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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孽情山賊》作者:丹菁【完結】(死纏爛打,至死不渝)

《孽情山賊》作者:丹菁【完結】(死纏爛打,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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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情山賊(丹菁)       

向來沉穩內斂的赤敖麟何時變得如此狂霸放肆  
居然連他如何辦事都要干涉?  
天!不過是拒絕讓他一同起程去洛陽尋人罷了  
他卻一改倨傲態度,像個任性娃兒賴在他懷裡撒嬌  
然而,當他想出聲安撫他時  
方才笑得無邪的人兒卻倏然伸手探向他的衣內……
現在的赤敖麟早已不是五年前被他收留的小夥子  
他絕不容許心上人在他懷裡卻惦記著另一個男人  
必要時他會重拾山賊本色  
強奪他的身,擄獲他的心……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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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年間

  樊仲冥坐在簡陋的木椅上!望著擱在眼前木桌上的長劍,心神不知早已經飛到幾千里外去了。當年位於長安郊外九龍山上的魍魎寨,早已經在大當家伊于棠的一把火之下燒成廢墟,正因為如此,全魍魎寨的弟兄才得以另覓他處容身,終於能夠釋下一身血腥,重為良民。

  但是,大當家現下究竟身處何方?

  將他們一干人遷到這洛陽郊外的西山山麓下,自組成一個村落之後,說是要去接夫人的大當家便不曾再回來過……

  一晃眼,已過五年。

  現下他才猛地明白,當初伊于棠要離去時,無端端的說了一些極古怪的話語,他在心中便告訴自己該放聰明一點,然而他實在是太相信伊于棠,才會忘記防備他。

  現下可好,所有魍魎寨的山賊,全都回復了良民的身份,把這一塊伊于棠不知道打哪兒買來的地變成良田,更取名為「良村」,而他……竟莫名其妙地變成這一塊土地的統治者。

  該死的伊于棠!無端地給他惹出這個麻煩,讓他無法離開這裡。

  他好想遠離這個地方,想要悠遊三峽五嶽,暢遊廣袤天地,求個心靈平靜,以除手上曾沾滿的血腥。

  不過,在這之前,他必須先找到伊于棠,向他稟報自己的想法,徵求他的同意後,他才能無後顧之憂的離開。

  況且,他還有許多事、許多話想與伊于棠聊聊……

  「你在想什麼?」

  一道健壯的身影飄進房內,自樊仲冥身後一把抱住他。

  「敖麟,你回來了?」樊仲冥淡淡地問,目光沒離開眼前的長劍。

  「你在想什麼,想得連我進來了都不知道?」赤敖麟有點不悅地低喃,溫熱的男人氣息曖昧地噴在他的耳際。

  「這一趟到南詔,有何收穫?」樊仲冥歎了一口氣,有點無奈的掙脫他過度的熱情,抬眼望向眼前英姿颯爽的男人。

  時間過得真快,他也快滿二十歲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已經擁有一張足以讓女人神魂顛倒的俊臉和一具健碩的體魄。

  樊仲冥的眼眸裡映照出一個身著短衫布衣,有著結實、精壯身材的男子,不斷地提醒他赤敖麟已經是個快滿二十歲的少年郎。

  「你別岔開話題,老實地回答我的問話。」赤敖麟像是十分不悅似地,挑了挑濃眉,勾人心魂的眼眸微微瞇起。

  「敖麟,你覺不覺得……你似乎愈來愈不懂得尊重我了?」樊仲冥有點無力地挑了挑眉,如星辰般閃爍的雙眸直瞅入他心底。

  怪了,他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問題?怎麼總覺得赤敖麟這幾年來變得古怪極了,有著一種他說不出來的怪異。

  當年自九龍山上的大火中將他救回後,原本沉默寡言的赤敖麟,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益發熱情,尤其是對他。

  說到他,他便猛地感到火大;全都是他告訴大當家木子宓的下落!大當家才會不顧一切地離去,否則大當家也不會將這個爛攤子丟給他!

  「不談那些了,一起到大廳看看我這一趟的收穫吧!」赤敖麟一見苗頭不對,趕緊拖著樊仲冥往大廳走去,不給他發牢騷的機會;否則這陳年往事若被提起,他可是會吃不消的。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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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房裡出來,經過簡陋的長廊,走到另一端的盡頭,便是極為樸素的大廳;說樸素!倒不如說是窮酸。

  不過,樊仲冥並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

  最起碼,他們已經不再是山賊,而是一群良民,一群住在西山山腳下的良民罷了,與江湖上的腥風血雨已斷失關聯,而這裡便是他們的家,是大當家為他們覓來的一處良地。

  儘管偏僻了點,倒也不失純樸的風味,更是他嚮往已久的生活;不過,若是能夠甩掉這一群人的話,他會覺得更好。

  「仲冥,你瞧!」

  一走進大廳,赤敖麟再也隱忍不住滿腹的雀躍,硬是拉著他往裡頭走,指著一屋子的箱子。

  「什麼東西?」樊仲冥被動地被他拉到大廳裡,望了他咧嘴的笑臉一眼,不禁感到有點好笑。

  人是長高了,都比他高了快半個頭,卻仍舊像個小孩子一般,笑起來的時候,仍是那副天真的模樣。

  是他教育得好,才沒讓他步入他老子那山賊的後塵。

  「你瞧!」

  赤敖麟勾起唇角,揚起一抹絢爛的笑容,大手將木箱子一一打開,露出二相箱的金銀珠寶、外來的香料,以及一些他不曾見過的布匹。

  「這是怎麼一回事?」樊仲冥顯得有點錯愕,瞪大的眼眸裡,當然也包含著一抹難以置信。

  光是通商便能夠得回少說也有四、五箱的金銀財寶,還有上千匹的布匹?他當他是傻子嗎?

  是呀,他是教了他習字,也教會他如何作買賣,但光一個月的時間成效便能恁地顯著的話,依他瞧,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去通商了。

  鬼才會相信這些東西是通商得來的!

  「我一路往南而去,越過吐蕃,到了南詔,拿咱們大唐的綾羅絲緞與窯燒換回這些東西,怎麼,你不為我高興嗎?」赤敖麟豈會不懂得樊仲冥心中在想什麼,隨即先聲奪人,不容他再過問他究竟是用什麼法子,才得來這些足夠整個良村開銷的財寶。

  「希望你不會騙我。」樊仲冥吶吶地道。

  當然,如果赤敖麟是一個極有天分的商人,他倒也是樂見其成,但若他敢騙他的話,他可不知道自己會如何處罰他了。

  自整個魍魎寨遷到這良村以來,他便向所有人宣佈,即使是窮途末路,也不得重操舊業,違者……必定趕出良村,絕不寬赦。

  希望赤敖麟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才好。

  「二當家,怎麼帶回來這堆東西你也不高興,那你乾脆告訴咱們,看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別再老是疑神疑鬼的!」一旁的山魃放聲吆喝道,一臉的不滿與不悅。

  「山魃,我已經不是二當家了,你不妨喚我一聲仲冥,不知你意下如何?」樊仲冥有點無力地道。說也奇怪,他們脫離山賊的生活已經一年了,山魃也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怎麼還老是改不了口?

  「隨便怎麼喊都可以,但是你對敖麟這兔崽子的態度,我可是不滿意極了。」山魃粗聲粗氣地喊道。

  只有他最明白赤敖麟的苦心。說穿了,兩年前原本還能自給自足的良村,因為旱災而讓米倉裡的存糧早已經不夠良村,上下下百餘口人食用,於是赤敖麟才會找他商量,將這些年積蓄的一點老本拿出來,瞞著樊仲冥買了一些兵刃,還怕走露風聲,才千里迢迢地往吐蕃、南詔一帶打劫。

  會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讓大家過更好的生活嗎?

  怎麼樊仲冥這小子老是固執得想不通哩?

  結伙搶劫有什麼不好?他們以前不也是山賊出身的?

  比起以往在九龍山上,現在已好得多了;他們搶的是官銀、是些不義之財,壓根兒沒動到手中的大刀,更沒傷到半個人,這有什麼不好?

  總比以往在九龍山那般腥風血雨的好,也比一輩子窩在長不出稻子的田里頭好吧!

  「山魃,你明知道我介意的是什麼。」樊仲冥沒好氣地道,黑亮的大眼裡有著一股冷戾。

  當初來到這山腳下時,大夥兒不都說好了,也一同發過重誓,決定不再行搶,不再屠殺生靈了嗎?

  那些義憤填膺的誓言猶在耳邊,怎麼現在大夥兒想反悔再走回頭路了嗎?

  難道他們真不知道打劫殺生的下場會是如何嗎?難道當初官兵圍剿九龍山頂的魍魎寨時,大當家為保全眾人而放的那把火,大夥兒都忘了嗎?

  「那些事情不都過去了?」山魃原本還想與他爭辯下去,可一注意到赤敖麟冷冷的視線,又將欲說出口的話全吞了回去。「橫豎大夥兒現下可都是遵守著大當家欲離去之前的誓言,安分地當個良民,早已經與那些過往雲煙八竿子打不在一塊,你就甭想那麼多了。」

  呼,好險!若不是及時看到赤敖麟警告意味濃厚的視線,現下只怕他是什麼事都說溜了嘴,停也停不住。

  不過,這小子到底是由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剽悍狂恣的?光是那一雙眼眸,便教他沒來由的打顫。

  但,他不失為一個知曉如何運籌帷幄的領導者,大膽的作為,洗煉的手段,更是令他不得不欽佩。

  想當初,他也不過是個赤虎寨留下來的孤子而已,曾幾何時,他已經變成整個良村的首領了?就連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折服於他,願意聽從他任何對良村有益的命令。

  「仲冥,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做出令你生氣的事的。」

  赤敖麟原本冷騖桀驚的目光,在看向樊仲冥時,瞬間漾出千萬柔情,登時讓在場的山魃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直以為自個兒的眼睛出了問題,否則,他怎能在上一刻這麼瞪他,卻又在下一刻裡換成另一張溫柔的臉?

  「最好是如此。」

  樊仲冥斜睨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對於大廳裡的奇珍異寶,像是不放在眼裡一般。

  ???

  「你生氣了?」赤敖麟見情勢不對,隨即揚了揚眉,跟在樊仲冥後頭走去,隨著他走出大廳,來到村裡的田邊。

  「敖麟,你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好嗎?」

  樊仲冥環顧四周樸實的景象,望著四面環繞的山形,感到入秋的涼意微微地沁入心口,舒坦無比。

  他一直是喜愛這樣的生活的,一直想要覓得一處偏僻的地方,獨處於廣袤的天地間,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就這般遠離塵世,遠離每每令他自夢中驚醒的血腥味。

  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難不成非得要征戰殺伐、姦淫擄掠的過日子?

  生活拮据一點有什麼關係?只要心是自由的,身體是自由的,還有什麼好去爭的?

  「我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赤敖麟實話實說。

  對於樊仲冥,他總是會將所有的心底話全數掏給他,只除了他領著少數村內的居民遠征南詔!做了一些他一點也不想讓樊仲冥知道的事情外。

  也正因如此,他剛才才會制止山魃那莽夫,免得他將一些不該說的話全都說出口,到時他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但是,他會這麼做自是有他的用意在,只是現下仍不適宜讓樊仲冥知道這一切。

  「若要你在這兒待一輩子呢?」

  樊仲冥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遠處,有點無神,夾帶著些微的空洞,縹緲虛無得幾乎要融入一片山景之中。

  「若是有你在的話,那是鐵定不成問題的。」赤敖麟不假思索的回答,壓根兒不在意自個兒語焉不詳的話意會惹來遐思。

  當年,當他與木子宓一道回到九龍山上時,魍魎寨早已是一片火海,在他進退趑趄之際,是樊仲冥折回魍魎寨,救出伊于棠時順便拉了他一把,將他帶到這裡來的。

  其實,就算樊仲冥不救他,他也一樣可以毫髮無傷地自九龍山下來,但是樊仲冥卻救了他。

  他毫不在意他是赤虎寨大當家赤翔的獨子,一點也不當他是個階下囚,仍是毫不猶豫地救了他。

  這個舉動令他感動,也令他願意待在他身邊,聽候他的任何差遣,更激起他心底莫名的情愫。

  天地何其大,但是沒有樊仲冥的地方,便沒有他赤敖麟!

  「什麼意思?」樊仲冥聽到他語焉不詳的話,不由得轉過身子,一雙深邃的眼眸直視著他陽剛的臉。

  怪了,他同他說什麼,而他又在向他問些什麼?

  是他說的話意思太艱深了,令愚蠢的他聽不懂,還是他意味深長、不願意明說的話語中,有著一份蓄意不讓他知道的詭譎企圖?

  「沒什麼意思。」瞧樊仲冥像是不太能接受這一句連他自己也不能接受的推托之詞,他索性換個話題:「倒是這一次的收穫,可以讓村裡的眾人過一個好冬了,是不?」

  這也是他為何堅持這一趟南詔之行是非去不可的原由之一。

  「最好別讓我知道那是不義之財,否則……」樊仲冥挑高了眉,刻意壓低嗓音,欲威脅這一頭狂放的野馬。

  「放心,我向來是最聽你的話的,仲冥大哥。」

  也惟有此時,他才會在樊仲冥的名字後頭加個大哥,以示尊重。

  ???

  夜深人靜,樊仲冥依舊坐在椅子上,雙眸照照有神地注視著手中長劍,絲毫沒有入眠的打算。

  突地——

  「你還沒睡?」

  赤敖麟全然沒有敲門詢問,直接大咧咧地走入樊仲冥房裡。一走到屋內,瞧見他又望著伊于棠留下的那一把長劍,不禁不悅地將他拉到床榻上,把長劍隨意地丟到桌上。

  「你做什麼?」樊仲冥有點手足無措地望著他,眼看他粗暴地將自己拖到床上,粗魯地為他蓋上被子,還理所當然地躺在他身旁,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別再看那個東西了,早點睡。」赤敖麟斂下笑臉,神色森冷不悅地透著一股濃濃的佔有慾。

  該死,這玩意兒有什麼好瞧的!

