴的軀體。
我震驚了，我見過無數血腥的場面，由墨焰帶回的記憶中有著更多殘忍的畫面，可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難道不是你的同伴嗎！”我不顧一切地吼著，身體因為憤怒而發抖著，但只換來了灰狼精首領的一個蔑笑。
“從小就在豐衣足食的地方長大的人類真是善良，這麼雪白的手指估計從來都沒殺過人吧。喲，我忘了，人界裏殺人是犯法的，可是這裏沒有法，要說什麼是法的話那就是強者！”他冷哼了一句，又轉向一言不發的齊溟，“你該不會被人類的想法同化了吧，那樣的話現在就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
地上的狼群已經將同伴吃得不剩什麼，一聲長嗥，灰色的妖力從他們周身爆發出來。這些狼竟然靠吃同伴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溟……”
“哼，以為這樣就可以贏我？難得我心情好放你們生路不要，看來我應該從一開始就不留情！”
齊溟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我一驚，我知道齊溟一定是因為我在場所以才沒有下殺手，可是現在他也不準備顧及我的想法了嗎？
“辰，呆在我給你的結界裏不要動。”
“溟！”我急急地叫了一聲，但齊溟已經把我放到了分離的另一個結界裏，周身的殺氣讓人心驚。
“辰，這是妖的本性，如果你準備接納妖，就至少應該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他的眼睛一沉，幾條灰色的影子從各個方向疾速躥來，“更何況這是在妖域！”
銀色的劍出鞘，刃上閃著暗紅的妖力，瞬間血光滿天。每次揮舞都是一劍封喉的狠招，狼群的利爪和妖力在齊溟面前仿佛不存在一般，僅僅幾秒鐘，戰鬥和敵人已經變成了過去時。齊溟甩了甩劍上的血跡，插回劍鞘，解開結界重新抱住了我。
“沒事吧？”
我沒反應地看著地上零亂的十幾具屍體。
“嚇壞了？”他見我沒反應又問道。
“誰嚇壞了！”我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垂下眼簾，“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一心想要讓人類和妖和平共處，但是卻忘了妖的本性。在我身邊的那極小部分的妖讓我感到親切，讓我感到他們與人類一樣的情感，可是這並不代表其他的妖也都如此。雖然我曾經對竹兒說過那些搗蛋的妖只是管不好自己的力量，只要不斷地削去些他們過剩的力量就好，可是我自己也清楚這最多只是戰術上的策略，絕對不可能當作戰略來使用。並不是每個人類神官都有我這樣的耐心，要真正共處就只能從更根本的途徑上著手，可是……
我低頭看著流淌著的鮮血，突然困惑了。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不希望傷害妖的呢？因為我愛著的齊溟正好是妖？因為竹兒那樣細心地照料我？
……不，不是。若不是先有了這份心，我決不會救下那棵香竹，更不會愛上一個應該降服在我的劍下的赤狐精。那麼是為什麼呢……神界和妖域不應該是敵對的嗎？為什麼我這樣一個神族……
“也許是有些天真，”齊溟遲了一會兒的回答讓我重新抬起頭，見我沮喪的樣子，他不由得伸手來摸了摸我的頭，親了親我，“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是錯誤的。或許，妖域的存在本身才是最根本的錯誤……”
“嗯？什麼意思？”我不解地看著他，那雙銀色的眼睛的焦距似乎在很遠的天際，但在重新對上我的視線的時候卻又輕笑了起來。
“不過也不能說是完全的錯誤，至少有了妖域才有了我，才能遇上你。”
“切，你怎麼知道要是沒有你我就找不到其他的……其他的……”我辭窮了起來，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和齊溟之間的關係了。情人？太輕薄，好像背地偷情上不了臺面一樣。愛人？太正式了，也不是這個時代的用語。戀人？感覺好像才剛在感情啟蒙階段的純情少男少女，我們可是連……都做過了。
“伴侶，你覺得這個詞如何？”齊溟插口進來，微笑著看著我。
我先是一驚訝，他竟然連我在想這種事都一清二楚，然後心裏的暖流湧動了起來。伴侶，互相的陪伴依靠，不是那種朝露的情人關係，也不是充滿幻想和泡沫的初戀，而是一生的誓約。無論何時都愛著對方、支持著對方、保護著對方，直到白髮蒼蒼，直到身軀化為白骨，相信我們也會像現在一樣緊緊相擁。
“嗯，伴侶。”我淡淡地笑著靠進他胸膛，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的懷抱，本該是最寧靜的幸福，可是心頭裏突然一陣沒來由的不安，仿佛這只是一場虛幻，而很快夢就要醒了一般。
身體情不自禁地一下輕顫。
“怎麼？冷了？”
“溟，我們不會再分開了對嗎？”
“怎麼突然說這個？”他皺了皺眉，“我們自然不會再分開，有愛情之神的祝福，還怕什麼？”
“說得也是。”我連連點頭，心中那種異樣已經消失，真不知道剛才在擔心什麼。
第二章 跟蹤
I
妖域實在是很廣袤的地方，按照與人界平行的理論，妖域應該和人界差不多大，人界中光一個時空就有如此大的面積，可想妖域的領土面積的數量級了。而偏偏在這麼大的地方，瞬移發揮不了作用！
“瞬移說到底也只是依照一定的方向以極高的速度移動罷了，妖域的險惡可不光是那些弱肉強食的妖，整個妖域的地形經常在發生變化，今日還在這裏的河流，明日說不定就被聳立的山脈隔斷了。誰也說不清這些變化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廖饒等城鎮也是因為有結界保護才沒有被弄得四分五裂。”
“哇，大陸板塊漂移學說……”我脫口而出。
“什麼？”
“就是說一塊塊的大陸在漂移，兩塊大陸擠壓就會形成山。”我一邊說著一邊用兩隻手做出示意，“搞了半天妖域也跟人界一樣是板塊組成的啊，不過這麼一來豈不是會經常地震？地震了就會引發海嘯、山體滑坡……”我用我引以為傲的邏輯一路推理，最後很嚴肅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妖域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是人呆的地方還叫妖域麼？”齊溟很無奈地看著我，秦落辰的時空的知識他不是沒見識過，有時他甚至和錦兒一起聽我講些淺顯易懂的科普知識，我從那個時空帶來的幾本軍事兵法書籍也被他當成了寶典，那些三十六計孫子兵法恐怕已經背得比我還熟了。但是對於那些他不感興趣的理論，他雖然不至於嗤之以鼻，每次我提起的時候頭疼也是免不了的。
“可是如果地形一直在變，我們怎麼才能找到那座斷岩山？”
“這就不必擔心了，斷岩山是妖域中最高的山峰，只要過了這片巨松林，到了視野開闊的地方自然看得到。”
齊溟抱著我騰在空中，快速地在松林中穿梭著。到了妖域以來似乎除了吃飯和休息的時候，我都被他抱在懷裏。齊溟的理由很充分，以腳力走去斷岩山是不可行的，而我又不能施展法術飄浮，只有乖乖被他抱著。不過在我看來，他無非是想對所有不懷好意的妖宣告我和他的關係，再隨時吃吃我的豆腐而已，雖然他的懷抱很溫暖很舒服也是不爭的事實。
巨松林眼看著就要到盡頭了，齊溟飄浮的高度少說也有百米，可是這裏的松樹卻至少有三百多米之高，飛在其中就像進了巨人國一樣。按照齊溟的記憶，穿過了這片樹林，以我們的飛行高度就足以看到那座斷岩山了。
但事實卻只是再次印證了大陸板塊漂移學說在妖域的正確性。
“哪里有山？這不是海嗎？”我俯視著腳下，茫茫滄海一望無垠，最多也就看到幾座小島而已了。
“我確實不記得這裏有海，也許只是個湖。”齊溟只是皺了皺眉，抱著我繼續向前飛。
而我則不由得望天歎了口氣，“要是我的魄真的掉在這裏的話，怎麼找得到……”
“若真是在這裏，你只要呼喚一下，魄就應該會回應你。畢竟妖域只是一個時空，便不用召喚儀式。”齊溟頓了頓，側頭看著我，“不過我實在不認為你的魄會落入與神力相斥的妖域來。”
“切，誰知道呢，說不定原本是在人界，後來倒楣地被某只妖吞到肚子裏就帶回妖域了呢。”我死要面子地狡辯著，提出這個可能性的是我，怎麼說也要維護一下自己的觀點。
“你啊，你把自己的魄當成街頭的殘羹剩渣了？”齊溟好笑道，“若真有這麼一隻妖，即使你的魄沒把他撕裂，我也會追到天涯海角把他碎屍萬段！”
寵溺的語氣裏有明顯的酸味，我白了他一眼，那麼霸道幹嘛，又不是我想讓別人把我的魄吃掉的……不對，按照他的說法，事實上根本不會存在這麼一個妖，他吃什麼醋啊。
“好了，你的魄不會在這裏，還是專心去解決妖域大軍的事吧。”齊溟很肯定地下了結論，我“哦”了一下，雖然心裏還是有些不服，但暗暗在心中呼喚了幾次，果真什麼反應也沒有，也只得相信齊溟的結論了。
“這片水域也快過去了，已經可以看到斷岩山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真地平線附近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尖角，隨著我們的靠近，尖角越來越大，慢慢地看得出是山的樣子了。
“既然看得到了就可以用瞬移直接過去了吧。”我等不及地說道，倒不是著急著要去見那個錯暉，而是齊溟已經抱著我飛了幾小時了，縱使他懷裏的氣息讓我很安心，可是幾小時保持一個姿勢就算他不累，我也累了。而腳下又是一片汪洋，想停下休息都不行。
“的確是可以了，不過……”齊溟的眼睛突然向兩旁一掃，嘴角滑起一個冷笑，“似乎有人擋著我們的去路了。”
“又有了？”我絕望地搖著頭，看著人影一個個出現，將我們包圍在其中，“二十三個，比上次又多了三個。溟，這回總跟我沒關係了吧，我們在杳無人煙的地方飛了那麼久。”
“誰知道呢，誰讓你這副模樣實在太招搖了。”
齊溟的語氣沒有半點責怪，反而是得意洋洋，側過頭就是一吻，好像唯恐天下不知道我是他齊溟的人一樣。自從在廖饒露了臉之後，一路上跟著我們的妖已經不知道有幾批了，不外乎是想要打倒了齊溟佔有我。雖然對手的實力遠不如齊溟，但也讓我們耽擱掉了不少時間，最後不得不選擇僻靜的遠路。
“不想死的現在就給我滾開！”齊溟冷冷地宣告著，他的原則很簡單，若是對方主動放棄逃走就不追，否則就殺。我知道這是齊溟為我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妖域的法則是弱肉強食，即使有著想讓人與妖和解的想法的我也沒有干預這法則的理由。就像在秦落辰的時空，人們制定了各種保護野生動物的法律，可是卻無法干預動物與動物之間的爭鬥廝殺一樣。
齊溟的劍已經出鞘，對方的人數很多，實力或許也不弱。我拉了拉齊溟，示意他暫時放開我，他會意地給我加了一個漂浮結界，我剛剛離開他，他的身影已經快速地向正對著的妖攻了過去。
對手的實力的確比之前的強多了，看他們靈活敏捷的身手，十有八九是飛禽類，也就難怪會從茫茫大海之上突然出現了。可是齊溟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強，在第一次知道他是妖的時候我就明白他很強，可是這一路打過來我才知道他強到了什麼程度。若不是顧忌著我放不開手，再多的中段實力的妖精在他面前也不過是一群蒼蠅，眨眼功夫就能讓他們從妖域徹底消失。雖然不知道那個黑狼錯暉跟他比起來孰強孰弱，但幸好齊溟不是我的敵人，不然我確實沒有自信可以降服他。
齊溟讓我漂浮在了他的上方，我盤腿坐在結界中，俯視著下麵的戰鬥。剛開始還有幾隻妖企圖來攻擊我，但我身外牢固地包圍了數層結界，任他們想盡法子也沒辦法弄出一道裂縫。於是所有的妖都開始圍攻齊溟，只要施術者死了，結界自然會解開，但很明顯現在仍是齊溟占了上風。勝者活，敗者亡，被奪去性命的妖一隻只變回了原形掉落入大海，我強迫著自己將所有的一幕幕都看在眼裏，強迫著不願看到生命隕落的自己接受著這裏的法則。泯曾經說過我太善良，善良在很多時候會是優點，可是來了妖域我卻知道了那也是一種軟弱。很多事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身為高位者更應該懂得這個道理。或許是我在安逸的時空裏生活了太久，可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無憂無慮上著大學偶爾出差降妖的秦落辰了，我是玄嶺的神祭，而且一定還不止是這一個身份。
齊溟的劍割破了最後一個妖的脖子，收劍回鞘，重新將我抱入懷中，冰冷的表情也重新變得溫柔。
“在想什麼？這麼嚴肅的樣子？”
“……嗯？沒什麼，一點反省而已。”我笑了笑，見他有些擔心的眼神，又接著道，“當初我選進入神殿真是選對了，因為我實在不是當皇帝的料。”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魄力命令自己的士兵奔赴戰場，即使再完美的勝利也不可能沒有一人戰死，而我卻希望保護住每一個人。”
“若是平安治世，又與鄰國打好交道，要沒有戰爭也不是難事，那樣就不必下令出兵了。”齊溟帶著微笑說道。
“可是即使沒有戰爭也會有內亂啊，刺客啊，總之會有紛爭的吧，可是我卻討厭那些……”
我咬著嘴唇，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是當權力者的料了，可是齊溟卻只是輕輕一笑，敲了敲我的腦袋，“小傻瓜，討厭打仗卻比誰都擅長打仗的才是最令敵人生畏的，也是最令百姓敬佩的。”
