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醒來時,文月不但全身酸痛、渾身更是虛軟難當!操,流傳幾千年的十二家詛
咒文獻也不是那麼的準確,為啥沒記載萬一碰上不能使用能力的對象該如何應
變?
還有過度使用陰能的後果是什麼也沒有紀錄,甚至是連一個字也沒有提到。什
麼破文獻,歷史久了果然就全然不可考了!
環顧周圍景色,發覺自己躺著的地方竟然是那個杜王八的大床。想起來,他好
像酒足飯飽之後就睡著了。然後怎麼會睡在床上,他自己夢遊找床睡的嗎?
看向床頭的電子鐘,驚覺此時隔天正午。也難怪,他那三天苦思不但食不下肚
,連睡也難睡得安穩。能力無法發揮,這種事情還是頭一遭,他想破頭也想不
出為何!
文月就坐在大床上,重新思考自己接下去該怎麼做,叫他回去報告誰會信?而
且他也不能這樣毫無收穫的就回去,家裡唯一擁有感應能力的就他。或許只是
天時、地利都不對,過段時間搞不好就會恢復正常!
他媽的,要是有辦法直接讓杜王八這該死的東西,直接說出他想知道的情報,
哪還用得著這麼辛苦!算了,也不用指望那個混帳傢伙會直接說出來,倒不如
想辦法賴著試他不知道要失靈多久的能力。
丟了人格丟了尊嚴,也絕對不能丟了全兄弟們的性命!
打定主意,文月決定死皮賴臉的留下來,直到他能從杜天封身上正常使用陰能
為止!決定好後,文月不客氣的翻找對方衣櫃,昨天因為過度使用能力,留了
一身的汗水,衣服滿是汗味,臭的要命。
有夠沒品味的,衣櫃裡新的舊的都是西裝,連件像樣的休閒衫也沒有!哇靠,
這傢伙是人嗎?算了,隨手揀一件白色襯衫與褲子,文月擅自借用了盥洗室。
待著也不知道要幹嘛,文月走進書房裡,意外的在隨意翻看時、發現杜天封藏
書種類頗多,上至難懂的外文書、下至小朋友愛看的漫畫書都有。
凌亂的書架上、平均幾本書裡就藏著一本漫畫書。文月開始翻找,然後堆疊在
一起,慢慢的閱讀。文月將頭枕在一疊高度適中的漫畫堆上,讀著讀著、最後
將書往臉上一蓋,睡著了。
杜天封傍晚回到家時,原以為文月早已離開,沒想到在經過書房時、聽見裡面
傳來的陣陣鼾聲。他輕輕推開書房半掩的門,發現聲音竟是從那書堆中傳來的
。走近一看,才發現一個人躺著,杜天封沒想到文月還留在這,而且還這麼沒
防備的睡著。
有些好笑的拿開文月蓋在臉上的書,看著那張熟睡中難掩稚氣的面孔。年紀輕
輕、便要承受如此重擔,杜天封不是不知道,文月吞下了多少酸楚。
因為,他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心裡隱隱不希望……文月最後也跟他一樣。他的
雙手沾滿血腥,隨著滾燙的鮮紅逐漸冰冷、他的心,也再無一絲溫度。看人,
都是帶著有色眼鏡。
等到文月從夢中轉醒時,書房內僅剩他一個人。望眼窗外,才發現天色已暗下
,那個人也差不多回來了。一走出書房,立刻便聞到由樓下傳上來的食物香味
!
文月的肚子立刻咕嚕咕嚕的響起,這才想到、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
「小朋友,下來吃完飯趕快回家吧。」杜天封站在樓梯口,失笑的看著文月。
沒想到有人肚子餓,可以發出這麼恐怖的悶響聲,萬一工作時肚子餓怎麼辦?