  瞧了五年還不覺得厭倦嗎?難道他以為,只要他每天瞧,伊于棠便會自長劍裡頭蹦出來不成?「這又與你何干?」樊仲冥的臉色不由得變得微慍,攢緊眉頭,但任憑他使勁全身力氣,仍是無法掙脫赤敖麟大手與長腳的鉗制。

  該死,瞧這娃兒長大了,竟是這樣待他的!?

  「是與我無干,但是我不希望你老是想著伊于棠。」見樊仲冥為了伊于棠朝他怒吼,更是令他遏不住心頭狂竄的妒火。

  他都已經娶妻了,難道他還奢望伊于棠會喜歡他嗎?

  該死,他怎會是這麼一個執迷不悟的人!

  難道他就不能回過頭來看看他嗎?他都已經快滿二十歲了,已經大到可以保護他,給他無後顧之憂的生活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誰說他在想伊于棠了?

  嗯,也對,他確實是有一些事想要找他問清楚!但是他也犯不著將這種事說得這般曖昧不清,像是隱含了某種意味一般。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赤敖麟一雙大手將他摟緊,不容他有絲毫的抗拒。「我知道你派出探子,四處打探伊于棠的消息。」

  「那又如何?」

  樊仲冥被困在他寬大的胸膛中,感到幾乎快要無法呼吸的痛楚,想要推開他,偏又敵不過他一身的蠻力。

  「我不准!」赤敖麟突地暴喝一聲。

  他怎能在他的懷裡想著另一個男人?

  該死的伊于棠當年毀了赤虎寨,他大人大有量的沒與他計較,現下,就連樊仲冥他也要與他爭奪!

  胸口的情愫不斷地充塞,令他痛苦得想要找尋出口釋放這滿心的酸澀,讓這如排山倒海而來的妒潮遠離他的身軀;但他卻又不知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讓自己發洩這滿腹的嫉妒。

  他是多麼地愛他,但是……

  猝不及防地,赤敖麟的下腹部傳來一陣刺痛,還來不及反擊,便讓樊仲冥快速地點了穴,全身無法動彈。

  「你可別忘了,你的功夫是我教的!」樊仲冥總算自他的懷抱中掙出,輕鬆地下了床榻,隨意地動了動身子,貪婪地享受自由的美好,隨即冷冷地撂下一句話:「這床便讓給你吧,好好地休息。都這麼大了,別老是像個小娃兒一般,淨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話落,他便逕自離開,絲毫不理睬赤敖麟會有什麼反應。

  「該死,你一點也不懂我的苦心!」赤敖麟被困在床榻上,只能狂肆地吼著,才能令自己免於被怒火攻心而死。

  他老是將他當成娃兒,老是將他當成五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娃兒!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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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樊仲冥一早便到村落裡巡視今年的秋收情況,待他全數巡視完畢,總算鬆了一口氣時,微弱的太陽正自層巒疊幛的山邊緩緩升起,透出一絲絲淡淡的溫熱,灑落在整片蕭瑟的大地上,使之染上一抹淡黃色的微暈,稀稀疏疏地照映著一幢幢的屋舍。

  這真是一個好地方!

  樊仲冥忍不住在心底讚賞伊于棠的好眼力,能夠在當年選上這麼一塊優美的土地,如今他才得以欣賞這令人心醉的景致。

  不僅四面環山,易守難攻,而且他們所居住的這片谷地,更是令村民樂意留下來耕紜的一片世外桃源。

  可惜的是,伊于棠居然帶著木子宓另覓他處,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裡,還將所有的責任拋在他的肩上,令他氣憤不已。

  他自然是明白他想要雙宿雙棲、不受人打擾的想法,但他也犯不著將所有的事情都拋在他的身上吧!

  他和他自相識以來,也已經過了十幾個年頭;而他,對於他這位與他出生入死的難兄難弟,竟是如此對待!

  所以他非得要找著他不可,好訴他一肚子的怨氣!

  不過,那也得先讓他找到人才行。

  ???

  「樊仲冥!」

  一聲凌厲的嗓音爆裂似地在這片寧靜的山谷裡響起,不禁令樊仲冥揚起眉,好整以暇地轉過身子,望著那一道飛奔而來的身影。

  「睡得好嗎?」樊仲冥似笑非笑地瞅著須臾之間已奔至自己身前的赤敖麟,毫不在意他焚身的怒焰。

  這小子,隨著年紀愈長,對他的態度便愈不客氣;打一開始的時候,還會喚他一聲樊大哥,慢慢地變成仲冥哥,現下全都省略了,直呼他的名字,他也不覺有何不妥。

  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還是他給村內那群大老粗給帶壞了,完全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好,我睡得好極了,全都托你的福!」赤敖麟咬牙切齒地回答,瞪大的眼眸直視著一臉愜意的樊仲冥。

  該死,他可真是好極了!

  把他困在床上一整晚,他反倒像是個沒事人似的,一大早便巡視起村裡的稻收,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難道他真的忘記他還在房裡嗎?

  「睡得好便好,怎麼瞧你的臉這麼臭,難不成是我得罪你了?」樊仲冥似笑非笑地調侃他。

  昨兒個夜裡,他是到赤敖麟的房裡去睡的,但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總覺得那個房裡充滿了赤敖麟身上的味道,硬是擾得他不得入眠!掙扎地躺了一個時辰!逼得他只能棄械投降,索性到外頭散散步。

  「不是你還有誰?」赤敖麟近乎大吼,欲將心中的不滿喊出。「難道你早已經忘了你房裡還有個人?」

  他以為他是同他鬧著玩的,想不到等到天色微亮,他居然還沒進房來,逼得他只得以內力衝開穴道,趕緊奔到屋外找他。

  他還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想不到他居然好心情、好興致地站在這兒望著滿山的遠景,簡直氣煞他了。

  「我走出房門的時候,不都同你說過房間讓給你了嗎?你還在這裡窮嚷嚷個什麼勁?」被他的怒氣激得有點一頭霧水的樊仲冥,終於按捺不住情緒,同他槓上了。

  不都同他說過了,他還打算同他吵什麼?

  真是個不長進的娃兒,年紀愈長,脾氣愈是火爆,真不知道他當年的成熟內斂是不是誑他的?

  當年若不是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還挺討他歡心,他可是決計不會將他留在良村裡的。

  「你不知道我會擔心你嗎?」赤敖麟原本是打算同他好好說的,誰知道一見到樊仲冥一副與他無關的模樣,直讓他氣得牙癢癢的。「難道你不知道咱們正處於吐蕃邊境,天曉得這兒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而你一出門就活像是丟了一般,天曉得你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該死!雖說他的年紀比他長得多,但他的心神全都不曉得跑哪兒去了,整天只知道看著那把長劍,只曉得想著那把長劍的主人,天曉得當他心神空洞之時,會不會傻傻地被人擄走?

  「擔心我?」詫異之色爬滿樊仲冥俊秀的臉,令他不由得瞪大如水雙眸。「娃兒,你可別忘了你的功夫是我教的,你要擔心我,倒不如先擔心你自己。不過,伊于棠選的這個地方可是上上之選,易守難攻,依我的看法,就算吐蕃打算侵擾邊境,理當也難以攻上這兒。」

  真是怪了,怎麼這趟南詔之路回來,他變得更古怪了?

  這一兩年來,他並不是不知道赤敖麟在改變,但他從來不予制止,畢竟他並沒瞧見赤敖麟做過什麼惹他光火的事;不過,當他去了一趟南詔回來,他總覺得他又古怪了幾分,可到底是怪在哪裡,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不是娃兒,你別老是這般喊我,待入冬的時候,我就滿二十歲了!」赤敖麟不滿地吼著。

  娃兒、娃兒地喊個沒完,他當他還是五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赤敖麟嗎?

  他的功夫確實是他教的,但是這幾個月來帶著山魃在吐蕃、南詔一帶闖蕩下來,他也學到了一些旁門左道;若真要論功夫的話,現在的樊仲冥未必會是他的對手。

  「可是,在我的眼裡,你永遠是個娃兒。」

  「我說過我已經不是娃兒,我不准你再這樣喊我!」赤敖麟毫不客氣地暴吼,全身上下充滿深沉的戾氣。「而且,我也不准你老是把伊于棠掛在嘴邊,聽得我煩死了!」

  左一句伊于棠,右一句伊于棠,難不成他的心底只能裝著那個人,其餘的人全都被他摒除在心房外?

  「敖麟,你不喊我一聲大哥,我可是一點也不在意,不過你不能同我一般直呼伊于棠的名字;何況你今兒個能夠站在這裡與我一同說話,還是當年伊于棠手下留情沒取你一條小命,所以你更應該要感激他,怎麼可以口無遮攔地直喊他的名字?」

  一提及伊于棠,樊仲冥便忍不住說起教來;他可不要別人說他管教不嚴,教出了個孽徒來。

  「誰希罕了!」赤敖麟的黑色瞳眸狂燃著怒焰,一點兒也不領情。「要是他當年爽快地給我一刀,我倒還落得輕鬆!」

  這全是他的真心話。要他追樊仲冥追得恁地疲憊,他倒希望當年能死在伊于棠手裡,如今也不會跌入不見五指的茫茫深淵裡。

  「娃兒便是娃兒,聽你這番話只會令我火大。」樊仲冥搞不懂他到底在執拗些什麼,索性把他當成個鬧脾氣的小孩,壓根兒不打算理睬他,轉身欲離他遠一點,免得自己氣惱之餘,會給他幾個耳刮子。

  「我早說了我不是娃兒!」赤敖麟一個箭步衝向前,大手有力地擒住他的肩頭,強硬地扳過他的身子面對自己。

  「我也說了不想再談!」樊仲冥一被他扳過身子,雙手立即運勁,毫不遲疑地打向赤敖麟的胸口;但他沒用幾成功力,只是想讓他放開自己罷了。

  但是,赤敖麟竟輕鬆地單手接招,化去了他的掌風,反手將他拽進懷裡,緊緊地擁緊他。

  「我不要你老是談他。」赤敖麟皺擰了濃眉,將剛毅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一張俊臉因愛而扭曲得失去幾分俊朗。

  是的,他知道自己對樊仲冥這一股不尋常的佔有慾太過於濃厚,不像是手足之情,反倒像極了愛戀。

  而這一份愛戀令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以對。

  他以為自己只是對男女情事起了興趣,然而不管他上了幾次妓院,逛了幾次窯子,心裡頭想的、念的全是樊仲冥那一張白淨的俊臉。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自兩年前他發現自個兒的心意之後,他便不斷地掙扎、抗拒,卻又無法自拔地墜落、深陷。

  就像有條無形的鎖鏈捆綁著他,他愈是掙扎,愈是捆緊,愈是抗拒,愈是受鉗制,直到他認栽了,才迫使自己面對他不想面對的一切。

  樊仲冥一點也不像女人,反倒還是個十足十的男人,雖然他的眼眸似桃,薄唇似杏,但他還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可自己偏像是中了蠱一般,沉溺在他的深邃眼眸之中。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他的慾念便一天天的鼓噪不安,一股無以控制的情燒迫使他想接近他、擁抱他,想將住在他心頭的任何一個人趕出他心底,好讓他只懂得想他、念他,而不再是那個該死的伊于棠。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被赤敖麟化去掌勁,令樊仲冥驚詫了半晌,直到感覺呼吸漸漸急促且幾欲窒息,他才開始推拒著緊抱住他的赤敖麟。

  「我不准你心裡想著伊于棠!」他霸道且不容反駁地命令,恍如天生的王者般,全身上下有股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氣息。

  他再也管不住自個兒的心,於是他打算讓心自由,讓它尋找到心底最深的依戀。

  「為什麼?」

  這是什麼論調?什麼叫作他不准他想著伊于棠?他想著伊于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而他不准……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話聽來有點古怪,可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古怪。不過,對於赤敖麟的態度,他可是不悅極了。

  「不准就是不准,我要你的心底只想著我、念著我,不要再去想那個寡情的伊于棠!」赤敖麟感覺到他的掙扎,更是用雙手緊緊地將他環在自個兒的懷裡,不讓他掙脫。

  他已經什麼都不管了,這一生一世,不管樊仲冥到底依不依他,橫豎他是要定他了。

  ???

  樊仲冥不解地任赤敖麟抱在懷裡,正想開口再問些什麼時——

  「嘿!你們在做什麼?」

  驀地,遠處傳來山魃粗重的嗓音,驚得赤敖麟終於回神,不過雙手仍是佔有性地環住樊仲冥。

  「山魃,你今兒個起得真早。」樊仲冥開口向山魃喊道,毫不在意赤敖麟的擁抱,只把他的擁抱當成是在尋求手足的溫暖罷了。

  他的臉轉向山魃,俊臉上寫滿無奈。

  「一大早就這麼親熱,若是讓不瞭解你們的人撞見了,可會當你們倆有斷袖之癖喲!」山魃不疾不徐地走到他倆身邊,一雙如銅鈴般的眼眸直視著不吭一聲的赤敖麟,露出一臉的興味。「他是怎麼著?」

  一聽見山魃所說的話,赤敖麟不禁漾起一身輕顫。

  斷袖?他早已經知道自個兒是這般的人了,但一聽山魃這麼說,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哪裡與人不同,總覺得憑著那一句話,便可以把他拋得遠遠的。

  斷袖這詞兒活像是一面看不見的牆似的,將他遠遠地隔離在樊仲冥的身側之外。

  但他絕不會因此而認命的,橫豎是這樣的一生,他會努力去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

  「天曉得他在拗什麼性子?」樊仲冥極為無奈地道,眼底卻盛滿了對赤敖麟的寵溺。

  一定是自己把赤敖麟給寵壞的,否則他怎麼會老是動不動便抱著他,儼若把他當成是他娘親似的;不過,他倒也不介意,他早已把他當成自個兒的親弟弟一般看作,給他一個擁抱又何妨?

