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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給我振作點+番外by凱棋

給我振作點+番外by凱棋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7136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leungmon在皇后街摔了一跤, 身上不見了現金5Ds幣.


余仁傑,諧音『愚人節』,
這個名字,已經說明了他的人生是個大笑話,
大腦忘了帶出世的他,只有金光黨是他的好朋友。

蘇軾,與詩人蘇軾同名的天才,
也是三年四班出了名的流氓班長,
長得是相貌堂堂,就是脾氣過於暴躁!

對於做任何事都是畏畏縮縮的余仁傑,
蘇軾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常常對他怒言相向,
又偏偏在對方那張蠢臉笑出一個小酒窩時,
蘇軾又會見鬼的覺得余仁傑……好可愛?

於是,蘇軾決定要好好飼養沒啥路用的余仁傑,
要把他慢慢燉成一鍋香噴噴、好滋味的東坡肉,
而身在鍋中的余仁傑,究竟能否逃出生天呢?



楔子

  八月,正是學生放暑假放到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月份。

  夏日黃昏蒸騰的熱氣,把整個城市熏得一片慘然,建築物籠在餘輝裡,感覺有點頹廢,而川流不息的人們,則因為酷日的墜落,顯得舒朗一些。

  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孩,正戴上一頂銀色安全帽,放在機車踏墊上的背包裡,全部都是參考書,因為他才剛剛從某大學的圖書館離開,念了整天的書、吹了整天的冷氣,感覺有所收穫的他,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得意。

  騎上機車,緩緩彎過一個街口,那巷道的路邊有個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個中等的紙箱裡,有兩、三隻小貓趴在箱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朝上望,直望著蹲在紙箱前方的少年,只見那少年端了一個裝烤肉用的紙盤,裡面盛滿了牛奶,輕巧巧地把紙盤放進紙箱裡,然後,少年站起身來,滿意的一笑,那表情恰恰落入機車男孩的眼中。

  瞧那身影,應該是附近的國中生吧!匆匆地一瞥,機車男孩也不怎麼放在心上,他兀自想著今晚晚餐的菜色,右手一催加油器,趕緊朝超市前進。  









[ 本帖最後由 leungmon 於 2008-11-19 09:45 A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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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懦弱的男人


  「Hermit,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男人的聲音帶著哽咽,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對著話筒那一端的人不斷祈求,「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等待了一會兒,女人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余仁傑,你別再虛情假意了,你根本就不愛我,人家真的很想要那條項鏈,你愛我就買給我呀!」女人的聲音拔高了起來,可以想像她是如何的轍動,「嗚……余仁傑,你一點都不愛我,我這次一定要跟你分手!」

  女人最後一音拔高而尖銳的穿刺過余仁傑的耳膜,差點造成暫時性失聰,而還想繼續挽留的余仁傑,卻只聽得到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

  把自己手上的綠色存摺左翻右翻了上百次,余仁傑確定他沒有眼花,個、十、百、千,上頭的最後一格,用黑墨清楚地印著1021元,不禁,余仁傑的眼眶紅了……看樣子,余仁傑這次是無法挽留他的女友了,好不容易……他才能找到一個願意和他交往的女友。

  跟著,眼淚開始啪嚏啪嚏的滴了下來,余仁傑無助的想著,我該怎麼辦?

  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的他,在男人堆裡十足是個矮冬瓜,相貌又平凡到讓人過目即忘,所以,當他終於有個女友時,他簡直高興得痛哭流涕,甚至還偷偷的在三樓房東裝設的神壇前磕了N個響頭,因為,這可是他人生二十六個年頭裡交的第一位女友,儘管女友不夠體貼、不夠溫柔,可是在心靈深處,他早已把她當成未來的妻子在交往。

  余仁傑的女友很漂亮,他是在一個BBS的聊天室裡認識她的,而且巧的是,他們還住在同一個縣市裡,等交談久了,後來就改用MSN,借由視訊讓兩人的感情更加貼近,在那段時間裡,余仁傑每天都過得好幸福,因為他沒想到Hermit竟然會那麼漂亮,而這樣一個美麗的人兒,竟然願意與他聊天共談。

  之後,余仁傑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希望能順利找到Hermit的芳蹤,而就像是上天在保佑一樣,余仁傑每天都能看得到她,當對方的訊息傳來時,瀰漫著戀愛氣氛的交談文字,便開始不斷地流瀉在兩人的銀幕上。

  所以,余仁傑戀愛了,他覺得他愛上了Hermit,在某日,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他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從兩人一見面的靦腆相處,到後來幾乎天天約會,對余仁傑而言,可說是天天過得不亦樂乎,連平常最討厭的教書工作也變得有趣起來、班上惹人厭的小鬼也看起來也順眼多了,就是往常同事都推給他的行政事務,他也心甘情願的接了下來。

  啊,那時的世界是多麼的美好,到處都充滿著光亮,就是因為那時有Hermit在陪伴著他,他愛她,而她也愛他。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余仁傑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嗚嗚,Hermit不要我了,我好想再看看她!

  這時,余仁傑才想起,在交往的三個月裡,他們兩人從沒拍過一張照片。

  嗚嗚,我好想再聽聽Hermit的聲音,再跟她解釋我是愛她的,可是,那條項鏈真的貴到我買不起啊!

  余仁傑真的不知道他該怎麼辦才好,他抱頭痛哭,在床上縮成了一堆。

  *  *  *  *

  「砰」的一聲,余仁傑手上的小考考卷散落一地,眼鏡歪了,人也難看得像只解剖青蛙一般的仰躺在地,撞倒他的學生把他拉起來,可是他卻只覺得顏面神經好疼,延續了昨晚的郁卒,差點他就把眼淚往下掉,所幸,他努力的吸了吸鼻子,硬是撐住泛紅的眼眶。

  「老師,對不起,你沒事吧?」

  比余仁傑高出一顆頭不止的學生道藿歉,順道把考卷撿起來,當然,他也不忘偷偷瞄一瞄上頭的考題。

  「我沒事,已經打鍾了,你快點回教室吧!」

  拿回考卷抱在胸前,余仁傑戴好眼鏡,堅強的告訴自己現在是在上班,不可以把私人情緒帶到這裡,可在忍耐的咬一咬牙後,他還是覺得心裡好難過,整個人像是酸臭了一樣。

  「老師,我們班都在等你。」

  「呀!你是四班的……」

  余仁傑難過的情緒又多添了一道,他覺得自己好糟糕,尤其是這幾日,Hermit不理他之後,他的工作、生活都亂成一堆,看看手錶,這才知道他已經遲到了十五分鐘了,還讓學生出來找,真是令人丟臉。

  唉!我真是一位失職老師。

  「那我們快回教室吧!」

  快步地往四班走去,宣佈這節課的平時測驗開始,發完考卷之後,無所事事的余仁傑只好在課堂裡走來走去,誰知,他越走就越難過,一想到Hermit已經在幾天前跟他說拜拜,他的心忍不住就一陣愀痛。

  他也想買那條項鏈給她啊,可是他真的沒有錢嘛,他這個月和上個月的薪水早就都花在買LV的名牌包包上了,雖然這些花費讓他三餐必須吃白土司配白開水,偶爾來碗泡麵,可是他怡然自得,那種難以下嚥的痛苦,在看到女友興高采烈提著包包時,早就煙消雲散。

  他好喜歡女友那時歡樂的臉龐,那時的她,像個聖潔的天使,臉上全洋溢著溫暖的光輝。然後,女友就會給他一個吻,一個充滿愛與感激的吻。

  忽然,余仁傑想起了無數次他買東西送女友時所得到的吻,那些吻,總是充滿著香郁與甜蜜的氣息,非常令人陶醉,可是……

  Hermit再也不會吻我了!

  余仁傑突的吸呼一窒,眼淚毫無預警的彈了出來,等到他察覺之時,這才驚覺全班學生都用怪異的眼光在望著他,直教羞愧不已的余仁傑無地自容,多麼希望他現在真的是一隻鴕鳥,可以趕緊把頭插進講台桌下的細縫,可是,行動永遠比理智運作得更快,當他還想跟學生解釋說明什麼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經飛奔出門去了。

  當然,全班學生的聲音,剎時也全都爆了開來,有的哈哈大笑、有的竊竊私語、有的莫名其妙。

  *  *  *  *

  丟臉死了!丟臉死了!丟臉死了!

  余仁傑趴在辦公桌上不停的懊悔。

  我真的是太失態了,讓學生看到這種景象,以後我要怎麼活下去啊?嗚嗚……

  為什麼我的個性會這麼懦弱?

  余仁傑好想變得堅強一點,他壓根不想像個被拋棄的女生一樣痛哭失聲,可是他真的好愛Hermit,只要一想到她,眼淚就會不停的往下掉。

  擤了擤鼻涕,余仁傑抬頭望了辦公室一眼,

  呼,幸好現在是上課時間,沒有人。

  可在慶幸的同時,余仁傑又悲哀了起來,他抓緊了頭髮,在心裡大罵自己。

  笨蛋!我是老師呀!怎麼辦?我翹課了,我沒有請假,要是被發現就完了,嗚,還有那、那群學生該怎麼辦啊?

  愈想愈糟,余仁傑知道他應該在學校裡好好工作,可是一想到要回去面對的是學生的恥笑,他就卻步了。

  為什麼我會這麼糟?嗚……

  余仁傑覺得他真的是世界最沒路用的人,他的一切都糟糕不己,長得不行更沒任何才能,就連在學校裡的工作也是靠父母親的關係幫他找來的,而且還考不上正式教師,他現在僅僅只是位代課老師而己。

  什麼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余仁傑埋怨起李白都是騙人的,哭得眼睛又酸又疼。

  忽然門「刷」地一聲被推開,余仁傑宛若受驚的貓咪跳了起來,他想,他這次完蛋了,不僅要被同事知道他失職,還要被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居然躲在這裡偷哭,真是孬種、沒路用!

  趕緊起來用袖子大力擦了擦臉,淚痕雖然擦得掉,可紅腫的眼眶卻騙不了人,余仁傑只好將頭壓得低低的,佯裝他正在奮力批改作業。

  「老師,考卷我幫你收來了。」

  一聽,有點熟悉的聲音讓余仁傑震跳了一下,想了想才知道原來是在走廊上相撞的那位學生,也就是四班的學生。

  真糟糕,我不知道這位學生的名字?

  余仁傑慚愧不已,他在這間私立高中已經任教快一學期了,竟然都還不知道學生的名字,就連學校的行政人員及老師們,他也只識得幾個。

  「你……你是?」

  「老師,你也太扯了吧!」來者將手上的考卷一放,滔滔不絕的開始說:「我是四班的班長呀!老師,你好歹也教了我們快半年了,我這麼好記的名字你也記不住?」

  讓一個比自己小上八歲的孩子指正缺失,還被說中痛處的余仁傑,這才剛收斂好的水龍頭,又開始狂流、亂飆。

  嗚……我也不想當老師呀!而且還是打雜兼任代課的,我教的班級那麼多,學生加起來的就有好幾百個,那麼多人,我怎麼記得起來啊?再說,我才教一年而已,再過不久也就見不到了,為什麼就一定要記得?嗚嗚……竟然連學生都欺負我!

  余仁傑覺得很是委曲,硬是替自己找了一堆歪理。

  「老師,你是我看過最混的一位老師,別人起碼混得有技巧,你連技巧也沒有。」學生輕蔑而無情地說著,轉身離開前還不忘道:「還有,老師,我叫蘇軾,夠好記了吧!余老師,你起碼也該把各班的班長記一記吧!」

  蘇軾越說,余仁傑的臉色就越糟,最後,學生走了,辦公室裡的唯一老師,氣得「哇」的一聲,趴在桌上痛哭失聲。

  *  *  *  *

  嗚嗚……Hermit,我需要你的安慰,你為什麼都不接我的電話?Hermit……

  余仁傑拿著手機癡癡地望著,多麼希望Hermit能在下一刻回電給他,他在語音信箱裡留了無數的情話綿綿,無非就是祈求女友能回心轉意原諒他,再度跟他交往。

  再撥撥看好丁,也許Hermit剛剛在忙,沒有注意到鈴聲。

  余仁傑再度將手指頭移到按鍵上,認真的撥著第二十七通電話,緩州地深吸一口氣。

  老天爺呀,請保佑我,快接吧!嗯……有聲音!

  不過,余仁傑才剛興奮的表情馬上就枯萎下去,因為那個聲音是對方直接關機的機械錄音。

  為什麼?難道Hermit討厭我討厭到直接關機?

  察覺到這個事實,孟克的吶喊也無法表達出余仁傑此時的震驚。他從下班到現在,一直守在手機前,今天在學校傷痕纍纍的心,真的很需要有人來撫慰,於是余仁傑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好想再看看Hermit,再聽聽她的聲音,可是……此刻的他卻驚覺到他在女友心中的地位,似乎沒有他想像的高。

  一直以來,原來都是自欺欺人,只是我不願承認罷了。

  交往了這麼久,余仁傑仍不知道女友真正的名字、住址,他唯一知道的只有女友的lD與手機號碼,每次問及此,女友總是用同樣的理由搪塞他。

  「等你非常非常愛我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所以,余仁傑自認每一天都比前一天還要愛Hermit,他一直覺得是他還不夠愛Hermit,所以才沒資格知道一切,叫現在,呼之欲出的答案在他的腦海裡鑽動著,頑強的抵抗著,他不想逼自己相信這個答案。

  換了一套外出服,余仁傑想出去碰碰運氣,他知道Hermit很喜歡去一間酒吧喝酒,他跟她去過幾次,後來,因為他真的對那種地方沒興趣,也就盡量避開把約會地點定在那裡。

  在T市,要找停車位是相當困難的,所以余仁傑的代步工具是一輛腳踏車,原本他的腳踏車是二十四段變速的捷安特,可他現在騎的是在學校跳蚤市場裡用一百元買到的N手粉紅淑女自行車。

  雖然每天早上騎著他的二手鐵馬上班時,四周的學生偶爾會忍不住輕笑,可是余仁傑一點也無所謂,將捷安特拍賣掉的錢,他買了一條精緻的手鏈送給Hermit,而那時的快樂,已經足以讓他將騎車的怪模怪樣不放在心上。

  余仁傑花了四十分鐘的時間騎到那間酒吧,找了一個比較隱蔽的位置坐下來,等了好幾個小時,就在他覺得今夜就要無功而返之時,他終於看到了Hermit。

  當下感動得全身僵硬,慶幸他沒有太早離開,想說只要偷偷看Hermit一眼、偷偷聽她說幾句話就好,他並不奢求Hermit能看到他、能與他講上一句話。

  Hemrit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曼妙的韻味,她今晚穿著一套絲絨質料的潔白套裝,伏貼的剪裁將她豐盈的身段包裹得玲瓏有致,波浪裙擺襯著雪白大腿更是吸引眾人的目光。

  因為躲藏在角落,余仁傑理所當然的行著最高級的注目禮,他目光滿滿的癡情全都投射在Hermit的身上,完全沒注意到Hermit的身旁還陪了一個男人,直到Hermit熱情的與身邊的男人攀談時,他的心都要碎了,眼前兩人的親暱舉動,在在顯示他們是一對情人,Hemrit不停地嬌笑著,而男人則不時地親吻她的臉頰、脖頸,逗得她花枝亂顫。

  深受打擊,余仁傑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他知道她的Hermit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想站起來離去,卻怎麼也沒有力氣移動半分,心碎的打擊再加上自卑的窩囊感,讓他一口仰盡方才隨手亂點的酒,熱辣辣的感覺在心疼的胸口灼燒著,全身上下都是泛著酸疼的苦楚。

  儘管酒吧裡的音樂柔和得像是要撫平所有人的傷痛、儘管酒吧裡的喧嚷聲響像是要帶給人們歡樂熱鬧,可是,余仁傑卻覺得坐在這裡的他,彷彿正在被人一點一點的抽空,他的生命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寒冷不己。

  突然,似乎有人在叫著余仁傑的名字,他豎耳一聽,這才知道是那兩人在談論著他,而就像是所有人一樣,即便所在的地方有多吵雜,一旦有人輕輕喊了自己的名字,很神奇的、也很神經質的,被喊了名字的人,總是會很疑惑的聽下去,直覺那道聲音在眾多噪音裡顯得特別清晰。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讓余仁傑不得不默默的聽著。

  「……怎麼樣?你甩掉了那傢伙沒?」

  「這還不簡單……那人懦弱死了……叫他往東他不敢……呵呵……

  又愛哭……我還從沒見過這種人……」

  「……你可真狠……這次……到底拐了多少?」

  一聽,Hermit比了比手指,帶著甜蜜笑容的紅唇,說著余仁傑無法想像的話,他不想連最後的美麗回憶也沒有了。

  「豁」地一聲站起來,笨拙的余仁傑撞歪了桌子,玻璃酒杯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亮,他低著頭、顫抖著雙腿往門口走去,所有人瞅了他一眼之後,馬上又把目標轉回自己的伴上,直到他離去,再也沒有人回頭看他一眼,就連Hermit也認不出他來,彷彿看著最普通、最渺小的路人甲從眼前走過一樣,一點印象也沒有。

  悲傷的余仁傑,連生氣的力量都沒有了,他只覺得無比難過,牽著腳踏車漫無目的地遊逛著,他不知道他生命的意義到底在哪裡?

  如此一個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個性軟弱、身高矮、近視又深的人,沒有人會記得我,當然就更別談有人會喜歡上我……

  余仁傑愈歸納愈是糟糕,也不管現在已經是半夜一、二點,明天一早還要上班工作,他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的木偶般,麻木的走著。

  一個傷心到了頂點的人,接下來會做什麼呢?

  用僅存的財產買了一堆啤酒,余仁傑趴在橋上,就像全世界的醉鬼一樣,望著橋下幽幽流動的黑色大排水溝,一口一口喝著啤酒,打算在想不開的那一刻洶湧跳下去。

  走過的路人雖然都張望了他幾眼,但冷漠是都市人的天性,事不關己的念頭,催促著大家視而不見。

  余仁傑已經一腳踩上欄杆了,他搖頭晃腦,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嘴裡不停地喃喃念道:「Hermit,你為什麼不愛我了?嗝……我對你那麼好……為什麼?為什……麼?嗚……還是說我對你還不夠好?你可以告訴我呀!我會改的……嗚……」

  余仁傑一張醉得紅通通的臉上,沾滿了眼淚鼻涕,哭得紅腫的臉,腫得跟顆包子一樣。

  忽然,余仁傑腳下一滑,整個人直挺挺的趴在欄杆上面,漆黑的水面「啵」的一聲,濺起了水花,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下去,鐵桿子撞到他的肚子,令他疼痛不己,哭喊得更加大聲,路人看到他的狼狽模樣,反倒覺得滑稽、有趣,紛紛掩笑而過。

  很湊巧的,四班的班長——蘇軾,其實早就路過這裡很久了。

  他經過這座橋總共兩次,第一次是為了到對面便利商店買宵夜來吃,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而經過,那時余仁傑對他來說是路人甲;第二次是幫他大姐買錯衛生棉的牌子而再度經過,回來時,總算借由余仁傑那豪壯的哭聲,認出了掛在欄杆上的人是余老師。

  之後,他雙手交叉抱胸,神色漠然的站在那裡看了五分鐘,也聽了五分鐘。忽然,他額上的青筋冒出了無數條,頭頂似乎還盤著白煙,整個人像是在極度忍耐著什麼。

  「為什麼還不跳!」是命令句,蘇軾咬牙切齒的說道。

  從蘇軾第一次經過這座橋算來,再加上在這裡等了五分鐘,總共是五十四分鐘。

  這傢伙真是沒路用,連想死也拖那麼久,五十四分鐘耶!竟然猶豫了五十四分鐘!

  想想,自己的學校竟然有這麼丟臉差勁的老師,就算毫不以學校為榮的蘇軾,不禁也開始覺得丟臉不已。

  要是明早起來的社會新聞有這麼一條——「某私立高中代課教師為情自殺!」我還真不知道該把臉往哪放?

  蘇軾在學校早就看余仁傑這位老師不順眼了,不但書教得其爛無比,做什麼事情都畏畏縮縮的,好像是在叫大家多欺負他一點,而且,動不動就哭,男人的臉全都讓他丟光了。

  竟然讓這種人當我的老師,我呸,哼!

  蘇軾終於忍不住走向前,拎住余仁傑的手臂,問:「老師,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醉眼朦朧的余仁傑眨了眨眼,滿臉酒氣的湊上前去,瞇著眼努力的看。

  「啊……你是……啊啊……鹹蛋超人……」

  鹹蛋超人?

  蘇軾仿如聽到他腦裡有著汽笛鳴放的聲音。

  我今天才跟你說過話,這麼好記的名字竟然記不住……

  「老師,你不是想跳下去嗎?我幫你!」蘇軾冷靜而殘酷的聲音如此說道:「對了,老師,你要不要喊句經典的話,什麼『你不要攔我,我活著已經沒意思了,讓我死吧!』之類的?」

  「為、為什麼……要這樣喊?」余仁傑的意識似乎回來了一點點,可是他發覺得太遲了,站在他眼前的這一位不是要幫助他的人,而是要殺他的人,「我沒有……我沒有要跳……沒有……」余仁傑拚命搖著否認。

  「膽小鬼,我站在這裡看了很久,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怎麼不是想尋死,我來幫你比較快。」

  「沒有……真的沒有……」

  「救命」二字還沒喊出口,余仁傑已經掛在半空中了,而很高興為世界除掉一個大垃圾的蘇軾,卻在下一刻慌了,因為令他措手不及的是,余仁傑竟然拖著他的袖子不放,活生生一同把他拽了下去。

  於是,兩聲嘹亮的尖叫隱沒在低沉厚重的水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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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地板與早餐


  明日的新聞頭條——

  「某私立高中男老師與男學生一同跳水殉情!「

  不行!絕對不能讓這麼恐怖的事情發生!

  蘇軾一想到淹死的恐怖後果,心中無比的恥辱感,促使他奮力站了起來,順道一同把余仁傑拉起來。

  哼!這點水哪能淹死我!

  蘇軾直挺挺的站在水中央,水高只到他的腰部,他一手拉著已經昏死的余仁傑,一手提著進了水的衛生棉,傲然的往橋上望去,神勇不已。幸虧這條水溝不久前才剛整治過,橋不高,底下是堅硬的水泥,而不是滑不溜丟的軟土,水位剛剛好到人落下不至於撞到水泥,而且還可以站著。

  橋上的路人見著人沒事了,連同要報警的手機也都收了起來,紛紛散去。

  而後,人高馬大的蘇軾拖著余仁傑上岸,吸了水的余仁傑,比冬天的棉被還要重,蘇軾只好先把他扔在岸堤上,把塑膠袋裡的臭水倒出來。

  「完了,回去鐵定被大姐罵死了。」嘀咕著抱怨,審視著眼前的慘況,蘇軾好想一腳把那個大垃圾再踢下水去。

  自己要死,竟然還拉我當同伴,真是欠揍,十二萬分的欠揍加上十二萬噸的欠揍!

  心情惡劣的蘇軾,抬肩聞了聞身上的味道,還真是噁心。

  呼……冷死了!

  蘇軾雖然巴不得可以快快回去洗個澡,但,頗有人道的他,還是無法放任余仁傑在這裡不知死活的睡大頭覺,於是……

  啪!啪!啪!

  蘇軾毫不手軟的拍打著余仁傑的雙頰,直到把他打醒為止。

  「老師,你醒醒,我好擔心你呀!快醒醒!」

  「唔……呃……」呻吟著,悠悠轉醒的余仁傑,除了面頰疼痛外,酒好像還沒全醒,呆愣呆愣的。

  「老師,你醒啦!真是太好了!」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的蘇軾,硬生生把才纔的怨氣壓了下去。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驚慌的感覺仍然攫住了余仁傑,要不是蘇軾壓著他,他差點要跳起來歇斯底里,接著,「啪」的一聲脆響,余仁傑半腫的青紫臉更精采了,不過呢,也讓他清醒冷靜了下來。

  「老師,感情事小,人命關天,何必為了一點小事尋短見呢?」

  「我、我沒有……」那是你推我下去的!

  搖著頭,余仁傑惶恐的否認著,雖然他有點酒醉,可早在他看見他的眼鏡掉下水淹死後,他就不敢了。

  「還敢說沒有!」一聲大吼後,蘇軾凌利的眼光又慢慢放得柔和起來,「老師,我明明都看到了,要不然,你趴在欄杆上做什麼?不會是賞魚吧?你看看,我全身都濕漉漉的,又臭又冷,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被蘇軾忽而凶悍、忽而溫柔的口氣嚇得一愣一愣的余仁傑,要答又不敢答,戰戰兢兢的道:「因、因為我拉住了你……對、對不起……」

  「錯!大錯特錯!」咆哮著,而後蘇軾又柔聲道:「那是我英勇的跳下去救你,老師有難,學生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呢?你說對不對呀!」

  「對、對、對!」

  連答三聲對,余仁傑都讓蘇軾怪異矛盾的舉動搞得模模糊糊、又驚又怕。

  這個人好凶喔,又會打我,剛剛還把我推下水去想殺死我,這個人真的好可怕喔!

