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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撿個娃娃來愛》作者:傀儡偶師【完結】(父子)

《撿個娃娃來愛》作者:傀儡偶師【完結】(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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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個娃娃來愛(父子)by傀儡偶師

1
「今天在下大雨喲。」何澤出門的時候,抬頭看看天氣。雨點瘋狂的從天空上飄下來。落到屋簷上,然後地落在草地。
「走了。」何和推開他,吊兒郎當的挎著書包,傘也不打直接踩到水裡去。
「會感冒的呀。」何澤吃驚的叫了一聲,連忙跑過去,用自己的書包擋在何和的頭頂上。何和不耐煩地看著他。
「都是笨蛋。」何夕從屋內走出來,就看到這樣僵硬站在雨裡的兩個人,冷冷開口。「家裡不是沒有傘。」
「對喲!」何澤張開嘴,吃驚的說,「我怎麼沒想起來呢?」他頭頂挑染的亂七八糟的長頭髮甩來甩去,在何夕看來和稻草差不多。
「何澤。」
「啊?」
「你那頭髮真難看。」何夕說著,拿出兩把傘,遞過去。何澤愣愣地接過來,才聽懂何夕在說什麼。
「什麼嘛!」何澤叫了起來,憤憤不平的,卻有點可愛的樣子,看得何夕一陣噁心。「我這可是被稱為全校最有個性的頭髮呢。」
「哼哼。還讓校長請到辦公室裡吧。」何和不屑的開口,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支出來,剛剛放到嘴裡,就被搶走了,抬頭,憤怒的何夕站在他的面前。「呸,管家男。」小聲罵了一句,卻心虛得把手插到褲兜裡,慢慢的往雨中走去。
身後果然立即傳來了何夕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抽煙。」
「是哦。」何和不以為然地說。
「你態度不對頭。」何夕用那種聲音竟然說的出如此教育性質強烈的痛心疾首的感覺,總讓何和佩服他。
「有點兒。」
「我告訴過你,家裡要聽我的。」何夕好無奈。
「你說過。」何和把書包扔給剛剛趕上來走到身邊,愣頭愣腦的何澤,看到他發呆的看著書包,半天才反映過來的樣子,惡劣的笑了:「你真是我雙胞胎哥哥嗎?看你的樣子,簡直和弱智沒什麼區別。」
何澤瞪大了眼睛,叫了起來:「什麼嘛!!!」那樣的語氣,讓後面緊跟著的何夕也難以忍受。「我可是被評為全校的校草哦。你應該為有我這樣優秀的哥哥為榮呀。」
「噢。」何和提不起興趣的應了一聲。
「何澤……」何夕皺起眉頭,「我拜託你,說話別那麼女人味好嗎?」
「哎呀。」何澤裝可愛的捧住自己的臉,搖晃著他那個稻草腦袋,五顏六色的頭髮在臉上晃來晃去,「現在不都流行我這種可愛的美少年嗎?」
「切。」何和嗤笑了一聲,又忍不住吊起一根煙,「你確定你是美,少,年?!」瞬間又被抽走了,側臉看看身邊憤怒的何夕,聳了聳肩膀。
「喂!人家只有十六歲啦,不是美少年是什麼?」
「我看你像人妖。」何夕和何和不約而同地說,互相看了一眼,覺得實在是難得有相同意見的時候。
「啊啊——!」何澤尖叫了起來,左手勾住何夕的脖子,有手勾住何和的脖子,使勁地晃動,「我不是人妖!我不是人妖啊!」
前面走的兩個人毫無反應,任身後拖了一個包袱……
「噎……」
雜亂無章的小巷子裡。除去雨聲,還有三個人鬧騰得鬥嘴。
接著何夕停下了腳步。
「靜。」他說。
撐著傘的何和停了下來,何澤掛著幾滴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東西,呆呆的看著何夕。
「聽到聲音了嗎?」何夕問。
「什麼聲音?」
「哭聲。」何夕仔細聽了聽,然後說。
「呀,你不要嚇我。」何澤倒抽了一口冷氣,「我昨天晚上才看了《餃子》。」
「虧你能從那個想到幽靈,分明不是同一個情節吧。」何和繼續逗弄他。
「要你管!」何澤瞪了他一眼。
「噎……嗚……」這次的聲音比較清楚,三個人都聽到了。
「真的是哭聲。」何夕轉身左右看了看,然後,轉到一堆三合板的後面,「在這裡了。」
「耶?!」何澤幾乎是跳過去的,睜大了眼睛,燦爛的笑了起來,「是小狗還是小貓啊,用籃子裝住呢。好像好可愛的樣子。」
「哪裡可愛了。」何和無聊的看著蹲在那邊的兩個人。
「哇呀——!」何澤叫了一聲,何和忍不住去看,何夕的臉上正在溫柔的笑著,伸手,從籃子裡抱出了一個什麼……
「哇哇——」一陣嘹亮的哭聲就在小巷子裡響起來了。
三個人都看著那個亂舞著雙手,緊閉雙眼,滿臉通紅,皺著臉部所有的肌肉,賣力的大哭的東西。
「一個可愛的孩子啊。」何澤讚歎。
「無聊。」何和毫不給面子的嗤笑。
只有何夕哀歎了一聲,把孩子抱著,茫然的哄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個大麻煩。」他有些無力的說。
是他的麻煩耶。
2
何家是一個奇怪的組合。
一個媽媽,三個爸爸……都跑了。
何梅是個不成器的藝術家,很漂亮,也很開朗。十九歲那年就瘋狂的愛上了一個挖煤工人,沒有結婚就生下了一個女兒,也就是現在家裡的老大,何佳佳。後來男人挖煤的時候給埋在礦底下,死了。又過了兩年,何梅愛上了第二個男人,一個營銷商。生了兩個孩子,就是何澤何和雙胞胎了。結果那營銷商騙光了何梅的錢,跑了。原來是個騙子,說是騙了不少良家婦女,當然了,何梅絕對不是那種女人。所以,第二天晚上扔了三個嗷嗷待育的孩子出去買醉的時候,把自己給搭進去了。不多久,就懷孕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爸爸是誰。反正多了一孩子唄,就留著當擺設吧。
所以,就有了何夕的出現。
如果說,何佳佳是一個意外,那麼後面那三個男孩子,就是何梅生命中一連串意外的意外了。她也就能夠毫不內疚的毫不留情毫不惋惜的推卸責任。找了情人,在法國逍遙快活,孩子們才幾個歲大就給扔在國內,自己吃自己了。
「哇哇……」撿回來的孩子被放在茶几上,手舞足蹈的嚎哭著,聲音特別響亮,就是沒幾滴眼淚,三個十六歲的男人沉默的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著。
「這個,不如我們先給他起個名字吧。」何澤猶猶豫豫地說。
「你急什麼?」何和瞥了他一眼,端起何夕泡好的茶水,悠閒的喝起來,「你是不是要養他?你要是養他,就起名字,然後放到那女人的名字下面就OK。」
「那女人是你媽媽。」何夕又給他倒了一杯茶,「這茶葉還是她從法國寄回來的。」
「就是嘛。何和一點都不愛她。」何澤皺著眉頭,端著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喝著。
「這茶葉比國內的茶難喝多了。」何和不屑地說,「你那什麼樣子,以為自己喝茶很好看啊?噁心。」
「哼!」何澤白了他一眼。
「起個名字?」何夕愣愣地看著那娃娃,「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她知道怎麼抱孩子吧……」
「她知道怎麼打扮自己。」何和說,「這孩子還真是要個名字。」
「何景潤!」何澤興奮地說,「這名字不錯。」
何夕搖頭:「留著你自己用吧。」
「那何平?」
「我還解放呢!」何和諷刺地笑。
「那你說起什麼名字?!」何澤憤憤不平。
「我說嘛……」何和想了想,露出了微笑,「要我說,就叫何娃娃算了。」
「一樣的無聊。你們提點建設性的意見好不?」何夕歎氣。「好歹我們的名字都還算正常嘛。」
「可不見得那個女人知識怎麼豐富,給我們起些亂七八糟的名字。」何和說。
「你就是對媽媽有意見。」何夕皺起眉頭。「她不就是上次回來的時候,抱著機場裡一陌生小孩子叫你的名字而已——」
「你還敢說!!!」何和怒吼,抓起何夕的衣服就提了起來,他比何夕高了足足一個頭,提起何夕之後,還可以左右晃蕩著來來去去。
「你放下我……」何夕難以呼吸。
「不放!」
何夕無奈的翻白眼:「你不放嗎?」
「對!」
「那你就這麼一直抓住我好了。」
何和才覺得手膀子有點酸,趕快鬆開,看著何夕煞白的面孔,哼了兩聲,又去掏煙。預料之中的,被何夕抽走了。
「我想好了,這孩子的名字。」何夕說。
「是嗎?」何和看他。
「對。被你一抓之後想到的。」何夕沒好氣地說。
「叫什麼呢?」
「姓何。」
「廢話!」其餘兩個人同時罵。
「就叫他何曉篝好了。」
「何小狗?!」何和目瞪口呆,還以為何夕給自己一抓之後想到了什麼精彩的名字,「你確定是叫小狗嗎?」
「日出時的篝火,多好的含義。」何夕揉著脖子,笑著。
「可是……小狗,不就是小狗嗎?」何澤猶豫的說。和日出時候的篝火有什麼關係,他怎麼看不出來?
「哇哇哇!」娃娃孩子更加賣力的哭著。
三個人才想起來旁邊還有一個孩子在桌子上放著。
「乖,不哭不哭哈。」何夕趕緊過去,蹲在桌子邊上,柔和地開口。
「哭什麼啊,吵死了。」何和不耐煩地地說,「早知道就不為這個小子曠課了!」
「你不覺得娃娃很可憐嗎?」何澤憤憤不平,「一看就是被狠心的父母扔下來耶!你還這麼冷血!」
「哼,我去睡覺,吃飯的時候叫我。」何和走到後面的房子睡覺。
「是不是餓了呀。」何澤試探性的伸手戳了戳娃娃肥嘟嘟的小臉。娃娃於是哽了一下,又更加大聲地哭了起來。
「呀!」何澤嚇了一跳,「那個,何夕啊,孩子就交給你了,我昨天晚上數學作業沒做完,我去做作業。」抓起書包就往裡面跑,留下何夕一個人和那個小娃娃。
何夕認命地歎氣,「我遲早有一天給他們累死。」抱起那娃娃,晃了兩下,娃娃還在哭,或許真的餓了,於是抱著娃娃到廚房裡,端了早餐剩下的牛奶,用筷子蘸著,一點一點給娃娃餵進嘴巴裡。娃娃舔了舔,微微的發出聲音,何夕聽到,忍不住笑了起來。
娃娃看到他在笑,雙手揮舞著,似乎要抓住何夕的臉,也咧開沒有牙齒的小嘴巴,嘿嘿的笑了。
好可愛。
何夕看呆了。好客愛好可愛好可愛。你看那圓圓的臉,圓圓的頭,圓圓的胳膊圓圓的腿,好可愛的孩子哦。他低頭在娃娃的手掌上磨蹭了一下,挺柔軟挺暖和的掌心,接著娃娃的手抓住了他的一縷頭髮,扯了扯,有點痛,有不太痛,反而因為娃娃笨拙的動作,小小的手指而產生了奇妙的快樂。
「娃娃你好可愛。」何夕樂呵呵了,微量的荷爾蒙讓他母性大法,低頭就在娃娃的額頭上大大的「啵」了一個。於是娃娃笑得更加快樂了。
「哦哦……」何夕學著娃娃的動作,把手指頭放到娃娃的嘴裡,於是娃娃用沒有牙的口腔輕輕搖著,何夕忍不住又親了他一下。
「娃娃叫什麼好呢?」他沉思。
娃娃只是笑。
「娃娃是撿來的……」他自言自語,「就叫撿撿,撿撿好不好?」他逗著娃娃。「你看你笑那麼開心,是不是也喜歡?」
娃娃還在笑,咯咯地笑著。
「那就叫撿撿了,撿撿!」何夕高興得把娃娃在懷裡晃著,突然愣住了,摸了摸胸口的衣服,「撿撿,你尿褲子了?!你尿到我身上了!這是我唯一一件西裝校服啊!」
於是,何家又出現了一個意外的意外的意外,何簡,小名撿撿,乳名,娃娃。

3
在小小的撿兒慢慢長大的時間裡,何夕幾乎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他的身上了。從呀呀亂叫的小孩子,他看著撿撿一點一點的,抽長,成熟。
其中也有不耐煩,也有暴跳如雷,也有後悔莫及,也有苦惱萬分……可是,何夕就是那種瑣碎的人,多少年來的習慣,讓他提的起卻放不下了。
撿撿被正式命名的第三天,何夕還不知道如何煮奶。有時候燙了,有時候冷了,一邊慌忙的哄著孩子一邊去照顧蜂窩煤爐子上沸騰的牛奶,是撿撿滿月之前何夕最苦惱的事情。半夜裡,多少次都被撿撿的哭聲弄醒,迷迷糊糊的爬起來給小子把屎把尿,用自己以前的舊衣服做的尿布,仔仔細細縫成長條,還怕布料不好讓撿撿的皮膚過敏。何家二層紅磚小樓的陽台上,很長一段時期內,總是掛滿了五顏六色隨風飄動的尿布。
白天上課,就把撿撿放到居委會李大媽家裡,李大媽家裡也只有她一個人,所以好多次都能在李大媽買菜的時候,看到她買菜籃子裡那個小小的睡著的娃娃。
何夕手裡經常拿著的參考書、世界名著,武俠小說也變成了《嬰兒一百忌》、《一至兩歲孩子飲食注意八百例》。慢慢看,也慢慢學了點,什麼母親不能吃花椒不然奶水不好,什麼嬰兒睡覺最好一兩個小時翻一次頭不然容易偏頭。所以,他再也不敢買花椒牛腩了,雖然自己沒母乳,不過書上說得都差不多吧?所以每天調鬧鐘,一兩點的爬起來,給撿撿翻翻身子,把流著口水的小小的人兒那個小小的腦袋移動一下,摸著剛剛長了一寸左右的黑頭髮,柔軟的好像兔子毛一樣,這時候,他總有一種特別的成就感。
兩個沒有用的哥哥只會混吃等死。
何澤經常拿些女生送他的巧克力給撿撿吃——那時候巧克力那玩意還挺少見,苦苦澀澀甜甜的味道何澤吃不習慣,撿撿卻愛上了那樣的味道。所以,何澤總是壞心眼地餵他吃,然後把他的嘴巴塗的黑漆漆的小丑一樣,才覺得高興。
何和一直對撿撿有些敵意,何夕估摸著他是擔心撿撿有可能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而導致自己無法按時給他做飯的緣故。可是撿撿卻親何和得厲害。剛剛學會四肢著地爬著走的時候,就喜歡往何和身上蹭。總是撒嬌耍賴一樣,被何和拎開一次爬過去一次,拎開一次爬過去一次……所以這樣的情況就常常發生:何澤惡劣的在撿撿臉上塗滿巧克力之後,撿撿爬到何和身上去,在何和藍色的校服上蹭了個一乾二淨之後,得意的躺在何和懷裡睡覺。
「何澤!!!」何和想殺人的聲音總會在下午放學後響起來。
「誒……」何澤心虛的聲音也總會隨後響起來。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把那個黑咕隆咚的巧克力往這小子臉上抹,然後讓他抹到我身上,你就小心點!我說錯多少次了!你是不是要報復我!!!」
「我不是啦……」
「你覺得我欺壓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過來!」何和的語氣變得十分危險。
「不要!」
「過來!」
「不要啦!」
「過不過來!」
接著就會有何澤的慘叫聲延綿不絕的發出。
這時候,撿撿就會乖乖的咬著玩具,一臉純真的流著口水,看著面前的場面。
何夕一直懷疑,撿撿是不是故意的。
撿撿絕對是隻狐狸。
當然了,三歲以前是小狐狸,三歲到十八歲……也是小狐狸,成人之後就是一隻老奸巨滑的狐狸。
可惜,這個真理,何夕很多年以後才恍然大悟。
這就造成了他悲慘一聲的命運。
有一天早晨,在冬天,陽光暖暖的照進來,何夕被曬醒的時候,,撿撿早就醒了,在何夕給他做的小床內,含著手指,自娛自樂。爬上欄杆,又爬下來,然後躺著,看窗花格子。
「撿撿,早啊。」何夕看到他睜著圓圓的大眼睛,說不出來的招人疼,笑著打了聲招呼,在撿撿圓圓的胳膊上用力親了一個。
翻身起來,穿著褲子,皮帶扣子「�當」響著。
撿撿翻了個身。嘴裡含著自己的大拇指,張開來,小小聲的咿咿呀呀的。何夕沒什麼感覺,這孩子一直都喜歡咿咿呀呀。
然後,他聽到了兩個字。
「吧吧……」很小聲的,卻異常清晰的。
「什麼?」何夕剛套了一隻褲腿,呆在原地,看著撿撿,「你和我說話嗎?」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吧……吧……」
「叫、叫我?」何夕指著自己,心裡有點暖烘烘的感覺滿滿的膨脹了,一點一點,卻有很迅速的,暖和了自己,似乎比這個冬天的太陽還要光芒四射的感覺蔓延開來。
褲子也顧不得穿好來,一走一拐的往出跑:「何澤!何和!撿撿會叫人了!他會說話了!撿撿會叫爸爸啦!!!」
這時候的何夕,那種成就感,真的就是爸爸媽媽那種驕傲的偉大的無止境的,純粹的愛意和滿足……

4
撿撿上幼兒園的時候,何澤何和都高中畢業了,何澤去了北京音樂學院,何和沒考高考,一個人促溜促溜得在全國各地跑來跑去,有時候倒騰文物,有時候販賣標本,有時候搞攝影,也有時候……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
何夕看了看撿撿,考慮了一下,硬是把華南師範大學改成了市裡的一個師專,最終穩穩當當拿到通知書。
「撿撿不能沒人管呀。」在北京讀研究生的何佳佳打電話回來質問他,他有點傻氣地說,「你們都不在,我總不能也不在吧?」
「你不會把他帶著走呀?!自己租套房子?」何佳佳氣急敗壞,「那小孩子有什麼好?孤兒院裡一堆一堆得沒人要!」何佳佳自從到了北京上學就幾乎沒回去過,很有個性的傳承了何梅的基因。
「啊?是呀,我怎麼沒想到?」何夕愣了一下,「可是撿撿去了別的地方讀書上學挺不方便的……」何夕爭辯,這時候何佳佳才知道何夕真把自己當那娃娃的爸爸了,一切都為了孩子著想。
撿撿上學從來不哭,撿撿見到老師也不鞠躬,撿撿中午吃饅頭吃得最多,撿撿總能拿到最好的玩具,撿撿每次表演都穿最漂亮的衣服,撿撿每週都能拿朵小紅花,撿撿從不欺負女同學,撿撿放學從來都很乖的等著爸爸。
不過……撿撿上學從來不理別人,撿撿也很藐視老師的威嚴,撿撿吃了自己的饅頭還會搶別人的吃,撿撿每次表演就算輪不到他穿漂亮衣服他也總有辦法騙到手,撿撿每週的小紅花一半是自己剪來敷衍何夕的,撿撿不欺負女同學他只會唆使別的男同學去欺負女同學,撿撿放學等著爸爸的原因是因為何夕總是會給他買一毛錢兩串的棉花糖。
所以,老師總是頭痛,同學總是害怕,爸爸也總是歎息。
「撿撿這孩子,實在是,誒……」老師都痛心疾首的說,「太可怕了,上次他沖一個男同學笑,那男孩子當場嚇哭了。他就是小一班的魔王。」
何夕每次來接撿撿,老師們都有一肚子的苦水。他能怎麼樣?一手拎著書包,一手抱著撿撿,尷尬的賠笑。
「老使您放心,我回去了一定收拾這小子,您放心,他下次再也不會……」
「我說何先生,您今年多大了?」老師問他。
「啊?十九,怎麼了?」
老師看了看撿撿,又看了看何夕,臉色微微發青,「何先生您還真是早熟。」
何夕只有無奈的苦笑。
抱著撿撿出來。
「爸爸。棉花糖。」
「你還吃!」何夕惱火,「沒聽到老師罵你嗎?每次告訴你都不改正錯誤!竟然還敢自己剪小紅花來騙我?!」
「棉花糖。」撿撿完全不把何夕放在眼裡——目前他的眼睛裡只有雪白的棉花糖。
「你聽到我說什麼嗎?」何夕無力地問他,「你就不能稍微乖一點嗎?」
「乖一點有棉花糖嗎?」
「……」何夕這段時間在看一本心理學的書,叫《責罵孩子的藝術》,書上說,如果在這種時刻告訴他乖一點的確有棉花糖,那麼就等於變相的給他乖的獎勵,那麼他就會形成錯誤的掛念,不是為了聽話而聽話,是為了棉花糖聽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也不是這個意思……」他猶豫的回答。
撿撿於是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要求:「棉花糖,兩隻。」
何夕最終只有無奈的乖乖掏錢給他賣棉花糖。
撿撿舔著手裡拼在一起的棉花糖坐在自行車橫槓上的座位上,讓何夕帶著他走,滿足的睜大了眼睛,仔細看著一捋一捋白糖絲,扯了一點下來,慢慢舔了一下,於是白糖絲迅速的在他的舌尖融化掉,快得讓他詫異了。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卻發現什麼都沒舔到,笨拙的動作叫他身後的何夕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了。」撿撿有些遺憾的在竹籐編製的椅子上扭過頭來。
「我看到。」何夕忍著笑說。
「為什麼沒了爸爸?」三歲的撿撿還不會斷句。
「爸爸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何夕踩著自行車在青石板鋪成的小巷子裡飛馳,鏈條發出微微的聲響。
「可是棉花糖沒了。」
何夕笑笑。
撿撿不解的看他,小眉頭皺了起來。
「別皺眉頭,像個小老頭。」
「小老頭是什麼?」在撿撿的觀念裡,老頭就是老頭,哪裡有什麼小不小的。
何夕搖頭大笑。
「爸爸……」
「哈哈哈……」
「沒關係……棉花糖沒了,還有爸爸在,給爸爸吃一點。」撿撿扯了一絲棉花糖塞到何夕嘴裡,淡淡的甜味瀰漫在他整個味蕾上,慢慢潤到喉嚨裡,胸口裡,甜甜的暖暖的。
「好吃嗎?」
「好吃。」何夕感歎一聲,「好吃的很。」
「那爸爸以後要經常給撿撿買。」
何夕一愣,看到撿撿狀似天真的眼神,才終於明白什麼叫「棉花糖沒了,還有爸爸在」了。