  「誰說我是在拗性子了!」赤敖麟不悅地暴喝。

  人!他不過是比他多吃了幾年的飯罷了,犯得著把他常成個不足月的娃兒般嗎?

  「那麼,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了嗎?」樊仲冥徐緩地問道,隨即又補了句:「為何你要我別再想著伊于棠?」

  他實在是想不透,除了問這個禁止他的人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問誰。

  「我……」要他說嗎?樊仲冥知道實情後會如何看待他呢?

  赤敖麟正思考著到底該不該說時,反倒是讓山魃給搶白了。

  「我知道了!」山魃揚眉一笑,大喝一聲。

  光是看赤敖麟這小子瞧著樊仲冥的眼神,活像他瞧他家那口子的模樣,他就知道他鐵定是被樊仲冥迷住了。

  這不無可能,畢竟樊仲冥長得唇紅齒白,俊朗秀逸,一點兒也不輸一般女子,也難怪赤敖麟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況且,兩個大男人在一起又何妨?

  他們可是山賊出身的,哪來那麼多的道德與規矩?

  「怎麼著?」樊仲冥像是極有興趣知道山魃的答案。為何他這個當局者會猜不出赤敖麟的心思,他這個旁觀者倒是看清楚了?

  「這兔崽子八成是妒忌你和大當家的感情太好了,所以……」山魃喜孜孜地說出赤敖麟的心聲,欲向他邀功。

  「有什麼好妒忌的?」這下樊仲冥更不解了,是不是他窩在這小山谷裡窩太久,窩得腦袋也跟著糊塗了?怎麼他完全聽不懂這撲朔迷離的話?

  「這……」山魃搔了搔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赤敖麟冷厲地瞪了山魃一眼,不許他再說下去。

  「對了。」山魃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隨即趕緊道:「有探子回報,找到大當家的下落了!」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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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洛陽!」

  要探子退下之後,樊仲冥逕自坐在廳上的大座上,單手支著下巴,枕在椅把上,斂下眼眸,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你有什麼打算嗎?」望著樊仲冥一副欣喜的模樣,赤敖麟更是臭著一張臉,怎樣也開心不起來。

  要他如何開心得起來?

  樊仲冥一點也不瞭解他的心,現下又加上一個伊于棠;依他對樊仲冥的瞭解,他一定會立即趕到洛陽去,儘管他不明白伊于棠之於樊仲冥到底算是怎樣的意義,但他卻極不想見到樊仲冥一心只念著那個人,即使那是一個他毫不喜愛的人,他也不許!

  「洛陽。」

  樊仲冥揚了揚眉,黑亮的眼眸中淨是雀躍不已的喜悅。

  「我陪你去。」想都沒想,赤敖麟立即說出這句話。他根本不管樊仲冥答不答應,橫豎他是跟定了。

  五年沒見到伊于棠,他已想不起他到底長得什麼模樣了,會一會他也好,免得連自個兒心裡頭嫉妒的人是誰都不曉得。

  「不用了,你留下。」樊仲冥黑亮的眼眸直瞅著他,語氣中有著濃厚的命令意味,絕對不容抗辯。他一向不愛以氣勢壓人,不過偶一為之倒還不錯,尤其是對這頑劣的娃兒還挺有用的。

  「我陪你去!」樊仲冥已許久不曾這般待他,令他不禁也跟著加重語氣,決定抗命到底。

  「你留下來,我一個人去即可。」面對赤敖麟的抗命,樊仲冥顯得有點意外,不過他仍不打算讓他跟。

  「我陪你去。」赤敖麟硬是跟他槓上了。

  他不讓他跟,是打算讓他妒忌而死,還是打算讓他擔憂而死?這兩種折磨,他都沒有興趣,所以他絕對要跟去。

  「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不成?」對於赤敖麟強勢的態度,樊仲冥不自覺地動了氣。「你自個兒也說了,怕是吐蕃會突然侵犯邊境,所以我要你留下來幫我守護著這裡,現下你究竟是在同我拗什麼?」

  「這兒有山魃看守即可,我跟你一同上洛陽,一路上還可以保護你的安全,你又同我拒絕個什麼勁兒?」赤敖麟瞧他動怒,一點兒也不在意。

  讓樊仲冥動怒,總比讓自己因妒忌而發狂的好。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別忘了我是你師父!」樊仲冥憤怒地擊碎一旁的木幾,倏地站起身,一雙黑亮的眼眸裡淨是惱火。

  他當真是被自己寵過了頭,今日才會恁地目中無人。

  「可是,剛才我輕鬆地接下了你一掌,難道你會看不出來我的功力已經增進不少?」赤敖麟不甘示弱地道:「保護你,綽綽有餘。」

  該死!他就那麼想孤身去會伊于棠嗎?

  「是啊,這兔崽子這幾年來進步得很快,就連我也難得自他手中偷得一勝哩!」山魃在一旁提醒著樊仲冥,卻無端遭他白眼一瞪。

  「我的話僅止於此,我心意已決,你們都不用再說了,我明天一個人上洛陽即可。」樊仲冥懶得再多說,也不想讓自個兒失了顏面,於是甩甩衣袖便逕自離開,不容仟何人再辯駁。

  ???

  夜涼如水,樊仲冥獨自坐在房裡,望著手中的長劍,不自覺露出一抹笑。

  這下子,他總算可以把伊于棠丟給他的包袱丟還給他,然後,他便可以了無牽掛地雲遊四海去了。

  他總算可以得到他想要的自由了。

  「哼!又在看那把劍了。」

  無聲無息,像是鬼魅一般,赤敖麟不知何時已站在樊仲冥身後,冷冷地哼一聲。

  他真是愈來愈不懂樊仲冥了,除了老愛窩在房裡看著那把伊于棠留下的劍之外,他到底還能做些什麼?

  「你愈來愈不懂得禮數了。」樊仲冥頭也不回地拿起手中長劍掛在床架旁,隨即坐在床榻上,一副準備就寢的模樣。

  他現下極不想見到他,或許是不願接受當年的小娃兒真的長大了的事實,也或許是不願意接受他的武藝已然比自己精進,更有可能是他不願意接受他愈是長大,愈是目中無人的態度。

  橫豎,他現下是不太想見到他。

  孰知——

  當他安穩地躺在床榻上準備就寢時,赤敖麟並沒有離開他房間,反倒是挨在他身旁,緊緊地抱住他。

  難不成,他是抱他抱上癮了?

  「你回你的房裡睡去,我這兒睡不下兩個人。」樊仲冥索性不理睬他,逕自合上眼。

  「你以前不都是要我到你這兒睡的嗎?」赤敖麟壓根兒不理睬他話中的淡漠,雙手緊環住樊仲冥那比他略微瘦削的身軀。

  「那時你可沒像現下這般高大。」樊仲冥沒好氣地道。

  他不是說他不是個娃兒了,怎麼現下卻又像是個愛撒嬌的娃兒似的?

  「那你是把我當成個包袱,所以不願意我親近你,打算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硬的不行,赤敖麟打算來軟的。

  使什麼丟人的手段都行,只要樊仲冥願意讓他陪著上洛陽,要他怎麼做都無所謂。

  「我從沒把你當成包袱。」聽到他這番話,樊仲冥才突地想到,當年自己收留赤敖麟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娃兒,和他當年離家的時候一般,皆是懵懂無知的年紀。

  儘管已經過了五年,他猜想赤敖麟對他,極有可能還是將他當成娘親一般的依賴,所以才會活地黏他。

  若是可以一家團聚,又有誰願意獨自流落他鄉?

  而在良村裡的每一個人的處境,還不都是這般?

  「那你為何不願意讓我陪你一同上洛陽?!」赤敖麟撒嬌似的將臉偎進他的頸窩,索求著他毫無防備的溫柔。

  該死!他們貼得如此近,但為何他卻感覺不到他的愛意,感覺不到他的心跳,感覺不到他幾乎發狂的癡戀?

  身體明明是恁地接近,可為何兩人之間彷彿有一道他看不到的牆,將他的心遠遠地隔離在天地間的一個角落裡,不管他如何試著緊抱住他,卻仍會感到無助的空虛?

  別不回應他的愛、他的癡呀!否則這像無底洞般的愛戀,將會吞噬他的心!

  「我不是不願意,而是……」樊仲冥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赤敖麟整個人都趴到他身上了。有點沉重的壓迫,令他不得不張開眼,望向緊鎖著眉頭的赤敖麟。「你是怎麼了?」

  不過是不讓他跟罷了,犯得著這麼難過嗎?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赤敖麟隱晦的黑色眼瞳仿若暗沉夜色裡的孤星,泛著孤傲而寒冷的光芒。「是不是打算待在伊于棠那裡不回來了?」

  他不是不懂他眼中嚮往著自由的光痕,不是不懂他亟欲離開這裡,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非跟不可,非黏著他不可;否則只怕一疏忽,他便會自他眼前消失,飛到伊于棠身邊。

  「我……沒有。」啐,搞什麼,犯得著這麼貼近他嗎?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噴出的溫醇氣息,擾得他有點不知所措。

  他是打算不再回來,但他並沒有要窩在伊于棠那裡,打擾他與木子宓的生活;這小子怎麼老是將伊于棠掛在嘴邊,難不成,真如山魃所說的,他在妒忌伊于棠?

  可……他究竟在妒忌什麼?

  山魃沒來得及說清楚,若要他一個人想明白,就算想破了頭,他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跟?」赤敖麟低啞的嗓音中流露出他的怨慰,一雙孤傲的眼眸裡燃著熊熊的怒焰。

  他的大手情難自遏地撫上樊仲冥的俊臉,感受指尖傳遞而來的溫暖觸感,不禁心弦顫動。

  「我不是說了要你待在這裡以防吐蕃突然來犯嗎?」樊仲冥望著他古怪的舉動,卻也沒有閃躲。「你現下的功夫已不是我能小覷的,你留在這裡,不就能守護這群村民了嗎?算是幫我一個忙吧。」樊仲冥當他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般,索性伸出雙手輕拍他的背,再回給他一個擁抱。

  「你不在這兒,我才不管他們死活。」

  赤敖麟不管他環抱住自己的用意是什麼,但對他而言確實是極為受用,也成功引起他心底最渴望的慾念。

  他的大手突地往下探索樊仲冥的身子,直到他的腰際之間,再貪婪地往下滑去,撫上他沉寂許久的慾望。

  「你怎麼說那種話,你……」話說到一半,樊仲冥突地感到自個兒的褲襠上,似有著不尋常的撫觸,「敖麟,你在做什麼?我是男的,可不是女的,你不要搞錯了!」

  完了,該不會是自己不曾教過他那些東西,所以他……

  「我想要你……」赤敖麟的嗓音瘖啞低沉,像是正極力壓抑著什麼似的。

  該死!他老是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是擺明了誘惑他嗎?

  「你想要我?」樊仲冥沒聯想到山魃同他暗示的話,逕自以為赤敖麟不過是個不解人事的小伙子罷了。

  「我答應你,我帶你一道上洛陽,但你不能再碰我了,如何?」

  決定了,帶他上洛陽一趟,就當是帶他開開眼界,讓他明白男人與女人的不同;要不然讓他憋出病來,若是有了斷袖之癖,那可得怎麼辦才好?

  「真的?」赤敖麟吐出的話語沉痛如悲鳴一般,雙眸已然染上氤氳的情慾,卻又不得不將滿心的欲潮壓入心底,硬是撲滅早已狂燒的慾火。

  無所謂了,橫豎先將眼前的事情搞定再說,而慾念這事兒……他早已經習以為常,再多忍一次也無妨。

  「真的,你先放開我吧!」再不放開他,若是他待會兒起了反應,要他這一張臉往哪兒擺才好?

  赤敖麟頓了頓,像是極為痛苦一般,隨即自樊仲冥身上離開,準備踏出他房間。

  「你要上哪兒去?你不是要同我一塊睡嗎?」樊仲冥不解地望著他,對於他的反應有點無法理解。

  「我回自個兒的房間去。」赤敖麟斜睨了他一眼,望著他散亂的髮絲落在白色的被子上,呈現出誘人的畫面,他不禁緊咬牙關,隨即快步離開,怕若是再多待一刻,自己會不顧一切地要了他。「記得你答應我要帶我去洛陽喔!」

  「知道了。」樊仲冥淡淡地回了他一聲,臉上旋即浮現一抹統紅的霞暈。

  天!他是個禁慾之人,怎麼方才教赤敖麟一撩撥,他竟然覺得……

  或許是禁慾太久的緣故吧,待上洛陽的途中,他非得順道洩慾不可。

  他可不要山賊當久了,就連自個兒的思想也被污染了。

  ???

  「總算是到伊闕了。」

  驅馬入城門之後,樊仲冥的神色更是欣喜若狂。

  自成都西山過萬里橋到夔州瞿塘石城,再下巫峽過西陵,到了襄陽再輾轉到伊闕,總算是離洛陽不遠。

  這一趟路水陸並走,忽而策馬狂奔,忽而搭舟越峽,雖賞盡千百山水,卻也花費他不少時間,原本預計約十來天的路程,竟然拖了近個把個月才到伊闕。

  說來說去,全都要怪赤敖麟這小子,像是蓄意一般,每到一站,總以見識不廣為由,硬是要他帶著他四處玩樂一番才行。

  他就說了,自個兒一人多自由,帶著赤敖麟白白浪費了他許多時間……不過,他倒也不是挺在意的,畢竟有他陪伴,一路上也不會無聊。

  「咱們下馬吧。」

  到市集,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群,樊仲冥便矯捷地下馬,快步往一旁的客棧走去。

  「咱們今晚要在這兒過夜?」赤敖麟跟著下馬,牽過他馬上的韁繩,交給客棧外的小廝。

  他前些日子裡不都是隨意地找個地方休憩,怎麼今兒個想住客棧?

