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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歡喜冤家系列之三 蝕骨銷魂》作者:風過無痕【出書版+番外】(H)

《歡喜冤家系列之三 蝕骨銷魂》作者:風過無痕【出書版+番外】(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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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冤家系列之三] 蝕骨銷魂(出書版)+番外 BY: 風過無痕

  簡介

  雖然生就一張傾城絕色的容貌,

  但是白小蕊卻發誓要清清白白地唱戲,

  不惜放棄京城的繁華煙雲來到江南。

  可是帶著這樣一張惹事生非的容貌哪能不招來禍端?

  要想堅守誓言,不淪為男人的玩物談何容易?

  陳茂生原本只是當白小蕊是個普通的戲子、

  不過仗著自己生得漂亮便視所有男人如洪水猛獸、登徒浪子。

  卻也不想想他「陳二兩」分明就是個義博雲天的真漢子,

  被人這樣小覷,讓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惡氣?

  一個是人比花嬌寧折勿彎的雪中寒蕊;

  一個是性格豪爽敢作敢當的錚錚男兒。

  一見傾心再見鍾情,

  經歷重重波折之後,又將惹出一段怎麼蝕骨銷魂的深情?

  ……

  楔子

  江南初春,天色尚未亮,楓樹鎮上來了一群特別的人。他們一進楓樹鎮就在楓樹鎮最好的紅楓客棧門口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一位十六七歲少年模樣的男子。

  「是這裡嗎?師弟?」

  少年一開口,聲音如深谷幽雅,清亮動聽。

  馬車上另一個少年探出頭來,他比剛下車的少年約莫小了一兩歲,一看四周連連點頭,「我小時就是從這裡被賣戲班的,我可回來了。」

  少年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勾起嘴角,「咱們就住這兒吧!」

  「好!」

  不遠處朝霞托著紅日慢慢從東方升起,襯得少年雪樣肌膚暈生雙頰,粉唇微啟,露出雪白貝齒,柳眉鳳目,顧盼之間無限風情,烏黑的髮絲被風輕輕吹起些許,輕靈飄逸。

  掃大街的人打著呵欠走出來,一眼看到此情此景,頓時扛著掃帚呆立在那裡!

  這人實在太好看了,美得讓人渾身輕顫,渾然不知身在何方,只覺得心臟亂跳,靈魂出竅。

  目光緊緊的跟著那人,一直到他消失在紅楓客棧之後,那掃街的才「咚」的一聲,重重地暈倒在了地上。

  第一章

  陽春三月,眾龍鎮的陳茂生準備為母親陳老夫人慶六十壽辰。

  提起這個陳茂生,眾龍鎮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他家祖上為官,家底豐厚,陳茂生雖然不是個讀書的料,但是生意做得十分出色,江南一帶都有他家店舖分號,誰見了不尊稱他一聲「茂爺」?再加上為人又豪爽,若遇上老弱病殘幼上門求助,不論因由都會先贈送上二兩紋銀,所以人送綽號「陳二兩」。

  陳茂生是陳老夫人三十幾歲才生的獨生子,自然對母親十分孝順。為了替母親慶生,他特意叫管事去請京城過來有名的戲班「花家班」。

  這花家班有個頭牌花旦,年方十六,但凡聽過他戲的人都說他唱功一流,扮相更絕,那身段眼神祇有「蝕骨銷魂」四個字可以形容。

  陳老夫人是個戲迷,附近叫好的戲班子陳茂生早就請了個遍,唯獨這「花家班」的白小蕊的戲她還沒看過,每次提起來就遺憾的很。

  陳老夫人年歲已大,出遠門又不方便,雖然陳茂生有心帶母親去聽戲,卻也一直未能如願。這次剛好聽說他們戲班從京城來到附近,陳茂生自然是想也不想趕緊花了重金去請,說什麼也得讓母親過足戲癮。

  誰知管事去了半天,回來時居然一臉喪氣。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

  拿去請人的拜帖原封不動,陳茂生心裡頓生不快。

  「別提了,茂爺。」管事連連搖頭,一臉恨恨的表情,「你道這白小蕊是個什麼人?脾氣大得很啊。我好說歹說人家硬是不答應,說不唱堂會。你說哪有戲班子不唱堂會的?我還剛說沒兩句,他,他就急了。指著鼻子罵我一把年紀不要臉。我老臉不要沒有關係啊,可是我怎麼說也是您茂爺的管事,別說這眾龍鎮,就是江南一帶,誰不給你三分面子?人說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小戲子也太張狂了,實在可恨啊!」

  「他怎麼罵你了?」陳茂生微微瞇起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

  「那小戲子說,看我一把年紀,原本不想說難聽的話,不過,既然他已經明明白白地拒絕過了,我還厚著臉皮不肯走,也就怪不得他說話難聽。他還說,有錢人家的奴才仗勢欺人他見得多了,他只要說不去,八抬大轎來請也是不去,被人逼著抹脖子也是不去,再無二話。您聽聽,這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

  「小性子挺張狂。」陳茂生冷冷地哼一記,「你是不是去請人家的時候,仗著是我家管事,對人家呼來喝去,得罪他了?」

  「我哪有啊!」管事大喊冤枉,「您茂爺是什麼人?我跟了你也不是一兩年了,做事怎麼會這樣沒分寸?給你丟臉的事我哪回做過?實在是,實在是這白公子性子太……」說到這裡,管事歎了口氣,委屈的只搖頭。

  「我就不信這個邪。」陳茂生霍地站起身,揮了揮手,「小柒給我備馬,我倒要親自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居然敢這樣囂張?」

  「好咧。」管事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原本是小廝做的活也搶著做了,只希望看看陳茂生給那張狂的小戲子一個下馬威。

  陳茂生騎著馬跑了一個多時辰,才來到「花家班」落腳的楓樹鎮。他們一行人就住在楓樹鎮上最大的客棧「紅楓客棧」裡。

  陳茂生走到紅楓客棧門口,剛一翻身下馬,紅楓客棧的店小二就趕忙迎了出來。

  「茂爺來了。」

  陳茂生點點頭把馬交給小二,隻身走進客棧。

  掌櫃的已經迎在門口,滿臉堆笑地問他,「茂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甭跟我來這套。」陳茂生揮了揮手,不喜歡這套虛的,「你們客棧最近生意好啊?聽說從京城來了票大買賣,是不是啊?」

  「哪裡哪裡。」掌櫃的見他臉色不善更是誠惶誠恐,「京城來的『花家班』現住在小店。」

  「我聽說花家班的白小蕊小性子挺烈啊?」陳茂生轉過身稍微的瞇起眼睛,「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沒有聽說啊。」掌櫃的苦苦思索了半天,「白公子為人挺客氣的,小二給他送水送飯都沒他有什麼抱怨,斯斯文文的就是不太愛說話,也不怎麼愛出去玩,倒是他的師弟話挺多,嘰嘰喳喳像只小黃鶯,性子蠻討喜的。」

  「怎麼不囂張啊?」陳茂生轉頭瞪著掌櫃的,「他連我請他過去唱堂會的管事都給罵出來了,這還不囂張?還要怎麼樣才叫囂張?」

  「哎喲,這事怪我。」聽到這裡掌櫃一拍大腿,連忙道歉,「白公子來的時候吩咐過我,在店門口貼張告示,上面寫明了,『一不收禮,二不去唱堂會,三不私下見客。』可不,我這一忙就給忘記了。怪我怪我啊!」說著掌櫃的趕緊叫來小二,「快快快,白公子要我們貼的那張告示呢?快給貼到門口去。」

  「慢著!」陳茂生伸出手,「這告示拿來我瞧瞧。」

  捲成一團的告示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剛才掌櫃所說的那幾條,字跡清秀,倒讓陳茂生不由對這字的主人產生了一些興趣。

  「居然還有這樣的規定,這白小蕊倒是有幾分意思。」

  「茂爺,這事怪我。得罪您府上的管事,全賴我忘了貼這告示,你看我面子上,高抬貴手。」掌櫃抱拳連連道歉。

  「我能不計較他得罪我家管事的事,可我母親還等著他回去給唱堂會。這事就算了,我還是得找他,親自請他去我那兒一趟,我不能讓我母親六十歲壽辰過得不舒心吧?」說到這裡,陳茂生把告示往掌櫃手裡一塞,「對不住您,你剛才沒貼,現在這告示你還是不能貼。我也沒瞧見這告示,要不然可別怪我陳茂生翻臉無情。」

  「茂爺,你……」掌櫃急得跳腳,又不敢攔陳茂生,只好哭喪著一張臉叫小二,「把這個收起來。」

  「那白公子那兒?」

  「他來楓樹鎮能住幾天,得罪了『陳二兩』,我們這店還要不要開了?笨!」

  陳茂生提著長袍三步並做兩步奔上樓,剛上到樓梯口那兒,就聽到有人清唱著:

  「未開言不由娘珠淚雙流,叫一聲仕林兒細聽從頭。黑風仙他本是娘的道友,他勸娘苦修行自有出頭。峨嵋山同修煉千年時候,只因為貪紅塵下山私游……」

  此人聲音高時清亮,低時渾厚,吐字清晰,每一處拖腔都韻味十足,令人回味。

  陳茂生跟著陳老夫人也聽了不少名段子,這出《祭塔》陳茂生也相當熟悉,但是能唱得如此令人動容的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不用問,這個人除了是白小蕊之外再不可能是別人。

  陳茂生原本還想趕過去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此時聽他一段唱腔,倒是把先前一些輕蔑收起了一些。暗想:這白小蕊倒也是有些來頭,怪不得比旁人驕傲些。

  本來想趕過去軟硬兼施也要請他回府唱堂會,此時聽他清唱卻聽得入了迷,只靠著樓梯搖頭晃腦跟著打拍子。聽得正在興頭上,那白小蕊一句拖腔唱得又是動情又是婉轉,陳茂生聽得簡直如癡如醉忍不住雙手用力一拍,大聲的叫了句「好!」。

  若是在戲園子裡,他這聲「好」自然是叫在點子上,只是他現在在人家客棧裡,那白小蕊不過是清唱練戲,突然聽到有人叫好,很自然就停了下來。

  陳茂生也覺得自己實在太過唐突,這樣冒失地打斷別人練嗓子,心裡正後悔不已,突然聽到「吱呀」一聲,離他不遠的門打開來,一個白皙少年立在門口行了一禮。

  「方纔是你叫好?」

  「正是。」陳茂生回禮抱了抱拳,「剛才是你唱的祭塔?」

  「正是。」少年微微勾起嘴角,「在下白小蕊。」

  「久仰大名,在下陳茂生,人稱茂爺。」

  互通姓名之後,陳茂生不由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年。

  身形消瘦,特別是那腰簡直細的不勝一握,一身湖藍越發襯得膚色雪白,容貌的確是出眾,唇紅齒白,特別是一雙眸子,又黑又亮深遂如同一汪清泉。這樣的容貌身段,再加上這樣的唱腔已經是十萬人中也挑不出一個,怪不得可以在京城中紅極一時。

  只是,他們怎麼到這小地方來了?

  「剛才聽白公子唱得實在太妙,一時忘情叫了聲好,實在魯莽了。」

  「不妨事。」白小蕊淡淡一笑。

  原本他就生得極美,這一笑燦若春花,幾乎讓陳茂生看得愣住,不由在心中感歎,的確風流。

  「不知道茂爺何故來到這裡?」

  「是這樣,小人家中老母親是個戲迷,早就聽聞白公子的大名,所以想在六十大壽的時候,請白公子過去唱一出堂會。因為下人不會說話得罪了白公子,所以在下特意來賠罪。」陳茂生簡單說明來意。

  白小蕊低下頭深思了一會兒,「不知道茂爺有沒有看到貼在門口的那張告示?」

  他指的自然是掌櫃拿給陳茂生看的那張,陳茂生自然是看過。不過聽白小蕊這麼說,他才不會承認,一臉無辜地問,「什麼告示?我進來的時候客棧門口什麼也沒貼呀?」

  「那就難怪了。」白小蕊點了點頭,自言自語。

  「白公子請一定光臨寒舍,至於費用請完全不用擔心。」這回真是裡子面子都給足了,自己還放下身段親自來請他,就不相信他白小蕊不給這個面子。

  「茂爺的好意心領了。」白小蕊溫柔卻堅定地說,「但是堂會的事恕我不能從命。」

  「你說什麼?」陳茂生皺起眉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十五歲跟著管事學著打理生意,已經過了十年的時間。因為他為人豪氣講信用,做生意又有套手段,誰不給他幾分面子,如今居然被一個戲子這樣駁了回來,怎麼讓他臉上掛得住?

  「白公子是京城裡來的,自然是看不起我們這樣小地方的堂會。只是我陳茂生雖然是個生意人,又遠離京城,倒也不是沒有見識。當初紅極一時的明月班、長春班、秋水班我也有幸請回家唱過堂會。只是白公子不比平常人,是難請些……」

  「茂爺,您誤會了。」白小蕊搖了搖頭,脆生生地打斷他,「並不是白小蕊不識好歹,只是我從懂事起就立誓言,今生今世絕對不上別人門上唱堂會、不收別人的禮。我從京城唱到這裡,雖然也有了幾分薄名,但是從未破誓。」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陳茂生不由對眼前這位纖細少年刮目相看,也對他的話生出幾分懷疑。京城虎狼之地,一個戲子居然還能不破誓言?

  看出陳茂生的懷疑,白小蕊勾起嘴角苦笑道,「若不是為了這誓言,我們花家班也不至要到這裡來討擾。茂爺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白小蕊不才,只希望茂爺高抬貴手,賞我們一口飯吃,不要逼我們連立足之地也沒了。陳老夫人喜歡聽戲,我一定給她人老家留下最好位置的票,到時候還請茂爺和老夫人過來捧捧場。」

  對方一番話說得有理有節,如果陳茂生再逼他去唱堂會,反而顯得自己惡霸似的。

  落了這麼一個大沒臉,陳茂生冷冷一笑,「你這樣說話是堵我後路,我要是再逼你去唱堂會,倒顯得我仗勢欺人了是不是?」

  白小蕊看著他過了半天垂下眼瞼,輕輕說了一聲,「是。」

  話說到這份上,再說下去簡直就是自討沒趣。陳茂生瞇起眼睛,心裡對眼前這位少年的膽色倒是有些佩服。只是……

  「我若打定主意仗勢欺人了,你怎麼辦?」

  「茂爺不會。」白小蕊淡淡一笑,神情之間倒是淡定的很,「白小蕊初到楓樹鎮就聽過茂爺的大名,說您為人最是豪爽,不拘小節。又樂善好施,人送外號『陳二兩』,今天一見,茂爺氣度非凡,絕對不是池中之物,又怎麼會為難我們這些跑江湖討飯吃的?」

  真是甩了臉子又戴高帽子啊!真不能小看了眼前這位斯文少年。陳茂生哈哈一笑,連連搖頭,「白公子可不是討飯吃的,你厲害著呢。」

  「茂爺過獎了。」明知道陳茂生話中有話,白小蕊這是淺笑盈盈,似乎完全聽不出來。

  「今天我請不動白公子出山,我自然只好乖乖回去。只是我娘六十歲壽辰只想聽你唱戲,我雖然平時不孝順,但是這個要求我無論如何也是要滿足她老人家。我不管白公子發過什麼誓言,我也在我娘面前誇下海口。你說我為人豪爽,這話不假,但是若是別人下了我的面子,也別怪我厚著臉皮當一回地頭蛇。告辭!」說完陳茂生抱了抱拳,轉身走下樓,和隨後趕到的小廝、管事剛好碰上。

  陳茂生揮揮手一句話沒多說就讓他們跟著離開。

  白小蕊站在樓梯口看著陳茂生一行人來去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客棧門口,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很清楚陳茂生沒有說謊,而且這個男人對請他去唱堂會有著勢在必行的決心。

  可惜從他懂事起,他就發誓絕不參加任何人的堂會。

  師父在世的時候,總是對著他和師弟的臉唉聲歎氣。開始的時候他不明白,為什麼旁人都說他和師弟生得美、扮相好、身段好、嗓子好,一定會一炮而紅,可是師父卻還是整天的愁眉苦臉。直到師父去世之後他第一次上場,那個什麼肥得流油的王老爺到後台來看他,一臉色瞇瞇的握著他的手不放,他就什麼都清楚了。

  生得好不是一種罪過,卻是一種危險。

  那天起,他就拉著還懵懂的師弟在師父靈前立下重誓:今生今世不唱堂會、不陪人喝酒吃飯、不收來看客的禮物,若有違誓,萬劫不復。

  為了遵守自己的誓言,他在京城裡苦苦掙扎,隨著名聲一日紅過一日,要遵守這樣的誓約卻是越來越困難。特別是他和師弟推掉了六王爺府裡的堂會之後,他在京城已經是寸步難行。用逃出來形容他們離開的匆忙也毫不為過。

  楓樹鎮是師弟白小鶯的故鄉,在他沒被賣到戲班之前,他曾經在這裡度過了一段快樂的童年。

  儘管知道親人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但是因為楓樹鎮是自己出生的地方,白小鶯還是希望能回來看一看。

  白小蕊從小無父無母,唯一的親人就是師弟。

  對於家鄉毫無記憶的白小蕊自然把師弟的家鄉當成了自己的家鄉。更何況楓樹雖然是小鎮,但是緊靠揚州,也是相當富庶。若是能在這裡立足,終老此地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沒想到剛來沒多久,為盛名所累,又碰上要唱堂會這樣的兩難是非。

  既然他肯舍下京城好不容易創下的局面帶著戲班子跑到這裡來,就更加不可能為了陳茂生破了自己的誓言。雖然這人看起來和那些心懷色念的人不太一樣,可是有錢人仗勢欺人的本性只怕沒多少區別。他只管好好唱戲,憑什麼還要供這些老爺們取樂?皇帝老子來了他也不陪!

  正在發呆,突然看到師弟蹦蹦跳跳從大門口走了進來。見他站在樓梯口,三兩步衝了上來,「白娘娘,你有什麼心事?說給青兒聽,青兒好替你分擔啊!」

  白小鶯和他配白蛇傳一向演小青,他生性天真,口沒遮攔慣了,眼見師兄發愣,忍不住打趣他。

  「別胡說了。」白小蕊歎了口氣,拉著他進屋,「又到哪裡去玩了?這兩天不到吃飯總不見你人影。」

  「我可沒玩。」白小鶯嘿嘿一笑,「我是想咱們老住客棧不是辦法,所以打聽房子去了。」

  打聽房子?到這裡還不知道能不能立穩腳跟,就急著買什麼房子?

  「你這麼喜歡這裡嗎?」萬一要是待不了,咱們再挪地方行不行啊?白小蕊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

  「當然喜歡了。我爹娘雖然不在了,不過,我可找到他們的墳了。等以後咱們買了房子,再買塊好地把師父也葬在這裡,到時候清明重陽的,咱們還有地方上墳呢。以後就不能算孤兒了。你說可不是很好?」

  白小鶯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倒了一碗一氣喝光,隨便抹了抹嘴唇又樂得笑了起來。

  可是這裡也不見得待得長久啊。白小蕊在心裡歎氣,想起陳茂生臨走前的話。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楓樹鎮也好眾龍鎮也好,附近這一帶,有誰不知道陳茂生「茂爺」?

  這人名聲夠大,出手又大方,聽說生意做得更是出了名的好,和揚州的秦戎並稱「秦陳二少」。據說兩人關係也好,是拜把子兄弟,守望相勸一榮俱榮,得罪了他無疑就是得罪了整個江南一帶,要想在此立足只怕是根本不可能了。

  若是再走,只能去些偏遠蠻荒的去處。白小鶯傷心不說,只怕他那點名聲到了再偏遠的地方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就算起到了作用,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捨得花錢看戲啊。

  「師兄,你幹什麼唉聲歎氣的?有什麼為難的事嗎?」

  何止是為難啊!不過白小蕊一向疼愛這個師弟,微微一笑說,「還不是你讓我頭痛?老是跑東跑西,也不好好練戲。過兩天我們就要登台了,到時候你要是在台上出了錯,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我才不會呢。」白小鶯做了個鬼臉唱了一句,「俯身掬起西湖水,霎時春雨迎面飛。」然後用手指沾著茶杯裡的水彈向白小蕊,哈哈人笑。

  「你……」白小蕊一邊擦臉一邊哭笑不得。

  陳茂生回到府裡,坐在廳裡一句話也不說。

  管事和小廝都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人,一見他面色不佳,不用問肯定是在白小蕊那裡落了個大沒臉。所以請花家班過來唱戲的事,他們是聰明的提也不提。

  他們哪裡知道陳茂生此時腦子裡想的全是無論如何要請白小蕊回來唱場堂會,不為別的,光是自己這樣低聲下氣去請他,他居然不給面子就夠讓他鬱悶的啦。這口氣他無論如何要爭回來。

  只是他一向不喜歡勉強別人,後路又被白小蕊四兩撥千斤的堵了一大半。要他用些非常卑鄙手段他又不屑。就這樣一耽誤,時間居然過了三四天。白小蕊在楓樹鎮的戲台也搭起來了,還唱了兩天的戲。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白小蕊還真的差人送來戲票。

  雖然拜帖上說得客氣,可是只要想到他那軟綿綿卻堵得自己說不出來話來的情形,陳茂生哪還有心思去看戲?只覺得心中邪火直竄頭頂,三兩下就把戲票給撕了個乾淨。

  他不去看戲不要緊,可是陳老夫人卻是心癢難捺啊,居然背著他和家裡的丫環就這麼跑去連看了兩天,回來之後更是對白小蕊讚不絕口,說什麼,「看了那麼多白娘娘,只有他演的最像,美得簡直不像凡人,我要是許仙對著這樣的美人才不管他是人是妖,肯定是魂都沒了。」

  陳茂生見母親迷得三魂不見了五魄,勸她說,「你這麼喜歡又有什麼用?我低聲下氣請他過來唱堂會,可是人家就是不給你兒子這個面子。我還說著要給他顏色看看,您老人家倒好,沒事跑去看戲,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兒子威風。這樣您六十歲壽辰,他不過來唱堂會你可別賴我。」

  陳老夫人一聽頓時急了,「你可別動他。但凡唱戲的孩子大多身世悲慘可憐。像白小蕊這樣生得漂亮又潔身自好的孩子更是難能可貴。我六十歲壽辰請不到他來沒有關係,你可不能為了哄我高興學那些敗家子做些缺德的事。你從小到大又不愛讀書也不學上進,也就性子爽直心地善良還對得起列祖列宗,要是連這個也沒了,你想我怎麼還有臉去見你死去的爹啊?」

  陳茂生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您老人家到底搞清楚沒有?那白小蕊根本不給我面子,我請他回來替您唱堂會,倒落得一身不是了?」

  陳老夫人搖了搖頭,「你哪裡知道那些唱戲的孩子的辛苦?但凡生得好看一些的,不管是男孩子女孩子,那些如狼似虎的老爺們哪一個肯放過?說著是堂會,可是正正經經看戲的又有幾個人?還不都是找個藉口把這些孩子弄回府裡強行霸佔了,或是怎麼樣人家了?