5
撿撿只有一次出了醜。這件事情讓何夕一直笑了多少年,直到後來撿撿上了大學,他依然會提起,看到何簡一張無比臭臉,才稍微覺得心理平衡。
那天撿撿放學,天氣不太好,牽著何夕的手走出校門口,何夕遇見了一個熟人,說了兩句,撿撿就不安分了,跑到牆角去扯爬牆虎。一根一根把吸盤扯下來,那些吸盤已經吸引了他好幾天。可以看到舊不見陽光的牆面,偷漏出一股子年久的悠長,撿撿從牆角抬頭看上去,三層樓的高度,佈滿了爬牆虎的蹤跡,於是撿撿有些困惑了。三層樓,在他看來,曾經是那麼宏偉的距離呢。
「撿撿!人呢?」遠遠的聽到何夕叫他的聲音,撿撿站起來拍拍手,一跳一跳的往門口跑。
「撿撿!」
「哎哎!」他隨便應了兩聲,牽上了門口那個穿花格子西裝的大人的手——何夕那天就穿的那件衣服。然後往前走出了十米左右。
「喲!這誰家小孩兒?」頭頂有笑著的聲音響起來,撿撿愣了,抬頭,才發現,牽著的人不是何夕。他回頭,四處尋找。
「你是誰家小孩兒?」頭頂的大人問他,他搖搖頭。
「爸爸咧?」他問,後退了一下,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到地上。茫然抬頭,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看到對面陌生的大人要來扶他,左右又看不到何夕,更加不知道為什麼何夕站著站著就變成別人了。
「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爸爸——!」他哭,屁股痛死了!
「爸爸爸爸爸——!」他嚎,爸爸不見了。
對面的大人嚇了一跳,無辜的往後退了兩步,頭皮發麻的頂著周圍人責難的目光,抓抓後腦勺:「不是我呀,和我沒關係啊。」
「怎麼了怎麼了?!」何夕又跑回去找他,聽到門口的大嗓門,轉身就跑過來,看到他坐在地上哭,心裡疼得不得了,趕快抱起來,「摔著了嗎?摔哪兒了?爸爸看看!」
「屁——股——」撿撿用小孩子憤怒的聲音嚎。
「好好,不痛不痛。」這小子知道什麼叫害羞啊?滿大街都是人,就說屁股。趕緊哄著。
「你不見了!」繼續指責。
「我道歉,我有錯誤,我認錯。」何夕舉手投降,「別哭別哭,都是這地方不好,你欺負我家撿撿幹什麼?」何夕踹了一腳撿撿摔倒的地方,臉皮微微發熱,不知道自己竟然也做出這種白癡的哄孩子方法。
「你做的一點都不像!」撿撿繼續泡嚎大哭。
「唉……」何夕抱著撿撿,歉意地看了看對面穿著跟自己一樣的那件西裝的男人,人家還尷尬的站在那裡。
現在養孩子,還真是不容易啊。

何夕在師專有一門必修課,叫教育心理學。
何夕覺得實在應該叫看破紅塵才對,在自己孩子身上用了一遍,沒有一條有用的。撿撿除了那一次失誤之外,撿撿那孩子依然把學校當成自己家的,要怎麼著就怎麼著。
學校方面為了讓何簡快點畢業,趕走這個小魔星,特別開了個規矩,可以允許跳級,所以何撿撿就從小一班一下子跳到了幼兒園學前班,又過了一年,五歲的時候,就在校長老師們感動得淚水中揮別了本應該呆四年的幼兒園,進入了僅僅隔了一道牆德的小學。
五歲的時候,就上了小學的學前班。
這件事情讓何夕驕傲了好久,逢人就誇撿撿頭腦聰明。
只有快放假的時候,老師發下來的測驗卷子,讓何夕痛苦。
「組詞,全錯……造句全錯……」何夕覺得頭昏,「撿撿啊,你才上學前班,這是測驗卷子,不是期末考試卷子啊,你能考成這樣?」撿撿端著小板凳坐在十八寸的牡丹牌電視前面專心致志的看《邋遢大王》。
「你聽到我說話沒有?」他何夕還是學中文的好不好?以後出來教語文!
「老師不喜歡我。」撿撿憂鬱的說。
「他不喜歡你和你考成這樣有什麼關係?」何夕仔細看了一下,皺起眉頭,「你看你這個句子造的!題目要求用『一……就……』造句,你看你造的什麼?『第一天我遲到了,老師批評了我,第二天我一就(依舊)遲到。』」何夕拍拍試卷,「這個依舊!!是『一……就……』的『一』和『就』嗎?!」
撿撿懶懶的回頭看他一眼:「爸爸,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何夕抹了一把臉:「不知道。」
「但是!但是我不知道可以,你必須知道!撿撿,撿撿!你聽我說話沒有?!」撿撿無聊的站起來,縮到何夕的懷裡,「爸爸,別吵,我累,睡覺。」大大的打了個呵欠,竟真地睡著了。
「喂……」何夕無奈的抱著他,塞到暖水瓶暖好的被窩裡去,塞好了被子,低頭看著撿撿在冬天凍得紅紅的臉蛋鼻子,刮了一下,寵溺地說,「臭小子!」


撿撿上一年級的時候,開始個子還算高,做最後一排,和同一個小區的小孩同桌。那孩子叫尹小兵,人和姓一樣,陰森森的,一個男孩留指甲留的老長,整天玩沙子弄到整個手指甲都髒兮兮的全是污垢。
沒兩個星期,何夕就發現撿撿的臉上多了幾條指甲印子。
「這是怎麼弄的?」
「沒有。」撿撿可不理他。
「怎麼整的,你給我說清楚!」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你小子還狂了是不是?」何夕那天下午就去找了老師,老師帶他去班裡,何夕一看到尹小兵那雙雞爪子就知道怎麼了。趕快要求老師調座位,要往前調。
「那怎麼成?這孩子太高了。」
「高?」何夕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大學裡都搶作為,經常是比他低兩個頭的師妹坐後面,也沒人說什麼嘛。
「何同志你說要是你家孩子要求做前面,別的家長也要求自家孩子坐前面,那我這班裡就沒人坐後面了。」老師是個實在人,很耐心的告訴他。「孩子不能這麼寵,有點小問題、小矛盾,讓他們自己解決,別太擔心。」
「這樣嗎?」何夕終於依稀記起教育心理學上有講過這個問題,咳嗽了兩聲,心裡還是放心不下,也只好等等再說了。
轉眼就到了寒假,兩三年沒回家的何和難能可貴的回來了。
撿撿臉上的抓傷還是不曾間斷過,整天叫何夕心疼的塗了一層一層紅汞弄的小丑一樣。
「這是怎麼整的?」何和一年四季天南地北的跑,人都不太一樣了,野的厲害。
「被同學抓傷的。」撿撿痛的縮了一下,何夕趕緊給他吹啊吹的。
「這小子忒沒用了吧?」何和又去腰那裡摸煙,叼在嘴裡,看撿撿看他,笑著問:「撿撿,你也想試試嗎?嗯?煙,要不要?」
「你別教壞小孩子!」何夕一把扯掉他嘴裡的煙,連同他那一條子煙都翻出來扔到蜂窩煤路子裡當引火的工具了。
「那是進口香煙啊!」何和遺憾的歎氣。「撿撿,二爸告訴你,你別學你爹的窩囊,別人瞪你,你就瞪別人;別人罵你你就罵回去;別人打你你就揍他一噸,揍完了去告訴老師說誰誰誰欺負你,知道嗎?別老不敢動手。」
撿撿看著他。
「你聽懂我的話了嗎?」何和問他。
「以牙還牙。」撿撿脆脆的聲音說,笑起來,「二爸你真聰明。」
「廢話。」何和不屑的回答。
「何和!你又在教什麼亂七八糟的。」何夕回來的時候正聽到何和在胡扯,碰地關上門,嚇的何和站起來就往自己屋子跑。
回到屋子裡想起來。
「明明是我教那小子,怎麼後來輪到他誇我呀?」

過年前,陰曆二十五左右的時候,何和又跑了。
留了張條子。
說內蒙古發現成吉思汗的墓了,自己要搶在別人前面挖一挖。
所以,那天早晨何夕起來掃陽塵的時候就對著那間混亂的很有層次感的房子發呆了。
「爸爸,二爸走了嗎?」
「對啊。」何夕用報紙折了兩頂帽子,給撿撿和自己戴上。
「為什麼呢?不在家裡過年嗎?」
「他有自己的事業嘛。」何夕這麼安慰自己。「他忙。」
「可是為什麼剛好今天走呢?今天要掃陽塵,二爸是不是嫌麻煩?」撿撿眨動著純真的眼睛問他。
何夕愣了一下,才慢慢想清楚這兩者之間的關係,體內燃燒的怒火絕對不能用燒掉一兩包進口煙這種小事情來平息了。
「何和這個混蛋!!!」何夕怒吼了一聲,把房頂上的灰塵震掉了一半下來。
後來三年何夕都不准何和回來過年。

二十六的時候,何澤回來了。
「Hei!Surprise!」 何澤一進門口就給了兩個人一人一個個大大的擁抱。「撿撿,這麼大了呀,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愛噢!何夕,你老了耶!穿得衣服好老土噢!還是八十年代的中山裝!別呀,你看我從北京買的衣服,好看嗎?好看嗎?」
「你怎麼不昨天回來?」何夕拿著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無奈地看著頭髮更加稻草的何澤。
「昨天?」何澤吃驚的張大嘴巴,「為什麼要昨天?昨天你不是打掃衛生嗎?難道……還沒打掃?」
何夕差點被他氣死:「打掃完了!你就不想幫忙是不是?」
「誒……怎麼這麼說呢?咱們誰跟誰呀?呀呀啊!」他突然尖叫了一聲,「撿撿,你臉上怎麼了?過敏?」
「在學校被人抓了。」
「呀……你和人打架了嗎?」
「我們家撿撿這麼乖,怎麼會打架?」何夕趕快維護自己的尊嚴。
「多可惜啊。」 何澤遺憾的說。
「可惜?」何夕目瞪口呆,「這有什麼好可惜的?」
何澤蹲下來,很認真的看著撿撿,撿撿也很認真的看著他:「我告訴你哦,撿撿。作為一個男人,要為了自己的尊嚴而戰,平時可以裝乖,可以扮可愛,可是到了關鍵時刻,一定要勇猛!要果斷,要狠,要冷的下心腸!嗯!」何澤雙拳一和,堅決的說,「要讓女人覺得你有安全感,才能夠獲得更加多的人氣啊……」
何夕聽到頭昏,一腳踢開他:「滾一邊去!別把你的歪論用到撿撿身上!」
撿撿想了想,點頭:「大爸爸你的說的好對。」
何澤癱在地上聽到之後,嘻嘻笑起來:「千萬千萬別學你爸爸那麼古板,二十一二了還沒和女人親嘴過。」
「親親,有啊,爸爸睡覺之前都會親我……」
「不是那種——」何澤趕快傳授最基礎的戀愛知識。
「你給我滾!」何夕扯著他就往出扔。
「讓我說完……親嘴是要把舌頭塞到別人嘴裡那種啊——啊啊啊……」最後的慘叫是被何夕扔到大馬路對面的結果。

於是那天晚上睡覺之前,何夕照舊按照慣例親了撿撿額頭一下,撿撿卻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怎麼了,還不睡?」
「爸爸……」
「嗯?」
「不如我們親嘴吧。把舌頭放到別人嘴裡什麼感覺啊?」
何夕一口氣憋得自己臉色通紅,半天才說:「這個、這個要等你以後自己去感覺,爸爸幫不了你。」
「哦。」撿撿點頭。
「睡吧。」
何夕千不該萬不該,沒有說清楚「以後」是什麼時候以後呀。
誒。

7
來年開春,很快就發現,撿撿已經不是最高的孩子了。許多女孩子都開始發育,男孩子都還是豆芽菜,所以座位重新做了調整,後面幾排做的全都是女孩子,撿撿排下來竟然可以做到前三排。何夕看到撿撿興沖沖的搬了書包坐到前面,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慚愧自己娃娃長這麼矮了。
又過了一個學期,尹家孩子雞抓的事情,何夕也忘記的差不多了。
二年紀開學的時候,何夕去參加新年家長會的時候撿撿已經很羞愧的坐到第二排的時候,他才突然想起那個叫尹小兵的人。散會的時候偷偷問撿撿:「你們班那個叫尹小兵的呢?就是原來老抓你臉的。」
「你說他呀。」撿撿當時是小組長,負責送家長出校外,穿的挺筆挺的短褲白短袖,看起來一表人材的——何夕就這麼覺得。
「嗯,最後怎麼樣了?」
「他留級了唄。」撿撿隨意的回答。
「留級?」何夕吃了一驚,「怎麼會留級?」
「他數學考了零分啊。」
「為什麼?」
「爸爸你好煩!」撿撿開始覺得老問話的何夕整個一個白脖子。
「你別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一口氣給我說完!」何夕不高興地說。
「那有什麼為什麼呀。他欺負我,我又沒他那麼大力氣,不就使點兒拐了。」
「使拐?!」
「我就考試的時候正好做那排的第一個,收試卷的時候,用空白卷子替了他那張試卷。」撿撿大概覺得這話題太無聊,已經開始打哈欠。
「什麼?!」何夕瞪大了眼睛,「這、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呀?發試卷的時候自己多留一張,寫上尹小兵的名字,收試卷的遲點交,混亂中一下子就換了。」
「可是名字……」
「我跟他做那麼久,還沒學會他的寫法?」撿撿說的何夕好像白癡。
「可是、可是——」何夕結結巴巴,「可是你從哪兒學的?!」
「電視,《千王之王》。大爸爸,二爸不是也說要以牙還牙才是男人嗎?」
何夕有一種昏倒的衝動。這小子哪裡一表人材,純粹衣冠禽獸!
「你這臭小子別的不學,盡學這些壞東西!!!」
「我沒學壞。」撿撿不高興的嘟嘴。
「不准嘟!」
撿撿立即嘟的更加厲害。
「臭小子,跟我回去教訓你!」何夕真的氣了,拉著撿撿就回家,回家就到處找竹篾子,找了半天沒找到,想到雞毛撣子,抽出來就照著撿撿屁股……捨不得打。
「手伸出來!」只好打手。
「不要。」撿撿趕快縮了兩縮
「拿出來!」何夕一下子就抽到撿撿露出來的膀子上,「啪」的一聲,嚇了何夕一跳,看到撿撿小小胳膊上的紅印子,撿撿沒痛他自己先心疼了。
「伸手!」咬牙抓住撿撿的手扯出來,撐開來,中間撿撿還不肯,把手縮成拳頭,何夕就照著拳頭抽了兩下,於是最終撿撿狠狠癟著嘴把手伸開了。
「我看你還狠?!你那眼睛!」何夕氣死了,這死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心疼啊?還火上澆油!
「你錯了沒有!」
「沒有!」撿撿也跟他凶上了,叫的比他還大聲。
何夕刷的一下就給了他一下。
「錯了沒!」
「我沒錯!」撿撿眼圈紅了,衝著他叫。
「叫你沒錯!」又給了他一下。
「我就是沒錯沒錯!」撿撿痛的縮手,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就是沒就是沒嘛——!哇——!他抓我臉,你都不管……嗚……」
「你還不認?」
「爸爸你不愛我!」撿撿扭起來,要往外跑。
「幹什麼,動什麼動?平時就是貫了你了!」何夕自己說起來都沒力氣了,一下子把撿撿抱起來,抱自己懷裡坐著,「誰不愛你了?爸爸我最喜歡你。」
「哇哇——」撿撿立即像得到依靠一樣繼續哭起來,「反正撿撿都是撿來的,沒人要……」
「胡說八道!」何夕掏手帕給撿撿擦眼淚,自己打人的手還發抖呢,他可是比撿撿痛多了,「誰這麼說了?」
「尹小兵。」撿撿哭的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愛(原諒傀儡用這個詞吧,阿門)。
何夕愣了一下,歎了口氣。
「這樣嗎?所以你就沒錯?」
「嗯。」撿撿點頭。
「這樣不對,這樣的想法不是好想法。別人欺負了你,你應該通過正當途徑解決才對,不應該用這種陰險的,下三流的方法。」
「可是……可是……」
「你要記住,以牙還牙不一定是對的。大人說的話也不一定對。你要自己體味啊。」
「那爸爸說怎麼辦呢?」撿撿抽氣,揉著眼睛。
「我比較喜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何夕說,「我是老實人,我從來不想要別人怎麼樣,自己多做點就多做點,不過,別人不是老實人呀。總有人欺負我,我要堤防著。你覺得對不對?」
撿撿點頭:「我知道了,別人欺負我,我要通過正當途徑解決。」
何夕點頭,讚許:「對,就是這個意思。」
問題是正當途徑也有非法手段嘛!

後來,撿撿去給尹小兵道了歉——當然遭受到惡意的咒罵——卻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讓尹同學不敢告到學校去。
隱隱約約聽說是撿撿給了尹小兵什麼一百張變形金剛卡片,而那一百張變形金剛卡,是他從倒閉的印刷場倉庫隨便撈來的……

二年級的時候,撿撿狂了一段時間,整天伙了同學上山下河,斷了兩次胳膊,差點淹死一次,皮膚曬的黑黑的,一咧嘴就露出白牙,剪了短頭髮,精神的很,健康的很。
三年級的時候,遇到一個只會佈置作業的語文老師,撿撿成天逃學,結果省級考試語文只考了四十分,被何夕用蒼蠅拍子猛抽了一頓。
撿撿上四年級的時候,何夕研究生畢業,留校教書。
時間,就在緩慢的流逝中,讓兩個人,漸漸成長起來……

8
1997年的夏天。
何夕上完了學校的課程,下午很早就回到了家裡。沖了一大壺成指放在冰箱裡凍起來。接著把早上買的菜洗乾淨。擦擦手,看看時間,才四點多,坐到書桌前備課。
一直都靜悄悄的,知了一直在叫,反而讓夏天陰涼的房間裡平添了一份寧靜。
「爸!我回來啦!」
外面有人咧著嗓子喊,接著是嘩啦嘩啦鑰匙開門的聲音。「砰!」門關上了,接著書包背扔到沙發上,有人坐下來脫鞋子,屋子裡頓時熱鬧了起來。
「爸,渴了。」
「冰箱裡有飲料。」何夕不回頭,推推眼鏡,嘴角滿滿柔和了起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家裡備課,聽著撿撿大大咧咧的回家,然後任他把剛剛收拾好的屋子弄得亂七八糟的,心裡就十分安心。
「哦。」身後那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轉身就進了廚房,接著就聽到廚房裡傳出來的一系列鍋碗瓢盆引起的噪音。他歎口氣,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麼這麼野,喝口飲料也能弄到好像失火了一樣。
推開凳子站起來,慢慢走到廚房裡,就看到孩子捧著玻璃壺在大口大口喝著,喉嚨還一直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牛啊。」何夕搖頭,「我告訴過你多少次,喝水用杯子倒出來,你這麼喝了,別人怎麼喝?」
「呼……家裡就我跟你,客人來了我才捨不得給人喝。」
何簡喝乾了最後一滴飲料,心滿意足地擦著嘴,抬頭看著何夕,嘻嘻笑起來:「你說是不是?」何夕愣了一下,怔怔的看著何簡。
這小子……長大了。
短短的頭髮剪得亂七八糟,前面有幾絲還耷拉下來,後面剃了平頭。一到夏天皮膚就黑黑的,看起來挺精神。何夕有些瘦,胳膊大腿都不太粗,反而看起來很健康。
不過……
何夕退後了一部,什麼時候這小子豆芽菜一樣的個子已經到自己下巴了?什麼時候這小子的喉結變得那麼明顯?什麼時候這小子的聲音開始沙啞低沉了?
真長大了?
「爸,你幹什麼啊?」何簡不耐煩地看著放在自己頭頂來回摸來摸去的手,「你當我是你養的狗啊?」
何夕瞪了他一眼:「我養的,想怎麼摸就怎麼摸。」
何簡推開他:「我餓了。」
「你……」何夕堵氣,「我辛辛苦苦給你凍冷飲,你怎麼就這態度?」
「餓了,爸,餓了。」何簡唸咒一樣嘮叨,「餓了爸餓了爸……」
「好好。」何夕歎氣,「做飯做飯。」
「哦!」何簡立即勝利的歡呼,「爸你辛苦了,人民不會忘記你的。」
「呸。」何夕呸了他一口,自己忍不住笑起來。