  該死!很顯然的,他今天蘑菇的時間還不夠長,才會讓他們趕上一個城鎮市集,免去了在外頭野宿的機會。

  他之所以會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不讓其他閒雜人等瞧見樊仲冥一直不以為意的俊臉;不過,今兒個想逃過這一劫,看來是難了。

  才走入客棧裡,原本喧嘩吵鬧的一樓客座,突地一陣默然,而後傳來幾聲倒抽一口氣的驚艷聲,以及幾道細碎的低語。

  「是娘兒們?」

  「你的眼睛出了問題不成?那明明是男人!」另一名狀似公子哥兒打扮的人,不禁以扇遮面說道。

  「是男人!?」那問的人頓了頓,又道:「是男人也無妨,瞧他長得這麼俊,要是能與他銷魂一宿!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他話一說完,便與身旁的男子掩面謔笑,可一觸及赤敖麟冷悍恣戾的眼眸,卻又噤若寒蟬,直想要把自己藏起來,免得到時連自個兒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赤敖麟冷冷地環顧四周,直到整個客座都不再發出異樣的細碎聲為止,才隨著渾然不知情的樊仲冥走到掌櫃的身旁去。

  「客官,不知兩位是要用膳還是住宿?」掌櫃的一見生意上門,不禁眉開眼笑。

  「給我兩間上房。」樊仲冥也回以一抹淡笑。

  「可……只剩下一間房,客官。」

  「那也無妨。」樊仲冥不在意地道。

  「可是……」赤敖麟一聽,連忙想出言制止。

  天!光是這幾日露宿野外,他都已經快要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居然還要讓他與他共處一室!?

  難不成他是想逼他把他給吃了嗎?

  「你不想與我同睡嗎?」樊仲冥微揚起眉,燦亮如星子的炯亮眼眸直瞅著赤敖麟。

  這娃兒真是怪,愈是長大,他愈是弄不懂他的心思;在良村時,他不是老愛黏著他嗎?為何一出良村,他反倒避他如毒蛇猛獸一般?

  「我……」赤敖麟欲言又止,氣惱極了。

  該死!他也是個男人,不是嗎?他怎會不懂一個男人禁慾,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唉,對了,樊仲冥禁慾是出了名的,他又怎會懂得他的痛楚在哪裡呢?

  「好、好。」掌櫃雖見情勢古怪,卻也不打算出言打擾,忙不迭地喊著在客座間忙碌穿梭的店小二,要他趕緊將兩位客人帶到二樓上房。

  ???

  一進入房間,赤敖麟始終無法放鬆緊蹙的眉頭,反倒是讓自己躲在房間的一隅,不敢接近樊仲冥半步。

  「怎麼了?瞧你怪透了。」

  樊仲冥斜睨著他,將包袱放在木桌上,隨即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大口,不解地望著仍站在一旁的赤敖麟。

  真的,他發現他真的不瞭解他!

  明明是黏著他的,現下卻又避若毒蠍,要他如何能懂得他怪異的心思?

  「今晚好好地休息,明兒個才有精神好趕路。」赤敖麟侷促不安地睨了他一眼,隨即用店小二打上來的水隨意地潑了潑臉,再用衣衫抹了抹,便打算往房外走去。

  真要他今晚與樊仲冥同房,他真的沒有把握自個兒不會在夜裡變成了狼。

  「你要上哪兒去?」樊仲冥一頭霧水地望著他的舉動,疑惑地問道。

  「出去走走,瞧瞧這兒有什麼特別的。」赤敖麟隨意找了個合理的借口搪塞,便打算離開房間。「我同你一道去,順便帶你到一個地方走走。」一想到一路上這樣玩下來,倒是忘了要帶赤敖麟去開開眼界的事了。

  既然他要出門的話,不妨由他帶路,教教他如何成為男人。

  「去哪兒?」

  樊仲冥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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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要帶我出來瞧瞧的便是這裡!?」赤敖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眸,怒不可遏地暴喝。

  自他倆一出客棧,直到在這花樓裡坐下,他才真正相信,樊仲冥是打算帶他到這兒來見識、見識。

  天呀!他以為他仍是個不解人事的小伙子嗎?

  「我不帶你來,誰帶你來?」樊仲冥挑了挑眉,大呷了一口酒,隨即安撫著身旁受驚的花娘。

  瞧他一臉怒意,不禁令他也擰起眉頭。虧他還特意為他選了一間廂房,打算讓他在這兒縱情享受,就連花娘,他都為他包了一個晚上,他到底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你以為我需要發洩嗎?」赤敖麟狂怒地吼道,大掌突地往木桌上一拍,木桌立即裂成兩半,就連桌上的佳餚美食、醇酒文茶也全都傾倒一地,更是嚇得廂房裡頭的花娘個個面無血色。

  突起的漫天巨響立即引起廂房外其他人的注意,花樓的老鴇趕緊來到廂房裡!一見到裡頭劍拔弩張的氣氛,她趕緊拉上廂房的門,免得殃及其他人。

  「這位爺兒,是哪位姑娘惹您不高興了,不妨讓嬤嬤我再為你安排、安排,今兒個便算是我作東,爺兒千萬別生氣。」老館一見情勢不對,趕緊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只希望別被人砸了場子。

  「這位嬤嬤,勞你費心了,這裡頭壞了的東西我會賠償的,你放心吧。」樊仲冥淡笑著揮手示意,要裡頭的花娘以及老鴇先出去。「我兄弟心情不太好,你們先出去,待會兒再進來。」

  幾位花娘聽他這麼一說,飛也似地趕緊竄出廂房,就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會落得同那一張碎裂木桌的下場。

  「若是有意的話,大爺再喚我一聲,嬤嬤我一定會盡心招待兩位大爺。」老鴇一邊說,身子一邊往後退,口中喃喃低語地退出廂房。

  賠?她只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若是連這花樓也拆了,要她怎麼生活下去啊?

  待閒雜人等離開,樊仲冥神色自若地呷盡杯中酒後,便不悅地將之扔在一片狼藉之中,斂笑的俊臉上凝滿如霜雪般的冰冽。

  「今兒個帶你來開開眼界,沒有先同你說一聲算是我不對,你生氣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犯得著這麼火大,嚇走了一干花娘嗎!」他的嗓音低沉且充滿了隱忍的怒意。

  他心疼的不是白花花的銀子,而是那些受了驚嚇的姑娘們;他氣惱的不是赤敖麟的怒氣,而是他的態度!

  他記得他可不是這般教育他的,更沒有教他這般任由怒火攻心而不自抑。

  赤敖麟最受他疼愛的原因,是他那沉穩內斂、冷峻倨傲的個性,而不是現下動不動便發火的魯莽模樣。

  真是白活了,年歲愈增加,愈是收攝不住心神。

  「我嚇走了她們?我倒訝異自己怎會好心的沒殺了她們!」赤敖麟壓低嗓音,試圖抑遏心中狂燃的怒火。

  若不是想替樊仲冥留點顏面,他勢必會殺了那兩個偎在樊仲冥身邊的花娘;若是不殺,也必定會折斷那觸碰樊仲冥胸口的一雙小手。

  是的,他是在妒忌,妒忌那下賤的女人竟可以輕易地觸摸他極渴望擁有的身軀,他恨不得剁下那女人的雙手與那一張該死的唇,令她血濺四方,令她生不如死,所以他算是收斂了!

  「你說這是什麼話,你憑什麼威脅他人的性命?」樊仲冥倏地自椅子上站起,一雙怒目隱含著跳動的火苗。「你還真是好大的口氣,難不成你以為你還是山賊,還是赤虎寨的少主?」

  他早知道赤敖麟最難駕馭的便是他桀騖不馴的性子,更曉得在赤敖麟的心中沒有所謂的善惡之分,只是純然的某一己而活;但是,他倒沒想過他會在他面前顯現出這般頑劣的一面。

  「我沒這麼想!」赤敖麟怒然反駁。「我只是不想見她倆放肆地觸碰你的身體!」

  該死,誰還理那什麼山賊不山賊的!

  他在乎的是他,氣惱的是他,但是最恨的是自己;是他沒想過將自個兒的心意說明白,才會惹出這些風波。

  「什麼意思?」又來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腦子真是鈍了,否則他怎會老是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我要你、我喜歡你、我愛你,我不允許我以外的人接近你!」赤敖麟不再與他打啞謎。

  既然是愛著他的,他便要把自己所有的心情全都告訴他,好讓他明白自己所有的詭異古怪全都是為了他,

  「我知道。」樊仲冥慢條斯理地回道,頓了頓後,卻說出令赤敖麟為之氣結的話。「正因如此,我才會帶你上花樓,便是要你清楚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不同,免得你走上斷袖之途。」

  總算是說到重點,而這也是他願意帶他上洛陽的原因。

  「我……」赤敖麟頓了頓,仔細想著他話中的意思,突地醒悟,「你的意思是怕我愛上男人?」

  樊仲冥點了點頭,一徑地這般以為。

  「那麼,你是以為我不曾玩過女人,怕我有一天會因慾念難忍而找男人下手,所以才帶我到這兒來?」赤敖麟有點啼笑皆非,卻又有一股酸澀的情緒在胸口快速地奔騰衝撞,幾欲令他心痛難忍。

  原來他並不認同他對他的感情,他認為他喜歡他,只是因為在良村裡頭的女人皆有夫君,而獨身一人的他無處發洩,故會找個男人湊數?

  若真是那麼簡單,他又何須那麼痛苦!

  「難道不是嗎?」樊仲冥挑了挑眉,壓根兒不明白他眼眸中突地顯現的冷騖詭邪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些年來,是他教養他,教導他所有的事物,現下再多教他一樣,也是應該的吧!

  「當然不是!」赤敖麟略薄的唇上冷冷地揚起一抹笑,踩過橫在兩人之間的狼藉,一步步走向他。「你真以為我不會碰過女人?」

  他真的是太天真了,之前同山魃一同往南詔而去,一路上走過風花雪月,依山魃的性子,他怎麼可能禁慾?必定是會找他一同開眼界去,這重責大任,又何須落得到他樊仲冥的肩上?

  「難不成……」樊仲冥倏地想到,他與山魃到南詔去時,一路來回總得花上二十來天,而這之間……

  可既是如此,他又為何老愛觸摸他的身體?難道真如他所說的一般,他真是戀上了他!?

  還來不及把話問清楚,赤敖麟溫熱的唇已貼上他的唇,狂恣的舌在他驚詫的瞬間貪婪地探入其中,放肆地吸吮著,撩撥他許久不曾解放的慾望。

  待他回神,察覺到自個兒對他的吻起了些許反應,亟欲掙脫他的鉗制時,卻發覺他的雙手竟有力地反握住他的雙手,令他不得動彈,只能怔怔地承受他的誘惑、勾引。

  直到他濕熱的吻令他感到一股暈眩的飄飄欲仙感覺,幾欲無法遏制地回應他的吻時,他卻突然放開他的唇。

  「我愛你……」話落之時,赤敖麟已無法自這深沉的慾望中甦醒,他結實的身軀不斷地靠向樊仲冥,甚至以膝蓋摩挲著他。「瞧你都有反應了,應該不會拒絕我吧?」

  樊仲冥一聽,不禁漲紅了臉。見鬼了,這是什麼鬼話!?

  什麼叫作有反應?

  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禁慾多年之後,在他如此邪魅地撩撥之下有了反應,也不能說是因為他吧!

  天!他知道現今大唐最盛行的便是美人與孌童,但是他都快三十了,不再年輕,長得也並不標緻,壓根兒跟孌童構不上邊,他為何……

  「你有話慢慢說,先放開我。」情急之下,樊仲冥也只能先退而求其次的妥協,再找機會溜走。

  「不要,我一鬆手,你便會跑了。」赤敖麟幽閣的雙眸裡淨是一片瑰色的氤氳情慾,今兒個夜裡無論如何他是要定他了。

  「你……」他何時成了他肚子裡的蛔蟲?「我不會的,你先放開我。更何況,就算你喜歡我,也不能一意孤行,總得要兩情相悅吧!」

  赤敖麟灼熱的眼瞳直盯著他,映出他困窘羞赧的俊臉,一閃神!雙手便鬆了。

  樊仲冥逮住機會,立即點了他的穴,隨之足點數步,直接從窗口翻掠而出,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你會後悔這麼對我!」上一次不願意衝穴而動,是因為他以為樊仲冥會回來幫他解穴,但這一次,他知道他鐵定不會回來幫他的。

  赤敖麟的雙眸直視前方,運行內力在體內恣流,不消一會兒,他便已衝破鉗制,移足翻出窗外。

  ???

  回到客棧的樊仲冥,才剛踏入房裡,還來不及擔心自己將赤敖麟一個人留在花樓裡妥不妥當時,已然落入一副結實的胸膛中,鼻息之間所聞到的,皆是赤敖麟醇厚的氣息。

  「辛苦了。」赤敖麟一把將他拖到床邊,制伏在床榻上,刻意減少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

  「你怎會回來了?」樊仲冥難以置信地瞪大黑亮的眼眸,雙手早已忘了掙扎,任由赤敖麟拉出他腰間的革帶,捆綁住他的雙手。

  他明明點了他的穴,他怎會回到這裡?就算他沒被點穴,他的輕功也快得令他驚詫不已。

  「你已經有一年多不曾與我過招了,自然不會知道我的武功增進得有多快。」赤敖麟淡淡地道,俊臉上有著一抹黯然,但他隨即褪去短衫,露出如硬石般結實迷人的肌理,精壯得無一絲贅肉。

  隨後,他緩緩地扯開樊仲冥的衣襟,露出一身蜜色的肌膚,雙手不禁放肆地在上頭摸索著這他渴望已久的身軀。

  「敖麟,別鬧了!」在望見他的指尖緩緩地刮過自己敏感的胸膛時,樊仲冥才想起要掙扎,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在何時已被他捆綁住。

  「你認為我的作為……只是在鬧!?」

  赤敖麟的指尖一頓,神色一凜,幽如孤星般的眼瞳中迸射出冷冽的光痕,直直地射人樊仲冥眼中,令他不由得一顫。

  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身體!