  白小蕊雖然駁了你的面子,讓你下下來台。可是卻也可以看出這孩子心氣高,為人自愛。

  你若是為了自己的面子用些卑鄙手段毀了人家的規矩,就算你沒強佔他這心,可是卻也難保別人沒這心。到時候你的堂會他唱得,別的人又叫他如何推?你只是為了自己一時義氣卻毀了一個孩子的清白,這樣的兒子我可不要,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陳老夫人娘家是開鏢局,曾經救過落難的陳老爺,兩人因此結緣。雖然嫁入陳家多年,但是陳老夫人直爽的性子卻是從來沒有改變,為人不拘小節。

  陳茂生對這個娘親的話還是比較聽的,更何況她講的句句在理。於是點了點頭,歎了口氣,「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去請別的戲班來替你慶生,不去為難這個白小蕊了,省得我花了心思,你還罵我禽獸不如。」

  陳老夫人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兒子,「我們陳家之所以這幾年生意興隆,諸事順利。都是你娘我處處行善積德修來的。做人只要時時存著善念頭,自然會無病無災,就算遇上什麼困難也能遇難呈祥。

  你若有孝心抽出時間陪為娘經常去看看白小蕊唱戲就行了。他若是在楓樹聚龍這帶安定下來,我能過足戲癮,不比只看場堂會要開心得多?你做了這麼久的生意,怎麼還是算不過來賬呢?」

  既然陳老夫人發了話,陳茂生原本想爭一口氣的念頭自然也只好算了。

  他本來就是個性格直爽的人,既然決定不予追究,自然也就把這事放下了。只是心中對白小蕊頗不以為然--他只當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對他愛得不行?也太小看他陳茂生了。

  第二章

  白小蕊在楓樹鎮唱了一個月,陳老夫人天天過去捧場。

  有一次陳茂生實在拗不過陳老夫人的堅持只好陪她同雲。

  陳老夫人挑了好位置坐著,陳茂生只遠遠的站著。

  戲一開場,白小蕊剛一亮相,台底下就一片叫好,等到他一開唱,台下靜得連半點聲響也無。

  他唱的段子正是陳茂生那日聽過的《祭塔》,每一字每一句都韻味十足。

  陳茂生雖然心裡對白小蕊如此扭捏的性格不喜,但是卻也不由自主聽得入了迷。再看他在台上上了妝的樣子,無論身段扮相,每一個眼神根本挑不出毛病,只覺得美得驚人。難怪母親說什麼許仙見了魂都沒了,只怕在座的每一個人,無論男女都是這樣想的--蝕骨銷魂的美。

  開始的時候他還遠遠地聽,可是白小蕊唱作俱佳,陳茂生不由自主走到陳老夫人旁邊,敲了敲看入了迷的管事,「去給老夫人把車上的暖手爐拿來。」

  「老夫人說她不冷。」管事眼睛都不眨盯著台上說。

  陳茂生敲了敲他的頭,「叫你去就去,囉嗦什麼?」

  管事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一步三回頭的去拿東西。

  陳茂生大大方方地在陳老夫人旁邊坐下,「唱得倒還馬馬虎虎。」

  「你把管事支走不就是想坐著看戲?死要面子做什麼?」

  心事被人拆穿,陳茂生只好厚臉皮的哼了一聲,「我既然來了幹什麼不好好看戲?」

  陳老夫人瞄了他一眼,勾起嘴笑了起來,「自然自然。」

  陳茂生不以為然地說,「我是不與他計較。若真要動他還怕動不了?」

  「好人和惡人的區別就在於此。做得好!」

  等戲散了場,陳夫人想吃楓樹鎮特產的桂子糕。陳茂生差人去買,自己在車上坐著無聊,索性下來四處走走。

  正巧看到白小蕊抱著平日穿的衣服要去換戲服。

  陳茂生不願與他碰頭,於是側過身將自己隱於樹後。等白小蕊走了,正準備出來,突然看到有個男人鬼鬼祟祟跟著他,神情委瑣。

  心中一動突然想起母親說的那些話:不論男孩子女孩子只要被看中了或是強行霸佔,或是什麼。

  看那男人的樣子似乎不像好人,莫非他想幹不好的事?

  腦子裡這個主意一過,陳茂生不由自主地悄悄跟著他,看他想搞什麼名堂。

  那相貌委瑣的男子一路跟著白小蕊,見他進了一處房子,便停了下來。趴在視窗用手指輕輕在窗戶上戳了個小洞,湊上眼睛往裡偷看。

  果然如此!陳茂生冷笑一聲,不動聲響走到那男人身後,提起手掌一記手刀,把那男人敲昏在地,然後,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誰?」裡面傳來白小蕊的聲音,不一會兒,門開了。白小蕊著了一件中衣,皺著眉頭站在門口,「我在換衣服,不知道茂爺有何吩咐?」

  看他那個樣子,自己又被人當成色狼了!

  陳茂生從鼻子冷哼一聲,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沒好氣地指了指躺在視窗的那個男人,「色狼和恩人搞搞清楚好不好?」

  白小蕊探出頭看到躺在那裹的男子,知道自己誤會了,忍不住臉一紅,「剛才不明就裡冤枉了茂爺,還請見諒。」

  陳茂生見他穿了件單薄中衣,露出纖細脖頸和隱約的細白的魚鎖骨,那衣服下掩著的也不知道是怎樣美妙的身子,也難怪有人鬼鬼祟祟跟過來想偷看。心中一動趕緊調開視線,「我哪敢怪你,我娘也叫我不要為難你,說你堅持自己的規矩不容易。我請你去我家唱堂會的事就此作罷!」

  白小蕊聽了這話稍微愣了一下,「您這話是當真的?」

  「你不會是覺得我沒本事動你,所以拿我娘當藉口吧?」陳茂生側過頭看著他。

  「自然不會。」白小蕊趕緊搖頭,「以茂爺在此地的勢力,想動我這樣一個小小唱戲的自然是易如反掌。您有如此雅量不與我計較,又不計前嫌的替我教訓了這登徒子,我心裡感激您還感激不過來,又怎麼會有那樣不知好歹的念頭?」

  「話說得真漂亮。」陳茂生哈哈一笑,指著地上的男子問,「可要我助你報官?」

  白小蕊搖了搖頭,「這些宣揚出去,對我實在沒好處。還望茂爺替我守口如瓶,實在感激不盡。」

  「你倒大方。」陳茂生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不快。若不是自己來了,那白小蕊不是白白被人看去春光?現在居然就這樣放了這個人,這也太……

  「殺敵一千,自傷八百。我若說這個人跑來偷看,只是這話傳開來後來卻不知道會走樣成什麼毛德性。原本就容易惹是非,何苦再被人背後亂傳這種事情?」白小蕊低頭咬住下唇,臉上儘是怨憤。

  他又何嘗想放過這個人,只是,這事傳到後來,只怕講他難聽話的人更多。他清清白白的一個人,何苦被人在背後那樣糟蹋?

  陳茂生腦子一動,頓時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這事交給我吧。」

  白小蕊一驚抬頭看著他。

  「我自然會給他一些教訓,也不會讓他到處去亂說。」陳茂生冷冷一笑,「誰讓他落在我手裡?」

  白小蕊見他說得斬釘截鐵,心中不由也生出幾分快意,「多謝茂爺拔刀相助。」

  陳茂生擺了擺手,「好說。」

  正巧管事一路找陳茂生,尋到此處。見陳茂生和白小蕊和和氣氣地說話,旁邊還躺著個昏死過去的男人,不由大吃一驚,「茂爺?」

  「你什麼都不用問,叫小柒把這人帶回去,我自有吩咐。」

  「是。」管事趕緊折了回去。

  話說完之後陳茂生轉了個身背對著門口,「我雖然不敢說我是君子,但是也絕不是偷看的小人。白公子若是信得過我……」說音未落,白小蕊「吱呀」一聲打開門,身上已經換上了平時穿的長袍,只是頭發來不及梳起來,隨便地披在肩上,越發襯得面白如玉,眉目如畫。

  他輕輕一笑,「有勞茂爺替我守門了。」

  陳茂生原本心中一直生氣白小蕊拿他當那些登徒子看待,這回他肯在自己身後換衣裳,自然說明了他沒拿自己當小人。他本來就是十分豪爽的性格,寧可被人說是莽夫也絕不願被人看成是卑鄙小人。

  這回心結一解,忍不住哈哈大笑。抱了抱拳,「爽快!」

  白小蕊也微笑衝他抱拳,「彼此彼此。」

  兩人經此一番折騰,倒生出幾分親近。也應了那句老話:不打不相識。

  這事過去不久,一日陳茂生正在帳房查帳,突然聽到門口吵鬧不停。於是拉開門走了出去。只見管事和小柒攔著一個暴跳如雷的少年爭吵不休。

  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長得十分清秀,可是嘴裡罵的話卻非常的難聽。

  「姓陳的,你給我出來,你有本事打傷人,沒膽子見人嗎?你以為你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就能逼我師兄來你家唱堂會嗎?你把我師兄當成什麼人了?當初王爺花了那麼多的心思討我家師兄的歡心,他還不是照樣沒給面子。你以為我們現在虎落平陽了,就要被你這惡犬欺負不成?我就是拼了我的命,也不會讓你欺負我師兄。」

  「你師兄怎麼了?」陳茂生聽出端倪,揮了揮手叫小柒和管事放那少年進來,「你是花家班的人?」

  「你少在這裡裝無辜。我師兄腿都被打斷了,現在正躺在客棧。」說到這裡白小鶯放聲大哭,「要是我師兄死了,我要你賠命。」

  「怎麼回事?白小蕊被人打了?」陳茂生看了眼管事和小柒,他們也是一頭霧水。

  「帶我去看看。」

  「我才不要帶你去,你把我師兄害得這樣。現在還要跑去落井下石,看我們的慘樣,你還是不是人啊?」白小鶯大聲痛罵。

  「你怎麼知道是我幹的?你師兄親口說的?」

  「我們戲班子裡的人說的,你來請過我師兄兩次要他來你家唱堂會,師兄都推辭了。肯定是你懷恨在心,打斷我師兄的腿。」

  「無稽之談。」陳茂生從鼻子裡發出冷哼,「我要想讓你們師兄弟不能在這裡立足,根本用不著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我只要一句話放出去,你們不要說唱戲,連衣食住行只怕都困難。」

  「你還說不是你。你的確是想害我們吧!還說不是你?」

  「少廢話,快帶我去看你師兄。時間久了,他的腿落下毛病,以後不能上台可別怪我。」

  一聽這話,白小鶯愣了一下,「真的不是你?」

  「我們茂爺從來不撒謊。你愛信不信!」忍無可忍的小柒反唇相譏。

  看白小鶯還愣著猶豫不決,陳茂生板著臉大叫了一聲,「還不快走?想你師兄死啊?」

  白小鶯嚇了跳,也不敢再說什麼,趕緊帶著陳茂生往楓樹鎮回去。

  一行人趕到紅楓客棧,掌櫃的一看到白小鶯回來趕緊說,「你到哪裡去了,剛才白公子醒了,腿痛得不行,又怕你闖禍,差點就出來找你。」

  白小鶯嚇了一跳,扔下一句,「我去看我師兄。」就趕緊奔上樓。

  陳茂生並不急著上去,拉住掌櫃的,「這事誰幹的?」

  「茂爺,你也不看我是吃哪行飯的,我,我哪能多嘴說別人是非啊?」掌櫃的連連搖頭,「作孽啊,那樣神仙的人也下得去手打。」

  「你不說,我自然也能查得到。」陳茂生冷冷一笑,「只是,你也看到了。剛才白小蕊的師弟找到我門上了,把我當成兇手!我陳茂生是什麼人?居然也有人敢讓我替他背這個黑鍋?現在我找你幫忙,你不肯告訴我線索,等我自己查出來了,我看我就在你這對面蓋上一家青風客棧好好感謝感謝你,你說好不好?」

  「哎呀,茂爺,你這是要我的命啊!」掌櫃的幾乎哭出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做的。我只知道白公子這兩天唱戲的時候,張老爺每場都去捧場,好幾次想請白公子私下一聚,都被回絕了……」

  「張民逸,那個老色鬼的確是幹得出這種事。仗著家裡有人在京城做官,也的確囂張慣了。」陳茂生點了點頭,轉頭對身邊的小柒說,「等什麼,還不去查?我都背上這麼大的黑鍋了,想留著煮飯啊?」

  「是。」

  說完,陳茂生又轉頭對管吩咐道:「離這裡不遠的紅石坡有個出了名的黃大夫,你趕緊去請。」

  「是。」

  安排好一切,陳茂生這才緩步上樓。剛走到白小蕊門口那兒,就看到門虛掩著。

  白小蕊一張臉白的跟紙一樣,半閉著雙眼靠著床躺著,咬緊雙唇強忍著不發出呻吟。比起前幾次見他時,虛弱的簡直隨時隨地隨風化了去一樣,頓時讓人生出一股憐愛之意。

  「我好像罵錯人了。我去找了陳茂生。」白小鶯靠在他床邊輕聲地說。

  白小蕊「騰」的睜開眼,急忙拉著住他追問,「那你有沒有受什麼委曲?」

  「我沒事啊,師兄,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要擔心我?」白小鶯幾乎要哭出來,「要是你有什麼事,我,我都不想活了。」

  「師兄沒事,你別擔心。」白小蕊長長地歎了口氣,「你還記得師父給我取名的時候說過的話嗎?白小蕊暗喻白梅,師父要我做人一定要有傲骨,要清白。別說這回是被打斷腿,就是被打死了,我也不能違背我對師父的誓言,我不怕這些,你也不用怕。」

  陳茂生在門口聽著他們的對話,一時之間對躺在床上那個少年生出一些莫名情緒,說不出是憐是敬。

  他輕輕敲了敲門,推開定了進來。

  躺在床上的白小蕊看見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輕聲說,「我師弟年紀小不懂事,得罪茂爺了。等我腿傷好了一定登門謝罪。還請茂爺高抬貴手,不要與小孩子計較。」

  陳茂生看著他,想這白小蕊也不過才十六歲,卻要什麼都擔在身上。自己還要學那些卑鄙小人為了一時找樂子欺負他,現在想來真是慚愧的很。

  「我不會計較你師弟年少不懂事,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既然這事被我撞上了,那個人把黑鍋都送到我門口來了,我自然也得管管。你好好養傷吧,我叫管事替你去請大夫了。其它的事一律不用擔心。」

  「茂爺,你我非親非故,我實在不好受你這麼大的恩。」

  「這事你不用操心,你在我的地盤上出了這樣的事,別人自然會聯想到我頭上。我若不把你治好,反而落人話柄。」

  白小蕊看著他,「既然茂爺這麼說,我再推辭就顯得不近人情。我不駁您面子,只是欠下你這樣的人情,我卻是沒有辦法還的……」

  「你也太小看我陳茂生了。」不等白小蕊話說完,陳茂生擺了擺手阻止他,「查你的事,我是為了我的名聲。你不欠我人情,我也絕不會拿此做什麼要脅。」

  白小蕊瞪大眼睛看著他,只一瞬間露出些許孩子氣的不信任。

  陳茂生只覺得他這一瞬間的表情可愛至極幾近絕色,除了「蝕骨銷魂」再沒有其他可以形容。心中一動,微笑了起來。

  說話間,管事已經領著大夫過來。

  白小蕊被人打傷之後,人人都以為是陳茂生派人做的。他在楓樹聚龍一帶勢力極大,哪裡還有大夫敢過來醫治?

  黃石坡的大夫是附近出了名的神醫,若不是像陳茂生這樣的人請他,他一向不出診。看到躺在床上痛得臉色的白小蕊,檢查了一番之後,開了一張方子,「照這個方子抓藥就好。」

  白小鶯一看他氣度和談吐絕非常人,氣定神閒,而且又是陳茂生請過來的,本來是不應該有所懷疑的,但是躺在床上的不是旁人,是他唯一的師兄,儘管知道說出來會得罪人,還是小聲的問了一句,「這方子管用嗎?」

  「你照我開的方子,該吃的吃,該敷藥的敷藥,我保證兩個月之後,你師兄的腿比原來還要結實,絕對不會有事。否則你就來砸我招牌。」若不是看在陳茂生面子上,他才懶得過來,居然還要被人懷疑醫術,真是只差當場發作。

  陳茂生沖氣得臉色不善的大夫抱了抱拳,「辛苦了。」又對管事吩咐了一句,「去拿方子抓藥。」

  白小蕊躺在床上趕緊出聲,「抓藥讓我師弟去就行了。」

  陳茂生輕輕按住他,「不妨事,你好好歇著。我說過了,這事我會管到底。」

  白小蕊低下頭沒再說什麼,見管事已經走出門口,突然抬起頭,「小鶯快跟著一起去,別讓人家花錢。」

  陳茂生對於他如此堅持只是笑了笑,管事跟著他也不是一天兩天,這點小事怎麼辦他還是放心的。

  白小鶯和管事離開之後,房間裡只剩下陳茂生,白小蕊和人夫三個人。

  大夫調配好自己隨身帶來的草藥,走到白小蕊床邊,「這是我祖傳的接骨藥,剛才替你檢查的時候,你的小腿骨頭已斷,現在我替你接好之後,敷上藥膏。」

  白小蕊輕輕點了點頭。

  大夫坐在床邊伸手去拉他的褲腳管。原本靠著床咬著牙強忍疼痛的白小蕊頓時如同被雷擊到,大吃一驚的幾乎跳起來,「你想幹什麼?」

  「替你敷藥呀。」

  「你別拉我褲子!」白小蕊一臉驚慌,對著門口大叫,「師弟,師弟你快過來。」可惜白小鶯早就跟著陳管事一同去抓藥,哪裡還聽得到他呼救?

  陳茂生見他反應青澀,慌亂不知所措,一反以往鎮定淡然的樣子,心中一動,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慌,大夫只是替你看腿,沒有其它的意思。」

  白小蕊看了看陳茂生又看了看已經年紀一把的大夫,的確是自己反應過度,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大夫這才拉高他的褲管,拉至大腿上方,拿出藥膏細心塗抹。

  白小蕊的一雙腿生得極為漂亮,骨骼纖奇,肌膚勝雪紋理細膩。黃石大夫替人接骨無數,卻極少見到如此漂亮的腿,心中也不由暗歎一聲,男人生成這樣,的確尤物。若不是年紀一把了,被人誤認色狼也不冤枉。

  陳茂生原本是怕他害羞,雖然坐在床頭但是卻君子的沒往他腿上看。

  大夫替白小蕊接骨的時候,稍微用了點力,他痛得驚呼了出聲。陳茂生以為他腿出了什麼事,不由轉看了一眼。只這一眼,幾乎讓他移不開眼睛。再看大夫那雙手在上面摸來摸去,心中莫名就生出一股怒火,忍不住提高聲音問了句,「還沒好嗎?」

  「就快好了。」大夫在心裡呼出一口氣,暗自感歎自己真是不容易。不僅要防止被人當成老色狼對著眼前的美色完全視而不見,還得冒著被陳茂生目光殺死的危險盡大夫的本分。

  因為大夫的藥膏的確有效,原本白小蕊只覺得自己的腿如同放在火上烤般的熱痛不已,藥膏敷上之後頓時產生一股清涼感覺。他原本只是撐著一口氣不露怯色,此時舒服下來,便覺得先前強忍疼痛精力消耗巨大,一股疲倦襲來昏昏欲睡。

  陳茂生沖已經包紮完畢的大夫使了個眼色,讓他輕手輕腳放下白小蕊的褲管,才拉他走到門口問他還要注意什麼事項。大夫一一告之。

  陳茂生朝房裡看過去,白小蕊居然不知不覺已經睡著,於是轉頭叫來夥計吩咐道,「帶大夫去上房吃些點心。」

  等人都走了,陳茂生折回房問,在白小蕊床前坐下。

  見他鬢髮有些微亂,不由自主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在觸到他肌膚的一刻,突然驚覺到自己在做什麼。他性子一向爽直,從來不曾對著誰有過什麼憐惜的心情,更不用提這樣小心翼翼的替別人整理亂髮。只是眼前這個少年實在美麗異常,甚至連一縷亂髮,或是緊皺的眉頭,都美麗得讓人無法忽視。

  白小蕊迷迷糊糊睡著直到半夜才醒過來。

  見外面天已經全黑了,師弟白小鶯伏在床前已經睡著,於是伸手推了推他,「回床上睡吧,怎麼在這兒就睡著了?」

  白小鶯打著呵欠揉了揉眼睛,半睡半醒地說,「茂爺和大夫已經回去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沉。本來我一回來就想叫你喝藥來著,不過,茂爺說你剛睡著。我看你白天痛得這樣,好不容易睡著了,也不忍心叫醒你。所以先在廚房那兒把藥煎了,現在你醒了,我這就去熱給你吃。」

  「我竟然當著陌生人的面就這樣睡著了?真失禮。」白小蕊咬著唇沒想到自己居然這樣就睡了過去,他臉皮一向極薄,現在想來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白小鶯吃吃笑出聲,「茂爺都不生氣,偏你臉皮薄。我回來的時候,他可是一本正經坐在你床頭守著你,還替你擦汗,別提多細心了。現在你倒反過來不好意思了,早幹什麼去了?」

  「你?」白小蕊被氣得不輕,又拿這個被寵壞了的師弟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睜大眼睛瞪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知道師兄一向不喜歡開這種玩笑,再說下去只怕要真急了。白小鶯吃吃一笑,趕緊端著藥碗出門,「我去熱藥。」

  白小蕊看著師弟逃似的走得人影子不見,長長地歎了口氣睡回床上。

  他原本以為到了這裡可以好好唱戲,誰知道戲班子開唱還沒兩個月就出了這樣的大事。怪不得人家說離京城越遠的地方越是無法無天,剛到這裡自己被人打斷了腿,若再去偏遠一點的方,還不知道小命保不保得住。

  他可以拼著自己的命不要,可是師弟和整個戲班怎麼辦?他們都指著他吃飯。

  現如今他的腿十天半個月的只怕也好不了。他雖然在京城積了些銀兩,也夠撐個一年半載,可是這樣停著不唱,又是住店又是吃飯還得加上看病的錢,再不想個辦法,坐吃山空可怎麼行呢?

  師弟年紀小,什麼也不懂,可是他不一樣,他是師兄又是戲班的台柱,現在大家全指著他。

  他如果一個考慮不周到,底下那些人還有些是有家室的拖家帶口的可怎麼辦才好?

  思來想去心裡煩悶得不行,原本已經覺得痛得好些的腿此時也跟著湊熱鬧隱隱作痛。

  白小蕊看了眼自己動也不能動的腿,不由想起今天白天時自己出的醜。

  那大夫年紀一把,說是做自己爺爺只怕也夠了,可是自己卻扭捏得像大姑娘一樣,被陳茂生看了笑話。那人嘴上說沒事,指不定心裡怎麼想他呢。

  自己的醜態是被他看了兩回了,上次那上偷看的事,也在他面前出了糗,在這人面前自己大概直一是毫無形象,只餘下個疑神疑鬼可笑至極的名聲。

  他又哪裡知道,自己自從唱戲以來,遇到的都是什麼人?一個個色心不死,想對他起起歹念的沒一百也有八十。若不是他時刻多個心眼提防著,早就被撕裂了千回都不止了。就拿這次來說,他會被人暗算打斷了雙腿,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得罪了哪個色瞇瞇的小人,歹人才暗中下了狠手。

  還有件事他其實對誰也沒說,那群人原本不是想打斷他的雙腿,而是想綁著他走。可是他奮力反抗,抵死不從,打傷了他們中的兩個人。他們一見,怕事跡敗露這才改綁人為痛打,下了狠的打斷了他的雙腿。

  又因為他大聲驚呼惹來路人,那群惡人才驚慌逃離,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白小蕊輕輕一顫,忍不住拿起帕子擦拭額頭上的汗。

  擦過之後,他聞著帕子上的味道不似他平時用的淡淡梅花香,卻是一股淺淺的檀香,心念一動,舉著手帕朝燈下一看,這根本不是他平時用的那塊,這絲帕用的是上等絲綢,上面龍飛鳳舞繡了一個「茂」字。雖然花紋簡單,但是字跡狂草有力,針腳細密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茂爺都不生氣偏你臉皮薄。我回來的時候,他可是一本正經坐在你床頭守著你,還替你擦汗,別提多細心了。

  腦子裡跳過白小鶯剛才說過的話,再看這塊帕子,白小蕊心中一動,臉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他性子內向,雖然從小唱戲,但是骨子裡卻斯文皮薄,和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師弟完全是兩個性格。

  雖然師弟只是一句玩笑話,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是沒辦法一笑了之。

  以往也不是沒遇上過費心討好他的王孫公子,在白小蕊眼裡那些人不過空長了一副好皮相,骨子裡卻是輕浮薄倖。他們對他越好,他心裡越是反感,不要說好臉色,連搭理他們都覺得是浪費。

  陳茂生雖然不像那些王孫公子似的討好著他,但是這個人身上有股子極少見的豪氣,性格爽朗不拘一格,倒是很難想像他會細心地坐在床頭照顧別人,還替人擦汗的情景。

  想到這裡,白小蕊心裡稍微一動,握著這塊帕子,一時之間思緒如潮。

  「師兄,藥好了。快趁熱喝了。」

  聽到小白鶯的聲音,白小蕊下意識的把帕子塞進枕頭底下,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輕聲抱怨了一句,「大半夜的你聲音輕點,把大家都吵醒了有什麼好?」

  白小鶯吐了吐舌頭沒說話,趕緊把藥端過來遞給白小蕊,想了想,又奔回自己房間。

  白小蕊正奇怪他幹什麼去,不一會兒就見他拿了盒甜棗脯過來嘿嘿一笑,「我知道你不愛吃苦藥,上街的時候特意買的,夠體貼吧?」

  「怕吃苦藥的是你。」白小蕊又好氣又好笑,一氣喝光碗裡的藥把碗遞給他。

  白小鶯拿了塊棗脯餵給白小蕊吃,「師兄你放心,今天你躺在這裡的仇我一定要給你報。茂爺已經答應了一定會把打你的兇手給找出來,到時候我們戲班裡所有人都會抄上傢伙,把這傢伙的兩隻狗腿兩隻狗爪子都打斷了給你報仇。一賠四,你賺了!」