「撿撿!」何夕一邊炒菜,一邊叫何簡,還一邊要和對面院子裡的阿婆點頭微笑。「撿撿!你幹什麼哪?趕快給我把高壓鍋拿起來!!」
「何先生,你家孩子回來啦?」陳婆一邊洗菜一邊問他,何夕狼狽的回應了一個還算正常的笑容。
「是啊,回來一個多小時了。」
「撿撿那孩子可真聰明啊,聽說他成績挺好啊。」
「還、還好……」就是老不及格,不算太差,「何撿撿!!!你趕快給我來!!!」大吼,「把屋裡煤氣爐子的火給我關了!」
「呵呵……」陳婆笑臉如花,「我說何先生,您一個人拉扯一孩子,挺辛苦吧。這些年多累啊,何太太又去世的早,你這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
等等。何夕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麼叫何太太早死?」
「啊?」陳婆怔了一下,「就是撿撿他媽呀。」
何夕咬咬牙,勉強微笑。「您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呵呵……您看您多聰明的人。我就想給您介紹一個人,多個伴照顧孩子都方便。」
「嗯……」敷衍。
「您怎麼想?要不要和對方先見見面?」
「我爸不用了。」身後一個冰涼的聲音插進來,何夕愣了一下。
「嗄?撿、撿撿。」陳婆露出被抓住的尷尬表情。
「陳婆婆好!」何簡很有禮貌,就是語氣有些咬牙切齒,「我老早就告訴過你,我爸爸他不要找女人!你請自重!」
陳婆的臉色頓時漲紅:「你這孩子,我又不是——又不是我!你!你!」
何夕看到她尷尬的臉色,在皺紋的映襯下面分外滑稽,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聲音還挺大。
「呀呀!胡了胡了!何撿撿你還沒給我關火?!」扯著站在那裡捍衛主權的孩子,立馬進屋,關了門,留著陳婆一個人在對面院子裡尷尬。

何簡翻了一下碗裡燒到黑黃的米飯,挺好看的眉毛扭成一團,一筷子戳下去。
「難吃。」
「我可是叫了你幾次了。自己不過來關火。」何夕也皺著眉頭,哽著難以下嚥的米飯。
「我告訴過你!別叫我撿撿,也別叫我何簡見。難聽死了。」
「你這孩子脾氣還真大。」何夕看對面鬧彆扭的何簡,搖頭,「我慣你慣太厲害了。」
「哼!」何簡「啪啪啪」按著遙控器,不理他。
「我跟你說,陳婆婆年級比較大了,老長輩了,你說話要有禮貌是不是?她說那些,又上不能讓我缺一塊兒少一塊兒的。你氣什麼氣?」
「問題是她說著說著這家裡就多一塊!」何簡咬牙,「我和你過得好好的,她老要給你介紹對象。我警告過她多少次了!她把那些女人說那麼好,自己娶去呀,真是!」
何夕哽了一下,偷偷看了何簡一眼。
「我說,你該不是嫉妒吧?」
「我嫉妒?」何簡瞪大了眼睛。
「記得你五歲那年啊,鄰居家新生了一個小妹妹,領到家裡來玩——」何夕敲敲筷子,笑起來。
「別說了!」何簡立即跳起來。
「我就挺喜歡那娃娃,抱著又是親又是哄的。」何夕繼續說,完全不把身邊的聲音當會事情。
「不准說!」
「然後,何撿撿就躲在角落哭。問他為什麼。他說,爸爸不要我了。」何夕爆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啊——!」何簡臉紅的要死,「老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說,你不准陳婆婆給我介紹對象,也只是一種自私嘛。」何夕笑著說,「以後你也會覺得可笑的,覺得自己現在的衝動是幼稚的行為。」
「你說什麼?」摀住耳朵的何簡愣了一下,「你什麼意思啊?意思是,你……會結婚?」他焦急了起來,「不准結婚!我才不要叫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做媽!也不要你再生個孩子做我弟弟!」他急了,抓住他的手,「不准不准。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不是你親生的,你就不喜歡。」
「胡說什麼哪?」何夕敲了他一下,慢慢歎了口氣,拉著揣揣不安的何簡坐下,低頭又敲了敲自己手裡的碗,抬頭,然後笑著說:「你還太小,再等等吧。」他總是不放下這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真的嗎?」何簡摸摸被敲得額頭,有點傻氣的問。
「……嗯。」何夕歎氣,一會兒要給阿秀打電話,他們倆的事情,又要緩一緩了。真是對不住阿秀。
「爸。」何簡窩到何簡的懷裡,還在抽鼻子。
「你竟然哭了?這孩子。」何夕無奈。
「我沒……」何簡在何夕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惡魔般的笑容,聲音是完全不搭調的可憐,「我沒有。」
「好好。」何夕很柔和抱著他,「你再不吃飯,飯就冷了。」

9
街心公園裡面的音樂噴泉剛剛打開,旁邊坐著的一群人被水噴了個措手不及。何夕干快拉著吳秀婷跑來,兩個人濺了一身的水。
「哈哈哈……」兩個人狼狽的擦了擦身上的水。在一邊的草地上坐下。
「我說,你和你家小霸王說了沒?」吳秀婷是個大方的姑娘,何夕讀研究生的同學。她盤腿坐著,接過何夕遞來的飲料。
「我……」何夕尷尬的笑了兩聲,「沒說。」
「又沒說?」她歎氣,但是不太驚訝,「不是說好了嗎?我媽這邊催我催的厲害,一天一個電話的,我快給她煩死了,好像我嫁不出一樣的。」
「是我不對。」何夕不知道怎麼說了,「明明說好告訴他的。可是我才提了個頭,他就開始哭。你說這孩子從小沒爹沒娘的,就我一人把他養大,他也只會貼我,自然就親近點。你別在意。」
「得了,你說我們談戀愛多久了,那次不是這麼說的。我要是在意,早就跟你分手了我。」吳秀婷倒不是特別在意,聳聳肩膀。
「哈哈……」何夕乾笑,「這個……」
「不過,你家小霸王是不是有戀父情結啊?」吳秀婷若有所思的看他。問。
「噗——」何夕一口可樂就噴了出來,「咳咳咳……你胡說什麼啊。」
「哈哈哈哈。你看你嚇得,我這不是開玩笑嗎?」吳秀婷笑死了,「一般獨生子女家庭的孩子都比較戀親,捨不得把自己的父母給別人分享。所以,他這樣也很正常。」
「我知道。」何夕只有笑。

晚上十點左右才和吳秀婷在她家門前依依不捨的分開,接著何夕自己也鬼鬼祟祟的回了家。
悄悄開門,走進去,悄悄關門,屋子裡一片漆黑,左右看了看,似乎沒人,鬆了口氣,就去推自己的房門。
「爸。」
何夕立即僵住。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身後的聲音很有威嚴。
「這個……」何夕慢慢轉身,看著抱著膀子靠在沙發上的何簡,心虛的笑了,「忙,學校忙。」
「你們那學校又不上晚修。」何簡瞪著他。
「啊,哈哈,我不是和你吳阿姨出去、出去……」
「出去約會呀!」何簡一下子跳起來了,「我說了不准你和那女人在一起了。」
「不准這麼沒大小!」何夕也不高興了,「她是你阿姨!」
「哼……」何簡冷哼,「她還想當我媽吧?」
何夕無奈的的說:「撿撿——」
「鈴——」電話突然在這時候響了,何夕歎氣,轉身去接電話。
「喂?」
「嗯?」他的臉色突然一變,「是我。請問……嗯。什麼?!」
「哦,好,我知道了。」放下電話,他沉著臉就往屋子裡走。
「爸?」何簡愣了,預計大鬧一場醞釀了一個晚上的情緒全沒了,「怎麼了?」
「嗯……是你大爸爸。」何夕從櫃子頂上取下行李箱,「在廣東,出了點事情,我要過去一趟。」
「什麼?出什麼事情了?」
「沒什麼——」何夕揉揉頭,「這是銀行折子,我估計要幾個星期才能回來,你小心點用錢,別亂花。我一會兒去和李大媽說,你就在她家吃飯,要是晚上害怕就叫她家小子過來陪你,你們不是同學嗎?我……」
「到底怎麼了?」
何夕看他一眼,「我以後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你要是敢給我出去亂混你就小心我回來揍你。」
「爸!」何簡提高聲音,「我不是小孩子了!什麼事情不能讓我知道?」
「……」何夕猶豫了一下,「你大伯在廣東參加文藝演出,結果就和一女人勾搭上,晚上出去玩,遇見搶劫的了。女的的包讓人搶了,你大伯身上的錢也讓人搶了。結果那女人不甘心,又跟人家爭來爭去,給人一刀子捅了,而那刀子上有你大伯的指紋。現在何澤那個蠢東西成了第一嫌疑犯,關派處所裡。」
「啊?」何簡沒有料到是這樣的事情,一下子愣住了,眼睜睜看著何夕收拾了幾件衣服,提著包就往外走。
「爸,我和你一起——」
「你胡鬧什麼?!」何夕罵他,「乖乖在家裡呆著,老實點,別老動鬼心眼,到時候出了事情就跟何澤那傢伙一樣蠢。」
「爸……」何簡臉上一熱,「你都知道啦。」
「哼。」
「爸。」
「好了好了,你去睡覺,這事情耽誤不得,我馬上去,盡快解決,很快回來。」何夕看到何撿依依不捨的眼神,歎氣,摸摸何簡的頭,「乖孩子,真的別讓我擔心。知道嗎?」
「唔……」何簡應了一聲,「好。」抬頭在何夕的臉蛋上親了一個,「你早去早回。」
何夕笑了笑, 「我知道了。到時候買好東西回來給你。」走出去,關了門。
何簡半天不動,看著關上的門,「還以為我是小孩子。」

「喂!何夕家。」
「撿撿啊。」
「啊?爸?你到啦?」
「是啊,現在在廣州!聽到沒有,吵死了,滿地都是車。」
「路上還順利嗎?」
「挺好,就是騙子特別多呀。」何簡從電話裡的聲音可以感覺出何夕在四周張望。想到自己家的老爸茫然無比的樣子就好笑。「差點給騙了,出了站就是一堆拉客的。」
「哦。」
「好了好了,熱死了,這地方,太熱了,我掛電話了,你好好學習知道嗎?」
「嗯哪。」何簡聽到對面「卡嚓」掛斷的聲音,怔了好長一段時間。轉身走進何夕的房間,床上放滿了何夕的衣服,何簡躺上去,閉起眼睛,努力嗅著何夕的味道。
「爸爸……爸爸……」蜷縮起來,抱著衣服。
真痛苦,才走兩天而已,好痛苦。
爸爸……

「喂,撿撿呀。我住下了,在在……哎,我也不知道在哪兒,反正何澤那邊我已經找到了,明天下午可以見到他。你二爸也正趕過來。似乎聽說沒什麼大問題,交點錢這段時間可以保釋出來……」
「那挺好啊。」
「嗯?不舒服嗎?聲音很沒精神。」
「沒呢。」
「感冒了?」
「有點吧……」何簡敷衍的回答。
李大媽煮的東西太難吃了,李冬睡覺老打鼾,晚上睡覺沒人給他抱,作業不會做了也沒人幫他做,也沒人扭著他的耳朵叫他幹著幹哪還叫他難聽的小名。
好討厭啊……
何簡覺得自己快鬱悶死了。
「我告訴你啊,廣州這邊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這邊不把洗澡叫洗澡,叫沖涼,自行車不叫自行車叫單車,吃飯就是吃米飯的意思,很少人吃麵條……說話也挺奇怪,我半天聽不明白。還有啊——」何夕挺興奮,一直說個不停。
何簡在電話這邊越聽越憤怒,越聽越心酸:「你都沒想過我!!!」
「混蛋!!!」
他狠狠的掛了電話,看著電話半天還不解氣,有一下子扯了電話線才舒服了點。
「沒有你我又不是活不下去!」

10
何簡憤憤地躺上床。
咒罵著睡著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一大清早就有人拍他的門。很焦急的那種,何簡不想起來,窩在床上。接著就聽著鑰匙開門的聲音,然後有人大吼:「撿撿!撿撿!」
是何夕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一個猛子做起來,瞪大了眼睛。
「爸?!」何夕一臉疲倦,一下巴鬍子渣,衣服狼狽不堪的皺在一起,站在他的面前,「你你……怎麼回……」啞口結舌。
「撿撿!」何夕一個擁抱就抱住他,「沒事吧?怎麼了,突然電話斷了,怎麼也撥不通了,出什麼事情了?有小偷進來嗎?還是電路壞了?你沒事情吧?我就在擔心,就在擔心,我就怕你一個人在家裡不安全,又是電線又是電器的,要是你觸電了怎麼得了?連電話都有問題呀?說得好好的,結果就斷了……」二十九歲的何夕好像一個老頭一樣嘮嘮叨叨反反覆覆地說著幾句話。
何簡的鬱憤頓時都消散了。
「爸……」
「嗯?」何簡聽見何夕鬆口氣的歎息。
「你怎麼一下子就回來了?」
「坐飛機,先到西安,然後轉機。回來了,花了七個小時。」何夕抱著他,就好像小時候一樣,緊的很。何簡清楚地聽到老爸的心跳。
「你沒事情就好,沒事就好。」何夕在何簡額頭上「啵」了兩下,「嚇死我了,你知道不?廣東那邊治安亂得很,我那個擔心啊,你才上初一,留你一個人在家裡,我實在不放心,幾晚上都沒睡好了。」
「那你在電話裡面似乎還挺高興的樣子。」
「我不是怕你擔心嗎?」何夕說,「到底怎麼回事情?」
何簡反倒不好意思了,嘿嘿笑了兩聲:「我以為你不想我了,氣得把電話線拔了。」
「你……」何夕轉頭去看客廳支離破碎的電話,再轉回來的臉上一臉陰沉。「我的電話,一千三買的,還有兩千五的機票錢……何、撿、撿……」
「哎呀,爸爸,你回來了,我好高興。」何簡立即窩到何夕懷裡裝可愛,「爸爸,好想你。」
「我明天還要過去!」
「爸爸……想你……」
「你……」
「爸爸……」何簡叫的聲音簡直可以甜的捏出水來。
「你你,好好。」何夕歎氣,「算了,我安心了。讓我睡一會兒吧。」
「嗯。我幫你燒洗澡水。」這時候的何簡實在是孝順。
「好。」
何簡逃一樣的跑去燒洗澡水。
開了煤氣,然後試了試水溫,走進臥室的時候,何夕已經累得睡著了。是一個很不雅觀的睡姿,疲倦在他的面部慢慢瀰散開,滲透到他的每一分紋理。他真的是累了,幾天來的擔心,還有一瞬間的焦急,讓他在來去的旅途中不停的受到折磨。
何簡在床邊跪下,揉了揉眼睛。
老實說,根本沒有預料到爸爸會這麼的擔心自己。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有驚訝,有沒有預料到,還參雜了感動……
爸爸的行為是不是證明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呢?
何簡偏著腦袋想了想,嘻嘻笑了起來。
拉開何夕的手,在他身邊蜷縮著躺下,摟住了何夕的肩膀,慢慢靠過去,輕輕的在他的嘴唇上,印上一個親吻。
不是平時的感覺,那是帶上了一些複雜情緒的吻。
於是,一也不曾睡好的何簡,也慢慢在何夕的身邊,親密的睡了過去。

何夕起來的時候,身上壓著的重量讓他窒息,抬頭,就看到何簡整個人壓在他身上。輕輕抱起他,放到一邊,然後去沖了一個澡,換了一身衣服,看了看時間,留下字條,無奈的又走了。
親愛的撿撿:
你要是看到這張字條的時候,我肯定已經走了。你大伯的事情我還沒有解決,無法再停留過多,你要是覺得內疚,就給我乖乖的。當然,我知道你的性格肯定覺得我這次趕回來實在是自作自受。那我只能歎氣。
我回來之前買了兩盒進口巧克力,因為回來得匆忙沒帶,去了廣州我給你寄回來。不准吃太多!一天四粒!你以為你那口爛牙齒是怎麼來的?都是你大伯胡亂給你吃巧克力來的。所以,不准亂吃,知道嗎?!
好了,我走了,學校那邊的假我還請著,你不要告訴別人我中途又衝回來,這種事情實在是……
我走了!
再見!
何夕。
1997年6月30日
那天正好是,香港回歸。
何夕就在火車上,聽著廣播,昏昏欲睡的迎接這個偉大的歷史時刻。

沒過幾天,何簡收到了從廣東寄來的巧克力。
兩盒,一盒是淡藍色的包裝,一盒是金黃色的包裝。裡面都夾雜了梔子。巧克力的樣子一模一樣,只有口味有稍微的差別。
何簡分別稍微嘗了嘗兩種口味的果仁巧克力。
一種淡香,一種蜜甜……
其實,就好像他對何夕的感情一樣。
有著相同的表現,然而,醞釀著的情愫,卻慢慢的,改變了……悄然發生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連他們都不知道。

11
2002年冬。
又一場雪下下來了。
何簡從教師裡出來,在外面一站,冷風一吹,昏昏欲睡的大腦頓時清醒了不少。回頭看看教室裡一大片一大片剛下課就立即犧牲在課桌上的同學們,覺得自己是在是可憐。
高三果然不是人過的日子。
何簡又打了個呵欠,最終決定不在天寒地凍的外面固守,回去睡覺去了。
下堂課開始,迷糊的站起來叫了聲老師好。
「同學們,我們這堂課不如考試吧。」班主任用微笑的表情面對大家。
考試?
迷惑不解的抬頭。
考什麼?
政治?
還沒複習……何簡又打了個呵欠。都麻木了。變態的世界,變態的老師……還有變態的老爸,誒……

五點多天就有黑了的趨勢。何簡縮了縮脖子,歪歪挎著書包,和同學哈啦了兩句,然後就小跑回家了。
「爸!我回來拉!」一路沒變的習慣,何簡在十米之外就懶懶的衝著房子喊。兩步跑過去,果然門剛剛好打開,就看到何夕的笑臉。
「回來了?來來,趕快進來。」拉著他就進去了,抓住他的手,使勁捂著,暖和的很。
「爸,你又烤了多久,手才烤這麼燙?」
「我一下午都沒課,就等你呢。」何夕樂呵呵的,「飯做好了,你先吃飯還是先做作業。」
「怎麼又是做作業。」何簡頭開始痛了。「我知道了,吃飯……」 沖了就往廚房跑。
「撿撿啊,你們上次月考的試卷呢?」何夕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啊?
「書包裡。」何簡鎮定了一下說。加速吃飯,三兩下吃了個飽,坐在廚房等何夕。
過了一會兒。
「何撿撿!!!」一陣吼聲立即從外面傳來,何簡抹了抹嘴巴,構築起強大的心理攻勢,看著衝進來的人。
「你你你,你說說你,月考你怎麼考成這樣?!」何夕氣急敗壞,幾乎要含恨吐血而亡了。
「哦。」何簡虛應了一聲。
「語文91,數學97,英語90.5,政治……」何夕一份一份卷子看著,「怎麼都是這麼幾分?!」
「都上九十了。」何簡說。初中上九十的時候,你可是高興的不得了呢。
「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何夕大吼。
何簡看他,掏掏耳朵:「我知道啊。我去考試的嘛。」
意思好像在說,爸你真廢。
何夕呆了半天,然後下了什麼決心一樣,拉了登子在何簡身邊坐下。
「撿撿啊,我們需要談一談。」
何簡的臉色一下子青了:「爸,我要做作業。」
「談完了再做。思想問題不解決,做成了也是白做。」何夕一把抓住站起來就跑的孩子,扯著他坐下。
「你說你怎麼考的?」開始了。
「就那麼考的羅。」何簡說。
「你看看你,上次月考完你就這態度,這次還是?!」何夕排排考試卷子,「你這什麼態度?嗯?難道老師教育你,學校培養你,國家培育你就是為了叫你說這樣的話嗎?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在我們家就不准這種情況的出現……」何夕開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你想想,我可是什麼關係本事都沒有,學校裡窮教師一個。你如果不好好學習,就不能考上好大學,考不上好大學就受不到好教育,受不了好教育,出去了你想做什麼工作?嗯?現在社會上工作那麼難找,到時候我看你回家吃自己去!」接著開始從何簡小學一路開始分析到高三,「就說你吧,小學我放任自流,你倒好,辜負了我一片苦心,玩野了,初中算你憑小聰明還勉勉強強進了重點中學,我也不說了,可是高一一開始你就給我靠了全級倒數第四十名,我那個氣啊……」接著開始——「嗯嗯?撿撿,你幹什麼?」
何簡突然靠了上來,雙手勾住何夕的脖子,親密的窩在何夕的懷抱了,瞅準了何夕的嘴就KISS了上去。
「哇……你這孩子!」何夕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一下子推開何簡,狼狽不堪的擦著唾沫,「發神經了!」
「啊啊。」何簡伊呀應了兩聲,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你看著我做什麼?」何夕瞪他。
「嗯,爸,你覺得我剛剛行為的發生是因為什麼?」
「當然是你不滿我廢話一堆,忍耐不住,不想聽了,想用小時候的老辦法來阻止我!」
何簡揉揉腦袋,喪氣地說:「對對對,我一時衝動。」他的確一時衝動,下次親吻,要找個合適的時間和氛圍。
「你知道就好。」何夕又開始他的長篇大論,「現在的社會是弱肉強食的社會,你必須懂得如何站在有利地位,與時具進……」
何簡翻翻眼睛,昏昏欲睡。
「叮噹!叮噹叮噹叮噹!」一連串門鈴,嚇得何簡胳膊一崴,掉了下去,下巴猛磕到了桌子上。
怒氣沖沖的跑去開門。
「誰啊!大晚上的,沒事情幹了,亂按門鈴???呀?」
外面明顯是個女人,三十五六,打扮的挺有時代感,正低頭拍掉積雪。
「你是……」
女人聽到他的聲音,一抬頭,愣了愣,慢慢露出一個讓何簡看到寒毛樹立的笑容。
「你是撿撿吧?何夕早和我說過你呢。」抬頭就給了他一個熱烈的親吻。
何簡立即推開她,防備的看著面前的女色狼。
「何夕可是一天到晚嘮叨你呢,什麼都是撿撿這,撿撿那的,煩死了……」
「誰呀?撿撿?」何夕從屋子裡面走出來,看到面前的女人,頓時瞪大了眼睛,顫抖著。
女人看到他,也是一副激動萬分的樣子。
何簡突然想到了不知道從那裡看到的幾句話:
兩個人就這麼對望著,一分一秒的時間流逝,都似乎只是微小的沙粒,只有人群中的兩個人,對望的雙眼,流露出的那種情誼,才是千年中,永恆的無法改變的,唯一。

女人突然大叫了一聲:「何夕!!!」飛撲了上去,何夕穩穩接住她。
兩人就在何簡面前,熱烈相擁。密切到無法分開。
他,想,跳,樓。
何簡咬牙。
他很想跳樓——雖然他家在一樓。