去你的小朋友,別以為比老子大幾歲就可以把所有人當作小孩子了!文月在心
理賞了杜天封一個特大號的中指。跟著杜天封下樓,樓下的香味更濃,香得他
鼻子都要掉下來了。
一路到餐桌,桌上擺著幾道一慣簡單的中式家常菜,昨天也是這般道地的菜餚
。也不拿筷子、文月直接用手朝著一道菜捏過去:「幹幹,燙、好燙!」
把筷子遞給文月,好笑的看著他邊呼邊吃的樣子,活像只餓死鬼。沒吃過這種
道地中國菜,文月吃得津津有味。
文月這模樣,令杜天封不禁想到那個人,他是為了Queen而去學做菜的。後來
因為Queen不在了,所以有好一段時間他都沒再用過廚具。
開始,只是因為愧疚與自責,才想替他照顧葉海勻。只是漸漸的,葉海勻天真
、單純的笑容,還有會為他落下難過的淚水,令他不禁對他視如親人般看待。
再後來,為了照顧葉海勻,他才又開始下廚。但沒想到不知不覺,葉海勻的廚
藝遠超過自己,漸漸的又不再碰這些東西。
「喂、告訴你我是不會走的。」
繼裝死裝可憐之後,是耍無賴?這小鬼花樣真多,不過也當真有趣,再陪他玩
一陣子吧,當作無聊日子裡的餘興節目。等漸漸感到不耐煩了,那時候他是不
會客氣的。
飯後,杜天封意外的沒有如往常倒頭便睡。而是進書房撥了通電話,文月跟著
進去、他倒也不甚介意,大大方方的交談起來:「海勻,好久沒連絡了,最近
過得好嗎?」
聽著那頭略為哽咽的聲音,杜天封笑了聲,揶揄道:「愛哭鬼,這麼感動。」
彷彿被這溫馨的氣氛影響,杜天封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柔和:「你胃不好,
三餐有沒有按時吃?不然又鬧胃痛。」
一方是因繁忙而沒空撥打電話,一方是平常開機卻不會撥打電話,所以相隔許
久都未聯絡。一聯絡便開始寒噓問暖、東南西北的聊。但也是因為不想打擾葉
海勻在那邊的忙碌,一個年輕才二十二歲的天才,要作為教師教導與他同齡、
甚至比他年長的學生,難免辛苦。
而且葉海勻所傾心的人,是一個無藥可救的笨蛋。他當初也明白葉海勻決定回
到台灣任教的理由,他雖無奈,卻也沒有辦法。
文月站在杜天封斜背後的地方,隨手拿起一本書假裝看著,實則側頭看他。杜
天封臉上滿是溫柔,與面對他時的戲謔不同,他知道那個人是誰,調查杜天封
的時候,有跟著調查與他周圍的人。從小便認識,電話那頭的人對他來說一定
很重要吧?
那種眼神,他知道、也看過。他依賴的那個人也曾經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只是
那個人、不在了。因為身為十二家的人,很年輕就走了。他們這些擁有奇異能
力的人,最後也不外乎是以那種結局收場。那麼,他還有多少時間呢?
不想待了,文月忽然覺得不想再待在這裡。放下書本,悄悄的退出書房。走至
主臥室,將床上凌亂的衣物全丟下床,空出床位後便呈大字型倒臥床上。在十
二家他們從來都是由侍者鋪好被褥後才睡,異常守舊,所以幾乎沒有睡過這種
軟床墊。
雖然很不習慣,但極為柔軟,很舒服。況且上面有一種很熟悉、很好聞的味道
。把厚重的棉被捲起來抱著,找個舒適的位置,舒服的嚶嚀聲,漸漸入睡了。
正當他睡得迷糊,懷裡抱著的棉被捲竟然被抽走。文月不滿的咕噥聲,伸手胡
亂揮舞,沒想到、竟摸到一個比棉被捲更溫暖的東西。好開心!文月立即緊抱
住那暖呼呼的東西,順便再用臉磨蹭幾下,滿足的進入夢鄉。
夢裡……他夢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夜裡,一直帶著溫柔與溫暖哄他入睡的人…
…突然不見了,好幾個夜裡,因為冰冷而無法安睡。
奇怪的事發生了、懷裡的溫度開始蔓延,直至將他整個人包圍著。整個人暖烘
烘的,好似那幾個擁抱冰冷的夜晚都只是夢境而已……