  「我一條人腿賠上兩條狗腿、兩隻狗爪子怎麼就賺了?你還會算帳不會?」剛睡過沒多久,白小蕊精神還不錯,故意和師弟開玩笑。

  白小鶯聽了哈哈大笑,拍手叫好,「還是師兄說得對。明天我趕緊說給茂爺聽,剛才的賬是他算給我聽的,不會算帳的人可是他。」

  「你別胡鬧。」白小蕊瞪了白小鶯一眼,「人家說幫忙興許只是說說,你怎麼就當了真了?還這樣沒大沒小的鬧他,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就不怕得罪了他他給你下絆子?」

  「才不會呢。」白小鶯一揮手一臉自信地說,「茂爺不是這樣的人。他是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說到肯定會做到。」

  「你才認識他幾天?就這麼信他的話?」

  「認識一天就夠了。我知道他的確說話算話。」白小鶯晃著腦袋得意洋洋地說。

  「那是誰跑到人家家門口去罵街?叫著要報仇的難道是我?」白小蕊一句話堵得白小鶯無話反駁,只好摸著腦袋傻笑。

  「師兄你又笑我。」

  「師兄也是為了你好。」白小蕊勾起嘴角不和他開玩笑,「我們初來這裡就惹下這樣的大麻煩。茂爺的為人到底怎麼樣,你我都不清楚。他這回幫忙是情份,不幫是本份。若是能找出行兇的惡人自然是好事,只是,我們卻少不得要欠他一個大人情,這人情卻不知道要如何還才好。若是找不到這行兇的惡人,這口氣,我……我也認了。」

  「你認我不認。」白小鶯一聽這話叫了起來,「你當我不知道,那些人雖然現在是打斷你的腿,但是若不是有路人經過,他們指不定還要幹些什麼?若不把這些惡人找出來,天知道他們將來還會不會再來欺負你。你肯放過他們,他們未必肯放過你。茂爺的人情你怕還不上,我替你還,這些惡人我是無論如何也要找到的,我才不留著這些禍害!」

  白小蕊被他的話說得無以反駁,只好伸手拉他坐下,長長地歎了口氣。

  「師父以前就說我的臉惹是非,出這種事,我、我也早就有準備。若不是他們人多,三兩個還撂不倒我。」

  「反正,這事你不用操心。茂爺的人情我們想欠不想欠現在是都欠下來了。他臨走的時候還說了,要請大夫每天都過來換藥。我偷偷問過掌櫃的,他說這黃石坡的大夫不輕易出診,病得再重也得抬著去他那裡醫治,而且經他手治過的病人沒有治不好的。你說,要不是看在茂爺的面子上,他會每天過來替你看腿?」

  知道白小鶯說得不錯,白小蕊也沒什麼可反駁他。

  「再說了,我看這茂爺和以往那些色慾熏心的色鬼們不太一樣。他身上有股子我說不出來的感覺,爽快的很。很合我的眼緣。這個朋友,咱們不妨交一交。」

  「你說交就交?」白小蕊好笑地看著他,「你也知道人家的身份地位,你想交朋友,人家也未必樂意。」

  「人家不肯跟我交朋友沒關係啊。可是你可是白小蕊,京城第一名角。只要你肯點頭,多少人不是巴巴的爬過來親你鞋子?肯和他交朋友還不是抬舉了他?」

  「少說這些噁心肉麻的話。什麼親我鞋子,我鞋子就在床邊,三兩天我還下不了床,你要親趕緊拿去親個夠。」

  「嘿嘿,我就是這麼形容一下。」

  「這肉麻的形容以後少說,平白惹我噁心。」

  白小鶯嘿嘿一笑乖乖閉上嘴。

  白小蕊看了看窗外,「幾更了?」

  「過二更了吧?」

  「那你趕緊睡吧,別瞎扯了。」

  「今天我就睡你這兒了,我在你床邊打地鋪。」

  「我沒事,不用你照顧。」

  「我偏要。」

  白小鶯說著就去抱了被子鋪蓋過來,在白小蕊床邊鋪好往上一躺。

  「我這就來好好的親你的鞋子,噁心得你整夜睡不著覺。」

  「你!」

  真是拿這個調皮的師弟一點辦法也沒有,白小蕊搖了搖頭閉上眼睛。

  第二天一大清早,管事就接著大夫過來替白小蕊敷藥,這次陳茂生並沒有跟著來。

  原本白小蕊因為得罪過管事,以為藉著這個機會可能會被他狠狠嘲笑一番,誰知道管事對他居然客客氣氣的,禮數十分周到,恭恭敬敬沒有半點怠慢。

  敷好藥的時候,白小蕊想起枕頭下那塊陳茂生的絲帕,好幾次想問陳茂生去了哪裡,又礙著這話太過曖昧,到底沒有問出口。

  一切結束之後,管事請小二帶大夫上房吃些點心,自己留下來對白小蕊、白小鶯師兄弟二人說話。

  「我們茂爺對這次白公子受傷的事已經有了眉目,他早上就是去辦這件事。請兩位放寬心,好好在這裡養傷。事情水落石出之後,茂爺一定會給二位一個交待。」

  「有勞了。」

  他沒過來原來是去辦這件事了。白小蕊咬住下唇心想,這個人做事倒還真是說一不二,辦得俐落得很。

  「我們茂爺還說了,白公子請放寬心在這裡歇著,你生病期間的一切開銷都算到我們府上,無論是戲班子的吃喝住店,或者日常花費,我們府裡都包了。」

  「這可不行。」白小蕊急得幾乎要從床上下來,連忙阻止,「小鶯快去取錢給管事。」

  「白公子不要著急。我們茂爺說了,知道你是驕傲的人,不肯白白受他這樣的人情。只是他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主。這事雖然錯不在他,但是既然和他有關係,他自然會一管到底。他叫你不用覺得欠他人情。這筆賬自然有人替他出,叫你儘管放寬心養病就好。」

  「可是,可是……」

  白小蕊還想再說,管事衝他抱了抱拳,「白公子安心養著,我這就回去了。明天我再帶大夫過來看你。」說著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白小蕊雖然有心挽留,但是著實沒有辦法,而且聽管事的話,似乎陳茂生另有計劃,他冒失拒絕只怕也不好,只好叫了白小鶯,「師弟替我送送陳管事。」

  白小鶯離開之後,白小蕊反來復去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如果按陳茂生說的辦,只怕真得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可是他現在腿腳又不方便,除了躺著根本幹不了別的。看來只能像白小鶯說的那樣,天大的人情也只好等他腿好了再還了。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其它辦法呢?

  想到這裡,只好長長地歎了口氣,重重跌回床上。

  眼睛一瞥,見枕頭那裡露出一角手帕,心思一動不由拿了出來放在手裡仔細地把玩,淡淡檀香撲入鼻端,一時之間竟是思緒激盪,心潮暗湧,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第三章

  陳茂生帶著小柒和幾個下手騎著白馬趕到流霞坡。這裡名字雖然起得好聽,卻是個土匪橫行、荒蕪到極點的地方。

  一家破舊的茶棚子歪歪斜斜撐著根白樺木,幾張桌子上只有一桌坐著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正在吃肉喝酒,小二無所事事趴在另一張桌子上打瞌睡。

  陳茂生翻身下馬,小柒立刻手腳俐落地替他把馬栓好,沖茶棚叫了聲,「來客了,還不快過來招呼。」

  幾個正吃著酒的男人不懷好意地朝著陳茂生一行人偷瞄過去,只見他衣著華麗,氣度不凡,心中暗暗的做著盤算。

  店小二揉著眼睛站起來,拿著毛巾隨便擦了擦桌子,「這邊請。」

  那桌子上髒得很,小柒怒不可遏地瞪了小二一眼,拿出自己的毛巾揮了揮灰,這才請陳茂生坐下,自己轉回屋子裡倒茶。

  臨桌的幾個男人一看這架勢,互相做了個眼色。來人非富即貴,又如此講究,定然有些來頭。只是到流霞坡來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為首的男子站起身,沖陳茂生抱了抱拳,「這位公子,不知道你來流霞坡是經過還是有事?」

  「有事。」

  「不知道有什麼事?小人可能效勞?」

  陳茂生勾起嘴角,「我想向在座各位打聽一個人,若有線索,必有重謝。」

  「哦,不知道公子想打聽誰?這個重謝又怎麼個重法呢?」

  陳茂生不說話沖小柒使了個眼色。

  小柒從下人手裡接過一隻包裹,放在桌子上打開,裡面全是整齊排列的銀錠子。一排十個,共十排,每個足有五兩之重。

  臨座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雙手抱拳,「不知道公子想打聽是誰?」

  「我想知道畫像上這個男人現在在哪裡?」陳茂生打開一幅畫像扔給他們,「只要帶我找到他,這些銀兩就是你們的。」

  一群男人拿過畫像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其中一人驚呼了一句,「大哥,他要找老三。」

  被稱為人哥的男人站起身,冷冷一笑,「不知道公子要找這個人有什麼事?」

  陳茂生冷哼一聲,「他打傷了我的朋友。」

  「老大不好,他是替那個小戲子報仇來的。」旁邊的男人大驚失色。

  「原來你們就是打傷我朋友的那群人啊?」陳茂生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本來我還以為只有這個蒙面人的臉被看到,要找其它幾個只怕沒這麼容易,沒想到得全不費功夫。」

  「原來是那小戲子的情郎過來報仇來了。」被稱為大哥的男人哈哈大笑,一臉輕蔑地說,「那小戲子雖然長得是銷魂,不過一個男人值得一個又一個男人為他拚命嗎?真是好笑得很。」

  陳茂生也不反駁他,沖小柒使了個眼色,轉頭對那群人說,「當時應該有六個人,這裡只有四個,你們老三和還有一個呢?一起出來也省得我動兩回手。」

  「你這小白臉居然還敢說這樣的狂話,是活得不耐煩了吧。乖乖把銀子扔下來,爺爺們放你們留條小命回去。要不然,這流霞坡是什麼地方,也容得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混帳敢這樣跟我們爺說話,活得不耐煩了吧?」小柒氣得臉色發青,差點就衝了過去。

  陳茂生按住他的肩膀,「且慢。」

  「怕了吧!怕就雙手奉上銀子,叫三聲爺爺饒命。」

  「我不是怕,我是想再打聽一件事。」陳茂生慢條斯理地問,「你們是受誰的委託去打斷了那戲子的腿?」

  「這事卻不是你管得著的。我們道上混的自然也得講些信用,這事沒辦漂亮,原本就沒法向主顧交待,再說出名字就太不是英雄好漢了。」

  「你們居然也敢稱英雄好漢?」陳茂生哈哈大笑,目光一冷,「既然不肯說,那我們只好換個方式問話了。動手!」

  他一聲令下,小柒和幾個下手早就忍耐不了了,霎時如同猛虎山籠,撲向那群囂張大笑的男人。

  陳茂生做生意多年,什麼風浪沒有遇到過。他的貼身小廝小柒師出名門,身手好得以一敵五是根本不用擔心,更何況還有一幫身手不錯的下人幫忙。剛才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男人們一個個被打趴在地。

  陳茂生站起身緩緩走到他們面前,冷笑著看著他們,「剛才的問題我再問一遍,是誰派你們去打斷他的腿的?」

  就在這時,剛才進去倒茶的店小二突然如同瘋子一般衝過來,拿著把柴刀一下子逼到陳茂生脖子上,他啞著聲音大叫,「快,叫你的手下把他們全放了。」

  陳茂生側頭看了他一眼,一抬手肘重重撞在那個夥計的喉嚨口,趁他吃痛的瞬間,一個飛腳將他踢翻在地,「一起綁了。」

  那頭頭剛才以為陳茂生手無縛雞之力,誰想一動手才知道他這手頭功夫根本不輸踩著自己的那個少年人,心裡也知道逃脫是無望,只好哀聲求饒,「大俠饒命,小人們知道錯了。」

  「還要我再問剛才的問題嗎?」陳茂生用手掌拍了拍那人的黑臉,瞇起眼睛冷冷地問。

  「小人們全招了,只求爺爺高抬貴手。我們兄弟六人是接了張老爺家管事的委託去攔那小戲子。原來張老爺管事的意思是把那小戲子搶回府裡,至於幹什麼小人就不知道了。誰知道那小戲子性子烈得很,死活不肯去,還打傷了我們老三和老五,我們本來想打斷他的腿抬過去,誰知道他大聲呼救,後來又來了人,所以我們就先逃走了。張老爺的管事說事成之後給我們五百兩,訂金付了一百兩,現在就藏在我們山上,只要爺爺饒了我,我們現在就把銀兩全數奉上。」

  「要我饒了你也不是不行。」陳茂生站起來,挑了張凳子坐下,翹起二郎腿,「只是你們得將剛才說的話寫成口供。把以前搶來的黑錢也孝敬孝敬我。」

  「沒問題沒問題。」領頭的大哥連忙點頭答應。

  陳茂生使了個眼色,小柒為首的一行人這才鬆開這群男人。

  寫好口供之後,陳茂生讓這群匪人一個個按上手印。

  為首的男人到屋子裡掏出一包銀子珠寶盡數交給陳茂生。

  「大爺你點一下,這些東西是我們孝敬您的。」

  陳茂生看也不看,叫小柒收起來。

  「你們也是道上混的,自然知道欠債還錢的道理。我既然答應了替我朋友報仇,那麼你們打斷他的一條腿,每個人都打斷自己的手以示誠意。」

  「這……」這些人一聽,面露難色。

  陳茂生冷冷一笑,「你們當初下手的時候就不想想會有今天?要你們斷只手臂是輕的。只因為你們不是主犯。我若把你們送到官府雲,你們何止是手臂,就連命只怕也保不住了。今天我把話說到這裡,我敢要你們斷手臂,就不怕你們過來找我報仇,我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眾龍鎮陳茂生就是我。你們敲的那個戲子是我新近結交的朋友,今天我若不能替他出這口氣,我陳茂生也不用在這江南一帶混下去了。要怎麼做自己看著辦。」

  一聽陳茂生的名號,一行人已經嚇了一跳。為首的大哥咬了咬牙,一記手刀,慘叫一聲折斷自己的手,其它幾個人也都學著他的樣折斷自己的手。

  「還有兩個呢?」陳茂生頭也不抬地問。

  「我三弟和五弟受了重傷,他們的份我替他們領了。」為首的大哥痛得冷汗直冒,咬著牙往自己小腿骨上敲下去,一聲慘叫之後,那男人痛得幾乎昏過去,咬著牙正準備敲第二條腿時,陳茂生說話了。

  「看在你這麼有義氣的份上,還有一隻就暫時先留著。」陳茂生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只是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再有人不長眼睛敢去碰我朋友,別怪我下手無情。」說完他騎上馬疾馳而去。

  其餘的男人強忍著痛奔到首領跟前,「老大,你怎麼樣?」

  「死,不了。」老大擦了擦冷汗,「你們聽清楚了,以後可真的別去碰那個小戲子了。陳茂生這個人不好惹!」

  「只是我們受了這種氣,就這麼忍了嗎?」

  老大怒火中燒,反手就給了那個胡說八道的傢伙一記耳光,「當初就是你接下這種生意,害得老三、老五躺在那裡不算,現在還惹來煞星。還不知道反省,想我們大家都死啊!」

  那人被打得低下頭,「知道了。」

  「總之聽我的話,別去碰花家班的人,陳茂生擺明了罩他們,別和他頂沒好處的。早知道他們關係匪淺,我說什麼也不敢去碰那個小戲子啊!」現在真是後悔莫及。

  因為躺著無聊,腿傷又不能動,白小蕊就讓師弟把戲班裡的幾個小孩子領過來,教他們唱文戲。

  幾個小孩子十分乖巧,學得有模有樣。

  白小鶯在旁邊看了吃吃地笑,「這都快出來一撥小白娘子、小青蛇、小許仙了。以後師父師叔們老了,就靠你們養活了。」

  白小蕊拿他沒辦法,罵道:「你不好好教戲,還好意思這麼說?現在連小瑞都快超過你了,這麼多人裡就數你是個吃閒飯的。」

  「我吃什麼閒飯了?我不是很認真的學戲嗎?師兄明明就是你偏心小瑞,有了徒弟忘了我這個師弟,大小眼。」

  白小瑞也吃吃地笑,「師叔伯師父你不疼他,吃醋了。」

  「死小鬼,你說什麼?」白小鶯原本也是個孩子,氣得沖小瑞揮拳頭。

  大家笑作一團。

  突然聽到門口有人輕聲咳了聲嗽,白小蕊回頭一看,就見陳茂生和小廝小柒還有幾個下人正在門口。

  「茂爺來了。」白小鶯首先站了起來,讓出位置請陳茂生坐下,領著孩子們和琴師先出去,「我去給您沏碗好茶。」

  「不用忙了,你也坐下。」陳茂生衝他招招手。

  白小蕊撐著坐起身子,「茂爺,我有句話想說。」

  陳茂生衝他擺了擺手,「你要說的話我知道。現在什麼都不用說,你先給我好好聽著。」接著對小柒說,「把東西拿出來。」

  白小蕊和白小鶯見他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小柒一句話不說,捧上一堆東西往白小蕊房間的桌子上一放,三兩下打開包袱,裡面全是銀子珠寶還有銀票子,挺大的一筆數量。

  白小蕊和白小鶯都嚇了一跳。

  「您這是……」

  「我是不是說過,白公子你腿不能動的時候,你們戲班的一切費用都算在我頭上?這不,我給您送錢來了。」陳茂生淡淡一笑,氣定神閒地看著他。

  白小蕊哪裡肯接受這樣的事情,急得幾乎要從床上蹦下來,「不可以,萬萬不可。」

  「我叫你不用擔心,你還偏不信。」陳茂生胸有成竹地說,「你是不是以為這些錢都是從我府裡拿來的?」

  白小蕊又氣又急,心想不是從你家裡拿來的,難道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反正我不要。」

  「你為什麼不要?這都是白公子你自己的錢。」

  「你,你胡說。」白小蕊臉都紅了,「茂爺,我尊敬您稱您一聲茂爺,可是你也犯不著拿我這戲子取笑,和我開這種玩笑。我說不收禮,你卻拿來這麼一大包銀子,你,你這簡直是,簡直就是……」

  「就是什麼啊?」陳茂生見他氣得渾身發顫,雙頰通紅,心中一動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問他。

  「簡直就是混帳。」白小蕊說完這句話氣得一口氣上不來,喘息連連。

  「和你開玩笑呢,急成這樣。」陳茂生收起玩笑的心,正經地說,「這些錢真的是你的。我不過是替你討回來罷了。」

  白小鶯在旁邊也忍不住了,「茂爺,您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答應過替你們找出行兇的惡人?我已經說話算話把這事做到了。這裡的錢,五百兩是那些直接動手的匪人賠給白公子的銀子,別外一千兩則是張老爺賠給你的。這裡有這些匪人親口簽字畫押的證據,你們可以過目。」

  他好幾天不見人影,居然是跑去做這事了。

  白小蕊睜大眼睛,接過白小鶯手裡的紙看了看。陳茂生說得一點也不錯,那個張老爺他是有記憶的,年紀一把卻色得很。只是兩人也沒見過幾次,怎麼他就下了這種狠手?

  「他侄子在京城做官,勢力還是有幾分。你在京城的事他也聽說了一些,聽說你得罪了六王爺幾乎是連夜逃出京城。知道你沒地方落腳,所以更加放肆了些。」

  陳茂生一句話說中了要害,解了白小蕊心頭的疑惑。

  他也是去找了張繼祖才知道,原來白小蕊會到楓樹鎮是因為出了這樣的大事。寧可放棄京城第一名旦的聲名不要,也不肯虛與委蛇,這白小蕊的確是很有骨氣。幾次三番都令他刮目相看,總有不同的感覺。

  「多謝茂爺,只是您為我得罪了人,這事不知道……」

  「你放心好了。我若沒有把握也不敢這樣替你出氣。我說過這事我管了,自然會管到底。他們以後絕計不敢找你麻煩。就連六王爺那邊,」說到這裡,陳茂生得意地一笑,「你也不用擔心。」

  白小蕊聽他說得自信滿滿,一時之間也有些吃不準他什麼來頭。只是見他氣定神閒,也不像吹牛,不由得點了點頭,「多謝茂爺費心。只是這錢……」

  「這錢是他們賠給你的。你自然得拿著。」陳茂生做了個手勢,小柒立刻把錢包成一包硬塞給了白小鶯手裡。

  「你好好休養著,等你腿好了,我娘還等著聽你唱戲。不管是不是堂會,我娘可已經過去聽過你唱了好幾出《白蛇傳》了。」

  「我還沒有見過陳老夫人,不知道是哪一位。若是知道她老人家過來,一定奉上好茶伺候。」白小蕊輕聲說。

  「我娘只喝兒媳婦茶,你說這話可別讓她聽見,當心她拉著你認親。」陳茂生哈哈大笑。

  「你……」剛才說話還挺好,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不正常的調笑話,白小蕊羞得臉通紅,卻因為承了人家這麼大一個人情不能發作,只能愣在那裡咬著下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茂爺,借一步說話。」

  白小鶯把包袱往白小蕊床上一放,拉著陳茂生定出門口。

  「您老人家曾經說過,若是找到打我師兄的惡人,一定會讓我們戲班的人叫齊人手,把那些人的手腳都打斷。現在怎麼賠了些銀子就了事了?我不要銀子,我要替我師兄報仇。我師兄的罪不能白受。」

  「你的性子倒有幾分像我。」陳茂生哈哈一笑,附在白小鶯耳朵邊輕聲說,「那些人我都親自教訓過了,動手的讓他們斷了一隻手。至於張老爺,我親手敲斷了他的雙手雙腳。絕對不會輕易饒了他們。只是你們剛到這這裡,人生地不熟。出面得罪人的事還是少做為妙,有我替你們出頭也是一樣。他們只知道是我動的手,自然不會暗中給你們下絆子。」

  「茂爺想得周到,是白小鶯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了。」

  「沒事,回去好好照顧你師兄。我說的話自然算話!」

  「原本我們欠了茂爺這麼大的人情,真不知道要怎麼樣報答。本來老夫人喜歡聽我師兄唱戲,又是六十大壽,別說去唱堂會,唱什麼我們也得去。只是我們師兄弟發過重誓,絕對不去別人家唱堂會。

  我師兄最恨別人拿他當玩物玩弄,他說別人都輕賤我們戲子,越是這樣我們自己絕不能輕賤了自己。這世上若有人想要他的心,非得拿自己的心去換。真金白銀、奇珍異寶他都不稀罕。」

  「說得好,千金易得真心難求,只是你師兄那顆心是玲瓏剔透,普通人家的心換過來不是很虧?」

  「我也覺得是虧了點,那還得加上對我師兄一輩子呵護有加才好,茂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你這個小鬼,滑頭的很。」陳茂生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白小蕊躺在屋子裡,根本不知道白小鶯拉著陳茂生說些什麼,只見他們相談甚歡,陳茂生爽朗大笑的樣子,心中莫名其妙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等白小鶯樂呵呵的回他房間,嘴裡還哼著唱詞,他有些心慌意亂,索性閉上眼睛假寐。

  白小鶯走近輕輕推他,「師兄醒醒。」

  他也不理會,只裝睡得很熟。

  陳茂生走過來輕聲說,「你師兄睡了別吵他。這腿斷了,痛得就像火烤一樣,而且就像拿著火盆子跟著,跑到哪裡都逃不掉,痛得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他好不容易睡著,就讓他好好養養精神。」

  白小鶯捂著嘴笑著問,「茂爺怎麼說得跟自己也受過傷一樣?」

  「我自然也是受過傷才知道。」陳茂生氣定神閒地點了點頭。

  「你怎麼也會?」白小鶯睜大眼睛一臉不敢相信。

  「小時候調皮,從樹上摔下來,可不就把腿給摔斷了。」

  「沒到茂爺也有這麼調皮的時候。」白小鶯忍俊不禁,「實在看不出來。」

  「我就不是從小孩子長成這麼大的了?這話說的。」點著白小鶯的頭,陳茂生搖了搖頭。

  「我小時候也愛爬樹,不過沒爬過幾次,後來被爹娘給賣到戲園去了,換了點米糧回家。」白小鶯低下頭,聲音之中已經流露出些許悲傷,「我還好還是懂事的時候被賣掉,所以還知道這裡是我的家鄉,我師兄就可憐了,他是從小被扔在戲班子門口,連爹娘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用提家鄉在哪裡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千真萬確。」

  白小蕊躺在床上原本只是裝睡,可是聽著白小鶯這張嘴完全沒有把門的,再這樣下去只怕什麼糗事都要說出來了。只好翻了個身背對著這兩人,悶聲道:「師弟你少說兩句吧。」

  「師兄,你沒睡著?」白小鶯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

  陳茂生也急忙問道:「是不是腿痛得厲害?」

  「你們兩個這麼吵,睡著了也被你們吵醒了。」

  陳茂生和白小鶯面面相覷。

  白小鶯伸了伸舌頭,「果然聲音太大了。」

  陳茂生抱了抱拳,「那我告辭了。」

  「我送茂爺出去。」

  白小蕊聽到房間裡完全安靜下來,這才轉過身。

  房問裡已經剩下他一個人。

  看著房間裡陳茂生拿來的一堆東西,雖然也覺得這樣不妥,可是又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推拒。