12
「唔唔唔……」何夕狼狽的拉開女人,擦了擦嘴巴,「我今天是倒什麼霉了?老被人親?」
「開玩笑,人家親你,怎麼是倒霉呢?」女人又一撲,勾在何夕脖子上,怎麼車也扯不下來,看得何簡怒火中燒。「人家可是聽說你被阿秀給飛了,特地回來安慰你的呢。」曖昧的語氣,親暱地動作,連阿秀都知道???
「你是誰!」三步兩步抓住女人的肩膀,強硬的把她和自己老爸分開。
「我是誰,我是誰你都不知道啊?」女人詫異的看她。
何夕無奈:「那好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姐。」
姐?
何簡愣了,「你是爸爸的姐?」還以為是他情人。
「當然了,你以為是誰?」何佳佳撩撥了一下短髮,「還不快叫人?」
「你妄想。」鬆了口氣,嘴上可沒軟下來,「看你這樣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叫你什麼?」
「啊?」何佳佳張大了嘴巴,指著自己,「我、我什麼?你竟然說我,說我……啊啊啊,何夕!」
何夕縮縮脖子,「你看你自己,穿了身衣服是女的,可是頭髮剃到幾乎沒有了……耳朵穿了那麼多環。我也不知道該……」
「何夕!!!」何佳佳尖叫,「虧你還是我最疼愛的弟弟!!」
何夕臉色變了,「你要是疼愛我,也不至於十幾年了都不回家。」
何佳佳下面的話突然堵住了。
何夕看了她半天,最終歎氣,接過她放在地上的行李,「算了,不說這個。今天不早了,你也洗了澡休息吧。睡覺,你房子我還沒整理出來,先睡撿撿那邊。撿撿,給你姑燒洗澡水去。」
「她才不是我姑——」
「快去!」何夕瞪了他一眼,自己提著行李,到後面屋子去了。
何簡察覺到中間有些混濁的氣氛,也不再說話,快步跑去開煤氣爐子。

晚上十二點的時候,終於把作業做完了,洗了腳,進了何夕的屋子,何夕已經睡了好久,何簡一頭躺下去,床震動起來,把何夕故意弄醒。
「學習完了?」何夕迷迷糊糊的開口。
「嗯。」
「學習完了就好好睡覺,別翻來翻去的!」
「哦。」何簡又翻了兩下。
「叫你別翻了。」何夕給他弄到越來越清醒,語氣開始惡劣起來。
「睡不著。」
「快睡!明天早上還要上課!」何夕抓住他就按在床上,扯了扯被子,給他蓋嚴,「老翻,風都灌進來了,冷死你!」
「睡不著嘛,你自己試試。剛躺到床上哪個睡的著?」何簡把自己凍得冰涼的手一下子塞到何夕的衣服底下。
「哇哇!!哎喲哎喲!!!」何夕頓時給冰的叫了起來,「你雙冰爪子!!!給我拿開!」
「不要。」
「生鐵一樣的,凍成這樣嗎?上次長的凍瘡好了沒?」何夕沒好氣地罵他,又忍不住抓住何簡的手,揉揉搓搓。
「爸……」
「嗯?」
「你就給我暖暖。」
「我怎麼給你暖?」
「就放你肚子上窩著。」何簡頂了他肚子一下。
「放屁!」何夕罵他,「你那鬼爪子比冰塊還冷,幹嗎放我肚子上?」
「嘿嘿嘿,爸……」撒嬌。
「睡覺!」
「放放嘛。就好像小時候那樣。」一隻腿橫跨在何夕的身上了。
「你還小啊?十七八歲的人了!」何夕說,心裡還有點感歎,自己也快三十五了,日子過得好快當。
「爸,放放嘛。人家還是你孩子。」何簡繼續撒嬌。見何夕沒有太多的阻攔,手已經一下子鑽到何夕的衣服最裡面,肚皮上緊貼著了。
「嘿嘿嘿……」何簡偷笑,讓何夕無奈的歎氣。
「你說你還小啊,叫別人看見不笑死你。」
「現在沒別人。就咱們倆。」
「哼。」何夕笑他。
何簡另外一隻手,也橫過何夕的脖子,緊緊抱著何夕,把何夕整個人押在自己的重量下面了。
「你壓死我呀?」
「沒呢。」
何夕掐掐他手膀子,然後抽出一隻腿來,把何簡兩隻腿都夾在自己腿中間,「臭小子。」
「香老爸。」
「哼。」何夕想扳面孔,又忍不住笑了,「我說你要還是小孩子該多好啊。」
「哪兒好?」
「你看這胳膊,這腿,這頭,這肚子,都是我的。」何夕佔有慾挺強的說,「小小的,我就可以抱著,你這麼大了,我怎麼抱啊?要是你還是這麼小這麼小就好了。」何夕抓住何簡的手膀子,「就這麼長,最好玩。」
「我成你養的寵物了,是不是?」何簡窩在何夕的肩膀上,懶懶地說,「愛死你了,老爸。」
「我也是……呀呀,你手往哪兒放?」何夕突然感覺到何簡的鬼爪子在往奇怪的地方摸,一把抓出來,「你往我褲襠裡摸幹什麼?」
「嘿嘿。沒什麼。摸下我爸下面這兩年有沒繼續變小。」
「變小?!」何夕差點氣死,「你小子這兩年有沒變大,給我摸摸。」
「哈哈,爸,癢死了,別亂摸啊你。」何簡邊躲邊笑,「這可是你以後性福的保證。」
何夕抬手就給了他一下。
「胡說八道什麼,和我的幸福有什麼關係?」
何簡嘿嘿笑。

13
那個晚上,何簡做了一個晚上的春夢。夢裡無論翻來轉去的對象都只有一個人,何夕。早上起來,內褲濕了一片。身邊卻沒有何夕的影子。看到凹陷下去的枕頭,何簡有點遺憾,又在何夕床上窩了半天,才爬起來。
出去陽台刷牙,抬頭看看剛剛升起來的太陽,照在雪地上有些刺眼。抬頭,咕嚕咕嚕讓嘴巴裡的水冒泡……
「怎麼會這樣?」是何夕的聲音。憤怒的厲害。「豈有此理!!!」
啊呀?
怎麼了?何簡含著水沒,靠到牆邊,從窗戶裡看到何夕和何佳佳在客廳裡爭論什麼。
「那就怪我自己沒魅力。」何佳佳聳聳肩膀,自嘲,「人也老的,孩子又沒有,他要到外面找小的我也沒辦法。」
「你怎麼這麼說?」何夕氣得不行了,站起來,在房間裡氣急敗壞的走來走去,「當初是誰不顧家裡所有人的勸阻一定要跟了那個搞藝術的窩囊男人的?」
「我。」
「你想想你當時才多大?才十九歲!」何夕說。
「別說的你好像當時好大一樣。」何佳佳翻翻白眼,「你當時只有十四歲。」
「……」
「我怎麼知道啊?」何佳佳從盤子裡拿了一隻桔子,撥著皮,好像丈夫有外遇的不時她是何夕一樣。「當時咱們老娘不是和一法國的跑了嗎?到現在還沒回來。她能跑我就不能跑。再說了,當時那混蛋話說得多輕巧啊?什麼自己有才華,肯定有豐腴的生活,又說愛我,甜言蜜語一堆一堆的。我能不心動嗎?」
「然後你就著上大學的機會,就和他同居了,我知道。」何夕痛苦地說,「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你了。一個女孩子家不珍惜自己,你——」
「最後不是結婚了嘛。」
「可是你不幸福!」何夕一把搶過她手裡的桔子扔到牆角,大聲吼,「你幸福嗎?你幸福嗎?!」
何佳佳看他,露出諷刺的笑容:「你真是的,窩在小小的地方當老師,就連我也要管?有時間你去函授個本科學位好不好?別老纏著我的事情不放。」
「你是我姐,我不管你的事情,誰管?」
何佳佳沉默了一會兒。
「我當時恐怕真的被他的外表還有自己以為的熱情給弄昏了。大我十歲的男人,我沒猶豫多久就嫁了他。一結婚就發現不適合。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大家就好像站在世界的兩極談話,永遠無法明白別人在說什麼。他的藝術受到挫折,反而我的學位越讀越高。我們成天吵架,一直吵一直吵。吵到家裡的電視吊燈都給砸了……」何佳佳撐住下巴,一晃一晃的,「吵到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何夕動了動乾澀的嗓子,「那時候怎麼不回來……」
「沒臉見你們三個人。當時何澤哭著叫我別走,何和準備去把那混蛋砍了,而你年紀那麼小,說得話我也瞧不起……」何佳佳尷尬的笑了一下,「後來就勉強支持著,誰都不想讓不,誰都想讓別人先低頭。孩子……本來是有的,結果,也流了。」她臉色蒼白了一點,「又熬了幾年,他就在外面有人了。」
「那怎麼辦?」
何簡在窗口聽得一陣衝動,張開嘴就要吼:還不簡單,捉姦在床,和他離啊!
一開口,滿嘴的泡沫就往外往喉嚨裡嘩啦嘩啦流。
「咳咳咳咳……」嗆得他嘴巴鼻子一起出水,狼狽不堪。
接著,一個暴栗就打了下來。
「何撿撿!!!你竟然敢偷聽大人談話?!你小子越來越有出息了你!」
何簡有苦說不出,只有滿口冒泡。

大年二十六的時候,其實也就是三天後,何簡被何夕拉著照舊德剛掃完陽塵的第二天,何澤何和都回來了。
聽完了何佳佳用非常不淒涼的語氣敘述完這個淒涼的故事之後。何澤一個人嚎哭起來。
「哇哇哇……」哭得撕心裂肺。
「別哭了啊。」何佳佳不耐煩。
「哇哇……哇……」哭得驚天動地。
「哭死呀你!!!」何和踹了他腳。
「哇哇哇哇——!」哭得更加厲害了。
「大伯你別哭了。再哭你的眼睛就不好看了。」何簡在一邊說。
「啊,真的嗎?人家可不要……」趕緊拿了包可憐可莉的濕紙巾出來,何澤輕柔的擦乾淚水。
弄得其他人等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說,何澤啊,都三十好幾歲了,你別那麼……」何夕有些嘔吐的衝動。
「什麼嘛!人家才三十而已。沒聽說過男人四十一朵花嗎?」何澤掏出鏡子來照啊照,「還好,眼睛滋潤之後更加有神。」
何和不耐煩了,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了一臉的傷痕都開始抽筋,一把卡住他的脖子:「你多少年了,怎麼越來越噁心,越來越噁心!!!」
「我……也素,經理人叫這樣嘛。」給掐的喘不過氣來,何澤憋著說,「叫……我走……清純路線……」
「你們可以了!」何夕痛苦的扯開他們,「怎麼把大姐的事情辦了才是主題!」
哦?
對哦。
何澤眨眨眼睛,何和心不甘情不願的鬆手。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開口:「還不簡單,捉姦在床,和他離啊!」

14
一群人當機立斷,絲毫不顧何夕反對,捲了被子就衝上北京去。亂七八糟的安頓下來,討論的半天,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先找個私人偵探來。
「這位……」何澤對北京比較熟,沒過兩天就帶了一個斯斯文文的人過來,「李先生,私人偵探。」
幾個人瞪大了眼睛看過去。
還真給他找到一個。
「何澤啊……」何夕趕快拉了他一邊說話,「我說國內有私人偵探這種東西嗎?」
何澤點點頭,「有啊。我可是和李先生認識好幾年了。」
「具體都做些什麼?」
「唉……這還不簡單了?就是跟蹤,然後偵查,拍下照片作為證據。最後幫助自己的客戶順利離婚。」
「那乾脆叫離婚偵探好了。」何和鄙夷地說。
「我說這可靠嗎?」何夕有點擔心,「要多少錢啊?」
「你呀!還什麼錢不錢的?大姐的事情你還操心那些個九不搭八的事情。至於可靠嘛!你放心!我介紹的人,絕對沒問題。」
「恐怕是你當時被人糾纏脫不開身,所以僱傭過人家吧?」何和冷嘲熱諷。
何澤扔了他一個眼刀子。
「討厭啦!我總不能纏上桃花債,那不是對不起廣大女性嗎?」
「切!」
何夕轉頭去看躺在沙發上懶懶看電視的何和身邊的何簡。一肚子火氣立即就提升起來。
「臭小子!還看球賽?趕快去學習。你還要不要上大學?」
「要啊……」何簡幾乎快讓暖氣弄得睡著了,「我這是勞逸結合,爸。」
「你!」何夕痛苦,「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兒子。真丟臉!」
「爸……我可不是你生得。根據遺傳學,你要生出我來,除非變性,或者染色體為xxy……哇——!」一包書一下子砸到他頭上,伴隨的還有何夕的怒火。
「快點給我學習去!不然我立即把你打包送回陝西!!」
「好啦……」何和在何夕最終怒火爆發之前,無聊的插了一句,「人家李先生等了很久了。」
何夕愣了一下,看到被冷落在屋子的某一個角落,一臉尷尬的李偵探。

一天,八十五塊錢,包汽油費,包餐食費,包住宿費。
保證三十天內抓到線索。免費提供一次性相機,以及偵探地點。
「靠,搞得像三陪啊。」何簡大開眼界,「這偵探行業說起來也是第三產業服務業啊?」
「本來就是。」何夕搶過他手裡的勞動合同書,「快去學習。」
「不要!李先生已經出動了嗎?」
「是啊,你快點給我去學習。現在我們就只有等待他抓到人了。」
「困,要等多久。」
「應該很快。」何夕心裡更加沒底。
結果沒有過三天,李先生就打了電話過來,說是看到何佳佳她老公,在某某加州飯店出現,和一個女的暢談勝歡然後兩人勾搭的進了一四合院子。
「就是她?你確定?」何夕緊張萬分的問。
「確定,百分百確定。」李先生估計在喝水,咕咚咕咚的聲音,「俺跟了他這麼多天了,就看他和那女的一起,別人沒見過。」
你才跟了他幾天啊?
何夕在心裡嘀咕。
「俺看到他們在床上吶!」李先生加重的語氣,「你們什麼時候過來?一個人忙不過來,需要幫手。」
「好,我明白了。我們計劃一下,怎麼才能萬無一失。」何夕掛上電話,掃視了一下同樣緊張的看著他的三個男人,突然覺得一群都是八卦變態。
「怎麼樣了?」何澤最早開口。
「有眉目了?」何和跟著來。
「爸,你別一個人偷著樂,憋死我了。」
「人,找到了,事情也真有。目前就是,需要一個方案,保證捉姦活動萬無一失,一次就成功,才能讓大姐獲得最大的補償。」何夕分析了一下,很冷靜地說。
「啊?」何澤跟何和發呆。
「我明白了!」何簡點頭,充分證明了他依然還是何夕教出來的傢伙,「爸,有詳細地圖嗎?」
何夕拿出地圖(別問我從哪裡弄出來的)。
何簡看了看,皺起眉頭,搖頭,又點頭。
「怎麼樣,怎麼樣?」何澤何和兩人這時候頓時淪落為路人甲乙。
「有辦法。」何簡沉思一會兒,然後說,「絕對萬無一失。爸爸,你守陽台,以防止他們從陽台逃跑,大伯你站窗口,也防止他們狗急跳窗,二伯你體力好,你守大門。我負責衝進去拍照片,大家人手一台照像機,確保把地點時間位置都照下來。不能遺漏一個死角。我們這次行動就叫做。」何簡很有氣勢地一戳地圖,「捉鱉行動!」

15
「好冷。」雪地裡幾個人蹲著。
「今天有寒流吧?」何澤委屈的說,「我會感冒……」
「最好得非典死掉。」何和已經冷的不耐煩了,「三個多小時了,那對狗男女人呢?」
「二爸你輕鬆點兒嘛。」何簡正把一大瓶保溫瓶裡還冒著熱氣的速溶咖啡遞給何夕。
看起來好像很暖和的樣子……
「為什麼沒有我們的?」何澤河和齊聲問。
「為了這杯熱咖啡我可是養了他二十年呢。你們試試。」我容易嗎我?何夕沒好氣地說。何澤笑嘻嘻地在他旁邊蹲下,用大衣摀住他。
「爸——」那聲音叫得,還特別親暱地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
「貓哇你呀?」何夕看著對面兩兄弟艷羨的目光,頓時虛榮心得到了無比的滿足,這二十年來吃的苦受的累,包括還沒找到老婆的問題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爸——」何簡還真貓叫上了,聞著何夕身上沒煙味的體香,覺得挺踏實的,抱住他的肩膀,嗷嗷貓叫——發情貓而已。
「唉。」
「爸~爸~」
「唉唉。」
「爸爸爸……」
「唉——」
「神經病!」對面兩男人罵了一句,還是很羨慕的看著有一個特大「暖水袋」的何夕,原來養孩子這麼好,什麼時候自己也去找一個?
冷清的大路上突然又汽車的聲音。
幾個人立即偷偷摸摸從小巷子裡抬頭去看。
「自動檔賽歐,兩氣囊,豪華型配置,外加金屬輪圈,還裝了——」何和憤憤然,「我混了這麼多年,一輛爛賽歐還沒給我混到。這男人又是車又有小的。」
「噓。」何簡一保險壺就敲到他的腦袋上,一下子就「噓」了。
車裡下來一男的,接著下來一女人,就是那種涼快的裝扮會讓你覺得目前是在夏威夷的那種感覺。
好冷。
寒風一吹。
四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只有那個嬌艷欲滴的女人還照舊的一朵牡丹。
一男一女摟摟抱抱,嘻嘻笑笑,親親我我,進了房子。
幾個人目光交流了一下。一起衝過去。
何澤守窗口,何和守陽台,何夕堵門口。
何簡別著索尼相機在外面聽著。
隱隱約約的聽到男女交談的聲音。先是嘻嘻哈哈的說笑,然後男人開始說黃色笑話,女人就死說討厭死了。何簡聽到掉了一地雞皮疙瘩,突然發現自己給自己的任務其實是十分艱巨的。
「怎麼樣子……」何夕看他不停揉膀子,小聲問。
何簡搖頭,又去聽。
這次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過了十分鐘。突然聽到女人高叫了一聲,何簡百分百肯定那是在叫春。
「好了。」他說。
走遠幾步,把照相機的性能調到最好,然後對準門口一腳踹過去。
「彭!」的一聲。門就給踹開了。
他一下子衝進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衝著床鋪就「卡嚓卡嚓」使勁照。一卷樂凱就讓他幾分鐘給照完了。
那對男女躺在床上,正在熱火開始點燃的時候。
何簡這一衝進來,兩人都愣了,直到閃光燈開始曝光,女人尖叫一聲,就開始找東西遮掩,男人也立即下地,開始左右找地方跑。發現所有路口都給堵住了,就開始慌亂的穿衣服,面如死灰。
女人遮好自己,看到何簡手裡德的照相機,挑了挑眉毛。
「照相機給我!」用尖細的嗓子喊了起來,喊得何簡頭皮發麻。「給我!你們憑什麼擅闖民宅?誰給你們權利的?快點把相機給我!」她也不顧自己快從被單裡跳躍而出的豐滿乳房,塗滿豆蔻的手一下子就伸著妄想把相機搶過來。
何簡一抬手,女人尖利的指甲就在他的手背上留下幾條血痕。
「你白骨精啊?」何簡有點寒顫,退後幾步。
「給我!」女人突然一下子撲上去,把何簡撲倒在地,也不管自己全身上下又立即暴露在冷瑟的空氣中,搶到相機就想把底片扯出來。
「你個女人!」何簡艱難的抗拒著女人渾圓的擠壓,還有光溜溜的大腿在自己身上磨蹭的尷尬,一下子把相機扔到後面去,「爸接著!!!」然後抓住女人貓爪子一樣在自己臉上亂抓的手,扯開她。「你飢渴成這樣子也不要壓我!」憤怒,自己的身體怎麼可以給這個女人先碰了?
「我就是壓你怎麼著?」女人突然得到靈感了,一下子抓住他,就往他身上摸,「就是你想強暴我。」
「胡說八道!」何簡畢竟還是學生,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愣了一下,「你別胡說!」女人已經開始解他褲子皮帶了。因為那對巨乳的影響,他半天阻止不了女人那對狼手,急得滿頭大汗。
突然女人尖叫了一聲,頭髮被人扯住,接著被迫離開了何簡的身邊,被人扔到了床上。
何夕站在何簡的前面,老母雞保護小雞一樣,叉著腰,瞪圓了雙眼,看著女人,威脅道:「別用你那雙髒手動我的撿撿!」
何簡摸著自己臉上被抓出來的痕跡,看著何夕難得露出來的保護欲,差點幸福的昏過去。
老爸……
我是越來越愛你了耶。

16
何澤河和兩兄弟終於反應遲鈍的衝了進來。
四比二的絕對優勢讓「捉鱉行動」圓滿結束,然後……
「什麼?!」四個人指著那個男人齊聲怪叫,「他不是你老公?!」
「他當然不是我老公啊。」何佳佳困惑的看著他們,「我老公怎麼會這麼粗俗?」然後伸手甜蜜蜜的勾住身邊男人的手膀子。這時大家才注意到她身邊挺拔高個,深沉優雅,一表人才,英俊瀟灑的男人。
「這……」何夕拿出何佳佳之前給他的照片,對了一下,「是你老公?」
「是啊。還不叫姐夫?」
「那他是誰?」
「我怎麼知道?」何佳佳還在和自己的老公親親我我的。
何夕放棄和她談論,轉頭去問李偵探。
「他是誰?」
李偵探抓抓眼睛皮子,有點尷尬的去翻記錄:「讓俺看看……俺這段時間之跟了三個人,一個已經解決了,還有就是這裡和這裡……啊……」他慢慢抬頭,尷尬的嘿嘿笑了,「不好意思,俺弄錯了。貼的時候,把先生的照片貼到別人的案子上面去了,把別人的照片貼到先生的案子上面去了。俺真是不好意思!」
我還不好意思呢。
何夕心裡把他罵了個體無全膚。
「那現在……」他轉頭去問何佳佳。
「還用說嗎?」何佳佳靠在自己老公肩膀上,一臉幸福的表情,「原來他在外面不是有小,是收養了一個孤兒。還不敢告訴我,哼。我回去就懲罰他。」輕輕打了老公一下,打得幾個大男人都覺得快昏倒的溫柔。
「敢情我們這一趟白幹了。」提著包裹打道回府的時候,看著那對隨時發情似的夫妻,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感歎。
何簡補充了一句:堅定了自己的感情,也算是有收穫了。