我一愣，抬起頭對上齊溟那雙銀色的眼眸，我明白他的意思，心念和平，但必要時卻能以絕對的實力擊敗對方，這的確是掌權者必需的資質，可是……
“放心，你做得到的。”齊溟親了親我，“若真的下不了手，就讓我來替你鋪平道路好了。”
心裏又是一震，但隨即我搖了搖頭，眼神終於有些堅定起來了，“我不要你做劊子手，有些事該是我自己來解決的。”
“你這是在拒絕我的幫助麼？”齊溟皺起了眉，可是聽得出話語的背後並不是不悅。
“好歹我也是男子漢大丈夫，地位還比你高，沒理由一直躲在你的保護之下吧。”
“可是誰讓你長得著嬌嫩的模樣就想讓人保護呢？”齊溟笑了起來，“抓緊我了，我要瞬移了。”
我不滿地“切”了一聲，但雙手還是環上他的脖子，放鬆了身體靠在他懷裏。瞬移發動了，我們向著斷岩山跳躍著，我卻突然從齊溟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異樣，似乎在擔心著什麼。不過會是什麼呢……
II
斷岩山不愧是妖域最高的山峰，到了近處才發現起初的那一個小尖角竟是高聳入雲霄的巨峰，壯觀之景不會亞於喜馬拉雅山，而聚集在山腳下密密麻麻的軍隊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壯觀了。
齊溟在距離大軍駐紮幾公里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把我放下地面，若有所思地眺望著遠處的山腳。
“怎麼了？”我不由地問。
“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齊溟微微皺著眉，收回視線，“話說回來，辰，現在到了這裏你準備怎麼做？若只是為了觀察一下妖域大軍的數量，我們現在就可以回人界了。”
“這怎麼可以！”我立刻叫嚷了起來，“好不容易到了他們的大本營了，不好好打探一下敵情怎麼行！至於具體的麼……”我尷尬地笑了幾聲，提出來妖域很大的理由只是為了躲避那個讓我不舒服的神使，現在真的找到了妖域大軍，該怎麼辦我絲毫都沒想過，“對了，你不是經常帶兵打仗的嗎？應該是刺探軍情的懂行吧。至少也要弄清楚他們什麼時候再進攻，進攻哪里吧。”
我一臉期待地望著齊溟，齊溟卻白了我一眼，“若是那麼簡單就打探得出來就不需要費盡心思培養奸細了。”
我癟了癟嘴，間諜的確都是些受過專門教育的人，不過齊溟本來就是妖，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你就假裝要加入大軍，然後隨便找個人問問不就行了？就算不是高級幹部，也總歸知道些大概的吧。”
“看人挑擔不吃力，若真是那麼容易混進去我就不用苦惱了。”齊溟無奈地搖著頭，敲著我的腦袋，“你不是想起來那一幕了麼？三百年前我是什麼身份你難道還猜不到？”
“哪一幕……啊……”我突然明白了，視線垂到了黃褐色的土地上。齊溟說的是輝辰揮劍自盡的那一幕，對陣的雙方，“曦”和“亟”，三百多年前帶軍與神界對站的正是齊溟，縱使過了三百多年，妖域中年輕的妖都不認識齊溟，但在集結的大軍中一定有三百多年前跟隨過齊溟的妖，或許那個錯暉也曾經是齊溟的部下。
“可是既然你一開始就想到了這一點，就不會一點準備都沒有吧。”我看向他，齊溟的大將軍不是掛名的，我就不相信他會打無備之仗，雖然嚷著要打這一仗的是我……
“你啊……”齊溟再次無奈，捏了捏我的臉，“原本是有辦法，可是這一路上……” 齊溟的話說到一半，突然神情一變，拉過我護在他的臂膀中，沉下眉大喝，“誰！出來！”
我被他這麼一喊也頓時緊張了起來，警惕地環視著周圍。一陣風拂來，揚起的風沙之後一個人影漸漸成型。我一邊在心中大叫著沒有神力真不方便，一邊眯起眼打量起這個撤去了隱身術的來者，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隱匿了一會兒了。
“好久不見，亟溟大人。”風沙停下了，站在我們面前的妖有著一頭烏黑的短髮，褐色的皮膚，雖然單就相貌是個不可多見的美男子，可是那雙綠色的眸子裏放出的冷冽的光卻讓我渾身不舒服。
“錯暉，果然是你！”齊溟低沉著嗓音，環著我的腰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若不是我先得了消息，我還真不知道消失了三百多年的亟溟大人又回來了，也更不敢相信……”錯暉的視線移到了我身上，眯著眼睛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三百多年前名震三界的神界戰神輝辰殿下竟是如此傾城傾國的美人，難怪魅力大到把妖域最後的妖魔也迷倒了。”
我倏地睜大了眼睛，錯愕地看向齊溟。妖魔……齊溟竟然是妖魔麼？而我……神界戰神……
“溟……”
“果然，從我們一進妖域就被你派人盯住了！不，應該是在廖饒吧，你料准了我們會去那裏！”齊溟的語氣又冰冷了幾分，我再次一怔，那麼多一路上的那些阻擾者，並不全是因為貪圖我的容貌而來，而是……
可是那也說不通，我和齊溟會來妖域完全是臨時決定的，除非他早就在人界安排了耳目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可是若是在人界有妖監視著我們，即使我沒有察覺，齊溟也不可能察覺不到的。
“原以為亟溟大人會選擇更加避人耳目的打探方式，誰知竟帶著如此個美人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廖饒，我想不知道都難。更何況竟然還留下給我通風報信的活口，莫非是亟溟大人許久不回妖域，連妖的生存之道都忘了？”錯暉不屑地冷哼一聲，“亦或是根本沒把我錯暉放在眼裏？”
齊溟一聲不吭地蹙著眉盯著前方，錯暉也一言不發地等待齊溟的回答，現場一下子陷入了僵局，雙方都在揣測對方的心思，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好像被排除在了對話之外的我，卻是心亂如麻。
錯暉說的是真的麼？齊溟是妖魔，最後的妖魔，所以三百年前他率領妖域大軍攻打神界；而我是神界戰神，但為何迎戰的卻不是我，為何我卻在兩軍面前自盡身亡……我唯一能肯定的是，錯暉在三百年前一定跟隨著齊溟，作為他得力的部下，敬仰著崇拜著齊溟的力量，一心想著要超越他，可是現在……
“錯暉，”我捏了捏拳下定決心微微向前跨了一步，“我和溟並不是來……”
一道猛烈的勁風忽然朝我襲來，伴隨著一個怒斥聲，“你給我閉嘴！這裏還輪不到你這個神族開口！”
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擋，但齊溟已經先我一步，手臂一揮，將所有的力量一舉攔下化為烏有。
“錯暉，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呵，我都忘了，他早就已經被逐出神界了，聽說魂飛魄散永不得轉世，我倒很好奇他現在又是怎麼活過來的！三百多年戰場上的那一幕，果然只是個騙局麼！”
錯暉話語末尾的語氣徒然一降，一股夾著恥辱的仇恨向我刺來，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只見齊溟的身影已經沖了過去，鏽紅色的發揚在空中，“鐺”的一聲，一把長劍與兩把彎月刀架在了一起。
“錯暉，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齊溟周身的殺氣連隔開數米罩著結界的我也能感受到。
“你真的決定為了這個神族而與整個妖域為敵麼！亟溟大人！”
錯暉大聲喊著，閃身躲開齊溟下一次的攻擊。齊溟此時的攻擊已經完全不是一路上使出來的那種程度的東西了，兩人的速度和力量都讓人驚訝不已，巨大的妖力碰撞幾乎可以用肉眼辨別出來。我呆呆地站在一邊，看著兩個幾乎捕捉不到軌跡的身影的打鬥，如此猛烈的力量竟然沒有將其他妖吸引過來，看來錯暉早在附近動過手腳了，可是即使這樣也必須阻止他們！
我邁出一步，正要出聲，突然心裏沒來由地一慌，什麼東西被撞擊了一樣，又好像什麼東西被侵蝕了一樣。那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的力量的一部分，與我息息相關的東西，那是……
心臟劇烈跳動起來，頭也有些暈眩，呼吸急促，噁心，好像有什麼東西……
“辰！”齊溟似乎看到了我的異常，心急地喊了一聲。一瞬間的空隙讓錯暉找到了破綻，雙刀砍下，卻只聽一聲響亮的碰撞聲，兩把刀都被齊溟一招擊飛，人也震出去幾步，吐出一口鮮血。
“若不是辰不想與妖域為敵，你早就死無全屍！”齊溟冷冷得拋下一句，趕到我身邊，扶住我，“怎麼了，辰！”
“神殿……玄神殿……”
“難道……錯暉！”齊溟滿是殺氣地瞪了錯暉一眼，但卻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手中打開人界通道的法術陣迅速的描繪著，不多時法術已經完成，黑洞一般的通道已經打開。
“辰，你先回去，只要回到人界釋放開神力就不會這麼難受了。我很快就回去，等我查清楚一些事，算完這筆賬！”
凜冽的寒氣讓遠處的錯暉不禁一個戰慄，但我卻什麼也沒法集中去想，身體已經被黑洞吸了進去，只有最後留在視網膜中的齊溟溫柔的微笑和唇上柔軟的觸感。
第三章 改革
I
雖然有了白漣的先例，但我怎麼也沒想到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間隔內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了玄嶺身上。
都城已經一片慌亂，大量的禁衛軍在都城中驅散著滯留在外的百姓，重重保護著皇宮。雖然因恐慌而發生的傷害事件不斷發生，但總體的秩序卻不能算差，靠近皇宮和玄神殿的道路上很快就看不到半個百姓，每戶宅院和酒樓、商鋪前都有禁衛軍嚴密保護著，但玄神殿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雷伊斯曾把白神殿被攻擊的情景直接傳遞給我的大腦，雖然現在在玄神殿前聚集的妖並沒有那麼多，但至少也有三百來個。玄神殿內所有的神官都出動了，還從都城神殿調來了不少人一前一後地夾擊著企圖衝破結界的妖，人數上雖然比妖多了一倍，但並沒有占到任何優勢。領頭的妖帶著幾十人已經沖到了玄神殿的結界前，妖力一波又一波地撞上結界，退在結界內的神官們奮力地對抗著，玄孝搖也在其中，不過只是站在所有人之後瞎指揮著。
“前面的人！為什麼停下來了！誰讓你攻擊的！快築結界！”
“可是殿下，臣以為我們應該裏外一起攻擊，玄神殿的結界一時半會兒不會破裂……”
“一派胡言！白神殿不就被他們攻破了嗎！要是他們攻進來了，攻進來了，我們就……”
“辰哥哥布下的結界才不會那麼脆弱！”一騎玄黑駿馬突然沖進了後方的神官隊伍，馬上的少年拔劍飛舞，一路擊退圍上來的妖，好似不懼怕妖力一樣，沒多久功夫就已經闖開一條路進入了玄神殿的結界中，“要是想贏的話就按我的話去做，全部人退入結界，用神力攻擊！”
“玄孝錦，你有什麼權力來管神殿的事！”
“我確實不是神殿中人，但我只是看不下去了！”玄孝錦手中的韁繩一牽，撇過頭冷冷地看著玄孝搖，“辰哥哥的結界絕對不會破，四皇兄你在這裏讓人一味地布無用的結界只是在消耗眾神官的力量！”
“你……你根本不懂神力法術，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即使身為外行人的我也尚且懂得判斷該信賴什麼該做什麼，身為祭祀的四皇兄的所為又如何解釋？”清亮的話語從少年的口中吐出，雖然玄孝搖比玄孝錦長了五歲多，但這一比任何人都明白了誰更有王者的氣魄和資格，“虧辰哥哥還信任四皇兄，讓四皇兄代為管理神殿。若是我的話……”
“沒錯，我現在也有點後悔讓他代管神殿了！”我從空中降下，僅僅在空中觀察了情形的這一會兒就讓我對玄孝搖徹底失望，真不知道他這個皇子從小受的是什麼教育！
“辰哥哥！”玄孝錦見到我又驚又喜，“你的臉色……”
“沒事。”我擺著手，回到人界除去了壓制神力的結界後果真不再那麼難受了，只不過那些妖不停地撞擊玄神殿結界還是讓我體內的神力也跟著不太安寧，“請四皇兄到神殿裏待命，這裏不需要你了！”我看也不看他就下令道，然後轉向玄孝錦，“錦兒你也進去，沒有神力一個人闖到這裏來也太胡鬧了！”
錦兒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但玄孝搖卻並沒有打算老實聽我的話。
“你憑什麼讓我……”
“錦兒，拖也把他拖走！別讓他來分我的心！”
“知道了。”話語剛落，玄孝錦已經一撐馬背翻騰而起，一襲玄黑皇族衣袍在空中翻飛，還未讓人看清動作，玄孝搖已經被他點了穴，拽上馬，向神殿內策馬而去了。
“終於清靜了。”我舒了一口氣，有錦兒看著玄孝搖我就不用操心了。雖然未及束發，但錦兒的身手已經非常了得，氣質也越來越成熟，甚至已經比我更像王者了，一直嬌生慣養的玄孝搖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我深呼吸了一次，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戰鬥上，一躍騰上半空，墨焰出鞘在手，猛地向正前方一劈。劍氣將數十個妖彈飛出去，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原本緊密聚集在一起的妖霎時被分成了兩半，也有些慌亂了。我趁著機會大聲命令起來，“所有人都撤回結界之內！周圍有傷患和屍首的負責把傷患和屍首也帶回來，否則視為抗命！”