  這個陳茂生做事的確很出人意料之外。

  第四章

  轉眼過了十天,白小蕊的腿傷雖然沒好,但是已經不像以往痛得那麼厲害。

  陳茂生怕他在房間裡久待悶氣,所以差管事的送了輛木車過來,讓白小鶯沒事可以推著他出去轉轉。

  這木車雖然不值什麼錢,可是卻十分的周到。

  白小鶯才不管白小蕊樂意不樂意就替他收了下來,還是那句老話,「你怕還不上人情,大不了我來還。」

  開始的時候白小蕊聽他這麼說還沒有什麼感覺,但是這兩天再聽白小鶯這麼說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難受。

  這個師弟是他唯一的親人,自己對他一向疼愛有加。小時候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他也瞞著師父偷偷讓著師弟。白小鶯性格天真活潑,雖然有點無法無天,但是卻是個善良正直的好孩子。他自然是希望能賺些錢,將來給師弟娶個好娘子,安居樂業地過日子。若是他真的想和男人在一起,只要那個男人像陳茂生這樣,他也可以放心。

  只是每每想到這個,自己就有種心頭微痛隱隱約約有種酸溜溜的感覺。

  特別是陳茂生這兩天雖然天天叫管事陪著大夫過來,偶爾也送東西過來,本人卻極少出現,更叫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白小蕊自然知道,陳茂生生意做得大,要處理的事情多如牛毛。前幾日,天天過來對他的事問長問短,肯定也耽誤了他不少處理正事的時間。自己不過是過來唱戲的,又幾番不識好歹讓他下不來台。這時事情有了交待,他人不過來再正常不過。

  現在還天天叫管事陪著大夫來看望,實在已經是天大的面子。

  可是,他既然和白小鶯談得這麼投機,若他有心對自己的師弟有所念向,這樣才過了幾天就不聞不問的,也未必太薄情了點,讓他這個做師兄的怎麼能放心把師弟交給他呢?想到這裡,白小蕊長長的歎了口氣。

  白小鶯剛好跨進房間,見他一臉心事忍不住打趣說,「白娘娘,你又想許仙了?」

  「胡說什麼?」白小蕊狠狠瞪了他一眼,深黑的眸子柔光一交風情萬種。

  白小鶯吃吃偷笑,整個人一團糯米似的撲在他身上撒著嬌討饒,「好師兄,你知道我就愛胡說八道,可不許生我氣。」

  「我要和你生氣,只怕沒兩天就要氣死了。」

  白小蕊伸手推他,白小鶯卻賴著不撒手,推了幾次推不動也只好由著他。

  「師兄,我上次跟你說的房子的事,你去看看嗎?我們天天住店花銷也大。要是能置辦上幾畝田地,也算立上根基了,好不好?」

  「我腿還沒好,等好了……」

  「腿沒好怕什麼?茂爺拿來的木車載你出去玩,可不正合適?」說到這裡,白小鶯跳起來連連拍手,「我這就推你去看。」

  白小蕊想要叫住他,還沒開口,他就跑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不一會兒,白小鶯轟轟隆隆地推了輛木車過來。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動靜卻不小,住在其它房間的人也都跑到門口看熱鬧。

  以白小瑞為首的一群孩子更是拍著手叫好,「真好玩的車,我也想坐。」

  白小鶯白了他們一眼,「你們好手好腳的,坐這個幹什麼?這是茂爺給師兄準備的。想坐也行,我先敲斷你的腿。」

  「小鶯師兄真兇。」

  「就是,就是!」

  「哼!」白小鶯不理他們,把車子一路堆到白小蕊的房裡,伸手拉他,「來呀來呀,可好玩了。」

  白小蕊搖了搖頭,「我腿腳不方便……」

  「我扶你上來就好。」

  白小蕊想了想,還是搖頭。

  「你怎麼這麼掃興啊,師兄!」白小鶯有些急了,跳著腳抱怨說,「好不容易有這麼方便的東西,出去轉轉多有意思,你都在房間裡待了多久了,也不怕悶出病來?」

  「我又不像你,一天不出門就難受。我本來就不太喜歡出去玩。」

  「不管,今天你一定要和我出去。」說著白小鶯野蠻的伸手去拉他。

  「師弟!」白小蕊現在腿不能動彈,被白小鶯這樣強迫只覺得害怕。

  「你又在胡鬧什麼?」突然有個人走進去,對著白小鶯的腦袋就狠狠敲了一下。

  「誰啊?」白小鶯抱著頭跳起來。

  陳茂生無可余何地瞪著他,「一來就看到你在這裡調皮搗蛋,你師兄白疼你了。」

  「我想帶師兄出去轉轉,他死活不肯。我怕他悶出病來,這才……」

  「你這是要帶你師兄出去玩啊?我還以為你要綁你師兄賣給人販子呢。」陳茂生哈哈大笑,打趣他,「好人都被你嚇出病來。」

  白小鶯摸著頭氣呼呼的站在一邊又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好小聲地抱怨說,「誰讓他不肯去的。」

  「外面天氣是挺好的,轉轉也好。」陳茂生轉過頭看著白小蕊,問他,「老待在房裡不悶嗎?」

  白小蕊搖了搖頭,「不悶。」

  他從小生在戲班,十幾歲就掛牌唱戲,成名之後人人都認識他,每次出門大家都拿異樣的眼光看著他,或驚艷或鄙視,更多是赤裸裸的色慾。時間久了,他就變得不愛出門,只想待在房間裡,一個人練戲也好,看書也好,不比去外面自由自在得多?

  「你氣色不太好,大夫說過了,你的腿還是要偶爾曬曬太陽才比較好。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陳茂生說完,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一伸手把他從床上抱了起來。

  白小蕊一聲驚呼,整個人已經落進了陳茂生的懷裡。

  「好,還是茂爺有手段。」白小鶯哈哈大笑,拍手叫好,一反剛才可憐巴巴的樣子。

  白小蕊只覺得整個人被擁進一具極為寬厚的懷中,淡淡的檀香迎面而來,他有些心慌意亂,從來不曾和人這樣親近,只覺得暈生雙頰,兩手握成拳頭抵住陳茂生,不使兩人再多親近,小聲地說,「快放我下來。」

  「放你下來小事一樁,不過我要放就只會放到那張木車上面,你確定?」

  「先放我下來!」白小蕊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小聲重複。

  「那就是決定出門了。」陳茂生點了點頭,擅自替白小蕊下了決定,轉頭問白小鶯,「本來你想去哪裡?」

  「我想帶師兄去看房子,我看中處宅子,想讓師兄去看看值不值得買?」

  「購宅子這到是好主意。只是你們與其住在楓樹鎮,不如搬去眾龍鎮,在那裡也方便我照顧你們。」

  「眾龍鎮自然是比楓樹鎮要熱鬧,只是我師兄不喜歡熱鬧,他喜歡安靜。所以我才想在楓樹購田地。」

  「你們是不熱,其實我就知道眾龍鎮有好幾處鬧中取靜的房子。今天天色尚早,不如一起過去看看?」

  「那我師兄腿腳不方便,怎麼辦?」

  「有我在你還擔心這個?」

  「這倒是。」

  「不好,這樣太麻煩茂爺。」白小蕊坐在木車上搖頭,「今天就隨便在楓樹鎮轉轉就好,若有什麼事等我腿好了再說。」

  陳茂生和白小鶯聽他這麼說也只好點頭。

  白小蕊坐在木車上,垂著眼瞼等出門,突然陳茂生蓋了件披風在他腿上,見他驚得抬頭,解釋道:「外面風還有些大,蓋著好。」

  白小蕊來不及說話,已經被急性子的白小鶯推著走出門口,「快點快點,出去轉轉也好。茂爺說好的一定是好地方,等你腿好了咱們就趕緊去買,可不能被人搶了先。」

  白小蕊看著他,「你就這麼想買田地?」

  「有自己的家不好嗎?四處飄泊總不是個事呀。」

  聽了這話,白小蕊不再說什麼,乖乖的任白小鶯推著他走。

  陳茂生和小柒不遠不近地跟著。

  聽他們師兄弟對話,陳茂生微微勾起嘴角,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碰巧白小蕊似乎也想到什麼回頭看他,兩人視線一碰上,白小蕊迅速地轉過頭,一句話也沒說。

  「臨去秋波那一轉,心搖神蕩甚銷魂!」

  小柒聽陳茂生自言自語,不解地看著他,「茂爺,你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我有說話嗎?」陳茂生一臉無辜哈哈大笑。

  小柒不滿地看著他,悶聲說,「我看爺最近反常的很。」

  「哦?你倒說說看我怎麼反常了?」

  小柒扁了扁嘴,「爺本來今天還要去錢莊收賬,結果居然就陪著白公子他們去看什麼房子。現在房子不看了,還要陪著閒逛。我看現在爺已經不怎麼做正經事,天天泡在這裡圍著白公子轉悠。」

  他從小跟著陳茂生,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保護他的安全。雖然身份是小廝,但是陳茂生一向對他疼愛有加,也不拿他當下人看。再加上陳茂生不是個特別拘泥小節的人,所以彼此之間雖然名為主僕,但是說話卻也挺隨意的。

  「我不是好幾天沒過來了?過來看看又怎麼了?」陳茂生不以為然,「你居然敦訓起我來了,膽子越來越大!」

  「本來就是。雖然說張老爺打斷了白公子的腿,把這黑鍋送來讓咱們背了。您心裡氣不過,要出面教訓他。可是說到底,這事也不與咱們相關啊!您現在可好,有事沒事就跑過來,寧可晚上通宵看賬,白天還要硬擠出時間過來看白公子。前兩天去了趟揚州,我看你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事情一辦好連夜就趕了回來,您的心事,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好你個猴子,三天不打你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你倒說說看我有什麼心事?」

  「你看白公子生得好看,心裡、心裡動了、動了那種念頭!」小柒大著膽子把心裹的說給說了出來,然後一臉不服氣的看著陳茂生,「對不對?」

  「對,對你個頭!」陳茂生狠狠拍了小柒的腦袋瓜子一下,「是又怎麼樣?難道我做得出來,還怕你這猴子說出來不成?我就是喜歡上他了,你還想造反不成?什麼那種念頭,好事也讓你說得下作了。」

  「爺,你糊塗了?」小柒急得跳腳,「白公子生得再漂亮,他也是個男人。而且我常聽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住嘴!」陳茂生大聲喝斥住小柒,濃眉倒豎惡狠狠地罵道,「你要再敢胡說這些混帳話,別怪我心狠。」

  「又,又不是我說的,可是別人都……」

  「別人怎麼說我不管,在我耳朵裡就聽不得這種話。你也給我仔細的聽好了,不僅是你,我們府裡誰敢亂嚼這種舌根,立馬給我滾蛋,包袱也不用收拾了。」

  「可是……」

  「可是個屁,你是不是因為我平時寵你,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小柒不敢。」

  「不敢就好,若是再有下次,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說完陳茂生扔下小柒和管事一個人先走了。

  「你怎麼長著眼睛擺樣子啊。」管事搖著頭提醒還氣呼呼的小柒,「你跟著茂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時候看見爺對人家這麼上心過?男人女人都沒有吧?你還跟他頂什麼呀?這回他是動了心了,這都看不出來?」

  「可是白公子長得再好看,他也是個男的呀!」

  「男的女的有什麼關係?茂爺喜歡不就行了。」

  「可是,兩個男人在一起不是很奇怪?」

  「你被茂爺臭罵就不奇怪了,死心眼這孩子!」

  小柒一臉不屑,「反正我不喜歡白小蕊,男人長得那麼好看幹什麼?那雙桃花眼還老是有意無意勾咱們茂爺,我覺得他心術不正。」

  「你腦子裡塞的是草!」管事忍無可忍也快走兩步,扔下小柒一個人在那裡生悶氣。

  「反正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爺往火坑裡跳,被那隻狐狸精迷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小柒一邊抱怨一邊快定兩步跟了上去。

  白小鶯推著白小蕊走得快,半天還等不到陳茂生一行人。

  「好慢啊他們?」

  「就你性子急,走得跟飛一樣。」外面陽光明媚,白小蕊抬頭覺得有些刺眼,趕緊拿手遮住。

  「怎麼了?」

  「太久不見陽光,覺得眼暈。」

  「你再不出來,下次一看見太陽看不把你就給曬化囉。」

  白小蕊聽他說得誇張,哭笑不得,「只知道瞎說,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我嘴上是沒把門的,可是你嘴上把門的也太多了吧。你什麼都不跟我講,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悶著,難道這就好了?」白小鶯不以為然。

  「我的性格本來就不好,自然是像你這樣討人喜歡。」白小蕊輕聲說。

  一聽白小蕊讚揚他,白小鶯樂得大笑,「師兄不嫌我瘋瘋顛顛了嗎?」

  白小蕊淡淡一笑,「我什麼時候嫌過你瘋顛?只是有時候覺得你有些聒噪罷了。」

  「我是白小鶯,是隻鳥自然嘰嘰喳喳,師兄叫白小蕊,是朵花自然就安靜。我聒噪也不關我的事,是師父起名字的時候起壞了,要是讓我也叫個白小籣啊白小菊呀什麼的,說不定我也能安安靜靜的像師兄你一樣,可惜偏就叫了白小鶯,哪有鳥不喳喳叫的?」

  「自己話多還賴師父名字取得不好,你還真敢說。」

  「本來就是。」

  「我也覺得白小鶯這名字起壞了。」趕過來的陳茂生聽他們師兄弟說得熱絡,忍不住也打趣道。

  「是吧!你聽茂爺也這麼說。可不就是名字起壞了?」白小鶯得意洋洋地說。

  「茂爺,你別跟著他瞎胡鬧。」

  「不是胡鬧。」陳茂生擺了擺手,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你要改一個字才合適。」

  「改哪個字?」白小蕊和白小鶯齊聲問道。

  「這個鶯字不好,不如改成犀字。」

  「犀字?為什麼?」白小鶯還一臉不解地追問原因,白小蕊已經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連連點頭,「的確是這個犀字合適。」

  「為什麼為什麼啊?」眼見兩個人打啞謎不說答案,把白小鶯急得團團轉。

  「師弟,你沒聽過嗎?『虛空有異獸,眼大若鬥,皮厚如牆,稱之為犀!』就你這厚臉皮除了改名叫『白小犀』再也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啦。」

  「好啊,搞了半天,你們取笑我!」

  陳茂生和白小蕊哈哈大笑。

  白小蕊笑得輕微有些咳嗽,拿出帕子輕拭嘴角。陳茂生覺得這帕子眼熟,在他收進袖子的瞬間,眼尖的看到角上繡了個龍飛鳳舞的茂字。心中一動,突然想起這似乎是他丟在客棧替白小蕊擦過汗的那塊,原來竟被白小蕊暗中收起來了,頓時覺得欣喜萬分。見白小蕊和白小鶯都沒察覺,也就不露聲色的什麼都沒說。

  楓樹、聚龍一帶雖然是個小地方,但是緊靠揚州湖州一帶,盛產竹器,所以來往的客商也極為眾多,鎮上的商舖,酒家也略成規模。

  白小鶯是從小生在這裡,雖然是很小時候的事情,但是對這裡卻有一股天生的熱門熟路,再加上沒事就愛跑出來玩,走到哪裡就對著白小蕊講解到哪裡。

  白小蕊只是淡淡地微笑,偶爾和陳茂生眼神碰到便轉過頭假裝看另外一邊的景致。

  陳茂生不管他什麼反應,看在眼裡都覺得賞心悅目,心裡喜不自勝。

  雖然已經開了春,但是,江南一帶春寒最是料峭,俗話有雲,春冷凍死耕牛,他們走了一段路之後,白小蕊輕輕打了個噴涕。

  陳茂生低下頭問他,「冷?」

  白小蕊輕輕搖頭,「還好。」

  「我走得有點累了,去那邊茶樓吃點東西好不好?」陳茂生停下來指著對面的茶樓,「那家的點心不錯,有道名菜叫『江南第一鮮』味道很好。」

  「好啊,我要吃。」白小鶯拍手叫好,推了木車就往對面走過去。

  陳茂生笑瞇瞇的跟在後面,扯住管事在他耳朵邊叮囑了幾句。管事點點頭,轉身就走了。

  白小鶯推著白小蕊先要了一間包房,興奮地搓手。

  白小蕊輕聲抱怨他,「你別在茂爺面前這樣好吃,讓人家笑話。」

  「我又怎麼?」白小鶯嘟起嘴。

  白小蕊輕輕歎了口氣,問道:「我想問你一句話。」

  「師兄你想說什麼,幹什麼吞吞吐吐的?」

  「你覺得茂爺為人如何?」

  「他和平日見到的那些公子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具體也說不上來,但是,和他待在一起就會覺得很舒服,就像和師兄或者戲班裹的大家待在一起一樣,特別安心。總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天塌下來也不用害怕。」

  「是嗎?」白小蕊喃喃自語,神情一黯,「他在你心裡就這麼好?」

  「他替你出了這口惡氣,自然在我心裡和旁人不同。」白小鶯末見白小蕊暗自神傷,笑嘻嘻的回答。

  「師弟,你有想過將來要娶妻生子嗎?」

  「娶妻生子?」白小蕊突然冒出這樣一句,白小鶯愣了半天搖了搖頭,「沒想過。」

  「我知道了。」

  白小鶯覺得他問得蹊蹺,蹲在他身邊瞪大眼睛看著他,「師兄你想說什麼?」

  「我沒想說什麼。只是在替你的將來考慮。」白小蕊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你既然沒想過要娶妻生子,那師兄自然想替你找一個可以照顧你一生一世的人。」

  「師兄,你就愛瞎操心。」白小鶯吃吃的笑了起來,「你先把自己安排好了,再來擔心我也不遲呀!你不知道有人對你……」正說到這兒,陳茂生一行人已經趕到。

  「你們怎麼老是跑得這麼快啊?不愧是小鶯,長著翅膀呢。」

  白小鶯一見陳茂生笑得更厲害,整個身形如同風中花枝,前俯後仰地亂顫,「茂爺,我師兄剛才想給我找歸宿呢。」

  「哦?」陳茂生挑了挑眉毛,「誰家敢要你這只滿世界亂飛的小雀鳥呀?」

  白小鶯只是大笑卻不說話。

  白小蕊被他弄得又是惱怒又是心酸,伸手去拿他,「收斂著點,怎麼這麼瘋瘋顛顛的,讓人看了笑話!」

  「我就是這樣,若是不喜歡我這樣,我裝得了一時難道還裝得了一輩子不成?」白小鶯不以為然。

  「這話說得好。為人光明磊落,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陳茂生顯然對白小鶯的話極為欣賞,連連點頭。

  白小蕊被他堵得說不出話,咬著牙瞪他,心中暗罵他不知好歹。自己處處都替這個師弟考慮,可是這個小煞星卻拿著他的好心當驢肝肺。偏巧陳茂生還要幫著他。

  他們兩個互相賞識,自己搞了半天還是費力不討好。忍不住心中一陣鬱悶,脫口而出,「你們自然是光明磊落大丈夫,倒是我在這裡枉做小人了。」

  白小鶯見他生氣,吐了吐舌頭乖乖閉嘴。

  陳茂生心思一動,拉著白小鶯故意說,「哎呀,你看你把你師兄氣壞了,當心回去他罰你。」

  「我師兄才不會,他可疼我呢。」白小鶯想也不想立刻反駁。

  「我不信,要是他疼你,臉會板成那樣?」

  「那是你惹他生氣,可不怪我的事。」

  「我好好的怎麼惹到你師兄了?」陳茂生一臉無辜攤開雙手,「一看就知道你師兄因為你胡說八道才生的氣。」

  「我師兄是氣你幫著我,心裡吃醋。明明就是你惹他,別想賴我。」白小鶯被陳茂生激得跳了起來,大嘴巴的什麼都說了出來。

  本來白小蕊聽他們一搭一唱根本不與理會,哪知道白小鶯突然之間冒出這樣一句。整個人如同突然被雷擊中,頓時呆若木雞。血液倒流,一張臉紅得簡直就要滴出血來。

  他早就知道這個師弟嘴上沒有把門的,可是打死他,他也不會想到白小鶯會突然之間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啊。

  前一刻他還一心一意想把白小鶯托給陳茂生。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這樣的情況。

  白小鶯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大嘴巴的又惹了事,很沒義氣地縮到門口,結結巴巴的說,「我、我、我去看看那、那個什麼……」就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把這個爛攤子扔給了陳茂生。

  「小沒義氣的。」陳茂生一邊罵,一邊暗暗高興。這樣的局面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啊!

  雖然他了沒料到白小鶯的嘴巴大到這種程度,本來只想故意逗逗他,觀察一下白小蕊的反應。現在既然事情已經挑明了,那他索性正好表露一下心跡。

  「茂、茂爺,你不要聽我師弟胡說八道。」白小蕊愣了半天勉強鎮定下心神,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看陳茂生,一隻手死命地絞著腿上的披風,「他,他一向嘴上就沒有把門的。」

  「哦!」陳茂生也不揭穿他,只是在他身邊的凳子上坐下,笑瞇瞇的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我師弟雖然調皮,但是性子淳良,茂、茂爺您又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以、所以我……」

  「你想什麼呀?」陳茂生低下頭湊到白小蕊面前,「說呀?」

  「我、我、我想……」

  「你想?」

  「想……」

  「想?」

  白小蕊的聲音越來越輕,陳茂生的臉卻是越湊越近,彼此之間呼吸相觸。

  「您別……」

  「別什麼?」

  「別、別靠得這麼近!」

  陳茂生忍住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手指輕輕沿著他的手臂往上探,「你剛才是不是想替你師弟托個好人家啊?」

  白小蕊被他的動作逗得渾身輕顫,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那也得看我對誰動心才好牽這紅線呀,是不是?」

  「你不喜歡我師弟嗎?」

  「自然是喜歡的。」

  「那……」

  「只是這喜歡和動心卻是不同。我對那隻小雀鳥只是單純覺得他性格爽直可愛,合我眼緣。至於讓我動心的卻是另有其人。」

  「你,你……」

  「你對你師弟珍愛有加,肯將他托給我,想必我在你心裡印象也不差吧?」陳茂生一臉自信地問。

  「是。」

  陳茂生的手指越爬越上,雖然隔著衣服,卻擾得白小蕊如同被人拿住命脈的乖貓,動也不敢亂動,只覺得一顆心碰碰亂跳。

  「那我們也算兩相相悅了,是不是?」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白小蕊偏過頭,不敢再看他。

  「你不懂?」陳茂生嘿嘿一笑,從他袖子裡扯出一樣東西,「那這是什麼?」

  白小蕊轉頭一看,羞得幾乎要暈過去。

  陳茂生手上拿著的正是他偷偷藏起來的那塊手帕。

  「如今人證物證全齊了,你就算想抵賴也賴不成了。」

  陳茂生伸手握住白小蕊的手掌,低下頭在他冰涼的唇上輕輕印上一吻,「我早就聽你師弟說過。你說這世上金銀珍寶你都不稀罕,想要你的心只有拿自己的心來換。我的心老實巴結自然此不上你的玲瓏剔透,所以我除了一顆心之外,再加一生一世對你好才換了你的心,你說好不好?」

  白小蕊低下頭,「我從小就被扔在戲班,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長這麼大除了唱戲什麼都不會。雖然小有名聲,卻也因為自己固執得罪了一堆人。除了長得還算入眼之外,身上連半點好處也沒有。茂爺你對我這樣的人這麼好只怕是白白浪費你的心意,我擔不起。」

  「我從小就被生在陳家,雖然家裡祖上都是讀書人。不過我天生對讀書一點興趣也沒有。好在還有些生意上的腦子,不至坐吃山空。除了性子還算爽直之外,身上連半點好處也沒有。你是不是怕答應了我白白浪費你的心意,到頭來才發現喜歡上個草包?」

  「你?」白小蕊見陳茂生有樣學樣逗他高興,心中又是歡喜又是不安,「我這個人雖然半點優點也沒有,性子卻是固執的很。」

  陳茂生點點頭,學著重複了一遍,「我這個人雖然半點優點也沒有,性子卻是固執的很.」

  「你若真心想在和我在一起,以後是絕對不可以三心二意再去娶妻生子的,到時候你們陳家斷子絕孫可不要後悔?」

  「我自然是不會三心而意去娶妻生子。只是你們白家斷子絕孫了,也可不要怪我?」

  白小蕊拿他沒辦法,咬牙切齒地說,「我是講真的,你還拿我尋開心!」

  陳茂生哈哈大笑,伸手一把摟住白小蕊,「斷子絕孫怕什麼。我們陳家本宗還有好幾個兄弟,若喜歡小孩子抱一個過來養就是了,這也值得大驚小怪?再說,你心中愛我,肯為我不要子嗣,難道我就不能這樣愛你?」