「拿點衣物就好了吧?」
文月繞開侍者走動的前廊,以不被發現的狀況下往自己的房裡前進。沒想到回
自己的家也要這般躲躲藏藏的,但比起將能力失效的事情告訴彌生,令彌生擔
心,他倒寧願這般偷偷摸摸。
打開壁櫥,將換洗衣物整齊的放置行李箱中,順便換下一身不合的裝束。換下
來的衣物,還殘留有那個熟悉的味道:「靠,真是怪了!明明都是全新的衣物
,怎麼會有你那王八的味道呢?」
記得昨晚臨入睡前,被褥上的味道竟然有種熟悉的感覺。跟他身材完全不符合
的尺寸,文月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如此小心翼翼的折疊整齊,然後收置在他
的行李箱裡。
回想起早上醒來時,發現自己竟在杜王八的懷裡安穩入睡,那包圍著他的氣息
是如此令他安心。也讓他想起了……原來人的體溫,是這麼的溫暖。
「你整理行李做什麼?最近沒有工作吧。」被熟悉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文月
回頭、發現門口佇立著一個不陌生的人影:「水無月哥哥!你什麼時候來到英
國了?」
「前幾天剛完成工作,當家叫我順道來看看你們。」穿著整齊的斯文男人,一
頭細柔長髮也整齊俐落的繫在腦後:「那你呢?收拾行李,打算一聲不響的離
開?」
「不是,我是真的想把Queen的消息帶回來……」文月有些沮喪,深思熟慮一
番,決定還是暫時不要把能力無效的事情說出來。
「即使無法從這邊得知Queen的消息,我們還有很多方法。」即使他們日夜都
膽顫心驚的害怕著十二家的詛咒,反噬降臨,但也絕不會想要看著自己的弟弟
這般辛苦難受。
文月知道,他知道水無月在為他擔心。可是,他無法放棄這邊,不僅僅因為杜
天封曾經是與Queen最為接近的人。
「……你想,就去做吧。」水無月斯文白淨的臉上,露出一抹與外表不相襯的
艷麗笑容:「不過,不要太勉強自己。」
也許,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也看出了他心裡隱隱的堅持。文月想,還真是什麼
都瞞不過水無月的雙眼。
回到那間不算陌生的大宅,離開前仍熟睡著的人已經不在。他將自己的東西放
在主臥室的小角落,反正也只有幾件換洗衣物,沒什麼好藏的。
整間大屋子,只有他一個人在,東看看、西瞧瞧,離杜天封回家還有好一段時
間,他還是找點事情做好了。從主臥房開始,他把床上凌亂的衣物分為使用過
、以及未使用過兩類,然後將新衣物一一架好,放置衣櫃左邊。
使用過未髒污的則歸類右邊,然後剩下的全部丟至洗衣機清洗。不過……原本
這些事情都不是他在做的,足足與洗衣機搏鬥半個多鐘頭,才見洗衣機緩緩運
作起來。
然後再拆了櫥房裡全新未拆封的抹布,把家裡沾上灰塵的地方全部抹過。一開
始不知道怎麼弄的文月,連擦拭要將抹布擰乾都不知道,弄得濕濕的才想到不
對。
本家裡傭人都會擦四次,第一次使用加了清潔劑的水將抹布打濕再擦拭,第二
次則是將清潔劑給擦乾淨,第三次用干抹布將多餘的水擦乾,第四次再用專用
蠟、讓整間屋子看起來亮晶晶的。
「操……好麻煩,下次再用!」文月丟下抹布,看時鐘才發現正中午了,此時
肚子也適時發出咕嚕聲。他跑往廚房,想找些能吃的東西,沒想到竟是空空如
也。一些找出來的東西也早已過期,無法食用。
稍微將冰箱給清理乾淨後,文月拿著自己的信用卡出門,打算採買一些生鮮食
品,把偌大的冰箱給塞滿。反正,杜天封會下廚、而且不得不承認,還真他媽
挺不錯吃的!更何況他出錢,杜王八隻是出力,這樣誰也不吃虧。
可一來到最近的超市,文月逛了三圈都不知該從何下手。他從來不知道,魚竟
然有這麼多種!肉竟然有分這麼多部位!