  直到此時,樊仲冥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真的想要自己的身體。

  可他不曾想過這種事,更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最疼愛、視如手足的赤敖麟會這樣對待他,這令他……

  難以接受!

  他也是個男人,儘管他不常接近女人,但那是因為他有禁慾的習性,並不表示他需要個男人。

  「敖麟,儘管你喜歡我,但你也不能這般待我。」斷袖之事,自古便有所聞,而或許是因自己曾經是個山賊,遂對於這種事並不感到不妥,甚至以往在魍魎寨時,他也瞧過手下們搶下貌美的男童或男人。不過,他倒是沒想過有一天這事會落到自己身上,而且是敖麟成為刀俎,他倒成了待宰之魚。「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原是想溫柔待他的,原是想用自個兒的心慢慢地感動他,然而樊仲冥無情的言語卻告訴他一切,告訴他——他永遠都無法接受他。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強作君子?

  他是個山賊,向來懂得掠奪與強搶,哪裡有那麼多規矩,捆手綁腳地困往自己的慾念?

  幾乎是自暴自棄,赤敖麟倏地褪去樊仲冥身上的衣物,讓他一身光裸地袒裎在他面前,欣賞著他因羞赧而染上紅暈的身子。

  「赤敖麟,你太放肆了,儘管我已不是山賊,可我也是辛苦護你長大的魍魎寨二當家,而你竟然是這般報答我的恩情!」羞赧與恥辱爬上樊仲冥的心頭,令他口不擇言地怒咆著。

  他從不冀望赤敖麟會回報他!但……他也不允他恩將仇報!

  赤敖麟置若罔聞,高壯的身軀壓在他身上,大手已然滑至他的小腹間,像是挑釁一般,隨著他的怒罵更加放肆地往下摸索。

  「看來,你並不是那麼厭惡。」

  「赤敖麟,你這狗娘養大的王八蛋!」樊仲冥豈會不知道自個兒的身體起了什麼反應!

  「我是不是狗娘養大的,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倒是知道這幾年,我是依偎著你才活下來的。」赤敖麟絲毫不將他的怒罵放在眼底,彷彿這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赤敖麟狂傲的回話,簡直令樊仲冥羞憤欲死,卻又無力抵抗他一身的蠻力。

  早知道有一天他會這般待自己,打死他,他也決計不會教他功夫。

  「別再嘴硬了,告訴我,你也需要我!」赤敖麟宛如惡鬼一般,凌厲地折磨著他的軀體,更要他開口求他。

  樊仲冥胡亂地搖頭,任憑他詭邪地挑逗他的心魂,直到他感到一股狂烈的熱源在自己身軀裡亂竄,急欲湧出關口,撩亂他試圖控制的慾念終究潰散決堤。

  他緊閉雙眼,感到一股無以遏阻的羞憤在心底恣走,卻同時也感到一陣酥麻的戰慄竄過全身,只能任由軀體滿足於這般地釋放。

  他又惱又怒、又羞又赧,以為一切到此為止,孰知……

  他這才明白,現下才是苦難的開始。

  於是他使出全力往後退,他卻欲罷不能地欺上他的身子,直到他的背抵在床柱上,已然退無可退之時,正欲出聲遏止,卻已來不及。

  「嗚……」樊仲冥試著不讓撕裂般的痛楚逸出口,卻無法抵擋他所造成的疼楚。

  「疼嗎?」赤敖麟倒抽一口氣,緊咬住牙。

  「敖麟,不要!」

  他的雙手被革帶捆綁,雙腿也在他的鉗制之下,任由他帶領著自己翻雲覆雨,衝上凌霄,再跌入黃土;忽而激顫不已,忽而痛楚不堪,令他的心神反覆地游移在喜悅與痛苦的邊緣,幾欲瘋狂。

  「仲冥……」

  赤敖麟將身子低伏在他身上,任由濕熱的軀體緊緊相貼,任由慾念的大海襲向他,將他狂捲,直到將他淹沒……

[ 本帖最後由 autokaka 於 2016-6-30 13:4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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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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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冥,你是不是好一點了?」

  耳邊傳來赤敖麟擔憂的低柔嗓音,一時之間,樊仲冥在迷迷糊糊之中,還以為赤敖麟強要他身子的事全是一場夢。

  但……他突地想到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赤敖麟會那麼擔憂地呼喊他的名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想張開雙眼看清眼前的景物,卻覺得眼皮像是壓上千斤重的東西一般,沉重得令他睜不開,想抬起手,也覺得酸軟無力;慢慢地,他才發覺自己全身像是火燃一般的熾燙。

  甚至,他感覺到股間有著被撕裂般的酸麻辣楚,疼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仲冥,全是我不對,我不該那般硬來,不該強要你的身子,讓你落得這般痛苦……」赤敖麟的嗓音裡有著濃濃的歉意。

  真的,若是他知道事情會變成這般,他絕對不會放任自個兒的慾望這般傷害他的。

  聞言,樊仲冥不禁蹙緊眉頭,思索著他話中的意思。

  突地,他奮力地睜開酸澀的眼眸,望入一張擔憂不已的俊臉。

  不是夢,他是真的要了他的身子!?

  「你……」

  「先不要說話,你現在還很虛弱。」見樊仲冥打算說話,赤敖麟趕緊端來一杯茶,稍稍地扶起他的身子,讓他喝下一點溫熱的茶水潤潤喉。「大夫說你還需要多休息,你就躺著吧。」

  樊仲冥望著他滿是歉疚的臉龐,柔順而疲憊地躺下,黑亮的眼眸裡有著濃厚的疑問,等著他為他解答。

  「我怎麼了?」

  「你……」早知道他一醒來定會這麼問,而自己也已經想好要怎麼回答他,但一見到他燦亮不解的眼眸,他卻突生怯意。

  樊仲冥疲憊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眸直盯著他,隱隱約約間,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硬生生地竄上他的心頭。

  「大夫說你有點傷到內腹,所以引起發燒,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他有點生硬地將話帶過,才想要偷喘一口氣,卻突地想到一件事,便又大著膽子問:「我同大夫要了一點金創藥替你抹在股間,你應當會覺得舒服一點的,現下還疼嗎?」

  赤敖麟不說便罷,一說完後,立即令原本一頭霧水的樊仲冥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聯貫在一起,怒得他倏地坐起,卻又因為疼楚而躺下,緋紅的俊臉上寫滿悲憤與痛楚,倏地轉向床內側去,不願再看他一眼。

  「我知道我錯了,仲冥。」

  赤敖麟痛苦地低喊,大手正欲碰上他的肩頭,卻被他怒不可遏地制止。

  「別碰我,也別叫我的名字!」樊仲冥縮起身子,將自己全然包裹在被子下,卻又突地想到,「你找大夫來看我?」

  赤敖麟愣了半晌,隨即點點頭,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大夫可有看到我的身體?」他謹慎而小心地問,一顆心在他的胸口急遽跳動,幾欲蹦出胸口。「當然,不看你的身體,他又怎能診治你的病?」像是他問了多愚蠢的問題似的,赤敖麟略帶不解地回答。

  「你是指大夫看過我這被你玩弄過的身體!?」

  他的眼眸裡滲出亮光,透著微紅的血絲,令赤敖麟不由得一顫,這才發現自個兒多話了。

  「我……」

  「你該死!」

  樊仲冥顧不得自個兒的身體有多虛弱,硬是要爬起,當被子滑落時,他才發現自己此刻正宛如初生的嬰兒一般,無一絲衣物蔽體,登時無力地倒回床榻,有著欲哭無淚的悲哀。

  天!他當年真不該救他的,不該要他與自己一同到西山去,不該教他一身武功,更不該讓他有機會欺了自己的身體!

  原以為天底下就那麼一個紅蓮修羅伊于棠,然而,如今他卻發現他的身旁還有一個地獄惡鬼赤敖麟,正無情地蹂躪著他的心神。

  他這般待他,究竟要他如何面對他?要他如何再心無芥蒂地接受他的擁抱?

  他一直是最疼他的,在他能容忍的範圍之內,他總是竭盡一切切地包容他,可這並不包括讓他這般的玩弄他的身子!

  什麼情呀愛的,他壓根兒不瞭解,也不打算瞭解,他卻……

  「仲冥。」

  赤敖麟望著他泫然欲泣的俊臉上漾滿哀戚的悲歎,不禁更挨近了身子,想要給他一個擁抱,卻被冷冷地推開。

  「你現下對我起誓,說你不會再這樣待我!」樊仲冥斂下哀惋神情,神色森冷地斜睨著他。

  赤敖麟望著他決裂的神態,感到心底浮上狂肆的悲慟。「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

  他仍是不懂自己的眷戀有多麼癡傻,對他的愛憐是多麼堅實……

  但這一切全都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與慾念破壞兩人之間的關係,只為那短暫一夜的繾綣,而被影響了未來。

  可……若是他連現下都無法掌握的話,談未來是否太遙遠?

  「那你永遠都不用再叫我的名字,也不用陪我上洛陽了。」樊仲冥冷冽淡漠地道,燦如寒星的眼眸中有著一絲猶豫不決,然而他仍是狠下心來。「隨便你要回良村,或是上哪兒去,都與我無關!」

  他將他當成自己的弟弟一般寵溺著,自然對他有著一份難以割捨的情感,不過,他更該讓他明白自己的心;他永遠不會接受這份愛戀,不僅是因為他與他皆是男人,更因為他在心底深處隱隱感到赤敖麟無情的侵犯!

  「我不走,我說過了,無論你走到哪裡,我一定會跟在你身旁,你是趕不走我的!」赤敖麟毫不考慮地回道。

  他苦戀兩年的愛,豈是那麼簡單便能放棄?

  若是能夠放棄,他又何苦折磨自個兒的心,更不惜傷害他來滿足自己?

  他沒有退卻的道理,更沒有打退堂鼓的理由,只要兩人皆在這紅塵之中,他就不信他可以拒絕他一輩子!

  「隨便你。」不知為何,樊仲冥好似鬆了一口氣似的。「你出去,我要休息一下,我好累。」

  他已陪伴他近五年,一時間要他離開,他亦是不捨,遂赤敖麟的回答恰巧免去了他心中優柔寡斷的左右為難。

  隨他吧,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可以任他予取予求。他只是累了,待他休息一下後,他再同他好好地說清楚。

  赤敖麟沒再說什麼,只是坐在床畔,一雙退去戾氣、只餘柔情似水的眼眸蘊涵著無限深情,只是方睡著的樊仲冥並沒瞧見。

  不過,那全都無妨,對赤敖麟而言,一切才剛開始,到底樊仲冥的心會不會落在他的手中,只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

  ???

  翌日,身體仍未復元的樊仲冥迫不及待地起程,絲毫不將赤敖麟的勸阻掛在心上,一意孤行的往洛陽而去。

  赤敖麟只能默默地策馬跟在他身後,直到夕陽西下,才進入洛陽城。

  尋著探子回報的地點,樊仲冥躍下馬,手執著韁繩,步行於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大街上,壓根兒不理睬身後的赤敖麟是否已被人群衝散,逕自往街尾走去,總算在街尾人煙較稀少的一間鋪子前停下。

  像是歇業的鋪子外,停放著一輛華麗的馬車,上頭懸著官宦子弟才能懸掛的明黃色珠穗,不禁令樊仲冥不解。

  才走上前,他便讓兩位佩刀護衛攔下,這下子他更是難以理解,一揮手欲進入裡頭時,兩位護衛忽地拔刀抵在他的頸項上。

  「不得入內!」護衛冷冷地撂下話。

  樊仲冥挑了挑眉,腦海中不斷地飛掠過各種可能,還來不及詢問,身後的赤敖麟已然出聲,令他措手不及。

  「你們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阻止?」赤敖麟肅殺的隱黯眼眸直視著那兩位護衛擱在樊仲冥頸子上的大刀,大手緊握著腰間佩帶的長劍,一觸即發的殺氣銳現。

  「放肆!」兩位護衛見來者不善,再度出言遏止他倆向前。「我倆護送天成公主至此,閒雜人等皆不得進入!」

  「什麼公主不公主的,我們要找的是裡頭的伊于棠。」赤敖麟閃身至樊仲冥身前,緊握劍柄的手背上青筋爆現。

  什麼玩意兒,管他什麼公主,今兒個他們竟敢把刀子擱在樊仲冥的頸子上,這遠比擱在他自己的頸子上更令他感到怒不可遏。

  「你!」兩位護衛見勸阻無效,欲向前將之驅離時,鋪子裡卻傳來一陣低沉輕柔的男音。

  「吵什麼?」來人定睛望著眼前的樊仲冥,驀地一愣,怔仲了半晌,倏地喊了一聲:「毗尼!」

  「泫紜?」樊仲冥聞聲望去,望見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容,不禁也驚愕地喚出他的名字。

  「外頭到底在嚷嚷些什麼?」

  鋪子裡走出一位酷似木子宓的女子,而後又走出一位木子宓,身旁陪伴著的是伊于棠,今樊仲冥不禁錯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我以為是誰來了,原來是仲冥。」

  一干人全都落座於鋪子裡的小廳子裡,伊于棠雖已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但雙眸之間的詭邪仍不能輕易地卸除;只見他挑了挑眉,薄薄的唇角一抹邪肆的笑意乍現。

  「你還好意思說,把我一個人放在西山,自個兒跑到這兒好命地雙宿雙棲,任我在西山自生自滅,若不是派出探子尋你,只怕是要我找上一生都找不著。」樊仲冥許久不曾見到他,笑意全寫在俊臉上,而炯亮的眼眸更是不經意地瞟到天成公主旁的石泫紜身上。

  世事難料,算來由命不由人;他怎樣都想不到,竟可以在十幾年之後再遇到知己好友。

  「不過,我倒沒想到原來大嫂與天成公主是雙生姐妹,更想不到天成公主會下嫁泫紜的大哥,而讓我遇見了十多年不見的老友,這實在是太巧了。」

  十幾年的浪跡天涯,居然還能夠讓他再遇見石泫紜!