回去了,何澤被經理人拉去開拓海外市場,跑到非洲開演唱會去了。河和聽說西藏又出現活佛轉世,立即坐了飛機就走。
何簡轉入高考複習加速時期,也沒心思和自己老爸玩花花腸子。
何夕卻仍然每天把自己兒子沒辦法。成天就想著怎麼提高何簡的學習成績,巨能鈣,腦輕鬆,花旗參幾斤幾斤給他往肚子裡灌也不見那學習成績提高半點,最後連腦白金都使出來了,還是毫無作用。
那段時間何簡的一模成績,把何夕刺激的幾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一直到高考結束,在七月熾熱的空氣中擦了一把汗水,才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考試是考學生還是考家長。
接著就是等待,過了一個月,提心吊膽的終於等來了成績單,一看,才真的放心了。分數不高,五百來分,夠上個不錯的本科,運氣好一點就能走個重點。何夕的臉上,終於浮現了柔和的笑容。
不過,這笑容很快就被打碎了。
「你說什麼!!!」何夕在房子裡大叫。
「你都聽到了啦。」何簡優哉游哉的回答,「我沒報重點本科,沒報本科,就報了一間專科學校,市師範。」
「我來當老師不夠,你還要來!!!」何夕覺得自己快崩潰了,養了二十年的兒子,竟然敢隨便把自己的前途決定了,自己想了多少年風光的兒子的未來都讓他毀於一旦。
「我是學你們學校的本科專業啊。而且又不是當老師。」何簡說,心裡補充了一句。主要是想和你一個學校嘛。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我就不讓你自主填報志願了。」何夕氣得手直發抖,「你這個不孝子,不孝子,你爸我當年為了你才隨便走了個專科學校,你知不知道我懊悔一生啊?你現在竟然、竟然!你他媽的你把你爸我的用心良苦都放到哪裡去了!!!」他氣得開罵。
「你當年為了我,我現在就不能為了你嗎?!」何簡也站了起來,嚴肅地說。
「你為了我什麼?」何夕質問他,「你為了我就應該去報重點!考本科!不要學我窩囊在小地方!!!」
何簡狠狠地看著他,突然走上前兩步,一把勾住他的腦袋,拉過來就一下子親了上去。
「你!」何夕癡呆的愣了好久,就看著何簡在自己面前把舌頭伸到自己嘴巴裡親著,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你幹什麼!!!」
何簡擦擦嘴邊的唾液,還是用那種冰冷卻帶著點熾熱的目光看著他。
「我幹什麼?」他輕聲慢語的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我這麼多年來這麼幹的時候,你不是都找借口矇混過去了嗎?今天怎麼突然問起我來了?我幹什麼,你應該問自己吧?」

17
何夕看著他,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有些狼狽的退了兩步:「你是不是不高興我指示你?」
何簡這次真的愣了,沒好氣地問他:「這樣的借口你都找到?」
「我知道我說這些話顯得勢力,可是你知道社會上就是這樣的。我還不是為你著想?」何夕似乎又找到了借口,剛剛狼狽一下子都沒了,越說越覺得自己說的很正確,越說越覺得何簡剛剛那個親吻只是一般的發脾氣而已。「撿撿你還年紀小,如果以後吃虧了才後悔還不如我現在告訴你呀,你說是不是?」
何簡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咳咳……」何夕咳嗽了兩聲問,「你說是不是?」
何簡只是看他,看到他漸漸的開始手足無措。
「撿——」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何簡突然吼了起來,「你覺得我剛剛的動作可以用這樣的借口來解釋嗎?可以嗎?可以嗎?!」他抓住何夕的手臂搖晃。
何夕有些慌亂的退後,結結巴巴的說:「我、我知道你……」
「知道我什麼?!」
「有戀父情結。」
何夕的話一出口,何簡就不屑的笑了起來,「戀父情結?爸你不要老逃避問題好不好?」
「我沒有……」
「我愛你——」
「不要亂講!!!」何夕一下子好像被刺激到了一樣,伸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啪」地一聲,打得何簡的臉頓時腫了起來,何夕心疼地摸了一下,又退後,急促地說,「你什麼都不懂,你還小,還小,怎麼就說出這種話來呢?你知道什麼叫愛嗎?什麼叫我愛你嗎?不是父子之前的感情,是戀人之間的感情,你懂不懂?懂不懂?!」
何簡摀住臉,沉默著。
「你這麼隨便的說出口,你以後怎麼對自己的伴侶負責,怎麼對道德負責,對倫理負責?!」何夕說上癮了一樣,一直不停的說著,快速而流暢,不知道要說服誰,「你不知道嗎?你難道不懂?而且、而且這樣的說了,那你就是同性……」後面的那個字只說了一半就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了,哽在喉嚨裡。
「你說啊。同性戀怎麼了?」何簡狠狠地看他,「同性戀有什麼不對?」
那雙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
何夕避開他的目光,才察覺這是一個有點心虛的動作,於是抬頭對上他的眼神,頓時被他眼睛中的桀驁不馴給激怒了,火氣一下子衝了上來。
「同性戀就是變態!!!」他抬手又猛地甩了何簡一個巴掌。
何簡咬牙,看著他。
何夕後悔了,他猶豫的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抓住何簡的手臂,卻被何簡一下子摔開。
「同性戀……」他聽到何簡說話,那樣低沉的聲音,還有那種受到傷害的眼神,何夕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同性戀不是變態。」
他的心猛地給揪住了。
「撿撿……」
何簡退後一步,慢慢退到自己房間門口。
「撿——」
「彭!」門關上了。
何夕站在客廳,留守著那一瞬間的空洞響聲,房間顯得太空曠了。

何簡躺在床上。
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去處理這個問題了。
他根本沒有準備好,無論是面對何夕還是面對自己,都沒有準備好。那樣的行動背後其實是一時衝動而已。
心裡聽到何夕的那句同性戀是變態,很難過,想哭,但是又似乎不能夠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覺得,自己跟爸爸的關係,似乎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第二天起來,頭痛的要命。開門走出去,豆漿油條都擺在桌子上了,何簡愣了一會兒,漸漸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失敗的告白。
「撿撿啊?才起來?太陽都曬到屁股上了。」何夕從屋子裡抱了被子出去曬,何簡愣愣的看著何夕走出去,又低頭看著熱氣騰騰的豆漿。
昨天晚上,是一個夢?
他不禁這麼想。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刷牙洗臉?」回來的何夕皺起眉頭罵他。「越來越不像話了你。」
「爸……」
「快點!」
「哦。」何簡點頭,「爸……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何夕愣了一下,「你小孩子脾氣,我知道你怎麼了。快去刷牙!我沒時間何你廢話。」
何夕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刷著牙,看著滿天泡沫亂飛。
現在還沒準備好,再過一段時間,再過一段時間吧……
然而,沒有預料到的是,最終談開的日子會來的那麼快,那麼難以預料,又留下了那麼深刻的創痛。
在兩個人的生命中。

18
開學之後,何簡才知道實際和自己的想法有那麼多的差距。
要求全部住宿,所以無論他願不願意都只能隨著大潮,住進了集體宿舍。何夕給他買了台電腦,又買了一台三星的彩屏手機。花掉了何夕不少的錢,不過看到何簡配置齊全可以算是比較可以在一群年輕人中間不顯得太落伍的感覺,心裡還是蠻受用的。
何夕帶他的大學語文課,就帶一年。一個星期就一節。但是何簡看到何夕給自己上課,上起來也很受用的。
他們倆就這麼看過來看過去,互相受用了不少日子。
2003年4月1號。
星期二。
愚人節。
何簡還有三天就要過生日。
何夕想著給何簡賣點什麼帶到宿舍去,怎麼都是何簡快真的長成大人的日子。中午出門的時候從信箱裡拿出一疊報紙,因為手裡提著課本還有給何簡買的新衣服,所以不太方便地拿著。
「喲!何老師啊。吃了沒有?」街坊鄰居照例給他打著招呼,他也一一回應。
「嗯,吃了吃了。這不上街去嗎?」推了自行車,把報紙衣服都放在前面的筐子裡,一路踩著去了學校。
自己也買了手機,在何簡強烈的要求下。學了老半天還學不會發信息。所以走到樓下的時候,也沒打算要通知何簡下來拿東西。他抬頭看了看老舊的樓層。這裡算是公寓類型的,房子小,環境也不太好,一個宿舍住兩個學生。
走到門衛處的時候,看到裡面一溜煙的放了一排電腦,都橫七豎八的。
和門衛打了招呼,就好奇起來了。
「這些電腦怎麼回事情?二手的?還是學生不要了的?」
門衛就笑了,「什麼呀?何老師,這都是晚上十一點了突擊檢查沒收的電腦。去年不是好多學生玩遊戲,考試不及格麼?學校今年讓我們抓半夜玩電腦的學生,看到了直接搬走。我們昨天晚上突擊檢查,一看,一片都是玩CS的。抱了二十幾部下來,可把人累死了。」
何夕笑了,搖頭:「現在的學生……真是精貴啊。」
「那是那是。學校領導叫寫檢討才給電腦。」門衛把交了不少的檢討書拿過來,「文采都還不錯呢。」
「我看看。」
接過來一看,還別說,真的挺不錯。
都是五千字以上,個個字體工整、言辭中間悔恨的感情流露的挺厲害。
隨便拿了一個,上面是這麼寫的:「通過這次事件,我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在不恰當的時間不恰當的地點作了不恰當的事情還和門衛不恰當的起了爭執。我對不起祖國,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對不起教育我培養我的老師,對不起關心我的父母。對不起自己。我不應該把熄燈之後的黃金時間拿來玩電腦的,我應該用來學習,頭懸樑錐刺股,為早日實現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而奮鬥……」下面密密麻麻都是如此這般的內容,何夕覺得自己是在看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報告文件,再翻了兩頁,就看到檢討人的名字。
何簡。
何夕愣了兩秒,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下。
還是何簡。
混蛋東西!!!何夕勉強維持住那張笑臉,把檢討本遞給門衛。
「那我上去了……」聲音中間有咬牙切齒的感覺。
「啊,您走好。」
「嗯。」何夕氣呼呼的提了東西就往上走。
「啪噠」一聲。什麼東西掉下來,他低頭去看,是那張報紙,攤開來,掉在地上,首頁上零號血紅大字印上了如此的頭條新聞。
「風繼續吹,他走了。」
何夕的心中一驚。瞬間慌亂了起來,他抬頭,四周看了看,走廊裡除了他自己沒有別人了,呼吸在寂靜的走廊中聽起來如此的急促,他彎下腰,慢慢的撿起報紙,猩紅的大字似乎忸動著,嘲笑著什麼。
「你不知道這件事情啊?」何簡擦著頭從浴室裡走出來,已經長大的孩子了,有了明顯的喉結和粗狂的聲音,裸在空氣中的上身顯得那麼的有力量和活力。
「我訂的是午報……」何夕說,把衣服放在何簡的床上。「你室友呢?」
「在外面租了房子,自己住。」何簡說,咳嗽了一聲,「有了女朋友了。」
何夕愣了一下,慢慢開口,「現在的孩子……真不明白在想些什麼……」
「呼,所以才叫代溝嘛!」何簡把衣服套在身上,甩了甩頭上的水珠,何夕看著他,那水珠似乎甩到自己心口上了一樣,喉嚨一陣乾燥,別過頭去。
「你、你要不要試試看衣服合不合身?」
「嘿嘿,爸給我買的衣服怎麼可能不合身啊?」何簡笑嘻嘻地說,靠到何夕的身上,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
何夕抖了一下,「原來,你比我高了。」
「廢話。難道還跟你差不多?那不是東亞病夫了嗎?」何簡調笑他,「爸,我餓了……」
何夕歎氣:「你怎麼又餓了。」
「我知道你中午過來,所以沒吃飯。」
「……」何夕沉默了一秒,走到陽台上,「你這裡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我做什麼?」
「有龍鬚面。還有電熱壺。我要吃龍鬚面煮雞蛋。」
何夕無奈的歎氣。

勉強搜刮了一點鹽和醋,然後把龍鬚面下到開水裡。他突然想起來了。
「何撿撿!你電腦呢?」
「啊?嗄?」支吾的回答。
「我在下面看到了!你說你吧,又在亂來!上學你又不認真了,老毛病又犯了!!!」何夕開始罵人。筷子一下一下敲在電熱壺上。
雞蛋打了下去。在水裡開出一個漂亮的雞蛋花。何夕從陽台進來,看見何簡正在看那條新聞,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心慌意亂。
「我批評你你都聽到沒有?」他問。
何簡抬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何夕:「爸,對於他自殺的事情,你怎麼看?」
何夕愣了一下,心跳突然加速了。
剛剛那種慌亂和惶恐似乎再也無法掩蓋的立即冒了出來。
他退後,笑著說:「我、我沒看法。」
「怎麼會沒看法呢?」何簡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爸,你到底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何夕只是看著何簡那雙眼睛。
「爸,你心虛什麼?」
他聽到何簡這樣問他。頓時,渾身的力氣都似乎被抽掉了。抓住門欄,他也不明白心中的心虛和慌亂為什麼而來。
然而,何簡是不是已經清楚一切?

19
「我有什麼看法。」何夕咳嗽了一下,「那些大歌星們不都是不太一樣嗎?」
何簡抿抿嘴。
「他是同性戀。爸你原來不是說同性戀變態嗎?」
何夕皺起眉頭:「同性戀本來就不正常。」
「同性戀怎麼不正常了?」何簡問他。
「違反了自然的基本規律,難道不是不正常?」
「那跟變態不同。」
「有什麼不同?」何夕不高興了,外面的電熱杯開始撲騰撲騰響,他轉身想開門上陽台。
何簡的手猛地伸過來,「彭」地一聲把剛打開的門有關上。
「你這孩子……」何夕無奈的歎氣,抬頭去看何簡,「今天怎麼陰陽怪氣的?」
何簡不說話,雙手從何夕的身後摟住他,緊緊地抱住何夕,頭窩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叫他:「爸……」
「誒。怎麼了?面都糊了。」
「我……」何簡的聲音很小。
「嗯?」何夕只好費力的去聽。
「如果我是同性戀怎麼辦?」
何夕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他的心跳停頓了半秒,才慢慢恢復,勉強笑著,說:「你這孩子,發神經了。」
「我是同性戀。怎麼辦?」何簡的語氣更加肯定起來,抱著他的雙手也更加使勁的摟著他的腰。
「你……胡說什麼呢?好好學習,別想這些有的沒……哇——!」何夕的話被猛然打斷,措手不及的被何簡一下子扔到四亂放著衣服的床上,一陣天翻地覆地之後,何夕喘息著慢慢反應過來。他看著站在床邊,看著自己的何簡,懊惱的說:「臭小子長大了。我就老了。」
何簡神情複雜的坐在床邊,握住何夕的手:「你還不老,才三十五。」
「是啊是啊。」何夕笑著,慢慢坐起來,一下子又被何簡推倒,「你那麵條。糊了……」何夕說,他苦笑著,「你這孩子今天怎麼了?」
「沒……就是想你。」何簡在他身邊躺下,抱著他,聞著他的味道。
「哎……」何夕無奈,「拿你沒辦法。」
何簡突然無聲的笑了,抬頭,眼光閃爍的看著何夕。
「嗯?怎麼了?」
「想你想到,想要吃了你。」何簡笑著說。
「撿撿——」何夕吃了一驚,猛地彈起來,何簡一下子撲了上去,把他牢牢的按在自己身體下面。
「撿撿!」何夕掙扎了一下,「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何簡笑著,只是那個笑容有些無奈,「我什麼也沒做,也過了快二十年了。每天都想做點什麼,都沒辦法做得出來。」他移動了一下身體,於是何夕可以立即感覺到他勃起的性器官。
何簡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何夕的額頭。
「爸……我真的很愛你。你知道嗎?」
何夕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開口:「我、我知道……你是我兒子,當、當然愛我……」
「不是親情。爸……」何簡笑著說,「是愛情。」
「你——」何夕才開口,下面的話,就在何簡那個深情的吻中間消失了。
何簡記得自己小時候就經常想嘗試把舌頭伸到父親的嘴裡的感覺。感覺自己的舌頭帶著唾液,在對方的口腔中任意的索取著,那種心情,並不僅僅是一種慾望的滿足,更加多的,是用言語無法表達的愛意。
柔軟的舌頭,輕輕舔著對方的口腔,牙齒,舌頭。每一份無法表達的感覺,彷彿都得到了訴說一樣,讓人覺得快樂。
他抬頭,把舌頭從何夕的嘴裡抽離,看著唾液在兩人之間留下的少許的聯繫,輕輕笑了。喘息著,摸著何夕開始有少許皺紋的言教,「爸,你不知道,我第一次遺精,夢裡的對象就是你。我不敢告訴你,當時還以為自己是怪物。怎麼可以把爸爸作為意淫的對象?」他的左手摸到何夕的胯下,揉搓著。
「撿撿!」果然傳來了何夕的警告聲,何簡笑了笑。
「小時候你就喜歡和我互相撫摸生殖器。雖然沒有互相手淫,爸你不覺得,那是不正常的事情嗎?」
「我不覺得。」何夕抹著嘴角的唾液,有些狼狽的回答。
「那為什麼覺得同性戀是不正常呢?」何簡問,「我也不想是同性戀。也不想愛上你。可是……」
「可是你還小,過段時間就知道你不是同性戀,也不是愛上我。你只是戀父情結。」
「我不小了。」何簡搖頭,「我真的愛上爸了。而且……我今天就準備證明我不小了。」
「你什麼意思?」
「我愛你,爸。」何簡只是低下頭,又吻上了何夕的嘴。
很深很悠長的吻著,雖然技術有些笨拙,卻依然是那麼得讓人感動。
吻得很細緻,也很耐心。
一點一點的,破壞了何夕的防守;一點一點,調動其他所有的敏銳和觸覺。
其實那時候他是可以掙扎的,然而那樣的美好,也讓他感覺到了撿撿帶著的無奈和稍微的苦澀。
他感覺到撿撿得嘴唇從自己的嘴巴上移到了下巴上,自己的鬍子渣被撿撿咬了咬。不覺得痛,反而正加了色情的感覺。那張嘴裡的舌頭,舔著自己的脖子,還有喉結。他聽見自己舒服的「咕嚕」了一聲。有些難堪。
接著,衣服在還有點微微冷瑟的空氣中被解開了。撿撿的牙齒,啃咬著自己的胸口,以及乳頭。撿撿的手,慢慢揉搓著自己的性器官,適合自己手淫的時候完全不同的快感。
身體慢慢泛出來的那種渴望,也是和平時不太一樣的強烈。
撿撿得嘴唇一到了他的小腹,就在肚子下面一點的地方,那裡竟然敏感的厲害,他一下子抓住撿撿的頭髮。
「撿撿——!」
「爸……」何簡的聲音很沙啞低沉,「你如果不想要,我可以不做。」
何夕喘息了一會兒,接著慢慢放開了何簡的頭髮。
那就算是一種無聲的默許了。何簡笑了起來。
舌頭伸出去,靈巧的刺激著何夕的下腹。
何簡的雙手,往上,依然很堅持了摟住何夕的腰。
那不知道不安,還是佔有慾了。

20
何簡輕輕擁著何夕,不停的安扶著,又或者是挑撥著他的慾望。
何夕喘息著,抬著頭,看著房間頂上的一點。
「爸……」
他聽見何簡在叫他,然後感覺到何簡的嘴含住了自己的生殖器,柔順的舔著。直到何夕在他的嘴裡噴發,他把液體吐在手心,笑了起來。
「爸……我愛你……」
他聽見何簡這麼說。何簡的手,在他的大腿中間輕輕捏著,他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依然仰著頭,感覺何簡擠了進來。
突然的那一瞬間,眼眶發熱,就一下子,滾落了一串眼淚。
再也回不去了。