起初被人和妖遮擋著沒看見我的神官們這回也看清了，一邊歡呼著“神祭殿下回來了”一邊丟下玄孝搖分配的任務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回來。看不出，這些沒什麼大本事的神官在逃跑方面倒一點不含糊，飄浮術和瞬移一施展，很快結界外就只剩下那些妖了。我又一揮劍，巨大的藤蔓從地上長出，堵住妖的去路，然後釋放出神力築起一個半圓型結界把所有的妖都圍困在了裏面。
“清點一下傷亡情況，把傷患集中起來，你們當中誰會治療？”
我回過頭發問，幾百個神官面面相覷，半晌也不見有人站出來。我正要感歎玄神殿怎麼就養出了這麼一幫飯桶，終於有一個看上去文文弱弱年紀很輕的神官小心翼翼地舉起手發問。
“……請問，殿下的意思是不是用神力中和妖力……還有用普通方法止血急救？”
“沒錯。”廢話！連白靖舛都不會治癒法術，我怎麼會指望你們會！
“那樣的話卑職可以……”大概是我的表情把他嚇到了，他的聲音聽上去更加顫顫巍巍了。
“不要什麼卑職不卑職，直接說‘我’就好了！你叫什麼？什麼官位？”
“卑……我叫柳西，是玄神殿文庫正祭官。”
我點點頭，雖然聲音聽上去很柔弱，人看上去也一吹就倒，但他的目光卻比起其他大部分的神官都鎮定，這樣的人竟然才是個正祭官！
“從現在起你升為從祭祀，這裏暫時由你全權負責。”
我說完這句話，也不管那些憤憤不平的議論紛紛就轉過身去。身後柳西正在用他纖細的嗓音有條不紊地說著指示，不過聲音被掩蓋在了一片議論聲中，原本聽他的指揮的人見到其他人都無動於衷，便也站在原地不動了。
我再次在心裏歎了口氣，面朝正在想法破壞結界的妖，只用眼睛的餘光瞄著身後比那些妖更亂哄哄神官群，卻不再出聲。我有種預感，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一定會有人站出來，而這樣的人很可能就是適合成為玄神殿的頂樑柱的。
果然，過了不到一分鐘，有個聲音大喝一聲，嘈雜聲中頓時停了下來。出乎意料，那竟然是個女子，女子在這個時代的地位很低，玄神殿中除了侍女也幾乎沒有女性，我向著聲源望去，她的容貌已經可以稱得上美女了，不過眉宇間的英氣卻也一點不輸男子。
“殿下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現在這裏都聽柳祭祀的，你們難道對殿下的命令有什麼不滿意麼！”她走到柳西旁邊，左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不過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精神抖擻，“殿下離開前說得真對，你們這些男人簡直比女人還扭扭捏捏！”
這下場面熱鬧了，那些富貴人家出身的大少爺們怎麼能容忍一個女子這樣侮辱他們，原本無精打采的也一個個吃了興奮劑一樣準備動手報復。但那女子仍舊很自若，雙手擺出法術的手勢，很快一個結界籠罩在她和柳西身上。我眼睛頓時一亮，原來玄神殿裏也還有些人才的，這個結界已經比我見識過的幾個祭祀做得更好了。
“是男人的就按柳祭祀的話去做！現在的玄神殿已經不是過去的玄神殿了，還想靠著家世當大官，簡直就是做夢。”她冷冷地嘲笑著，“在神祭殿下面前一切都靠實力，就你們這些連現在該做什麼都不會分辨的，換作我是殿下早就把你們都趕出神殿了！”
……這女人真厲害，竟然敢在這麼多神官面前這樣放開說話，雖然她說的的確都是事實，不過這個時代怎麼會培養出這麼個跟我有著一樣平等觀念的女人呢？而且，她訓斥的話怎麼聽怎麼覺得耳熟……
“你叫什麼？”我不由地問。
“回殿下，我叫杜香玲。”
杜香玲，杜香玲，我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聽說過……
“家父名叫杜秋。”她見我苦惱的樣子又添了一句，這麼一補充我終於想起來了，杜秋不就是錦兒的先生嘛，原來她就是錦兒曾經提到過的那個先生的女兒、皇后的義女，經常與錦兒在一起上課也就難怪她受了錦兒的影響，思想這麼先進，連口氣都有些像了。
“那麼就交給你們兩人了，玄神殿的確需要好好整治改革了，不過先等我把這群妖解決了。”
我一轉身，再次浮上半空，離開玄神殿的結界俯視著地上被圍困著的妖。不得不說這幾百隻的妖是我現有的記憶中最有組織性紀律性的了，一部分的原因是這些妖幾乎都是群居種族，而更大的原因似乎是那個身穿黑衣的首領是個不簡單的高段妖精。
“我不喜歡任何生命死於非命，”我掃了一眼底下，雖然有被神力和玄孝錦的劍傷到的，但真正死亡的卻屈指可數，“若你們答應回妖域並從此再不來人界為非作歹，我不會動你們分毫。”
“偽善的人類！”為首的妖抬起頭，兩道視線咄咄逼人，“殺了我們不是你們這麼降妖者的使命麼？竟然說什麼放我們走？”
“若你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不喜歡爭鬥，不過如果你們非要一戰，我也不會客氣。我的力量你們應該都看到了，就算你們一起上也敵不過我。”
“……你以為是我們妖喜歡爭鬥麼！”那首領的聲音突然放沉了下來，“不錯，我們妖天生就愛爭鬥，弱肉強食，可是造就我們這本性的是妖域。若是佔領了人界，有了如此富饒的領地，我們也就……”他雙眼裏的目光一狠，手一揮，所有的妖突然一起放出妖力，結界在強烈的衝擊下變得越來越薄弱，但是我卻沒心思去加強。那個首領剛才說的話語裏好像有什麼勾起了我久遠的記憶，心裏一陣陣莫名的共鳴讓我很難受，整個人的情緒突然低落了起來，好像在感傷什麼。也許這就是輝辰不願傷害妖的原因，也許輝辰知道些什麼關於妖域的真相，所以才……
“會改變的……”我忽然降落到了地上，在那些妖驚訝的注視下撤走了結界和藤蔓，抬起頭，平靜而堅定地對視著那個首領，“妖域會改變的，你們有我的保證。”
“你是……”那首領緊皺著眉，警惕而不可置信地盯著我。連我自己都對自己的口氣很驚訝，淡然，卻充滿著不可挑戰的威嚴，簡直就像手握大權看穿一切的君王。
“你不是人類！”
“無論我是不是，我言出必行，以前也是，以後也是。”我繼續道，“我最後說一遍，我希望你們回去妖域，若你們並非抱著侵佔傷害掠奪之心來人界，我會盡己之力不使你們受到傷害。把這話也帶給錯暉，父神欠你們的，我會還。”
“父神欠我們的……”首領低聲重複著，然後突然醒悟過來什麼似的，“你是！”
這一喊也把我驚醒了，我一個驚顫，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似乎不是自己了，最後說出的那句話是什麼含意，連我自己也並不明白，但看起來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好，我褐豹烈邢就信你一回！我們走！”
通往妖域的道路被打開，三百多隻妖瞬間全部消失，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II
妖軍撤退，我舒了一口氣，雖然面前的地面上還殘留著戰鬥中滴落的鮮血，整齊的青石板被我的藤蔓破壞了不少，但這已經是我能期待的最好結局了。不僅如此，烈邢願意撤退就意味著妖域中並不是所有的妖都只是為了戰鬥才渴望戰鬥，他們也願意和解，而輝辰在他們心中也或許並不只是一個以降妖而名貫妖域的神界戰神。
無論如何玄神殿平安了，四國的神力平衡也保住了，現在該去處理那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妖更令我頭疼的人了。
轉過身，幾百個神官還都站在神殿外，不過令我驚訝的是，現場的秩序似乎比剛才好多了，重傷和輕傷的人分別聚在了兩邊，一些無礙的神官正跟著柳西替傷者治療，神殿裏的侍女也被叫了出來，在柳西他們用神力驅走傷口上殘留的妖力之後上藥包紮。雖然還有不少身心健全的神官站在一邊高傲地不肯幫忙，但在杜香玲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的緊盯下，即使有不什麼不滿也只敢私下裏竊竊私語。
“香玲小姐，情況怎麼樣？”我走到杜香玲身邊，杜香玲微微施了一禮。
“輕傷一百二十七人，重傷三十九人，亡十二人。”杜香玲頓了一頓，見我皺眉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總共應戰的有六百八十五人。”
不說倒好，一說我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從我感受到玄神殿的異樣到回到神殿前將所有的人撤回，這期間才只有多少時間！出動了六百多人，沒降服幾隻妖，自己倒是已經傷亡了近三分之一的人？！
“殿下也不能全怪我們，畢竟那些妖幾乎全是中段以上的妖精，都城神殿的神官們四人才能對付一隻，玄神殿中的神官們雖然地位高，但整天做的都是發號施令的事，實戰能力還不見得比得上都城神殿，再加上四殿下剛才把玄神殿所有的神官都喊了出來，那些平時只負責文書的文官就算有神力又怎麼可能知道怎麼上戰場，這麼一算我方的戰力才是那些妖的一半也不到。”杜香玲頓了頓，“再加上殿下又在離開前關照了不許淩辱虐待妖。”
我一愣，接著苦笑起來，“這麼說是我的錯？”
“即使不是，那些紈𤇢子弟也定會說是因為殿下的命令害得他們縮手縮腳。”杜香玲瞥了那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斷的神官們一眼，冷哼了一下。我看著她的表情，琢磨著她剛才條理清晰的分析，心裏不由得感歎無論哪個時代女強人都是存在的。
“這些都是你父親教給你的？”
“家父在學識上確實出類拔萃，但在觀念和氣魄上卻不及八殿下。”
我點頭同意，錦兒身上的英氣簡直就是天生的當皇帝的料。
“不過八殿下說到底還是受了殿下的影響吧，義母知道了我想進入玄神殿之後就讓我與八殿下一同學習，也不乏是想讓我多從八殿下那裏瞭解些辰殿下的想法，好給殿下幫上些忙，不過殿下的那些想法和理論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下那些想法和理論的香玲小姐也不是泛泛之輩啊。”我笑了下，向柳西他們正在忙碌的重傷區走去。杜香玲也一起跟了上來，並且繼續糾正著我的錯誤。
“我並沒有心平氣和，我很驚訝原來七殿下竟然如此深藏不露，明明以前我隨父親一同拜訪流邃殿碰巧看到的七殿下是個自恃自傲除了相貌什麼也不是的皇子。”
“……你這是在拐彎抹角地罵我嗎？”我無奈地回過頭，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國神祭，就算她是皇后的義女，這張嘴也太強悍了吧……
“是不是殿下心裏清楚。”她突然微笑了起來，那雙眼睛裏閃著深邃的聰穎，我腳下一愣，她難道知道我不是以前的玄孝辰麼？
“不過現在的七殿下很讓人欽佩，比那個四殿下也好多了。唯一讓人無法理喻的就是身為神祭卻連玄嶺的神殿和自己手下的神官都不瞭解，八殿下對我說您要聽我和父親講解神殿和神祭的工作時，我差點以為我出現了幻聽。”
我無力地抽動著嘴角，這個女人還真是能一針見血地往別人的痛處上戳。
“既然錦兒都這麼說了，那麼就限你五天之內交一份玄嶺神殿現狀綜述上來，好讓我趕快讓人有法理喻起來。”我學著狐狸奸詐的模樣轉過頭微笑著命令道。
杜香玲一聽怔了一下，不過並沒有怎麼推託，反而自信地笑起來，“殿下是在給我出題嗎？不過為何是我？我才是一個小小的祭官。”
“很簡單，”我回笑著，“因為你這個小小的祭官剛才拐彎抹角地罵我。”
將所有的傷患都安頓好時已經天黑了，我把柳西叫到書房詢問了些情況，給救治時表現出色的發放了賞賜。齊溟直到就寢時分依舊沒有回來，想來是在調查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吧。他和錯暉之間估計也沒有那麼快能了結，所以恐怕要在妖域待上幾天了，不過既然他是妖魔，妖域裏就沒有人能把他怎麼樣。我也該好好想想接下去該做的事，玄神殿的事，還有妖域的事，大話都放出去了，玄神殿這邊至少還找到了幾個助手，但與妖域的和解究竟該從哪里入手我卻一點想法也沒有。偏偏齊溟又不在……
我搖了搖頭，看來我已經太依賴他了，根據錯暉的話，我過去是個風光的戰神，現在又是堂堂神祭，怎麼也該是能獨當一面的人。不過當我鑽入被窩發現沒有他在身旁被子裏竟然如此冰冷，沒有那個溫暖的胸膛依靠我竟然翻來覆去睡不著時，我不得不承認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第二天早上睡眼朦朧地被竹兒叫醒，神殿裏是沒有上早朝這一套的，本來神殿就是遠離政治的，要管的不過是神殿自己的運作和為非作歹的妖而已，但因為約了錦兒、杜香玲、柳西和上次被我看中的范則、石嚴他們商量神殿的改革問題，而這裏的人們又都是習慣早起的，為了保住我這個神祭的顏面也只好跟著一起早起。不過要是我事先會料到沒有齊溟陪伴我會睡得那麼不踏實的話，就算編個再離譜的謊言我也絕對不會做出這個決定。兩個大眼袋加兩個黑眼圈在竹兒用盡辦法後還是盡職地裝飾著我的眼睛，再加上我原本的一雙兔子眼睛，出去走一圈知道的人以為我思念齊溟而失眠，不知道的人以為我被人欺負了哭了一晚上，無論哪個解釋都讓我出醜出大了。