  白小蕊聽了心中感動,默默垂淚,「旁人原本就不一定肯嫁我,我自從唱了戲,也沒打算過要娶妻生子,你又不同……」

  「有什麼不同?在我心裡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樣的。

  這五個字雖然簡單卻讓白小蕊忍不住放聲大哭。

  反身撲進陳茂生懷裡,抽泣道:「今天有你這句話,我就什麼都不管了。就算被人笑我也願意和你在一起,一天快活便過一天,一年快活便過一年,一輩子快活便過一輩子。你只是要答應我,要是哪天不快活了,早點告訴我知道,我自然也不會死纏著你,自然會走。」

  陳茂生緊緊抱住他,輕輕摸他頭髮。見他哭得傷心忍不住逗他,「你要是哪天不快活了,也要早點告訴我知道,只是我可是要死纏著你,絕不放你走。」

  白小蕊被他逗得沒辦法,破涕為笑。

  「怎麼你說起甜話來,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樣?」

  「我嘴上可沒抹蜜,許是剛才你唇上的蜜沾到我嘴上了?讓我再試試。」

  說著陳茂生低下頭,再一次吻住白小蕊的唇,只是這一次不是輕輕一吻就算,而是大膽地伸出舌頭,舔吸唇齒,和他小舌交織,纏綿不願分開。

  白小蕊微閉著雙眼,密黑的睫毛輕顫,面色微紅,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偎進他懷裡,輕輕喘氣。

  兩個人正吻得不可開交,門口小柒突然粗著嗓子問了句,「爺,掌櫃問要不要上菜?」

  兩人這才不得不分開。

  白小蕊低下頭不敢抬頭看陳茂生,陳茂生溫柔地替他整理亂髮,沒好氣的對門口叫了聲,「嚎什麼嚎,愛上不上。」

  白小蕊抬頭偷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握住他,「好大的火氣。」

  「更大的火氣在別的地方呢。」陳茂生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調笑著說。

  不一會兒,掌櫃來敲門,滿臉堆笑地送上店裡的招牌菜式。

  本來逃得人影子也不見的白小鶯這回也摸了回來。眼看白小蕊臉色微紅,陳茂生眉眼之間掩飾不住得意與興奮,不用問也知道這兩人好事成了。

  故意拿白小蕊開玩笑,「師兄,你的媒做得如何?」

  白小蕊瞪了他一眼,「有東西吃也塞不住你的嘴。」

  陳茂生也點頭,「小雀鳥的嘴是多了點,下次叫小柒買點鳥蟲塞住它。」

  「你們兩人忘恩負義,新人領進房,媒人丟過牆。要不是我……」

  一聽這話,白小蕊和陳茂生趕緊一人一筷子夾了菜往他碗裡塞,「吃東西,吃東西。」

  白小鶯得意洋洋的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小柒眼見事情發展,心中暗叫不好。偏巧管事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一個人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

  茂爺看白小蕊的目光這麼溫柔,只怕已經被迷得三魂不見了六魄。看來實在不行,得告訴老夫人不可。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管事從門口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鎮上最大的布行的掌櫃還有小夥計,手上正捧著兩件披風,一件赤紅,另一件銀白。

  「為了找這兩件披風,來得晚了,茂爺久侯。」

  管事拍了拍手,一左一右兩個小夥計抖落披風,赤紅色花紋繡的是黃鶯報春,銀白的則用絲線繡了株寒悔。

  「這兩件披風都是小店鎮店之寶,特意請了揚州柳家繡莊的頂級師傅繡的,茂爺和二位白公子都是有見識的人,無論是料子還有繡工,那可都是獨一份啊!」掌櫃不無自豪地說,「可巧的是這兩件披風圖案也應了二位元爺的名諱,所以陳管事一說,我馬上就差人送過來了。」

  陳茂生點點頭,「你倒有心。」

  白小鶯一見那兩件披風已經猴子屁股似的根本坐不住,三兩步跑過去,拿在手裡反覆地看。

  「真的是只黃鶯,真好玩,繡得跟真的一樣。師兄你也來看。這料子摸在手裡舒服得很,不像平時的棉、綢,雖然輕巧卻暖和的很,不知道是什麼?」

  「小白公子說得不錯,從波斯運回來的織料,莫說江南一帶,整個中原總共二十四件。分別是以十二種花,十二種鳥獸繡成的,我和柳府是世交,所以特意從他那裡討來這兩件。可巧討的卻是梅和黃鶯,這不是緣份又是什麼?」

  白小蕊抬頭看著陳茂生,見他微微一笑。

  「江南不比京城,開了春還濕冷得很,怕你受不住。所以叫管事替你們買件披風御御寒,居然找到這兩件,也算是可巧了。」

  「這樣不好。」白小蕊搖頭,「你知道我不收別人禮物。」

  陳茂生板下臉,指指他的額頭,「我是別人?」

  白小鶯手癢得厲害已經把披風披在身上,美孜孜地炫耀。見白小蕊還在那裡猶豫,趕緊道:「師兄,茂爺不是外人。你可別老拿那套規矩對他,害我也沒新衣服穿。」

  白小蕊拿他沒辦法,「你倒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白小鶯眉眼一挑,「本來就是。」

  大家聽他講得坦白,一派天真爛漫,都無法對他生出惡感,笑嘻嘻地看著他。

  陳茂生親手替白小蕊披上披風繫好,「你也穿上,我不是外人,也不是別人。你那套規矩對我不合用。」

  白小蕊聽他講的深情,眉眼之間無限溫柔。再想到兩人才剛定情,白小鶯都不拿他當外人,要是自己再拒絕他的好意,倒顯得矯情,於是點點頭,「以後不用花心思在這些上,你本來就不是這樣的人,不用特意為我改。」

  陳茂生也點了點頭,「只此一回。」

  雖然只是短短隻字片語,但是兩人心意相通情深意重的樣子,卻是十分明顯。

  用過飯之後,本來還想約去郊外走走,散散心。

  白小蕊和白小鶯原本就長得俊美,再襯上一紅一銀的兩件披風,更是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人令人驚艷。這幾個人走到哪裡,大家的目光自然就跟到哪裡。要不是礙著陳茂生站在旁邊,過來搭訕的人不知道會有多少。

  白小蕊本來就不喜歡這樣的場面,只轉了一會兒就沒意思再逛下去,「還是回去吧,有些倦。」

  陳茂生也點點頭,彎腰在他耳朵邊輕聲說,「我也不愛他們盯著你看。」

  白小蕊側頭看著他,「怪不得你剛才一過來,我就聞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還以為是吃的點心醋味沒散盡呢。」

  陳茂生哈哈大笑,「一直以為你斯文,你師弟話多。現在可知道你調皮起來,一點不輸那隻小雀鳥。」

  這兩個人只顧自己談笑風生,卻不知不遠處一處樓頂有人從窗子口冷冷地看著這邊,還恨得咬牙切齒,「好你個白小蕊,我只當你真的清高得不讓人碰,現在還不是照樣和男人當街打情罵俏?」

[ 本帖最後由 autokaka 於 2016-6-26 18:3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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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白小鶯和白小蕊一回客棧,把茶樓帶來的東西分給戲班裡的小孩子吃。

  白小鶯把門一關,賊賊的笑了起來,「師兄,你還沒告訴我,你今天的媒做得怎麼樣子?」

  白小蕊低著頭,隨便拿起一本書皺著眉頭說,「今天你都聒噪了一天了,讓我清靜一會兒。」

  「你又不想考狀元,天天拿本書看什麼?」白小鶯手一伸把白小蕊的書搶了過來,笑瞇瞇地看著他,「茂爺和你說什麼了?」

  白小蕊腿腳不方便,只好眼睜睜看著他把書拿走,毫無辦法。

  聽他問的問題臊人,索性倒在床上拿被子從頭到腳蒙住,「我累了,有什麼明天再說。」

  白小鶯天生就是牛皮糖的個性,眼見白小蕊扭扭捏捏不肯說,好奇心被勾得更厲害,脫了鞋子硬擠進白小蕊的被窩鬧他,「好師兄,你就告訴我吧。你們到底說什麼了?要不然,我今天一晚上哪睡得著覺啊?」

  白小蕊拿他沒辦法,只好悶聲說了句,「你也看到了,他說他不是外人,就,就是那樣了。」

  「那你呢,你心裡怎麼想?」

  「我都收了他的東西了,自然是不拿他當外人了。」白小蕊輕聲說。

  「他是不是發誓對你好?說過以後絕不會欺負你?」

  「我不知道,你的廢話真是越來越多。」

  兩人之間的情話,說的時候都覺得臉熱的很,偏白小鶯還要問個不停。白小蕊翻了個身不肯再說下去。

  白小鶯也不再鬧他,把被子拉到胸口歎了口氣,「茂爺樣樣都好,只是身世不好。」

  聽他說得古怪,白小蕊忍不住轉過頭看著他。

  「他這樣的身世,若是只是寵愛個男人倒不覺得什麼,要一心一意不娶妻生子,只怕有些困難。」白小鶯搖了搖頭,「你一心一意對他,他不知道能不能一心一意和你守一輩子啊?」

  白小蕊沒有說話。雖然兩人先前有提及這個問題,陳茂生也信誓旦旦的說不介意,只是時間久遠了,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改主意。反正自己的想法是不變的。他若是真的變了心,也就是兩人緣分盡了的時候。沒什麼好責怪的,但是要他白小蕊委屈求全,也是不可能。

  「師兄,若真到了那一天,你怎麼辦呢?」

  「到了就到了。」白小蕊淡淡地說,「反正現在他是一心一意對我好。現在擔心那些,又有什麼意思?」

  「話是不錯,可是有那麼多人圍著你轉,你為什麼不選一個一定會對你死心塌地的?」

  白小蕊聽他這話說得好笑,忍不住在白小鶯的額頭上敲了敲,「傻師弟,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別人心裡怎麼想,你又怎麼可能知道?我只選我喜歡的就好了,至於未來如何,又哪裡是我可以控制得了的?」

  白小鶯側頭看著他,「師兄,剛才我說的話都是我杞人憂天,茂爺並不是個沒承擔的人,他一定會對你好的,你別怪我烏鴉嘴,我只是擔心你……」

  白小蕊伸手輕輕替白小鶯整理亂髮,「我開始還以為他心裡的人是你,心裡也是一樣的,又是擔憂又是放心。」

  白小鶯吃吃一笑,「只怕你比我還多了點酸溜溜。」

  「改天請個師父過來,趕緊把你這張嘴給我縫起來。」

  「我說了實話,可惜某些人心虛臉紅不愛聽了。」

  白小蕊氣得伸手抓他,白小鶯一邊躲一邊討饒,兩人在床上鬧成一團。

  有大夫的高明的醫術,再加上陳茂生的精心照顧,一個多月的時候,白小蕊的腿已經能下地走動,只是為了保險起見,大夫還是不讓他練戲。

  在此期間,陳茂生把眾龍鎮的幾處宅子地契偷偷給了白小鶯,只讓他領著大家都搬過去。只說是他買的,其它別聲張。

  白小鶯平日雖然沒心沒肺,不過這種大事他卻也不敢做主,旁人不說無所謂,只是白小蕊那裡他是不敢瞞著的,一五一十全說了,還把地契拿給他,「這事我拿不了主意,師兄你看著辦。」

  白小蕊拿著地契看了看,房子田地都有,陳茂生出手的確大方。

  「他說不讓我知道?」

  「他說怕你知道了不高興。」

  哪有人送禮還送得這樣偷偷摸摸的?白小蕊搖了搖頭,「師弟,那房子和田地你喜歡嘛?」

  白小鶯點了點頭,老實地說,「房子我有去看過,前院、後院、門廳、小樓都雅致。東邊大院子住戲班的人,後院住打雜的,師兄你住小樓那裡,清靜風景又好。」

  「他是這麼說的?」

  「他說讓我住小樓,他要接你回陳家住,我可捨不得就這樣讓他把你拐了走。只用個破宅子就想換我師兄,做夢。」

  「那你又收人家東西?」

  「你不高興我這就拿去退給他。」說著白小鶯就要走。

  白小蕊叫住他,「留下吧,你喜歡就留著好了。」

  「真的?師兄你說真的?」

  白小蕊點點頭,「只是你要答應我,這些東西萬一哪天我讓你還給茂爺,你一定要還。絕不能留戀,行不行?」

  「這個當然。」白小鶯滿口答應,「他要真的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我幹什麼還要他的東西?這輩子沒瞧過大房子嗎?」

  白小蕊在心裡歎氣,這個師弟到底是和自己從小長到大的,自己沒說出口的話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拉著他的手,愧疚地說,「好師弟,師兄到底還是違誓了。」

  「情之所鍾,心是活的誓言是死的,師兄你又何必為了活的心拘泥於死的誓言?」

  「你說得對,師兄受教。」

  「我話那麼多,總不能一輩子說廢話吧?偶爾也得冒出一兩句有用的!」

  既然白小蕊點過頭了,白小鶯自然樂得收這份厚禮,去和大家一說。

  本來白小蕊受了傷,不能唱,只能隨便湊合著演些雜牌戲目,生意清淡的很。況且又要住店吃飯,大家都覺得開銷太大,現在可以找到地方長住,又可以免了雜費開銷都覺得很不錯。

  搬家的馬車勞力自然全是陳茂生的人,他樂得讓白小蕊搬得離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恨不得最好馬上就搬進他府裡才好。

  只是,兩人雖然訂了情,但白小蕊腿傷還沒好,自己要是像個色鬼似的沒事就抱著親熱也不像話。所以雖然兩人常在一處說笑,除了那次的訂情時吻過一次之外,就再無第二次親密接觸。

  白小蕊的腿能下地,陳茂生自然高興。

  雖然白小蕊不肯去他家唱堂會,但如今他與白小蕊關係非同一般,陳老夫人的六十歲大壽,他是無論如何要讓白小蕊過去認認門的。

  白小蕊心裡自然明白陳茂生的意思。只是這種場合自己身居貴賓席,又不是為了去唱戲,兩人的關係這未免也太明顯了。陳夫人六十大壽,這樣跑過去,萬一氣壞了她可怎麼好?猶豫了半天,「我,還是不去了。」

  「怎麼又不去了?為了請你去我府上,我簡直三顧、四顧、五顧紅楓客棧。孔明都要被我感動了,你還不肯去?」陳茂生真是拿這個白小蕊沒有辦法。

  「你不要生氣。」白小蕊皺著眉頭看著他。

  「我沒生氣,可是你這又是為了什麼呀?我說過了,你這次去絕不會有人拿你輕看,我是想帶你認認家門而已。」

  「你真是傻。哪有人在這種大日子把個男戲子領回家認家門的?」白小蕊低下頭靠在他懷裡,又是感動又有些許傷感,「你不怕別人笑話,也不怕你娘生氣?」

  陳茂生這才恍然大悟,「你不是不想去,是怕別人笑話我?怕我娘生氣?」

  白小蕊沒有反駁,「我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曾經看別人做過一種壽桃形的點心,裡面放芝麻、豆沙或者是蓮蓉,我覺得好玩也學了一下,味道還不錯。等陳夫人壽辰時,我做了送過去盡點心意就是了,人就不過去了。」

  「一盤壽桃就打發我娘了?」陳茂生連連搖頭,「不行,不行。」

  「你府裹自然是什麼都不缺,我只想盡點心意。你嫌輕就算了。」白小蕊垂下頭,露出一段細白的後頸。

  陳茂生湊過去,迅速在上面印了一吻,驚得他顧不得難受,捂著脖子急忙抬頭,「你?」

  「你人不過去,送座金山又有什麼意思?」陳茂生伸手攬住他,「你肯親手為我娘做壽桃,這心思我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我說帶你回去,自然不是說笑的。旁人笑我就讓他笑好了。反正我在你面前哪裡還有面子可言?你哪回不是頂得我落個大沒臉,我被你治得服服貼貼的,整個聚龍,整個楓樹,只怕整個江南都知道了。」

  「你怎麼跟我師弟一樣,老是信口胡說?」白小蕊急得瞪他,「你把我說得跟老虎一樣。」

  「你不是老虎,只是我是個色鬼罷了。」陳茂生哈哈大笑,「我娘不是個拘泥禮教的人,我已經跟她講明了我們的事。她只問我是不是真心的,若不是真心的便要打斷我的狗腿,不許我再來惹你。」

  白小蕊倒吸一口涼氣,「你騙人?」

  陳茂生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是不是騙人,你去了府裡不就知道了?」

  「可是?」

  見白小蕊還在猶豫,陳茂生低頭輕輕咬住他的耳垂,「你想讓我被我娘打斷腿啊?她可說了,我說真心不算,她要親自問你。你要不去,就捨得我斷腿?去好不好?」

  白小蕊被他挑逗得渾身輕顫,陳茂生的問題不知道怎麼回道,只好點頭答應。

  「好啊,你居然點頭?你真的捨得我斷腿?」陳茂生無理取鬧,身子一壓把白小蕊壓在身下,舔吻他的脖子,「我要罰你這麼狠心。」

  「我,我又不是那個意思……」白小蕊側過頭,一張臉紅得幾乎滴出血來,輕輕搖頭。

  「啊,你不去?我都這樣求你了,你還不肯去?讓我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陳茂生越說越過分,伸手去解白小蕊的衣服。

  點頭又不是,搖頭又不是。白小蕊又氣又羞,「你故意整我。」

  陳茂生哈哈大笑,拉開他的衣服,輕輕咬住他胸口粉色小點,伸出舌頭舔吻,「心是什麼顏色的現在還看不出來,只是你的心跳得好快,聲音快把我的耳震聾了。」

  白小蕊倒吸了一口涼氣,又不甘示弱的拉開陳茂生的衣服,紅著臉將耳朵貼在他胸口,「你的心還不是跳得一樣的快?」

  「那是因為我心裡在想一些下流的事,怕被你聽到才故意跳得這麼快、這麼亂、這麼大聲。」

  慢慢的低下頭陳茂生輕輕在白小蕊的旁邊倒下,替他拉好衣服,努力平息自己呼吸和慾望。

  白小蕊見他半途收手有些吃驚,又不好意思問原因,只呆呆的看著他。

  「等你去了陳家,自然知道我對你是不是真心。那時候我們在一起,才是真正兩情相悅。現在,你雖然也不反抗,卻讓我有種佔便宜的感覺。」

  這是什麼古怪的理由?白小蕊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陳茂生講得雖然稀奇,但話語外的真心卻半點不假,加此的珍視讓他意外之餘更多了感動。

  於是伸手替陳茂生扣好盤扣,「我可沒說你佔便宜,是你自己要這樣想,可別又變著主意整我?」

  陳茂生反手摟住他,在他鬢角輕輕廝磨,「我知道你對我好,所以更不想委屈你。」

  白小蕊低頭不說話,只緊緊握住陳茂生的手,一刻也不鬆開。

  白小鶯興沖沖從門口進來,一推門就看到他們在小樓裡頭靠頭的緊挨著。吐了吐舌頭又趕緊退了出去,「我什麼都沒看到。」

  陳茂生怕白小蕊臉皮薄剛要站起身,卻被他拉著坐下,「怕什麼?看到就看到。」

  陳茂生點點他鼻頭,「小沒良心,我是怕你害臊。我怕什麼?」

  白小蕊偏過頭繼續靠在他胸口,「你不怕,我又怕什麼?」

  兩人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緊緊地靠著,十指相扣。

  白小鶯趴在門口聽了一會兒,捂著嘴偷笑,「好得跟蜜裡調油似的,師兄臉皮都變厚了。」

  白小蕊到底跟著陳茂生進了陳家。

  一路上送往迎來的丫環小廝絡繹不絕,井井有條,看得白小蕊有些心驚。

  他只知道陳茂生有些家底,卻不知道他到底多有錢。今天剛到陳家,這裡氣派非凡,高牆大院,比他想的更要風光得多。

  陳茂生牽著他,覺得他手指冰涼,「怎麼了?」

  「總覺得不應該來,這種日子萬一讓你被人笑話……」

  「你再這樣說,我可要生氣了。」陳茂生挑了挑眉毛,「誰敢笑我,誰又敢笑你?」

  白小蕊乖乖閉上嘴,握緊陳茂生的手,拎緊手中的食盒。

  陳茂生怕食盒太重他拎不動,幾次想要幫忙,他都搖頭沒答應。

  兩人走到大廳,替陳老夫人慶祝壽辰的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就等著陳茂生過來開席,突然見陳茂生和白小蕊手牽著手走了進來,大家心裡都覺得蹊蹺,礙著是陳老夫人六十大壽,不敢多嘴,一個個等著看後續。

  「你們來晚了。」坐在高台的陳老夫人皺起眉頭,「客人們等你們都等得餓壞了,還不快點開席?」

  「本來來得不晚,可是小蕊說要給您做壽桃,所以耽誤了些時間。」

  「這孩子有心。」陳老夫人點了點頭,對白小蕊招了招手,「過來坐我旁邊。以前只在戲台上看到你,現在見你本人真是更標緻。」

  白小蕊見陳老夫人面容慈祥,態度也和善,大著膽子把食盒放在她桌子上,打開盒子取出剛做好的壽桃雙手奉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祝您老人家壽比南山。」

  「好好!」陳老夫人哈哈大笑,看這碗裡的壽桃一個個做得精巧無比,活靈活現,大小如指甲大小,小小的綠葉稱著頂上尖尖的紅桃可愛得很,「你親手做的?」

  白小蕊點了點頭,「做得不好。」

  「胡說,明明做得這麼好!我來嘗嘗。」陳老夫人挑了一個放進嘴裡,連連點頭,「好吃好吃。香糯可口,甜而不膩。你怎麼做的?做得這麼好吃還這麼像?」

  「娘,您要問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盤問。現在您曬著這麼多的客人問這些做什麼?」陳茂生笑嘻嘻的打斷她。

  「問好了,等下次你過生日的時候,好叫廚子做給你吃呀!」陳老夫人打趣地說,拉著白小蕊在她身邊坐下,轉頭對陳茂生說,「你去替我招呼客人,我要和小蕊說會話。」

  陳茂生沖白小蕊眨了眨眼睛,轉身就走了。

  陳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問他,「今年多大了?」

  白小蕊老實回答,「十六。」

  「白小蕊是你的真名還是藝名嗎?」

  「是藝名也是真名。我從小被扔在戲班,有什麼親人也不知道,名字是師父起的。」

  「可憐見的。」陳老夫人伸手握住他的手,連連搖頭,「唱戲的孩子不容易啊。」

  白小蕊聽她講得真心,眼圈不由的一紅。他從小沒有爹娘,像陳老夫人這樣疼愛他的長者更是從來沒有遇到過。

  「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唱堂會?」

  提到這個白小蕊怕她誤會,急忙解釋道,「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茂爺是好人,而且我因為以前發過重誓,絕計不去人家唱堂會,所以,所以……」

  「別解釋了。」陳老夫人擺了擺手,「我不會因為這個生氣。你是個好孩子,你是怕別人欺負你才這樣做的,我哪會怪你?」

  白小蕊抬起頭,「您真不怪我?」

  陳老夫人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老夫人,您真好。」

  聽白小蕊講得天真,陳老夫人心中一酸,「讓我好好看看你。」

  白小蕊乖乖抬起頭,任陳老夫人仔細端詳。過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生了這樣一張臉,男人女人見了都要動心,也難怪你命運多命舛,實在是生得太好了。」

  的確如陳老夫所說,在座的客人當中十個有九個都在看著這邊,鄙視、驚艷、不解、忌妒都有,甚至還有赤裸裸的色慾。

  白小蕊轉過頭在人群中尋找陳茂生的身影,遠遠的看到他對自己微笑,這才覺得稍微的安下心來。

  陳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揮揮手讓人把桌子上的冷菜都撤了。有人過來端白小蕊做的那碗壽桃,她搖了搖頭,「這個別撤,我還吃。」

  一直照顧她的吳媽低頭提醒她,「您胃不太好,糯米吃多了不消化?」

  「少吃兩口怕什麼?」陳老夫人皺起眉頭,「小蕊特意做的,孩子的心意。」

  「是。」吳媽不敢多說,乖乖退了下去,站到了她身後。

  「您胃不好,還是少吃點,嘗個鮮就行了。」白小蕊趕緊說,萬一吃壞了陳老夫人的身體,這可如何是好?