  「沒錯,就是這樣,想我怎麼可能讓你輕輕一拉就掉下來呢,當然是我奮勇救人的結果嘛!」蘇軾拍了拍余仁傑的背,暗示他爬上人行道去,「老師呀,你想起來我是誰了嗎?」

  「呃……呃……」

  余仁傑瞇著眼,再度向著蘇軾湊上前去,少了眼鏡的他,就算知道也叫不出名字來,更何況他現在腦袋裡,學生的名單儲藏量是零。

  一看見余仁傑答不出來的樣子,蘇軾「再度」怒從心中來,一腳抬起,正中對方胸膛,「嘩」的一聲落水聲,半晌,蘇軾又聽到了余仁傑那動天口撼地的嚎哭。

  「嗚嗚……好痛……痛……」

  *  *  *  *

  余仁傑雙手揉著眼,眼淚不停的掉,但還是保持著跟在距離蘇軾三步之遙的後頭。

  「你還是不是男人啊!我不過是輕輕用腳碰你一下,哭什麼哭!」

  蘇軾聽著余仁傑的哭聲都聽膩了,每走個幾步就不忘回頭罵個幾句。

  「嗚……你踢我……」

  「我什麼時候踢你了?說呀!」一回頭,蘇軾扯著余仁傑的衣領凶狠的問。

  「沒、沒有……是、是我不小心滑倒撞到的……不是你……」被提了起來的余仁傑,懼於對方的恫嚇,馬上被嚇得伏伏貼貼。

  「哼!下次看清楚一點!」放開余仁傑,蘇軾繼續往前走,「就快到了,再過個街就是我家了。」

  聽完簡短的吩咐,余仁傑依然抽抽噎噎的跟著。

  跟著,兩隻落湯雞邊走邊滴水,全身又黏膩又腥臭,一進到公寓,管理員就怒目而視。

  「吳叔叔,你行行好,先讓我上去洗個澡、換好衣服再來清理,好不好?」蘇軾對管理員懇求道。

  「去去去,看你玩到哪去了,摔進溝裡了不成?等一下可得下來擦地板呀!電梯裡也別忘了。」

  「是是,保證擦得比先前還亮。」

  「啊,這個人是誰?你同學?」管理員吳叔捏著鼻揮手繼續問道。

  「不是,他是我的老師,他喝醉酒,掉進了水溝裡,是我好心把他救起來的。」

  「啥?」管理員瞠目結舌的左看右看,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就這個哭得慘兮兮的矮冬瓜?而且還喝醉酒?現在的老師都如此品行不良嗎?

  懶得囉唆,蘇軾領著余仁傑就上樓,並且不忘繼續數落他。

  「你看,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想尋死,我會變成這副德行嗎?等一下還得把一樓跟電梯裡的污水擦乾淨,我明天還要上課耶!擦完不都天亮了,要是我明天上課遲到的話,看你怎麼賠我!」

  余仁傑一聽,更加難過,他好想和蘇試解釋清楚,可是蘇軾顯得是那麼霸道,他完全沒法說出口,只能無助的抽噎著。

  電梯「叮咚」一聲停在十六樓,余仁傑跟著蘇軾的背影而出。

  只見蘇軾摸索了一番,找不到鑰匙,只好猛按電鈴,隨即屋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然後門粗魯的被打開,伴隨著憤怒的人聲。

  「吵死了,到底是誰的手那麼賤,真是欠揍!」

  來者是位衣著暴露的女人,上半身只有一件短短小小的小可愛圍著她豐滿的胸部,下半身則是一件粉紅超級短的短運動褲,余仁傑一看,眼睛都不知道該擺在哪裡,也幸好眼鏡沒掛在臉上,朦朧中只見一團粉色女體。

  「你老弟啦!還不快拿幾條毛巾來!」蘇軾也相當不爽的回道。

  蘇大姐睇了一眼門外的兩人,霎時驚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你搞什麼鬼,叫你去買個東西,買到溝裡去了?」說著,抽了幾條毛巾鋪在玄關,「我的衛生棉呢?」

  「在這裡。」蘇軾把沾滿臭水的塑膠袋遞給蘇大姐,而後自顧自的脫起衣服來。

  「不會吧!」蘇大姐慘叫一聲,為衛生棉骯髒噁心的慘況默哀了幾秒,「混蛋,說,你要怎麼賠我!」

  「你找他賠,都是因為他,才會發生這種慘事,我先去洗澡了。」

  蘇軾脫到只剩下一件內褲,把余仁傑丟在現場,自己快步入內洗澡去,而被晾在一旁許久的余仁傑,總算是被蘇大姐注意到了,不過,對方似乎飄散著一股凜烈的殺氣,但見蘇大姐摩拳擦掌,手指關節發出喀喀喀的聲響,雙眼如電,直盯得余仁傑雙腿發顫心底發毛,淚腺又要鬆弛了。

  原米這一家子的暴力是遺傳的!

  余仁傑覺得今日大概是大難難逃了,眼看逼近的蘇大姐似乎要一拳打來,他立刻驚恐的舉起雙手來擋,卻忽然聽到蘇大姐一聽大喝:「脫衣服,快脫,不然就別想進來!」

  瞬間,余仁傑口瞪目呆,僅管他害羞不己、僅管他從未在陌生女人面前寬衣解帶過,但,他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完衣服,因為,這位大姐實在是太可怕了,魄力非常。

  一連串的變故讓余仁傑暫時忘卻被Hermit欺騙的心傷,已經洗完澡的他,讓不懂得尊師重道的蘇軾拉下樓來,他現在雙手正握著抹布,不斷的在地上擦拭著。

  昏昏欲睡的腦袋,加上鮮少喝酒的不適,余仁傑的頭,隱隱痛了起來,他好想睡覺喔,可是,臉上還有身上的一些疼痛感,持續的警告他,如果他不在天亮前將地板清理乾淨,那個人可能不只是賞他一腳那麼簡單。

  余仁傑回想起那個人的面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對方到底是長怎麼樣?不過,余仁傑記得他的聲音,還挺熟悉的。

  到底是叫什麼咧?

  努力回想著,余仁傑覺得他腦袋裡有部紡紗機正在不停的滾動,竭力理清亂糟糟的大腦,總算,在記憶深層的抽屜裡,他找到了一絲線索。

  「哎呀!我想起來了,今天見過的。」忽然,余仁傑想起現在已經是凌晨三、四點,忽然自嘲一笑,「是昨天才對。」

  嗚,真的好糟,我記得他有跟我說過他的名字,沒想到才過不久,我就都忘了。

  「余老師,你動作怎麼這麼慢,蝸牛呀,我電梯裡的那一大灘都擦好了,你連一公尺的進展都沒有!」生氣的,蘇軾真的很受不了這樣慢吞吞的人。

  「我、我想起來了……你是四班的班長……」畏怯的,余仁傑做了以下的解釋,「我眼鏡掉了,又喝醉了……所以,一下子認不出來……」

  「那名字呢?」

  「蘇、蘇、軾……」絞盡腦汁,余仁傑戰戰兢兢的回道。

  「賓果,看,這不就記著了,這麼偉大的名字還記不往,乾脆就別活了。你就是做任何事都不用心、不認真,我才會看你不順眼。」蘇軾微微一笑,心底的一股烏氣總算散了不少,「好了,快擦,這些全都是你的範圍,我先去睡了。」

  踩著完全沒有快樂助人理念的腳步,蘇軾把水桶一放,抹布一丟,揚長而去,而望著對方愉悅離去的余仁傑則是心底無比寒冷。

  我真的很不用心、很不認真嗎?

  很難得的,余仁傑開始自我厭惡的反省起來。

  *  *  *  *

  一大早,睡眠不足的蘇軾被蘇大姐挖了起來。

  「早餐,今天輪到你了,快去做!」蘇大姐精神奕奕的將平底鍋扔給蘇軾後,歡呼一聲,回房間化妝去。

  「怎麼這麼快又輪到我了……」

  打了一個哈欠,自小被父母養出的性格——獨立與負責,所以,蘇軾還是乖乖的起床做早餐。

  其實,蘇軾他們家共有四個孩子,因為蘇大姐在這裡念研究所,所以父母親就放心的讓蘇軾住在這裡,算是彼此有個照應,而另外兩個小弟與小妹,則跟著在台北工作的父母親。

  蘇軾想起以前大家還都住在一起的時候,小他三歲的弟弟那時才國小五年級,堅持早餐就是要吃自家煮的父母親,那時就已經將他安排進做早餐的行列,可想而知,那天的早餐是焦掉的法國土司與不知名的蔬菜汁,大家喝了一口那顏色艷麗的液體,馬上就噴吐出來,結果,那天的早餐是到外面解決的。

  雖然弟弟的處女之作不受青睞,不過,父母親還是興高采烈的誇說:「不錯不錯,再過幾年媳婦熬成婆,將來搞不好是全家做得最好吃的早餐呢!」

  莞爾一笑,想著已有許久不見的家人們,蘇軾飛快的從冰箱裡拿出材料來,倒好油,熟練的將雞蛋敲進鍋子裡,滋滋的聲音伴著食物冉冉飄升的香氣,更讓蘇軾飢腸轆轆,然後把綠色的花椰菜切開、仔細清洗、丟入沸騰的水裡煮著,再把火腿也扔進鍋子去煎炒,最後,把牛奶給溫熱,如此,簡單又豐富的早餐就大功告成了。

  將食物們分盤盛好,蘇大姐總算著裝完畢,她一看餐桌上的食物,有點小驚訝,疑惑的問道:「阿弟啊,你幹嘛煮三份?」

  「我昨天不是還帶了個人回來嗎?」

  「嗯,可是你拉他出去擦地板後,他就沒再回來了,我以為他回去了耶!」蘇大姐坐下雙手合掌,說了聲我開動後,便大快朵頤的吃起早餐。

  「不會吧……那傢伙……」喃喃說著,蘇軾解下圍裙,快步朝樓下走去。

  可惡的混帳!我有說可以回去嗎!竟然沒說一聲就跑,地板不會只擦一半吧!

  帶著自己沒有察覺的慌張,蘇軾直奔一樓,順便檢查地板的乾淨程度。

  喔喔!我沒眼花吧!還是剛睡醒的錯覺?

  蘇軾揉揉眼睛,眼前的地板,似是在發光,又揉了好幾次眼睛,他確定他沒有眼花,地板真的乾淨無比,而且還會反光。於是,他猶豫著要不要踏下去?當然,帶著怒氣的他,最後還是狠狠的給他踩了下去,順著亮光快走著,果不其然,快到門口處有一團趴在地上蠕動的東西。

  見狀,蘇軾一把將那團東西提起,大吼道:「你到底在幹嘛?」

  「我、我在擦……再、再一下就可以全擦好了……」余仁傑一夜未睡,面容憔悴的緊張回道。

  「你這笨蛋!我有叫你擦這麼乾淨嗎?你還上蠟是不是?」

  余仁傑點點頭,「我、我向管理員借來的……」

  蘇軾咬著牙,怒氣開始在心中盤旋,「夠了,上樓去吧!」拎著水桶跟拖把,蘇軾飛快拉著余仁傑上樓。

  蘇軾真覺得這個余仁傑帶著天生惹人憤怒的天賦,彷彿只要看他一眼,就會活活被氣死!趕緊深吸一口氣來緩和快要炸開的血管與神經,他真的很受不了余仁傑,想不透怎麼會有人這樣擦地板。

  「你是哪根經不正常了?你擦的是地板不是凡爾賽大廳,是地板,是每天都有人踩來踩去的地板,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想好好認真的做好一件事……我反省過了……謝謝你的當頭棒喝,我想,我以前真的很不用心、很不認真,所以Hermit才會離開我,我……我想要……再堅強點……從今天開始我會努力的,雖然Hermit不會回來了,雖然心裡還是很難過,可是,我不想要再像以前那麼軟弱,就算只有一點點的進步也好,就算是只有一點點也可以……」

  余仁傑暗暗鼓勵著自己,完全沒察覺蘇軾眼光裡有抹一閃而逝的異樣。

  「Hermit是誰?我從昨晚就一直聽你講到這個人?」

  「她……她是我的前女友……」

  「前女友?」

  「嗯,她……我跟她分手了。」儘管可以坦然的說出口,可余仁傑仍是胸口一痛。嗚……她不要我了!

  「喔。」蘇軾輕淡的「喔」了一聲,「我說你真的很呆耶!你就因為這點小事鬧自殺?而且,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笨,認真用心也要看對像好不好,這又不是你家的地板,有必要一整夜不睡、賣力的擦嗎!」

  「可、可是……我、我、我……」本來就詞窮的余仁傑,一聽到蘇軾這麼責備,更是說不出話來解釋。

  「真是的,我頭一次看到這麼笨的人,虧你還是個數學老師,你腦子裡的專業知識、正常邏輯、推理能力都跑到哪裡去了,正常人會這樣做嗎?真是白癡,怪不得這麼惹人厭!」

  儘管蘇軾很難忍受余仁傑如此脫線的舉動,但,看在他那麼呆的份上,他覺得他已經很「口」下留情了。

  不過,完全沒感受到對方已「口」下留情的余仁傑,內心又是一陣委屈,酸得他眼眶、鼻子又紅了,明明他曉得他應該堅強一點,可是,蘇軾的話就是像是一支支粗粗的布袋針,直直的插進他的心窩裡,聽得他好難受啊!

  緩緩攀升的電梯,就在蘇軾數落余仁傑的聲音裡到達了十六樓。

  「動作快點,等一下上課要遲到了!」蘇軾催促著,水桶、拖把一放就急著入內,他可不想進門後發現他的早餐已經被貪吃的蘇大姐挖了一塊或少了一口。

  「喔……」

  余仁傑渾沌的腦袋還有一點納悶,他不懂蘇軾帶他上來做什麼?他明明可以叫余仁傑直接離開公寓去學校的,於是,余仁傑拉了拉他身上寬大的T恤,這件是蘇軾暫時借他的,心想,蘇軾也許是要叫他把衣服換下來還吧!

  「快點進來,你還發什麼呆呀!衣服怎麼了?」露出質疑的眼光,蘇軾瞇起眼睛,邊打量余仁傑邊兇惡的道:「你不會把我的衣服弄髒了吧!」

  「沒、沒有,沒有弄髒,絕對沒有!」余仁傑趕緊誠惶誠恐的回答。

  「哼哼,沒有就好,要不然,你就是有幾十條命都不夠賠!」蘇軾把余仁傑帶到飯桌前,大剌剌的在他的位置上坐下,說:「快坐下,吃完了好上路。」

  「坐下?吃?」余仁傑一時還無法領會蘇軾話中的涵意,只得呆愣的站在飯桌前。

  「你還發什麼愣!吃早飯啦!難不成還要我幫你拉椅子、請你坐下!」

  「不、不用……謝、謝謝……」

  心神恍恍惚惚的,余仁傑不明白,怎麼剛剛還對他責備個不停的人,會突然叫他坐下來吃飯,對方不是很討厭他嗎?莫名的,一股小小的感動在他的心中雀躍著。

  早餐,他們竟然幫我準備了,這些人其實是好人吧!只是說話音量大聲了一點、用詞凶了一點而己,我一定是誤解他們了。

  「哼,諒你也沒這個膽,限你五分鐘吃完,你要敢嫌不好吃,等一下就送你去見閻王,快吃!」

  「是……」

  拿起筷子、端起熱牛奶,鴻門宴似的早餐,讓余仁傑一聲不吭的專心吃著,儘管牛奶相當香淳、食物相當可口,儘管這一切入口的食物都好吃得令余仁傑想慢慢喝、慢慢吃、好好品嚐享受一番,可畏於眼前蘇軾流氓的凶狠勢力,余仁傑只好狼吞虎嚥、囫圖的啃著。

  「阿弟啊,你什麼時候交了這麼一個呆呆的朋友,叫什麼呀?你還沒介紹咧!」

  「我們學校的數學老師,叫余仁傑。」

  「噗!」掩不住的驚訝,完完全全從蘇大姐噴飛的雪白牛奶雨的動作裡展現出來。

  「幸好我有先見之明。」蘇軾緩緩放下擋在眼前的廚房紙巾,繼續悠閒的切割他的荷包蛋。

  只可憐的余仁傑雖然坐在側面,依舊遭到牛奶雨的波及。

  「呀呀……抱歉抱歉,原來是余老師呀!」蘇大姐難得板起臉孔,嚴肅的對余仁傑說道:「哎,我們家這小子就是魯莽又沒禮貌了一點,在學校一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來來,余老師,再多吃一點,不要客氣啊!」說著,蘇大姐挾了一堆乾淨的花椰菜到余仁傑的盤子裡。

  「不會,蘇軾在學校的表現一直都很好……」是我,是我給人添了很多麻煩。

  一想到自己的沒路用,余仁傑霎時又郁卒起來,雖然在學校沒擔任導師、沒直接聽到指責,可是余仁傑知道,早已有很多家長對他的教學很不滿,畢竟,數學這門在這升學主義的社會裡是主科,家長當然不放心讓這樣一位沒什麼教學經驗、教學能力又糟的代課教師來擔任教學工作,怪不得學生下課後跑補習班的人數愈來愈多。

  「呵呵,余老師,我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呀?」蘇大姐禮貌的詢問。

  拉回思緒,余仁傑眼角的餘光瞧見了蘇軾又掛上了一副不屑的藐視笑容。

  「可以,請問。」

  「余老師,你的生日是不是四月一日呀?」

  一聽,余仁傑還沒反應過來,忽然,「哈哈哈……」的一陣爆笑傳來,蘇大姐的正經臉孔早就笑到九霄雲外,而蘇軾則是忍耐著,臉角抽搐的繼續吞嚥他的牛奶。

  跟著,啪答啪答的,余仁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他叉起了綠色花椰菜就往嘴裡吞,這頓早餐他吃得是痛哭流涕,但,不是被感動的。

  這一家子果然都很惡劣!

  余仁傑恨恨地想著,虧他方纔還為這頓早餐感動不已,現在,他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嗚嗚……為什麼我還是這麼沒路用?就連才見了兩次面的蘇大姐也欺負我。好不容易才有一點忘卻、有一點不在意,結果……

  此刻,余仁傑心裡的哀痛又呈等比級數倍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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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暈倒了


  「你這笨蛋,下次少聽我姐在那兒講有的沒有的,她腦子有病,看到你這麼好欺負,她當然要好好欺負一下!」

  自覺方才自己與蘇大姐似乎笑得太過份了一點,蘇軾只好哄道,結果沒路用的余仁傑仍是哭得浙瀝澤啦。

  「你是女人呀!再敢給我哭一聲,我就捶你一拳!」

  蘇軾怒氣一來,右手成拳的在飯桌上一捶,霎時,桌上的瓢盆鍋碗,盤匙刀叉一跳,那惱人的鬼哭神嚎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後,廚房靜得連根毛髮掉在地上都聽得一清二楚。

  「哼,真是惡人沒膽。」蘇軾睥睨一笑,「吃快一點,我們家的飯桌規定最慢的人要做善後的動作,聽到了沒有?」

  語畢,余仁傑點了點頭,在心裡覺得他又被冤枉了。

  我不是惡人,我才不是惡人,你才是!

  吸了一下鼻子,余仁傑不敢怒,更加不敢言,而一旁的蘇大姐早在五分鐘前就已經用餐完畢,接著,吃好早餐的蘇軾,轉身走進房裡,不知在翻找些什麼東西,靜悄悄的屋子就徒留余仁傑單獨面對蘇大流氓,緊張得他再也吃不下去,只好匆匆把牛奶灌進肚子,端起所有的盤子去清洗。

  原本,洗碗這工作余仁傑做得相當順手,儘管眼前模糊了一點,但觸手的輪廓還算清晰,不料,後頭一聲虎吼,嚇得他手中的沉甸瓷盤滑了出去,「噹啷」一聲,清脆的碎裂昭告眾人盤子己壽終正寢。

  這下子,余仁傑不禁為失手殺了盤子而驚慌失措,更擔心等會兒不知會遭受到什麼酷刑,嚇得迅速貓下身子,撿起一塊塊的盤子屍體。

  「余、仁、傑!你在搞什麼鬼!」

  一聲呼嘯,蘇軾以三倍的光速奔到余仁傑眼前,但見蘇軾流氓手一揮重重的打在余仁傑拎起盤子碎片的手背上,疼得余仁傑齜牙咧嘴,一屁股坐上冰涼的磁磚地,水珠子在眼眶裡打轉。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撫著紅腫的手背,余仁傑很沒志氣的求饒。

  「誰要打你了,真是的,我才離開你眼前幾秒,你馬上又給我捅了一個簍子,你是吃飽太撐是不是!」

  「嗚嗚……」

  余仁傑覺得他真是淒慘無比,連洗個盤子這種小工作都做不好,難道這是老天爺看他不順眼,故意給他的懲罰?還是注定他一輩子都要過得如此坎坷?

  「好好洗個碗也能打破,你還真行呀!」蘇軾把余仁傑驅離佈滿碎片的危險區域,「去,到椅子上坐好,我可不想等會兒看到某個笨蛋雙手血淋淋的送醫。」

  我本來也洗得好好的,還不是因為剛剛不知是誰大叫一聲:「啊!找到了!」害我嚇一跳,這才滑了一下。

  蘇軾俐落的把碎盤子三兩下處理乾淨後,扔了一套衣服給余仁傑,「你的衣服還沒幹,總不能一直穿著我的T恤去學校教書吧!你這種身材穿,這樣看起來挺不倫不類的,這套衣服給你換上,我剛找出來的,是我爸之前留下的舊襯衫。」

  不倫不類?嗚,好過份,這家子說話怎麼都這麼缺德?

  「那……那個……」余仁傑揉揉眼睛,想了想,發出蚊子般的聲音。

  「什麼?」

  余仁傑還在吱吱唔唔的時候,蘇軾大掌一拍桌腳,一陣殺人的眼光一掃,余仁傑立刻伶牙俐齒、辯才無礙,「我的眼鏡掉進水溝裡,自行車停在橋上,所以沒法跟你一道去學校,我要先去橋上牽腳踏車,再回家拿備用眼鏡,所以,衣服不用了,等一下我回家直接換下來,洗乾淨後再還給你。」

  大概是難得聽到余仁傑能一口氣流暢的講完一堆話,蘇軾霎時反應不及,牆上的報時鐘啾啾的彈出一隻鳥來,高喊著:「七點!七點炸彈再過三秒爆炸!七點!七點……」

  炸彈!余仁傑一聽,馬上慌得不得了,從椅子上彈起足有五十公分高,待坐下後才知道他真的很笨,連一個小小的鬧鐘也會上當。

  *  *  *  *

  余仁傑抱著他昨晚換下來的濕衣服坐在摩托車後座,當他繫好安全帽,這才明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摩托車、安全帽、駕照、十八歲、交通警察、車禍……

  「蘇……蘇同學,你、你有駕照嗎?」引擎聲一響,余仁傑立刻心驚膽顫的問。

  「你放心,等我明年滿十八就會有的,現在別吵。」

  不,問題不是這個啊……

  余仁傑「哇嗚」一聲,緊緊抓住機車尾巴,深怕一個抓不牢,他就會摔出去,粉身碎骨、死狀慘烈。

  連續幾個甩尾,彷彿加裝了渦輪噴射器,蘇軾有如急驚風般的噴出巷道,轉眼間就來到昨晚那個搞得全身狼狽的排水溝橋上。

  沒有!沒有!

  余仁傑雙眼睜得大大的,像是兩顆胡核,就是沒看到他心愛的粉紅淑女腳踏車,雖然它只值一百塊錢。

  在空蕩蕩的橋上,這時間就一、兩隻小貓,人比昨晚還少,別說是腳踏車了,就連余仁傑昨晚喝完及沒喝完的啤酒罐子都不見蹤影,好比產生了宇宙黑洞般,被吸得一乾二淨、屍骨無存,連一點碎屑也不留。

  「你死心吧!早就被撿破爛的撿走了。」蘇軾看看手錶,知道他是遲到遲定了,心想,他的全勤獎不知會不會受到遲到的影響,於是鑰匙一轉,「上車吧,瞧你這副倒楣樣,就算你報警也找不回來的,別白費力氣了。」

  天將降大任於吾人也?

  默默無語的余仁傑,失魂落魄的,腦袋也運轉不了了,只覺得人生毫無意義。

  嗚嗚……老天爺欺負我、前女友欺負我、學生欺負我,現在,竟連未曾謀面的撿破爛的老人也欺負我!