  實在是令他大歎命中注定,該是有這麼一段緣。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毗尼,若是大哥知道你在這兒的話,一定會更開心。」石泫紜不改往常的笑臉,萬般地感謝老天的安排,感謝老天讓他與這世交好友於亂世後再相逢。

  「別再叫我毗尼了,泫紜。」不知道已有多久不曾聽人喚起他的小名,聽起來除了感動外,還有一份不願想起的悵惘。

  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他早已經忘了十多年前的富貴生活,現下再想起來,不過是過眼雲煙,他不想再說,也不願再提起。

  「有什麼關係,你也可以喚我一聲貝葉,我一點也不在意。」他與樊仲冥同樣歲數,當年石樊兩家是世交,遂在他們尚小的時候替他們取了與佛有關的小名;一個意為佛經,一個則是戒律的意思。

  石泫紜如往常般地笑鬧,雙手緊摟住樊仲冥,宛如當年的兩小無猜,卻令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赤敖麟怒紅了眼。

  為了不讓樊仲冥再發怒,他努力壓抑自己,不想因為這等小事而惹得樊仲冥的好興致全都沒了。

  不過,當石泫紜的雙手緊抱住樊仲冥的時候,便已不算是小事;若不是使勁地握住雙拳,他實在怕自個兒會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而冒失地襲向他。

  「我道仲冥的性子怎會恁地冥頑不靈,原來是名字上出了問題。」伊于棠淡淡地笑道,雙手緊摟住嬌妻木子宓,詭邪的雙眸卻沒放過充斥在赤敖麟眼眸中的狂妒怒火。「難怪當年他老是要我收手別再殺生,我還啐道山賊豈能像他這般窩囊,原來全都是他的名要他守戒律。」

  他的眼中帶著戲語的笑意,像是明白了赤敖麟眼中的光芒意思。

  「可今兒個時辰已晚,我必須趕回泱漭在洛陽的住處,遲了他會不開心的。」李宸見大夥兒的氣氛挺好的,雖想留下卻又不得不開口,實在是石泱漭發火的模樣太令她害怕。

  「是嗎?」木子宓有點不捨地道。

  真的好不捨呀!這一次若不是石泱漭湊巧到洛陽來,哪裡能夠讓她們姐妹倆見上一面呢?

  長安與洛陽,好遠哪!

  「只要人還在,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石泫紜笑了笑、站起身,跟著李宸往屋外走去,又不時回眸望著樊仲冥,意味深長地道:「毗尼,你可別忘了要與我聯絡,可別忘了我這個老友。」

  依他的聰明絕頂,他豈會看不出伊于棠所看出的一切?

  偏他的性子與伊于棠一般,向來是最愛戲弄人的,只要能夠惹得他人氣得牙癢癢的,他便覺得開懷。

  更何況,與樊仲冥多年未見,將他戲弄一番又何妨?

  ???

  待送走了李宸與石泫紜後,鋪子裡已不復方纔的熱鬧,卻多了一分滯悶,濃濃地籠罩著赤敖麟。

  自始至終,他全然不懂得他們在談什麼;他識得樊仲冥是在五年前,對於他五年前的一切全是空白。

  該死!既然要他愛上他,為何不讓他早一點與他相遇,為何不讓他的歲數能夠與他相襯,而不是差距了近八年!

  八年!別說八年,光是一年便能夠讓樊仲冥把他的心遠遠地拋至他的視線之外,讓他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是?」

  伊于棠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開口詢問一旁的樊仲冥,唇角勾著淡淡戲謔的笑意。

  「是赤敖麟,赤翔的獨子,你倒是把他給忘了。」樊仲冥輕笑,眼眸中有著跳動的亮光。

  「哦——」他故意把語音拖長,才緩緩地道:「是當年在九龍山上,你把他救下來的那個小鬼。」

  「長這麼大了?」一旁的木子宓像是難以相信他的成長一般,怎麼才一陣子不見,他便長得像座山一般高?

  不過,不變的是那一雙眼眸,那一雙看來狡黠又聰穎的眼眸。

  「都五年了。」樊仲冥揚著溫煦的粲笑,卻在轉身望見赤敖麟熾熱的眼眸時,倏地斂笑。

  天!一連串的事情下來,他都忘記之前發生的事了。

  該死!這個小鬼怎能在伊于棠面前以那種眼神望他,難道他不知道伊于棠之所以被稱為修羅,不單是因他殺人不眨眼,更因為他有一雙洞悉人心的眼眸嗎?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那精銳的眼眸。而且他的眼神竟活地露骨,連他都瞧得一清二楚,那伊于棠……

  樊仲冥抬眼望向伊于棠,倏地發現他掛在嘴邊的笑多了一抹詭譎,不禁令他膽戰心驚。

  「還是個娃兒。」伊于棠淡淡地笑道,語氣中有著蓄意挑釁的意味,一雙魔魅的眼眸直直地望入赤敖麟怒不可遏的生澀性子裡去。

  「我已是弱冠之年了!」赤敖麟狂怒地站起身,一雙冷肅的眼眸裡有著不亞於他的魔魅。

  該死的男人,對他,他已經忍無可忍,他居然敢放話再刺激他!

  是的,他的命是他給的,遂他才能活到現下,戀上樊仲冥,遂他合該感謝他的,不過,這必須在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的前提下。

  「不過弱冠,還算是娃兒,宓兒!你說是不?」伊于棠淡淡地道,眼眸中漾著一抹只有木子宓才明白的戲弄。

  木子宓古怪地望著他,心愕於他的壞性子怎麼說來便來,絲毫不理睬赤敖麟是否受得住他這樣的戲弄,但她仍是順從他的意思,乖巧地點了點頭。

  「你!」赤敖麟渾然不知自己已成伊于棠的甕中鱉,不出伊于棠所料地使起性子,抽出腰間的劍,立即宣戰:「與我比試、比試,你才會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個娃兒!」

  五年前他不敢說,但是五年後,他覺得他可以搏上一搏;他就不信他五年來的辛苦全都是白費的。

  「我才沒有與娃兒比試的興致。」伊于棠笑得依舊詭邪,仍是坐在椅子上,用一雙邪魅的眼看向他。

  這幾年來試著過得平淡一點,也著實讓他享受到所謂平淡的幸福,但……或許他是一個不適於平淡的男人吧!遂他必須在生活裡找一點樂趣,找一點不一樣的刺激,滿足他體內放肆的邪念。

  「你!」赤敖麟怒髮衝冠,舉起長劍便打算往他刺去,可在電光石火間,在他高舉的手中迸射出銀光之際,他望見木子宓與樊仲冥在同一時刻衝向伊于棠的身前,欲替他擋不那一劍,令他不由得縮回手中的長劍。

  該死!為什麼他要護著他?

  難道伊于棠之於他的地位,遠超過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減緩力道縮回長劍的赤敖麟,不禁怒目瞪向站在他身前的樊仲冥,緊握的雙手微微地滲出血絲。

  「你太放肆了!」樊仲冥不理睬他眥目欲裂的模樣,反倒是對他暴喝了一聲。

  他算是受他教養的,故他算是頂著他師父名號的人,而他現下這麼做,豈不是將他的臉都丟盡了!

  而已依他對伊于棠的瞭解,他猜想伊于棠一定是看出了赤敖麟的癡狂愛意,遂故意挑釁赤敖麟。

  這一切全與他當初所想的不同,全都是赤敖麟拂亂了他早已經布好的棋盤,令它散亂不成局。「我……」他瞪大陰鷙的眼眸,暴戾地幾欲泛出紅絲,心痛不已。

  該死!在他心中,他也只是一個娃兒,遂不管他做了什麼事,他都會把他當成個不懂事的娃兒一般斥責?

  由伊闕趕到洛陽,他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淡漠得令他生畏,卻又狂怒不已,然他依舊不敢接近他半步。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他,然而他似乎當作沒看見一般,硬是將他的心意徹底地棄之如敝屐。

  「別吵了,先過來用膳吧。」木子宓斜睨了一眼帶笑的伊于棠,不禁好心地為他倆化解怒火。「適巧宸兒走了,而我卻開心過了頭地多備了兩人份的飯菜,你們就一起用,今兒個在這兒住下吧。」

  木子宓歎了一口氣回頭凝望著她最愛的夫君,瞅著他眼眸中的戲譫笑意,只能搖頭。

  她的夫君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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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晚膳之後,伊于棠想捉弄赤敖麟的心並沒有改變,他故意告知赤敖麟和樊仲冥兩人只有一間空房,硬是要讓打擾他新婚生活的兩人不得安寧。

  橫豎是他們自動送上門來的,也莫怪他一時興起,非得要他們付出擾亂他的代價不可……

  ???

  一同進入房裡的兩人皆沉默不語,樊仲冥坐在床榻上,赤敖麟則是以著一雙詭魅難測的眼眸直盯著他。

  誰也沒有先開口,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這凝滯的鬱悶氛圍,幾乎要把他們兩人壓搾得不成人形。過了好半晌,直到桌上的燭淚堆積成小丘,赤敖麟才驀地開口。

  「來到這兒,你看來似乎開心多了。」不開口倒好,一開口便是又酸又澀的妒意湧現。「怎麼,見到睽違五年的愛人,一定很開心吧?」否則他又怎會一心只想趕到洛陽?

  赤敖麟冷哼一聲,試著讓自己別再介意,別再回想當樊仲冥望見伊于棠時,那眼眸之中閃動的燦亮;別再想當石泫紜擁抱他時,自他眼中流瀉而出的愉悅光痕;別再想……

  該死!他怎能不想?

  他狂愛著他,癡戀著他,想他、念他,任憑一顆心痛楚難堪,他依舊遵守著樊仲冥要求的禮教;但他們卻輕而易舉地進入他的心中,如此輕易便獲得他的回眸一笑!

  他到底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他試圖平息的妒意狂肆地在心底翻攪,教他愈是努力抗拒這教人惱怒的情緒,卻愈只能任之過分地欺壓他的心,如排山倒海般地淹沒他,反反覆覆、波譎雲詭的擾人思緒硬是又酸又澀地鑽入他的魂魄中,肆無忌憚且放縱地在他的心底竄流,擾亂他強自鎮定的心神。

  他是在自欺欺人!

  他用甜蜜的謊言教自個兒不可退卻,而樊仲冥卻是恁地殘忍,硬是用他無情的舉止傷害他眷戀他的心。

  他知道情愛不該勉強,但他所付出的一切,怎麼能夠這麼簡單地隨著他的否定而消失無蹤?

  他不是神、不是佛,怎能忍受自己付出的愛得不到回報?

  他要,管他是同情抑或手足之情,他定要他的回報,他付出多少,便要他還他多少,儘管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作法。

  是愛、是戀,是他心底不願放棄,才會苦得自已心如刀割!

  「你在說什麼?」樊仲冥聽到他的一番話,不禁開口駁道:「你當所有的人都同你一般?」

  他怎能如此污蔑他!?

  伊于棠像是他的兄長一般,他尋了他五年,是真切的手足之情,他怎能說得彷彿他戀上了伊于棠一般!?

  那不只是輕蔑了他,更是間接褻瀆了伊于棠!

  「不對嗎?我說錯了嗎?」赤敖麟突地轉過身子,如寒星般孤傲的眼燃著詭魅的火焰,任之灼燙了樊仲冥的心神。「若不是喜歡他,你又何必像隻狗兒見到了肉一般的興奮?」

  想誑他?他是把他當成了瞎子,以為他沒有眼睛可以看嗎?

  他眼眸中閃爍的燦亮不是愛,他俊顏上的喜悅不是愛,那麼,他所看到的到底算是什麼?

  只是純然的手足之情?

  那可真是笑話了。

  他待在良村五年,從來不曾見過他笑得如此開懷,不知他的笑是恁地攝人心魂,甚至當他帶著大批財富回良村時,他也不曾見過他怎地開懷過;若樊仲冥對伊于棠的感情不是愛,那究竟什麼才是愛?

  「赤敖麟,你的嘴可真是自得令人難以忍受,」樊仲冥緊咬牙關,驀地站起身,俊顏略微向上揚,瞅視他暴戾肅殺的眼眸。「我想要怎麼著便怎麼著,你以為你管得了我嗎?」

  該死!他已經很努力地試著去瞭解他,豈料他竟是恁地無理取鬧,放肆地傷害他對他的感情!

  這份感情只是純然的手足之情,或許並不是他想要的,但那是他僅能給予的了,再多……他無力給予!

  難道不能只當兄弟嗎?

  他是那麼地疼他、寵他,真心把他當成自個兒的兄弟看待,為何他非要破壞這一切不可?

  ???

  「你說什麼!?」赤敖麟難以置信地望著樊仲冥,隱晦的眼眸裡迸射出冷厲的光痕。「你的意思是說……你真要伊于棠!?」

  這是什麼鬼話!

  他以為他不要男人,以為他是因為他是男人而不要他,然而他卻告訴他,他要的是伊于棠?