商議一直持續到了下午，除去午飯之前的上半場我幾次差點睡著，然後被嚴肅的、無奈的、同情的、憤怒的、看戲的等不同目光弄醒之外都很順利。我把設想的神力等級與官位元等級分離、神職人員與行政人員分離的提案提了出來，原則上獲得了每個人的認可，不過在具體該怎麼實施上，每個與會的從法典、財政、人力和實施細節上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錦兒也從如何更好地與朝廷合作方面建議了很多。我讓竹兒拿來特地教膳房做的紅茶和蛋糕犒賞了每個人之後，范則、石嚴和柳西都各自回去撰寫具體事宜了，錦兒和杜香玲則在我的要求下留了下來，原本想讓他們繼續向我講解更多我沒有瞭解到的事，可誰知細膩的蛋糕一下肚，再被懶洋洋的夕陽曬著，我看到睡神又在向我招手了。
“莫非齊將軍真的出什麼事了？”雖然瞌睡不斷，頭不停地一點一點好像小雞啄米一樣，但桌邊對著玄孝錦低語的杜香玲話語中的“齊將軍”還是立刻讓我醒了過來。
“什麼齊將軍出事了？”錦兒皺著眉頭問。
杜香玲聳了聳肩，“來的路上聽說的，說什麼因為齊將軍出事了，所以神祭殿下哭了一晚上。雖然我也不覺得是真的，但還是作為一個消息記下，流言中總會有些是真的。”她向我瞄了一眼，我突然發現這個女人那種看戲的目光真狡詐。
“喂，誰說我哭了一晚上，我只不過是缺睡而已。”那些只會嚴肅的傢伙都走了，我放開了原本的性格，語氣和樣子都肆無忌憚起來，“不信你問竹兒，早上她叫我起床時有沒有看到淚痕。”
“唉呀，淚痕是沒看到，不過竹兒聽到殿下在夢裏還在叫齊將軍的名字呢。”竹兒掩嘴笑著，我忽然發現不管人還是妖，女性沒一個不奸險的！
“早聽說近年來富貴人家裏盛行男風，沒想到連皇族裏也盛行到如此程度。”杜香玲微微歎著氣，不過我一點都沒聽出她有什麼反對，只是有些者抱怨的意思，“難怪義母整天嘮叨不停。”
“母后說了什麼？”錦兒開口問道，語氣有些緊張。
“還能有什麼，皇子個個都崇尚男風的話玄嶺皇室豈不是後繼無人了？義母好歹是後宮之主，自然會擔心這些事。”
“哦。”我百無聊賴地應了一聲，反正傳宗接代這種事已經跟我無關了，要是我打算跟某個女人上床，齊溟吃起醋發起瘋來搞不好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殺了，這種恐怖的事我可不敢去嘗試。不過說起來大皇子對我有意思，四皇子對齊溟有意思，玄嶺這一代的皇子還真都是崇尚男風……
“但是錦兒不是還在‘正途’上嗎？反正下任皇帝是錦兒，只要錦兒有子嗣不就好了，錦兒還沒到15歲，皇后娘娘急什麼呢。”我摸著頭，朝玄孝錦看去，突然發現他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遲鈍。”一邊的杜香玲粉色的嬌唇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啊？”我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玄孝錦咬著下唇，低著頭，臉有些微紅。
“莫非……錦兒有意中人了？”我突然反應過來，果然見他羞澀地點了點頭。
“而且……是個男人？”
他遲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哦——”我恍然大悟地拖長了音，“原來如此，我怎麼就沒注意到呢。”我的口氣有些自責，“那麼對方是誰？”
頓時，在場的兩個女子都朝我翻了白眼，而錦兒已經又羞又惱地說不出一句話了。
“被八殿下形容得如同神靈一樣的神祭殿下原來在這方面這麼愚笨。”杜香玲很不留情地抨擊著。
“所謂人無完人，一定是因為殿下無論相貌、武功、神力還是別的都太出眾了，所以才在感情方面特別遲鈍。”竹兒一唱一和。
“我有些同情齊將軍了。”
“的確如此，不過齊將軍自有齊將軍自己的辦法。”竹兒嘿嘿了兩聲。
“喂，你們兩個！把我這個殿下當什麼了！”
“殿下本來就不喜歡被禮節拘束，所以就別在這種時候拿身份當擋箭牌了，會讓人更加誤解的。”竹兒笑得越來越倡狂了，我實在瞭解到了為什麼歷史上那麼多英雄帝王都栽在了女人手裏。
“錦兒，你到底喜歡上了誰，告訴哥哥。”
我把目標轉向玄孝錦，裝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樣，誰知玄孝錦也只是漲紅了臉，不知是羞還是憤。我只好開始一一排查他身邊的男性，按照他們這幫人的反應，應該是我認識的，而我認識的又與錦兒有接觸的……
……不，不會吧……
“錦兒，不會是……m……”
名字的聲母才剛發出來，玄孝錦突然一甩袖，扔下一句“辰哥哥遲鈍得過分了！”就奪門而出。看這反應，是我猜對了。
……我猜對了？
不會吧！！
我扶著額角，只覺得傷腦筋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第四章 離別
I
範則他們不愧是被我看中的，辦事的效率和效果都十分令人驚訝。短短幾天之內，範則已經基於神殿內原有的法律和我提出的方案擬出了一份新的神殿法典大綱，其中涵蓋了神殿的組織結構、神職人員的選拔任用、行政人員的選拔任用、職責範圍、獎懲措施等等；石嚴根據我打算舉行的組織結構調整、神力評判考核和非神職人員的選拔等事宜大致做出了預算；柳西提出了一份十分詳細的實施方案提議；而杜香玲則是在我的規定時間內把一份具體的玄嶺神殿現狀報告交到了我手裏。
錦兒那天雖然被我惹得羞惱不已，但畢竟不是會因此就消沉的傢伙，第二天開始又若無其事一樣來神殿找我談事，甚至不在乎言語之間流露出來的對泯的喜歡。泯雖然是長相又好能力也不錯的小子，但錦兒竟然會喜歡上他也著實出乎我的意料。不過聽錦兒的口氣，他似乎還沒向泯表白，皇后那邊是否察覺了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皇后肯定不知道泯是只小妖精，否則……
我抓抓頭髮，突然有種把一個良家少年帶壞了的感覺。
“說起來，錦兒，你的生辰好像快到了吧。”
“嗯，還有兩個多月。聽說禮部已經在籌備了，畢竟我是最後一個束發的皇子。”
我點點頭，最後一個皇子成年就意味著要封太子了，沒有成為太子的也都會有正式的封號了。雖然我不覺得玄襄洛會封玄孝儀為太子，不過還是要提防著些，萬一在這兩個多月裏錦兒出了什麼意外就白白讓別人撿便宜了。
“不過當了太子也有煩人的事，按照慣例，封了太子父皇就會賜給我與太子相應的珠寶錦帛，還有侍女妾妃。”錦兒咬著牙吐出最後兩個字，然後整個人撒氣地向椅背靠去。“到時候母后一定又要嘮叨什麼傳宗接代的責任，真羡慕辰哥哥一身輕鬆。”
“我哪里輕鬆了？”我哭笑不得，除了我和齊溟都沒有留下後代的義務以外，恐怕我和他是這三界中道路最坎坷的一對了，整個神界和整個妖域的恩怨都扯到我們身上來，現在又加上了個人界……好不容易我跟他的感情在我記憶缺失的情況下也穩固了，那傢伙又跟我玩兩地分居！
“齊將軍還沒有消息嗎？”
錦兒看著我的表情也猜出我在想什麼了，我搖了搖頭，哼了一下。
“不知道他到底在妖域幹什麼。”妖域裏長得好看的實在不少，尤其是那些妖力高強的，雖然還不至於漂亮到我這個地步，但美女帥哥一抓一把，要是齊溟給我在那裏偷腥……那個錯暉也長得不錯，而且三百多年前就跟著齊溟了，搞不好……齊溟那個大混蛋！他來去妖域又不是什麼麻煩事，這麼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道回來給我報個平安！
我的拳頭已經不由地握起，咬牙切齒地差點沒喊出來了，而錦兒已經笑了出來。
“不過幸好這些日子妖軍的出沒弄得人心惶惶的，四國之間也沒空打仗，否則齊將軍不在就麻煩了。”
“妖軍估計也一時半會兒不會打來了。”我補充道，以烈邢給我的印象，他既然答應了就會遵守。
“可是按照辰哥哥的說法人界有很多時空吧，如果他們去打別的時空呢？”
“這……”我被問住了，別的時空怎麼樣我完全沒辦法瞭解，過去是雷伊斯接到任務我就去那個時空降妖，可是自從我來了這個時空後，就再沒有過別的時空的消息，“也不是所有的時空妖都能找到通路，不過妖軍兩次都攻打了這裏，說不定是因為這裏有大神的神力吧……”
我突然皺了皺眉，頭腦裏跳出個疑問。我去過的時空也不算少，為什麼單單這個時空有四神的神力守護？是因為有了神殿才吸引了妖，還是這裏有什麼別的吸引妖，為了防止妖的破壞才有了神殿？究竟哪個是因哪個是果？
“啊啊，不去想那些麻煩的事了，手頭還有一堆沒解決呢。”我抱著腦袋，拿起桌上的摺子，“過幾天把這些事宜與父皇通報商量一下，畢竟這麼大的改革還是要獲得一下父皇的支持。”
玄孝錦點點頭，“若是實施得順利，朝廷之中也可以得到很多借鑒。”
“話雖如此，但朝廷和神殿還是有一個根本上的不同。”我看了看杜香玲總結出來的改革要點，“神殿雖也是獨裁統治，但能登上神祭之座的卻必須擁有令人信服的神力。我敢在剛上任就著手做這種驚天動地的改革是因為我的神力全天下都知道，就算有怨言也不會有人來推翻我的地位，尤其在這種妖隨時可能來進攻的局勢下，所以我根本不用去理睬岩家的那些又古板又沒用的傢伙。但皇帝就不同了，若是把反對派惹毛了，引得別人舉旗造反，改朝換代都有可能。”
“所以就要先讓辰哥哥在神殿實施了，只要有了切實的效果相信就沒人反對了。”玄孝錦秀麗的嘴唇彎起一個弧度，“而且辰哥哥是玄家的血脈，只要辰哥哥在神祭寶座上坐穩一天，玄家就不用擔心被推翻一天。”
“好啊，你小子還沒當上太子就已經開始拿我當靠墊和試驗品了。”
我呵呵笑著，一手把玄孝錦的脖子勾過來，使勁把他的頭往下摁，玄孝錦也樂得偶爾跟我做出些普通兄弟之間的親密打鬧，嘻嘻哈哈了一陣，他頂著一雞窩頭從我懷裏重新鑽出來，我伸手幫他撫平那頭柔軟的黑髮，房間裏的氣氛也重新回到了嚴肅的話題上。
“四皇兄辰哥哥準備怎麼處理？”
“降至祭官，給個閒職吧。”我歎了一口氣，原本看在他是玄孝辰的哥哥，再加上身為皇子總會有些用的份上讓他暫管玄神殿，但結果卻是因為他的無能而使幾十人的神官喪命，這不能不說是我的判斷錯誤的責任。
“辰哥哥太心軟了。”玄孝錦微皺著眉，“對自己人這是好事，但對敵人這說不定就是致命點了。”
“我知道，我已經在反省了。”我舉手做出投降的樣子，“所以說錦兒比我更有王者之相。”若是錦兒的話，在成為神祭之處就會將玄孝搖剝奪神官官位或是流放邊疆，甚至利用些廢了他的神力吧，這種程度的狠辣和果斷對於王者是必須的，但我卻從來做不到。
但是這次在妖域看到的那麼多，還有那些因為我的失誤而葬送了性命的神官，我的天真看來真的不改不行了，否則下次失去的，就可能是我身邊重要的人！
兩天后我進宮與玄襄洛商談，那些融合了現代經管方法的改革雖是他聞所未聞的，但並沒有得到他的反對。相反，他也很好奇這樣的方案實施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效果。獲得了皇帝的同意後，我便開始著手進入實際操作階段，成立了個實施委員會，委員會下面的各小組都由委員會成員各自去組織。想當初在學校裏我也當過不少項目組組長，這點統領能力還是有的，只不過這次的項目比以往的都大了幾十倍而已。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改革的第一項神力資質評定的細則發佈日期越來越近，白天的時間總是被忙碌和充實佔據，可是一到了晚上，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心裏的擔心也越來越重。和齊溟分開已經十多天了，他到底在做什麼？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
II
忍耐到了第十五天終於到極限了，或者說即使我還能忍，我周圍的那些忙得焦頭爛額的人在看著我一天比一天加深的黑眼圈和一天比一天萎靡的精神後也無法忍受了。杜香玲和范則聯合起來威脅我要是我不把這個老是惹得我這個主帥睡眠不足的原因解決掉就要中止改革實施，可是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妖域並不是我說想去就能去的，能自由進入的只有妖，可是現在的妖域充滿著征戰人界的火藥味，竹兒一個弱女子我不可能讓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冒險，而泯已經不單純是那個只在我身邊的泯了，更何況他和齊溟之間也談不上是朋友。
但出乎意料的是，當天晚上泯竟然一個人來到了玄神殿我的寢殿。
“泯？”我穿著寬鬆的單衫，驚訝於門口那個身影，“你怎麼進神殿來的？”
“上次出征的時候你給我的石頭，”他從衣服里拉出那顆小小的石頭，“消去了妖氣我自然能進來了。”
我“哦”了一聲，表情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曾經為了逃避對齊溟的感情而欺騙了他，然後又拒絕了他接受了齊溟，現在叫我怎麼開口讓他為了齊溟回一趟妖域！
但泯卻很坦然，跨進我的房間，把腰間的佩劍取下往桌上一放，坐入椅子。
“錦殿下對我說了，你這些天睡得很差？”他皺著眉看著我點了點頭，“真不像你，以前你們全班都通宵奮戰考試的時候你不也睡得心安理得？還說什麼睡覺和吃飯是人生頭等大事？”
“……你的記性真好。”我一下子哭笑不得起來，為了這句名言我沒被他少叫過豬。不過泯這麼一說，氣氛倒也不怎麼尷尬了，我坐到他旁邊的位子上，倒了茶。
“這麼晚離開流邃殿，你這個貼身侍衛還真不貼身。”
“難道要我貼到他床上去才叫貼身？”泯對我翻了個白眼，雖然他說這句話應該是無心，不過在我聽來就……差點沒讓我把一口茶都噴出來。
“咳咳，錦兒才十四歲！就算你活了快半個世紀了也不准把這種不純潔的思想傳染給他!”