  霎時,余仁傑身心疲憊不已、體力幾乎已全數耗盡,如此傷心的事情,簡直是雪上加霜,像是在傷口上敷了一層厚厚的鹽巴,害得余仁傑差點就要宛如古代冤囚一般,痛心疾首的嘔出一口血來評天公為何待他如此不公?

  以後我要怎麼上班呢?別說是以後了,就連等會兒,我要怎麼去學校啊?這個月的薪水早就沒了,走路嗎?

  正當余仁傑頹廢喪志之時,蘇軾低沉的聲音在旁響了起來,「別想了,快告訴我你住哪裡?怎麼走?我先載你過去。」

  「你、你、你要送我?」余仁傑眼睛一亮,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見狀,蘇軾深深歎了一口氣。他早知余仁傑是呆到沒救,所以,為了怕他那雙裝飾用的近視眼會讓他過馬路出人命,或是走上三百天也到不了這橋,這才好心載他來找腳踏車,現下,都還沒聽到他說一聲謝呢,就見他反倒擺出一副病厭厭的模樣,真是讓人想氣都氣不起來。

  「不過就是一堆廢鐵,你們當老師的薪水不是挺多的嗎?再買一台新的就好了,用不著傷心成這樣吧!」蘇軾破例的安慰起對方,卻渾然不知這話對余仁傑來說是多麼的諷刺、傷情。

  忍住!忍住!

  余仁傑的理智開始在跟眼淚玩起拉鋸戰,雖然他明知道這沒什麼好哭的,沒錢就沒錢,男兒有淚不輕彈、男人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啊?男兒志在千里,兒女情長理當拋棄,可是……「刷」的一聲,眼淚決堤了……

  噢!天呀!這傢伙又怎麼了?就不能讓我的耳朵好好清靜一下嗎?

  霎時,蘇軾完全體會那些狠心的父母,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對付他們哭鬧的孩子,這真是一大誤會呀!世人都誤解了,這些父母怎麼會狠心呢?他們是多麼的溫柔又偉大呀!就是為了不讓自家小孩以高分貝的可怖噪音毀了這千千萬萬生民的靈耳,他們才會做出這樣犧牲的行為,冒著被冠上虐待與傷害之名,大義滅親的父母們,在這種舉動下,內心可是在淌著血呀!

  跟著,蘇軾大掌一伸,左右開弓,數十個「啪啪」之聲,總算制止了眼前這高頻武器。

  「地址?」詞嚴厲色的下達指令,小士兵余仁傑一個立正報告,於是,蘇軾滿意的點點頭,「上車!」

  九彎十八拐後,機車噗噗的停在余仁傑公寓前。

  「快點上去,我給你十分鐘,十分鐘一到,你沒下來我就先走人。」

  「是……」

  余仁傑三步並兩步,沒命的跑著,就怕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會沒了,要知道,從這裡走路上班,要花上一個小時耶!

  一路上風塵僕僕,遲到的兩人,先把機車在暗巷裡停妥,然後再悠哉悠哉的步入校門口,劉教官一抬眼就是看到這副景象,大搖大擺的蘇大流氓,像是拎了一隻畏畏縮縮的病弱雞余仁傑,目無全牛的走了進來。

  「劉教官早呀!」蘇軾臉無懼色的打著招呼。

  「早,升旗典禮都完了,你還早咧!哎呀,這不是余老師嗎?怎麼你們兩個一起遲到呀?」劉教官虎掌一拍,蘇大流氓可不敢躲,乖乖的被他在頭頂上摸了一把,「看你難得遲到這麼一次,就先放過你了,快點進教室去。」

  「是是是,感謝劉教官不殺之恩,那麼劉教官、余老師,我先進去了。」

  敬個禮擺擺手,蘇軾大模大樣的走了,留下面色不佳的余仁傑,而他青筍筍的臉色,正好證明了他生理的某方面的確不太舒服。

  「哎呀,余老師,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我……沒事……坐一下就好……」余仁傑緩著呼吸,努力的往前走,「不好意思,劉教官……我第一堂有課,先進去了……」

  拖著龜步走進辦公室,余仁傑一屁股砸進椅子裡。先是徹夜未眠加上宿醉,太陽穴已經在咚咚的跳著了,而本來,也只是隱隱作痛而已,可是加上了蘇大長官方纔的摧殘,余仁傑這個小陀螺,拚命的快跑上樓換衣、戴眼鏡,下樓後又上車急速奔馳,現在的他啊,腸胃翻滾得可厲害了,一顆漿糊腦疼得快要爆炸,整個身體像篩子抖過般的硬是要散架。

  緊張、緊張、真緊張,刺激、刺激、實在刺激!這二句十五個字,用閩南語念來貼貼切切的表達了余仁傑此刻的心情,他那短暫又平凡的二十六個年頭,就今天一天如此折騰。余仁傑相當後悔,如果不是他昨晚想做出那大逆不道、擾國擾民之事,他今早也不會這麼淒慘,果如聖經所說:自殺是有罪的!

  自殺真是萬劫不復、萬惡不赦、會下地獄的,可是我又沒成功,雖然只有那麼小小一丁點的小小動機,但是很快就打消了,為何老天現在就要我贖罪呢?真是殘忍至極、天地不仁!

  以萬物為芻狗,余仁傑為自己當了老天爺戲耍的小狗狗感到傷心。

  叮咚叮咚……噹噹噹噹……學校上課的鐘響了起來,沒時間哀怨的余仁傑,立刻匆忙的翻找出課本、教具,準備開始今天的第一堂課。

  *  *  *  *

  蘇軾一進教室坐好,前頭的詹春明同學馬上轉頭過來,「嘿,老大,你去哪了?早上班導找你找得好凶呢!」

  「什麼事?」

  用手理了理被安全帽壓扁的頭笈,蘇軾無奈的呼出一口氣。要不是余仁傑笨手笨腳,慢吞吞的,他才不會晚到學校,也不會心頭一口鳥氣,更不會搞不清楚現在的班級狀況。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後來巫女幫你去了,等一下她回來你再問問看吧!」

  巫女——巫湘是四班的副班長,總是梳著兩條麻花辯,戴副黑框大眼鏡,一看就知道是位用功勤勉的大才女,學期成績總是第一,至於為何班長的位置不是她,原因是在於她說從幼稚園至今,在領導地位上當膩了,所以要跟蘇軾大同學交換過來。

  而蘇軾所就讀的高中,是以升學為主要目標,所以,大家只喜歡挑個閒差職位,將來推薦甄試可用即可,犯不著當上吃力不討好的班長,也因為大家有如此的共通意識,自然而然十之八九的工作雜務就全都落到了班長頭上,不過,學校對此方面當然有所補償,否則以蘇大流氓的脾氣,說什麼也不會幹,就是相中了整學期學雜費全免,於是挑起了大梁。

  上課鐘響不到幾秒,巫湘就回來了,捧了一疊資料,「砰」的一聲摔到蘇軾桌上。

  「吶,寒假輔導調查表,今天班會發下去,導師限你下星期收齊,還有……」巫湘又掏出一張小筆記紙,將導師吩咐的事情逐條念了出來。

  「謝謝巫女鉅細靡遺的解說,我會照辦的。」

  「喂,蘇流氓,不准喊我綽號。」

  一聽,蘇軾趕緊雙手高舉投降,俗話說好男不跟女鬥,他可是十分識時務的俊傑,「好好,巫小姐還有沒有其他吩咐?」

  「沒了。」巫湘走了幾步後又回頭道:「還有,期末段考認真點,聽到沒有?」

  咂了咂嘴,蘇軾就是搞不懂巫湘在想些什麼?非得希望有人贏過她才高興?

  *  *  *  *

  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世人皆說白駒過隙,時光快速,但對學生來說,上課難熬,時間龜步,一堂國文課聽下來,台上白髮蒼蒼的國文老帥尚沉浸在中國五千年詩詞古文精華佳釀中,而台下已經東倒西歪,陣亡了十之八九。

  這國文真是博大精深呀!白老師一歎,隨手俯拾一篇古文,再歎那優美的詞藻精練的語意,真不是當今外星注音文可媲美可比擬的。

  讀出師表不流淚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不流涕者其人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而不流涕者其人必不慈。

  「說,你們哭了沒?感受到了沒?這忠,這孝、這慈呀……」

  白老師大聲呼籲,信手拈來又是一長串的感歎與剖析,其專心程度十足沒發現有數十位同學口水流了滿桌,快要造成小池塘了。

  蘇軾搖了搖前座脖子呈怪異角度扭曲的詹春明,努力把他從周公那兒找回來,正巧,長長的走廊盡頭竟是一陣騷動,鬧哄哄的。

  「怎麼了?怎麼了?實驗室失火了嗎?」詹春明擦了擦口水,還沒睡醒的表情有一絲倉皇。

  「不曉得,那班是八班吧!」蘇軾探出頭來,坐在靠窗的他很方便,伸手一撈,捉住了一位要跑向辦公室的同學問道:「喂,你是八班的吧?什麼事那麼吵?」

  「余老師昏倒了……我要去找我們導師……」

  大概是沒碰過這種事,答話的同學慌慌張張的夾著一抹懼意,撥開蘇軾的手,跌跌撞撞的跑了。

  余老師昏倒了?昏倒了?……余仁傑昏倒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啪!蘇軾雙手拍上桌面,快速站了起來,白老師見狀愣道:「蘇大文豪,怎麼了?我剛剛那段沒說清楚嗎?」

  「不、不是,我鉛筆掉了。」

  忍住要拔腿狂奔的衝動,蘇軾坐了下來,他不懂他為何要對余仁傑那個笨蛋如此在意?

  又不是死掉,不過是聽到他暈倒而已,可方才乍聽之下,內心竟有著一抹著急!

  忽然,蘇軾回想今早跟余仁傑一起來學校的情形……

  那時,我沒仔細注意過余仁傑,還以為他走路就是那副溫吞駝背樣,難道他那時就不舒服了?對了,他昨天一晚沒睡的在擦地板,臉色好像真的不是很好!

  蘇軾越想越心驚,隱隱浮起一股愧疚,

  我是不是對他太殘酷了一點?可是,他那樣子真的根欠揍,一臉衰相,沒多賞他兩拳三腳,已是我蘇大善人的恩慈了,而且,我還好心的借衣服給他穿、好心的煮早餐給他吃、好心的載他回家再來學校……對呀!我已經對他很好了……只不過、只不過……

  唉,蘇軾在內心歎了一聲,打從他在蘇家出生,他就遺傳了蘇家的優良因子,外剛內柔,表面上粗租魯魯、動作舉止兇惡了點,但,他可絕不會是欺侮老人、小孩、女人、動物、弱者的人。

  蘇家家訓:欺負弱小是不道德的!

  如此一想,蘇流氓這才知道他的態度、動作似乎都太過份了一點,畢竟對方是他的師長,而且還是一位弱者,要是平常,蘇軾一遇上這種人,大部分都當作眼不見為淨,但,必要時還是會牽著老人的手杖過斑馬線、小朋友到樹上撿氣球、替被網子纏住的蝙蝠找回自由,再怎麼說也不會對弱者如此苛刻。

  煩躁的搔了搔頭,蘇軾就是不懂,怎麼看到余弱者余仁傑,他的理智就全沒了,除了心頭一把熊熊之火猛烈的燒了起采、除了生氣還是生氣、除了憤怒還是憤怒……好像什麼也沒有……

  對,所以說呢……這問題全都出在余仁傑身上!我可沒叫他整晚不停的擦地板、我可沒叫他不睡覺、我可沒叫他在上課時昏倒!瞧瞧,他這麼白目,這簡直全是他自找的……

  蘇軾歸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然而,好像底氣不足,內心有點虛虛的。

  那……如果、如果……我昨晚沒推他下水,他是不是……是不是就不會昏倒了呢?唉……他……不會有事吧……

  意外加難得,蘇軾居然擔心了起來。

  「余老師?是那個余仁傑吧!」方才外頭的騷動已經止息了,詹春明轉頭說著悄悄話,「那傢伙會昏倒,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嘿嘿,你知道為什麼嗎?」詹春明故弄玄虛的打住,讓蘇軾挑了挑眉怒視。

  「為什麼?」

  「嘿嘿,那傢伙呀不知道是太吝嗇還太節儉了,竟然中餐都吃白吐司配開水耶!我看他一副皮包骨的模樣,竟然能撐到現在才昏倒,也算是厲害了。」

  白吐司?開水?那傢伙是有自虐狂不成?

  蘇軾皺著眉,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你怎麼知道的?摘不好他偶爾才吃那麼幾次。」

  「嘖嘖,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詹春明比起食指,搖了搖,「你忘了我是圖書館的管理員呀,我中午為了方便上網PK,都把便當拿到圖書館裡邊玩邊吃,要到圖書館就得經過辦公室,那時正巧是午餐時間,所有的老師都到外頭上館子,再不然都到溫暖又方便聊天的地方去了,辦公室裡就剩下余仁傑,然後,我每次都看到他從抽屜裡拿了一條永遠也啃不完的吐司,倒了杯熱茶就開始啃起來,那景相,要說有多鬼異就有多鬼異哩!」

  蘇軾一聽完又怒了。

  好呀,這傢伙,真的是嫌活得不耐煩了,虧我剛才還有點擔心他,害我白內疚,原來、原來,哼哼……余仁傑,等一下走著瞧!

  雙拳捏得關節咯咯作響,蘇軾恨不得鐘聲一打就衝出去狠狠的揍余仁傑一頓。

  儘管心中是這麼想的,但是,蘇軾並沒有行動,開玩笑,他可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在這眾目睽暌之下的校園,又不是腦袋趴帶了,才會做出那種自毀前程的笨事來。毆打才師大概會記上二、三個大過吧,而那位老師,也許是人人想打。

  蘇軾很有耐心的等待著,因為下下一堂課就是余仁傑的數學課。

  上課後,一位老師來宣佈數學課自修的消息,於是蘇軾問明了余仁傑的狀況,確認了身邊暫且沒有雜務叨擾之後,他面帶殺氣、惡眼惡眉的一指風紀股長,道:「小張,靠你了,不准任何人隨意踏出教室一步。」怒目再一轉全班,「各位都聽到了吧!下個月就期末考了,乖乖待在教室裡唸書,別給我跑去電腦教室、圖書館鬼混。」

  礙於蘇大流氓的虎威,大家都異口同聲的答道,接著,蘇軾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三年四班在他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層次分明,儼然就是模範士兵,想必這次段考,全校前五十名又是他們班包辦;思想著,蘇軾感到了一股欣慰,捋臂張拳往辦公室走去。

  「只許州官救火,不准百姓點燈,竟然自己逍遙去了,太不公平了吧!巫女也真是的,怎麼不反對一下,哇……」詹春明嘟著嘴呢喃。

  「詹春明掃一筆,快把書拿出來讀!」小張風馳電掣的在紀錄上劃著,一點也不手軟。

  「喂,小張,你有沒有同胞愛呀你!」詹春明抱怨。

  「再一筆。」

  詹大同學又哀嚎了一聲。

  *  *  *  *

  喊了一聲:「報告!」蘇軾神色自若的踏進辦公室。

  「唷,是蘇大班長呀!怎麼來這兒,有事?」辦公室裡一位靠得較近的江老師寒暄問道,頭也不抬的,相當放心蘇班長入內。

  「我來幫余老師拿點東西給他。」

  「喔,他醒了?」

  「是,余老師很好,請江老師不用擔心。」

  「這樣呀,叫他多休息,你拿好了就過去吧。」

  「是。」

  走到余仁傑的辦公桌,蘇軾逐一拉開抽屜開始找,事實證明,詹春明講的都是真的,在最底層的大拙屜裡,蘇軾果然找到了半條白土司。

  余仁傑,你好樣的!

  蘇軾將土司放回原位,隨便在桌上拿了張白紙喊道:「江老師,我拿好了,先離開了。」躬身一個敬禮,他立刻往保健室的方向邁去。

  余仁傑,等會兒你最好還是睡得死死的,要不然,看我怎麼伺候你!

  此時,憤怒的蘇太流氓又完全遺忘了自家家訓,理智被燒得精光,打算做出慘絕人寰的事情來,踏著用力的步伐,在走廊上印出一排排腳印子,嘴裡咬牙切齒的滋滋響,半夜磨牙都沒這麼嚴重。

  化身為一頭西班牙鬥牛,蘇軾真的忘了去深究他為何對余仁傑那麼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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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leungmon在大街上撿到現金100Ds幣, 飛快的跑回家躲著.


第四章 謀殺&午餐


  行兇地點:翹課好天堂之保健室。

  行兇時間:正值肚餓與瞌睡交戰的第三堂上課時間。

  兇手:心狠手辣的大流氓蘇軾。

  被害者: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余仁傑。

  證人:保健室年過?歲、風韻猶存的羅阿姨。

  凶器:珍貴的保健室枕頭一顆。

  行兇結果:殺人未遂……

  保健室羅阿姨一進來就是看到這副景象,蘇軾正拎著一顆枕頭往余仁傑的臉上壓去,嚇得她把剛倒好的熱茶「砰」的摔在地板上。

  「蘇大流氓,你在幹什麼!」衝上前去抽走枕頭,羅阿姨趕緊護住命危的病人。

  「羅阿姨,你別攔我,讓我今日好好為民除害。」

  「笨蛋!你想出人命呀!余老師現在生病了,你離他遠一點!」羅阿姨把枕頭砸在蘇流氓的臉上、頭上,真不懂好端端的模範班長,今日怎當起周處來了?

  「羅阿姨,你有所不知呀!這傢伙竟然欺騙我,害我白白為他擔心、內疚,這個大惡人一定要除!」躲著、擋著,蘇軾的怒火隨著每一下攻擊,漸漸平息了。

  「別鬧了,你冷靜點!」最後一擊,正中顏面,打得蘇大流氓總算安靜了下來。

  「給我坐下!」羅阿姨命令道。

  「是……」

  有點垂頭喪氣,蘇軾知道他已經錯過除害的大好機會,坐在一旁乖乖的等待羅阿姨的處置,之後,羅阿姨檢視了一下余仁傑,看他臉色沒窒息的徵兆,再幫他調了調姿勢,這才轉過來道:「幸好余老師沒被你吵醒,說,你今天到底在發什麼瘋?距離上次你把三個同學揍到半死,到現在已經一年了吧!怎麼今天又病發了?」

  「呿……」蘇軾把嘴巴一撇,他怎說得出昨晚跟今早的事。

  「你不說就算了,不過我告訴你,余老師是個很好的人,你要真把他殺了,到時你可會後悔死的。」

  「你胡說,這傢伙分明欠揍得很,一點路用也沒有。」蘇軾右手成拳,打上左手掌心,「啪」的一聲,心裡依舊滿是憤懣。

  「我沒胡說,況且,余老師有沒有路用也不是你來評定的,你只是沒發現他的優點而己,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好幾次都過來幫我的忙,你瞧,桌上那疊體檢表全是他幫我整理的;我是不清楚你跟他有什麼瓜葛,但是,我禁止你繼續說余老師的壞話,你不知道他其實每天都過得很辛苦……」

  蘇軾一聽到這裡就忍不住插話,「每天吃土司算什麼辛苦,他活該把自己搞到病倒,我……」彷彿察覺到丁什麼,蘇軾突然住嘴。

  「對呀,既然這樣,那你何必這麼生氣、這麼憤憤不平呢?」羅阿姨微微一笑,瞭然於心的眼眸閃動著奇異的光。

  「等一下再讓我看到你行兇,準把你交給劉教官發落,聽到沒?哎哎,飲水機很遠吶……」羅阿姨說完,拾起地上的保溫杯,再度倒茶去。

  轉回頭,盯著床上的那坨東西,不由得感到有點困惑,所以,他把轉椅的固定器拉起,然後輕巧巧的滑到病床旁蹬著。僅管他認識余仁傑很久了,可是這麼近看著他還是頭一次;從開學余仁傑第一次上課的慌張模樣,到幾天前他又發生了哪些糗事,蘇軾都記得一清二楚,這麼一想,還真令蘇軾感到心驚,背脊一片冷涼,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媽的,我怎麼注意他那麼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我腦子有病不成?

  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蘇軾好像被鬼嚇到了一樣。

  這種懦弱、沒路用,整天畏畏縮縮講,一句話要斷成三句來講的矮冬瓜,教書教得亂七八糟的瘦皮猴,隨便一拳就能撂倒,弱不禁風的溫室白癡、每天騎著淑女自行車上班的變態,一張臉整天掛著哭喪的表情,動不動就像個娘兒們似的掉淚,連學生的名字也記不起來的窩囊廢……呼呼呼……

  蘇軾差點掛在床頭上喘氣,他將所能找的都從腦袋裡翻出來,就是找不到一千零一條稱之為「優點」的東西。

  搞什麼,這傢伙全是缺點,根本就是集全世界缺點之大成,這種傢伙我幹嘛要在意?而且……還為他擔心,難不成笨蛋病也會傳染?

  喔,不……蘇大流氓此刻正經歷著史前以來、空前絕後的大混亂。

  不,不行,我得找出原因才行!

  蘇軾欺上前去,他仔仔細細的盯著余仁傑的臉好好一瞧。

  嗯,居然連睡著了也是一臉衰相,看看,下垂的八字眉,打了一百個節的眉頭,小鼻子外加瞇瞇下垂小眼睛,章魚嘴、死髮型,哎唷,真可憐,好好一個地球人卻長成這個樣子,嗯,臉頰紅撲撲的感覺,腫腫的,這……好像是我的傑作。

  蘇軾已經忘了他到底揚了余仁傑幾個巴掌,不過,他還記得這是他打得最爽快的一次。

  為什麼呢?這答案太簡單了,因為他從來沒打過觸感這麼好的臉頰呀!

  有扇過人巴掌的人一定知道,打在你臉、痛在我手呀!每當拍出一掌,那擊上的反作用力,絕對會讓自己的手掌也不好過,蘇軾打過弟弟的、打過同學的,每次打完手都麻麻疼疼的,就只有這個余仁傑的臉頰像是海綿一樣,竟把反作用力都給吸收了,大家說,這打起來能不快活嗎?

  突然,蘇軾恍然大悟,手指輕輕地拂上余仁傑睡著毫無防備的臉頰。

  呵呵,真好真好,這拿來當靶子,感覺一定不賴!

  蘇軾渾然不覺他似乎有晉陞S級別的危險。

  啊!不對,這不是重點,既然這麼好打,我幹嘛生氣?

  頓時,蘇軾的頭頂又長出了無數個問號來。

  為了怕把余仁傑吵醒,繼而被回來的羅阿姨責罵,於是,蘇軾撫摸的動作輕得彷似在碰觸一件國寶,他摸了摸余仁傑的臉頰,又伸手撥了撥他的頭髮。

  這小子皮膚還真好,看不出來已經三十歲了,一顆痘痘也沒有,鬍渣的痕跡也看不太出來,這傢伙大概是屬於男性荷爾蒙分泌比較少的那一群,怪不得動不動就哭,比女人還愛哭,嘖,那不成了人妖?不知道他那裡的毛是不是也比較少?

  跟著,蘇軾將指尖梳攏髮絲,插進余仁傑的頭髮裡。

  頭髮的感覺也軟綿綿的,簡直就跟他的軟柿子個性一模一樣,嘖嘖,又細又較,怎麼還有薄荷味,噢,他竟然用的牌子跟我一樣,轉念又一想,笨,他昨晚就在我家洗澡的呀!真是好摸呀!不知道他那裡的毛是不是也……

  突然,不知為何很想確認一下,也不知為何在保健室裡的蘇大流氓變得有點下流齷齪,惡作劇的念頭一起,他毫不猶豫的翻開被子一角,把手探了進去,目標拉鏈,「唰」的一聲,手便快速、敏捷的探了進去。

  很快的,躺在床上的人,臉頰更紅了,呼吸也急促了起來,幾聲低吟更是溢出唇邊。

  果然又少又細!