  「不妨事,就這老貨愛瞎操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還不知道?」說著陳老夫人又吃了一隻,點點頭,「先前的是蓮蓉,這回是芝麻,這小桃子裡口味卻不少,可見做這個的人的確花了心思。」

  吃完見白小蕊安靜地坐在旁邊,也不吃菜也不喝酒。親自挾了菜放進他碗裡,「吃些這個,味道不錯。」

  「是。」

  一碗壽桃陳老夫人吃得淨光,這才拿帕子擦了擦嘴,擺手讓身邊侍候的人都下去。

  「白公子,我今天有些話想要問問你。如果說得過了,你別忍嫌我這個老太婆說話沒分寸。」

  「不敢,您請說。」

  陳老夫人抬起頭看見在人群中不斷往這邊高台望過來的陳茂生,歎了口氣,「我聽說,茂生現在迷上你,不知道是不是有這回事?」

  白小蕊點了點頭。

  「他可曾強迫過你?」

  「這個沒有。」白小蕊急忙搖頭,「我們是,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陳老夫人歎了口氣,「白公子,我先前一直去看你的白娘子。你唱作俱佳,人美戲也美,而且性子清高,潔身自愛。我對你真的十分喜歡。只是,我只有茂生這一個兒子,他雖然從小不長進,不愛讀書,性子也有些野,但是卻是我們陳家唯一的根苗。

  如今他喜歡上一個男人,就算我肯答應,我們陳家的列祖列宗也是不會同意的。不過,茂生的性子急,如果他決定了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就算反對也是沒有用的。而我也真的很喜歡你,你生得漂亮又乖巧懂事。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認你做乾兒子,從此以後你就是陳家的二少爺,陳家的家產我一定不偏心絕對會分你一半。你的吃穿用度全由陳家來負責。而且我也保證給你娶一房溫柔漂亮的大家閨秀。

  只是以後你和茂生兄弟相稱,再不可有那些念頭。我這樣說雖然是替我自己的兒子著想,但是也實在是因為喜歡你。你從小無父無母,你留在陳家,我一定當你親生兒子一樣的疼愛,絕計不是欺哄你。

  若是你同意,我等一下就當眾宣傳這件事。這樣對你對茂生都好。你以前不也是害怕被男人欺負才連堂會都不去唱?現在你做了陳家的二少爺,自然不會再有人動你的歪腦筋。以後你想讀書也好,想繼續唱戲也好,全由著你。只是你和茂生娶妻生子,各不相干,這樣可好?」

  不用受欺負,也不用擔心再被人看不起,還可以得到如同親娘一般的疼愛,這些曾經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是……

  白小蕊搖了搖頭,「我已經答應過茂爺,除非他變,我是不會變的。」

  「他就算現在疼你愛你,可是誰能保證以後?」陳老夫人搖了搖頭,「你今天下聽我的話,等他新鮮勁過了,你也不過是一個被他玩弄的男戲子,到時候若他結婚生子,你又該如何自處?」

  「他娶妻生子,我自然就走了。又何必要想什麼如何自處?」白小蕊淺笑,笑容之中卻有著無可奈何和淡淡的悲傷,「反正陷進去了就是陷進去了,光明大道也看不到,眼睛裡只看得到他一個人,一條道走到黑也好、撞上南牆也好,我也都顧不得了。」

  陳老夫人聽他講得癡情又可憐,心中一軟,幾乎就要答應。

  可是又想起自己要是輕易鬆口,這事只會後患無窮,咬著牙又說,「我今天好好找你說你不聽我的話,等日後你吃了虧卻不能怪我。我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你們想在一起,我是萬萬不肯答應的。除非是以兄弟相稱,否則……」

  白小蕊伸手替陳老夫人倒了一杯酒,「老夫人,您不要說下去了。今天是您大壽,說了狠話招晦氣。這事您的立場我知道,我不怪您。您也,別怪我不領您的好意。情之所鍾我也沒辦法。」

  「好一句情之所鍾。」陳老夫人冷哼一聲,「你心裡也知道不見得就能永久,何苦現在這樣固執?」

  白小蕊低下頭不再說話。但是態度堅決,卻絲毫不曾改變。

  正在這時,管事在高台底下幾次三番往這邊張望。陳老夫人看見了,「幹什麼鬼鬼祟祟的,有什麼就說吧。」

  「是!老夫人,為你唱戲的戲班子已經準備好了,就請您老點戲。」說著恭敬的奉上點戲單子。

  陳老夫人瞇起眼睛看了半天,見白小蕊孤零零坐著,樣子乖巧又斯文有禮,心中雖然也生氣,卻是不由自主生出幾分不忍,於是衝他招手,「我眼神不好,小蕊過來替我看看。」

  「是。」

  正在台下招呼客人的陳茂生聽見了,笑瞇瞇地抬起頭,和白小蕊眼神碰個正著,臉上掩不住得意與喜悅。

  白小蕊衝他淡淡一笑,翻開戲單。因為是慶生,所以戲單上在多是些熱鬧戲目,偶爾有一兩出文戲也都是些諸如《貴妃醉酒》、《綵樓配》之類。翻了一會兒,側過頭問陳老夫人,「點主出可好?」

  陳老夫人看了一眼,見白小蕊指的是一出《三娘教子》又名《雙官誥》,倒也難為他費盡心力討自己喜歡,於是點了點頭,「開場先唱出《大鬧天宮》,一群猴子翻觔斗,熱鬧!唱完再唱這出。」

  管事急忙拿著戲單退了下去。

  陳茂生招呼好客人過來在白小蕊身邊坐下,輕聲問他,「我娘找你說什麼話了?」

  白小蕊只是笑著搖頭,什麼也不說。

  陳茂生性子急,追著問個不停。

  陳老夫人實在看不過眼,罵道:「怎麼這麼大的人,這種時候還像個猴子一樣?有什麼話等散了席不能說,現在就要知道?」

  陳茂生不以為然,「我就是著急,怕你老人家欺負他。」

  陳老夫人被說得又是心驚又是生氣,「你只管幫著外人來欺負你娘,也不看今天是什麼日子就不能讓我過一天舒心日子?」

  「您哪天不舒心呀?」陳茂生哈哈大笑,反手握住白小蕊的手掌,不顧他死勁推脫,半點不鬆手,「您只要對他好,我自然雙以往更加孝順您;要不然也別怪我『有了媳婦不要娘』!」

  陳老夫人被他說得臉色大變,指著鼻子罵他,「你這個小混帳,說的這是什麼話?」

  白小蕊趕緊倒了杯水遞給過去,「老夫人您消消氣,先喝口水。」

  陳老夫人連連搖頭。

  陳茂生轉頭看著白小蕊,「到底欺負你沒?」

  白小蕊搖頭,反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這世上只有你會欺負我。」旁人對我再不好,我都不在意。

  第六章

  壽宴散了之後,陳茂生和陳老夫人都挽留白小蕊住在陳家,被他婉拒了。他怕白小鶯擔心,所以無論如何要回去。

  陳茂生知道他和師弟感情好,所以也沒再強求。

  對於若有所思的母親只戲稱了一句:「來日方長,娘何必現在就這麼著急?」然後就送他走了。

  陳家離白小蕊他們住的地方並不遠。走到門口,管事已經備好馬車準備等著。白小蕊伸手拉住陳茂生,「我們不坐車,慢慢走回去好不好?」

  「你真有雅興。」陳茂生揮手叫管事回去,見小柒還巴巴地跟著,「也回吧!今天你也放我一回風。」

  小柒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來,瞪了白小蕊一眼,「是,茂爺自己當心。」

  陳茂生揮了揮手,牽著白小蕊慢慢送他回去。

  月光如水,過了初春的江南已經不如先前那般濕寒。輕風拂面,微帶著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白小蕊深吸一口氣轉過頭,「茂爺,你喜歡我什麼?」

  「什麼都喜歡,具體哪一樣卻說不上來。」陳茂生伸手握住他被風吹起的黑髮,放入唇邊輕吻。

  「我一定要你說,」白小蕊側頭看著他,一雙星目一眨一眨的盯著陳茂生,目光之中深情無限,波光靈動,只看得陳茂生氣血上湧,心跳加速。

  「愛你容貌俊美,憐你身世悲苦,敬你心高氣傲,重情重義……總之,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你喜歡我的容貌,如果我長成醜八怪了,你還會愛我嗎?」白小蕊想了一會兒擔心地問,「或者是我老了?」

  陳茂生仰天哈哈大笑,伸手摟住他,「若你不是長得這樣,我自然不會對你一見傾心。但是,貌由心生,愛美人又有什麼不對?天底下的美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見一個愛一個。我既然已經愛上了你,自然你以後老也好醜也好,我都不會變心。只是在我心裡你永遠都好看,就算哪天頭髮白了,也是我心裡最美的小老頭。」

  「我才不要做小老頭,我只希望我活不到老的那天就死了,省得你看著討厭……」白小蕊輕聲的說。

  「胡說什麼?」陳茂生停下腳步,皺起眉頭,「在你心裡我只是一個好色之徒?你不信我愛你是想和你白頭偕老?」

  白小蕊見他面露不快,輕輕歎了一口氣,「人生百年,快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慢則花落花開,一年四季,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我不求別的,只求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心中想的念的,眼裡看的,嘴裡說的,耳朵裡聽到的都是我一個人就好。至於這時間的長短,卻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陳茂生聽他說完,默默地擁他入懷,抬起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白小蕊啊白小蕊,你說這樣的話,真讓我想揍你,卻又心痛不知道該怎麼下手?思來想去也只怪我自己做得不夠好?你心裡還是不相信我是拿真心待你。」

  白小蕊靠在他懷裡,「我信你是真心,只是不知道這真心能有多久?」

  陳茂生冷笑一聲,「我對你怎麼樣,天知地加我自己知道,我現在也不跟你廢話,等到睡進棺材那天,黃泉路上。我一定要好好的問問你,你這樣懷疑我怎麼好意思?」

  白小蕊抬起眼睛看著他,微微一笑,「到了那天,就是下輩子你讓我做牛做馬我也一定毫無怨言。」

  陳茂生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我要你做牛馬幹什麼?殺了吃還是拿來騎?可是這吃也好,騎也好,白小蕊不比牛馬更好?」

  「下流。」白小蕊被他說得臉紅,卻也不甩袖子走人,只是望著他,拿眼睛勾他。

  陳茂生哈哈大笑,低下頭親吻他的紅唇,「可不怪我胡說,哪有人放著這樣蝕骨銷魂的美人不要,卻去換沒用的牛馬?這不是拿著珍珠換魚目,白白糟蹋了?」

  白小蕊伸手摟住他的脖頸,軟軟的靠在他懷裡渡上舌頭回吻他。

  兩人乾柴烈火,好在夜深人靜沒人經過,否則這樣驚世駭俗地摟在一起,不嚇人也只怕要羞死人。

  過了半晌陳茂生稍微鬆開他一些,目光深邃凝視著他,「我今天想住到你的小樓裡去。」

  「那還不快走?」白小蕊拉著他奔跑,笑聲銀鈐似的飛了出去。

  陳茂生慾火焚身,先是被白小蕊拉著走,沒跑一會兒他人高腿長跑得快,白小蕊有些跟不上,他索性抱起他一路疾馳。

  白小蕊靠在他懷裡,低頭悶笑,「你怎麼就急成這樣了,真沒出息?」

  明明是他點了火,居然還裝一臉無辜。

  陳茂生咬牙切齒地瞪他一眼,腳下絲毫不曾放鬆,「等一下有你好看。」

  三兩下奔進白小蕊住的小樓,陳茂生把他往床上一扔趕緊關上門,猛虎似的撲過來。

  正解他衣服扣子,兩人調笑著鬧成一團,突然聽到門口有動靜。

  白小鶯一邊打呵欠一邊敲門,「師兄,是不是你回來了?」

  陳茂生忍得臉色赤紅,幾乎暴走,白小蕊吃吃輕笑,提高聲音,「你別進來,我屋裡有人。」

  白小鶯停了一下,卻還是故意用力拍門,「有人在正好,三個人挑燈猜謎多有意思?怎麼我不能進來?」

  白小蕊無可奈何地看著陳茂生,輕聲說,「他要整你,可不怪我。」

  陳茂生被這對師兄弟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好對著門口大吼一嗓子,「小雀鳥,我平時對你不錯,你何苦為難我?」

  白小鶯忍不住大笑,隔著門對陳茂生說道:「今天只是開個玩笑,要是日後你對我師兄不好,可別怪我真的整你。」

  「不會不會,你快走吧!」

  白小鶯這才說,「我晚上去小瑞的房問睡,你們只要不把床弄塌了,我是聽不見你們在幹什麼的。」說著哼著唱詞離開了。

  陳茂生真是哭笑不得,回頭看白小蕊已經笑得軟成了一團躺在床上。

  「你們師兄弟都是一樣,要人命!」

  「是他要整你,我又沒怎麼樣。」

  「你不用整我,我的命已經給你了。」陳茂生壓住他,伸手解他扣子,一點點拉開他的衣服。

  白小蕊身形修長,因為長年練戲腰又細又軟,解下他的衣服,他整個人就如同貓似的蜷了起來。燈光昏暗,越發襯得身子雪白,伸手觸摸之處肌膚滑膩,簡直令人丟不開手。

  陳茂生低頭見他挽髮的髮簪通體雪白,雕著一朵活靈活現的梅花,正應了白小蕊三個字,心中一動,伸手拔了下來,隨手插在自己頭上,「帕子送你,這個可得給我了。」說著俯身吻他胸口小巧的紅點,拿牙輕輕咬住拉了一點出來,抬眼睛戲弄地看著他。聽到白小蕊倒吸涼氣輕聲求饒,「不要這樣,有些痛。」於是輕輕放開又拿舌頭舔了舔,這才捧住他的腰戲嘻地問,「只是痛?」

  白小蕊咬住下唇轉了個身,拿背對著他不予理睬。

  陳茂生也不在意,索性低下頭沿著他的細腰一路往下濕吻,一起吻到他緊翹的臀間,「真會勾人,拿這對著我不是更要我的命嗎?」

  白小蕊吃驚想要轉身,不料整個身子已經被他牢牢按住。

  陳茂生靈活的舌頭在他光滑的臀肉吻來舔去,極盡挑逗之能事。手指更是沿著臀間細縫輕輕探進幽門之中。

  白小蕊一向潔身自好,對於情事一無所知,稚嫩如同一張白紙。心裹對陳茂生又是情根深種,哪裡經得起他這樣熱辣的勾引?整個人只能輕聲呻吟,化成一池春水,任由他搓圓按扁。

  陳茂生三兩下除去自己的衣物,炙熱的硬物緊緊的貼在白小蕊的身後,啞著聲音說,「都怪你不好,勾得我魂都沒了。要是傷著你,你且忍忍。」

  白小蕊回頭一看,嚇得半死,火都滅了一半,「逗樣粗,不行的……」

  陳茂生按住他,只是輕輕磨蹭並不有真正動作,「小傻子,我哪裡現在就進去了?這樣你不要痛死?」

  白小蕊低下頭,「我不懂這些。雖然戲班裡也有人拿些春宮回來,可是我本來是以為一輩子也不會和誰做這些事,不僅不要看,還覺得羞愧得很。如今我們在一起,只好再從頭學起來.你可別嫌我笨。」

  陳茂生欣喜若狂低頭咬他耳朵,「你什麼不做,我都已經蝕骨銷魂了,要是再學了,不是要我死在你身上?」

  白小蕊學著他的樣吻他胸口,含糊地說,「你不死在我身上又想死在誰身上?」

  陳茂生啞然失笑,從衣服裡摸出一盒景泰藍的小圓盒子,打開來一股玫瑰清香迎面撲來,他伸手挑了些滑膩的膏體在手指上,輕輕探到白小蕊的幽門,伸直手指插了進去,「我就死在你身上,也讓你死在我身上。」

  白小蕊被他逗得渾身顫,但還是乖乖的抬起身子配合他的手指,額間沁出薄汗沾濕黑髮,輕喘連連,越發顯得嬌媚動人。

  陳茂生一隻手不斷探人手指,另一隻手掌往前握住白小蕊已然挺立的玉莖,雙手互相配合,沒一會兒白小蕊輕哼一聲,雙腿夾緊他的右手輕輕摩擦,身體一陣輕顫,射出白濁。

  白小蕊活了十六歲,初次嘗到這樣驚心動魄的歡樂,又是羞愧又是興奮,臉漲得通紅卻又不由自由地張開眼睛偷看陳茂生的反應。

  陳茂生嘿嘿一笑,手指在他臀間更賣力的探挖,「舒不舒服?等一下再叫你嘗到另一種奧妙,一定叫你食髓知味,知道我的好處。」

  白小蕊身後暗穴被他開發得又濕又軟,體內如同著了一把火,熾熱地燃燒。深處某個不知道的小點,時不時被陳茂生的手指碰到,剛才已經射過一次的硬挺,此時竟又悄悄抬頭。整個身體又是酸軟又是敏感,除了輕聲呻吟之外,整個人幾乎要爆炸一般的難受。

  陳茂生眼見白小蕊癱軟在床上,身後菊門已經自動吸食他的手指,又緊又熱,哪裡還按捺得住。塗了些玫瑰膏在硬挺上,藉著滑膩一舉攻進了白小蕊臀間幽門。

  只聽到白小蕊一聲驚呼,兩個人都爽得幾乎就射了出來。

  本來還想慢慢進去,誰知道自己一個忍耐不住,白小蕊又天賦異稟,雖是初次卻自動自覺的很。這樣滑進去,非但沒有受傷,反而舒服得輕聲哀叫,陳茂生提刀上門再也顧不得什麼地衝刺起來。

  只覺得自己如同被包裹在一處溫軟的緊穴,每一次抽插都被一處光滑如絲綢的妙處緊緊夾住,說不出的舒爽,說不出的銷魂。

  此時此刻他心裡腦子裡全是一片空白,除了全力佔據身下的這白小蕊再無其它念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小蕊身子漸漸扭成一道弧線,呻吟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聲,身體顫得近乎打擺,陳茂生知道他已近極限,更加賣力抽插,折彎他的身子用力吻他雙唇,終於雙雙射出。

  這場歡愛持續近半個時辰,白小蕊四肢無力的躺在床上,疲倦得幾乎睡著。

  陳茂生雖然有心梅開二度,但憐惜他畢竟是初次,也不敢玩得太厲害,反正來日方長,傷了身體反而不好。於是翻身下床,取出帕子替白小蕊擦身子。

  白小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應該我來伺候茂爺,怎麼倒叫你……」

  陳茂生點了點他的鼻子,「小傻子,以後有的是機會。今天你累成這樣,快些睡吧。」

  白小蕊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陳茂生替他擦乾淨身體,心滿意足的在他身邊躺下,伸手摟住他,又在他額間印上輕吻,這才閉上眼睛,心中的滿足與喜悅卻不足以用筆墨形容。

  白小蕊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近中午時分。陳茂生已經不在床上,在他床頭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見你睡得香甜,實在不忍擾卿好夢,無奈家有急事,只好先行一步。好好休養,等我回來。 生留

  白小蕊拿著紙條又是甜蜜又覺傷感。陳茂生要不是有很重要的事也不會就這樣扔下他走了。

  兩人初才定情,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本來想一睜眼就可以瞧見他,不想卻撲了個空。也不知道他要什麼時候才會再來,雖然才剛分手,心裡卻已經不由自主的開始想他了。

  「師兄,師兄你醒了沒?」門口白小鶯輕輕拍門,「你早飯沒吃,中飯也不吃嗎?」

  「醒了,進來吧。」白小蕊本想坐起身,可惜才稍微一動就覺得身上像被千斤重擔壓過,酸痛不已,實在無法動彈。

  白小鶯一見他在床上苦苦掙扎的樣子就抿嘴偷笑,不過接到白小蕊警告的眼神之後,還是乖乖的關好門,收斂起笑意。

  「你可真能睡,茂爺守著你看了一上午,你睡得就跟豬一樣,連動也不動一下。我還以為你病了,茂爺卻說你是海棠春睡,美得很。」

  「你才是豬。」哪有人這樣形容自己的師兄的?白小鶯哪裡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辛苦,還跑來說這種不著調的話。想到昨天晚上,白小蕊忍不住低下頭,掩飾自己的臉紅,「他什麼時候走的?」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他們家的管事和小柒急急吼吼的跑來和茂爺咬耳朵,也不知道什麼事。茂爺聽了臉色大變,留了張紙條就走了。」

  「肯定是出事了,要不然他不會不等我醒過來,連說都不說一聲就走的。」白小蕊拿著這張紙條反覆地看,「也不講清楚,不是叫我擔心嗎?」

  正說到這裡,突然聽到有人在門口敲門,兩人一抬頭,看見陳茂生一身外出打扮地站在門口,「可算醒了,再不見你醒,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要出門?」白小蕊問道。

  陳茂生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些許焦慮,「要不是你現在身體不舒服,我就帶你一起去了。我在揚州的好友秦戎托人帶信來,說他出了大事,指著我救命。他是我最好約兄弟,現在這麼急向我求援,我得快馬過去看看。只好暫時先委屈你在這裡等我,事情辦好了,我馬上就回來,好不好?」

  白小蕊本來脫口而出,帶我一起去。可是才稍微一動,整個人就被殘廢了一樣。這樣的身體根本無法出門,白白給陳茂生惹麻煩,於是點了點頭,「早點回來,我等著你。」

  「這是自然。」陳茂生笑著點了點自己的頭,原本的束冠換成了白小蕊插的那支白玉雕梅,「我可是時時刻刻想著你。」

  白小蕊低頭不說話,心中卻甜得化不開。

  小柒眼見兩人又要親親我我,趕緊咳了聲嗽,「爺!管事的馬早就備好了,秦爺還等著您去救命,耽誤不得!」

  雖然也恨小柒剎風景,不過想想他講的也是事實。

  陳茂生伸手拍了拍白小蕊,「好好照顧自己,我去去就回。」轉頭又叮囑白小鶯,「好好照顧你師兄,回頭給你帶好玩的東西來。」

  白小鶯不以為然,「您別當我小孩哄,早點辦完正事回來,省得我師兄得相思病。」

  「真是個小雀鳥,一張嘴嘰嘰喳喳停不了。」陳茂生哈哈大笑,回頭又看了白小蕊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也不知道那位秦戎大爺出了什麼事,這麼急把茂爺給請走了。」白小鶯托著下巴無聊的問,「師兄你猜得到嗎?」

  「我又不是神仙哪裡猜得到?」白小蕊低下頭從懷中掏出陳茂生的帕子,反覆地撫摸上面的茂字。

  「這才走你就想成這樣?等過了十天半個月,你還不得相思病啊?」白小鶯「嘁」了一聲。

  「你要是喜歡上一個人自然就能知道我的心情。」白小蕊瞪了他一眼。反正身體也酸痛,索性倒頭閉上眼睛,「我還是倦得很,午飯不吃了,再躺一會兒。」

  「你還真是『每日情思睡昏昏』。」白小鶯拿他沒辦法,只好起身離開,「你也別著急,自從和你在一起之後,茂爺就算有生意上的事要處理,從來也沒離開超過三四天,也就這麼幾天,忍忍就過去了。」

  白小蕊閉上眼睛不理他,心中卻已經開始盤算起日子。

  本來以為陳茂生不過是去個幾天就回來了,誰知道白小鶯的一句戲言卻成了真。

  陳茂生自從離開,已經過了半個多月都不見人回來,而且連封信也沒捎過來過。

  開始白小蕊還能等,自己安慰自己說他不過是事情忙。可是一連等了半個月,他心裡實在著急,忍不住和白小鶯一起去了陳家問個究竟。

  陳老夫人見他來了倒也客氣,安排人送了糕點果子,沏了好茶給他們,問明來意之後,輕輕搖了搖頭,「白公子還是對茂生不死心嗎?」

  白小蕊聽她這話說得蹊蹺,不知道如何介面,只好愣愣地看著她。

  陳老夫人歎了口氣說,「這事原本是我安排的,我本想瞞著你。可是茂生去了半個多月,都不見消息回來,可見這事是成了。所以我也實話告訴你,秦戎秦公子根本沒出什麼事。是我差人送了信給他,叫他哄騙茂生去揚州。

  秦公子有一個表妹,生得美貌如花,端莊秀麗。他與茂生本來就是好兄弟,如果能結成姻親,更是喜上加喜的大好事。他這次騙茂生去揚州實際上就是為了保媒。茂生去了半個月連封信都沒捎回來,自然是樂不思蜀好事將近了。我也不忍心你再癡等下去,所以告訴你一聲。你還是趕緊離了他吧!」

  「你胡說。」白小蕊還沒開口,白小鶯已經按捺不住,「茂爺和我師兄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怎麼可能隨便遇上一個女子就被迷得家都忘記回了?他要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會放心將師兄托給他。」

  「我反正是當惡人當到底了,騙你們做什麼?」陳老夫人叫來下人,取出兩個東西遞給白小蕊,「這是秦公子寫來的保媒的書信,還有他表妹的畫相,你們自己看。」

  白小蕊打開書信仔細看了一遍,的確是有意結親的信。再打開身邊的畫冊,畫像上的女子端正秀麗,容貌嬌好,的確讓人動心。

  「師兄?」白小鶯急忙拉住他,「茂爺不是這樣的人,我不相信。」

  白小蕊反手拍了拍他,低聲道:「我也不信。只是要是秦爺沒出事,茂爺卻這麼許久音信全無,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了?我心裡砰砰亂跳,隱約覺得要出事。」

  陳老夫人見他還是不信,問他,「你還是不相信,可要我寫信去叫秦公子還有茂生回來當面對質?」

  白小蕊點點頭,「老夫人,我信您講的話句句是真的。可是我也同樣相信茂爺不是這樣薄倖的小人。他如此半個月音訊全無,我懇請老夫人差人去秦爺那裡問問,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如果他真是迷上了秦家小姐,我也好死心。」

  陳老夫人搖搖頭,「你這孩子實在死心眼,我這就差人去問。真是茂生變了心,你也不用太傷心。如果你心裡願意,我還是會拿你當兒子看待,絕不食言。」

  白小蕊起身行禮,「謝謝老夫人,我明天再來聽信。」說完拉著白小鶯離開。

  兩人離開陳家,白小蕊越走越快,白小鶯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大聲呼喚他,「慢一點,慢一點師兄。」他也不理會。

  一直走到一處轉角的地方,他只覺得腿一軟,人就這樣滑坐到了地上。

  隨後趕到的白小鶯見他渾身發顫,急忙伸手去扶他,「師兄,你怎麼坐在地上?快起來。」

  「我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白小蕊抬頭看著他,眼眶裡全是淚水,「我怕他出事。」

  白小鶯咬牙恨恨地罵道:「那樣的混帳能出什麼事?死了最好,一了百了!我真是瞎了眼睛,居然以為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還將你托給他,卻原來也是個好色之徒。」

  白小蕊搖頭,「他不是這樣的人。我現在只覺得心裡害怕,總覺得他出了什麼事。」

  「青天白日他能出什麼事?肯定是和那個表妹玩得太開心,忘記了這裡還有你在等他。你替他擔心什麼?他武功高強,你還擔心他被人擄了去不成?」

  「我……」

  白小蕊正要說什麼,突然一個聲音從旁邊插了進來,「武功高強,青天白日就不能被人擄去了?」

  白小蕊和白小鶯根本不知道還會有外人在,急忙轉過頭。只看到一位身著華服的公子,面如冠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眉眼之間儘是得意。

  白小蕊站起身,「敢問公子是……」

  「你自然不知道我。」那公子冷冷一笑,「我在京城的時候不知道看了白公子你多少戲,在你身上砸了不知道多少銀子。可惜連請你去我家中唱個小小的堂會也不能夠。白公子,你果然是清高得很啊!」

  白小蕊在京城名噪一時,艷驚四方,想和他親近的人沒一千也有八百。突然之間冒出這麼一位,白小蕊又哪裡知道他是誰?