“十四歲又怎麼了？聽說你的那個大哥玄孝儀十二歲就把殿裏的下人騙上床了，而且還是個男的。”
“噗——”這回茶真的噴出來了，我狼狽地擦著嘴，斜著眼看著旁邊的泯，他到底是去當貼身侍衛的還是去當八卦記者的！十二歲，十二歲，小學五年級……
“泯，”我坐正身子，拿出探討問題的嚴肅神情，“他十二歲就已經X成熟了？”
“還有十二歲就有孩子的呢。”泯又扔了一個炸彈給我，我渾身一個冷顫，連忙拿了熱茶來壓寒，順口問道，“誰啊？”
“你父皇啊。”
“噗——”
第二口茶筆直地朝泯噴過去。泯以出色的反射神經把頭一讓，不過那身漂亮的寶藍色衣袍就成為犧牲者了，胸口一灘茶漬，還有一片茶葉粘在上面。
“抱歉抱歉。”我連忙站起來找東西幫他擦，頭腦裏卻還是剛才的那個衝擊。十二歲……我記得玄孝儀比錦兒大了八歲不到，最多也就是二十二歲，那麼說玄襄洛只有三十五歲……？！
我張著可以裝下一隻鴨蛋的嘴一邊在心裏叫著天哪，一邊張望著附近沒有可以用來擦拭的東西，便把竹兒叫了進來。竹兒看了看噴濺在桌子上椅子上和衣服上的茶水，嗔怪了幾句，正要去找給泯換的衣服卻被他攔住了。
“不用了，反正本來就要脫掉了。”
“脫掉？”竹兒警覺地朝我投來一個視線，不過為什麼是朝我？
“我與錦殿下說過了，今晚在這裏過夜。”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詭異了起來，竹兒一副要去向齊溟告發的樣子，我無辜而不解地看著兩人，幾秒鐘後泯挑了挑眉。
“你們在想什麼？我還不至於不要臉到趁著那只狐狸不在就逼著辰做他不願意的事。”泯很不滿地說道，頓了頓，口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只不過有些重要的話要對辰單獨說而已。”
“重要的話？”
“嗯，對我來說……”泯咬了咬下唇，我看了看竹兒，她善解人意地把茶水擦乾淨了就掩上門走開了。
“能不能……讓你的那頭神獸也出去？”泯有些猶豫地開口，“我不想任何別人聽到。”
“可是等他回到我身體裏了不還是能通過我的記憶知道？”
“那是你的事！”泯有些羞憤地喊著。
“好好。雷伊斯，到外面去守著吧，別讓別人來打擾。”金色的火焰點了點，然後從門縫中竄了出去。“這回可以說了吧，到底是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
我坐到床緣，泯把弄髒了的外袍解下掛在椅子上也一起坐在我旁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好像很難以啟齒。
“……錦殿下對我說了，叫我去妖域看看那只狐狸到底活著還是死了。”半晌，他終於擠出一句話，我一愣，接著苦笑了笑，這應該不是錦兒的原話吧，看來泯和齊溟之間果然離朋友還有很長的道路。
“你不用去，”我拍了拍他的肩，“溟……齊溟他應該不會有事的。”
“可是你不是每天都擔心得睡不著嗎？”他轉過頭來又開始吼，“而且，我已經決定了去才來找你。”
“泯，你……”我一時語塞，泯竟然肯為了齊溟回去妖域……那種危機四伏的地方，以泯現在的妖力要是碰上了什麼高段妖精，萬一有個閃失，到時候……
“我已經決定了，你再阻止我也會去！”泯一眼看出了我的擔心，倔強的脾氣又上來了，“現在妖域不是在集結軍隊嗎，有點本事的都去那裏了，我只是去打聽消息，又不是去不惹事生非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如果有危險我就立刻回來，這樣總行了吧。”
看樣子泯無論如何也不肯妥協了，我看著他那樣子也只能舉手投降了。
“好吧好吧，千萬不要勉強，就算什麼也沒打聽到五天之後也回來，別讓我和錦兒擔心。”
“五天……”泯低下頭，“好，五天。”
我點點頭，五天並不長，但其實我連一天都不想讓泯去。玄神殿、妖軍的事和齊溟的事已經讓我很心煩了，要是再牽掛個泯……就算我是個偉大的戰神也不能一心四用啊！
“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事了？”我雙手向後面的床鋪一撐，抬起頭看著床上高高的帷帳，“把雷伊斯都趕跑了，我還以為你要蓄意謀殺呢。”
我笑著開著玩笑，本想緩解一下室內的氣氛，可一側頭，卻看見泯的神情竟然更加嚴肅起來了。
“……如果我真的打算殺你呢？”
“不是吧……”
“我沒在開玩笑！”泯咬著下唇，口氣很重，突然一伸手，把我的坐姿拉正，然後一頭靠進了我的胸口。
“喂，泯……”
“辰，你信任我嗎……真的信任我嗎……”
“泯，你怎麼了……”
“你別管！你只要回答我！”他抓著我的衣襟抬起頭，從那雙黑色的眼睛裏，我仿佛看到什麼東西在痛苦地掙扎矛盾。
“信任，當然信任。”我輕輕環住他，拍著他的肩。他把頭埋得更深了，一言不發，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有種直覺告訴我有什麼在軌道之外的事正在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而泯在害怕著那件事，或者那件事的後果。
“別害怕，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沒什麼好怕的，我會保護好你的。”
懷裏的泯突然顫抖了一下，好像觸了電一般，然後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保護……辰，你會保護我的是嗎，一直、永遠都會嗎！”
“嗯，”我帶著微笑點了點頭，“把你帶回家的時候我不就說過了嗎，我當你的監護人，一直保護你，不過那個時候你狠狠地拒絕了我，說不需要呢。”
“不需要……怎麼會不需要！你根本不知道這些年以來你的存在對我變得多麼重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你殺了我的父母，明明你是妖的死對頭，明明你騙了我，心裏裝著是別人還說愛的是我，可是為什麼儘管如此我還是沒辦法恨你！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樣……”
“泯，別去想了。”我拍著他的背，“這種煩惱越想越煩，過去的事也已經沒辦法改變了，所以有空後悔還不如去想想怎麼改變未來呢。”
我用輕鬆的語調說著，房間裏沉寂了一會兒，泯的情緒好像控制住一些了，但依舊不願意抬頭，我知道他是不願意讓我看見他在哭。
“未來……可以改變嗎……”
“當然，我這個神說出來的話還會有假？”我自信滿滿地回答道，“好了，早些睡吧，否則明天又要被他們嘮叨了。”
“……一起睡好嗎……”泯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聽得出這話語裏並沒有任何情愛的成分，只是想找個安心的陪伴而已。
“好吧，就這一次，一起睡吧。”
泯點了點頭，終於從我的懷裏離開了。我叫來竹兒重新換了件幹的睡衣，又把情況解釋了一下免得她又誤會什麼，然後便與泯一起躺下了。
這一覺我睡得很安穩，在泯的吐息變得均勻緩慢之後我也很快入睡了。等醒來之時已是早晨，泯已經離開了，竹兒在老時間來叫我起床，驚訝於我今天的精神不錯後，她突然看到了什麼。
“殿下……您的耳飾怎麼只剩一個了？”
第五章 驚瀾
I
“殿下……您的耳飾怎麼只剩一個了？右邊的……”
我的心猛地一惶，伸手去摸，右耳上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被刺穿的耳洞。怎麼會……
我當下掀開被子在被窩裏找了起來，竹兒自然知道這是齊溟送給我的，也幫著我一起找了起來。我把整床的被子都拎了起來，枕頭也都拿開，床上床下都找遍了，可是沒有。
“會不會掉在那只狐龍身上了？”竹兒仔細地摸著被褥，突然說道。
“泯？”我皺了皺眉，叫了聲雷伊斯，見他從外面進來這才想起來他昨天一整夜都在外面，我睡著後屋子裏發生了什麼他什麼也不知道。
“雷伊斯，幫我找找另一個耳釘。”我邊吩咐著，心裏卻突然冒起了一個令我心驚的念頭。如果不是掉了而是泯拿走了，他讓我把雷伊斯支開也是為了這個目的的話……
不，不會的！我甩甩頭，第一，泯不知道這耳釘是齊溟用血做成的，第二，就算他知道也不一定就是用來對齊溟不利，說不定只是打算用它來更方便地尋找齊溟。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明明可以直接提出問我要，不用偷偷摸摸的……不，第一條就成立的情況下根本不會發生第二條的種種設想，所以應該還是不小心掉了吧，翻身的時候，或者被頭髮勾住了……
「辰，這個。」雷伊斯的聲音忽然傳來，我回過頭，只見一張薄紙在雷伊斯的法術之下從桌上飄到我手中，上面赫然是泯的字跡。
“辰：
抱歉沒有對你說就離開了。我拿走了你的一個耳釘，你不會生氣吧。謝謝你昨天晚上對我說的那些話，真的，不用擔心我，叫錦殿下也不要為我擔心。
泯”
我握著紙條，心頭松了一口氣。是泯拿走的，但看來只是拿去當護身符之類的吧，沒想到那個心高氣傲的小妖精也會做出這種舉動來。
“竹兒，不用找了，”我揮了揮手上的紙條，既然明確了耳釘的去向，我也不用這麼著急了，摸摸開始咕咕叫的肚子，我理了理亂七八糟的長髮，“該吃早飯了，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玄神殿的改革準備工作依舊在緊張地進行，由於這一覺的睡眠品質實在很好，我的生物鐘慢慢開始進入了良性迴圈。雖然每天倒在床上時仍舊會想起齊溟，也會擔心一下泯，但也不至於失眠了，每天早上被竹兒叫醒時的精神都不錯。但凡事有好的就一定有不好的，就在我驚訝於我這個夜貓子也快被改造早起早睡的乖孩子時，隨著泯的離去的日子越來越久，玄孝錦的精神狀況也越來越差，又是哈欠又是走神，簡直就是前陣子的我的翻版。
“唉，真不愧是兄弟啊。”杜香玲帶著諷刺無奈地歎著氣。
我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地白了她一眼，錦兒才十五歲未滿，作為一個青春期少年，又陷入了人生的初戀，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意中人涉險，擔心一下是人之常情！
“錦兒，今晚睡在玄神殿，我監督你，別去想些有的沒的的事情，小小年紀不准熬夜。”我拍了拍他，他睜著困倦的眼睛點了點頭。
“今天已經第五天了，泯明天就該回來了吧。”
“嗯，沒錯，泯向來說話算話，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安慰著他，心裏卻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而這不祥的預感也確實被驗證了。
泯沒有回來，已經第六天了。錦兒雖然嘴上不說，但看得出他已經開始著急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泯沒有回來，齊溟也沒有回來，雖然我一個勁地說服自己小概率事件甚至零概率事件也會發生，但卻也明白，隨著時間的一天天增加，天平正在向越來越壞的可能性傾斜。
到了泯離開的第十天，我與齊溟分開的第二十五天，我等不下去了，錦兒也已經到了極限，而周圍的那些官員們更是看不下去了。杜香玲被作為代表派了出來，把我和錦兒一邊一個抓到一間無人的屋子裏，兩手一叉腰開始訓話。
“看看你們兩個失魂落魄的樣子，著急就自己去想法子去找人回來，這裏暫時少兩個焦躁的傢伙還清靜一點。”
“香玲小姐，你還真是不客氣啊……”我抱著頭，“要是能去，我也不用讓泯去冒這個危險，害得現在錦兒都變成了這樣。”
杜香玲聽我這麼一說，在桌邊坐下，語氣也稍稍緩和了下來，“真的沒辦法？憑殿下這麼高強的神力也沒有辦法？”
“唉……”我繼續歎氣，要怪就只能怪為什麼天下那麼多俊男美女，我和錦兒偏偏都喜歡上了妖！
“那麼……隨便去抓一隻妖讓它帶你們去呢？”