  很滿意把余仁傑弄成現在這副模樣,蘇軾捏著捏著,片刻,身後傳來一陣乾咳。

  「咳……我記得我只叫你好好坐好,可沒叫你性騷擾余老師喔……」

  跟著,蘇軾若無其事的把手抽出來,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口氣,道:「羅阿姨,我確認余老師的確是個男人了,不過,為什麼余老師昏這麼久?」

  「他呀,嚴重睡眠不足,又有點宿醉,這陣子又營養不良,等他睡到肚子餓就會醒了。」

  「喔……」

  「好啦,你快點回教室去上課,我這裡不收你。」

  「是,那羅阿姨,我先走了。」

  「等等,記得余老師醒了要跟他道歉。」羅阿姨指的是蘇流氓用枕頭悶余仁傑的事。

  「是,我知道了,羅阿姨。」

  蘇軾踏出保健室,剛好響起的鐘聲昭告了第三堂課的結束,從教室湧出的學生,讓校園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  *  *  *

  蘇軾在第四堂化學課時想了很久,他想起了余仁傑幾次跟他說話的害怕模樣、想起了他昨晚在橋上哭得浙哩嘩啦、想起了他為一個叫Hermit的女人要自殺,更想起了他把自家公寓的地板擦得金光閃閃,又想著余仁傑因為他隨意的一些話而想改變自己,更做著一點也不懂得變通的努力……

  其實……撇去他的懦弱不說,余仁傑這人還挺……可愛的嘛!雖然這形容詞很噁心,但他真的很單純,做事情都不會多想,也不懂得轉彎,就因為他的感情是那麼的直接顯露,才會顯得那麼純粹,怕就怕、哭就哭,哎,就是大部份時間他都迷迷糊糊的,所以乍看之下好像做任何事都顯得不用心、不夠認真。

  蘇軾歎了一口氣,他知道他太在意余仁傑了,靜下來思考一番後,他曉得他並不是真的對他生氣,就是那種討厭他的生氣……而是那種因為替他擔心、為他心疼才會這麼生氣,氣他一點都不愛惜自已、氣他一點骨氣也沒有的任人欺,還有,就是氣他竟然如此害怕……

  我又不會真的把他往死裡打,幹嘛見到我都是一副看到惡人的樣子,如此一來,我的心情當然不好了,脾氣一來就想揍人……

  蘇軾還在不停的思考著,壓根忘了手上的試管、量杯是要做啥的,直覺就要將手上的透明液體倒進另一個不明液體裡,頓時,他的耳邊響起了詹春明的尖叫,下一秒,手上的東西全都被巫女給搶走了。

  「喂,蘇流氓,你發什麼呆呀!不想活命了是不是?就我們這組實驗動作最慢,你還扯後腿,閃一邊去,詹春明,把蘇軾要做的部分都給我,你來記錄。」

  巫湘一下命令,整組的人便活動起來,一旁的詹春明在蘇軾耳邊道:「蘇老大,這節你就好好在一旁納涼吧!看你這模樣,像是掉了魂似的,等一下實驗室要讓你炸了個洞,我都不會驚訝。」

  一聽,蘇軾點點頭,也不生氣的坐下來,雙手抱胸,謹遵存在主義大師沙特的名言——

  「我在,故我思。」腦袋又天人交戰了起來。

  既然對他生氣的理由找到了,就是因為——在意他,可是,蘇軾還是想不通他會何要在意那個看起來一點路用也沒有的傢伙?是呀,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  *  *  *

  余仁傑覺得他的身體很沉重,手腳抬不起來,眼皮更是撐不開,他記得鐘響後就到教室上課,然後講著講著,頭就愈來愈疼,瞬間,眼前一片漆黑,接著就沒了記憶。

  那這裡是?

  鼻端聞著一股淡淡熟悉的碘酒味。

  原來是學校的保健室呀!

  一陣睡意又襲來,余仁傑也不管頭疼了,躺在床上的他相當想睡,一放鬆,躺著的舒服感覺又讓他睡著了。

  於是,睡著睡著,沒有了方纔的安穩,余仁傑夢到了身後有只凶暴的恐龍在追著他,他怕得拔腿就跑,跑了一會兒,喘得不得了,欲回頭看看恐龍還有沒有在追,不料,那恐龍竟長著蘇軾的臉,駭得他一跌,莫名其妙跌進水池裡去,不會游泳的他,拚命掙扎還是吸不到空氣,好難受啊!

  正當他的生命要結束的時候,水池的水全不見了,他可以呼吸了,可是又宛若有什麼東西在他頭上、臉上、身上爬來爬去,他覺得很害怕,那東西有點粗糙卻又溫溫的,而且、而且……竟然爬到他那裡取樂,好變態的東西呀!他開口想尖叫,卻只能無力的發出呻吟,幸好,沒多久,那些奇怪的東西全都不見了,余仁傑總算可以安穩的再睡上一覺。

  余仁傑會再度醒來是因為聞到了香味,對他這個每天吃土司的人來說,是很香、很好吃的味道,早已食不充腸的他,肚子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連同口水也都快流了出來,然後,不管身體再多無力、眼皮黏得多緊,他硬是從床上跳起來,這舉動,倒是把旁邊的某人給嚇丁大跳,當然,余仁傑自己也嚇了一大跳,當下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剎時,兩人面面相對,比相親的場面還要尷尬,蘇軾的一口飯還在嘴裡,筷子上正夾著一塊炸排骨,看起來金黃酥脆、香甜誘人。

  余仁傑拿起眼鏡戴上,雙眼都看傻了,嚥了嚥唾液,在心裡罵道:真是太殘忍了,竟然坐在我旁邊吃這麼好吃的東西,這人還有沒有惻隱之心呀?

  此刻的他,真的可以體會何謂餓虎撲羊,只可惜他不是那隻老虎,對方也不是普通的羊。基於此人給予的可怕與恐布經驗,撫了撫自己餓得肝腸寸斷的肚子,余仁傑決定小心翼翼、不動聲色的下床,將被子輕輕一掀……

  「慢著,你想幹嘛?」蘇流氓惡狠狠的道。

  「下、下床……」

  「躺得好好的,幹嘛下床?」

  「我……我要回……辦公室……」

  余仁傑著急的轉頭望了望,就是沒看到羅阿姨,現下,可以救他的大恩人居然不在,而且餘下的兩張空席也都沒人。

  嗚,為什麼羅阿姨要把這麼凶暴的猛獸放進來?為什麼?

  「哼,別望了,羅阿姨吃飯去了,你再望到脫窗她都不會回來。」

  語畢,蘇軾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外加柔和的跟神,為了探察最後的原因,他決定要好好盯著余仁傑,直到找出那不明所以的理由。而令人惋惜的是,這個笑容在余仁傑的眼裡,全成了又要欺負他的冷笑,只那麼微微一掃,余仁傑馬上嚇得乖乖縮回床上,彷彿置身冰原,全身顫抖不已。

  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蘇軾的嘴角有點抽搐,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對余仁傑擺出如此友誼的笑容,有人想要看到,還得等上一百年呢!可余仁傑竟然如此不屑,還縮成球狀,於是蘇軾沒好氣的一哼,問道:「余老師,你是不是從娘胎出來時忘了帶出某樣東西啊?」

  「……什麼東西?」余仁傑一愣,突然轉折的話讓他未經大腦的反問。

  「膽子呀,不然你怎麼會抖成這樣?」

  「我、我當然有呀……」會發抖那樣……是因為我怕你這個暴力傢伙呀!一點也不把我當成老師看,還輕視我……就算我數學教得很爛,可我還是比你大上八、九歲,你要欺負我也不應該如此明目張膽,而且,這裡還是學校,你就不能給我一點面子嗎?嗚……討厭,我討厭你……

  頓時,余仁傑的心裡又是滿滿的委屈,困在床上動彈不得,抱緊雙腿把頭埋在膝蓋裡,希望蘇流氓趕緊用餐完畢,快快離去。

  「把手伸出來。」決定放棄沒效用的友善面目,蘇軾只好改回原來的本性,扳起臉孔來說道。

  一聽,余仁傑照辦,突的,手中多了一盒沉甸甸的東西,是便當,還散發著溫熱,再細眼一看,是學稜合作社賣的炒飯。

  「吶,筷子,限你半小時內吃完,不然就沒收。」

  右手接過蘇軾遞來的衛生竹筷,余仁傑木訥的腦子呈現一片空白,半晌,他才弄清楚是蘇同學要他吃飯、這是蘇同學幫他買來的、蘇同學是在這裡等他醒過來吃中餐的。

  好熱,眼眶好熱,從來都沒有人、都沒有人對我這麼好!我總是那麼不起眼,根本就沒人注意過我……

  這麼一個小小的便當就讓余仁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心情激動,壓抑不住的眼淚,啪嗒啪嗒的直掉。

  「謝……謝謝你……」余仁傑想好好笑著對蘇軾說,可是眼淚卻一直掉。

  溫柔總是藏在自己看不見的小地方。余仁傑思索起來昨晚向蘇軾借穿的衣服、今早吃過的早餐、早上來學校的情形,這才知曉他是多麼的愚蠢,竟然迷糊到沒發現蘇軾對他是那麼的好。

  也許,蘇軾對余仁傑的所有表現都是人之常情,可是,這是余仁傑第一次感受到的友誼對待,他真的感到很高興,也因為蘇軾這麼一個小小舉動,余仁傑完全忘卻蘇軾昨晚在橋上是如何處心積慮想害他,也忘了蘇軾到底踢了他幾腳、揍了他幾拳、揚了他幾掌、吼過他多少次,心裡對蘇軾的懼怕也正在減少,但,還是很害怕對方的大嗓門跟粗魯的拳腳,於是,余仁傑戰戰兢兢的露出笑容,再道次謝:「謝謝你……可是我不能吃……」

  「啥?你吃素?」

  「不、不是……」余仁傑搖搖頭,眼睛偷偷一瞄,脖子縮了縮,害怕等一下說出的話會招致生命危險,「我……我沒錢可以給你……」

  「轟」的一聲,蘇軾的臉色果然又變了,變得更加難看、更加可怕。

  「誰要跟你收錢了?這是我請你的,你不吃是吧?」蘇軾最後的一句話幾乎是從咬緊的牙縫裡蹦出來的。

  「吃!我吃!」余仁傑趕緊捧好炒飯,筷子一插,將飯一口一口往嘴裡送。

  看見余仁傑總算開始吃飯,蘇軾的表情頓時緩和了一點,咬了一口排骨,端量起眼前人。

  嗯,很難看的吃相,活像餓死鬼投胎。

  「你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蘇軾清了清喉嚨,「還有……羅阿姨叫我跟你說……對不起……」

  「咦?」余仁傑摸不著頭緒,「羅阿姨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一聽,蘇軾瞬間雙眼冒火,暗道:這個白癡!

  「是我,是我要跟你道歉,聽懂了沒!」

  「什……什麼?」好端端的,蘇軾跟我道什麼歉,為什麼?「是……因為我打破你家的盤子嗎?還是因為……」余仁傑真想不出一個合理解釋來。

  「如果是那樣,應該是你跟我道歉吧!」

  「是……對不起……」余仁傑懼怕的把雙眼一閉,要不是雙手有東西,他便要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磕頭,祈求蘇大老爺能饒他一命。

  「我說呀,你能不能有膽子一點,別動不動就怕成這樣,我又不會把你吃了。」再咬住一塊排骨肉,蘇軾陰森森的笑道:「你放心,我不吃人肉的。」

  語畢,果見余仁傑聳然一縮,逗得蘇軾在內心一陣偷樂,像是逮著了什麼有趣的小玩意兒一樣。

  *  *  *  *

  午休時間,大部份的教師全去找個地方好好躺下來睡覺,沒有躺椅的余仁傑,坐在辦公室裡發呆,胃裡腫脹的感覺宛若使他做了一場夢,一場又甜又苦的夢,甜的是他好不容易有便當可以吃得飽飽的;苦的是不知他到底是哪裡惹到蘇大流氓這號危險人物?

  保健室裡又驚又怕的交談,讓余仁傑頭大如斗,他摸不懂蘇軾一席話的涵意,先是請他吃中餐又是跟他道歉,可是對方的表情,卻是那麼凶神惡煞,話裡又不時損著他,余仁傑真讓蘇軾完全給搞混了。

  啊,難道蘇軾總算是認清楚我是他的老師了,所以……不,要是那樣,對方的態度應該要再恭敬一點,而不是這樣耍著我玩。

  余仁傑悲慘的想,要是今後再遇上蘇軾,他肯定會更加淒慘,也許壽命會縮短好幾年也不定。

  不過,其實余仁傑內心還是有一點點感動與欣喜,即便蘇軾對他如此無禮凶狠,刻是余仁傑可以感覺得到蘇軾也有溫柔的地方。

  當他手上拿著炒飯的那刻,說不開心是騙人的,余仁傑真的很感謝蘇軾的貼心,雖然他的表達方法相當粗魯可怕,儘管還是有點討厭,可余仁傑內心的感覺,已經將蘇軾由一個相當厭惡的敵人,瞬間變成了朋友,這樣的轉折挺突兀的,所以,余仁傑還有一點難以接受。

  或許……這人並沒有那麼可怕,或許,他的個性就是這樣,那麼……朋友嗎?既然他沒法把我當老師,那麼可以當朋友嗎?

  余仁傑心裡冒出了這麼一個想法,「朋友」這個詞他是多麼的嚮往呀!

  一個不會欺負我的人、一個會關心我的人、一個會幫助我的人,噢,真是太棒了!

  一連串的友誼劇在余仁傑的腦海裡上演,他想,下次再見到蘇軾的時候,他要振作一點,如果再畏畏縮縮的,蘇軾一定會更討厭他,他不想讓對方討厭,同樣的,余仁傑也希望他能夠堅強起來,不再害怕對方。

  我會盡量適應這個人的,然後,不管做任何事,我一定要認真、用心,余仁傑如此想著,而後拿出教職員工跟學生名單開始背,看著看著,便趴在桌上呼嚕嚕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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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遲鈍的傢伙


  「過來!」

  余仁傑走在路上,左顧右盼,最後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叫我?」

  「不然我叫鬼呀!」咱們蘇大流氓很極力忍耐才沒有一把掐住余仁傑的脖子。

  「有……什麼事嗎?」

  余仁傑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怕。挺起胸膛朝蘇軾站著的街口走過去。

  「你該不會忘了早上機車停在哪裡吧!

  「沒,我沒忘。」

  「沒忘,那你還一直往前走,你是打算用走的回去不成!」

  點點頭,余仁傑輕輕說了一聲「是」,果見蘇軾又端起了猙獰的面孔。

  這個混蛋!我可是特地蹺掉降旗典禮,在這裡等了一會兒,而這個余仁傑竟然對我視而不見的走過去!

  沒好氣的喊了一聲:「走了。」蘇軾掏出鑰匙,轉身往機車停放地走去。

  難道他要載我一程?

  意識到這一點,余仁傑再度高興起來,

  這個人真的是個大善人,只是他凶巴巴的模樣讓我誤解了。

  難能可貴的,余仁傑鼓起了勇氣跟上前去,心中對蘇軾的懼意,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沉默的路程,兩人不知要搭些什麼話,直到蘇軾騎至余仁傑的住處,這才有新的對談。

  「謝謝你……載我回來。」

  「不謝。」

  就這兩句,然後,蘇軾很瀟灑又豪邁的駛著機車離去,留下一臉仍舊恍惚的余仁傑,他看著蘇軾揚風而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轉身上樓。

  余仁傑感到有股溫暖的熱流正流過他的心頭,有幾次剎車時,笨拙的他都會撞上眼前那寬闊的背、寬厚的肩,然後低聲道著歉,不禁一面想到現在小駭發育得真好,放眼望去個個都跟頭熊一樣,又高又牡,一面又想到蘇軾身上所散發的溫暖氣息,竟有種令人安心又可靠的感受。

  真好,我也好想像他一樣,可看看像根豆芽菜的自己,早已過了成長期,現在再怎麼竭力也來不及了,唉!

  甩了甩頭,討厭自憐自艾的想法,余仁傑硬是要自己想些樂觀的事情。左思右想之後,皺著眉的余仁傑決定宣佈放棄,他還真想不出樂觀的東西,反倒是想起明日他要如何上班?

  真希望他下個月的薪水能早點發,要不然,積欠的房租跟水電費很可能會讓余仁傑露宿街頭,記得上星期房東太太才對他撂下很話,下個月再不繳清,就要把他趕走,訂金也不會退……真是糟糕!

  余仁傑苦著臉,他想,他還是先吃點東西,然後好好洗個澡、好好睡個覺,不要再煩惱下去了。

  彎下身從眾多泡麵裡挑出今天想吃的口味,打開杯口、調味將包、衝進熱水,余仁傑小心翼翼的將泡麵端到桌上放好,那灼人的熱度使他感到心安,就像蘇軾今天給他的感覺,於是,急忙找本書蓋好,洗了雙筷子,三分鐘一到……

  「好,開動了!」

  撲鼻的油膩香味、白色的水蒸氣,余仁傑夾起麵條,一口一口的嚼著,以往覺得美味可口的面,不知為何苦澀了起來?驀地,余仁傑默然的流著淚,沒想到吃泡麵的時候他又想起了Hermit,曾經甘之如飴的東西,剎時變得非常難吃,然後,他又想起了蘇軾,那個彷彿天不怕、地不怕的四班班長。

  所以,余仁傑告訴自己,把她給忘了吧!把泡麵跟吐司都丟掉,先跟同事借點錢來度日,我要改變,不要再像以前一樣又呆又笨、做事不用心,要堅強、要振作……要讓自己的生命從新來過,認真的生活!

  翌日,當蘇軾再度出現在馬路旁時,余仁傑已經感動得不知要說什麼話了,蘇軾丟了頂安全帽給他,問他:「你要走路上班?」

  一聽,余仁傑趕緊搖頭澄清,「沒,不是的,我要到前面的站牌搭公車……」口袋的零錢,可是昨晚翻箱倒櫃找了好久才湊出來的。

  「唉,你這人……明明有困難,為什麼不懂得請別人幫助?你呀,有時候要主動一點,別老是這麼死腦筋。」

  「咦?」這是余仁傑第一次看到蘇軾這麼沒有戾氣的表情,也是第一次聽到蘇軾為他歎息。

  他是真的在關心我!

  余仁傑又高興得想哭,不過,這次他硬是深呼吸忍住,他知道蘇軾討厭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

  「咦什麼咦?還不是上車,現在我們順路呀!」

  於是,直到週五,余仁傑上下班全是蘇軾載的,這一次,余仁傑鼓起勇氣問蘇軾,說:「……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在我還沒搞清楚一切之前,只要有機會,我就會一直……嗯……」蘇軾斟酌著用詞,用「瞭解」這個詞太噁心,想了想還是說:「監視你。」

  「搞清楚一切?什麼一切?」

  「我要知道是什麼東西,現在我會在這裡嗎?笨!」

  聽到這話,余仁傑破涕一笑,活到現在,他覺得此刻真是快樂極了,這個人給了他安心與溫暖,令他感覺到這個世界的美好,就像當初認識了Hermit一樣,讓他的心情開始感到愉悅,他可以笑得很開懷,之前Hermit帶給他的傷痛,已經有治癒的跡象。

  漸漸的,余仁傑想到Hermit的次數越來越少,而與蘇軾碰面的機會與時間,則是大幅度的增加。

  平時的上課時間,加上來學校與回家的路程,偶爾,在辦公室或是校園一角里碰到面,蘇軾還會跟他打招呼,雖然仍是一臉凶悍的表情,但,余仁傑已經不再感到害怕,而且,蘇軾也很少對他動手動腳,他的暴力似乎收斂了不少,像只被馴服的獅子般,帶著不容接近的氣勢,但卻不會傷害人。

  只是,心境上的良好轉變似乎沒為余仁傑帶來多大的好運,雖然他在學校明顯有被尊重的趨向,可是真正的民生問題卻慘烈的發生了重大事故。

  余仁傑敲著房東太太的門,就是沒人回應。今天一下班,回到他住的套房時,這才發現水電都被切斷了,電話也撥不出去,當夜晚降臨時,余仁傑才瞭解這是房東太太的傑作。

  敲了許久,余仁傑知道他沒指望了,房東太太肯定是借此要他知難而退的搬走,忽然,一陣難過漫了上來,還存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懦弱個性硬是逼著他流淚,余仁傑很辛苦的忍耐住,因為他明瞭這樣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沒水就無法洗澡,余仁傑可以忍一天不洗,可以忍受廁所沒水沖的味道,可是沒電就麻煩多了,因為學校下個月就是期末考了,一些工作都得盡快完成,才不會拖累學校的工作團隊,他得把學生的作業整理好送檢、整理出期末的數學考卷,而且,好像還有幾個老師拜託他一些事,這些,都是需要偉大的電力才行呀!

  沒電就沒法開電腦、沒法開電燈、沒法出考卷,沒法……糟糕的是,連走路也走不好,黑漆漆的室內,對笨拙的余仁傑來說,簡直寸步難行,不是一會兒踢到桌腳,就是一會兒絆到放置雜物的箱子,要拿一樣東西都顯得相當困難,搞得他雙腳的十根指頭痛得要命,只好什麼也不做,乖乖的摸上床睡覺。

  在睡著的前一刻,余仁傑忽然想起了蘇軾今天對他說的話。

  「有困難為何不請別人幫忙呢?」

  然後,余仁傑露出了一個微笑,覺得他得主動地去做些事才行,儘管他全身黏膩不舒服,可是他的新想法讓他欣喜,然後,很快的……睡著了。

  *  *  *  *

  打開門,穿著睡衣的蘇軾,一大早就看到不是那麼想見的人,以為還在做夢,打了個哈欠,再度把門關上,隨即,鈴聲又響了起來。

  一定是在做夢,怎麼可能早上六點多會在自家門口看到那傢伙,是呀,一定是夢,今天週六,我一定是睡糊塗了,呃……可是門鈴的聲音好吵,到底是誰的手那麼賤!吵死了!

  怒目一張、劍眉一揚,蘇軾完全清醒了!

  「吵死了!手太癢了是不是!」

  拉開門,果然就是衰尾道人余仁傑,背上還背了一個特大號的背包,讓他看起來像只綠螭龜。

  「打擾你睡覺……真的很對不起……我可不可以……」余仁傑說著已經暗中演練過無數次的台詞,脹紅的臉,說明了他有多不好意思,只可惜,偉大的台詞還未說完,蘇軾就直接說:「進來吧!」

  「咦咦?我還沒說完……」受寵若驚的余仁傑猛然拾起頭來,對上了蘇軾滿臉的不悅。

  「不進來就算了。」

  蘇軾作勢要關上門,果不其然,見到余仁傑一臉慌慌張張的可笑模樣,讓他早上被吵醒的怒氣消減了不少。

  「幸好我姐昨晚不睡這裡,不然你把她吵醒就完了,那女人被吵醒時就跟哥吉拉一樣。」蘇軾已經走至內室,轉頭一看,余仁傑還呆呆的在玄關處逗留,一副要進來又後退的樣子,「你在幹嘛?還不進來,我家有猛獸不成?」

  「不、不是……是我昨晚沒洗澡,怕有味道……不好聞……」

  「髒鬼,快去洗!」

  「喔,謝謝!」

  接過蘇軾丟過來的浴巾,余仁傑快速借用了蘇家浴室,隨即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而蘇軾只好拿起牙膏、牙刷到廚房的流理台前去漱洗,當然,他不會留下在這地方做這事的證據,不然,真的和上屆跆拳道冠軍的蘇大姐對打,很可能輸的是他。

  換了一套輕便的衣服,蘇軾隨意弄了兩份早餐,一面背著英文單字,一面邊吃邊等。

  片刻,被熱水蒸騰過的余仁傑總算是出來了,像只被蒸熟的蝦子,讓蘇軾不禁懷疑起自家的熱水是不是過了沸點,不然余仁傑怎麼好像煮熟了一樣?

  似是有備而來,余仁傑已經換好他帶來的衣服,正用毛巾擦著濕頭髮,之後,蘇拭對他招一招手,比了比桌上的三明治跟熱米漿。

  「請問……這是給我吃的嗎?」

  「坐下。」蘇軾拉開身邊的椅子,他其實相當納悶余仁傑怎麼會一大早跑來他家洗澡,真是不合常理到了極點,「你先吃,等一下有話問你。」

  「那……那我就不客氣……」笑了一下,余仁傑為他昨晚的決定感到開心。

  我來找蘇同學是對的,這個人真的會幫助我,他果然是朋友呀!

  給了對方一個感激的笑容,余仁傑開始大快朵頤,而蘇軾一見到余仁傑的笑容,則是全身不舒服到了極點,自從他上次在保健空給了余仁傑一盒炒飯,那時,余仁傑邊哭邊笑的模樣,讓他的腦袋彷彿被鐵槌打到了一樣,真要形容,大概就是全身突然被X射線掃過,是沒怎樣,但,心裡卻有點小震盪。

  因為余仁傑一笑起來,竟然整張臉都不一樣了,下垂的眉毛有精神的往上揚著、舒展開來的眉間也不再打結褶曲、雙眼更是有朝氣的閃亮亮、小鼻子俏皮的輕輕往上一皺、彎彎的嘴角邊,竟然有一個小酒窩,對蘇軾來說,這真是太可怕了!他完全無法適應余仁傑有這樣的一張臉。

  這真的是他嗎?好陌生,可卻又覺得有點小熟悉,還真是奇怪至極。

  蘇軾想起昨天他在數學課與詹春明的對話……

  「嘿,蘇老大,你覺不覺得余老師變了?」

  「變了?什麼變了?」

  「就是感覺順眼多了,整個人的磁場全不一樣了。」

  「去你的磁場,你又偷翻你妹的占卜雜誌是不是?這次想推銷什麼?能源磁石?還是天山神玉、鈇合金項鏈?」

  「不是啦!我是說真的,你不覺得余老師之前每天都印堂發黑、愁眉苦臉,可現在不一樣了,呵呵,大家都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猜,余老師一定談戀愛了!」

  哈,恰恰相反,他不久前才跟人分了!