  聽他說得怨氣連天,也不敢反駁,只小心地問,「恕在下眼拙,實在想不起閣下是哪位貴人。只是剛才聽到您提及在下的朋友,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哼?朋友?」那公子不屑地勾起嘴角,眼神之中全是輕蔑,「說得可真簡單。只是朋友這麼簡單?難道不是入幕之賓?」

  「喂,你這人……」白小鶯聽他講得過分,幾乎要跳起來。卻被白小蕊按住,「師弟,不要衝動,茂爺在他手上。」

  「你果然對他迷戀得很。」來人從袖子中取出一樣東西,「認識這個嗎?這個是不是你白公子發上的簪子?後來送人做了定情信物,再無第二支了吧?」

  他手上拿著的正是白玉雕梅的簪子,這支簪子是師父親手送給他,跟了他十幾年的,白小蕊又怎麼可能不認識?

  當時他與陳茂生雲雨歡好的時候,陳茂生親手從他頭上拔了去,插在了自己頭上,臨行時還特意指給自己看。怎麼這就到了這陌生人的手裡?

  「你,想怎麼樣?」

  「別你你我我,閣下在下的,人都稱我六爺。」來人緩緩轉身,白小蕊眼尖的看到他腰間束的玉帶正是皇家專用,頓時心如死灰,「你是六王爺?」

  「你終於想起我了?可讓我花了不少心思。」六王爺得意地大笑,「你在京城的時候,我為你陪了多少笑臉,砸了多少銀子。你卻連唱個堂會都不肯過來,見我一面都不肯。還嚇得連夜逃走,害我被我三哥罵迷戀戲子,不思進取。滿朝的大臣都知道我仗著自己的身份,不擇手段逼走京城第一名旦的事。

  我成了大大的惡人,你卻成了不懼強權的英雄,讓我的面子往哪兒擱?你是不是以為只要逃離了京城,我就拿你沒辦法了?你可不要忘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我想抓你,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樣照得到你。現在你可不乖乖的撞在我手裡了?

  我本來還以為你離開京城會有怎樣的作為?結果你跑到楓樹鎮這麼個小地方不算。居然還和個男人當街打情罵俏。簡直就是風騷入骨,哪裡還是我在台上看到的那個感天動地的白素貞?你簡直,簡直太不要臉了!你雖然不自愛,但是更要怪那個色瞇瞇的混帳陳茂生。」

  「所以你暗中下黑手害了茂爺?」白小蕊聲音輕顫,「是不是?」

  「我害不害他自然要看你怎麼做了。」六王爺故意晃著手上的玉簪,「要他死還是要他活,全看你一句話。」

  「什麼話?」

  「要不要跟我回王府,乖乖的待在那裡不出來。」

  「我……」白小蕊剛要脫口而出,我跟你去。卻被白小鶯一把攔住。

  「師兄你別衝動。雖然現在這個簪子在他手裡,可是事情還是有些稀奇。這個人既然可以綁了茂爺去,幹什麼不能綁了我們走?反而要在這裡跟我們廢話連篇?再說,茂爺到底怎麼樣了,我們不是還要等明天陳老夫人那邊的回信嗎?你現在急忙跟著他走了,萬一茂爺回來,這不是完全岔了?」

  白小鶯分析得極有道理,白小蕊心裡再著急也不能亂了方寸,於是點了點頭,「我現在還不能答應你,我要見到茂爺再做決定。」

  「綁你們回去,還不簡單?」六王爺冷笑著說,「只是我這個心眼小,最是記仇。誰下了我的面子,我就要誰親手把我的面子給裝上去。我當初三番四次請你,你不肯進王府,這次我要你自己乖乖的走進去。你要見陳茂生那得看我高興不高興。反正我把話說到這裡,你一天不決定,你的情郎就要多受一天的罪,你自己看著辦。」

  白小蕊咬著牙下決心道:「我明天給你回話。」

  「師兄!」白小鶯伸手拉他,卻阻止不了他。白小蕊繼續說道:「如果茂爺真在你手上,你只要答應我放他回來,我就乖乖跟你回王府,再無二話。」

  「這是你自己說的。」六王爺眉開眼笑,揮了揮手,「走。」

  不知道躲在哪裡的一群人「呼啦」一聲全跑了出來,簇擁著六王爺離開。

  白小鶯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才他本來仗著自己練過一陣子,還想兵行險著綁了這王爺再說。要不是白小蕊連連衝他使眼色,只怕現在他都打趴下了。

  「六王爺身上高手如雲,你別冒失。」白小蕊力不從心的又跌坐回地上,掩面輕歎,「茂爺已經出了事,你要再有個三長兩短,我還不如去死。」

  「那現在怎麼辦?」

  「等明天再說吧。」

  第七章

  回家後,白小鶯擔心白小蕊,一刻不停的跟著他,晚上甚至搬去和他同住。

  白小蕊也沒有拒絕,兩人就如同小時候一樣擠在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床被子。

  白小鶯靠著他,抬頭看著他,「明天……」

  「師弟我替你梳梳頭吧。」白小蕊拍拍他不讓他把話說完。

  下床從櫃子裡取出梳子,默默給白小鶯梳頭,「你小時候剛學畫臉的時候,都是我替你梳頭。現在我因為自己事情也多,已經很久沒有替你梳過了。」

  白小鶯背對著他不說話,過了半天才悶著聲音問了一句,「你真的為了茂爺要把自己賠進去?」

  白小蕊梳到一半的手稍微停了一下,淡淡一笑又繼續,「茂爺對我有情有義,恩重如山……」

  「那你就捨得扔下我?我還是你師弟呢。」白小鶯不滿地轉頭,從他手裡搶過梳子自己梳頭,「你就這麼相信茂爺在六王爺那裡?他唬你呢!」

  「要是真的呢?你也聽到了六王爺說,晚去一天茂爺就多受一天的苦。」

  「就算是真的,茂爺也不會高興!他寧可自己受苦也不會願意你為他做這種事。」白小鶯冷哼一聲,「你這麼做了就是拿刀子戳茂爺的心窩子,他就是出來了也不會高興。」

  「還有什麼比命重要?」

  「你?」白小鶯挑起眉瞪著他,「你以前不是這樣,才不會輕易就這樣妥協。」

  「我只是做個最壞的打算。」白小蕊歎氣,伸手摸他頭髮,「好師弟我知道你心裡生氣。只是你不知道我一聽到他現在生死未卜,已經是心亂如麻。我也知道,我要真的賠了自己換他出來,他心裡只怕恨我多過感激。只是你們都不知道,在我心裡他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他只要活著我就比什麼都高興。其它的,我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說到這裡,白小蕊停了停,輕聲的決定幾近自言自語,「反正我這一生只喜歡他一個人。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變心。」

  白小鶯知道他下定決心,只是不停歎氣,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白小蕊就起了床。白小鶯擔心他,一晚上沒睡,清晨的時候才迷糊睡著。聽他下床,又趕緊追了過去,「等我一起去陳家。」

  白小蕊笑著說,「哪裡就這麼早有消息,我只不過是去給大家準備早飯,叮屬班頭幾句話而已,你就急成這樣?」

  白小鶯才不管他說什麼,反正打定了主意要跟著他,就生怕他一個人做出什麼傻事來。見他去廚房,就跟去廚房幫忙。

  廚娘穿好衣服起來,看到他們兩個在準備早飯嚇了一跳,急急忙忙跑過來,「蕊哥,鶯哥,你們怎麼跑這兒來了?放著我來。」說著就去幫忙。她從小就待在戲班,叫的是白小蕊和白小鶯的小名。

  白小蕊推開她搖搖頭,「難得一次不妨事的。」

  廚娘見他反常也不敢多問,拉著白小鶯到一邊輕聲問他,「是不是茂爺出什麼事了?」

  白小鶯沒好氣地回答,「瞎子都看出來了。還用我說?」

  「能出什麼事啊? 」廚娘連連跳腳,「是不是欺負蕊哥了?」

  白小鶯心裡煩悶連連搖頭,「您別問了,我現在心裹也正煩著呢。」

  廚娘嘴裡念著經反來復去地祈禱,「可別出事,千萬可別出事。」

  等白小鶯回到廚房,白小蕊已經做好早飯,擺好了。

  見白小鶯愁眉苦臉的,拿了個包子扔他,「大清早的,你擺的那是什麼喪氣面孔?要是師父在,肯定要狠揍你一頓。快去叫大家過來吃飯。」

  白小鶯打定了主意橫豎就是跟著他,在他旁邊坐下,悶聲同了句,「我不去,我得看著你。」

  白小蕊也不生氣,自己跑去敲門。白小鶯也不說話,反正白小蕊到哪裡他就到哪裡。

  等人到齊了之後,大家見氣氛不對,都不說話。

  白小蕊歎了口氣對班頭說,「以後,萬一我不在,你們能唱戲就唱戲,不能唱戲就去陳家找陳老夫人。她說過要認我做公子,而且看在茂爺的面子上,陳家一定會安排你們將來的生活。或者出去幫工也好,又或者是在他家做工也好,過得也不會比在戲班裡苦,只怕還安定。」

  白小瑞聽他講得奇怪,忍不住抬著問他,「師父你要到哪裡去?」

  白小蕊摸了摸他的頭,「不去哪裡,只是交待一聲。你要好好跟著師叔學戲。要是戲班開不成了,你也去陳家……」

  白小鶯聽他講得如同交待後事,心裡氣悶得不行,「啪」的一拍桌子,「你又沒死,交待什麼遺言?就算真的進了王府,你自己也說,什麼能比命珍貴?講這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麼?平白讓人心裡添堵。」

  他平時雖然大大咧咧,但是對白小蕊的話卻是奉若聖旨。這樣大聲的對白小蕊說話還是頭一次。大家都嚇了一跳,閉上嘴不敢搭腔。

  「師弟……」白小蕊無可奈何地叫他。

  還沒等他開口,剛才還怒火沖天的白小鶯就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早加道不來這裡了。去哪裡不好,偏要來這鬼地方。小時候的事我也早就記得不真切了。只隱約覺得這裡過得開心,非要到這倒楣地方來。要是不來這倒楣地方,遇不到這些倒楣事,你又怎麼會把心給丟了。

  本來好好的一個人,就算扔下京城的一切也不見你皺一下眉頭,幹什麼偏要喜歡上那個人。那個人再好能比自己更重要?要你賠了自己去換他出來?可不是瘋了嗎?偏偏我還阻止不了,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裡跳,拉都拉不住。」

  「也不就是真的去,只是做個最壞的打算,你哭什麼?」白小蕊伸手替他抹淚,衝他微笑,「我都不哭你哭什麼?」說著端了稀飯遞給他,「快趁熱吃,吃完咱們去問問回信。」

  白小鶯胡亂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哼了一聲,「我可不就要跟著你,有我看著你,看你能做什麼傻事。」

  大家見他又哭又生氣,活脫脫像個小孩子,都又是擔心又是好笑。

  白小蕊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催他快吃。

  一桌人拿起筷子開始吃飯,沒吃幾口,突然有人突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白小鶯打了個呵欠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含糊叫了聲,「師兄,你騙我。」便再也忍耐不住襲來的睡意,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白小蕊站起身,把手裡的紙包扔在地上,看了白小鶯一眼,「師弟,要是我沒事回來,一定好好向你賠罪。」說完推開門走了出去。

  白小蕊走到陳家,管事領著他去見陳老夫人。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陳老夫人正和一個男人說話。

  白小蕊開始心中一陣狂喜,以為是陳茂生回來了。可是再一聽,那男人的聲音根本不是陳茂生。陳茂生說話聲音洪亮,時不時發出豪爽的大笑。而這個男人說話聲音卻流露出一股風流倜儻的味道,一聽就是個花花公子。

  「夫人,白公子來了。」

  陳老夫人一見白小蕊眼圈就紅了,招手拉他過來身邊坐下,「好孩子,真被你說 中了。茂生可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了,人都不見了快半個月了。」

  白小蕊的心一路下沉,終於跌至谷底。

  「這位是秦戎秦公子。我差人送信給他,問他茂生可還在他的住處,他連夜趕了過來說茂生早就回來了,我這才知道出了事情呀!」陳老夫人捶胸頓足,「早知道他會出事,我就不哄他過去了。可是他又會出什麼事呀?居然半個月連人影都不見,這真是急死我們呀!」

  「你就是白小蕊?」秦戎站起身上下打量他,「果然長得我見猶憐,怪不得茂兄對你那麼癡情。」

  白小蕊聽他講到陳茂生,也顧不得他言詞輕浮,急忙追問,「他是哪天離開的?你知道他去了哪裡?」

  提起陳茂生的下落,秦戎也顧不得開玩笑,急忙說,「他當天夜裹就連夜回來了。任我說得舌燦蓮花,將我表妹的容貌說得天上有地上無,他連看也懶得看一眼。只說已經心有所屬,弱水三千隻取一瓢,讓我以後不要拿這種事亂開玩笑。我拿兄弟之情要脅他娶我表妹,他居然氣得連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本來要跟著他一同過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把他迷成那樣。可是他看見我就生氣,叫小柒把我趕下船了。我身手不如他,自然打不過他們兩個,也就沒跟過來。哪知道昨天老夫人叫人過來問我茂兄的事,我這才知道出了事。他離了揚州居然就一直沒有回家?那小柒呢?小柒也沒回來捎過什麼口信?」

  「完全沒有口信。」陳老夫人只是搖頭,「小柒這孩子向來是懂規矩的,若是走得脫肯定是會送信過來,只怕是被人拿住了。茂生也是練過些拳腳的,要是被人拿住,怎麼也不見有人過來索要金銀?我只怕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又不敢去報官。」

  「老夫人不要急,這事我已經派人去查了。茂兄身手不錯,不會這麼輕易被人拿住。或者是揚州花好留在哪裡的溫柔鄉里不肯出來了。」秦戎說著轉頭去看白小蕊。

  只見他默默地站起身,向陳老夫人行禮。

  「我知道茂爺現在在哪裡,我這就去找他回來,老夫人不用擔心。」

  「真的?」陳老夫人大吃一驚,「你怎麼就知道了?」

  「我只求老夫人一件事。萬一我不在這裡,日後,我師弟或者是戲班的弟子還請老夫人看在您疼我一場的份上,對他們照顧一些,賞他們一口飯吃。」

  陳老夫人見他話說得不清不楚,滿頭霧水,「我先前不贊成你和茂生在一起,可是對你卻是真心喜歡的。照顧你戲班是沒有什麼問題,只是你要去哪裡呀?」

  「我去找茂爺回來。」白小蕊伸手擦了擦眼淚,轉身就走了。

  「這孩子說什麼顛三倒四的話?不是聽說茂生出了事,急傻了吧?」陳老夫人也急了,趕緊叫下人追出去,「快給攔住,別再出事。」

  秦戎搶先一步追了出去,見白小蕊一邊拭淚一邊往前走,急忙攔住他,「白公子要去哪裡?」

  「自然是去救他。」

  「你知道茂兄在哪裡怎麼不跟我說,自己一個人跑去想做什麼傻事?」

  「跟你說又有什麼用?」白小蕊不理他只是往前走。

  「是不是有人抓著茂兄逼迫你?」秦戎停下來,「那人有來頭,你怕茂兄和我都惹不起他。所以只好拿自己去換人?」

  白小蕊垂下頭,「你要笑就笑好了。反正我只有用最笨的法子去救他,能救他回來我什麼也不管。」

  「白兄弟,剛才我在陳家對你幾次三番的調笑實在是失禮了。」秦戎向白小蕊行了個大禮賠罪,「我心裡一直拿你不當回事,所以言語輕薄。我也只當茂兄一時貪戀你美色,所以才寫信想促成他和表妹的親事。現在才知道你們情深義重,是我小人之心,目光短淺。你肯為茂兄做這樣的犧牲,也不枉他癡情對你。」

  「我對他怎麼樣又不是做給別人看的,別人怎麼看我又關我什麼事?」

  「既然你是茂兄心上至寶,已經因為我叫他去揚州才害他出了事,我就更不能讓你出事,否則怎麼對得起茂兄?等他回來,他不剝了我的皮才怪。你把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我,我就算拼上命不要,散盡家財也一定會把茂兄救出來的。我對你發誓絕不食言。」

  「你說這話又有什麼用?」白小蕊對他初起印象就奇差,覺得這人油腔滑調,一臉輕浮,對他的話根本不相信。

  「你聽我說……」秦戎也知道自己開始的時候玩笑開得過分了點,正要解釋。

  突然有人慢慢悠悠走了出來,明明天氣不熱,還故意扇著小扇子,一臉得意洋洋地問,「你要說什麼呀?」

  秦戎一見來人吃了一驚,「六王爺?怎麼你會在這裡?」

  六王爺冷哼一聲,「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

  「茂兄在你那裡?」

  「是啊,我請他過去喝酒,他不肯去。我就只好叫身邊的侍衛請他過去囉!」

  秦戎聽他講得一派輕鬆,不由火冒三丈,「六王爺,你又胡鬧。當心我找你三哥過來……」

  「哎呀!你敢拿我三哥嚇唬我?」六王爺氣得跳了起來,揮了揮手,四個侍衛模樣的男人走了過來,「六王爺有何吩咐?」

  「這個人要去找我三哥,快把他給我抓起來,一同帶回去。」

  「是。」四個人一聽命令頓時將秦戎牢牢按住,捆綁起來。

  「你可想好了,六王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次是跟著你三哥一同過來辦差的?他現在可就在我府裡,我要不回去……」

  「你不回去誰知道我抓了你?」六王爺哈哈大笑,「我放你回去讓你告我狀?我才沒那麼傻。」說完又恨恨的拿出扇子在秦戎頭上敲了敲,「就是你最可惡,一天到晚拉著我三哥尋花問柳,把他都給帶壞了。」

  秦戎聽了哈哈大笑,「是你三哥覺得揚州美女如雲,他來找人辦差。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他。怎麼就叫帶壞了?」

  六王爺不理他,踱步走到白小蕊面前,「你想好了沒?跟不跟我走?」

  白小蕊點點頭,「你要答應我放了茂爺,我就跟你回京城。」

  六王爺點了點頭,滿意他的回答。

  秦戎急了,「白兄弟,你別信他胡說。他騙你回了王府,要不放茂兄回來你又如何得知?若是他不放人,你又能被他,被他佔了便宜……」

  「佔什麼便宜?」六王爺恨秦戎搗亂,氣得又拿扇子敲他,「你當我也是那個混帳東西?喜歡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嗎?只有你們這些俗人才這想樣!再不閉嘴我就叫人堵上你的嘴。」

  秦戎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好閉嘴。眼前這位混世魔王的確說到做到,偏偏能治他的人正在他府裡,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只好先跟著過去見機行事。

  六王爺見秦戎乖乖閉嘴,這才放柔聲音對白小蕊說,「你放心好了。跟著我回去,我一定不會虧待你,也絕不會欺負你。肯定比和那個茂爺在一起快活一百倍。」

  白小蕊垂下眼瞼,「我最快活的日子就是和他在一起,和旁人一起我是再也不會快活的。」

  「那是你不知道我的好處。」六王爺冷哼一聲,「等你知道了,自然覺得和我在一起是世上最快活的事,和旁人在一起才是受罪呢。」

  秦戎聽他講得幼稚,忍不住悶笑出聲。

  「你笑什麼笑?等我帶白小蕊回去之後,我就叫人偷偷把你給殺了。把舌頭拔出來,省得你老愛胡說八道,再把屍體埋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到時候我看你還怎麼告我的狀。」

  秦戎不以為然,但是現在形勢暫處劣勢只好連連點頭,「自然,自然。」

  六王爺一揮手,「走。」

  白小蕊被帶到一間別苑,似乎是六王爺暫時落腳的一處行館。

  有丫環小廝送來點心、茶水,細心侍候他換衣服、梳頭。可是他心裡記掛陳茂生根本無心這些,皺著眉頭全都拒絕。

  秦戎也不知道被六王爺帶到了哪裡,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陳茂生關在一起。

  白小蕊心急似火,偏偏六王爺進了別苑之後就跑得不見個人影,讓他想問也沒處問。

  白小蕊見自己待的房間錦被華褥,心裡又是緊張又是悲涼,每次他都擔心陳茂生變心,現在卻是自己先變了。就算是為了救他,到底是他先從這段感情裡撤了出來。將來陳茂生出來,只怕會恨自己入骨。

  想到這裡,白小蕊忍不住心酸,默默的取出一直藏在身上的手帕放在唇邊輕吻,

  「對不起,我也沒有辦法。」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白小蕊回頭一看,只見一人身穿白娘子的戲服張口就唱道:

  「末開言不由娘珠淚雙流,叫一聲仕林兒細聽從頭。黑風仙他本是娘的道友,他勸娘苦修行自有出頭。峨媚山同修煉千年時候,只因為貪紅塵下山私游……」

  他唱的正是《白蛇傳》中的《祭塔》,白小蕊一向是演白素貞見長,這一段唱詞他自然是熟得很。只是這王府別苑之中哪裡突然跑來唱戲的?而且此人唱作俱佳,頗有風味。

  那人唱完一段,停了下來得意洋洋地看著白小蕊,驕傲的樣子頓時讓白小蕊想起一個人來。他倒吸一口涼氣,驚呼,聲,「六王爺?」

  「可不就是我?」六王爺哈哈大笑,獻寶的問,「我唱得好不好?」

  白小蕊點了點頭,「唱做俱佳,只是……」

  「只是什麼?」

  「還少了幾分情。」

  「胡說。」六王爺一聽馬上不高興,「他們都說你是京城第一名旦,把你捧上天了。你就真以為自己戲唱得好?其實我只是不便拋頭露面去唱戲,否則這第一名旦應該是我才對。你敢說我唱的少了幾分情?你自己都不好好唱戲,只顧和男人瞎混。我把你搭救出來好好唱戲,你都不感激我,反而故意氣我,你真是,真是太可惡了!」