下午學校放學的時候,外面一片吵雜。何簡醒了,身邊的位置空著。
還有撿撿從小帶在身上的奶味殘留。
他沒有動,實際上他也累的動不了。身體似乎被抽光力氣一樣痛著。記得看哪本書上說過做愛其實活動量和抹窗子的差不多。那他今天的活動量就相當抹了二十次窗子。他揉揉背,揉揉腰。還是酸的,估計是無氧呼吸過量。
「爸,醒了?」陽台門開了,撿撿從外面走進來,躺到他身邊,抱緊他。
「我很抱歉,爸。我忍不住了。我很害怕。」何簡小聲說,「我看到那樣的新聞,無論如何我都等不下去了,我不能放著你,我受不了只看著你了。爸。爸……」
何夕抬起頭,去看何簡的側臉。
天邊最後一抹霞光,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面孔。
真的……長大了……
床太小了,何夕又往進擠了擠,他反手抱著何簡,按著他的頭,就好像小時候那樣的親暱的抱著他,也找不到曾經在懷裡感觸到的柔軟和溫暖。
不是小傢伙了。
「爸?」何簡不安的叫他。
何夕慢慢的坐起來,有些難過,他吐了口氣。
「我曾經抱著你在懷裡……」他輕輕地開口,「就覺得充實的。」
「爸……」
「八四年那天下雨,我從雨裡把你撿回來。看著你的臉上都是眼淚,就知道再也不能放下你了。從小到大,你沒給我少惹麻煩。我也管不住你。我給你的,只有盡量的滿足你的物質生活,幫你盡可能的鋪好未來順暢的道路。看著你張大,可以在親朋好友前炫耀你的健康,聰明,快樂,倔強和惡劣。我就覺得心滿意足。」
「爸。」何簡的眼睛裡積蓄了淚水,「這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把你當成我的寶貝。」何夕搖頭,「你不懂的。你不明白,你在我心目中是怎麼樣的存在。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可寶貴的絕世珍寶。是我永遠也捨不得放棄,又需要最後交付給社會的寶藏。我的生命,我的希望,我的寄托,都在你的身上。看著你長大,就好像另一個自己,就好像我的生命和夢想得到了延伸一樣。」何夕哭了,淚水默默的順著稍微粗糙的皮膚上滑落,「我愛你。愛你,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父母愛他們的孩子一樣。」他轉身,一下子抱住何簡,親吻著他的額頭。「我愛你,我的兒子。」
「我要的不是這樣……」何簡渾身顫抖了起來,他的淚水與父親的淚水混合在一起,「我要的不是這樣。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你把我給你的未來放到哪裡去了?」何夕顫抖著問他,「你要的不是這樣。可是你不明白,我的愛,我對你的愛。我寄托了多少夢想在你的身上。我不要求你出人投地,我不要求你要成為社會的上流人物。我只想讓你活的平平安安幸福美滿。為什麼不行?」
「我要的不是這樣!!!」何簡在何夕的懷抱裡哭吼。
「你怎麼可以這麼糟蹋我的感情呢?」何夕說著,絕望的閉起眼睛,「怎麼可以呢?我精心經營的寶貝怎麼能夠被你這樣一手摧毀。撿撿啊,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求你,我求求你了,寶貝,我的寶貝。我可愛的孩子,爸爸求求你,好好的活著,平安幸福的活著,老老實實的活著,好不好?撿撿……」
「爸!!!」何簡在何夕這麼卑微的請求面前徹底的崩潰了,「爸……爸……你不要這麼說……爸……」那樣的哀求,讓他真的覺得自己如此的十惡不赦。「那你為什麼不拒絕我,為什麼?」
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後何夕才開口。
「爸爸愛你。」何夕輕聲說。「撿撿你也愛爸爸。」
何簡只是哭著。
他沒有辦法再說一句話,在何夕的哀求面前。他沒有資格要求養育了自己這麼多年的人,摧毀他的夢和希望。

何夕在那天晚上十一點左右離開,走出去的時候街道上已經沒有行人了。何簡失魂落魄的看著外面清冷的路燈。
夜似乎譏笑著這個愚人節裡所有的愚人。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30 18:23 編輯 ]
內心藏在陰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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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何簡呆呆的看著講台上的何夕。
他從來沒見過他哭成那樣。那麼的求他,那樣的痛苦。沒有一點樣子,哭得鼻涕眼淚都在他的頭頂。何夕的懷抱還是和過去那樣柔軟,有力的心臟,挑動著,照樣波動他的心弦。
他真的愛他。
兒子愛上了父親。
何簡愛上了何夕。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呢?
高中,初中,還是小學,又或者他被撿到,被他養育成人就是為了來愛他的?
生命中不是沒有壓力,也不是沒有排斥過。然而比起他這麼多年愛他的心來,那些情緒都算什麼?
何夕說他不懂愛。他不是不懂,只是把愛情放在了重心的位置。
不顧忌別人的目光,不去想別人的想法,坦然面對別人的指指點點……想想是不是也走入了一個可悲的世界?
所以,何夕的幸福和自己的,距離似乎非常遙遠。
就好像他在大教室的最後一排眺望著講課的何夕。看得到,卻必須停止腳步。因為那是不被允許的。

鈴聲一響。
他有些麻木的拿起背包就往出走。
「撿撿……」
「撿撿!」
他愣了一下,回頭,何夕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地小跑過來了,手裡一大堆詩詞歌賦的書,何簡想也沒想就拿了過來,自己抱著。
「什麼事情?」他沒有想到何夕這麼快就來找他。
何夕仰著頭,眼睛在陽光下瞇起來,看著他,突然心疼的摸摸他的臉,說:「昨天晚上沒睡好啊。看眼圈黑的。臉色又不好,土黃土黃的。多吃點青菜……」
「你有什麼事情?」何簡咬咬牙,打斷他的嘮叨。不信他竟然這麼快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那裡胡思亂想。一股子委屈怨恨就慢慢的填滿胸口。
「你今天過生日。」何夕從內兜裡掏了半天,掏出一個黑色盒子。「給你的。明天星期五,下午回家吃飯,我做燉肘子給你吃。」
燉肘子是很好吃。
何簡拉回飛往肘子的心,心裡還是很不是滋味的看著何夕。
「接著啊。爸爸的禮物不好意思拿?」
何簡一把搶過來:「誰不好意思了。我生來就是要吃你的喝你的玩你的。」
何夕無奈歎息。
拆開黑色的盒子,是一個錢包。
PALYBOY的真皮錢包。何簡看了好久。可惜一直沒錢買。
對折雙開,沒有多餘的裝飾,很大方方便的設計。
「喜歡嗎?」何夕看他拿著錢包一直不說話,直到他挺喜歡,咧開嘴笑了起來。「以後有錢多剩著點放錢包裡,不要亂花。」
「我什麼時候亂花了?」
「上星期我看到你裝大款在校外請同學吃西餐呢。」何夕說,「刷的我的牡丹卡。」
「哼。」
何簡低著頭,輕輕開合著錢包。
慢慢開,慢慢合,錢包好像黑色的蝴蝶,又好像他打開禮物時那一瞬間起伏的心情。有些鼻酸,有些高興,還有些悲傷……
他抬頭,笑了笑:「謝謝爸爸。」

星期五下午何夕沒課,早早就出去超市買東西,準備給何簡好好補一下。
各種十全大補的材料都買了。
在冰櫃前面挑肘子,又肥又大又嫩又新鮮……
「阿夕?」有人叫他的名字,是很熟悉的聲音。
何夕慢慢抬頭。
「阿秀。」他愣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好久不見啊。」
吳秀婷站在他的面前,柔和地笑著。「的確好久不見,三四年了吧?你來買菜給你家小霸王做?」
「嗯。已經買好了。找個地方敘敘舊?」他問。
「好啊。」吳秀婷幫他提了一袋菜。
兩個人付了錢在沃爾瑪旁邊的KFC坐著聊天。
「說起來,當時真的很對不住你。」何夕有些內疚,「明明說好了結婚。耽誤了你幾年的光陰。」
「沒事情的。」
「我還是過意不去。」
「你看你,這有什麼?」吳秀婷拍拍他的手,「之後我很快就結婚了。」
「是嗎?當時撿撿上高中,學習那麼糟糕。我實在是沒心思結婚……」何夕回憶著說。
「那孩子把你害慘了呢。」吳秀婷笑他。
「怎麼會。」何夕也笑了,「結婚幾年了?家裡都還好吧?孩子呢,男孩女孩?」
吳秀婷沉默了一下,勉強笑著說:「實不相瞞。我上個月剛剛和丈夫離婚了。」
「嗄?!抱歉,抱歉……」何夕踩到一個大鐵板,差點把含在嘴裡的可樂一口吐了出去。
「沒什麼。和他性格不合,沒辦法在一起,當然就離婚了。孩子,女孩,也判給了男方。所以現在還是一個人……」她歎了口氣,下意識的摸著左手無名指,何夕注意到那裡有一圈微微的白色,是戒指的痕跡。
他突然腦袋發熱,一下子衝動了起來。
「既然如此,不如你來我家先住著吧?家裡空房子多。」

22
何夕一出口,自己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括子。
「我不是……我是……」
「好啊!」梁秀婷立即答應了。
何夕返悔的話哽在喉嚨裡,張了張嘴:「我、我真的不是……」
梁秀婷委屈一樣的黯然說:「你真是好人。和他離婚之後,房子也賣了,父母已經去世,我現在無親無故的,住在旅館裡。現在人年紀大了,怪孤單的。」她歎口氣,「怪寂寞的。你綱要說什麼嗎?」
何夕一肚子話都收了回來,硬著頭皮:「沒有說什麼。」又補充了一句,「你看什麼時候方便,就什麼時候搬過來吧?」
「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馬上就搬!」梁秀婷一下子站起來,「今天晚上就要吃到你做的飯嘍。」
何夕又想多抽自己兩嘴巴了。

何簡放學了就準備回家。
走到家門口就看到炊煙裊裊——吹風機吹出來的煙子。
抑鬱了幾天的心情雀躍了點。
「爸!我回來了!」好像小時候那樣還在院壩裡就喊了出來,兩蹦三蹦走到門口,門打開,他頓時愣在那裡了。
「喲。撿撿回來了?」梁秀婷站在裡面,還穿著圍裙,在圍裙上擦著手,很賢惠的微笑,「站著幹什麼,進來呀?都長這麼高了,又英俊又瀟灑。真是大人一個了。」
何簡走進去。
「不認識我啦?我是你梁阿姨。小時候還抱過你呢。」梁秀婷摸摸頭髮,看何簡還是不說話,氣氛頓時有些尷尬了起來。
「撿撿?」何夕從裡面走出來。
「爸……」
「怎麼不叫人?」
「我……」何簡難過的皺起眉頭,「她怎麼在我們家?」
「哦,你梁阿姨先來和我們住一陣子。喜歡嗎?」
住一陣子?
何簡瞪大了眼睛看著何夕,住一陣子是住多久?
「撿撿,以後就要你多多關照了。」梁秀婷笑瞇瞇的伸出手,被何簡梁在半空中。
「這個女人為什麼要跟我們一起住?」他只望著何夕。
「你這孩子真是沒有禮貌。平時怎麼叫你的?」何夕不高興了,「快點和你梁阿姨打招呼。」
「算了算了。孩子認生啊。你就別為難他了。」梁秀婷親暱的推了推何夕的手臂,看得何簡滿不是滋味。
「爸……」
「哦呀!我的饅頭!」梁秀婷突然叫了一聲。轉身就衝到廚房裡。何夕看了何簡一眼,給了他一個暴栗,挺不高興的說話:「臭小子,等會兒我再收拾你!」
轉身也進了廚房,何簡站在外面客廳,就聽見裡面兩個人的聲音。
「哎呀,我這饅頭怎麼又是黃的?真氣死我了。」梁秀婷懊惱的聲音。
何夕似乎嘗了一口:「沒事兒,就是鹼放太多了。口感還可以,幫助消化嘛。」
梁秀婷笑了起來:「你就會安慰我。我呀,這麼多年下來,饅頭也不會蒸了,是菜也不會炒了,廢人一個。」
「胡說什麼呢?你就專心住下來。我每天做飯還不多你一個呢。」
何簡猛地捏緊拳頭,轉身進了自己房間,用力關上門,發出劇烈的聲響,震了廚房裡的兩個人一跳。
「怎麼了?」梁秀婷有點不安的說,「撿撿似乎不太歡迎我。」
「他敢。」何夕望出去,「你就放心吧,我的兒子我清楚。他要是不歡迎你,我就不准他回家住了。」
梁秀婷笑了起來:「你捨得嗎?」
何夕愣了愣,咳嗽了一聲:「當然……捨不得。」
於是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何簡默默忍受著兩個人在飯桌子上的談笑,連到嘴裡的肘子肉都顯得那麼難吃。
「我身材?呸呀!我又沒生孩子,當然保養得好。」梁秀婷笑著說,「你是不是要再追我?當年我可是追你追了好久呢。」
「當年?是我追你的吧……」老實說何簡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想到大學時光,唯一記得的就是讓人頭痛得何簡,其它的都太平淡了。
「你看你,連我們之間的事情都忘——」
何簡再也聽不下去了,「啪」的放下碗筷,騰的站起來,冷冷看了兩個人一下,轉身就出了餐廳,連梁秀婷在他身後高喊都不能阻止。
「這個孩子,簡直太過分了。」何夕的臉色沉了下來,「你先吃,我出去他房間看看。」放下碗,跟著何簡出去。
推了一下。
何簡臥室的門沒有鎖。
他走進去,把門在身後鎖上。何簡趴在床上,面朝裡,一動不動。
「撿撿……」
何簡不理睬他。
「撿撿……」他又叫了一聲,過了幾分鐘,何簡慢慢的開口。
「爸……你不知道我的心情嗎……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會難過?」聲音很小,但是很酸澀。
然而何夕卻火了起來:「梁阿姨礙到你什麼事情了?衝著我亂發脾氣也就算了,你還衝著家裡的客人發脾氣?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何簡的心一下子痛了起來:「你怎麼這樣說?爸!她才不是客人!她根本是想當這家的主人!!」
「胡說八道什麼?!」何夕罵他,「梁阿姨就是那種人嗎?她家裡剛剛發生變故,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地方可以去,我收留她,有什麼不對?」
「你收留她就是不對!!!」何簡翻過身來,衝著他吼,「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愛你?!」
「住口!」何夕厲聲喊了起來,「渾蛋東西!把你那點亂七八糟的情緒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來,什麼意思?!不要說你梁阿姨只是想在這裡短暫的住下來,就是她想住一輩子,我也絕對歡迎!」
「你!」
「你什麼?!」何夕怒了,「倔什麼倔?!這個家裡,還是我說了算!」
「你……」何簡的胸口痛了點,又開始翻江倒海的憤怒和壓抑,他緊緊握住的拳頭鬆開了,一把抓住何夕,猛地拖到自己身體下面,狠狠壓在床上,被侮辱的屈辱和被輕視的悲憤讓他無法克制,無法再想得太多,他把何夕開始掙扎的雙臂壓在枕頭上,「爸……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啊!!!」
另外一隻手,猛地撕開何夕的衣服。
扣子一下子散在各個角落裡……

23
「撿撿……你幹什麼?!」何夕頓時慌忙掙扎了起來。
「我什麼也沒幹!」何撿撿大聲吼。
「哪你脫我衣服幹什麼?」何夕也吼了起來。
「脫你衣服?」何簡愣了一下,「脫衣服睡覺!」
「睡、睡覺?」何夕頓時愣住了,哭笑不得,「你一把撕開我衣服,就是為了睡覺?」時間也太早了點吧?
何簡這次不理他了,直接親了下去。
「唔!撿……」何夕立即扭動腦袋想要避開,被何簡雙手一下子抓住脖子,牢牢固定在枕頭上。
「不准動!」何簡警告他。
「媽的!撿撿你在幹什麼?!」何夕的手可以活動了,立即開始扯著撿撿的衣服往開拉,「那天晚上是一時錯誤。今天不行!不行……」
「我要!」何簡蠻橫了起來,「我一定要!你為什麼要把那個女人帶回家?」他親吻著何夕的嘴唇撫摸著他的身體,讓何夕在他的壓制下幾乎昏頭昏腦得忘記了防抗。
「我說了……」何夕喘息著回答,「我說了她是你梁阿姨。不許這麼沒有禮貌。」
「我幹嗎要有禮貌?!」何簡大叫,狠狠在何夕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洩憤一樣,「我幹嗎要看到那個女人和你眉來眼去的自己一個在那裡吃醋?這不公平!」
「你!我那天晚上求你的……你都忘記了,都忘記了?!」何夕問他,感覺到自己的大腿一涼,一驚,「撿撿!不准胡來!」
「我偏要胡來!」何簡的吻雨點一樣落在何夕的大腿內側。
「啊……呀。撿撿!」何夕叫了起來。
「我愛你,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何簡推開何夕的雙腿,毫不猶豫了把自己的生殖器塞入何夕的體內。
「撿撿!!」何夕尖叫,胸口一片隱隱作痛。

何夕一瘸一拐的從何簡的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很痛,所以在客廳裡,撐著凳子喘息了一會兒。
「出來了?」梁秀婷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嗯嗯……」他支吾著開口,腸子裡面還在火辣辣的痛,很有便秘的感覺,自己想起來都丟人,低著頭,臉上也開始火辣辣的熱。
「我想我還是走吧。」梁秀婷說。
「呃?為什麼?」何夕怔了怔。
梁秀婷笑了笑:「撿撿那樣的反應,你覺得我還能在這裡呆下去嗎?」
「抱歉……」何夕喃喃道歉。
「不用道歉!」梁秀婷說,「不過,撿撿的感情,你能夠接受嗎?」
「我……」
「其實原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有點明白了。」梁秀婷想到過去,「當時和你約會,你就說撿撿怎麼樣怎麼樣,不然就是一會兒要給撿撿買什麼,撿撿在學校作了什麼壞事情了,撿撿身體好不好……從來都是這些話,從來不替你自己想想呀,也不說我的事情。後來知道撿撿對你很霸道,我就明白了。天下的孩子那兒有那麼猖狂的?」
何夕嚥了口口水:「阿秀——」
「所以後來你告訴我因為撿撿學習的原因無法和我結婚,我就料到你們之間有一些不一樣的感情。」梁秀婷說。
何夕被猛地震撼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怔了很久才勉強笑了起來:「你、你胡思亂想什麼?我和撿撿?哈哈,阿秀你想太多了——」
「我是認真的。」在黑暗中梁秀婷一字一句地說,「後來我結了婚,依然在想這個問題。你和你的兒子,是一個奇怪的組合,很奇妙,看起來很融洽,其實很矛盾,感覺起來很矛盾,但是有很能夠融合。就好像兩個極端,反而平衡了一樣。」
何夕不笑了,伸手摸摸胸口,慢慢的說:「怎麼可能呢?撿撿是我的兒子,我是撿撿的爸爸,我從小把他當我的孩子養大,他叫我爸爸,我當他做我的兒子……」
「他不是你親生的。」
「這誰都知道!」何夕摀住臉,「他是我兒子,我抱著他,我抱著他……我、我……」
「你什麼?」
何夕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幾乎是聽不到的聲音,悄悄地說了出來:「我愛他。」
「什麼?」
「沒、沒什麼……」他被自己嚇了一跳,身體開始發抖,「我不可能的,和他,我和他絕對不可能。我不能夠和自己的兒子做那種事情,我不能夠和自己的兒子相愛。我怎麼可以愛上自己的兒子?!」
「阿夕……」
「抱歉。」他用要哭了的聲音說,「嚇倒你了。」
「你別緊張,如果你不愛自己的兒子,為什麼和他發生了性關係?」梁秀婷問他。
何夕自己給嚇倒了,「你、你都知道了?」
「你以為這個房子隔音設備很好?」梁秀婷歎氣。
「……」
「你覺得我剛說的話對不對?」
「我……」何夕搖搖頭,「坦白說,我也不清楚……我什麼都不清楚。」他鬆開手,放在腿上,看著抓住褲子的手,「我覺得,我抱著他的時候,找不到,做父親的感覺了。反而有一種性衝動。」
「而你覺得,這是不應當的,是骯髒的東西?」
何夕懊喪地看著黑暗中的梁秀婷:「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忘記我當年學心理的嗎?」梁秀婷說。

「爸!」何簡一下子從床上翻起來,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慌亂的跑出客廳,客廳裡沒有人。
「爸!」
何夕的臥室裡也沒有人。
「爸!」何簡猛地推開書房的門。
桔紅的燈光下,何夕在靜靜地看著書。他抬頭,微笑地看著何簡:「睡醒了?」
「爸……」何簡站在門口,胸口還在劇烈的起伏。
「穿那麼少,小心感冒。」何夕站起來,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何簡披上,何簡猛地抱住他,外套掉在了地上。
「爸……」
「撿撿。」何夕歎了口氣,「我的撿撿。」
「爸。」何簡哭了出來,「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不在了。我以為你走了。」
「我在呢。傻孩子。」何夕笑著親親他的嘴,「我在看書。」
「你親我?」何簡愣了一下,狂喜的叫了起來,「你親了我!」
「是啊。」
「別告訴我是爸爸的晚安吻。」
何夕笑了出來,按住何簡的腦袋,這次是一個深吻。直到無法呼吸才依依不捨地放開。
「這個不是了吧?」他笑著問。
「爸!我愛死你了!」何簡高興的又親又抱。

24
何簡幾乎不敢相信是真的。
一連幾個星期,他無論是抱何夕還是親何夕,還是上床,何夕都沒有拒絕過。甚至還很有情調的和他調情一樣。平時看到他了,也都格外的曖昧。親親手,摸摸臉,以前做起來是父子之間的親暱,現在則感覺到戀人之間的柔和。
兩個人的性生活也很豐滿,沒有說過度或者無法繼續的情況出現。有時候是肛交,有時候則是互相手淫,何夕還會笑他沒有經驗。
不過如果真的是都準備好了,做起來昏天黑地的,也是滿激烈的。
於是,經常可以聽到何夕喊腰酸悲痛的時候。他上街買了豬腰子還有腎臟回來給何簡大補,教育他一定要補好,免得年紀大了跟他一樣,腎虛腰酸的。何簡聽了直翻白眼,沒見過這樣愛說教的人。
有時候做完了,躺在床上,兩個人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困得不得了了,還不准睡。何夕一閉眼睛,何簡就扭他屁股肉,何簡一閉眼睛,何夕為了報復,就直接一腳把他踢到床底下。然後何簡就撲到床上,狠狠的哈何夕的癢,弄到他笑得沒有力氣反抗了才罷休。
兩個人聊天,無怪乎天馬行空的未來。
何簡說:「等我畢業了,就要開一家大公司。」
何夕說:「你資金哪裡來?」
何簡說:「你給啊?」
何夕打呵欠:「把我賣了都沒那麼多錢。哇呀!臭小子你掐我屁股。」
何簡說:「掐就掐了,怎麼樣?」
何夕說:「不怎麼樣。」
何簡接著說:「我開一家大公司,要開跨國公司。」
何夕說:「一年要給國家上不少稅吧?」
何簡說:「然後買棟大房子,不,在全世界各地買很多大房子。然後,我們到日本去跑溫泉,一泡,兩三個月。去夏威夷度假,一度假兩三個月。去地中海曬日光浴,一曬兩三個月,然後——」
何夕說:「然後你公司就破產了。」
何簡一口氣給哽住:「……」
何夕說:「沒聲音了,睡著了是不是?睡著了我踢你下去。」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不過不能不說,快樂的日子,總是快樂的……