  一聽,不是很喜歡八卦的蘇軾臉色一斂,「專心上課吧你!」

  之後,詹春明便自討無趣的閉上嘴巴,而蘇軾那節課則是瞅著台上的人,有意無意的瞧著,老實說,他真的沒把余仁傑當老師看,那個比他矮的傢伙,一點老師的感覺也沒有,沒有穩健的颱風、沒有老師應有的氣質壓迫力,反倒像是校園裡常被欺負的弱小學生,真不懂他為何特別地在意余仁傑,直到現在,蘇軾還是找不出原因。

  不過,詹春明說的好像是真的,余仁傑這幾天有精神多了,動不動就哭的毛病也好了不少,總算正常了一點。

  不知不覺,蘇軾的目光從手中的單字本,偶爾飄到余仁傑身上。

  又是像餓死鬼一樣的吃相,啊,我辛苦塗上去的草莓果醬都流出來了,這笨蛋沒發現臉頰上沾得都是果醬嗎?

  余仁傑似乎是察覺到蘇軾的監視目光,也許吃得太高興、太忘我、也忘了所在地,他側頭對著蘇軾輕輕一笑,接著,像是發覺他吃得滿臉,便用手指頭把臉頰上的果醬擦掉,然後就著蘇軾的面把沾了果醬的手指塞進嘴裡去吸吮,襯著方才洗澡後的紅潤臉色,半濕漉的頭髮,掩蓋了余仁傑的真實年齡,明亮的雙眼耀著寶石般的光輝,那表情,就像是討到糖果的孩子,滿足無比,真是好看、可愛得緊!

  「咚」的一聲,蘇軾的單字本滑落到地上,讓他驚醒過來。

  去他媽的,我竟然看這傢伙看到呆,噢,他沒害我的視力退化吧?

  趕緊揉揉雙眼,撿起單字本,蘇軾散發著逃命的氣勢磅進浴室去洗眼睛。

  「為什麼一大早就跑來我家洗澡?」

  「因為我住的地方……停水……」余仁傑縮著烏龜頭,像是被拷問的犯人。

  「奇怪?我跟你住同一區,怎麼只有你家停水?」蘇軾納悶不已,「你該不會把水龍頭還是水管之類的搞壞了吧?啊,你不會把頂樓水塔打破了吧?」

  「才沒有,是……是……」余仁傑難以啟齒。

  「是什麼?快說!」蘇流氓氣勢一來,余仁傑果然伏伏貼貼的娓娓道來。

  「我繳不出房租……所以……房東太太把水電都切了……」

  什麼?蘇軾乍聽,腦袋暈眩不已,簡直比坐了雲霄飛車還神奇,腦漿兜兜轉了起來,快沸騰了。

  「好呀!余仁傑,你真是有夠丟臉的,連這種借口也說得出嘴。」蘇軾伸出雙手,打算掐死眼前人。

  「嗚……是真的……」吸鼻子吸鼻子,余仁傑吸吸吸。

  「那你的薪水到哪裡去了?全送人了是不是?」蘇軾咬牙切齒的問道,手指己經搭上余仁傑的頸項,虎口一圈,只要一施力,余小人必死無疑。

  他媽的,這傢伙的脖子怎麼這麼細,還滑滑嫩嫩的,沐浴乳沒沖乾淨呀!

  蘇軾等待著余小人的解釋,不過,他還是很生氣,余仁傑在學校被欺負已經是司空見慣了,沒想到余小人竟然連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也沒有,連學校外頭的人也敢欺壓他,他根本就是金光黨下手斂財的好對象。

  開什麼玩笑,這傢伙可是我的、我的……嗯?我的什麼?算了,不管,總之,余仁傑只有我可以欺壓他、愚弄他、打擊他,絕對沒有別人的份,一丁點也別肖想!

  「我……我買了名牌包包……所以……」

  哇哈哈哈,好呀!原來你每天吃土司省錢是這麼一回事,枉費我如此擔心你,你這個大混蛋!

  蘇軾氣瘋了,雙手一施力,余仁傑立刻嚇得從椅子上跌下來,而蘇軾,當然是跟著壓在他的身上。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余仁傑在心裡吶喊著,來自脖子的束縛讓他喘不過氣,更別說是發出聲音了。自覺今日要命喪黃泉,余仁傑不知怎麼的,內心剎時湧現出一股悲哀,他不想,他不想沒說個清楚明白就這樣去了,所以,余仁傑拚命的掙扎,手動腳動的往蘇軾身上招呼,也不知道踢到哪裡,總算一招奏效,枷鎖解除了,空氣流進肺部裡,余仁傑不斷輕咳著。

  蘇軾痛苦的跪在地上,雙手捂著小弟弟,冷汗直流,余仁傑一看,馬上知曉他命中對方要害,那種痛苦,小時候頑皮從樹上掉下來,被底下樹枝接到時,他曾經經歷過,那時還未發育已痛得死去活來,再看看蘇軾,一定是痛得恨不得咬舌自盡。

  「對不起!對不起!嗚,我不是故意的……」余仁傑伏在地上懺晦,忽然想到他背來的大包包裡有跌打金創藥。「藥、藥……」翻找著,不一會兒一個圓型小玻璃盒便出現在余仁傑的手上。

  之後,不知哪裡來的膽子,余仁傑一推,連基本禮儀也不顧,硬是要剝下蘇軾的褲子,人家說,自己的衣服難脫,別人的褲子好剝,痛到全身無力的蘇軾哪抵抗得了,果然三兩下就連Champion寬板內褲都被扯了下來,心慌慌的余仁傑,連大腦的思考能力都喪失了,左手一按,右手挖了一坨藥,想也沒想就向著蘇軾的要害塗了上去。

  「嗚,怎麼越擦越腫?蘇同學,嗚,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余仁傑著急到掉淚,還想著要不要送醫院呢!剛才忙亂下,他也不知用上多大的力道,看蘇軾忍痛的模樣,忍得好辛苦,他一定是踢得很大下,余仁傑越想內心越是愧疚,好歹人都是父母心頭上的一塊肉,尤其是這命根子,說什麼也重要個上千萬倍呀!如果真有什麼差池,余仁傑該拿什麼去賠人家父母啊!

  正當余仁傑拿著來路不明物亂塗亂想的同時,反被壓在底下的蘇軾可是快痛苦死了。

  笨笨笨、大笨蛋!

  羞恥難當的蘇軾,滿腦袋只剩下這個詞,他之所以痛苦不堪,不僅僅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余仁傑那雙手,如此隱密羞赧的脆弱器官,現下正光明磊落曝露在余仁傑的眼前,慘得是,那個笨傢伙還不停的刺激他,天曉得蘇軾是花了多少的力氣與意志力在跟男性的正常生理現象對抗,才會爭余仁傑誤解他是痛到沒力氣。

  可惡至極,我真是太大意了,竟然讓余仁傑反擊成功,原來,這傢伙有摔跤的底子,以至於驚駭之下忘了防患,反倒讓他脫去了褲子。

  蘇軾抓住對方的雙手,竭力阻止對方,希望能扭轉劣勢,防止余仁傑再白癡下去。

  「住、住手……」蘇軾喘著氣命令。

  「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余仁傑心慌的道歉。

  「哇哇,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呀!別在乎我!」

  這個第三者的聲音,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噹噹噹,正是蘇大姐適時登場,剎時,地上的兩人瞬間石化,而蘇大姐則是快步經過、鑽進她的房間,她怎麼也沒想到,昨天去帶個小朋友營隊回來,自個家就不同了,一大早就在廚房裡上演活色生香的春宮秀。

  嘖嘖嘖,阿弟啊果然長大嘍!明早煮紅蛋、油飯好了!

  直到一分鐘後,兩人身上的石頭才崩裂剝落,蘇軾是第一個有反應的人。

  「扶我起來,你這個白癡!」

  余仁傑總算知道他幹了什麼蠢事,要不是蘇大姐回來,這才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他想,他可能會一直壓在蘇軾身上。

  咦?不對呀,我也是個男人,嗯,那就沒這問題了,那、那為什麼蘇同學不讓我塗藥暱?為什麼?為什麼?

  「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還痛嗎?」余仁傑難過的說道。

  「給我閃一邊去待著……」蘇軾總算從地上爬了起來,拉起褲子、整裝完畢,已是冷汗涔涔。

  余仁傑跪坐在地上,一眼也不敢眨、一點聲響也不敢發,玻璃鏡片後頭張著一雙濕漉的眼,像是一隻被主人責備的小狗狗,這麼一來,蘇軾反倒先心軟了。

  唉,也掉是自己活該,誰叫我想掐死他呢,而且,仔細想來,余仁傑身邊根本不曾帶著什麼名牌出門,就連他身上穿的衣服、鞋子,看得出都是路邊攤的便宜貨,那他買名牌是……難道……

  「好吧!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沒、沒有……我沒做壞事……我剛剛踢到你是不小心的……」

  「我不是問你這個,那你告訴我,你都把薪水拿去花什麼了?」瞧余仁傑一臉警惕的看著,蘇軾只好再道:「放心,這次我不捉狂,我聽你說。」

  「我記得好像買了三個包包……二條項鏈、四條手鏈……還有到飯店吃大餐……不太記得是幾次了……」余仁傑一邊扳著手指,一邊細細數來,那模樣呆蠢的像小一生在學算數。

  蘇軾額上青筋冒了許多條,「然後呢?那些東西呢?全拿去退貨!」

  「嘿嘿……我都送給前女友了……」

  儘管女友早已離開,可余仁傑想到這些過去送禮的場景,內心還是有點小幸福,他真是很容易滿足呢!

  見狀,一拍額,蘇軾知道余仁傑真的是金光黨的目標,沒望了,原以為他只是不會理財,才會搞到飢寒交迫、家徒四壁,原來不是,都把錢拿去把馬子了。

  這笨蛋,真是打腫臉充胖子,活該!

  「唉,罷了罷了,你這病無藥醫了,藥石罔效。」蘇軾感歎,忽的,他覺得下腹怪異了起來,又麻又辣。

  「你……給我塗了什麼藥?」遲疑的問出口,蘇軾好像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萬……金油呀……起效用了嗎?」

  「……」

  「沒效嗎?你還痛是不是?」余仁傑擔心的問道。

  「……」

  「咦?咦?咦?」

  「啊!啊!啊!」

  「余、仁、傑!我要殺了你!」

  當然,這句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豪語,是蘇軾在浴室裡涕泗橫下、以丹田之力發出的,直到他出來,仍然餘音裊繞、不絕於耳,而余仁傑則是在外頭皮皮挫個不停,拉著衣擺、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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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睡覺&抱枕


  「找個位子坐下吧!」

  蘇軾是這圖書館的常客,只見他熟稔的往固定的位置走去,拉開椅子坐下,駕輕就熟的模樣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蘇軾很喜歡這裡,會來的原因之一,是蘇大姐是這所學校的研究生;其二是因為這裡不像外頭的市立圖書館、文化中心等,老是人滿為患,這間大學的圖書涫是在考期人多,平時門可羅雀,而且,社區的居民似乎都沒想到大學的資源可以利用。

  其實,只要填張表換個證件而己,所以,這裡人少又安靜,規劃的空間隱蔽性高、藏書又豐富,著實是個好地方。有時,他念了一整天書,放眼望去,五樓D區的桌椅就只他一個人,電燈、冷氣、廁所、沙發,簡直就是專屬他的,不免大歎台灣的大學生越來越墮落了。

  余仁傑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一個靠牆、有插座、重點是離蘇軾有點距離的位置,當沒瞧見蘇軾有任何反對的舉止後,他安心的吁了一口氣,趕緊把手提電腦與書拿出來,考慮當初搬家的不便,余仁傑慶幸他買notebook買對了,雖然價格昂貴了點,但,就像現在這樣,可以在這裡工作真是方便。

  也許是期末吧!每間學校從小到大、從私到公,都不能免俗的期末考即將登場,隨著時間越挨近中午,今日圖書館的人數多了不少。

  余仁傑摸了摸他隱隱作痛的臉頰,早上,蘇軾紅著眼出浴室時他就知道慘了,他不知原來萬金油是不能塗在那裡的,看著一步步逼近的蘇軾,余仁傑只能嚇得貼在牆上,恨不得能化身為可愛的小壁虎逃命,或是能在牆壁找條裂縫讓他鑽也行,可惜可惜,當余仁傑被蘇軾翻過來的那時候呀……

  回憶當時,余仁傑十足十像成了烤肉架上的魚,就那麼輕輕一翻呀翻,要塗什麼醬料、抹什麼辣椒油,都隨人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看著蘇軾高舉的雙手,余仁傑重重的閉上眼,等待著要招呼到他身上的拳頭。

  未料,蘇軾使出了他從末見過的招式,沒揚他巴掌也沒揍他兩拳,竟然捏起他的臉頰,狠狠的拉呀拉的,痛得他的臉又紅義腫,玩了好幾十分鐘才肯放手,讓余仁傑忍不住在心裡大罵卑鄙,因為,蘇軾居然邊玩邊笑,還笑得很邪惡、噁心至極,害他水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就是不敢落下,痛苦非常。

  真不懂為何蘇軾突然轉了性,這麼暴躁易怒的他,居然沒有打人,真是不可思議!儘管余仁傑無比懷疑,可他還是想不出任何原因。

  而拜蘇軾所賜,這裡不愧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受到圖書館用功氣氛的影響,余仁傑啪嚏啪嚏運指如飛,很快就出好一張複習考卷,不過,餘下來還有同是教數學的章老師拜託他出的一年級考卷、二年級李老師要的國文考卷……

  咦?國文?我不教國文的呀?

  余仁傑扳著指頭箅了算,大概還要出個十多張左右,一想,整個臉都皺了起來。他拿出國文考題光碟放進去,認真研究研究,他們學校的家長多得是某階級的人,精得很,如果全抄出題光碟的話,一定會被罵,所以很多老師每到考試頭就大,非得博覽群書、學冠古今才行,於是,這項工作的一小部份就落到任人壓、任人揉、任人欺的好好人余仁傑身上嘍!

  更重要的是,這次期末段考後原本就是放寒假,只可惜,高三生還有一次聯校模擬考,這次考題就是輪到他們學校來出,本來,校方想請補習班包辦出題讀卡閱卷排名的,可是不知怎麼的,談不攏,沒有學生補習的家長一方就說不公平,而有補習的一方則也反駁是考實力又不是考背題,好死不死兩邊嗆了起來,沒法子,私立學校家長大經費全靠他們,只好就由學校來出題了。

  余仁傑咬緊牙,他要脫胎換骨,說什麼也得把這學期撐過去,工作一定要做完,幸好平時草包的他其實還是有點底子,翻著參考書、課本,再看看出題光碟,大致把題型配分都擬了出來,照這樣的進度,下個月交差地對沒問題。

  而坐在余仁傑一點鐘方向五十公尺遠的蘇軾,可沒那麼拚命了,不,正確來說,他平時唸書也是有點拚命的,否則,怎能保持他的完美紀錄呢!雖然他每天內心都得意洋洋、臭屁非凡,叫他多念一個鐘頭的書都是糟蹋他的才能,呀,不,總之,今天蘇軾的讀書狀況不似以往。

  只見他信手拈來一本參考書,剎時複習了一半,再換一本前幾天買的新考題,洋洋灑灑寫了幾十篇,一邊訂正著答案一邊大歎。

  唉,今天的心思不夠專呀!早知道余仁傑這傢伙帶衰,可沒想到會衰到我身上。

  早上的慘烈可真是苦不堪言,幸好蘇軾處理的快。去油漬的好方法,當然就是廚房妙妙小幫手洗碗精。

  嗟,當然不行,那種對人體有害的東西,怎麼可以拿去淋在命根子上,所以,只好用次級的香皂洗掉,碰水的那一刻,可真謂是刻骨銘心、永生難忘,他發誓以後看到小男孩,一定要好好教導他們,當萬金油與水相遇相愛的那一刻,那激起的熱情花火,是多麼的危險與澎湃,絕對要好好的——只可遠觀而不可近玩焉!

  如此令人屈辱的事情,怎可能不氣炸蘇軾的大腦,他一邊洗刷,同時一邊聲嘶力竭的叫囂著,終於挺過去的那一刻,可真是快要無力、虛脫,雖然無法如意的以余仁傑的雙頰為靶子報復,但是蹂躪余仁傑臉頰的力氣還是有的,所以,他就捏呀捏呀,看著他那副蠢樣,總算是氣消了不少。

  不過呢……還真的很好笑,哈,那張臉,一拉開像只小豬似的,癟嘴巴、塌鼻子、大餅臉,哈哈哈……

  想著想著,蘇軾嘴角一上揚,還真的笑了出來,直到被前方用功讀書的陌生人一瞪,方才知道他失志了,之後,他掩嘴止,而那手指上彷若還殘留著余仁傑的皮膚觸覺,軟軟又滑滑的。

  哼,那沒鬍子、沒膽子的臭小子!

  再看了一下書,時間已接近正午,據研究,人體五官最花費能量的就屬眼睛,看東西多吃力呀!於是,蘇軾的肚子已有了飢餓的徵兆,他略為收拾一下,便起身往余仁傑走去。

  而仍拼得昏天暗地的余仁傑,完全沒察覺到後方有人靠近,一張小臉就埋在十三寸的螢幕前,直到有隻手拍到他的肩膀上他才驚覺,「啊嗚」的慘叫被捂在一隻大手裡,幸好沒跳得多高,只是滿臉已經丟人的紅通通嘍!

  「收拾一下,貴重的東西拿著,咱們去吃午飯。」

  一聽,余仁傑點點頭,快快的關機整理,拿起背包,安安靜靜地跟在蘇軾後頭,母雞帶小雞的朝著專賣食物的徒步街道走去。

  「好了,想吃什麼?」

  「都、都可以……」

  余仁傑摸摸口袋,先前跟某老師借了兩千塊來生活,省吃簡用下,算一算還可以撐一個星期沒問題,只是房東太太那邊,還是得等一下個月的薪水才行。

  「別皺了,整張臉都擠成一團了。」沒大沒小的拍了拍余仁傑的臉,蘇軾經由早上的瞭解,大致上明瞭余仁傑現今的困難處境。

  「有、有嗎?」

  「當然有,都皺得跟七、八十歲的老頭一樣。」

  「你騙人!」余仁傑著急的揉著臉,要是真得變成老人就完了,他還那麼年輕,還有好多事沒做呢!

  「吶,你笑一個來看看。」

  「什麼?」對於蘇軾無厘頭的要求,余仁傑一頭霧水。

  「沒什麼。」蘇軾思酌一下,也覺得忽然那麼說很怪,於是趕緊轉移話題,「好,我突然很想吃蔥油雞,就這一家吧!」然後,他問也沒問旁邊那個人的意見,逕自推門走了進去。

  精緻的簡餐,附贈了飲料、甜點、水果,價格平價又實惠,兩個人都靜默的吃著盤中餐,鬼詭的氣氛連店裡的人都感覺到了,吃完的客人錢扔了就跑,絲毫不敢這次停留,而蘇軾設開口,余仁傑也不敢說話,就算要說,也不知要談什麼,一個是學生、一個是老師,難道要聊說那個下次考試的數學考題有哪幾條呀?唉呦,這還不簡單,考卷就我出的,等會兒拿給你看。

  呸呸呸,這樣的談話也未免太可怕了,很可能就這樣聊到監獄去了,這不是洩漏學校機密是什麼,校長大人肯定不會饒了余仁傑。

  或許,現在的關係可以稱之為忘年之交,不過實際上,他們真正如朋友一樣相處的時間,好像一個星期的時間都不到,更別說是有什麼深厚的交流了。

  余仁傑眼珠子亂轉,看著對面吃相沉穩到了極點的蘇軾,內心的感覺甚是怪異,因為蘇軾越來越不像他印象裡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也許他是一個很好收買的人,只要有人對他一點點好,他就對那個人死心塌地,所以,雖然余仁傑還是挺害怕蘇軾的暴力,可是,他卻在困難的時候只記得蘇軾一個人,在盡釋前嫌之下,記憶裡那動不動就出手打人、動口損人的蘇軾,已成了動作粗魯,其實和藹的蘇班長。

  他剛剛說了句什麼來著?笑來看看?難道我的臉真的很帶衰嗎?

  在余仁傑認真的解讀下,認為可能真的是他平常的表情都太郁卒了,剛剛才被說像極了八十歲老頭呢!

  以後自己一定要常常面帶微笑,大家不也都說笑臉迎人、春風得意,好運就會跟著來,對對,回去對著鏡子練習吧!

  相較於余仁傑吃得亂七八糟的吃相,蘇軾就顯得優雅多了,只是他的眼神是很凶狠且迫力的盯在油雞皮上,像是要挑出根雞毛來一樣,嚇得一旁服務生頻頻冒汗,深怕他是故意來找碴的,等會要是聽到——「小姐,你們菜裡怎麼有根雞毛沒剔乾淨!」那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侍者懷疑他們兩人其實就是來吃霸王餐的警惕目光下,蘇軾的腦袋其實沒平常精明,事實上,他相當的——煩惱!

  這個余仁傑、余小人呀!一張似是發生全世界最慘烈事件的臉,不知怎麼了,自己竟不覺得討厭了,天,聽到了沒?不討厭耶!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呀!也就是說,我已在不知不覺中適應了那張臉羅?那個沒路用的個性、那個完全沒路用的傢伙,適應呀適應,而下一步即達到Piaget大師發展理論上的平衡,天,太可怕了!

  忽然,蘇軾雙眼怒張,把那些盯著他看的服務生全嚇了一大跳,拍著心口喘著氣。

  不行,真的不行!得快點找出在意的原因才行,剛才我竟然想看那傢伙的笑臉,肯定是腦袋神經錯亂了,所以,哼哼!

  「吃飽了?」蘇軾問,余仁傑點點頭。

  「走。」

  於是,兩個各懷不同心思的人,總算吃完一頓飯,掏了錢付帳,在服務生全鬆了口氣之下,兩人又繼續回圖書館打拼。

  *  *  *  *

  在昏天黑日、如火如荼的拚命下,日頭在渾然不覺中成了夕陽,發出火紅火紅的輻射波,把大地映得一片橘紅,今天週六開館到晚上十一點,所以沒聽到平常的閉館音樂,兩人就準時在五點離開了。

  因為,有個相當神聖的使命正等著蘇軾去完成,他火速騎著機車直奔超市,這時候正是家庭煮婦們拼得你死我活之際,蘇軾機車一停妥,人就像根箭桿子似的飛射而出,頃刻就加入了你推我擠、你搶我奪的戰場,而在戰場外圍的余仁傑,則是張大著嘴、猛瞪著眼,看著那個高出的身影在開放架前穿梭,蘇軾宛若是一隻隼鷹,掌握了快、狠、猛、准的採購守則,目光一旦相中的獵物,沒有不到手的。

  轉瞬,任務完成,蘇軾輕輕鬆鬆提了數袋戰利品回家,至此,余仁傑又對蘇軾的印象又深了一層,目瞪口呆的表情,直到晚飯時才鬆弛。

  三人飯桌上,余仁傑很榮幸的又見到了蘇大姐,蘇大姐仍如初見面時的豪爽與大方,慇勤地招呼著余仁傑。

  「余老師,你放心,老師有難,學生怎可見死不救咧,你就儘管來,反正阿弟啊閒得很。」

  怎麼這句話好熟啊?

  「真的很謝謝……我一直麻煩你們……」

  「麻煩?怎麼會呢?我可是很高興你能來我們家的,呵呵!」蘇大姐輕輕笑了笑、眼神飄了飄,不知怎麼的,余仁傑忽的感到陰風陣陣,哆嗦了一下。

  為什麼蘇大姐這麼高興?為什麼呢?她平常都這麼高興嗎?

  余仁傑在心底泛起一股戰慄。

  「因為真的很難得嘛,希望你能陪我們玩久一點,來來,要不要來一塊,這甜不辣可是我炸的喔!」

  難得?玩久一點?