  白小蕊也不反駁,只是把他剛才唱的那一段重頭到尾又唱了一遍。

  他也不換行頭,也不做動作,唱完之後卻幾乎讓六王爺流下淚來,高低立馬見了分曉。

  六王爺一發現自己垂淚於睫,馬上跳了起來,「為什麼你唱得我都要哭了?」

  白小蕊輕聲說,「我剛學戲的時候也和你一樣。完全不能體會白娘娘那種又悲苦又欣喜的心情。因為我從小就是孤兒,從來也不知道娘親是怎麼疼愛自己的孩子,孩子又是怎麼孝順自己的母親。師父就跟我講故事。」

  「你師父可真好,還給你講故事?」六王爺在他身邊坐下,不由對這話題感了興趣。

  「我師父給我講,從前一個人去河邊抓魚,圍著一半池塘想放干水。結果有兩條大鯉魚不停的跳進跳出,那個人覺得很奇怪,便低頭看了池塘,發現快干的池塘裡有很多小鯉魚出不來,大鯉魚跳回去是用嘴含著救他們出來。雖然知道回去極有可能是死路一條,可是為了救自己的孩子也顧不得死活了,這便是父母親對子女的愛。」

  「還有這樣的事?」六王爺側著頭,「怎麼從來沒有人跟我講這些?」

  白小蕊點點頭,繼續說,「還有一個故事是講有個人喜歡吃黃鱔,結果看到有黃鱔在沸水中彎著身子,頭尾頂在鍋裡被煮熟,覺得很奇怪,拿刀子剖開一看,才發現因為腹中有子。黃鱔因為不想自己的孩子被煮沸,所以拼盡最後一口氣也想挺身避湯。那人深受感動,從此以後就再也不吃鱔了。」

  「還有有這樣的事?」六王爺喃喃自語,「我以後也不吃了。」

  白小蕊見他講得天真,年紀又與白小鶯相仿,心中對他的怨恨輕減了一些,輕輕一笑,「我聽了這故事也不吃了。」

  六王爺見他輕笑,只覺得如春風拂面,頓時讓人不由與親近,脫口而出,「你當我師父教我唱戲吧?」

  白小蕊吃了一驚,「你這麼喜歡唱戲?」

  六王爺點了點頭,「我唱得不好嗎?」

  「那你要我跟你回王府?」

  「就是想你留在王府教我唱戲呀!」

  「你就為了這個理由抓走茂爺?」

  「你開始的時候不肯去我府裡唱堂會,一點面子也不給我,卻和那個男人親親我我,我看著生氣,想給那個人一點教訓。」

  「你生我氣,何必拿他出氣?」

  「我哪裡拿他出氣了?我又沒抓到他,抓到了自然會回來好好整整他,他跑得快,我只撿了根簪子回來。」

  「你?」白小蕊聽到這裡才發現自己上當,又是生氣又是放心,「那茂爺到底在哪裡?」

  六王爺扁了扁嘴,「他被我的手下打傷了,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

  「他受了傷?傷得重不重?你到底把他怎麼了?」一聽到陳茂生受傷,白小蕊又不由自主的急了起來,「你怎麼可以打傷他?」

  「誰讓你不肯跟我回王府,反而和他在一起?」六王爺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他活該。」

  白小蕊知道和他講理是講不通的,站起身往門口走。

  六王爺急了叫住他,「你到哪兒去?」

  「茂爺既然不在這裡,我自然就走了。」

  「你進了我別苑哪還有這麼容易出去?你把這裡當什麼地方?真是豈有此理。」

  六王爺拍了拍手,門口出現兩座巨塔似的男人,「請白公子回房間。」

  白小蕊又憤怒又無奈轉頭嘲諷他,「你不是說別人下了你的面子,你要親手裝回去?要我乖乖回王府才算贏!怎麼現在不管這些,強迫的手段也用上了?」

  「你總是自己的雙腿走進我府裡的吧?這可不是我逼你。至於你到了我府裡才覺得我騙你,想要走哪有這麼容易?或者我可以再找到陳茂生把他抓起來,然後你才肯乖乖陪我回京城?」

  白小蕊覺得自己和他講話簡直就是對牛彈琴,心裡又是擔心陳茂生,義後悔不應該輕易相信了六王爺的鬼話,害得現在陳茂生也見不到,自己又出不去。

  「你教不教我唱戲呀?」六王爺伸手拉他,「我再唱一遍剛才的給你聽聽好不好?」

  「我不要聽。」白小蕊偏過頭不理會他,「你不讓我見茂爺,我以後再也不唱戲,也不教你唱戲。」

  「你這人怎麼這樣?」六王爺氣得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砸,砸完還不解氣,伸手指著他鼻子,「你是不是以為我要你教唱戲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

  「你是王爺,自然可以一手遮天。」白小蕊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知道我是王爺,還不趕緊教我唱?」

  「不是我不肯教,你根本不懂情怎麼教你唱白娘子?」

  「我怎麼不懂情了?我都說了以後不吃黃鱔了。」

  「那白娘子對許仙的情呢?你懂嗎?」白小蕊側頭看著他,「你口口聲聲覺得我喜歡上茂爺可恥,是不知自愛。你又哪裡知道情之所鍾,情到深處可以為他做一切的那種癡,那麼堅決?白娘子明知道自己是蛇依舊深愛許仙,甘心冒著生命危險去為他偷盜仙草,這種犧牲你懂嗎?」

  六王爺被他堵得說不出話,只好跺著腳反駁道:「你和陳茂生,又不是白娘娘和許仙,你們是兩個男人!」

  白小蕊看著他,慢慢的勾起嘴角,「情,都是一樣的。」

  「說得好!」正這時,門口突然有人大喝一聲。

  尾聲

  一聽到這聲音,六王爺就像遇見貓的小老鼠,嚇得四處逃竄,「哎呀不好!沒地方躲了!」

  他一邊亂轉猛一低頭看見自己還穿著戲服,臉都嚇白了,「完了完了。被我三哥看到我還穿著戲服,肯定要被他揍!」眼見白小蕊穿著平時的衣服,跑過來就要脫,「給我換上,給我換上。」

  「你幹什麼?」白小蕊哪裡肯被他脫衣服?平時刀馬旦的兩三下還在,手一伸就把他推在地上,「六王爺,你自重一些。」

  門打開了,門口站著三個男人,白小蕊一抬頭看見其中的一個,就再也忍不住得奔了過去,「茂爺!」

  陳茂生將他伸手摟住他,長長地歎氣,「叫你好好等我,你就是不聽。回去我是不是要好好打你屁股?」

  白小蕊靠在他身上,又是安心又是難受,「可是你這也去得太長了?」

  「這都怪你!」陳茂生轉頭瞪了緊跟著他的小柒一眼,「我不要你,還不滾?」

  小柒只是哭,「我錯了茂爺,我錯了還不成嗎?以後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我都跟了你十幾年了,你不要我我去哪兒呀?」

  「我管你去哪兒?愛去哪兒去哪兒!」陳茂生怒火中燒不理會他的求情。

  白小蕊伸手拉他,「小柒做什麼事惹得你這麼生氣?」

  「別提他。」

  小柒一見陳茂生絲毫沒有原諒他的意思,只好轉頭求白小蕊幫忙,「白公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給我說說情,別讓茂爺不要我呀。」

  「到底怎麼回事?」

  「這個,這個傢伙!」陳茂生提起來就生氣,「我因為受了傷,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就近去了醫館休養。我怕你和娘擔心,差他回去送封信報個平安。結果……」

  「你受傷了?傷在哪裡?快讓我看看。」白小蕊急得不行,怪不得剛才碰面的時候,他總覺得陳茂生憔悴不少。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多心,現在才知道事出有因。

  「別擔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陳茂生按住白小蕊指了指腹部,「傷在這裡,已經好了大半了。」

  白小蕊不理他,顫著手指解開他的長袍,查看他的傷口,陳茂生腹部傷口依舊隱有血跡溢出,可想而知當時受傷有多嚴重。

  「怎麼會受傷?現在還疼得厲害?」

  「好得多了。這個六王爺一向無法無天,連他哥哥三王爺都管不太住他。我從揚州回來,和他剛巧碰個正著。他說都怪我把你帶壞了,要抓了我到王府裡來好好吃點苦頭。我擔心他拿住我來找你麻煩,所以就去找三爺了。誰知道半路上流血過多,人昏了過去。小柒就背我去醫館救治。我擔心你出事,本來要自己去找你。可是郎中說我傷口太深,失血過多,要靜養一段時間。我就叫小柒去給你送信,他居然根本沒去找你,背著我私下把信燒了。」

  「因為我不想茂爺和個男人糾纏不清,想讓白公子誤會茂爺變了心好死心離開。所以茂爺叫我送的信,我沒有送。」小柒一邊抹淚一邊拉住白小蕊的袖子,「我錯了,我錯了,白公子。求你替我說說情吧!」

  「都怪這個混帳東西耽誤事,你說我怎麼能饒他?要不是我實在擔心你,非要來找你,這混帳把事實說出來,我才好到這裡來找你,你還不知道要擔心成什麼樣。」陳茂生氣得咬牙切齒,「他還有臉哭?我都快被他給氣死了。」

  白小蕊伸手握住陳茂生的手掌,「你心裡生氣我知道,可是他已經知道錯了,受了這樣的教訓,以後也不敢再這樣胡來了,你就饒他這一次吧。他從小跟著你,你讓他走,他又能走到哪裡去?他跟著你做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辛勞,千樣不好也有一樣好,對你忠心耿耿的。這次若不是他,你出了事可怎麼得了?你這樣扔了他,又到哪裡再去找一個這樣死心塌地保護你的小廝?」

  陳茂生哼一聲,「反正我是不要他了。你覺得他好,以後就叫他跟著你。」

  小柒一聽趕緊叩頭,「多謝白公子,以後小柒一定好好保護白公子的安全,對您忠心不二。」

  「你別客氣,我身邊不少人照顧,不用……」

  陳茂生衝他擺了擺手,「你身邊也是少個人照顧,要不然何至於被騙到這種地方來?以後有小柒跟著你,萬一我不在,你也不至瞎胡鬧。」

  白小蕊一聽就急了,「你又要去哪裡?」

  陳茂生趕緊安慰他,「哪裡也不去,只是說萬一。」

  「去哪裡也帶著我,我不要萬一。」

  「好好好,帶著你、帶著你。」

  他們這邊濃情蜜意,房間裡的另一頭卻山雨欲來,形勢一觸即發。

  三王爺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六弟,「你這穿的是什麼衣服呀?」

  「戲、戲服。」六王爺輕聲輕氣地說。

  「戲服?」三王爺繼續冷笑著,「你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不、不敢。」

  「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皇上讓你跟著我一同來江南,是讓你學辦事。你倒好學起唱戲來了,還把人弄到家裡,還想偷偷帶回京裡?還嫌我不夠丟臉?」

  「三哥,我錯了。」六王爺可憐兮兮地趕緊求饒,「我、我只是好玩。」

  「好玩?那還要不要繼續玩?」

  「不要不要不要。」六王爺連連搖手,「現在已經不想玩了。」

  「你想學戲我看唱別的都唱不好,學唱法海還有些道理。」三王爺見他被嚇得不輕,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為什麼?」六王爺最討厭的就是許仙和法海,居然讓他演反派?一聽就生氣。見三王爺一臉看好戲的看著他,又趕緊繼續裝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低下頭。

  「你專門破壞人家有情人,還想把人抓到王府關起來,不演法海演什麼?」

  「三哥,你又耍我。」

  「六弟,你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呀。」三王爺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別再瞎鬧了,我在江南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陳茂生和秦戎都在我手下辦差很久,也是我多年的好友。你要拿他們當兄長一樣好好跟著他們學學怎麼做事才好,別老是貪玩胡鬧。」

  「是。」

  三王爺年紀比六王爺大了足有七八歲,亦父亦兄,時而嚴厲時而溫和,六王爺見到他又敬又愛,從來都是被管得服服帖帖。

  「這樣就好。」三王爺點了點頭,「還不去換衣服。」

  「是。」六王爺拖拖拉拉往門口走,心裡顯然還有些不甘願。

  三王爺見著可笑,「你好好乖乖聽話,不再惹事生非,我就在江南多待幾天。你好好向白公子賠個禮,人家說不定還願意教你。」

  「真,真的?」

  「可別問我,是你把人騙來的。人家願意不願意,我說了可不算數。」

  六王爺走到門口,想要賠禮又拉不下臉來,想要威脅又害怕三王爺在旁邊看著,半天才擠出一句話,「白小蕊,你肯不肯教我?」

  白小蕊看著陳茂生,陳茂生摸摸下巴,衝他輕笑,「你自己決定,不用顧忌什麼。」

  六王爺不滿地瞪了陳茂生一眼,心中不滿又不敢說什麼,只好盯著白小蕊,「你說。」

  白小蕊伸手握住陳茂生,「茂爺的傷口還沒好,我現在沒心情想別的。」

  若是單把他騙過來關著,他對六王爺並不在生氣。只是傷了陳茂生,他實在心痛得厲害,絕不肯輕饒了他。

  「你!」六王爺氣得轉身剛想走。

  「拿來!」陳茂生手一伸將他攔住。

  「什麼?」

  「你打傷我時,我掉下來的東西。」陳茂生瞇起眼睛,「沒這東西你能把人哄到這裡來?」

  六王爺嘟起嘴,從袖裡拿出那支玉簪子,看了一眼塞回陳茂生的手裡,「還你,很了不起嗎?」

  陳茂生反覆研究查看了一下發現不曾有損傷,這才重新插回自己頭上,「還好沒弄壞。」

  等六王爺走得遠了,三王爺輕輕咳了嗽,「白小蕊我知道你心痛茂兄受傷,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沒教好弟弟,我替他向你賠罪。」

  「不敢。」

  和六王爺不同,三王爺身上的氣度沉著冷靜,不怒自威。更何況這次要不是他出馬事情也不至輕易解決,白小蕊怎麼著也要念及這點恩情。

  「我六弟任性傷了茂兄,下手不知道輕重。只是他並不是存了什麼惡念,等茂兄傷好了,他再去找你,你不要再潑他冷水了。我就只這一個親弟弟!」

  白小蕊低頭不說話,咬著下唇輕撫陳茂生的傷口。

  陳茂生知道他不樂意,沖三王爺抱了抱拳,「三爺疼六王爺,只是別逼小蕊。否則三爺的人情,陳某不願意領。」

  三王爺微微瞇起眼睛,「我就只有這一個親弟弟!」

  「我也只有一個小蕊,三爺!」

  三王爺盯著陳茂生,見他絲毫不願意妥協,正要說話。

  一直低著頭的白小蕊伸手拉了拉陳茂生,「六王爺不是壞人,只是孩子脾氣。我是心疼他打傷你,但是心裡並不恨他。他要是喜歡學戲,常來玩玩也無不可,還可以和小鶯配戲玩。」

  「你真是心軟。」陳茂生搖了搖頭。

  「還有件事,秦戎公子也被六王爺抓到這裡來了。」白小蕊突然想到這個,急忙告訴陳茂生。

  陳茂生雙手抱拳,「這事三爺看著辦就行。我和小蕊先回去了。」

  三王爺大笑,然後點頭。

  「不放他出來?」白小蕊抬眼看著他,急得搖頭,「他跟著我才被抓進來的,不讓他出來,不是我的罪過?」

  「他是活該,你知道他騙我去揚州做什麼?害我以為他出了什麼大事,火燒屁股的跑過去,結果他居然硬要將他的表妹嫁給我。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和六王爺碰個正著,現在他被抓進王府,正好!」

  三王爺連連擺手,「經此以後,誰不敢再替你做媒了,茂兄放心。」

  陳茂生伸手捏了捏還是一臉不放心的白小蕊,「放心好了,秦戎那廝皮厚肉糙,巧舌如簧,吃不了苦的。你趕緊跟我回去,我來的時候小鶯眼睛都快哭瞎了。」

  「師弟。」

  「再說我也得好好罰你不聽話亂跑。這麼容易就被人拐了來?下次可怎麼得了?」

  白小蕊聽他講和生氣,輕輕靠在他胸口,「再沒下次了,再有下次罰我立刻死……」

  「你!」陳茂生虎目圓睜,氣得一把摀住白小蕊的嘴。

  見他淺笑盈盈,一雙妙目秋水似的盛滿柔情蜜意,只覺得心神一蕩,天大的怒氣也化為烏有。哈哈一笑,擁著他走出門口,兩人騎上馬飛似地離去。

  白小蕊靠在陳茂生身上,只覺得輕風過耳,說不出的快意舒暢,天地之間只要能和喜歡的人守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幸福。

  《全文完》

  番外

  嚴冬臘月,陳府上下是一片歡欣熱鬧的氣象。

  今年與往年不同的是,陳府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家的「茂爺」和往年相比更顯精神,誰讓他人逢喜事呢!陳府上下多了很多人,原先名動京城的花家班已經成了陳家自己的戲班,和陳家的下人一同按月領取工錢。

  陳家家大業大,陳老太太又愛聽戲,要養一支戲班本來並不稱奇,也絲毫不費氣力。不過人人都知道陳茂生花了這麼多心事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那花家班的白小蕊。

  自從陳茂生回到家裡,陳老夫人一是心疼兒子受了諸多苦楚,他要和白小蕊在一起的決心已經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了,再多做反對只會徒惹事端;二來也的確清楚瞭解了白小蕊對陳茂生情深一片,也不忍心再讓這樣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再受盡委屈。既然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只好任由兒孫自己做主。何必為兒孫做了馬牛,還吃力不討好?

  更何況白小蕊外柔內剛,心細如塵,不知道比陳茂生要孝順多少倍。陳老夫人也的確是從心眼裡喜歡這個孩子。他到了陳家,非但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陳家的事他也管理得井井有條,讓陳茂生肩上的擔子也輕了一半也不止,讓人不喜歡他都難。

  有這樣一位討喜的情人在身邊陳茂生自然是每天笑口常開,對白小蕊如珠似寶。

  陳家祖上有一片梅山,年關將近正是花開得燦爛的時候,白小蕊的名字又暗合梅花,陳茂生空閒下來便帶他去踏雪賞悔。

  原來是兩個人你儂我儂情意綿綿的私事,可是卻不知道為何演變成了一堆人跟著的場面,著實讓陳茂生哭笑不得。

  小柒現在成了白小蕊的貼身小廝,自然得鞍前馬後地跟著。上次陳茂生出事白小蕊不顧一切隻身進了六王爺的住處,把白小鶯嚇得不輕。現在他活脫脫就是白小蕊的小尾巴,想要甩了他真是比登天還要難。光是這兩個人也就算了,還都是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或者關係,最可惡的是第三個人。

  「陳茂生,還沒到嗎?天冷得要死你到底認不認識路啊?」明明是坐在馬車裡,手上捧著暖手爐,身上也穿著厚厚的上等皮裘,六王爺還是一路上叫個不停。

  「我家的祖業我哪會不認識?」

  陳茂生實在是拿這位天家的任性六爺一點辦法也沒有,明明是前不久還做了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可是他卻吃準了白小蕊性子柔順,死磨硬纏的做了半個入室弟子跟著學戲,三爺又放了話要他鄉照應著點。現在可好,這一照應就變成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湧上了梅山。

  「你皺著眉頭的樣子可真難看。」白小蕊靠著陳茂生,伸手輕輕推了推他,「人多熱鬧也挺好。」

  好?好什麼好?陳茂生長長的歎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只是現在願意不願意都拉了一幫子人只好認了。

  「冷死了冷死了。」六王爺叫個不停。

  白小鶯白了那個任性的王爺一眼,「又沒人叫你跟著,是你自己偏要跟過來,現在叫冷怪誰?」

  「你?」六王爺豎起眉毛,「我跟著白小蕊來,又沒跟著你來?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

  白小鶯對這位眼睛長在額頭上的王爺一向沒有好感,特別他還抓過白小蕊。一想到讓他師兄吃的苦頭,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白小蕊是我師兄,陳茂生是我異姓兄長。我是主你是客,厚著臉皮跟過來的客人只能客隨主便,誰像你諸多埋怨?」

  「白小蕊是我師父,陳茂生是我三哥的好朋友。論親疏還不知道誰比誰近,誰比誰遠呢?哼!」六王爺也是個不認輸的主,哪敢在白小鶯那裡認輸?

  「哈。你承認我師兄是你師父,那我就是你師叔。你雖然貴為王爺,可是也不能不尊師重道。哪有你這樣和師叔說話的?」白小鶯一張嘴嘰嘰喳喳的,六王爺實在佔不了什麼便宜。

  前面趕馬車的小柒聽了實在好笑,忍不住「呵呵」一聲笑出聲來。

  六王爺被搶白說不出話,忍不住把氣都怪到小柒頭上,「你笑什麼笑?一個奴才也配笑我?」

  小柒從小跟著陳茂生,忠心不二,對於傷害過他的人自然沒有好印象,皺了一記眉頭說,「我是奴才沒錯,不過我是陳家的奴才,又不是你們天家的奴才。我在陳家就是想笑就笑,想說就說。」

  「你……」六王爺哪裡想到一個小廝也敢這樣頂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說得真好!」白小鶯一見自己的仇人被小柒氣得半死,頓時有找到知音的感覺,伸手敲了敲車窗,「停一下。」

  等馬車停好之後,他更是誇張的跳下馬車,硬和小柒擠到一起去趕馬車。

  白小蕊叫他回來他也不聽,故意拉著小柒說話。

  「好了好了,小鶯就是小孩子脾氣,你別聽他的。」白小蕊伸手扯住氣得臉發綠的六王爺,「其實他已經當你是朋友了,否則也不會沒事找你鬥嘴。」

  六王爺氣呼呼地低著頭,「你們都欺負我,我告訴我三哥叫他斬你們的頭。」

  陳茂生聽他講任性,笑著歎氣,「你三哥可不會隨便殺人。」

  六王爺不理他,嘟著嘴看著窗外,一個人生悶氣。

  白小蕊瞪了陳茂生一眼。這六王爺明明已經受了委屈,他還在那裡火上澆油。於是笑瞇瞇地伸手拉他,「別生氣了,到了梅山我教你一出新戲。」

  「真的?」六王爺愛戲如命,一聽這話馬上高興起來,睜大眼睛,「你可不許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人?」

  「這倒是真的。」

  「要教戲什麼時候不能教,幹什麼非要在去梅山時教?」陳茂生滿心不樂意。本來就已經跟著一堆看著就嫌礙眼的傢伙,現在還要把時間分出一部分教戲,真是白白浪費了他帶白小蕊出來玩的一番心意。

  白小蕊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微微一笑,剛想開口,坐在小柒旁邊的白小鶯突然叫了起來。

  「快看,好多梅花。」

  馬車停下,剛才還直叫冷的六王爺頭一個衝了出去,跟著的伺候丫頭小廝一個勁跟在後面叫著:「六爺當心摔著。」

  白小鶯哪裡肯讓六王爺搶了他的風頭最先衝進梅林,拉著小柒也拚命往前衝,「我們快走,別讓那個六王爺搶先進梅林。」

  雪積得很厚,看著他們孩子氣十足的奔跑摔倒,白小蕊笑得前俯後仰。

  陳茂生站在他旁邊怕他凍著,拿了一件雪白貉皮披在他身上。

  白小蕊回過頭衝他微微一笑,偏過頭靠進他懷裡,輕聲道:「就算這裡全是人,我眼裹也只能看到你一個。」

  「我也是。」

  「我多教六王爺一些戲,等三爺辦好事也好早點送他回宮,你說是不是?」

  陳茂生眨了眨眼睛,又笑又好氣的伸手摟緊懷裡這個心思玲瓏的妙人,「就你主意大。」

  「再大還不是被你管得死死的?」白小蕊又長又密的睫毛輕閃,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瞄了陳茂生一眼。目光中既有深情無限,又有淡淡的媚意。

  陳茂生抬起頭,剛才還喧鬧的人群已經齊齊地跑進了梅林之內,留在外面的只有他和白小蕊兩個。此時再不把握機會更待何時?於是大手一攬,拉過白小蕊的頭,狠狠地印下一個深深的熱吻,唇舌相纏,溫柔深情的甜意蝕骨銷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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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錯的故事
期待系列ㄧ和二
趕快放上來吧 超想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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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小自玩瑪利奧賽車得到第1名,獎勵現金14Ds幣.


平順的好故事
沒有太多挫折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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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月葉在巴士上揀到現金100Ds幣.


對不起,我不知道系列一跟二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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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我知道另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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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看呢..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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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篇還有前面的系列啊~~~
都不知道呢~~~
好想看六王爺的故事.....
雖然欺負小蕊可也不是很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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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開頭還以為會很悲慘還好還好
沒有大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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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系列都很好看
這篇比較平淡但很幸福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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