“哪那麼容……”我的話說到一半愣生生地停下，眉頭稍稍一皺，但心裏面已經開始緊張了，“香玲小姐，你剛才說了什麼？”
杜香玲倒好像只是說了一句極為普通的話一樣，纖纖軀體向椅背一靠，眼睛輪流打量著我和錦兒，“那些傻子笨蛋不發現也就算了，你們以為我也看不出來？再說前陣子神擇的時候傳出的消息，辰殿下的齊將軍是妖吧，所以去尋找失蹤的齊將軍的泯侍衛自然也是妖了。”
我和錦兒面面相覷起來，如果杜香玲知道得這麼清楚的話，那神殿裏的別人豈不是……
“放心吧，知道的也就那麼幾個聰明人，知道齊將軍在本朝的功勞，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把消息散佈出去弄得人心惶惶。”
我低下頭，話雖如此，但這畢竟意味著在我手下做事的人知道了齊溟真實的身份，也意味著總有一天我必須親自向他們坦白一切。
“好了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杜香玲已經完全掌握了話題的方向，我和錦兒兩個皇子在她面前已經淪落到了一點威嚴都沒有的地步了，“辰殿下覺得我剛才說的方法不可行？”
“當然不可行！首先現在妖域和這裏的局勢緊張著，哪里能隨便抓到一個妖。再說，不是隨便什麼妖都有能力將妖域之外的生命帶回妖域的。”
“那麼難道真的只能一直等下去嗎……”
杜香玲用手指托著下頜，我看了看一直一言不發的錦兒，他咬著下唇，臉上的憂鬱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我心疼了，我曾經說過會保護好兩個弟弟，現在泯的安危不知，錦兒也變得這樣消沉，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雷伊斯，真的沒有辦法嗎？”
雷伊斯隨著金色的火焰被我喚出，站在我面前直視著我的眼睛，好一會兒垂下了頭，很不情願地開口。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是我不希望你去做。」
“什麼辦法！告訴我！”
「拿回你剩下的兩魄，恢復你過去的力量。」
“剩下的兩魄……可是它們在哪里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啊。”
「亟溟恐怕已經找遍人界了，妖域也找過了，剩下的就只有……」雷伊斯把頭撇向一邊，我恍然大悟的同時，心臟無法自主地開始劇烈跳動。
神界，三百多年一切恩怨開始的地方，如果我的魄在那裏……
「辰，你明白麼？拿回你的魄，也就等於取回所有屬於你的東西，包括那些記憶……」
“我……”我不想，我確實不想知道那些悲痛的過去！可是現在，如果只有這一條路的話……
“辰哥哥，”錦兒終於開口了，“不要勉強自己。我雖然不明白雷伊斯說的是什麼，但泯以前也多少談起過，辰哥哥不想記起前世的那些吧。”
“錦兒……”我吸了一大口氣，緩慢吐出。也許我該告訴錦兒真相，包括察覺了齊溟和泯的身份的杜香玲，原本這只是我個人的事，但現在卻牽連到了這麼多無辜的人，讓他們也跟著我一起煩惱一起憂傷。
“那並不是前世，而是……”
「辰！」雷伊斯突然一聲喊叫，我以為他要制止我說出我的身份，但那雙金黃的眼睛卻警覺地看向門外某個方向。
“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人？！”
「不，不是人！」
“妖？難道妖軍又……”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不，也不是。」雷伊斯盯著那個方向，周身的火焰變得更加劇烈，幾乎將他的身型都埋了起來，只看得見那金色的獨角和金色的雙眼。「是妖獸！他向我傳來了感應，玄神殿的結界阻擋了他，希望你到神殿外去見他。」
“我？”我不解起來，我跟妖獸好像沒什麼過節啊，雖然上次跟一隻妖獸交過手，但最後解決掉的也是齊溟啊。
「他說有重要的事要轉達給你，關於他的主人的事。」
他的主人……妖獸的主人應該是妖吧，錯暉？烈邢？
“他在哪里？”
「玄神殿東北，就在結界外不遠處。」
我覺得事情不簡單，跟著雷伊斯的指示出了神殿，錦兒和杜香玲也一起跟了去。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裏我們見到了那頭妖獸，而一見面，我和錦兒就幾乎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
“你是……！”銀白色的馬匹，連鬃毛也是銀色的，唯一與普通馬匹不同的是他額上那枚銀色的獨角，這不就是當初與我交手的那頭妖獸嗎！齊溟不是說已經把他趕走了嗎，現在怎麼又……而且他的前任主人花蛇精對他的控制已經解開了，他現在怎麼又有了主人……難道說……
「輝辰，主人出事了。」
他眼中沒有其他人一樣直接叫著我的本名開口，我愣在了原地，腦子不知道在反應些什麼，他又接著說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被召喚的時候主人已經非常虛弱，他要我轉達你，小心神使，還有別擔心。」
“別擔心……別擔心……”我的嘴唇機械地嚅動著重複著這三個字，就好像那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我的耳邊呢喃，抱著我吻著我，然後說很快就會回到我身邊……
“……溟出事了？”喉嚨裏發出的聲音讓我吃驚，就好像暴風雨之前的平靜，平靜得讓人窒息。
II
風在拂動，陽光毫不吝嗇地照耀在大地上，但是每個人都沉寂著，視線無一不投在我身上，而我只是木頭般地站著，頭腦裏一片空白。
「辰……」
“什麼時候，在哪里？”我出聲了，“溟現在在哪里！”
「最後見到主人的時候是在妖域，就在我奉命來找你之前。但現在主人的所在之處我也不清楚。」
“你是他的妖獸！為什麼不知道自己主人的所在！為什麼不保護好溟！你……”責難聲雨點般地投去，語氣冰一樣的冷。是的，我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沒有暴躁，沒有憤怒，只是站在原地責難著。心不能亂，不能亂，可是……
大地突然發出了轟鳴，開始搖晃，一條條手腕粗細的藤蔓從地下伸出，把完好的土地撕裂，樹木隨著大地的龜裂而倒下，但很快又瘋長了起來。短短一瞬，整片樹林已經面目全非，只有我站著的地方完好如初。
「辰！快停下！」雷伊斯在千鈞一髮帶起錦兒和杜香玲，與那頭妖獸一起飛到半空，「這麼下去整個都城都會被毀了！」
“這難道是辰哥哥的力量……？”
「神族的力量釋放在人界，恐怕整個時空塌陷也要不了多久。」
「尤尼科爾，你閉嘴！」雷伊斯一聲低吼，「如此空閒便來護住這兩個人類，我要回辰體內！」
獨角獸高傲地昂起頭，就像他的主人一樣對自己關心的物件以外的一切都漠然無視。雷伊斯恨得牙直癢，妖獸和神獸本屬一族，但自從他們奉妖為主之後，習性上也感染了妖的那種自私孤傲。妖獸與妖之間的契約也不似神獸與主人間的那麼緊密，只要主人不呼喚，妖獸便是自由自在，就仿佛不曾認識一樣。也正是因此，直到齊溟出事之時，這只妖獸才感到了主人的異樣。我知道，我很清楚地知道！可是理智卻無法阻止力量的暴走，儘管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可是當事實真正殘酷地擺在眼前時，我卻不知道自己脆弱得連用語言或是肢體表達內心的方法都無法找到，只能聽任這不屬於人類的身體內蘊藏的力量變得狂暴，悄無聲息地破壞肆虐。
「你會做結界吧。」
雷伊斯扭過頭對著背上的人，杜香玲知道是在問她，點了點頭，可是再看到舉目的狼藉，向來自信的她也不由得躊躇起來。
“殿下的這種力量，恐怕結界也……”
「你只管做結界，加飄浮術。辰並不是在攻擊，只是大地在共鳴他內心的混亂。」
杜香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雙手結印，很快一個飄浮結界將她和玄孝錦罩住，雷伊斯見狀化為一道火光，沒入我的體內。霎時一股熱潮從胸口擴散，沿著經脈直至四肢，身體都好像變得不是我自己的了。雷伊斯在強行獲取我的肢體以及力量的操控權，但即使我們之間的信賴和契約允許他這樣做，對於連我自己的意識也無法控制住的力量，要完全掌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許久，進入耳中的大地的悲鳴聲終於漸漸停止了，異樣的熱潮從體內消失，我這才覺得力量像被抽空了一樣，兩腿一軟，跌坐到了地上。
“辰哥哥！”玄孝錦在上方著急地喊著。
“……沒事……”我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碎石斷木，為什麼……三百年前與亟溟相愛卻落得自盡身亡，三百年後明明已經以為不會再分開，卻又一次……
這是命嗎？因為神與妖是不能相愛的？因為妖是註定要被降伏的？
——不！我決不承認！
“……尤尼科爾是麼？”我抬起頭，銀白色的獨角獸慢慢落到我面前，“你可以打開通往妖域的道路麼？”
「以你輝辰的力量難道無法自己打開？」
“我的七魄還少兩魄，”我緩慢地站起來，腿已經軟綿綿的隨時都會倒下一般，“不然我也不會求你！”
「與主人有契約的我要打開通道並不難，只是以你現在的樣子，沒有妖力遮掩，恐怕剛進妖域就被圍攻了。」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就算我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復，妖域也該忌憚輝辰這個名字。”
「好吧。」
“錦兒，香玲小姐，玄嶺和玄神殿就暫時拜託你們了。”
“辰哥哥，”錦兒突然讓杜香玲把結界移動到了我面前，帶著嚴肅的表情抓著我的手，“辰哥哥會回來的吧，每個人都說一定會回來，可是結果……”
我一愣，然後微笑起來，“我會回來的，也許會花些時日，但我會回來的，帶著齊溟和泯一起回來。”
玄孝錦點了點頭，鬆開了手。
“我會努力趕在你的生辰之前回來的。”我摸了摸他的頭，然後轉向杜香玲，“香玲小姐，我的印璽所在之處你可以詢問竹兒，若是需要便拿去用，我希望我回來時看到的不是一個爛攤子。”
“殿下放心。”
“尤尼科爾。”
「知道了，你騎上我的背，抓緊我。」
我躍上尤尼科爾的背，雙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脖子。光暈從他的獨角上散開，很快形成了一個黑洞，他跳入了黑洞之中，猶如上次進入妖域時同樣的排斥力向我襲來。我死死地拽著他，直到光線重新進入眼中，耳邊傳來尤尼科爾的聲音。
「到了。」
我睜開眼，環視了下周圍的景色。環境很陌生，但不遠處那座高聳的山峰我卻不會記錯——斷岩山。
「這就是最後被主人召喚的地方。你準備如何著手？」
“溟別的什麼也沒說？”
「主人當時被一些敵人圍住，異常虛弱……」尤尼科爾說著，額上的尖角突然放出了弱光，接著我的聽覺中出現了雷伊斯的聲音。
「尤尼科爾傳來的感應，是當時亟溟的樣子，你……要看麼？」
我心裏一顫，咬著牙點了點頭。頭腦裏很快浮現出了那一幕，齊溟單膝跪著，雙手握著插入地面的長劍支撐著，指關節泛白，牙關緊咬，臉色因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而發青。周圍有十來個妖，帶著勝利的表情，卻仍然不敢靠近。
（妖獸！是妖獸！可惡，沒想到他竟然……）
（主人！）
（尤尼……趕快去告訴辰，叫他小心……神使！）
（可是主人你現在……）
（快去！……還有，叫他別……擔心……）
（哈哈！自己都到這個田地了，還有心擔心別人。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強者不該有弱點嗎？）周圍的妖嘲笑著。
（呵，敢暗算我……）一口鮮血從齊溟的口中噴出，我的心一下子抽痛起來，記憶中的齊溟從不是這樣的，從不是這般虛弱而任人宰割！怎麼會變成這樣！
（尤尼，快去！）