  「對呀,快來嘗嘗!」蘇大姐挑了一塊放進余仁傑的碗中,後者則是乖乖的夾起來嚼。

  「唔!」

  三個驚歎號都不足以昭顯余仁傑的錯愕,好辣!余仁傑在嚥下去的那一剎那,退來的味覺發揮了,那勁頭直衝大腦,頭皮都麻了,嗆得眼睛佈滿紅絲、眼淚直流,打開嘴巴扇呀扇呀,余仁傑覺得他快要噴火了,就在他手足無措要被辣死的時候,蘇大姐早己笑趴在飯桌上,忽然,一杯冷開水「咚」的一聲放在他眼前。

  咦?

  「不想辣死就快喝。」

  余仁傑有如撒哈拉沙漠的旅人、見了兔子的獵犬,眼睛都直了,也不管這有沒有陷阱,拿起水來猛灌。

  呼……痛快!

  仍留戀甘霖般的冰水,余仁傑忽見蘇軾一口一口夾起甜不辣來吃,這下子又驚得張開嘴問:「蘇、蘇、蘇同學……你不辣?」

  「挑我自己炸的就不會,大姐的浸過辣油,別吃就行了。」

  啊?怎麼分啊?不都長得一模一樣嗎?

  在余仁傑訝於蘇軾神奇的同時,蘇大姐已經笑完了,繼續在用飯,而余仁傑也只好專注於眼前的菜,再也不敢碰甜不辣一下。

  酒足飯飽之後,蘇大姐坐在客廳裡看著八點檔哈哈大笑,留下收拾碗筷的余仁傑還有一旁好整以暇切著水果的蘇軾,俐落的刀法、完美的削皮技術,很快的,一盤水梨拼湊得整整齊齊,而余仁傑洗碗的工作己完畢,覺得他不好再叨擾,今天還是先回去好了,跟蘇軾說了他的意圖,只見對方眼一瞇眉一揚,余仁傑知道他回去的主意打得太早了。

  「你這笨蛋,你現在是要回去養蚊子嗎?」

  如果可以,余仁傑現在很想要先把耳朵拿起來,不知道哆啦A夢沒了耳朵是靠什麼來聽聲音的?

  「你什麼時候發薪水?」

  「不清楚……」

  「啥?不清楚?」

  「因為學校的出納……所以……好像不太固定……」余仁傑吱吱唔唔,又不能抱怨學校行事效率,只好含糊其辭。

  「說個大約時間。」

  「大概是月初……吧……」

  「算了,你今天先留下來好了。」蘇軾的內心在賊笑,他想晚上捉弄余仁傑好報今早一箭之仇。

  「喔……」余仁傑沒仔細聽。

  「我家就兩個房間,我姐的房間不適合人居住,你就先跟我擠一擠吧!幸好我家的床都是雙人床,應該夠睡。」

  「喔……」余仁傑還是沒仔細聽。

  「好啦,正好我缺一個抱枕,希望你的睡相不會太差。」

  「什麼?」完全聽清楚了,余仁傑彷若剛被五雷轟頂,又驚又駭,十二萬分的震撼。

  留下來?擠一擠?抱枕?為什麼我會變成抱擾?

  啊,現在是冬天,一月的冬天,美妙的冬天啦……

  *  *  *  *

  長這麼大,余仁傑尚未與人同衾共枕過,現在的他,正在浴室裡發呆,詭譎的情勢讓他心底直發毛。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氤氳的霧氣透著嘩嘩水聲,心臟的律動有點緊張而快速,浴室外頭有個人在等著。

  等我洗好出去的時候,那個人會不會已經在床上躺好等著我呢?啊……這場景怎麼怪怪的,蘇同學其實是在開玩笑吧!難不成等會兒他會作弄我?

  轉念一想,余仁傑笑了一笑。

  真是的,想太多了,蘇同學人這麼好,剛剛說的話一定是鬧著玩的!

  腦袋遲鈍的余仁傑,有點接近問題的核心,可惜他的道行仍沒有蘇軾高段,看不透人心險惡、抵不過蘇家惡劣基因,所以等一下被整之時,依舊沒發現他是找錯人幫忙。

  余仁傑吹乾頭髮、刷完牙,安頓好一切,蘇軾正好合上今日進度的最後一頁,關了檯燈,說:「好,睡覺時間到了。」

  咦?這麼快?十點不到呢!蘇同學真是早睡早起的好典範,既然如此,就順著對方的習慣吧,畢竟寄人籬下。

  「好……那蘇同學我……」余仁傑還沒問完他是要打地鋪還是一起睡床上時,蘇軾已經攏著他的肩,半推半拉的將他送上床。

  「噓,快睡覺。」

  「……好……」

  余仁傑乖乖的躺著,只是蘇軾的手還是環著他的腰,讓他整個人窩在蘇軾的懷裡,成了名副其實的人型抱枕,這姿勢讓他彆扭得睡不著。

  僵持了許久,余仁傑忍不住輕輕推了推,想轉個身,換個好躺一點的姿勢,不料,有個東西動了……

  是蘇同學的手,怎麼回事?不,不要……

  余仁傑緊閉著眼,一動也不敢動,因為蘇軾的手正不安份的在他身上遊走,探進衣服裡的手指,靈巧得像條蛇,撫過了余仁傑剛淋浴完的敏感肌膚,令他忍不住倒抽一日氣。

  蘇同學為什麼要摸我?

  疑問加驚悸,讓余仁傑相當沒志氣的嚇哭了,然後,有東西堵住了他的嘴,是蘇軾的大手。

  「天呀,你怎麼這麼沒路用,這樣就嚇哭了,呿!」

  蘇軾靠在余仁傑耳邊的低語,清清楚楚的傳進余仁傑的聽覺中樞,這一下,余仁傑哭得更厲害了,只是嘴巴被壓得緊緊的,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好了啦,不過摸你幾下,你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抱枕嗎?我又沒打你,不過是摸摸你,又不是女人,這樣有什麼好哭的?」

  本來蘇軾想做的事情是更惡劣的,想嚇得余仁傑一夜不得安眠,可是現在對方已經哭了,讓他一點勁也沒有,更別談報早上的仇了。

  幸好,我及時堵住了他的嘴,要不然,那嚎哭肯定會讓我耳聾!

  「吶,你不哭我就放手,聽到了沒?」

  余仁傑艱難的點一點頭,而後蘇軾放開了手,霎時,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不堪,近日來所培養的和平氣息消失殆盡,說實在的,蘇軾心裡有點不好受,他不過是想作弄對方一下,他以前就常和同學鬧著玩、開葷笑話,偶爾一起看看片子、打打手槍也不算什麼,未料現在情況變這麼僵,余仁傑縮到了牆角,像是被嚇得不輕。

  哎,感覺很不好……奇怪,以前欺負他、損他的時候,怎麼不覺得呢?今晚看他那副模樣,居然心裡覺得有點難受,心底某處疼疼的?

  蘇軾翻個身背對余仁傑,想盡量不再嚇到他。

  唉,這傢伙真經不起玩……

  就在蘇軾以為余仁傑再也不會理睬他的時候,從牆角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摸我?」

  因為我想嚇你啊,笨蛋!

  當然,蘇軾沒這樣回答,他竭力把理由台理化。

  「我不是說過我缺個抱枕,我對待我的抱枕都是這樣的,抱枕就是拿來抱、拿來摸的呀。」

  歪理,真是歪理,有誰會對個抱枕上下其手,也許有,但,那歸為另類。

  「原來是這樣呀……都怪我膽子太小了……我……對不起……」

  天呀!這傢伙道什麼歉?被欺負的人可是你耶!

  蘇軾心底「咯」一聲,鬆了一口氣,他十分慶幸余仁傑的呆蠢在這時展現它適時的功用。

  「不然,我讓你摸回來,這樣就扯平了吧?」

  「不、不、不用了……」

  即使是在黑暗中,蘇軾也可以想像余仁傑的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所以,蘇軾笑了。

  「你放心,我對你這麼好,怎麼會欺負你呢?對不對?」

  「嗯……蘇同學人很好……」

  「既然這樣,你有什麼好怕的,好啦,快過來睡覺,放心,我不摸你。」

  「好……」

  於是,單純的余仁傑又從牆角爬回來躺好,從腰上環過來的手又輕輕的嚇了他一跳,不過,這次他沒那麼大的反應,只是戰戰兢兢的被擁在蘇軾的懷中,許久,冬天被子裡的溫暖、背後那個人給予的心安,終於慢慢的讓他睡著了。

  哎,這抱枕的感覺真不賴,香香的又軟軟的,這傢伙的骨頭怎麼這麼細?可憐喔,一定小時候鈣質攝取太少,嗯,不過他這矮冬瓜的身高,倒挺適合當我的抱枕!

  蘇軾沒睡得那麼快,在胡思亂想之下,他覺得他心底有某處,正在緩緩的柔軟、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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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慘劇


  昨天晚上忘記將窗簾拉上,所以蘇軾是被清晨的陽光給吵醒的,而週日則是用來補眠的好日子,只可惜,這論調不適合還要考試的學生們。

  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準備起來的蘇軾,這時才記起他旁邊還睡了一個人,而這個人現在正縮得像只蝦米一樣,被子的三分之二全都裹在了蘇軾的身上,凍得余仁傑只能拚命柱溫暖的發熱體縮去、臉上還是與往常一樣皺成一團。

  真不懂怎麼有人會連睡著了都還是這號表情?怎麼會睡得如此辛苦呀?

  輕輕的把被子攤好蓋上,蘇軾撐著他的手肘仔細地觀察打量,也許是溫暖起來了,余仁傑的表情放鬆了一些,跟著也做起美夢來,完然微微笑了。

  當看見這一笑,蘇軾僵住,眼光移不開的直瞧,昨晚心底融化的部份,騷動了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瞧見余仁傑這號與平常完全相反的表情,只是這樣的落差,每次都給他無比的驚奇與訝異。

  察覺到自己喜歡余仁傑的這號表情,蘇軾也跟著笑了,心情莫名的好,他伸出手去摸著對方的臉,順著對方的眉、眼,壓了壓對方的小鼻子、拂過對方的唇,忽的心一跳,怪異的情愫突然竄出,讓蘇軾皺起了眉,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接著,蘇軾不悅的把被子一掀,隨即入侵的冰冷並沒有將余仁傑喚醒,只是一張臉又皺了起來,然後,蘇軾又祭出他的拿手招式,食指姆指就位,一、二、三,拉……

  「唔……唔……」余仁傑掙扎著,仍沒醒。

  還真會睡呀!

  蘇軾加重力道狠狠地捏了起來……

  「起床了,懶豬!」

  於是,半個小時後,余仁傑頂著一張紅鼓鼓的臉在吃早餐。

  *  *  *  *  *

  「喂,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走進圖書館的路上,蘇軾忽然蹦出這句話,把余仁傑問得一愣一愣。

  「有呀……在學校……很常見到的……」

  「笨蛋,不是在學校,你想想,有沒有可能你以前在別的地方見過我?」

  一聽,余仁傑想得連眼睛都皺了,最後,他搖了搖頭,說:「……我去年暑假才搬來的……我想,不可能吧!怎麼這麼問?」

  「是嗎?」

  蘇軾很明顯的感到有點失落,看樣於蘇軾在意對方的原因,是無法從這裡找起,可今早看到余仁傑的笑容,他真的感到十分熟悉,腦袋彷彿有個畫面閃了過去,短暫得無法捕捉,感覺怪異至極。

  「算了,沒事,我們先進去吧!」

  時間跳得很快,結束一日的用功打拼,蘇軾仍是把余仁傑留下來過夜,如此連續幾日,余仁傑當了幾天的抱枕都不覺有異,並且讓余仁傑確立了蘇軾是個熱心助人、用功勤勉、勤儉持家的好學生、好模範的優良印象。

  余仁傑內心的剖析是這樣的:蘇軾人真好,我以前果然誤會他了,那時他推我下水一定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我喝醉了,才造成這樣的錯覺;他會對我那麼凶還打我,也一定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我太不振作的緣故,否則,人的轉變怎可能如此大?

  現在蘇軾對我的困難處境非常清楚,他相當的幫助我,不僅免去了我沒有交通工具的不便,還很大方的老是邀請我去他家吃飯,而且,因為住處的不便,蘇軾更是闊氣地出借他的床鋪,由上述可知,蘇軾蘇同學真是個大好人呀!等我一領到薪水,一定要好好答謝他跟蘇大姐!

  至此,余仁傑完全不疑有他,由頭到腳、由內而外皆被蘇軾收買了,就連過去的記憶都產生了嚴重變質,一心一意沉浸在蘇軾的掌控中,根本不知他正陷入一個莫大陷阱裡。

  蘇軾內心的計謀是這樣的:哼哼,這呆瓜,果然沒什麼智慧。隨隨便便就相信別人,是呆瓜的表現,所以社會上才會有這麼多的詐騙事件,幸虧遇上我這個蘇大好人!余仁傑,我會好好的「照顧」你,直到你完完全全掉進去,嗯,掉進哪裡?這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於是,蘇軾收起了凶狠粗暴的外表,拿出他一貫的溫柔風度,由裡而外、由首到尾好好的照顧余仁傑,發動十二分功力,決心找出在意的原因。

  焉知,兩人都掉了進去,開始,纏在一起……

  *  *  *  *

  「可疑,真的太可疑了!」詹春明用鼻子叨著自動鉛筆,捲起來的上唇都快可以吊起一塊豬肉。

  「你在疑神疑鬼些什麼?」

  蘇軾不耐煩的問道,他從早上到現在已經聽了好幾十次「可疑」了,要再不問,詹春明這傢伙肯定說到放學都不會停。

  「噢,老大,你終於問了。」詹春明雙眼亮晶晶的,滿是感動,「你想不想聽呀,老大?想不想?」

  「想,很想。」我就算不想聽,還是有人想講,不聽都不行。

  「我說呀,最近那個教數學的余老師變得可嚴重了……」詹春明煞有其事的說道,渾然未覺蘇軾的臉色變了一變。

  「什麼嚴重?你別亂用詞。」

  「是真的啦!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他變了嗎?你自已不也覺得,而且,我可是有憑有據的,我敢肯定余老師一定是中樂透了!」

  什麼中樂透,胡說八道一通!

  蘇軾給了對方一個白眼,依然靜靜的聽下去。

  「以前余老師是土司配白開水,現在可是雞腿、排骨、牛柳、鱈魚……等等豐盛豪華的便當耶!每天菜色都不同,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你說他不是發了嗎?」

  「他發了也不見得是中樂透吧!」

  蘇軾知道得很清楚,因為那些便當都是他幫余仁傑準備的,而且為了避免引人猜疑,他還特地用外面賣的便當盒裝,裡面,可都是他滿滿的用心經營,怎麼會不豐盛,余仁傑胖了,十分十都是他的功勞。

  「這說得也是,不過,我敢肯定余老師一定是遇上了什麼事,而且智力跟記憶有明顯的提升,你知道嗎?上次我在走廊遇上他,他竟然叫得出我的名字耶!」詹春明突的一擊桌,滿臉驚恐,「你說,余老師會不會被外星人附身了?不不,應該是他根本就換了一個人?之前的余老師一定是被外星人抓了,現在的余老師是外星人臥底的,要不然,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忽然,蘇軾一拳敲在準備尖叫的詹春明頭上,總算讓他住了嘴。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他是老師,別說你,全校的名單都有,不聽了,快念你的書吧!」

  跟著,詹春明垂頭喪氣的轉過身去,頃刻,又不死心的又轉回來,說:「啊,我知道了,余老師絕對是有女朋友了,因為我每次看到他,他都在傻笑,之前可沒看過他笑,現在一看,余老師滿面春風、笑容可掬,分明就是戀愛中嘛……」

  一聽,蘇軾一瞪,詹春明趕緊住嘴,凡事適可而止,他可是知道蘇軾脾氣的限度,轉過頭去,不敢再亂髮一語;倒是蘇軾被這話撩撥得心神不寧。詹春明其實話講對了一半,也就是這一半戳中了蘇軾心裡的某處,模模糊糊、朦朦朧朧,那漸漸攫住他的答案,又更清晰了一點,心裡的感覺也浮了上來。

  蘇軾知道他喜歡看到余仁傑快樂的表情、喜歡晚上摟著余仁傑睡覺、喜歡看余仁傑吃飯狼吞虎嚥的恐怖吃相、喜歡余仁傑所有窘迫不知所措的反應,還有喜歡余仁傑張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他,那是因為余仁傑在笑的時候,有著完全不符合余仁傑實際年齡的天真……然後,那時的他就會從心底開始有著一股暖暖又柔和的舒服與快意……

  對了,就是喜歡這個詞呀!難道,這就是我要找的答案?是戀愛嗎?原艇如此……

  蘇軾輕輕一笑,那笑裡有某種瞭然,再一歎,想跟前面的說一句:「詹春明,其實你講反了……」

  *  *  *  *

  時光匆匆,二月,這學期的最終月到了,也是學校老師與學生最忙碌的時候,余仁傑在飯桌上高興的說:「我明天要發薪水了!」

  「耶,太好了,仁傑,記得請客啊!」

  蘇大姐現在可和余仁傑熟了,一聊之下才發覺余仁傑還小上蘇大姐一個月,所以就直呼名字,而蘇軾只輕輕「喔」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

  用餐完畢後,仍是與平時一般的規律,蘇大姐在客廳看電視劇、蘇軾在房裡唸書,余仁傑借了一張小茶几在敲打最後一張試題卷。

  當余仁傑按下ENTER鍵時,他高興得起舞,他終於將最重要的工作完成了,過幾天就可以交出去,未了的工作,就剩下改考卷而已,真好,他轉了一下頭,好想將這喜悅與蘇軾分享,而且,他還有些話想跟蘇軾說,只是蘇軾背對著他,不曉得何時開口較為恰當,所以,余仁傑只好眼巴巴望著、等著蘇軾讀書讀累了休息的時候。

  殊不知,余仁傑那專注的視線,對認真複習的蘇軾來說,宛若芒刺在背,他當然知道罪魁禍首是誰,那種要人命的目光,他不用轉身就可以察覺得到,於是轉頭,問:「你幹嘛?邊走還邊盯著我,你當這裡是手術室外的等候房,要玩去外面玩。」

  「不是的……我有話想跟你說……」

  「好,你說。」蘇軾只好轉過身來,瞧余仁傑坐得嚴嚴實實,像是要說什麼大事。

  「我考卷都出好了……真的很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要上哪兒去找電用……」

  「不謝,還有什麼話?」

  「我明天就可以搬回去了……我跟房東太太說過了,只要我按時繳房租,以後她不會再那樣了……」

  笨蛋,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有天不繳,她照切不誤,真是好騙,像這種爛房東,換一個的好。

  「然後呢?」蘇軾雙手撐在椅背上冷淡的問。

  語畢,果不其然,蘇軾在余仁傑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失望,嘖,蘇軾的心裡微微一疼,可他不能表現出余仁傑想要的不捨表情,越是淡漠越是能達到自己心裡想要的目標,蘇軾裝出風淡雲輕的模樣,因為對付余仁傑這個遲鈍的傢伙,只有這樣才會有效。

  「沒、沒有了……總之……我真的很謝謝你跟蘇大姐這段時間幫我……還請我吃了那麼多東西,還幫我準備便當……我……」

  「老師有難,學生怎麼可以見死不救,不用謝了。」蘇軾打斷余仁傑的話,「好啦,應該沒有別的話了吧?那麼,別吵我了,你去外面吃水果吧!」

  一聽,余仁傑吶吶的點點頭,被趕出去的困窘感,讓他快步的離開房間,從冰箱裡端出冰得涼適的蘋果,陪著蘇大姐邊看電視邊吃,以往這時都能和蘇大姐一同對著電視內容哈哈大笑,可不知怎的,余仁傑心裡悶悶的,很難受,他愈是硬跟著蘇大姐大笑,就愈是嚴重。

  看著這裡不算陌生的擺設,自己彷彿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雖然我不姓蘇,可是認識他們兩個真好!

  這樣一想,余仁傑總算可以開懷的笑一笑,他明天就要回去自己的住處,所以也趕緊用一部份的薪水買了一輛自行車。

  以後只能在學校看見蘇軾了,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就跟以前一樣,沒什麼改變。

  於是,余仁傑當了最後一晚的抱枕,然後,這一晚他很不爭氣的又哭了,好不容易他以為他的毛病治好了、變得堅強了,沒想到心情才一糟,就又掉眼淚。他忍得很辛苦,難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不想吵醒蘇軾。

  今晚跟蘇軾說話時,心裡真的很怪,看著他冷淡的表情,我就會很難過,難過得連出完考卷的欣喜都被沖走了。其實,我很希望蘇軾可以再多一些表情、多一些情緒,就像以前一樣對自己大罵笨蛋之類的,而不是像剛剛那時滿臉不在乎,而且,我就要回去了,以後都只能在學校裡見面,難道……蘇軾都不會有點不捨嗎?古人朋友相見把酒話桑麻,分別時黯然消魂、離情依依,為什麼蘇軾這麼冷漠?嗚……

  余仁傑不喜歡這樣的蘇軾,可又想了想,也許是他太多情了,對方可能真的只把他當成老師,一如蘇家的家訓,對老師不可見死不救……

  所以……他才這麼幫我的嗎?

  余仁傑自問,哭得昏頭昏腦,全然未覺蘇軾今晚摟著他,摟得特別緊呢!

  *  *  *  *

  余仁傑正在對主任、組長,還有一堆老師不停的彎腰道歉,臉上滿是驚慌,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蘇軾進到辦公室裡,一看到的就是這副一群大野狼欺負一隻小綿羊的景象。

  雖然余仁傑搬回去後,蘇軾還是會在課堂上看到他,但,現在的感覺卻像是好幾天都未曾見面一樣,尤其是余仁傑此刻的窩囊態度,紅紅的眼眶裡還有水珠子在打轉、一臉天塌的絕望倒楣,這樣的表情,對蘇軾來說,最近可是難得一見。

  當然,蘇軾看了心裡也不好過,可現在在學校裡他只是一個學生,心疼又無奈之下,他只能先當作沒有瞧見,找到班導,把自己手上的文件遞過去,說:「老師,這是最後幾個同學還沒交的寒假課輔調查表,這樣都收齊了。」

  「喔,好,放著就行了。」班導手上也在忙,頭都沒拾一個。

  因為蘇軾是真的很想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所以他不管會不會打擾到導師的工作,直截了當的問:「老師,請問余老師出了什麼事嗎?為什麼那麼多位老師圍著他罵。」

  「小孩子,不關你的事,快回去上課。」

  「老師,你就告訴我嘛!」

  「蘇軾,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關心余老師了?」班導停下筆,抬頭說:「沒想到你也這麼愛八卦,好吧,我告訴你,余老師把這次他出的期末考題都弄丟了,據他的解釋是電腦當掉了,可誰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長大以後可千萬別學他,作事一塌糊塗,攬了那麼多工作,到最後交不出來,急了,只好這麼說,現下可好了,離考卷送印的日子就剩一天了,我看這次完了。」班導說完,一臉鄙夷,當真可看出他相當不欣賞余仁傑。

  蘇軾聽完之後,怒氣開始攀升,那是對班導以及對所有辦公室裡的老師的憤怒與不滿,他好生氣,真的好生氣,握緊拳頭,他好想大聲對他們吼道:「你們根本就不瞭解他,余仁傑他不是那樣的人,他跟以前不一樣了,他現在是個很認真、很用心工作的傢伙,他這幾天都不眠不休的工作著,你們完全都沒看到他的辛苦,只會把他當成打雜的,將事情全都推給他,然後一個不滿意就隨意指責,他不是你們的工具!」

  蘇軾捏緊的指頭都泛白了,咬緊的下唇有些疼痛,可卻抵不上心底的疼,蘇軾忍耐著沒有衝上前去將那堆討人厭的混球揍死,他只是默默的敬禮離開辦公室。

  *  *  *  *

  可惡!可惡!可惡!

  「可惡!我真沒路用……」蘇軾用力拖著地板,把所有怒氣都發洩在拖把上。

  「拖乾淨點,角落也記得呀!弄壞沒關係,我找學校再要一支。」羅阿姨在一旁喝著熱荼,悠悠的瞧著。

  「羅阿姨,你不問我為什麼嗎?」說著,蘇軾往前猛一推,腰一扭,往後一拉,小小的保健室很快就拖得乾乾淨淨、閃閃發光。

  「還能有什麼事可以讓我們蘇大流氓氣成這樣的,不就是余老師又被欺負嘍!」

  羅阿姨一笑,她真的覺得蘇軾長大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樣莽撞,懂得忍耐把怒氣昇華,方才上課鐘聲才一響,蘇軾就怒氣衝天的衝進來大吼著:「如果不想這裡變成廢墟,就快點給我事情做!」

  他竟然氣得連課都不上了,羅阿姨看了還真是哭笑不得,趕緊叫他掃地、拖地、倒茶、換床單。

  「真好呀,余老師一被欺負,我就多了個人可以使喚,下次我也要多欺負他一點,呵呵。」

  一聽,蘇軾一瞪,滿臉寫著:「你敢就殺了你!」嚇得羅阿姨一瑟,笑笑的岔開話題。

  「那這次余老師又怎麼了?嚴重嗎?」

  「聽說期末的考卷丟了,現在辦公室那邊的老師都很急……」蘇軾想起和余仁傑共處的那二十幾天裡,余仁傑總是背著他的小筆電,大部份時間都在出考卷,有時改作業、有時不知在打什麼檔案,整天都埋在書桌前,感覺不比他這個學生清閒。

  「這下子嚴重了,這次學校還承辦了聯合模擬考的試題,應該有部份該出題的懶惰老師又推去給余老師出,如果這部份也完了就……」羅阿姨啞然,「你先回去上課,我去看看情況。」

  蘇軾望著羅阿姨離去的背影,他很想跟去,只是去了又如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群渾球責罵余仁傑,而他在一旁無能為力,那感受真是猶如千刀萬剮,比他自己被罵還要難受。

  *  *  *  *

  黑板上寫著大大的自修兩字,這節是余仁傑的數學課,可他人呢?