  這代表他是能夠接受男人的,是不?若真如此,那他為何不接受守護著他的自己,偏要伊于棠這寡情薄愛的男人,難道自己比他差嗎?

  「我!?」天!他什麼時候這麼說了?他不過是說……

  「你為什麼不要我?」

  赤敖麟驀地擒住他的肩頭,雙手使勁地搖晃著他,粗嘎的嗓音裡有著濃濃的傷心。

  樊仲冥突地想到那一夜,亟欲掙脫他,然而他的雙手才剛往前想推開他,便讓他粗暴地將之擒制於自己的頭頂上,溫熱的唇隨即貼上他的。

  赤敖麟不斷地告訴自己別再嚇到他了,偏偏他的話總是刺得他疼痛難忍,令他必須抓到一點依靠,才能令自己不至於被痛楚吞沒。

  他的大手緊擒住樊仲冥的雙手,憑恃著身材上的優勢將他壓到一旁的床榻上,肆無忌憚地探索著他的身體。

  大手狂恣地扯掉樊仲冥束在腰間的革帶,扯開他的長袍,拉扯裡頭的單衣,露出他蜜色的胸膛,令他瞧之不禁迷醉。

  他倏地結束熱切的吻,將唇緩緩地移至他的胸膛,覆上他胸前的果實,以舌卷吻、舔吮。

  「住手,你這個該死的娃兒!」

  樊仲冥驀地漲紅了臉,想要踢動雙腿以掙脫他,卻被他的雙腿夾住不得動彈。

  「娃兒是不會做這種事的。」赤敖麟突地低低地笑了兩聲,大手殘忍地扯掉他單衣的繩結,褪去他的長褲。

  「赤敖麟……」樊仲冥才剛要制止他,卻因為他的碰觸全身驀地一顫,仿若痙攣竄過全身般,引起一陣陣令人悸慄的輕顫;即將逸出口的怒吼,頓時化為輕柔無助的呻吟。

  天!他怎麼會……

  樊仲冥羞愧得連蜜色的肌膚上都透著誘人的紅暈,今他直想將自己藏入被子中。

  「噓,你不想被伊于棠聽見吧?」赤敖麟威脅道。

  雖然他是不甚在意,不過,他相信樊仲冥絕對不會希望自個兒的呻吟聲穿過這老舊的木牆,傳到伊于棠耳中去的。

  樊仲冥一聽,果真立即噤口。然而,他簡直無以隱忍這情慾心的戰慄。

  「舒服嗎?」

  像是鬼魅的低語一般,赤敖麟欣賞著他如雲霞般紅艷的臉頰。

  「住口!」

  樊仲冥怨慰地瞪視著他,卻又不能不理會他在自己身上引起的銷魂狂浪,只能低低地喘息著,拚命隱忍幾欲沖關的慾望。

  望著樊仲冥微啟的唇低低地喘息著,像是在邀請他品嚐一般,赤敖麟不禁俯下身子,霸氣地探入他的口中撩撥他的慾望,色引他的情慾。

  他想要他主動開口,告訴他他很需要他,在正常的情況之下或許很難,但是在意亂情迷之際,在憤張的慾望影響下,很多事都很難說。

  赤敖麟倏地加重手上的力道,令樊仲冥似在雲端上翻飛一般,亟欲衝上更高的天際,無奈卻……

  樊仲冥感覺到他下的力道突然消失,倏地睜開迷濛的眼眸,望向赤敖麟邪氣的俊臉。

  「求我。」他輕柔地道,極為詭魅,以著令人無以抗拒的魔力挑逗他的身心。

  「你……你說什麼?」

  樊仲冥粗喘著氣,有點不能理解他突來的話語。

  「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你需要我,你想要我,那……我就可以滿足你的慾望。」

  他粗啞的嗓音,低低柔柔地像是裹上一層淫藥似地誘引著他,等待他走進他為他所設下的陷阱。

  樊仲冥這才明白,頓時感到身體一陣酸軟,全然使不上勁,只能無助地任由慾念四處流竄,尋找惟一的出口;他不禁暗斥自己怎會變得恁地軟弱,竟任他予取予求!

  早知道有一天會如此,他便不會為了不再殺生而放棄武藝,反倒會更加勤練功夫,不讓赤敖麟有任何欺凌他的機會。

  「你決定吧。」

  樊仲冥不斷地悶哼著,俊顏上淨是細碎的汗珠,全身火熱得像是在正午的沙灘上滾過一圈似地難以忍受。

  「求你……」他終於吐出哀求。

  簡短的話語,顯現出他的不願,卻又無力遏阻他的魅惑的無奈。

  「你要做什麼?我不要,不要!」

  「我會溫柔一點。」赤敖麟察覺到他的低泣聲,於是趴伏在他背上舔吻著他的耳垂,輕柔地安撫他。

  「啊……」不知為何,樊仲冥竟隱隱感到莫名的喜悅與痛苦在他體內迸現,交錯縱橫地相互較勁,刺激著他體內深處的渴求。

  他不自覺地低吟出聲,隨即趕緊噤口,卻又無法承受那如浪濤拍打般的慾念衝擊的猛烈力道。對赤敖麟而言,他不經意逸出口的呻吟,莫不是對他最大的鼓舞,迷亂地在他蜜色的背上印下一點一點的烙痕,恣情地迷失在樊仲冥模糊不清的囈語中……

  ???

  天一亮,望著依舊熟睡的樊仲冥,赤敖麟不禁漾起心滿意足的微笑。

  先不論他是否接受他,光是昨兒個夜裡樊仲冥的熱情反應,便讓他覺得自己為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值得了。

  忽地,樊仲冥翻了翻身,像是極不舒服似地皺擰了眉頭,隨即睜開雙眸,卻沒料到,映入眼眸的居然是赤敖麟濫於言表的柔情,令他不禁錯愕,霍地往後一退,登時感到股間傳來一陣痛楚。

  「小心一點。」赤敖麟趕緊伸出長臂扶住他,免得自己又會心疼。「以後你便會覺得舒服一點。」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樊仲冥一聽,驀然想起昨夜赤敖麟的霸道,以及自己不知羞恥的呻吟,不禁面紅如火燒。

  「又怎麼了?」

  赤敖麟望見他的反應,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馬上光裸著身子走下床榻,自自個兒的包袱裡取出藥瓶,再走回床榻,欲翻過他的身子。

  「你要做什麼?」

  樊仲冥任由他翻過身子,卻在感到他的指尖在自己股間游移時,驀地轉回身子,羞紅了臉地暴吼。

  「幫你抹藥。」赤敖麟壓根兒不理睬他的反應,蠻力一使,便讓他服服帖帖地任由他上藥。「你要是再嚷嚷,待會兒若把伊于棠吵上門來,我可不知道他看到這光景會有什麼想法。」

  樊仲冥一聽,待他抹好藥之後,便掙扎地坐起身來。「把我的衫袍拿來,你也趕緊穿好衣服。」

  天!他現下才想到,昨兒個伊于棠的神色擺明了早已知道這一切,若是再讓他聽到昨兒個夜裡的聲響……他簡直想要直奔回良村了!

  「你就那麼怕被伊于棠知道咱們之間的關係?」赤敖麟不悅地站著,雙臂交疊在胸前,絲毫不在意身子赤裸的展現在他面前。

  「你在說什麼啊?趕緊穿上衣裳吧!」

  樊仲冥的目光一觸及他完美無瑕的身子,不知為何,居然感到些微的羞怯,他趕緊拂去這像是個娘兒們的想法。

  昨兒個夜裡,他都已經任他予取予求了,他尚未同他算起帳呢,他倒是先向他發飆了!

  「不如讓我去告訴伊于棠我們之間的關係好了。」與其讓自己一直在那兒喝乾醋,倒不如迅速地將事情處理好,免得夜長夢多。

  「我和你之間是什麼關係?」樊仲冥怒問。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為什麼要告訴伊于棠?這種事能夠告訴伊于棠嗎?他可不這麼認為。

  「你都已經接受我了,卻不願意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赤敖麟大聲咆哮,心頭像是萬蟻侵咬一般地痛徹心扉。

  難道這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我?」樊仲冥也跟著提高音量。

  那全是因為他的蠻力所造成的,他怎能這麼說?

  赤敖麟怔愣地瞅著他好一會兒,突然穿自個兒的衣衫,像只戰敗的猛獸般沮喪地離開房間。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一閃神,樊仲冥便會死在他手下。

  樊仲冥只是呆愣地坐在床榻上,望著他落寞離去的背影,感受到心底一股莫名的疼楚慢慢蔓延……

  ???

  赤敖麟一走進小廳子裡,便見到伊于棠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木椅上,一雙詭邪的眼眸帶著戲譫的神色瞅著他瞧。

  「在吵什麼?」

  「不干你的事!」赤敖麟繞過他身旁,打算無視他的存在離開。

  「真是個彆扭的娃兒。」伊于棠勾起唇角,低低地笑著,像是在嘲諷他的幼稚似的。

  「我說過我不是娃兒!」他無法隱忍的怒氣沿著牙關擠壓而出。

  「只有娃兒才會如你這般地莽撞不知變通。」他的話寓意深厚,像是在同他暗示著什麼,卻又點到為止。「仲冥呢?」

  「在床上,還起不來呢!」像是故意的一般,他意有所指地道,卻眼尖地瞧見樊仲冥正走進小廳子裡,觸及他的怒目,他不禁撇了撇嘴,悶聲道:「我出去外頭走走。」隨即轉身離去。

  「起來了?」伊于棠不理會赤敖麟無禮的離去,逕自問著樊仲冥,語氣中含著濃濃的曖昧。「睡得可好?」

  樊仲冥一聽,整張俊顏甚至到耳垂,無一處不通紅;他就知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瞞得過他的眼睛。

  「不談那些了。」樊仲冥強自鎮定地略過那羞人的話題。「倒是你和嫂子有沒有打算回良村?」這才是他欲找他的最大目的;若是他願意回良村,他便可以拋下一切,自由地雲遊四海去。

  「想要我回去,好讓你可以帶著娃兒雲遊四海?」伊于棠低低地笑著,滿意極了樊仲冥臉上的困窘。

  「我沒有這種想法!」他是打算雲遊四海,不過怎會扯到赤敖麟?

  「是我瞧錯了?」伊于棠挑了挑眉,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卻又驀地正色告訴樊仲冥:「我是不打算回良村了,相信你瞧見我現下的生活,應該也猜得到。」

  「如我想的一般。」樊仲冥淡淡地道。

  他早知道伊于棠的性子向來詭譎多變,不過……「那你當初為何要我替你守著良村?」

  「我是怕那群莽夫趁我不在的時候又去行搶,只好要你看著他們,免得他們重蹈覆轍。」伊于棠說得理所當然。

  「你!」該死!還真與他所想的一樣。

  「別你呀我的,咱們不如來談談娃兒的事情,我倒還有興趣一點。」伊于棠唇角的笑意益趨擴散,像是不乘機多捉弄他一點,他會不甘心似的。

  「我……」

  該死!早知道事情全如他想像的一般,早知道他依舊離不開良村,他又何苦來這一遭?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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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敖麟一個人坐在酒館裡,一待便是一整天。

  眼看著天色已暗,桌上與腳邊不知已經堆放了幾壇空酒罈,然而他的意識卻是該死的清醒。

  他為何不願接受他?

  他可以接受伊于棠,為何不願意接受他?

  是因為皮相,還是因為他沒有比伊于棠與他相識得早?

  他也不願意呀!

  若是可以再早個幾年出生,早些與他相識,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改變?

  下輩子!下輩子他一定要比他早出生,比任何人更早一步地守候在他身邊,絕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再從他的身邊搶走他!

  赤敖麟如是想著,卻又突地啞然失笑。

  這輩子都尚未走完,他便想到下輩子去了,真是可笑得緊。

  他連現下都無法掌握了,又怎能看得見未來,更遑論下輩子?

  他定是中樊仲冥的毒中得極深,否則怎會恁地無法自拔地一頭栽進?

  一想起他的怒目、他的淚,不禁令他心痛欲死;他從沒想過要傷害他,卻在不知不覺中,因放任自己的狂肆慾望而傷害了他。

  不過是想要他的愛,不過是想要他的一世陪伴,為何竟是如此地艱難?

  怒然舉杯吞下苦澀辣喉的酒,灼傷的卻不是他的喉,而是他的心。

  心哪!不過是要他一顆心,卻令他痛楚不堪地翻轉在這黑暗無光的地獄之中喘息。

  不就是相對地希望他有所回應罷了,為何竟是感地寸步難行,步步踏錯,步步迷離?

  想著、念著,狂亂的思緒和著微醺的醉意在腦海中啃咬、腐蝕著他,卻又是恁地清醒地刺痛、割斷著他心。

  忽地,啪的一聲,手中的瓷杯承受不住他緊握的力道應聲而裂,刺傷他的手心,血緩緩地淌下,悄然落在木桌上,他卻渾然未覺。

  是心痛哪!手心上小小的傷口又能傷他幾分?