「麻煩死了!這什麼鬼?能吃嘛!」
而且蔬果類林林總總一大堆,他猶豫了好久、才終於推了一台特大的購物車,
只要看到喜歡的就都買了。等到他提著大包小包回不屬於他的房子時、已是下
班時間。但房子的主人,卻直到文月將東西放置冰箱時、仍未到家。
文月空著肚子等,卻遲遲等不到應該回來的人。雖然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杜天
封生活作息非常不一定,有時甚至是好幾天都不回家。
但是他還是很不爽,他老大辛辛苦苦的出門搬食材回來、竟還敢餓他肚子!他
媽的,越想越火大。怒火中燒的人,更是容易將舊恨一併挖出來澆油。於是他
在偌大的屋子裡叫罵著,把先前沒罵出口的也跟著罵個夠。
直至晚上十一點多,文月已經餓得沒火了,在客廳沙發上睡得正熟。此時,才
聽聞門把被旋開的聲音。淺眠中的人立即驚醒,爬起來咚咚咚的跑到玄關處對
著門口的人道:「干,你他媽怎麼現在才回來?」
「小鬼,你還沒走?」看見文月換了一身新衣物,並且竟在門的對面,杜天封
還真沒想到文月說不走就真的不走了。不過既然已經配合到這種程度,他就接
著看文月還能變出什麼花樣。反正就近觀察,他也比較好注意十二家找Queen
的原因。
什麼鬼話,當他隨口胡謅嗎?這杜白癡真他媽討人厭!文月立刻板起臉孔、憤
怒的叫囂道:「當然!老子還沒得到重要的情報呢!」
杜天封沒有回答,帶著淺笑從文月身邊走過。又是那個,跟照片上一樣溫和、
卻不帶溫度的笑容。文月霎時不知該說什麼,皺著眉頭站在原處。他很不爽看
到,杜天封的這種笑臉。
就在兩距離越拉越大時,一陣悶響聲劃破寂靜、在偌大安靜的屋子裡迴響。而
發出聲音的地方,正是文月又空了一整天的肚子。
「噗哧!」杜天封難看的笑彎了腰,連腳步都沒力氣邁出去。那恐怖的飢餓交
響曲,可能這世上沒人能比他動聽了!每次聽到都忍不住要笑開嘴。
終於笑完了,喘口氣、才邊挽起袖子邊往廚房走去。臨了,還望了眼仍佇立在
原地,背對著他的文月:「你晚餐沒吃嗎?」
何止晚餐,連早餐跟午餐都空了!雖然對於自己動不動就演奏的肚子感到無奈
,但今天還是不得不小小的感激一下。要是讓杜天封就這樣上樓的話,他真的
是得下去作餓死鬼了。
「……這些都你買的?」看著冰箱裡滿滿的生鮮食品,杜天封幾乎都要懷疑這
是不是他家的冰箱了。自從葉海勻會下廚,他的冰箱就再也沒有這麼豐富過。
「告訴你,這個要放冷凍、那個才要放冷藏。照你這種放法,生鮮食品都不鮮
了。」對著身後人說著,將擺錯的一一擺好,然後隨手拿出幾樣材料。正當他
拿廚具準備動作的時候,才傳來文月的聲音:「呃、你能不能準備多一些,我
從早上到現在都忘了吃、餓的要命呢!」
杜天封手上的菜刀一滑、險些握不住。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事,會讓人連飯都忘
了吃?不過若以文月這種個性,連吃飯都會忘記也不是什麼太令人驚訝的事。
看著文月在旁邊好奇的探頭探腦,傻楞的模樣讓他又是一陣失笑。他發覺,這
幾天他笑的次數可以將從前沒笑的部份補足了:「好了,你去那邊乖乖坐著等
吃飯。」用著哄小朋友似的語氣說完,杜天封又從冰箱裡拿了幾樣。
然後開火、熟練的忙碌起來。文月就坐在餐桌邊,看著杜天封的側臉。不得不
說,杜天風真是個相當英俊的男人。體格也是相當的好,挽起的袖子露出粗壯
的手臂,看上去就比他自己的還要有力萬分。
他不笑的時候,眼睛會略為低垂,給人的感覺是嚴肅的、冷漠的。他微微牽起
嘴角的時候,眼睛會微瞇著,給人的感覺是溫柔的、柔和的。跟那個人、真的
很像。對了,連身上的味道,也是很相似的。
想著想著,微微出神了。文月看著那忙碌的身影,突然、一襲襯衫西褲的人,