  「詹春明,為什麼這節自修?」

  「你是班長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詹春明繼續練著用鼻子叼筆的特技。

  「你……」還想再問些什麼的蘇軾,眼角瞄到了羅阿姨,她朝他走來,並且揮著手,於是蘇軾速速起身出去。

  「羅阿姨,余老師還在辦公室被罵嗎?」

  「沒,他現在在電腦教室。」羅阿姨拍了拍蘇軾的肩,給他一個放心的微笑,「我想你應該可以幫他,快去吧!」

  蘇軾一聽,當然義不容辭的直奔電腦教室,找到最後一間,總算找到了人,一看,余仁傑就在這無人的教室裡獨自奮鬥著,四周擺滿了書,餘光瞧見有個穿制服的學生進來,他便問道:「咦?有人要在這裡上課嗎?」

  「沒有,是我。」

  這一聽,余仁傑迅速站了起來,滿臉驚訝,腿上的課本還有附近的書都掉了下去,滿地狼藉。

  他,怎麼會是他?

  余仁傑說不出現在的感受,他只覺得自己好激動,一時之間所有的感覺都湧了上來,有被罵的難過與委曲、有見到他的快樂與高興、有突然放鬆的鬆弛和疲憊,酸甜苦辣感覺一同交雜,反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余仁傑,你那什麼表情,像是見到了強盜一樣,吶,笑一個來看看。」蘇軾輕鬆的說著,就和以前一樣的語氣。

  一聽,眼眶又熱了起來,余仁傑用力吸著鼻子,喃喃道:「蘇軾……我好糟……」

  蘇軾到底是狠不下心來對余仁傑不理不睬,尤其是他現在這副模樣,走過去,輕輕的攬住余仁傑,安慰似的拍著他的背,蘇軾知道,他再也無法對余仁傑凶得起來。

  「我來幫你,別擔心。」

  那是聽起來令人相當放心與溫柔的聲音。

  「可、可是……」

  「放心,沒人會知道的。」蘇軾認真的說。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要是被發現了……」余仁傑仍是不免顧慮。

  「被發現再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趕快交差。」蘇軾搶過余仁傑的位置,看了看銀幕,「好啦,你快點跟我說個大概,要怎麼做?」

  余仁傑早己慌得沒主見,於是便原原本本的教蘇軾怎麼出題,反正這種東西蘇軾比他還行,輕輕一點,對方就駕輕就熟的打了起來,接著,余仁傑開了隔壁的另一部電腦,跟著也返回戰場,兩個人的電腦教室裡,響著啪嚏啪嚏的鍵盤聲還有對試題的討論聲。

  「余仁傑,這題這樣出可不可以?」

  「我看看……嗯……蘇軾好厲害……這題目好活,可是整張試題的難易度要分配好才行喔……」

  「我知道,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  *  *  *

  「咦?蘇班長呢?」教生物的易老師問。

  「老師,他拉肚子拉到虛脫,在保健室休息。」全班答道。

  「咦,我怎麼早上看到他的時候還好好的呀,唉,同學,飲食一定要注意衛生,絕對不要小看大腸桿菌,嚴重的話,它可是會造成人類死亡,零一五七型的大腸桿菌曾在多國造成大流行……」

  「咦?咱們蘇大文豪上哪兒了?」救國文的白老師問。

  「報告老師,蘇班長腹瀉肚痛,此刻正在保健室休息中。」全班答道。

  「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同學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漢代韓嬰《韓詩外傳》裡的皋魚曾云:『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也。』同學們,謹記呀……」

  「咦?蘇軾呢?」班導進來問。

  「老師,他拉肚子去了。」全班答道。

  「不會吧!又拉,從早上拉到現在,行了,小張,你叫他直接回家看醫生去。」

  風紀小張答應一聲,在外面走了一圈,滿臉冷汗,哺道:「我要上哪兒找人去呀我?」

  當然,躲在電腦教室的蘇軾,完全不知道小張的痛苦,他記得和全班套好招,可忘了跟他們說在哪裡可以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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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被看到的曖昧


  休息時,余仁傑一五一十的把情況道來,他說,其實幾天前就把考題都出好了,存在小筆電裡,昨晚拿出來做最後修改與檢查,未料,一場無預警的斷電讓他的小筆電嗝屁,部份的檔案跟著遺失,今早跟主任報告,他們才怒髮衝冠的圍著他。

  而斷電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房東太太上次復電時,忘記將蓋子蓋上,被一隻不知死活的老鼠躲進去亂咬,隔天,它的焦黑屍體被修電線的工人給找出來扔掉。

  余仁傑再繼續報告,因為事態急迫,所以主任叫他今天的課先不用上,把考卷趕出來比較重要。

  「不會吧!那堆混球還是要你做,那些本來就是他們自己的工作呀!」蘇軾怒道。

  「嗯……可是我畢竟答應了,不過……也有老師很好心……他們說自己會出,叫我不用了…」

  「好心個鬼!他們是怕交不了差,哼,活該,嚇他們一次也好,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把事情丟給你做。」

  「蘇軾……你別這麼說啦……」

  「好啦,不說不說,還剩多少?」

  「就剩下我自己的部份……數學的複習卷……段考考卷跟模擬考的……」

  霎時,蘇軾心裡一怔,他知道這些考卷就是他下星期要考的,按了儲存鍵後,他轉過來問:「那你晚上弄得好嗎?」

  一聽,余仁傑有點為難的點點頭後,又搖搖頭。

  「晚上……我沒電腦可用……」

  「你來我家吧!好了,就這樣,先把這些都列印出來,你收拾一下,已經最後一節課了,我回去看看。」蓋上書,走到門口的蘇軾不捨的回頭望了一下。

  「怎麼?還有問題?」

  「……嗯……」余仁傑吱吱唔晤,到底還是提起勇氣,「蘇軾……謝謝你……」

  「不謝。」

  蘇軾仍如往昔瀟灑的離去,只可惜他沒有再回頭看一下,要不然,他就會瞧見他喜歡的笑臉,正燦爛得如同朝陽。

  *  *  *  *

  蘇軾正邊做晚餐邊等著余仁傑,他真的沒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他仍是和以前一樣在乎余仁傑,而今又織進了另一種新的情感,蘇軾很清楚他想的是什麼,儘管這種感情對他或對余仁傑來說,都相當的不可思議、難以置信,可是,他就是知道了,他有了那種感覺。

  喜歡上對方的感覺,淡淡的,還不是很深,但,蘇軾更喜歡放縱自己沉溺在這種感覺裡,他想,如果喜歡對方更深點、更多點,那感覺會不會更強烈、更舒服呢?

  當初他無微不至照顧對方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探察出在意對方的原因,雖然不明白是在意先抑或是喜歡先,不過,這現在似乎不重要了。

  本來,蘇軾是帶著有些輕微的惡劣想法在照顧著余仁傑,每天載著他上下學,一改過去的流氓印象,每天幫他準備便當,讓他感激得痛哭流涕,再也吃不慣別人煮的飯菜,每晚摟著他當抱枕睡去,偶爾摸摸他,把他嚇得大哭,可是……一切都只是希望,希望余仁傑一如他所想的,沒有了他就不行,希望他主動棄械投降、自動過來投懷送抱。

  唉……蘇軾一歎,要一個笨蛋突然想通是不可能的,而下場就是,蘇軾他自己先忍不住,管起閒事、關心起余仁傑嘍!

  沒辦法,誰叫我先喜歡上他,若要等余仁傑哪天豁然開朗,可能太陽已經燃盡、全球沒有能源了,還是不會發生。

  余仁傑一踏進蘇軾家的飯廳就嚇了一跳!

  怎麼那麼多道菜?

  等到洗好手、拿起筷子的那一刻,余仁傑終於忍不住問:「呃……蘇大姐不回來吃嗎?」

  「她說有聚會,會晚點回來。」

  「喔……」余仁傑點點頭,只是仍然不太能理解眼前。菜真的是兩人份。

  啊,也許蘇軾正在發育中,所以食量大!

  余仁傑為他的答案表示滿意,也就沒有注意到蘇軾州不自然的臉紅,淡淡的一閃而逝,一點也不像以往那副張狂霸道的模樣。

  將飄著熟悉香味的蔬菜放進嘴裡,余仁傑一股感動滿溢於心。

  真好吃,還可以吃到蘇同學做的菜,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自從那段寄人籬下的時間,三餐全讓蘇軾包辦後,余仁傑的口味就養得很刁,結果,一搬回原來的住處,所有的外食皆吃不慣,害他格外想念蘇軾家的飯菜,可又沒借口也沒臉皮來這裡蹭飯,食之無味的下場,就是他又瘦了下來。

  「好好吃……」有點捨不得嚥下去,余仁傑誠心誠意的讚美。

  「那當然,想想是誰煮的,外面賣的哪能比!」被余仁傑一誇獎,蘇軾的尾巴就翹得高高的,也就忘了剛剛余仁傑進門時,對滿桌食物的狐疑眼神。

  說來,還真不好意思,因為一直想著余仁傑今晚會過來吃飯,想著晚上也許又可以有個人體抱枕,結果,蘇軾就忘情的一道菜、一道菜接著做,等到停手時才發現己經滿桌的食物,想來也真羞愧,他蘇軾竟然為了這樣一點小喜悅而沖昏腦袋,犯了這種錯誤,真是可恥!

  不過幸好,臉皮很厚是他的強項,臉一硬,什麼也看不出來,更別怕余仁傑會發覺到什麼。

  吃過晚飯,兩人又開始工作,最後攸關三年級生死的數學考卷,終於在兩人的打拼下完工出爐。蘇軾呼了一口氣,看了牆上的鐘,扭了扭脖子。

  「一點了,扣掉一些休息、上廁所的時間,每張考題花了一個小時半完成,真夠快的,好了!你先去洗澡吧!我收拾一下。」

  把考卷列印出來,蘇軾拿在手上細細觀看,裡頭有一半的考題是他出的,然後另一半則是腦袋糊掉的余仁傑,邊詢問他的意見邊編出來的,想來,蘇軾苦笑了一聲,手上這幾張考題突然像是有了重量一樣,有點沉沉的。

  到廚房倒了兩杯水,剛好遇到回來的蘇大姐,她脫好鞋子,步履蹣跚的走進來。

  「阿弟啊!」

  熱情的喊完,蘇大姐雙手張開想抱一下她親愛的弟弟,可惜距離沒拿捏好,搖搖晃晃的快倒下去。

  「不會吧!又喝醉了,小心被媽知道罵死你。」蘇軾趕緊上前架起蘇大姐,半拖半抱的把她扶回她的房間,丟上床,然後小心翼冀的幫她脫掉鞋子、外套,「大姐,余仁傑今晚住家裡喔!」

  「阿弟啊……看招……」

  蘇軾擋下拳,再道:「還有呀,明天早餐輪到你做了呀,記得起床。」又卸掉對方一招攻擊,知道跟醉酒的人說話是白費力氣,蘇軾把蘇大姐安置好就出來了。

  余仁傑很快就洗好澡了,仍然像是一隻被蒸熟的蝦子,紅通通的,蘇軾走到正在擦頭髮的余仁傑面前,雙手一伸,霎時,余仁傑以為是他突然哪裡又惹蘇軾不高興了,趕緊雙眼一閉,可是卻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臉上輕輕的撫摸,一怔,睜著乒乓球大的眼睛看著蘇軾,可惜眼鏡沒帶上,無法從模糊的臉孔獲取想得知的訊息。

  怎麼回事呀?蘇軾又想出了什麼新招式要來捉弄我嗎?

  實際上,蘇軾只是想確定一下余仁傑是不是熟了?他壓根不想捉弄余仁傑,可看到他一副呆愣樣,又覺得有趣,加上對方剛洗淨的溫暖膚觸令他更不想抽手。

  這小子的皮膚還真敏感呢!手指摸過的地方又更紅了……

  接著,從臉頰、脖頸、再到胸膛,蘇軾無禮的手,毫無詢問就擅自鑽進余仁傑的衣擺裡,然後,蘇軾的心裡在笑著、呵呵的在笑著。

  看著余仁傑強忍的表情真是趣味極了!雙眼閉得緊緊的、身子輕輕的顫抖,緊抿的下唇咬出了淺淺齒印,哎,他等一下又會哭吧,然後我再對他說個什麼理由,搞不好他又會跟我道歉暱!

  蘇軾本想再摸一會兒就放手的,可是卻情不自禁的往對方胸前的柔嫩果實采去,軟軟、小小的,蘇軾突然好想看看那果實受到刺激挺立的模樣,於是一隻手毫不客氣的將余仁傑的衣服撩起來……

  這下子,余仁傑真的忍不下去了,他當然納悶懷疑,可他記得蘇軾喜歡摸摸抱枕,想著今晚又會當抱枕的他,便沒有拒絕對方的摸觸,何況他是個男人,如蘇軾所說的,摸個兩把也不會怎樣,所以,他就靜靜的站著,反正蘇軾是不會傷害他的,只是……當他的衣服被撩起來的時候,他慌張了,不懂蘇軾到底要幹嘛的他,睜開緊閉的雙眼,顫抖的張開嘴,卻不知要說些什麼,雙手更是無力的搭在對方的手腕上。

  嘖,這傢伙終於懂得拒絕了。

  蘇軾悻悻然的收手,扔了一句:「我去洗澡了。」就躲到浴室裡去。

  看到余仁傑臉色發青的模樣,還真不好受,可惡,又嚇到他了,想起剛才手腕上的感覺,那搭在上頭的手,是那麼的虛弱無力,余仁傑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雞,縮得小小的,真是令人心疼……如果我直截了當的對他說我喜歡他,他會瞭解、會接受嗎?

  蘇軾煩惱著,他不想被余仁傑拒絕,說什麼也不行,自尊心極高的蘇軾,若讓一點路用也沒有的余仁傑拒絕的話,那可真是天底下的一大笑話,那絕對會是莫大的恥辱。

  說什麼也不能失敗!

  蘇軾想了很久,歸納出來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就是霸王硬上弓,吃到了人就是他的,可是這個後果不知真的能否如此美滿,也許會造成反效果,讓余仁傑再也不敢看他一眼也說不定;第二條路是慢慢攻陷對方的心,讓余仁傑反客為主,先對他說出喜歡,但是……蘇軾搖了搖頭,這太艱難了,余仁傑的腦袋瓜子沒有那麼強的理解能力,而且,他也不是小女生,搞這一套真是噁心極了。

  天呀!怎麼比出考題還困雄啊!

  算了,蘇軾打算先放下這個問題,現在睡覺比較重要,明天還得去學校呢!

  然後,出了浴室門後的蘇軾,又花了點時間哄騙余仁傑,用了一些歪理解決余仁傑的疑惑,再用一些混話騙他上床當抱枕。

  於是,理所當然的,蘇軾喜歡的抱枕又回來了,他高高興興的睡了一晚好覺,而余仁傑本就習慣蘇軾溫暖的懷抱,兩人都睡得不亦樂乎,像是一隻貪睡大貓跟一隻可愛的小老鼠窩在一起。

  「起床了,起床!今無可是本姑娘煮的早餐,快起來吃!」蘇大姐身著圍裙、手拿鍋鏟,大嗓門的踹開蘇軾的房門,這一看,有點傻眼了!

  什麼時候阿弟的床上多了一個人呀?還摟得跟連體嬰似的?唷,這不是上回的余仁傑,怎麼又回來當抱枕了?可憐喔……他那個房東太太不會又給他斷水斷電了吧?

  蘇大姐正在細細的打量床上兩人的姿勢,不時嘴裡還冒出嗯嗯啊啊喔的怪音,總算把蘇軾給吵醒了,等一對上蘇軾的眼縫,蘇大姐便揶揄說道:「摟那麼緊,小心黏在一起分不開呀……」

  「要你管!」

  蘇軾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回了一句孩子氣的話後,揮揮手把蘇大姐趕出去,他懷中的余仁傑還在睡,也難怪,緊繃的壓力加上出完考卷後襲上來的疲憊,真的累壞他了,蘇軾盯著他的睡顏,無邪得恍若天使一般,還帶著微微的笑。

  如果這傢伙每天都這種表情就好了,讓人看了心情愉悅不已,絕對會少了很多欺負他的人。

  可惜,蘇軾也想不通為何余仁傑一睡醒,那張臉就憂愁得宛若負債上千萬一樣。不過,蘇軾還是很開心,因為這樣放鬆後的可愛臉龐,只有他瞧得見,於是,他又輕輕的把手指覆上去那張天真的睡臉,而後緩緩的游移著,接著,一堆衝動的想法便冒了出來。

  想吻他!想摸他!想吃掉他!

  蘇軾恨不得化身為大野狼,繼續昨晚未完成的事,不過現在……食指與姆指就位,一、二、三,拉……起床了……

  哎,這觸感還真是令人愛不釋手,百看不厭、百捏不膩呀!

  *  *  *  *

  今天,余仁傑又頂著櫻桃小丸子的臉吃早餐,兩團紅撲撲的捏痕,到了中午才消失,然後,他很開心的將考卷交出去,看到主任、組長、老師們笑開了臉,總算沒再挨罵。

  放了心的他,超想把這消息告訴蘇軾,同時也想好好的向他道謝,於是趁著下課時間,他興匆匆的跑到三年四班,可是卻沒看到蘇軾的人影,便順手捉了位學生一問,這才知因為上幾節課老師們都讓他們班自修的關係,所以蘇軾現在還窩在圖書館沒回來。

  等余仁傑到圖書館一找,在二樓的自修區看到了蘇軾,這時,他身邊還坐了一名女學生,兩個人很熱烈的討論著功課,不曉得怎麼了,看到這樣的景象,余仁傑方才想對蘇軾講的話全都忘了,意識到他身為老師的身份,他不太想打擾對方,放棄般的念頭,讓他往辦公室走回去,因為他覺得悶悶的、怪怪的、不太舒服,他不喜歡看到那樣的蘇軾,那個對女學生和藹笑著的蘇軾,他有點不太認識。

  恍惚坐回自己的位子,余仁傑不解的想,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想法跟感覺,嗯……也許是我朋友太少,將蘇軾當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對方卻不盡然,他沒把我當成老師看待,也不像是朋友,那麼,我對蘇軾來說是什麼呢'到底是什麼呢?

  余仁傑的頭很大!

  蘇軾瞄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覺得在這種時間、這個地點遇上他的機率是微乎其微,所以他也就不放在心上。

  「如果這題用這種算法可行嗎?」巫湘問。

  聞言,蘇軾一愣,沒聽清方才巫湘說了什麼,這才知他出神了。

  真的是,只是瞄到一個影子就這麼介意,那如果真的是他,我不就會快快迎上去?嗟,我蘇軾何時變得那麼沒志氣了?

  蘇軾努努嘴,打散腦裡的一堆怪異念頭,制止他再想到余仁傑,把心放回書本,再度專心地與巫湘討論課題。

  咦?這題數學……這不是昨晚那張考卷上的題目嗎?是余仁傑出的,嗯,題型與解法都是一致的,只是數據不同,答案當然也不同!

  寥寥幾筆,蘇軾輕鬆自若的在計算紙上演練,而一旁的巫湘則是頻頻點頭,「喔……原來是這樣解,害我想那麼久,哎,都怪我三角的公式沒背熟。」巫湘望著蘇軾,眼裡閃過了一瞬的仰慕與佩服,但,不愧是全校高材生之一,那樣的感覺很快就被控制住,深藏在心底的匣層裡,只是,當蘇軾將答案算出的那一刻,他臉上所洋溢的笑靨,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巫湘的自制力毀出了一道裂縫,她從沒看過蘇軾這樣的笑容。

  柔柔的,帶著一點暖意,像春天的微風拂過心頭,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睛,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要是以往的蘇軾,肯定是笑得奸邪與得意,那種看了令人想揍下去的了不起。

  這傢伙是什麼時候性子轉了?

  巫湘有點訝然的盯著眼前這個彷彿與以前有點不大相同的蘇軾。

  「我臉上有什麼嗎?」蘇軾總算察覺到異處,摸著臉問道。

  「有呀……有很大顆的眼屎。」巫湘書一合、筆一收、筆袋拉鏈一拉,「我先回去了。」然後急急忙忙走了。

  這死巫女,胡說八道!

  蘇軾搓著眼睛幾秒後才知道上當了。

  搞什麼鬼,不是算得好好的,怎麼就這樣跑了?而且還把我唯一的一支筆也拿走,我要用什麼寫字呀?

  皺著眉,蘇軾瞟著巫湘離去的方向,滿臉納悶。

  回到教室的蘇軾,有位同學告訴他余老師來找過他,蘇軾此時才知原來圖書館裡的那抹身影不是幻影,真的是余仁傑,他有點小驚訝,但更多的是高興和輕盈的喜悅,他沒想到余仁傑會主動來找他,雖然不知理由,不過,得知這一事實已著實讓他愉悅不己。

  他有點在乎我了是嗎?余仁傑這個笨蛋,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察覺我真正的想法呢?

  對了,他既然有事找我,為何看到我就跑了?搞什麼鬼?

  蘇軾真的覺得今天的大家都變怪了,竟然摸不清楚他們在想些什麼,巫湘這樣,就連余仁傑也這樣?

  不行,放學後得好好問問。

  *  *  *  *

  鐘聲一打,蘇軾就在這裡守株待兔,他知道余仁傑絕對得回來這裡放東西。

  果然,遠遠的余仁傑抱著一疊東西走了進來,有作業本、有考卷、有雜七雜八不知名的東西擋住了他全部的視線,於是,蘇軾咳了一聲,余仁傑一聽,雙手一抖,居然懷裡的東西全散了架,掉了滿地狼籍。

  跟著,余仁傑身一彎、腿一跪,慌慌張張的趴在地上撿東西,頭壓根沒敢抬,一見,頂上的蘇軾歎了一口氣,那聲音裡滿是拿對方沒法子的縱容與寵溺,帶著微微的苦笑,蘇軾也彎下腰來撿拾。

  「真拿你沒轍耶!就差一步到位子,余仁傑,你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幸好你不是在餐廳裡當服務生,要不然,光你砸破的東西,老闆可是會賠死。」

  一聽,余仁傑羞得滿臉通紅,連耳根子也充了血,吱吱晤晤的道:「在、在學校裡要叫我……老師啦……」已經聽慣了對方的挖苦,余仁傑只是輕輕的抗議著。

  「是,余老師,不過辦公室裡早就沒人了,你要我喊給誰聽?」手腳麻利的蘇軾很快就把地面收拾乾淨,接過余仁傑手中的東西,往桌面輕鬆地一放,「吶,你早上找我做什麼?」

  「你知道?」

  這下子余仁傑不得不繼續面對那個讓他頭大的問題,老實說,他很想問蘇軾,自己對他而言是什麼?可惜他沒膽子問出口,他深怕聽到「只是一顆抱枕」這樣卑微的答案,那樣,他會很傷心、很難過的,所以,他真的不敢問。

  「我、我忘了……」

  「忘了?不會吧!難得看你特地跑來找我,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呀!怎麼會忘了?」

  感覺蘇軾有刨根究柢的氣勢,余仁傑越想越悲哀,那幕蘇軾與女學生熱烈討論的氛圍、和藹又陌生的蘇軾,浮在記憶裡的那景象,真是渾然天成。

  那才是蘇軾該有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和我搞在一塊,還要費盡心理照顧麻煩的我。

  一想到此,余仁傑忽的胸口一滯,悶得相當不舒服,因為他突然知道了……

  那個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吧?所以蘇軾才會對她那麼好,而我會覺得難受的原因就是……

  我貪戀著蘇軾給我的溫柔、照顧,那樣親切而友善的情誼,我很想持續擁有。

  古人云:豁然開朗,余仁傑是想通了,卻只覺得悲傷,他知道他遲鈍、笨拙,從來沒有交情深厚的朋友,能遇到蘇軾,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憶起能吃到蘇軾親手做的美味食物、夜晚溫暖的被窩,又想到蘇軾對他的好,那些快樂的感覺,讓他充滿著歡悅的笑……他真的真的很希望能一直和蘇軾做朋友……可是……

  蘇軾有女朋友了,以後享受那些溫柔的對象,將不再是我……

  余仁傑腦裡轉著一堆雜七雜八的念頭,全然不知他的表情轉瞬間換了好幾個,忽而笑、忽而愁,末了又似快哭了,等到察覺時,他的鼻子酸酸的,又快掉淚了,這才曉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龐靠得是那麼的近……然後……濕濕的?