「玲玲——」家裡的電話響了,何簡接起來:「喂?哪位?」
「啊……撿撿啊。我是你大伯,我是何澤!」對面頓時傳來了何澤興奮的聲音,「親愛的撿撿,好想你哦!親一個,啵!想你大爸爸我不啊?我在廣州哦,你放暑假寒假可以來玩啊——」
「……你什麼事情?沒事情我掛電話了,長途很貴的。」何簡翻翻白眼。
「別別別,我找你爸,找你爸。他在不在?和人家約好了的耶。」
何簡打了個寒顫:「爸!大伯的電話!」
「哦哦,來了來了。」何夕趕快從廚房跑出來接電話,「撿撿啊,你去把菜洗好。」
「知道了。」何簡走進去洗菜,隱隱約約的聽到何夕在跟何澤聊什麼事情,不過沒注意,只聽到幾句「找到了?」「同意了?」「安排好了。」「我決定了。」之類的話。

過了幾天,何夕在學校裡特別忙碌。經常可以看到他自學校的各個行政辦公室走出走進。
又過了幾天,事情明朗化了。
何夕把何簡叫到近來,在客廳坐下。
「撿撿吧……」他的手緊張的握在一起,然後又鬆開,「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情?」
他抬頭,深深地看著何簡,然後笑了一下:「我準備調動到廣州工作——」
「你說什麼?!」何簡吃了一驚,猛地站了起來。
何夕歎氣:「我準備調動到廣州的一間中學工作,下星期一就走——」
「我不准!」
何夕閉閉眼睛:「然後就開始考察期工作,合格了就可以留——」
「我說了我不准!!!」何簡大聲吼了起來,伸手一揮,滿茶几的東西一下子碎了一地。
只有茶杯蓋子,在地面滴溜溜的轉著,屋子裡,靜了下來。
「爸,不要去,不要去,我求你不要去……」何簡懊喪的坐下來,摀住眼睛。
何夕勉強笑了一下:「你不准,我也要去。」
「不然的話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對,我知道……我知道。」何簡自言自語一樣的說,突然睜開眼睛,憤怒的目光射向何夕:「你不是愛我嗎?你不承認我的感情了嗎?為什麼要丟下我?為什麼突然要變卦?爸!你這是為什麼?你不愛我了,不喜歡我了……」
何夕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撿撿,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
何簡震住了,胸口酸了起來,酸到無法呼吸。眼前一片迷濛,眨了眨眼睛,淚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我……不知道你會這麼說。」
何夕咬咬牙,別過頭去:「抱歉,撿撿。爸爸很愛你,可是不是情人之間的感覺。爸爸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愛上你。」
「不……」何簡搖頭,眼淚就跟著滴落,「你是愛我的。」
「我不愛你。」
「你愛我的,我感覺得到。我知道的。保住爸爸的身體,聽你無奈歎息,然後說這孩子怎麼這麼讓人受不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愛我。你一直愛著我。」何簡用袖子擦擦眼淚,「我也愛你……可是,我以為,你承認了。我不該那麼天真,你突然的不裝糊塗的時候,我就該奇怪。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早就準備去廣州,想一勞永逸。是不是?」何簡哭得更加凶了,「我真不明白,你怕什麼?你逃避什麼?你懦弱什麼?愛了不就是愛了?你為什麼不承認!」他大聲喊。
「我……」何夕的胸口劇烈的窒息了起來,「我並沒有……」
「我愛你啊,爸爸!」何簡哭嚎著,一下子抱住他,「我很愛你很愛你,我被你揀回來就是為了愛你的。」
「我……撿撿,撿撿,不哭,不哭啊。傻孩子你哭什麼?」何夕自己也哭了出來,「哭什麼?爸爸對不住你。爸爸沒有用,爸爸承擔不了倫理和道德的困擾。我沒有辦法愛你。撿撿。抱歉,我知道你的心,可是,我只能做你的父親,而不是戀人。抱歉,撿撿,我非常抱歉。」他緊緊地抱住何簡。用了一生最大的力氣,似乎這樣的接觸以後再也不會有了一樣。
那麼得緊,那麼的難以分離。

何夕下了飛機,行李在大廳裡被何澤接了過去。
他有些魂不守舍地看著何澤。
何澤笑了起來:「怎麼了?這麼是失魂落魄的樣子。臉色又蒼白的跟鬼似的。和撿撿吵架了?」
他看著白雲機場外繁華的都市,輕輕歎氣:「我這麼做對不對?」
「這我可不知道。」
何夕苦笑了起來,慢慢靠在何澤的肩膀上:「借我靠一下。」
「成!兄弟的肩膀,就是拿來靠的。」
「嗯……」他在何澤的肩膀上,痛痛快快得哭了一場。

25
竟然走了……
真的走了?
何簡呆呆的看著空曠的屋子,心裡軟棉棉的,一點憤怒也感受不到,就是有些無助,還有無奈。他真的不知道何夕會走的這麼過斷,這麼堅決。
不,不,他知道的。那天何夕已經說了星期一要走,他沒有阻止,星期一早上逃一樣的跑了的人就是他自己。是因為何夕的逃避而沒辦法鼓起勇氣的自己,所以,自己也在逃避。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
他站在院子裡,看著面前的房子。沒有開燈,下午的太陽還沒落,這很正常,何夕總喜歡很遲才開燈,最後一點陽光似乎是特別美麗而絢爛的,所以何夕總會讓那些陽光毫無阻擋的在房間內穿梭。
所以,忙碌而繁華的街道上看過去,那房子總是特別的明顯。
以前的時候,上完晚修,疲倦的走回家,慢慢的,冷風吹得人很精神,遠遠的就會看到點了一盞燈的房子,點在客廳,就在冷風中,讓自己的體溫慢慢的升了起來,總覺得如果那盞燈能夠每天晚上都那麼一直亮著,一直一直等待著,無論如何都是安心的,是滿足的,是感動的,是不得不愛他,不得不依戀他,不得不擺脫世俗和道德去做……
有人說愛情是一種情緒。
自己也這麼覺得。
他不是沒有喜歡過別人。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也曾經對同性的、異性的許許多多的人,產生過那種將愛爾並沒有愛上的感覺。
他對何夕,就好像是那樣一種情緒。快樂也是情緒,悲哀也是情緒。
有人說,沒有永久的快樂只有永久的悲傷。
然而那種情緒,卻比快樂更加美好,比悲哀更加久遠。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子裡的燈卻沒有人點亮,何簡的心也漸漸黯淡了。他拿出那串鑰匙,開了門,鑰匙在空中相互擊撞,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在寂靜的院子與喧鬧的街道對比下,顯得十分的孤獨。
慢慢走進去,關上門,頓時,鑽入屋子裡的喧鬧都沉澱了下來。
這個房子裡,現在沒有人會回答他,沒有人會做好了飯菜等著他,沒有人會在書房備課,然後聽到他回來的聲音,任由他撲上去而無奈的縱容他。
一切都帶走了。
心裡空落落的……
他靠著牆角滑下,坐在了地板上,盡力的蜷縮住身體。
寂靜就好像一劑刺骨的寒冰,讓他無法呼吸。
就在這個屋子裡,他記得的,何夕打過他無數次。從小到大,從手掌到雞毛撣子。他曾經倔強的不肯認錯,何夕也有心疼地落下眼淚來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是好孩子。
然後他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生活。初中的時候參加同學生日會玩到半夜一兩點,讓何夕擔憂得出來尋找了大半夜;漸漸學會了抽煙喝酒,偷了何夕的錢去買,回來被何夕狠狠地用皮帶抽了一噸;高中第一次期中考試所有成績都在五十分一下,何夕焦急的連續一個星期失眠。
他高興的時候,何夕在他的身邊;他不高興的時候,何夕也在他身邊。他彆扭霸道地把何夕頑固的捆著。
何夕有些什麼習慣呢?
他不記得了。
「咳咳!」地面上很冰涼,他也餓了。站起來,走到廚房,準備看看冰箱裡有什麼可以吃的。然後愣住了。
小小的八仙桌上,放著用碗扣著幾個盤子。他摸了摸,還有稍微的熱氣,打開碗……都是他喜歡吃的菜。
眼睛開始發熱,拿起壓在湯碗下的字條。是何夕的筆跡,平凡的字體,還有平凡的話語:

撿撿:
爸爸等了你很久,你沒回來。爸爸坐五點左右的飛機走了。飯在電飯煲裡,你熱一熱,菜也是。家裡的水電記得關好,帶朋友回家記得別亂來。
就這樣了。好好學習。
爸爸。

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爸……
喉嚨發緊,何簡趕快抬頭,讓眼淚在眼眶中慢慢的消退。
爸爸。

何夕的一切都和他聯繫在一起的。考了本市的專科是為了他以後上學方便,當了老師是為了幫助他學習,存了錢是為了供養他上學,交了女朋友是要給他一個正常的家庭,和女朋友分手是因為他不喜歡,被迫離開家鄉是為了他的未來……
何夕自己呢?
沒有見他為了自己著想過什麼。
從來沒有。
就好像,就好像他的生命裡只有自己。
一直以來都是何夕在為他復出,他什麼都沒有做過。完全把一切都是為理所當然,還一直逼迫何夕承認他的感情。沒有考慮過何夕會承受多大的壓力,會受到別人什麼樣的譴責。
他傷害了何夕。就像個吃不到糖的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傷害了對方,還不知道自己的錯誤。
這樣的自己,真的還只是個孩子,怪不得他要說自己還是孩子,怪不得他不承認兩個人之間的愛情,也怪不得他要離開。
何簡把飯菜加熱,吃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慢慢的擴散開。
何夕,父親,愛人……
第一次的,他發現,這樣的愛情前面,還有多麼艱辛的道路要去走。

何夕跟何澤坐在辦公室裡等結果。
「何夕啊,做中學老師會不會委屈你了?待遇也沒有大學好。」何澤歎氣。
「不會啊,我這學歷,在廣州找到一個中學肯收我,我已經很滿足了。」
「哎。呀?來了,校長。」何澤往外看,校長已經往這邊走了。
何夕立即站了起來:「校長。」
「嗯,何先生坐。」胖胖的校長看起來很慈祥,握了握手,然後說,「何先生剛剛那節課講得很好。語文課組討論後覺得您在教學方面運用比較熟練,而且教學方法靈活,課堂氣氛活躍,沒有拖堂和含糊不清楚的地方。」
「那就是說……」
「經過行政上的幾個領導表決,同意您來本校試教三個月,如果試教反應良好,我們會考慮調動您到本校工作,聘任為廣州第二十七中學,也就是本校的語文老師。」
「真的嗎?」何夕驚喜地問,「非常感謝!」
「呵呵,何先生以後就是同事了,不用客氣。」
從此,何夕就在廣州紮下了根。
這樣一晃,就是三年,直到何簡大學畢業。

26
親愛的撿撿:
我已經來到學校一個月了,都好,不太習慣這裡的飲食,但是其餘的都不錯。已經胖了兩斤,十分擔心有啤酒肚子出現。每天繞著學校跑幾圈也挺不錯。
家屬房現在暫時還沒有可以分給我住的,只好擠學生宿舍,不過宿舍也挺不錯,還帶廁所呢。以前中學的宿舍哪兒有這麼好的條件?
本來想給你打電話,想想還是寫信方便。
你可好?

親愛的撿撿:
十分想念你。
買了彩電,不過沒有接有線電視,基本看不到幾個台。飯堂大魚大肉的實在是讓人吃不消,到了放假自己坐公車出去打牙祭。專挑酸辣的吃。廣州能吃到陝西菜的地方都快被我跑光了。
一切都要重來,有時候真的忍不住有些洩氣。不過,工資真的很高。開學的開門紅就發了五百塊。可是我在內地半個月的工資。
過得怎麼樣?生病了嗎?交女朋友了嗎?想爸爸了嗎?

親愛的撿撿:
轉眼就過年了,真得很快,很不適應這邊沒雪,而且樹葉也不會黃。衣服秋天的西裝竟然就可以湊合著過去了,也真感謝熱帶的氣溫了。
快過年了,因為是帶高三,補課一直要補到臘月二十八,基本上已經買不到火車票了。我就不會去了。
想我嗎?很想你。
不好意思地說,半夜做夢夢見你,都差點流淚。
寄了一千塊,六百是這個月的生活費,四百是壓歲錢,節省著用。
知道嗎?

親愛的撿撿:
這邊的夏天真得很熱,非常熱,熱得讓人想跳樓。
我一天沖三次冷水澡,還是粘糊糊的,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舒服的,半夜的氣溫跟白天差不了多少,熱得都快窒息了。
真佩服這裡的學生,還穿運動鞋,裡面的都是厚襪子,怎麼忍受得了?
你要不要多買點衣服鞋?
夏天我不能回去了,高考成績不錯,學校組織高三老師出去旅遊,去香格里拉。
我會記得買條哈達寄給你。
還要別的什麼嗎?

親愛的撿撿:
好想你,非常的想你。
我買了套福利房,只要十五萬左右,每年還有住房公積金髮,已經搬了進去。你快畢業了吧?會不會過來廣州呢?
我很期待見到你。
爸爸很想你。
我的撿撿。

2005年1月29日星期六
大陸台灣春節包機直飛成功的時候,何簡正提著行李,從人潮洶湧的廣州站下車。過於溫暖的棉襖棉褲讓他頓時熱出了一身汗。
拒絕了幾個人力工的幫忙,拖著一箱子行李,站在火車站前面的廣場上,何簡真的有點茫然。他脫下手套,擦了擦汗,這時候可以發現,兩年的時間,讓何簡有了許多改變。
一直剃著的平頭留長了,成了到耳朵的髮型,讓他本來就橢圓的臉顯得更加瘦。眼神內斂了不少,看起來挺沉著。眉毛粗了些,有安全感。再就是鬍子的印記有些明顯了,在下巴上有隱隱的青色,顯得成熟而穩重。面部的表情很淡,不過很柔和。
唯一沒有變的,是 很漂亮的眼睛。
黑黑的,亮亮的,真的很漂亮。
他左右看了看,然後往前走,看到遠處琉花車站的招牌,猶豫了一下。
「撿撿!」有人在人群中叫他。
他看過去。
「撿撿!」何夕擠過一堆一堆趕著回家的人群,小跑著過來,站在何簡的面前。微微喘著氣,抬頭,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滿足的笑著。
「撿撿。」
何簡低頭,笑了:「……爸爸。」
喊了好多年了。
似乎改不了口。叫「爸爸」就好像叫親愛的一樣,在他看來都那麼的親暱。
「撿撿……似乎又長大了?」
「爸爸你似乎沒有變化。」他低頭,吻了吻何夕的額頭,何夕突然後退,那個吻落在了空中,他閉了閉眼睛。聽見何夕在笑著說話。
「怎麼會?我已經老了,都快三十七了,老得厲害。」
「爸……」
「累了吧?」何夕提起他的行李,往街邊走,「趕快回去洗個澡,然後睡一覺。」
「爸,我來。」他趕緊搶過行李。
「我拿得動。」何夕攔了一輛出租車,「路上怎麼樣?人多不多,擠不擠?」
何簡站在街邊,看著已經坐進去的何夕,風微微掛過來,歌聲隱隱約約的也飄了過來:
[沒有你的天氣是那麼的寒冷,
漫天厚厚的冰雪掩蓋了這座城,
感覺孤獨就像是一根又一針利針,
它毫不留情的紮著人心好疼,
我輕輕的關上房間等你的門,
隨手敲醒了床上那盞睡著的燈,
周圍憂鬱的空氣有一種悲傷的氣氛,
我坐在沉默的露台上一直想著心裡的人……]

「怎麼了?為什麼不上車?」何夕下車,面對著他,有些困惑。
他看著他。

[整個世界只有呼呼的風聲
和一個只能跟空氣說話的人。
你怎麼能夠走得那樣狠,
讓我的心從此孤單的很。]

「撿撿……」
他一下子抓住他,很狠很狠得抓住他的雙臂,很緊很緊。
「撿撿?!」何夕吃了一驚。
他很狠很狠的抱住他,很狠很狠的親了他。
一下子的,兩年來,長久而無望的思念,孤獨而寂寞的情緒,一下子如同洪水猛獸一樣湧了上來,他壓著他,感覺著何夕的體溫還有脈搏,心跳。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分離,真的相遇。
他已經淚流滿面。
「爸……」他沙啞著嗓音,站在人潮澎湃的廣州街頭,哭著,卻又異常堅定的說,「我愛你。」
何夕怔住了。
那一刻,時間猶如流沙,轉瞬即逝,卻又恆故存在……

27
何夕毫無預料中,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怎麼了。
他瞪大了眼睛,被何簡壓在出租車門上,張開的嘴巴感覺到何簡口腔裡的唾液,何簡成熟的氣息一下子灼熱不已的在他的身邊瀰散著。他有些茫然,毫無威脅的抵抗了一下,慢慢的鬆弛了身體,雙手環住了何簡的腰,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何簡愣了一下,更加熱烈地回應著何夕的動作。

車裡的氣氛有些尷尬。
何夕別過頭去,何簡貪婪的看著他的側影。
「咳……先生,去哪裡……」前面的司機很不合時宜的插進話來。面部表情也非常的不自然。
何夕說了地方,司機答應了一聲。
車子裡又是一陣沉默。
「先生,你們這是吵架了吧?」司機估計比較長舌,「吵什麼架呢?小兩口吧,不就要和和睦睦?我不是歧視同性戀啊,什麼事情不好解決,何必吵來吵去呢?」
何夕還是不說話,直到下車的時候,才對那個恬噪的司機說:「他是我兒子。」
「嗄?」司機目瞪口呆,直到何夕帶著何簡走進院子,司機才在後面喊:「沒關係的,就算是父子也不能吵架啊!」

「噗嗤——」何簡忍不住笑了。
何夕瞪了他一眼,「笑什麼笑?」
「……」何簡沒說話,還是笑。
「在五樓,房子不太大。」
「爸,行李我自己拿。」
「我來。」
「我自己拿……」何簡把行李接過去,走快幾步,走到前面去,留給何夕一個背影。
何夕神情複雜的看著何簡的背影。
如果說兩年前是為了逃避,那現在又算什麼?
剛剛那個太過張揚的親吻,又在心裡留下了什麼?是悸動還是慾望?
撿撿長大了。好大了。從八四年四月撿到他那天起,時間就在迅速流逝。轉眼就到了需要仰望的程度……他該怎麼辦?
「爸!那間房子?」
他心裡涼了一下,抬頭,愣愣的看著站在走廊裡的何簡。
是「爸爸」。他是「爸爸」他是何簡的「爸爸」。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怎麼會、怎麼會用這種……他的臉色霍地蒼白了起來,勉強笑了笑,掏出鑰匙:「506號。」
「五零六?這家?」跟著何夕進去,就吃了一驚,「爸!你怎麼就這麼住?」
「怎麼住?」何夕左右打量了一下,「這房子很好啊。」
「是很好。」三室兩廳的房子很好,寬敞,明亮,也乾淨。也裝修得不錯,就是家裡幾乎沒有傢俱,客廳裡空空蕩蕩,只有一台二十一寸的電視,幾把凳子,一看就是學校用的,桌子也是課桌,臥室裡裝衣服的用的是折疊便攜衣櫃,床竟然還是宿舍的鐵架子床,兩張拼在一起,成了不合規格的雙人床。
「就是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何簡心裡淡淡的疼了起來,「爸,你怎麼一點都不照顧自己,一年多了,你怎麼就住這種地方……」
何夕被他說的心虛,小聲咕嚕:「剛來我還住教室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左右看了看,喊了起來:「孟子!」
孟子?
何簡看著他,「你叫誰?」
「孟子啊。」
「我沒聽錯吧。」
何夕呆了呆,笑了出來:「哈哈哈哈……你以為我說的是孟子?我說得不是孟子啊……我是叫孟子。咳咳,不是,我不是叫孟子,我是叫……貓。」
何簡給他弄得頭昏腦脹:「孟子什麼時候成貓了?」
何夕這次徹底不理他了,就在那裡叫:「孟子,孟子。孟子,乖乖,出來,乖……」
何簡聽他叫一次心裡頭驚一次。
「喵……」又過了半天,才有一隻貓睡眼稀鬆的從鐵架子床的上層探出頭來。
肥死了!何簡第一影響對這隻貓就沒有好感。
「孟子來!來來,爸爸抱。」何夕趕快過去把貓抱了下來。貓真得很漂亮,一看就是名貴品種。烏黑珳亮的兩隻眼睛,一身灰黑色的軟毛,優雅的叫聲,估計除了何簡任何人看了都會喜歡。
爸爸?
何簡的耳朵頓時敏感的豎了起來。
「乖,吃飯沒有啊,抱歉抱歉,我去接你哥哥去了,餓到了吧?」
哥哥?
何簡開始咧牙,準備拿那隻貓去燉「龍虎鬥」。
「這貓啊,是一個外教養的。後來辭職去內地了,貓就送給我養了。不過貓叫孟子還真得挺奇怪。我就想吧,就跟他們喜歡把狗叫拿破侖是一個道理,也是對偉人的尊重。哈哈哈……」
「喵……」孟子很恰當的在何夕的懷裡蹭蹭找到了一個最佳位置,又開始昏昏欲睡,完全不把何簡「吃貓」的目光放在眼裡。

兩個人下了點餃子吃了,孟子吃了雞肝,比人吃得好太多。
何夕說有些累,去睡午覺,何簡就洗碗。
「喵。」洗著洗著,一抬頭,孟子趴在碗櫃上看他,他偏偏頭,想了想,陰狠狠地笑:「孟子。」
「喵。」
「你聽不聽話?」
「喵……」
「那好,以後不准在你的主人,也就是何夕的身上蹭來蹭去。」
「喵喵。」孟子仰頭反抗。
「不准!」何簡威脅,「我警告你,何夕是我的,不准你纏著他,也不准靠近他,不然我就買隻狗回來!聽見沒有!」
孟子直接去順自己的毛。
何簡頓時怒火沖天。「臭貓!」
孟子起來搖搖尾巴,大搖大擺的在何簡面前示威。
「你不信我剁了你,是不是?!」何簡開始捲袖子,端刀子。
「撿撿!你幹什麼?」臥室裡被吵醒的何夕迷迷糊糊的問。
立即收了刀子,「沒、沒什麼。」
「對孟子好點,知道嗎?」
「知道啦!」不甘不願的看著那只懶貓撲在凳子上睡覺。何簡心裡把它詛咒了一萬次。