竟變成一身和服長髮的人。他楞楞的看著,嘴裡喃喃:「……如月叔。」
但是當那個人轉過身的時候,一切就又恢復原狀了。
「可以吃了。」陸續將菜端上桌,杜天封把下好的面撈起來裝盤,兩人的大份
量就這樣放置文月面前。
文月頓了好久,才回過神、看著桌上香噴噴的菜餚,迫不及待的舉著筷子夾了
就往嘴裡塞,也不顧還燙著。
杜天封才在對面抽完一根煙、桌上的菜已經去了大半。文月這麼吃法,怎麼還
能保持這毫無贅肉的好身材?只怕人看到,都要羨慕死他了。
杜天封看著狼吞虎嚥的人,不禁想起那晚的異狀。奇怪的,抱著懷裡的人、竟
然能夠安睡。前幾夜還纏著他的惡夢,冰冷與自責,也跟著消散。
拿人好處,文月飯後自告奮勇的要幫忙洗碗盤,杜天封也由他去。只不過,那
過程真是驚險萬分……好幾次幾乎要以為那盤具會摔至粉碎,但文月都能在千
鈞一髮之際牢牢捉住。
「操、混帳加三級!這清潔劑加了,哪還能洗啊?」文月滿手泡泡,為防盤子
摔下去、他捧得高高的,龜速清洗中。
「照你這種洗法、再多餐盤都不夠你摔。」突然、另外一雙大手從後捉著他的
手,替他穩住。然後指導似的,開始手把手的洗起盤子。那滾燙的溫度,即使
在冰涼的水與泡沫下,仍能清楚的感受到。
一種想哭的熱度,在手上、藉由接觸的地方,慢慢擴散。曾幾何時,這種溫暖
已經很久都不曾想起。杜天封低下頭,看見文月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很
壓抑的、將快樂悲傷,所有會顯露於外的情緒狠狠壓抑住的表情。越想表現堅
強、就越令人不捨。
他自己,即使難過也不會哭。連在知道那個人死去的時候,也是一滴淚水也沒
流過。他習慣了,沒有情緒。但是,此刻看著懷裡的人……竟會有一種憐惜。
霎時明白了,文月身上有淡淡的、靜靜的柔和味道,很乾淨、很單純。那是他
所沒有的,獨特的味道,所以他才能安穩熟睡、沒有一絲雜念。
「起床吃早餐了。」杜天封坐在床沿、掀開棉被,看著蜷縮在大床的人。見對
方沒反應,才又拍拍文月的屁股。
他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人起床,只是臨踏出門的那一瞬間、忽然想到要是文月又
忘記吃飯怎麼辦?他不是不知道、究竟要到達怎樣的程度,才能連飯也忘記吃
,更何況是一個極度愛吃鬼。一想到這裡,杜天封便怎麼也無法踏出那一步。
這段漫長的時間裡,他也有所改變吧……
文月翻翻身,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子,許久才定睛看看眼前的人。但是,馬上又
躺回去,抱著暖暖的被子磨蹭:「討厭……讓我再睡五分鐘、如月叔……」語
方畢,兩人不約而同頓了頓。文月也在一瞬間,睡意全無。倏地,他整個人彈
坐起來,與看不出表情的杜天封對望。怔楞後,是深深的、抑止不住的哀傷。
原來,不論他如何強迫自己去忘記、逼自己不去想,都是徒勞。他明明已經習
慣了自己堅強的外表,卻仍沒丟棄自己軟弱的內心。甚至在這麼多年過去之後
,從一個陌生人身上……尋找那個人的影子。
很久一段時間,最後是杜天封的若無其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妥協: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沒有人會因此責備你。」
不用將一切都狠狠壓抑住。伸出手,杜天封拉下文月的頭、往自己雙腿上靠。
文月臉朝著杜天封的腰部,不禁落下一滴淚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難不成
會有人因為你笑或是哭而罵你嗎?