  嘖!這樣就嚇呆了,才親臉頰一下而己。

  蘇軾看著余仁傑呆愣的模樣,心裡滿溢的酸甜滋味讓他心疼極了。

  唉,我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人呢,又笨又呆,又膽小又愛哭,一點情趣也沒有,年紀又大、長得又衰……可是,眼睛就是移不開呀!其實,這種衰相也值得自己研究研究,不過,更值得我在意的,當然就是余笨蛋的笑臉,誰叫他方才又笑又哭的,我是有點忍不住啦,不過,就是想親親他。

  所以,蘇軾發揮他的流氓本性,落落大方的接住余仁傑,將他拉近一點,將對方眼鏡一撥,低下頭,目標是那雙那笑起來總會掛著小酒窩的唇,於是,輕輕碰了碰,小啄幾口,等蘇軾還想再進一步採取的時候,卻響起了某種東西掉落的聲音,像是一支筆掉到地上那樣,輕微而響亮。

  聞言,蘇軾側頭一看,地上果然掉了一支筆,是那支在圖書館裡不小心讓巫湘收走的筆。

  「報告……」

  巫湘睜大了眼,突兀而難以置信的畫面闖進了她的眼簾,要進辦公室的口令,喊得是稀稀薄落,她感到了無窮的尷尬,臉色白了一白,霎時眼光不知該放在哪裡才好?

  僵持了片刻,高材生的腦袋果然與眾不同,巫湘倏的蹲下身,用極緩的動作撿著筆。

  這時,蘇軾已經放開思考能力早已癱瘓的余仁傑,他站到余仁傑的身前,用高大的身影擋住他,神色不善的望向巫湘。

  「抱歉,我不小心把你的筆收走了,聽說你在這裡,所以,吶,還你。」巫湘神色自若的說著,彷彿剛剛什麼也沒看到。

  蘇軾無言的接過筆,摸不清對方在盤算什麼。

  「好啦!蘇軾,我先回去了,學校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巫湘抬手看了一下表,「如果記得沒錯,警衛伯伯再過三十分鐘左右會來開門,記得早點回去呀!掰掰!」揮揮走,巫湘以稀鬆平常的態度揮揮手離開。

  要煩惱吧!蘇軾也認為這種情況需要煩惱,巫湘應該看到了吧!他得弄清楚巫湘會不會把這事說出去,不過,以他對巫湘的瞭解,這事大概不可能,只是……

  還是得去處理一下,跟對方說一說!

  現下,蘇軾最需先解決的事則是那個……余仁傑似乎七魂六魄全嚇沒了,睜著無神的雙眼,臉色青白。

  蘇軾幫對方把眼鏡戴回去,拍了拍余仁傑的臉頰,喊道:「余仁傑,你醒醒。」捏捏捏,「你再不醒我就繼續喔……」蘇軾作勢頭再壓下去,準備貼上對方的唇時,卻瞟見余仁傑的眼淚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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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被人威脅的考試&禮物


  看見心愛的人流淚,任誰都會心慌,蘇軾也不例外,儘管他很討厭看到余仁傑哭,尤其是當對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嚎啕大哭時,總是想一拳給他,讓他閉嘴,想想,又不是三歲小孩,哭成那樣丟不丟人呀!蘇軾從以前就常見到余仁傑這種丟死人的大哭,像個娘兒們,有夠沒種的,見了就心煩,可是,這次不一樣了……余仁傑哭得他好心疼。他不鬧不叫,眼淚靜靜的掉,宛若有著相當傷心的事情,委屈極了。

  蘇軾心裡也知曉方纔的動作對余仁傑的衝擊真的太大了,可余仁傑又不敢對他凶、不敢對他生氣,是沒法子才這樣子哭的。

  唉,可憐的小傢伙,蘇軾也不是故意欺負他的,而且,那樣的行為根本就不叫欺負,如果情況允許,他鄉想再進一步呢!

  蘇軾傷腦筋,這情形到底要如何安慰對方呢?難道要敢下身段,溫言軟語的請求對方原諒?

  哄他?開玩笑,這些還真不符合我的本性,但,若不做點什麼,余仁傑也許會哭到明天還繼續吧!

  「余仁傑,你就別哭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就當作被狗……」蘇軾心中呸了一聲,怎麼把自己當成動物了,「呃……就當作被貓舔了幾口,死不了人的。」

  平時讀書寫考卷的伶俐思維全消退了,蘇軾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越是安慰越是糟。

  「你就說句話、出個聲吧!告訴我你到底在哭些什麼呀?」

  蘇軾有點急了,想到巫湘剛剛說剩三十分鐘警衛先生會來關門,到時看到這種情形,以他惡名昭彰的流氓稱號,明眼人一瞧就是欺負老師的罪名,警衛伯伯一定會將他移送法辦的。

  余仁傑仍不出聲,於是,蘇軾真的惱了!好吧,一不做二不體!蘇軾豁出去了,雙手對準余仁傑的臉蛋一捧,狠狠的將唇印了上去,撬開對方的牙齒,猛烈卻又不失溫柔的入侵,長驅直入的探索著對方的柔嫩之地。

  雖然沒什麼經驗,蘇軾吻得有些生澀,但,順著本能在對方口腔裡翻攪的舌頭也已經足以把余仁傑搞得雙腳發軟、攤在蘇軾的懷裡,啜泣聲早已停止,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喘息。

  總算不哭了,蘇軾吁了一口氣,心想,不能再待下去了,趕緊拿起包包,拉住余仁傑就走。

  現下,余仁傑的腦袋裡一片混亂,東西還沒整理就被拉出校門口,他真的不懂蘇軾對他所做的事情。

  為什麼他會對我做這種事?這不是情人之間才會有的行為嗎?

  第一次,余仁傑真的驚傻也嚇哭了,他沒料到蘇軾是如此惡劣的人,竟拿這種事捉弄他開他玩笑,可第二次又是為何呢?

  論打架一定打輸,論罵人也一定說不過對方,余仁傑只能呆呆任由蘇軾拉著他,然後一語不發的被送回家;在離開的時候,蘇軾依舊沒有對余仁傑說為什麼,沒有解釋也沒有跟他道歉,讓余仁傑的心情異常低落,而且困惑、難過,他想弄清楚,可隱隱的,他又害怕聽到答案。

  嗚,蘇軾一定又是在捉弄我,好可惡的人……

  *  *  *  *

  「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麼。」巫湘定定的看著約她出來的人,不卑不亢的說道。

  圖書館後頭的小樹林,是個很好談話的地方,人煙罕至,巫湘望著矮灌木圍起的小池子,裡頭有大肚魚在悠遊,池面有著從樹縫間灑下的金黃陽光,映在水裡斑駁可愛。

  「那麼可以請你保密嗎?永遠的那種。」

  一聽,巫湘笑了,沒有聲音的笑了,笑她自己才剛剛開始萌芽的小小單戀愛苗,在昨天下午時就己宣告夭折,另一方面又笑蘇軾果被戀愛沖昏頭,她巫湘豈是會做這種散播他人私密八卦的人嗎?真是太看不起人了!

  「可以,不過有個條件。」既然你這麼想,那麼就像一點好了。

  巫湘抱著有點耍玩蘇軾的心態,誰叫他這麼不相信她呢?加上,她是真的被昨天的情景嚇到了,不討點補償不行。

  只是,她真的想不到竟然有人會對余仁傑有興趣,余仁傑在她心中的評價的確不是很高,缺點又多,蘇軾居然會迷上這種人,如果前天有人對她說這件事,她肯定會嗤之以鼻,現下再看,還真是難以置信啊!

  「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去說,到處說,我想,這種有趣的新聞,也許媒體會喜歡喔,相信余老師到時應該會很有名吧!」搭上肥皂劇那種壞心女角的諷笑,巫湘為自己的演技打上一百分。

  「別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打你……」一拳擊在身旁的千層樹上,蘇軾有點怒了,他沒想到巫湘這小妮子竟然敢趁人之危威脅他。

  巫湘繼續笑笑的看著蘇軾,她曉得蘇軾是不會無緣無故打人的,更何況是打女生,所以,她才不怕;結果,互瞪了幾秒,蘇軾投降了,他禁不起這樣的威脅,到時受傷的會是余仁傑,他不想傷害余仁傑。

  「好吧!我答應你的條件,請你不要說出去。」蘇軾難得用著哀求的語氣說話。

  「行,我不說,不過你這次考試得贏我,這就是條件。」勝利的表情,無畏無懼。

  巫湘打這念頭很久了,每次考試她總覺倍感壓力,時常第二名的蘇軾就緊逼在後,可卻沒有一次超越她,害她老是以幾分之差險勝,贏得驚險,事後察覺,那傢伙絕對是故意的,所以,她這次定要兩人公公正正的比一次,然後打敗對方,勝得理所當然。

  「好,我答應你。」眉尖跳了一跳,蘇軾硬氣的說。

  *  *  *  *

  余仁傑只要眼睛一閉上,就會憶起那天下午的可怕景象,蘇軾的臉放得好大、舌頭伸得好長,舔得他滿頭、滿臉的口水,同時也堵得他不能呼吸。

  嗚嗚,好可怕……我一定會被他堵死的,嗚嗚,快死掉了啦……

  余仁傑猛的直起身體,這才知曉他又做惡夢了,這幾天他總是睡不好,一想到蘇軾用那種惡作劇愚弄他,心情頓時就難過起來,他想直截了當的請蘇軾以後別再這樣,可惜就是沒有足夠的勇氣,而且,從那天之後,他們也沒有時間和機會碰到面。

  所以,余仁傑愈發認為蘇軾是在愚弄他,除了課堂上見到面外,余仁傑每次一蓄積一點小勇氣去找他,每每他都是陪著上次的那位女學生一起在圖書館用功,後來,余仁傑認出了那女學生是巫湘、是全校的高材生之一,兩人用功的景像是多麼的契合,分明就是一對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如此,余仁傑也就不好意思前去打擾,只能在一旁默默祝福,希望他們未來考上理想學校,並祈禱蘇軾再也不會戲弄他。

  又是余笨蛋,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每次在圖書館瞄到他,以為是有事找,結果,沒想到那傢伙瞟我一眼就走,害我都摸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鑒於上次嚇到了余仁傑,蘇軾便不敢再冒然前去詢問,只是瞅著他那落寞的身影轉身離去,內心的煩躁是一次強過一次,但是,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盡力唸書,然後贏過巫湘,不然讓這個巫女一瘋起來,到處放話還得了。

  不行不行,沒時間煩了,讀書讀書!

  翻過下一頁,蘇軾埋頭苦幹,恨不得把書中內容,一字不漏的全刻進腦子裡。

  *  *  *  *

  期末考那天,天氣出奇的壞,一大早就陰雨綿綿,像極了蘇軾的心情,沉重又陰鬱。雨衣果然缺點不少,蘇軾到校時,兩隻鞋子都是濕的,幸好神奇合作社裡有專門賣給住宿生的拖鞋,買了一雙換上,兩隻腳丫舒爽了不少。

  考試開始前,巫湘睨了蘇軾一眼,擺明了是挑釁加警告,要是平常,蘇軾才不吃這一套,可今天他卻得戰戰兢兢的寫考卷。第二節考數學,拿到考卷的那一刻,蘇軾眉頭略略皺了一皺、眼神閃了一閃,默默的作答,期末考後,接著的是聯校模擬考,等到又考數學時,蘇軾這次卻揚起薄薄的笑,他是第一個交卷的,帶著灑脫離場。

  連續考了四天,三年級學生被折磨得不成人彤,都快考焦了,所以,結業式一結束,寒似正式來臨,學生們全都像是出了籠的鳥兒,不知躲到哪去消遙了,而當天晚上,蘇軾是騎著他的摩拖車直奔某處。

  余仁傑正在改著這次全校考的數學考卷,他對著某一張考卷瞪著,這張他已經改了一個多小時了,可他仍遲遲無法打分數,答案並不是沒寫,而是每個答案都錯,不禁眉尖的結越捲越大,所以,他從另一份考卷裡抽出那張相同的名字,仍然無法給分。

  我不相信,這根本不可能呀!零分,蘇軾的期末考零分、模擬考也零分,不不,一定是我看錯了,再改一次!

  啪!雙手拍上桌面,余仁傑的整張臉已經皺成了一團。

  不可能的,這大概是別校混進來的,蘇軾那麼厲害,不會考零分的,這不是他的考卷,對對對,肯定是這樣!

  就在余仁傑還在思索有無別的可能性時,門鈴響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到,余仁傑一開門就看到蘇軾。

  「蘇軾!你來得正好……」

  「走吧!我們去夜遊一下,好不容易考完放假了!」蘇軾笑著說,臉上有著難得一見的和煦,直把余仁傑看得一愣一愣。

  「啥?」還沒消化完蘇軾的話,余仁傑就被拉下樓、被塞了一頂安全帽。

  機車馳騁了許久,余仁傑在肚子悶了一堆話,不知該如何對蘇軾說。

  蘇軾為何突然跑來找我,還拉我去夜遊?上次令人尷尬困窘的惡作劇,尚未令我完全遺忘,好想問原因,可是既然是惡作劇,還需要原因嗎?應該不用吧……不過,剛才改的考卷就得問清楚才行……

  就在余仁傑思考得百轉千回時,機車終於停了下來,橫跨眼前的是一條寬闊大河,黑壓壓的水面映著粼粼艘光,河的兩邊全是藍藍綠綠的綵燈,人影絡繹不絕,熱鬧中又帶著夜裡閒散的寂靜,來來往往的人們細語不斷,有的攜家帶眷牽著小狗漫步,有的看到吸引人的表演活動便駐足而望,甚至有些人坐在一邊靜聽著悠揚音樂,不時有人將錢幣投進表演者前的小桶子裡。

  長長一條河,兩岸儘是如此光景,看得余仁傑相當新鮮,夜風徐來,令人舒暢,想也知道這裡是哪裡,更別說還有豎在一旁的說明立牌。

  「好漂亮……」余仁傑由衷的感歎,這是他第一眼的印象,那璀璨的燈光把寬敞的河麵點綴得華美不已,直把余仁傑的心神都吸引過去。

  「走吧!這裡還有蠻多有趣的東西。」

  放好安全帽,蘇軾領著余仁傑逛下去,一路上停停走走,還買了不少小點心吃。

  「我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這裡,搬來了也還沒時間來這裡……沒想到會這麼寬廣……」

  「過年倒數時,這裡更熱鬧,人山人海……」

  難得如此融洽,兩人聊了好一會兒,余仁傑腦裡的煩惱,暫時不知拋至哪兒,心情愉悅了起來。

  等走到了一個手工藝品的小攤位時,師傅正在現場示範美麗的晶體雕刻,只見電動雕刻刀轉了轉,一朵小巧白色玫瑰便成形,余仁傑看得是目不轉睛,拉著蘇軾講起以前大學時他利用壓克力做標本的事,這倒令蘇軾受寵若驚,沒想到余仁傑今晚的話說得是如此正常,大概是他太高興的緣故。…

  蘇軾轉頭看了一看,小小的攤位上擺著琳琅滿目的壓克力飾品,燈光一打,,亮晶晶的,有的可愛、有的美麗,於是他便隨口一問:「你覺得哪個好看?」

  一聽,余仁傑倒是很認真的研究起來,每個都拿起來細細觀看,最後指了一個紅色小瓢蟲說道:「這個……」

  當蘇軾拿起它付帳,到把瓢蟲放在余仁傑的手心裡,余仁傑都還在發呆,之後,余仁傑用有點發顫的語音說了無數次的謝謝,直到蘇軾的耳朵都快長繭了,才被喝止。

  禮物,是禮物呢!

  從小到大,余仁傑收到的禮物屈指可數,一次是國小隔壁位子的小女生把一支斷掉的鉛筆送他,那時,他覺得她是全校最可愛的小公主。

  一次是國中時,放學回家遇上了本校不良少年與外校生在打群架,幸好那時雙方已經打完了,各路人馬躺得東倒西歪,路過的他,被某個人給拉住,那人說:「這送你。」然後把一支沾了血的蝴蝶刀交給他,余仁傑望著那個人飛快離去的身影,覺得他真是神氣非凡,然後,那天他在警局待到晚上才由父親接他回家。

  還有一次是……好像沒了,寥寥可數的次數,十根手指頭就數完了。

  余仁傑往回翻找著記憶,他沒想到如今他都這麼大了,還會有人送他禮物,剎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的向蘇軾道謝。

  真好,能認識蘇軾真好!

  給了對方一個感激的笑靨,紅色小瓢蟲在余仁傑的掌心裡散發著暖暖的熱度。

  我會好好珍惜的!

  余仁傑在回程的路上,把紅色小瓢蟲握得緊緊的,深怕不小心就會弄丟。

  帶他出來是對的,早知道,以前就應該常帶他出來逛逛!

  蘇軾很高興看到余仁傑如此開心,當他把紅色小瓢蟲送給余仁傑時,余仁傑的那表情,差點讓蘇軾以為他自己是皇帝,然後賞了什麼稀世珍寶或是免了什麼罪一樣,真夠誇張的。

  余仁傑的笑容讓蘇軾移不開目光,直盯著,隨著笑意的加深,蘇軾對余仁傑的喜歡更是加倍,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比小時候暗戀某某某還要強烈,像是一顆熱氣球不斷的膨脹,最後升騰直奔天堂,腦子裡更有一個不斷放大的聲音在喊著:「哈哈,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呀!」

  古人云:情人眼裡出西施。果真正確,蘇軾覺得此時此刻的余仁傑真是好看極了!那眉、那眼、那鼻、那嘴,就連那俗斃了的髮型與著,都順眼不已。直覺這樣才是余仁傑,雖然外表平凡無趣,可卻只有他才見得著那最驚奇的一面。

  在那呆呆的個性、可笑的遲鈍反應和白癡的思考邏輯下——隱藏著最單純、最善良的心,他是蘇軾見過最不可思議的人,有時讓人氣得半死,有時又讓人移不開目光,所謂又恨又愛,大概就是這樣吧!

  不過,哼哼,不是他太狂妄自大,想全天下,大概也只有他蘇軾一人會喜歡上這個人,也只有他有著驚人的耐力與毅力,這才找得出余仁傑的優點,要不然,誰會喜歡余仁傑呀!

  一想到這,蘇軾的鼻子不禁有點得意的翹了起來。

  只是,余仁傑對蘇軾的道謝太過頭了,也不會換句話來說說,於是,蘇軾惱怒的一吼,總算讓他閉上嘴。

  *  *  *  *

  清澈透明的方形壓克力,中間刻著一隻鮮艷的紅色小瓢蟲,瓢蟲身上還有五顆小黑點,栩栩如生、小巧可愛。余仁傑的手機不常用,所以就把飾品上的小繩子解下來,換上一條較長的線串上,姆指般大的壓克力成了輕巧的項鏈墜子,埋在胸前的衣服裡頭,戴上去似乎連心都變得暖和。

  那天夜遊回來後,余仁傑抓緊機會就問:「為什麼你的數學全都是零分?是筆誤嗎?」

  「喔,你說那個呀,不是筆誤,我是故意的,這樣才公平呀!」蘇軾笑笑說著,毫不在意,「難道你真要我寫對,別忘了,題目是誰出的。」

  所以,余仁傑只能如實打上分數,然後把成績往上報,於是,工作暫時結束,不過,還有一個星期的輔導課程要上,之後剩下的時間,就算是余仁傑的寒假,余仁傑打算回家,因為他有好一段時間沒回去了。

  課程結束的最後一天,余仁傑覺得還是跟蘇軾說一聲比較好,整理好桌面,他逕自往圖書館走去,卻沒有在二樓的自修區看到蘇軾的身影還有他旁邊的女孩,倒是桌上還有著熟悉的鉛筆盒跟書本。

  余仁傑推想他們兩個大概一起去三樓或四樓找資料了,不知何時會回座,枯等也不是辦法,所以余仁傑先到三樓去看看,人很少,余仁傑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兩人。

  只是……那景象令余仁傑重重的閉上眼睛,他不敢多看也不想看,在書架後的隱蔽陰影下,蘇軾竟然在親吻那個女孩,就像當初他對余仁傑所做的惡作劇一樣,忽然,余仁傑心口涼涼的,戴著小瓢蟲的胸膛開始發冷,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這樣的感覺?這樣莫名而無法理解的感覺令他恐懼,他轉身拔腿就跑,一刻也不敢停留。

  為什麼要逃呢?余仁傑不曉得,他只知道他得快點離開那裡,不然他會冷得發痛。心疼疼的,像是被針扎似的難過。

  等一回到租賃住處後,余仁傑把東西打包一下,連夜坐車回老家去,他想,早點離開這裡,那難受的感覺應該也可以早點忘記。

  完全不知情的蘇軾,隔天早上找不到余仁傑,他想,才不到一個晚上,人會消失到哪裡去?下午再過來,還是一樣的情形,這下子,他有點著急了。

  余仁傑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以他那遲鈍的手腳,摔進水溝裡是大大有可能,在附近找了一下,超市、圖書館、學校都沒余仁傑的影子,他到底是去哪裡了?

  再這樣毫無頭緒的找也不是好方法,情非得已下,蘇軾只好硬著頭皮向導師要來余仁傑的電話號碼。

  響了許久,電話總算有人接了。

  「喂……」

  「余仁傑!你現在在哪裡?」

  「我、我在A縣的老家裡……昨晚上我……」

  「家裡?」好大的膽子,居然一聲不吭的跑回去!

  真是氣炸了,如果可以,蘇軾還真想當場掐死余仁傑,跟著,他怒氣沖沖的問:「為什麼沒跟我說一聲?」

  一陣沉默,余仁傑答不出來,他本預計跟蘇軾說的,只是……

  「說話呀!你以為裝啞巴我就會原諒你!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找多久嗎?竟然給我跑回家了!……」尚未出口的惡罵,在聽到話筒裡一聲嗚咽下,停了,冷靜下來的蘇軾,反倒有點內疚、窘迫,覺得他真的太凶了一點。

  難得余仁傑又哭了,雖然在以前這是很正常的現象,可就蘇軾觀察,自從那次他一句醍醐灌頂的活,促使余仁傑當頭棒喝、發誓要好好振作以後,這現象就很不正常了。

  只不過罵了他,也沒親他、摸他,怎麼就哭了?余仁傑不是早就習慣我的惡言惡語了嗎?

  皺了皺眉,蘇軾開始安慰,「你、你別哭呀!我不是故意的啦!今天找你找急了才會這麼凶,好了啦,拜託你別哭了。」接連幾次需要柔聲安撫的場景,蘇軾的姿態在不知不覺中,被余仁傑越磨越底。

  口沫橫飛哄了許久,余仁傑總算出聲了。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有時候你捉再我……可有時候你又對我好好……」

  余仁傑講得斷斷續續、抽抽噎噎,聽得蘇軾迷迷糊糊、亂七八糟。

  「呀?什麼什麼怎麼辦?」

  「你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

  「什麼?……喂!喂喂!」好傢伙,居然敢掛我電話!

  嘟嘟嘟的盲音讓蘇軾的怒火開始奔騰。

  搞什麼鬼呀?我根本就聽不懂余仁傑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那傢伙到底是怎麼了?還哭成那樣,難道我前天晚上又對他做了什麼嗎?沒有呀!還是昨天的輔導課,這更不可能,我可是超乖的專心盯著他上課呢!那,究竟是怎樣啊?

  余仁傑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真是愈來愈摸不清他的想法,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很喜歡他,喜歡到,剛剛聽到他在電話裡哭了,心窩就好像拿了把電鑽子鑽似的,心疼,然後更多的是捨不得。他怎麼會哭了呢?哭成都樣,天也沒塌、地也沒裂,他到底是怎麼了?

  擔憂,蘇軾滿心的擔憂,那個人現在離他那麼遠,他該拿那個人怎麼辦才好?

  在校人稱蘇天才的蘇軾,現在反倒不知所措,一時之間,竟沒了主意。

  人不在我身邊,我能有什麼主意呀!可惡,這小子是在鬧什麼脾氣,等見到他,一定要好好打他的屁股!哎,他會回來吧!是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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