何夕作了什麼美好的夢?
夢裡他遇見了何簡。夢裡何簡並不是他的兒子,他可以很大放的告訴他一些父親無法告訴兒子的事情,告訴他一些顧忌和無奈。可以和他瘋狂的嬉耍,而不遭到社會的道德的自己的譴責……

「爸……」
嗯?
「爸爸,醒醒。」
迷糊的睜開眼睛,簡簡成熟起來的臉在眼前,他朦朧的笑了一個,一勾手,按下撿撿的腦袋,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個。
何簡轟的一下愣住了。
看著何夕滿足的翻身又睡了過去,他呆呆得站起來,摸著嘴唇上那點溫熱,怔怔地,站了半天。

28
何夕醒來的時候,有些恍惚,覺得屋子裡有什麼不一樣了,看了半天才發現是換了新窗簾。昏黃色的淨色窗簾。
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坐起來,穿好衣服,走出去,又愣住了。
本來空落落的客廳裡擺好了一套奶白色的布藝沙發,凳子也統一換成了小方海綿墩。另外的那間屋子裡擺了床,另外一套床還沒組裝起來,放在客廳裡。
何簡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見他,笑了起來:「爸,醒啦?」
「嗯……」他剛想張口問就被何簡推著進了飯廳,飯廳裡的傢俱也配好了,雞蛋西紅柿湯放在桌上還冒著熱氣,旁邊炒了兩個簡單的菜。
「吃飯吃飯。」
「哦……」何夕還在困惑中,坐下吃了幾口才反應挺慢的問:「你做的?」
「是啊。你那麼久不在家裡。我自己不學著做飯,還不餓死?」何簡笑著說,捲起袖子,走到客廳,沒多久就聽見「丁丁當當」的聲音
「哦……」何夕突然想起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撒嬌的讓他做飯的樣子,淡淡失落了什麼……「你在幹什麼?」
「哦!把你的床支起來啊!」
何夕走過去,自己房間裡的鐵架床給扔一邊了,何簡捲著袖子正在把床裝起來。是大人的樣子了,沉靜的臉龐,還有認真的目光,和前年小孩子的樣子一點都不同。失落的感覺更加多起來。
「這些傢俱你買的?」
「是啊。」
「我睡覺的時候你買的?」
「嗯。」
「真的?」何夕難以相信,「你哪兒來那麼多錢?」
何簡笑笑,不說話。
「偷的搶的賭博的?」
「我就不能自己賺錢啊。」何簡無奈的歎氣——他這才知道何夕每次對他無奈的感覺。「你沒個月給我的零用錢我都存起來了,自己當家教,每星期補習三次,七個學生,一共三百塊,每月用完了還有剩餘,都存起來了,寒暑假你不回家,給我去旅遊的錢也存起來了。然後自己和幾個同學辦班,四十五個學生,一個月,一期下來賺五千塊錢沒問題,一個暑假就一萬。」
何夕整個呆住,腦袋裡面還在飛速的算著兩年下來何簡可以存多少錢。
「不信啊?」何簡看到把何夕鎮住了,嘿嘿笑了起來,把床墊放好,東西收拾收拾,擦擦汗,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包煙來。
「你抽煙?」何夕驚呼。
「嗯。」何簡覺得何夕今天好像白癡,老在問東問西。
「什麼時候開始抽的?」
「前年你一走我就開始抽煙了。」他笑笑得看他,點燃了煙,吐了口氣,愜意得說,「才發現抽煙是一種驅趕寂寞的好辦法。」
何夕胸口微微抽痛,僵硬的站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看著何簡抽完了一支煙,又點了一支,真的惱了,走上去就要搶他的煙:「不准抽煙!豈有此理。」
何簡的手一抬,迅速的一推,他伸出去的手一下空了,接著被何簡推倒在新買回來的大床上,他抬頭,看著何簡。
何簡抽了口煙,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臉。很久很久沒有說話,最終低頭想去親吻何夕的額頭,卻被他猛地躲開。
何簡震了一下,勉強笑了笑,說:「爸,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站起來,走到客廳,把煙壓滅在煙灰缸裡,他回頭說:「我長大了,爸爸。」
長大了。
何夕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他轉入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洩了氣一樣倒在床上。
長大了,就需要承擔責任。
社會的也好,別人的也好,自己的也好,都是責任。
肩膀越來越重,擔子越來越重……卻依然放不下撿撿的原因在哪裡?
撿撿只有十歲的時候,他就喜歡在他入睡後看他的臉,親吻他的臉。
撿撿十五歲的時候,他就發現無法再和撿撿一起洗澡。因為看到他的裸體,會有不一樣的衝動。
他不是愚蠢的人,去醫院做了檢查,原來自己是同性戀?
不知道是哭好,還是笑好。
於是,和阿秀分手了,不能夠耽誤了對方的幸福。
於是,很克制很克制。每當撿撿看著他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很污濁,很噁心,很難以原諒……並不是因為同性相愛。而是因為父子……
父子啊。
多沉重的兩個字。父子,就好像一道枷鎖一樣,狠狠的拴住了他。也拴住了愛情。
他不知道在多少個夜晚焦躁不安的又如野獸般無法入睡。
然而父子……絆住了他的腳步。

29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快畢業了。」吃飯的時候,何夕問撿撿。
「嗯?」何簡愣了一下,「工作。」
「不想考個本科,或者出國嗎?」
「沒想過。」何簡說,看了他一眼,「最重要的是不能離開你。」
「……」何夕愣了一下,臉上刷得紅了起來,屋子裡陷入尷尬的沉默。兩個人就這麼隔著桌子看著。
「鈴——!」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嚇了兩個人一跳,片刻之後,何夕接了電話。「喂?嗯,是我,何和啊?嗯……」他愣了一下,「什麼?」臉色漸漸變得凝重,「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他放下電話,馬上拿了鑰匙就往外走。
「怎麼了?」何簡察覺到了一些不尋常,問他。
「……」何夕看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他。
「出了什麼事情?」
「這個,剛剛接到你二伯的電話,法國那邊來了消息,你的外祖母,也就是我媽,肺癌晚期……」
何簡沒有想到,呆了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二伯住這兒?」何簡看著面前小巧的別墅問。
「你大伯住這兒。」何夕歎氣,似乎有些苦惱了。
「可是剛才的電話……」
「你大伯和你二伯住在一起。」何夕歎氣的更加厲害了。
「誰啊?!」有人來開門,很不滿的聲音,呼啦一下來開門,完全不顧自己渾身上下只有一條浴巾。
「我。」何夕更加無奈,「你不能多穿點?」
何澤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挺好啊?怎麼了?該遮的都遮了。」
「……」何夕滿臉黑線,「你就等著何和教訓你吧。」
「你又穿這麼少!!!」果然不出所料,屋內馬上爆發出驚人的吼聲,,何澤一把給人抓了進去,抱在懷裡,何和還在不滿的叫,「就你那排骨身體還想露啊?露個屁!!!」
接著,連拉帶扯地把何澤弄了進去。留下兩個人在門外發呆。
「這事……」何簡問。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何夕無奈的聳肩膀。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消息的?」何夕等屋內兩個人終於出來之後問何和。
「上個月月底,當時我在寧夏,從一個法國哥們那裡聽到的消息,我當時還不信。畢竟,你說她要是真出事情了,會不告訴我們嗎?」
何夕點點頭:「那是,怎麼都是母子……」
「然後我越想越不放心,就想著先到何澤這邊來呆著,再看看情況,結果我以來,你猜他說什麼?」
何夕沒猜,直接轉頭去問何澤:「你說什麼?」
「說不定是真的。」何澤也難得的困擾了起來,「你說當年媽媽還在國內的時候就是一個大煙筒,一天一包煙都是要的,現在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她又從來不節制,說不定是真的。」
「所以我就打了電話去法國問。接電話的是她那可愛的小情人吉利先生。」何和撇撇嘴巴,「那老頭老實,被我一哄兩騙的,很快就說了實話。」何和歎氣,「那女人三年前就已經查出是肺癌,作了一次手術,不成功,癌細胞擴散,她竟然倔強的撐了三年。三年,他媽的,三年!醫生都說是奇跡!」
何夕神情複雜的看著何和,他抹了一把臉,看見何夕看自己,撇開去,沒叫他看到自己快流出來的眼淚。
「今天開年,下樓的時候摔了一跤,摔斷了尾椎,癱瘓在床了。這下子,病情惡化,全靠藥物吊在那裡,一天下來要花好幾千塊錢……吉利幾次勸她告訴我們,她都不肯說。你說他媽她還當不當我們是她兒子?!」
「媽媽從來就沒有當我們是她的孩子!」何澤突然開口,「我們不過是她愛情的附帶品。嗚嗚嗚……」何澤捂著眼睛就開始乾嚎。
「你娘西丕啊?哭個屁!」何和一下子惱火了,一個巴掌就拍到何澤的頭頂,何澤頓時抓到機會一樣,雷一樣的哭起來。
「大姐什麼看法?」何夕歎氣,問何和。
「何佳佳?」何和問,「她已經開始辦護照了。」
「……」何夕想了想,「那我也開始辦護照吧。撿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何簡看他,他的眼睛很沉靜,所以撿撿點點頭:「要。」無論那裡,我都願意和你一起去。
何夕轉頭問他們兩個:「你們呢?」
兩個人彆扭的回答:「她都不把我們當兒子了!」
「可是你們還當她是母親吧?」何夕笑了笑,「是母親,就一起去。」
回家的路上,何夕一直保持沉默。
直到走進家門,他放下鑰匙,脫下鞋,就要往自己房子走,卻被人從身後抱住。
「撿撿?不早了,趕快去睡覺。」
「你和我一起睡。」
「你!你不是說不會怎麼樣嗎?」
「我就是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何夕轉過身,笑著看他。
何簡有些心疼,說:「你不用這麼逞強,我不是還在你身邊嗎?」
何夕看著他,接著,眼睛眨了眨,眼圈慢慢的紅了起來,歎了口氣,靠在他的身上:「你可真瞭解我啊。」
何簡說:「一般,一般。所以……」他很溫柔的摟住了何夕,然後說:「你可以哭了。」
何夕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後鬆弛了下來,在他的懷裡,頭枕著他的肩膀,輕細的抽噎著。

大量的存款從銀行裡給取了出來,在他們飛往法國前已經匯了過去,作為支持母親存在的最後良藥。從吉利先生的口中,所有人都知道了母親越來越憔悴的外貌,曾經美麗動人的媽媽掉光了頭髮,瘦得皮包骨。她的生命迅速流逝著,迅速的讓人驚訝。何佳佳打來電話,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到了巴黎,見到了媽媽。情況很危險,不趕快是無法趕上見她最後一面的。於是幾個人,包括何簡,帶著萬分焦急而悲傷的心情,搭上了飛往巴黎的航班。
誰都知道這樣的一去,必定是為媽媽送行,卻無法不去,無法不去看她。
是想挽留卻又無法不放手的矛盾。

30
在法國下了飛機,馬不停蹄的去了醫院。
「吉利先生?」病房外坐著的老頭,正在跟何佳佳說什麼,遠遠的看見,幾個人立即走了過去。
老頭站起來,困惑的看著他們,用很蹩腳的中文問:「你們是?」
「何澤何和何夕何簡。」何佳佳很簡短的介紹。
「哦哦。」老頭點頭,依然一臉的困惑。
「這段時間辛苦你照料家母了。」何夕說,「謝謝您。」
「不用謝。」老頭笑了笑,挺著大大的肚子走到病房窗口,看進去,眼神變得溫柔而不捨,「這是我應該做的。」
幾個男人都從窗子看進去,昔日美麗的何梅躺在床上,安靜地睡著。頭頂上依稀還留著幾根白髮,雙手好像雞抓子一樣蜷曲著,呼吸微弱的好像永遠也不會醒過來一樣。
何澤摀住了嘴,眼淚已經開始積蓄。何和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握緊了拳頭,把何澤抱住。何夕的心開始抽痛,擔憂焦急了。
「她的情況怎麼樣?」
老頭搖搖頭,「醫生說叫我們要有心理準備。」
何夕點點頭,看著病床上的母親,有些失神:「我們等她醒過來吧……」
幾個人都異常沉默的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何簡坐在何夕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頭,何簡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
他勉強笑了一下。
「不要難過……」吉利先生說,「生老病死是人生中最普通的自然規律,現在的情況對她是一種折磨,離去反而是一種幸福。」
「謝謝您安慰我。」何夕說,「我依然很傷心,媽媽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也許現在說這個太遲了,可是、可是我們都是她的孩子……」何簡抓住了他的手,手心的溫度,頓時溫暖了他的手掌,突然有一種落淚的衝動,慶幸撿撿陪在自己身邊。
「因為她沒有告訴你們,所以覺得被傷害了?」
「是人都會這麼想吧?」何和有些惡狠狠的說,「那個女人到底當我們是團肉還是什麼啊?」
「她當你們是她的親人!」吉利先生很嚴肅地說,「她愛你們。」
「可惜我無法感覺到。」何佳佳回答,「她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們。」
「也許她的做法有些偏激,可是她愛你們。因為愛你們,所以不想讓你們擔心。」
「可是——」
「你們愛她嗎?」吉利先生打斷爭論的話,問。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深深地說:「愛……」
然後,有人默默留下了眼淚。既然愛著一個,就會全力去的愛,用溫柔的心去愛,無私的愛,又怎麼會去計較自己的得失。既然愛著自己的母親,又怎麼會計較她多年音訊全無,計較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也不願意告訴自己的孩子們,計較她那麼的不負責而風流?



第二天清晨,何梅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四個孩子站在面前。
「媽!」何澤第一個撲了過去,跪在床邊,孩子一樣的哭著,「媽媽……」
「何……澤?」她虛弱地承受著何澤的重量,「你……快給我起來。」
「媽。嗚嗚嗚……」
「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留著到時候哭吧。」何梅無奈地說,抬頭,左右看了看,「何佳佳……」
「媽。」何佳佳趕快走過去,抓住了母親已經無力的手。
「你胖了。」
何佳佳勉強笑了笑,「國家富裕了啊……」
「何和!」何梅又喊了一聲。
何和看了她一眼,扭扭捏捏的抓住她另外一隻手:「快死了就快死了,搞什麼煽情?」
「何夕。」何梅搖頭,轉頭去叫何夕。他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媽。」
「好好……」何梅似乎完全放下了一切般地笑了起來,然後看到了何簡,「這個是誰?」
「哦,是何簡。小名撿撿。八四年那時候我撿的娃娃。您還記得嗎?快叫外婆。」
「外、外婆。」何簡連忙喊了一聲。
「外婆?」何梅皺眉頭,「你叫我外婆?」
「對啊。」何夕還以為她年老耳背聽不到,「撿撿,再叫一次。」
「外婆!」何簡又大聲叫了一次。
「外婆?外婆?」何梅若有所思。
「媽,你不是病昏了吧?」何澤小心翼翼的問。
「……」何梅自言自語,「我記得我沒有外孫啊。」
「……」一群人都是黑線。
「是我撿的啊。」何夕說。
「可是我是沒外孫啊。」
「媽……」
「我記得當初在他戶口本上,父母欄裡,填的是我的姓名啊。」
「什麼?!」一群人目瞪口呆,盯著何梅看了半天,她繼續說:「何夕的年紀太小,無法領養這個孩子,所以我是他的法定監護人。」
一群人不約而同的又去看何夕。
何夕一臉窘色:「我……忘記了……」
「這種事情怎麼可以忘記?」何簡一臉黑線,「你有沒有搞錯!關係到我的父母問題啊!」
「……我還不是你爸爸……」
「胡說,法律上你是我哥哥!你你你,竟然討了我這麼多年的便宜???」何簡越想越不對味,「你你你……」
「喂,你們兩個,一會兒再說。」
「哦。」何簡狠狠瞪著何夕。看我下來不收拾你。
何夕尷尬的癡呆笑了一下。
心裡突然想到什麼。
不是父子了,不是了。
暗暗鬆了口氣。



那天晚上,何梅的精神好了一點,她看了看窗外他鄉異國的風景,對著正在削蘋果的何夕說:「何夕。」
「在。」
「這些年辛苦你了。」
「怎麼回。看你說的。」
「……」何梅沉默了一下,「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操勞,還是個孩子就在支持整個家庭。我虧欠你最多。包括你的父親,都好像給你安排得太隨便了。」
「沒呢。父親能我說了誰就是誰嗎?」
何梅也笑了一下:「吉利是個好人,我覺得你的性格和他特別像。從四十多年前我就開始追求所謂的愛情,要浪漫,要刺激,要曲折,要隨心所欲。直到遇見他,才知道愛情的真諦。其實平凡的愛情,平靜的生活才是最美的東西。何夕啊……」她拍拍他的手,「平凡是福。」
「嗯。是啊。」何夕笑了,「所以這麼多兄弟中,我是最幸福的。」
何梅也笑了起來:「你幫我叫護士過來一下吧。」
「好。」何夕站起來,走到服務區,叫了護士回來。
「媽,護士叫來了。」
何梅閉著眼睛,嘴角還帶著微笑。似乎睡著了。
「媽?」然而胸口卻不再起伏,「媽!」
護士把他推開,按了緊急鈴,鈴聲刺耳的響了起來。
他推後幾步,站在門口,看著病床上滿足微笑的母親。「何夕。」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回頭去看,是吉利先生。
「這是她的解脫。」吉利先生說,「她很安心。」
「我知道……」他想笑一下,眼前卻是一片水霧。
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也知道死亡是人生必須經歷的過程,就好像洗禮一樣,沒有死亡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卻依然那麼悲哀,親人的死去,就再也無法見到她的笑容,再也聽不到她的話語,他寧願她在遙遠的國度活著,也不願意她死去。
死亡是無法不讓他恐懼的東西,比起死亡來,別的又算什麼?
被單緩緩的蓋上了何梅的臉,接著被推了出來,何夕站在一邊,混混僵僵的看著,咬著牙。失去了,一個親人,永遠無法挽回。
「爸……」何簡聞訊趕過來,看到站在大門邊失魂落魄的何夕,剛叫出一聲就住了口,這個男人不是他爸。
「撿撿……」何夕抬頭,看到擔心地看著他的撿撿,心酥軟了,這麼多年了,一直在身邊的,愛著自己的,被自己寵溺的撿撿,自己的寶貝,不願意送給別人的寶貝,比起死亡來,世俗的目光又算什麼?
「撿撿。」他抱著他,聞到他身體上和自己相似的氣息,就好像當年第一次抱起這個孩子那時的無奈和心動,「撿撿。」
「……爸……」何簡憋了半天,又習慣性的叫了他一句。
何夕一下子哭了出來,「撿撿,是我的撿撿。是不是?」
「是啊,是啊,爸,你別哭啊。」何簡慌了手腳。
「那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什、什麼話?」
「你是我撿的娃娃,就是注定要愛我的。算不算數?」
「算!當然算!」何簡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點頭,還以為自己做夢呢。
「那你不要叫我爸了。」
「啊?」
「叫我何夕。」
「何何何何……」何簡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而且這個夢不要醒。
「你是我撿的娃娃。我注定要愛你。你說對不對?」何夕問他。
沒人回答。
怎麼了?
何簡徹底的幸福的暈了過去。



結尾
坦白說,一個人死去的時候,才坦於承認自己的愛情,實在是匪夷所思。但是何夕這種人的智商我們不能用常理判斷。
從此,王子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錯!
何簡正在發奮努力考本科,因為何夕說沒本科文憑配不上他。然後發奮努力出國留學,因為何夕說他沒外國大學的文憑自己出去沒辦法炫耀;然後發奮努力賺錢,因為何夕說自己上半輩子給他做牛做馬做夠了。
何夕正打算再撿個孩子,因為現在沒人叫他爸爸了,怪寂寞的。遭到何簡極力反對。害怕那孩子長大了又對自己的爸爸產生不正常的愛戀。
何簡每天給何梅燒三炷香,感謝當年填戶口的時候沒把他父母寫成何夕,不然的話何夕那縮頭烏龜肯定到現在還不敢說。
何夕整天忙著調節和澤何和兩人之間的關係。怎麼了?兩人老吵架唄。當然了,看到兩人身上臉上,很激烈的抓痕,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幹了什麼。至於這個嘛。又是另外一個故事嘍。



某天上街。
「前面的,等一等,掉錢包啦!」
「前面的!」有人氣喘吁吁的跑來,「叫你們兩個呢,父子怎麼都是耳朵不靈便的?我喊了滿街的!大叔你錢包掉了。」
「哦,謝謝哦。」何夕接過錢包。
「你說父子???」何簡一臉黑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像父子?哈?我們很像父子嗎?有嗎?」
「何簡……」
「我告訴你,我和他才不是父子!」
「撿撿。」
「我和他是戀人!」
滿街具靜。
何夕頭痛地說:「你能不能不要一出來就這麼大反應啊?」
「討厭!人家喜歡你啊!」
留下一群僵硬的化石在街道上吹冷風啦。


內心藏在陰暗的角落
         秘密也許早就不是秘密
多變的世界...
         永恆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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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arcana
萬分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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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的兒子...
我也要撿個回來做個可愛的小攻....
呵呵......
好好看的父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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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希漾發帖積極努力, 獲得本論壇獎金現金38Ds幣.


這樣也行

那我也去楝個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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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發文...回覆支持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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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紫shmily玩小豬樂園, 獲得現金47Ds幣.


這樣一撿就能撿到情人
我還真想也去撿一個回來
這樣就不必再茫茫人海中尋求自己的另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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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分享
請受小弟一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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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可以???
父子跟兄弟不是一樣都是"亂倫"嗎???
何夕到底是在掙扎甚麼????
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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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亂輪跟兄弟亂輪到底那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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