那句話他當初曾經對著如月叔說過,如今,卻經由有著相仿氣息的人、回到了
他的身上。不自覺的,文月雙手緊抓住了杜天封身上的襯衫。緊緊的,在上面
捉出兩個醜醜的褶痕。那只溫柔的大掌,一遍遍的撫過他的發。帶起……一陣
麻癢。
一哭起來,就止不住。文月緊抱著杜天封的腰,放聲大哭著。他有幾年沒有哭
了?自從上一輪的最後一個月份過世之後,再沒有人會柔聲安慰他、替他減去
疼痛,他就忍著眼淚……狠狠的壓抑著。
殘忍的逼迫自己遺忘那份包圍著他的溫暖,武裝起自己、不讓自己再有機會變
得軟弱。為了如月叔、為了不再延續這份悲傷,將十二家的重擔扛在瘦弱的肩
膀上。
這樣子一路走了過來,跌倒了必須馬上站起來,即使傷口再痛、流再多血,他
也必須忍著。必須要堅強,他沒有時間流淚……
「你不覺得,能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情緒,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還未脫離
神話前,曾經聽說過十二家已從前幾代當家上任後進行改革,從殺手組織退出
。他以為,後來的十二家已經幸運很多了。不用過著那種,連自我都必須捨棄
的生活。
現在,他也不知道是該要感謝、還是該要憎恨Queen。垂下眼臉,他看著埋頭
在他腰際的人,遂將頭抬起、眼神飄向窗外遠方。
跟這小鬼相處,總能讓他想起一些事。而他也發覺自己對這個認識沒幾天的人
、意外的強硬不起來。那種感覺,跟當初面對葉海勻時很像。也許,只是他心
裡將文月定義在葉海勻的位置了。
文月抬起頭來,帶著淚痕的眼看向頂上的人。發覺,杜天封的眼……很寂寞。
即使面對葉海勻,他的溫柔裡也藏著深深的寂寞。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殺手,心裡都是寂寞的?即使有一天,能笑著面對所有人
。心卻是冷的,沒有心的微笑,是多麼空虛、多麼令人感到寂寞……
兩人維持同樣的姿勢許久,杜天封才又恍若無事般拍拍他,叫他趕緊梳洗、下
樓吃早飯。而文月也絲毫沒料到,他竟然會與他一同坐下。
「你很奇怪耶!你之前不是都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想起前些時候,他從杜天
封的紀錄報告上看到,他這個怪人除了餓到不行才會覓食,其餘時候都是在忙
碌於工作,現在是去被雷公打到是吧?
也不在意文月為何會知道這麼清楚,反正十二家的人能找到這邊已經直得探討
了。杜天封淡淡一笑,不禁要逗逗他:「因為看到你的吃相,所以連我也跟著
餓了。」
「靠,你真的很可惡、臭老頭!」他瞪了笑的欠扁的某人一眼,然後自顧自的
吃著,他的手藝雖然稱不上頂級、卻很對他的味。
食物一進嘴裡,文月嗔怒的表情立即換上滿足。看著這樣的文月,杜天封臉上
也露出一抹、自己沒意識到的平和淡笑。陪著文月將餐盤洗淨擦乾,才又拉著
他、告訴他午餐放置在微波爐,使用等等須知。然後確定他會了才離去。
整個偌大的房子,瞬間安靜下來。文月的笑臉,也隨即冷卻下來。站在玄關前
的身影,逐漸下滑,將臉埋在雙腿間。已經很久都不曾哭過了,碰上杜天封、
卻無法抑止淚水。
不論是與那人相仿的氣息、溫度,還是若有似無的溫柔。都讓他不能自已的紅
了眼眶:「如月叔,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已經,不要緊了……」
當初親眼看見如月叔倒下時,那份震撼至今仍深深的印在心底。最後,他是笑
著離開的。但是文月看見了,他眼角帶著的、一滴名為遺憾的淚水。
十二家的人並非聖賢,他們都是人,而且都是活生生的人。擁有七情六慾,會
有最想要的東西,會有最想要被實現的願望。甚至會有,想要被愛、以及去愛
的資格。
為了不讓那份遺憾延續,所以他才藏起自己的軟弱,將所有重擔壓在自己身上
。他不想、真的不想再看到那欲道盡無奈的淚水,所以他一定要找出解除十二
家詛咒的方法。
文月換了身衣服,沒有目的的出門。反正待在那裡也不知道要幹嘛,杜天封的
住處是住宅區,往外走過幾條靜謐大道,就是人來人往的街道。
每個走過或忙碌、或悠閒的人,都不禁會朝著文月投以好奇的目光。但是,那
些好奇眼光,明顯的帶著欣賞與讚美。
一個東方人,長相端正、甚至可以稱得上漂亮的東方人。文月都不在乎這些,
抬眼看去,是一片蔚藍寬廣的天空。幾朵雲花,從空中飄過。
年輕的孩子,帶著輕狂、目中無人,然後因為某些事情而成長。但他生長環境
裡,不允許他有這樣的時候。
更遑論那之後,或更久之後。他們十二家擁有胎印的人沒有未來,或許一個月
後、一個禮拜後、明天、下一秒,他們就會遭到十二家的詛咒而反噬。上天,
還留了多少時間給他們?
不遠,他只在這附近的地方繞了繞,只是總會忘了時間。直到他肚子發出抗議
的悶響,他才想起要回去吃飯,只是早已過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