景象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直到面前的景色重新佔據了視神經，我才發現自己緊緊地揪著尤尼科爾的鬃毛，心頭已經像被刀割了無數道一樣。齊溟是妖魔，怎麼可能被這些妖精圍困！即使那個錯暉也傷不了他，怎麼會……
「辰，你沒事吧。」
“……沒事！”我一咬下唇，抬起頭，望著那座妖域最高的山峰下定了決心。
「要去斷岩山腳嗎？」尤尼科爾察覺了我的想法，卻並沒有立刻奔跑起來，「但是你身上的神力已經引來麻煩了。」
四周，一個個穿著鎧甲拿著武器的妖出現，將我包圍了起來，少說也有二、三十人。
「如何打算？若是在這裏用了神力，恐怕只會引來更多的妖。」
“我知道！”我低聲回答著，翻下尤尼科爾的背，環視著目露凶光舔著嘴唇的妖，“首領是誰？”
在我正前方的一個面目猙獰的男子向前跨了一步，上下打量著我，“美人，敢一個人來妖域，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來找兄弟們解悶，嗯？”
“我不想廢話，帶我去找錯暉。”我克制著胸口翻騰的火氣，尤尼科爾給我看的那一幕再加上面前的妖那企圖把我先奸再殺的目光，若不是理智拼命壓著，恐怕他們現在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
“你要找錯暉大人做什麼？！”他變得警覺了一些。
“這不關你的事，帶路還是不帶！”
“若我說不呢？”
我微微一勾嘴角，“我鬧翻斷岩山腳，看他會不來見我！”
那妖似乎被我的氣勢怔住了，敢在妖軍集結的地方這樣放言的自然不是虛張聲勢，他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然後突然命令手下收起了武器。
“原來是錯暉大人的朋友，恕我等剛才無禮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是他的朋友了！”我是去找他算賬的！齊溟在離他的營地如此近的地方出事，我就不相信他一點責任都沒有！
“不管如何，在下離赤，這就帶公子去見錯暉大人。不過公子身上的神力恐怕有些麻煩，如果能戴上這個就可以暢通無阻了。”他從腰裏摸出一個綠色的耳墜遞給我。墜子上並沒有什麼法術，只鑲著一顆綠色的寶石。
“公子不敢戴？”
我瞥了他一眼，這種程度的激將法想對我有用？不過我也確實想不出這東西有什麼作用，大概只是錯暉的信物之類的，正好右耳也空著，我便把耳墜戴了上去。
“那麼我們就出發吧。”離赤狡猾地一笑，指了條路，我重新翻上尤尼科爾的背，跟著他向妖軍的營地走去。
第六章 敵友
I
雖然不明白離赤給我的耳墜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兒，但作用的確如他所說。走到營地中，我的神力雖然引來了幾乎周圍所有妖的注意，但當目光一觸到我右耳上的那綠寶石，連一個沖上來揚言把我怎麼怎麼樣的都沒有。
“那頂最大的帳篷就是錯暉大人的了，在下先行通報，公子慢行。”
離赤說完便閃身急行進入了帳篷，在尤尼科爾以行走的速度走到帳篷前，我翻身落地的時候，他已經通報完了，站在門口滿臉堆笑。
“公子請進，在下就不打擾了。”
我斜了他一眼，哼了一下，難道我還怕錯暉把我吃了？
帳篷裏很寬敞，錯暉躺在一張軟塌上，旁邊兩個清秀的女子服侍著，一見到他那悠閒自若享受的樣子，我不知怎麼火就大起來。
“錯暉！叫你旁邊那兩個出去！”
“真是稀客，我還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在我的地盤上這樣放出神力。”錯暉站了起來，抬了抬手，兩個女子順從地離開了，“不過這樣叫嚷是會讓人誤會的，輝辰殿下。”
他走了過來，伸手要抬我的下巴，被我先讓了一步，空手而歸。
“別碰我！”
“戴著象徵我的人的耳墜卻不讓我碰，輝辰殿下這是專程來玩弄我錯暉的麼？”他的口氣稍稍有些怒意，而我在一愣之後比他更怒，手伸向右耳，不顧疼痛地要把那個該死的耳墜扯下來，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以曖昧的姿勢貼了上來。
“這麼粗魯會弄傷了輝辰殿下嬌嫩的耳朵的。”他故意輕柔地說著，我一陣噁心，抬起膝蓋向他的下身擊去，同時雷伊斯的火焰也不客氣地燒向他抓著我的手。
“別來挑戰我的耐性，錯暉，我現在心情非常差！”我終於把耳墜弄了下來，往他身上一摔。他的臉色一陰，綠色的眼睛裏寒氣越來越重。
“怎麼？難道輝辰殿下想血洗這個營地？呵，我就知道神族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一邊說著什麼父神欠我們的你會還，一邊又來妖域撒野！”
「錯暉你住口！若是辰想的話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裏？！」
“哦？大名鼎鼎的神獸雷伊斯也現身了。”錯暉抱著雙臂，然後眉頭一沉，“即使是這樣，你們以為憑我手下數萬妖軍會奈何不了你們！”
「你……」
“雷伊斯，退下！”我低喝了一聲，然後看向錯暉，“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只問你溟在哪里！”
錯暉一愣，眼中有道莫名的光一閃即逝，半秒鐘也不到的時間又恢復了原樣。
“亟溟大人身在何處我怎麼知道？”
“溟失蹤的地方離你的營地不足一裏，你敢說與你完全無關麼！”
他皺了皺眉，眼睛裏敵意之外的光更加明顯了，然而嘴上卻仍舊不肯妥協，“即便我知道，輝辰殿下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麼？”
“難道還要我跪下懇求不成？”
“輝辰殿下若是要跪，那我錯暉就勉為其難受下好了。”他篤定地乾脆坐回了軟塌，兩腿疊起，一副我為魚肉他為刀俎的模樣，就等著我到他面前下跪磕頭一般！
「輝辰。」尤尼科爾在旁邊忍不住喊我，想必是希望我忍下這口氣，先打聽出齊溟的下落。
“你閉嘴！XX的！”我不由地罵了句髒話，我就不想救齊溟了嗎！
“好一個‘勉為其難’！”我瞪著錯暉，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著拳，“你若真是在探測我的誠意，要我跪又有什麼難！但我看你根本是在故意刁難，從一開始就是！甚至不是因為我是神族，只是因為我是輝辰！”
錯暉綠色的眼睛聞言倏地瞳仁變得狹長，就仿佛在黑夜中尋找獵物的狼，卻被獵物撫了逆鱗，渾身的毛都豎起，誓不把獵物撕個粉碎便不甘休。
“既然知道，還敢踏入我錯暉的地盤！”他的身影一晃，我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了離我咫尺之內，殺氣彌漫得到處都是。雷伊斯幾乎要躍出，尤尼科爾也準備出手，但都被我阻攔。錯暉是妖軍的統領，即使不是現在，將來我也不得不與他直面，若是無法解決我與他之間的個人矛盾，那麼妖域和人界的共處恐怕遙遙無期。
“因為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合作人就只有你！”我笑得連自己都覺得諷刺極了，“溟在你的地盤出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你當真不知道，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而且別告訴我你不在乎溟的死活！”
一瞬間，血紅的顏色似乎布上了錯暉的眼睛，然後天旋地轉，等我再次看清周圍時，我已經被他甩到了地上，頭部受了些撞擊，口腔裏散開一些血腥味，錯暉伏著身體，手掌扣著我的脖子。
“不在乎亟溟大人的死活？”他的語氣冷得仿佛寒冰一般，“只要你這個魅惑眾生的妖孽不存在，亟溟大人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妖孽？呵呵……”我抬手擦了擦嘴角，也不知道究竟從哪里來的勇氣，在命都握在別人手裏的時候我竟然突然冷靜了下來，一點也不似平時喜歡隨意調侃的我，但我卻覺得這樣的我很熟悉，就好像站在陣前的統帥，無論何時都沉著不亂，“我輝辰從未要求過他為了我放棄什麼，但溟總是什麼都為了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為何留在妖域，只知道又是為了我！我承認我不是個好情人，總是害他擔心傷心，但若是有什麼我能為他做的，就算赴湯蹈火我也會去做！”
“哦？即使要用你這條命去換麼？”他的手掌又收緊了幾分，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但眼睛卻依舊無畏地直視著他。
“不！我已經……在他面前自盡過……這次絕不會……再留下他一人！”
錯暉強大的妖力讓我越來越難受，咬著牙提起神力，在周身炸開，錯暉一個措手不及放開了我，而我也沒好到哪里去，剛站起來胸口便一陣翻騰，吐出一口血。雷伊斯見狀趕來進入我的體內為我檢查情況，連錯暉也察覺到了不對勁而皺起了眉。
“你真是輝辰？就算被放逐了神界，曾經身為戰神的你怎麼可能這麼些力量就受不住！”
我扶著旁邊的書桌站穩，嘴角帶出一絲自嘲，“我的魄還不全，就算已經拿回的力量在來妖域之前也耗了大半，你若是想殺我，現在是不可多得的時機。”
“你難道會乖乖讓我殺？”
“不會，”我緩和著氣息，“我不會再和溟分開。”
“哼，若我告訴你亟溟大人已死了呢！”
“尤尼科爾是他的妖獸，如果溟死了，他第一個會知道。”我頓了頓，“溟若是死了，找到他的遺骸後我便陪他一起去地府。”
帳篷內一陣寂靜，好一會兒，錯暉突然拾起一塊軟布扔到我腳下，我愣了一下，隨即撿起來，“謝。”我擦拭著嘴唇和手上的血，然後指了指附近的椅子，“不介意我坐下吧。”
他沒出聲，但從軟塌上站起來，改坐到邊上的椅子上，我又是一愣，然後彎了彎嘴角道了謝，靠上軟塌，身體像散了架一樣。
“我確實不知亟溟大人出事了，若是知道，我根本不會還留在這裏！”錯暉臉上的表情很讓我意外，這種關切似乎已經不是部下對上司的崇拜了。
“錯暉，你……喜歡溟？”
“我喜歡他又能如何？亟溟大人愛的並不是我！三百年前我站在他身後，但他的眼中卻始終只有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你！”他的眼睛還是散發著寒氣，但帶上了濃郁的苦澀，我終於能理解他之前對我的敵視是為何了。
“抱歉……”我低下頭。
“‘抱歉’，呵，若一句抱歉就能解決的話……”他譏諷地笑著，沉默了幾秒，“亟溟大人估計已經不在妖域了。”
“果然，你和神界聯手了，”我慢慢說著，“不然你不會這麼貿然地在一個月內連續進攻兩次人界。”
“但是我並不知道他會對亟溟大人出手！”
我仰天歎了一口氣，事情果真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去了，“無論當初你是怎麼答應聯手的，但你最好就此罷手，這是我的忠告。”我把視線移回到他身上，“若我想的沒錯，與你聯手的並不是日月星神，更不可能是父神，雖然我的記憶也還未恢復，但我卻有預感，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沖著我來的，你們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罷手？笑話！我妖域為攻佔人界已經等了數百年，就算是被利用又如何！”
“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是什麼，等我回到神界，我會向父神進言。就算父神不同意，我也一定會用別的方法實現我對你們許下的諾言。”
“哦？”錯暉挑了挑眉，“就憑你一個被神界放逐的神族也能回神界向父神進言？”
“若是可以，我也不願意再踏入神界！”我憤憤地說道，“可是無論我願不願意，現在溟很可能在神界。若是要從神界將他救出，我就不得不將剩下的兩魄都找回，包括過去的記憶……就算我怎麼逃避也已經沒有路了。”我怔怔地平視著前方，良久，重新看向對面的妖，“錯暉，我會去救溟，然後去見父神，我只希望在此期間內你不要再進攻人界。”
錯暉沉默著，半分鐘後開口，“……給我個期限！”
“一個月，一個月內我會讓你知道進展。”
“……好！”
“謝謝，我欠你一個人情。”我緩緩說著，“我可以在你這裏過一夜嗎？雖然我很想現在就去神界，但看來是不行了。”身體是誠實的，在這柔軟的塌上我已經全力以赴才沒讓自己睡著。
“隨便你！”
我點點頭，“謝謝。”
一側頭，眼睛已經自然合上，意識正要隨著睡夢散去，突然我覺得有什麼在臉側。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看到的是那張俊美的臉和綠色的眼睛。
“……錯暉，還有什麼事嗎……”我實在是困得連身體也快支撐不起來了，只見他低聲咒矃著什麼，然後看向我。
“要睡覺先把衣服鞋襪脫了！”
“哦……”我迷糊地應著，把身上的神袍胡亂地解開，鞋子也蹬掉，只剩下一層單衣後再次倒頭。
但錯暉還沒有離開，用更加忍無可忍的語調又低聲咒矃了幾句之後，突然攫住我的下巴就吻了上來。我頓時清醒了過來，手腳並用地想推開他，但已經勞累到極點的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衣衫在掙扎中鬆開，反而變得更加誘人。
“你幹什麼！”
“別動！”他沉著聲音，按住我的雙手，“否則別怪我真的做出什麼！”
我一愣，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他把之前被我扔掉的耳飾重新戴上我的耳朵，咬紅我的嘴唇，又沿著我敞開的衣襟草草地留下幾個痕跡，然後扯過被褥往我身上一扔，轉身出了帳篷。
“裏面的是我的人，誰敢動他就自己提腦袋來！”
我把頭蒙在被子裏，錯暉是為了不讓這裏的妖來招我麻煩才這麼做的，可是再不當真，當那唇舌觸上我的身體，我卻本能地想要反抗，然後想起齊溟，溟的吻，溟的愛撫，溟的氣息都已經牢牢鐫刻在了這身體裏，二十五天前我還與他緊緊擁抱著，握著手說不會分開……
我蜷縮起身體，眼睛已經濕潤。
溟……
II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正午了，雖然身在妖域，但一夜的昏睡再加上雷伊斯的協助，我的神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錯暉送了兩個女子進來服侍我穿衣用食，但看到她們先是厭惡再是嫉妒的眼神，我還是讓她們走開，自己弄了半天才把神祭那身複雜透頂的衣服一件件都穿到了身上。
“睡得還好？”錯暉從外面走進來，尤尼科爾跟在他身後，看起來是就齊溟出事的問題探討過什麼了。
“嗯，妖域果然出乎意料地與人界相似。”我實事求是地說，“我王府裏的床也不比你這張軟塌好多少。”
“人類可以做到的，憑什麼我們做不到？”錯暉抱著手臂傲氣地俯視著我，“倒是輝辰殿下，沒想到堂堂神界戰神能在妖軍營地中睡得如此踏實。”
“你要殺我的話早動手了，不用特地等到我睡著之後吧。”我聳聳肩，“除非你有什麼變態的嗜好非得在黑燈瞎火的時候搞暗殺。”
錯暉聞言眉頭抖了抖，“輝辰殿下流落人界似乎言辭也變得低俗起來了。”
我“咯”了一下，難道是我剛才說中了什麼，他真的有那種嗜好？
“不妨告訴殿下，黑燈瞎火的時候應該幹什麼……”他突然運用法術靠了過來，勾起我的下頜，眯起眼打量著我露在衣物之外的脖子，我心裏一驚，猛地推開他，瞬移到帳中的另一角。
“錯暉，昨晚是不得已，但不代表我願意讓你碰！”
“看來的確恢復得不錯。”他臉上已經沒了調戲的神色，坐上軟塌恢復正經的口吻，“尤尼科爾將亟溟大人出事時的情況告訴我了，當時出現的那些虎精我已經查過，果然不在軍中了。”
“果然……看來與你聯手的那位神族不光給了你一個人好處呢。”我有些嘲諷。這裏的妖軍是自發的，自然不可能有人類軍隊的那種嚴格紀律性。但畢竟齊溟出事地點離這裏太近了，錯暉再有原委，面子上也過不去。
“我承認我有責任，但恐怕輝辰殿下也難辭其咎。”
我皺了皺眉，隨後舉手投降，“我知道，若不是為了我，他也根本不會單獨留在妖域！”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錯暉拿起果盤中的水果，摘了幾顆葡萄，然後想了想，反手扔給我一隻梨。“亟溟大人當時說了他遭暗算，可是以亟溟大人的頭腦和力量，能讓他上鉤的，除了輝辰殿下我想不出別的。”
“我？”我努力回想了下，齊溟出事的時候我人在玄嶺，雖然被泯拿走了個耳釘，但就算那東西被拿來威脅齊溟，他也不會笨到不先回玄嶺來看看我的安危就沖進陷阱。
“輝辰殿下當真是昨日傍晚才來的妖域？”
“什麼意思？”
“現在回憶起來，昨日下午我曾隱約感覺到過一些神力，雖然我無法確定，但若是亟溟大人，恐怕瞬間就能判斷那是不是屬於輝辰殿下的神力。”
我頓時一愣，咬梨的動作停在一半，“你是說我的神力昨天下午出現在妖域？怎麼可能……神力又不可能自己跑出來，除非……魄？！”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但也實在合情合理。如果抓走齊溟的那人手中有我的魄，以此為餌，齊溟不乖乖落網才叫奇怪。
“但這也說不通，就算是用我的魄做誘餌，但妖域裏怎麼可能有人能把溟怎麼樣！”
“究竟是怎麼回事，亟溟大人又身在何處，這就是輝辰殿下需要傷腦筋的事了。”
“我知道！”我憤憤地回答，用力啃完那只梨，想想在妖域也沒什麼該打聽的了，便喚出了雷伊斯。
「辰，你真的準備好了麼？」
“去神界意味著什麼我清楚，開啟通道吧，在我的意志動搖之前。”我低頭命令著，“尤尼科爾，你可以去神界嗎？”
銀白色的獨角獸思索了一會兒，收斂起了渾身的妖氣，又施展了隱形術。
雷伊斯金色的火焰在我身邊形成了一個火圈，漸漸把我包圍起來。我看向錯暉，正要再次道謝，他突然上前來握住了我的手臂。
“你欠我兩個人情。”
我一怔後理解過來，按兵不動和一夜安眠，確實是算兩個了，“我會還的。”我點著頭，右耳邊晃動產生的聲音讓我想起來那個不屬於我的東西。“這個。”
我取下右耳上的耳墜還給他，但他並沒有接。
“你留著，下次興許還能派上用場。”
我想了想也是，說不定下次還要來妖域找他。“那我就留下了。……啊，對了對了，你知不知道一個叫泯的狐龍精？泯滅的泯，跟我差不多高，黑髮黑眼。”
錯暉蹙眉想了想，搖了搖頭，“若是見到要我幫你留下他麼？”
“最好直接綁回玄嶺扔到八殿下身邊去！XX的，一個玩失蹤還不夠，當我整天閑著沒事做啊！還讓錦兒也這麼擔心！”我低聲咒矃著，然後在錯暉有些驚異的眼神中恢復了微笑，“謝了，我欠你三個人情了。”
“等找到了再欠……”火焰一下子猛烈起來，把錯暉的話遮掩掉了一半。我完全被跳躍著的金色包圍住了，其他的已經什麼也看不見，正想著這就該離開妖域了吧，驀地，錯暉的臉再次出現，越過了火焰的屏障，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一路小心，若是亟溟大人真的……不要死！輝辰！來我身邊！”說完，唇貼了上來，但隨即是一陣更為強烈的力量把他推了出去，而我則隨著這股力量一路被吸引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直到周圍的火光散去，我看到了一個天和地，腦海裏卻還是錯暉剛才的話。那個吻，並不是什麼敷衍威脅的東西，而是真正的……
他……喜歡上我了？
我晃了晃腦袋，不敢多想。錯暉並不是那種只重外表的粗俗之輩，但即便是真的愛上了我又能如何，我的心裏只裝得下齊溟，若是齊溟不在了，這顆心也就死了吧。
有些自嘲地歎了口氣，我站起來，還沒來得及細看景色，周圍已經出現了數十個人影，我一驚，心裏大叫不好。輝辰是被逐出神界的吧，這麼被發現的話豈不是……
我連忙準備施展法術藏身，但一道沉穩的聲音阻止了我的動作。
“輝辰殿下，幾位殿下已經等候多時了，請隨我來。”
人影靠近了過來，我看見出聲的那人，身上是一襲絳紅色的長袍，腰上佩劍，五官豪放但並不讓人覺得粗野，反而讓人看著生出些親近感，那雙青色眼睛裏滿是沉著，然而在與我四目相接的時候劃過一瞬的顫動。
“你是誰？”我沒有動，思想上保持著警覺。
這回我明顯地看到了他眼睛裏的波動，錯愕失落，“在下樞鎏，乃曦日殿下座下近侍。”
“樞鎏……”我念著這個名字，暗暗詢問雷伊斯。
「樞鎏……辰，跟著他吧，他過去神界的第一名將，也是你手下的忠將。」
我聞言暗自吃驚，一回來就碰到過去的手下，看來這不是巧合，曦日他們恐怕早就知道我會回來這神界了。但過去的第一名將現在竟然被貶為一名侍衛，是因為輝辰被放逐……
“帶路吧。”我收起了戒備，樞鎏向我行了一禮，對周圍的人做了手勢，周圍狂風卷起，等風停下，我已經來到了一個座輝煌的宮殿前，腳下是一片五彩霞光，再仔細一看，整座宮殿竟是浮在空中！
“殿下，這邊請。”樞鎏在前面帶著路，腳步有些急，還不住地警惕地打量著周圍。我跟在後面不禁皺眉，心裏也有些不安。
“怎麼像做賊一樣？這裏難道不是曦日的宮殿嗎？”
“殿下請小聲，這天極宮已經不是當初的天極宮了。”
我更加皺緊了眉頭，樞鎏在繞過一個庭院，推開一扇朱紅色的門之後才終於松了一口氣，“到了這裏就不必擔心了，諒他們還不敢到罡日殿內放肆！”
“他們？”
“曦日殿下會向您解釋的，請跟在下來。”
穿過前庭，樞鎏並沒有帶我進入正前方的大廳，而是去了一旁的側廳。門打開，樞鎏已經進門，我卻抬著腳，懸空在那深紅色的門檻之上。這一步若是踏下去，我便不再是現在的我，不是玄孝辰，不是秦落辰，三百多年前的事之於我也不再僅僅是忘卻了的記憶，作為輝辰經歷過的一切都將真正影響我的一舉一動，再也無法逃避……
“輝辰殿下？”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
這一切都是註定的嗎？就算我曾經試圖要忘記，試圖想要做個平凡的人類，但我卻還是回到了這裏，取回我的記憶，我的力量……不！並不是註定！我回來是為了齊溟，為了我的理念，我需要力量。或許我可以在一切成為定局之前逃開，在人界的某個時空中過著平凡的生活，但我做不到，因為我無法放棄的並不是神族的身份，也不是戰神的力量，而是對齊溟的情和對妖那與生俱來的命運的不平！
腳落了下去，再抬頭時，身邊已經被三種截然不同卻都親切無比的氣息包圍，屋內等候已久的三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威嚴高大的男子，火紅的發象徵那勃勃的生機；金髮一瀉千尺，有著青色眼睛的柔美女子；還有總是微笑著，儒雅睿智的銀髮男子。
“曦日……”曦日我是見過的，但此刻的感受並不是再見一個五年前見過一面的大神的激動，而是更加深的，更加悠遠的懷念。
“大哥……姐……三哥！”
“辰兒！”手臂伸出把我拉到懷裏，我已經不知道究竟是誰第一個伸出了手，三人圍著我摟著我，縱使我依舊什麼不記得，但我知道他們是我的親人，愛著我護著我的親人！五年前將法術教於我的曦日，祝福我和齊溟的韻月，降下神諭將墨焰還與我的璀星，他們一直在愛著我護著我，無論我做過什麼，愛上了妖魔也好，被放逐神界也好，他們一直在注視著我支持著我，而我卻一直在逃避……
“辰兒又哭了，哥哥，你把辰兒寵壞了，這哪還像個男兒。”韻月掏出絲帕擦著我的臉頰，一邊用柔和的語氣譴責著曦日。
“我？你和星難道沒有過錯？”曦日一臉無奈，“況且說到寵，無論如何我也比不上那個樣樣都依著辰兒的妖魔……”
“大哥，您的話太直接了。”璀星微笑著提醒，而我在聽到妖魔兩字的霎那，心猛地一顫，從韻月的懷中脫開，咬著唇低著頭，腦海裏都是齊溟那溫柔的表情。
“……大哥，神界怎麼了？樞鎏說這裏不是以前的天極宮了是什麼意思？‘他們’是誰？還有我的魄……”我頓了頓，突然抬起頭迎向曦日的目光，“三百多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