  赤敖麟拿起擱在一旁的酒罈欲再倒酒入口,卻發覺壇中已然無酒,於是他扯著瘖啞的嗓音喊道:「店小二!」

  一旁的店小二顫巍巍地望著他。不用想也知道他要酒,但他實在不想再拿酒給他。因為拿給他,不曉得他會不會借酒裝瘋乘機打他一頓,可不拿給他,又怕他會發怒。

  不過,在掌櫃強硬的示意之下,他仍是鼓足勇氣,抬了一罈酒放在桌上之後,趕緊一溜煙地跑走。

  赤敖麟睨了他一眼,隨即抬起酒罈子欲再灌入辣酒以模糊意識時,眼前卻走近一個極為眼熟的人。

  「你是敖麟?」來者雖已有些年歲,但雙眸仍精爍得很。

  「你是……」赤敖麟瞇起醉眸,努力地回想著眼前的老者為何人,須臾,他霍地喊了一聲:「二叔?」

  「真是敖麟?」赤栩望著他!老眼綻出淚光。「我還當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人,沒想到真是敖麟。」

  「二叔!」望著眼前看似困頓落魄的老者,赤敖麟實在難以將眼前的他與當年叱吒風雲的二叔聯想在一起。若不是他先喊了他的名字,恐怕即使他沒喝酒,他也認不出他來。

  「當年赤虎寨被魍魎寨滅了之後,我便苟延殘喘地活著,以為你在那一場戰役中死了,想不到現下你居然還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想必大哥在黃泉之下也安心了。」赤栩滔滔不絕地說著他是如何逃出生天,又是待地艱難地活下來,而今只能靠行乞維生。

  「老叫化子,誰讓你進來裡頭的,出去、出去!」掌櫃的以為赤栩正在向赤敖麟行乞,立即欺身上前想要將赤栩趕出店外。

  「你說什麼!」赤敖麟一把擒住掌櫃的手,搖得他苦不堪言。「他是我二叔,你方才喊他什麼來著?」

  「是小的失言!該打、該打!」掌櫃的臉都綠了,忙不迭地向他求饒,只希望他別扯斷自己的胳臂。

  赤敖麟迅速地放開他,將他甩到一邊去,轉頭正色地瞧著赤栩。「二叔,我現下在成都西山落腳,已不再行搶,您不妨到我那兒窩一窩,讓我孝順您吧!」

  「你怎麼會在成都?」赤栩驚詫不已,光是可以在洛陽城遇到他,便已令他十分詫愕,他怎會說他是定居在成都的西山呢?

  赤敖麟將五年來的點點滴滴娓娓道來,順便要他好好想想,看願不願與他一同定居西山。

  「我呸!」赤栩聽完他的一番話,怒不可遏地拍桌斥責:「我赤栩寧可餓死,也不願同你這認賊作父的畜生一道躲在魍魎寨的羽翼下!」

  「二叔,人縱有萬般能耐,卻終也敵不過天;赤虎寨的風光已經過去,你又何必想著當年的往事折磨自己?」赤敖麟歎了一口氣,盡可能地勸解赤栩。

  當年赤虎寨是那麼地無惡不作,終至落得天理報應的下場;若淨想著冤冤相報之事,又能如何?

  不過是個輪迴再輪迴的地獄罷了。

  「你放屁!」赤栩怒然起身,顯示不願多談。「你這個畜生,居然不知道要為自個兒的親爹報仇,怕是你爹在黃泉之下也死不瞑目!」

  「二叔……」當年還不是赤虎寨先殺了伊于棠的爹娘,而後他才殺了他的父親,現下還要他去這渾水嗎?

  「不用多說,我是不可能與你一道回西山的!」

  赤栩作勢欲走,滿臉的輕蔑,卻被赤敖麟拉住了手。

  「若是你想通了,不妨到西山找我。」他在他的手心上放了幾錠金子,再丟了一錠放在桌上,便逕自離開。

  赤栩望著手中的金子,原本打算丟棄,卻倏地靈機一動,想到一個絕妙的點子,欲殺得魍魎寨的人措手不及。

  ???

  赤敖麟踩著蹣跚的步伐回到伊于棠的鋪子裡,只見坐在裡頭的人不是伊于棠,而是一臉怒氣的樊仲冥,他不禁咧嘴一笑。

  他除了會對他怒目相向外,又何曾對他笑過了呢?

  「你今兒個一整天到底是上哪兒去了?」樊仲冥一見到他,便神色俱厲地怒斥著他。

  出了門就像是丟了一般,也不想想他會替他擔心,真是個該死的娃兒!

  「你擔心我?」赤敖麟笑了笑,瞇細了詭邪的眼眸,端詳著樊仲冥因氣惱而染紅的俊臉,不禁心蕩神馳。

  「鬼才擔心你!」樊仲冥沒好氣地怒罵著,旋即想到已然入眠的伊于棠與木子宓,不禁放低音量;一抬眼,卻驀地看見他手心上的血漬。「你究竟是上哪兒去,怎麼受傷了?」

  「上花樓。」他淡淡笑道。

  橫豎他的心底沒有他,讓他有點男子氣概地撒點自我滿足的小謊,應該不為過吧!

  「花樓?」他是聞到了濃濃的酒味,卻沒聞到花娘身上的香味,難不成是被酒味給掩蓋過去不成?

  突地,他感到心頭有股刺痛感,莫名其妙地直往心底竄,疼得他有點木然,有點呆愣。這是怎麼著?為何聽到他上花樓,自己竟覺得心如受到剮絞般的疼楚?

  先前自己還帶他上過花樓,怎麼現下一聽到他上花樓,他便有股莫名的厭惡感?難不成自己也像是只欲放雛鳥獨立求生而去的母鳥,因為他突地長大欲離開他的懷抱而感到神傷?

  不,有什麼好神傷的?既然他會上花樓,那不正表示他也可以愛女人,不會再肆無忌憚地擁抱他的身子,這倒也算是好事一樁,是不?

  可……為何他會感到酸澀難忍,無法誠摯地向他恭喜他的恢復正常?

  「怎麼了?」赤敖麟小心翼翼地望著樊仲冥失神的眼眸,有一股慾望在心底凝聚,渴望著他會因此而妒忌。

  「沒事,得趕緊休息,明天我們就要起程回良村了。」樊仲冥將那股莫名的酸澀埋在心底,佯裝神色自若地道。

  赤敖麟努力地想自他企圖掩飾的俊臉上尋找出與妒忌有關的蛛絲馬跡,卻只能徒勞無功地暗嘲自己奢侈的想望。

  「你總算是玩夠了,還是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介入伊于棠與木子宓之間,遂打算打退堂鼓,躲回良村好好地療傷?」

  「赤敖麟,你別太放肆!」樊仲冥望著他猙獰的面容吐出傷人的話語,不禁怒紅了眼。

  他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以為他接受他,便認定他會愛上任何一個男人嗎?抑或是他壓根兒誤解了他與伊于棠之間的關係?

  「我說錯了嗎?」赤敖麟驀地大吼,眼眸中迸出冷厲的光痕,映著搖擺不定的燭火,像個惡鬼一般。

  「住口!」樊仲冥怒不可遏地喝止。曾幾何時,要他平心靜氣地與他說句話,他都覺得難了?

  此時,一旁的門板突地被打開,露出伊于棠詭邪的面容,魔魅的眼瞳裡有著不容置喙的狂肆。「你們兩個若是睡不著的話,大可以包袱拎著趕回良村,免得叨擾我的清夢!」

  他冷冷地說完後便甩上門,留下一室靜默給兩人,兩顆心同時掀起漫天波闌……

  ???

  告別伊于棠,一路上樊仲冥與赤敖麟看似相安無事地趕回良村。

  然而一到良村,赤敖麟才一下馬,便立即領著十數位村民往南詔而去,至今已十餘天,連一點消息也沒有,令樊仲冥擔憂得食不下飯,夜不成眠,日日夜夜咒罵著他。

  坐在大廳裡的樊仲冥呷了一口茶,仍是無法祛除心中煩悶的滋味,不禁暗嘲自個兒已變了樣。以往不管赤敖麟往哪兒去,去了多久,他從不曾干涉過,也不曾阻止過;不過,現下只要一想到他有可能食髓知味,與山魃那群莽夫一同到花樓尋歡,他便覺得氣惱不已。

  真是中邪了,他居然連這等小事也掛意得那麼久!

  一想到欲離開洛陽的前一個夜裡,總覺得有一股酸澀直攫住心窩,疼得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坐立不安地來回踱步。

  明明是好事,他為何卻感到恁地難受?

  就像是剎那之間空氣全都消失了,任他如何喘息,也吸不到一絲可以慰藉他的空氣,令他幾欲窒息。

  哼!他定是著了赤敖麟的道,中了他的邪了,否則他怎會如此,簡直就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姑娘家!

  姑娘家!?情竇初開!?

  他在想什麼?什麼詞不好想,居然繞到這上頭來了!

  樊仲冥煩躁難耐地站起身,才走出大廳的門檻,便見一位守在村外的探子走進來,他急忙開口問道:

  「敖麟回來了?」

  「不,是有十幾位不曾見過的生面孔,說是要找敖麟來的,二當家。」探子說完,便指著後頭跟著他人村的一群人。

  「找敖麟?」樊仲冥不禁瞇起眼眸注視他身後的人,最前頭的那名老者他似乎曾在哪兒瞧過,但自己認識的人能與敖麟扯上關係的實在不多,而且那名老者還意外地今他心頭倏地揪緊。

  「你是魍魎秦以前的二當家?」赤栩揚起一抹笑,欲突破他的心房。

  「您是……」他識得他?

  這五年來,他早已經不再過問江湖之事,故識得他的人必是在五年前曾與他交過手的……難道是:

  赤虎寨!?

  「在下是當年赤虎寨的二當家赤栩,亦是敖麟的二叔。」赤栩專注地望著樊仲冥防備的俊臉,不疾不徐地道。

  「您老來這兒是……」樊仲冥揚起一抹淡笑,雙眸直瞅著他瞧,等著看他有何攻勢以便還擊。

  不過,眼前的局勢絕對不利於他。

  赤敖麟下南詔時帶走了村裡頭最善戰的幾位村民,現下村裡只剩下年過半百的老人,以及一些女人與小孩……就算眼前的十幾個少年郎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但若更要與他們正面衝突的話……勝算依舊不大。

  「二當家用不著防備,老夫這一次前來,並不是為了以往的恩怨,而是敖麟要我洗心革面,在這西山落葉歸根。」赤栩幕了突破他的心房,早已準備好一套漂亮的說辭。

  「真是這樣?」樊仲冥挑了挑眉,臉上帶著笑意。「不曉得您是何時遇上敖麟的?」

  真不曉得他說的是哪門子瞎話,有誰會帶著一票身強體壯的少年郎到這兒落葉歸根?他肯,他後頭的少年郎可不一定肯!

  這其中必有陰謀。

  「約莫一個月前,在洛陽城裡。」

  聽他這麼一說,樊仲冥更覺得古怪。他一個月前確實是同赤敖麟在洛陽城,不過,為何他沒同他說起這件事?

  這……

  樊仲冥腦中正一片混沌時,卻見赤敖麟自外頭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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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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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來了。」

  赤敖麟一見到樊仲冥,不自覺的咧嘴揚起一抹粲笑,彷彿早已經忘了之前的嫌隙一般;若不是人多,他肯定會給他一個擁抱,讓他知道他有多想他。

  「你倒是回來了。」雖然樊仲冥極為欣喜於他的歸來,懸在心上的大石頭也總算落下,但眼前的情況卻不允許他露出笑容迎接他。

  赤敖麟不解他為何臭著一張臉,循著他的視線往後一看,才驀地發現,他二叔居然來到西山了!

  「二叔!?」

  天!自洛陽回到這兒,他還未來得及同樊仲冥提起他二叔的事情,他二叔居然已經來了!

  不行,他這一趟到南詔去收穫不少,他絕不能讓二叔知道他仍在行搶的事。

  赤敖麟先側臉向山魃示意,才同赤栩道:「二叔,您遠道而來,想必是累了,不妨先下去休息,敖麟待會兒再去向您請安。」

  幾乎是不容辯駁,赤栩一干人便被山魃帶到西側方建好的屋舍裡休息,而赤敖麟則拖著樊仲冥往大廳而去。

  ???

  幸好他方才先行喚人把帶回來的東西放置在大廳,否則這下子若被二叔見著,那還得了?

  「你又要拖我到哪裡去了?」樊仲冥還來不及詢問赤敖麟赤栩的事情,便被他飛也似地拖到大廳裡。

  赤敖麟神秘兮兮地拉著他走進大廳,卻在見著了站在大廳裡的金髮碧眼的女人時怒火頓生。

  該死!他不是要他們先把這女人帶下去,為何還讓她待在這裡?

  這下子,他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赤敖麟揚著怒眉,瞪視著站在一旁的手下,以眼示意要他們趕緊將那女人帶走,然而卻已來不及。

  「你就是要帶我來瞧這個女人嗎!」樊仲冥甩開他的手,冷笑了兩聲。

  他還以為他又帶回了什麼稀世珍寶,不過是個外族女子罷了,犯得著這麼急著拉他來嗎?

  「不是這樣的,我是……」

  他是要他瞧瞧他自南詔帶回來的夜明珠,而不是那庸俗的女人;但是他知道,不管他現下再說什麼,樊仲冥都會認為那是狡辯。

  全得怪山魃,什麼都搶,連外族進貢吐蕃的女人也搶;現下可好,他是啞巴吃黃連,百口莫辯了。

  「能告訴我這個女人是怎麼來的嗎?」樊仲冥雙眸直視著那位金髮碧眼、妖嬈媚人的外族女子,直到她被帶下,他仍是緊盯著那已然消失的背影,像是要把她牢牢記住一般。

  金髮碧眼……果真不同於大唐的女人,莫怪赤敖麟會將她帶回來,不過,他想知道的是——

  他到底是怎麼把她帶回來的?是用何種手段將她帶回西山的?

  「我……」赤敖麟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原本以為,當他自南詔回來後,他和樊仲冥之間的不愉快便能借由時間沖淡一點,沒想到事情沒有更好,反倒更糟。

  「你說不出來,是因為她是搶回來的嗎?」

  樊仲冥站在他面前必須稍稍仰頭,才能看清楚他臉上到底是何種表情。

  而他,早已分不清楚心頭如針扎般的痛楚究竟是為何原因。

  「我不是……」

  「不是什麼?」樊仲冥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怒地咆哮:「不是搶的,難不成是她自願跟你們一同回來的?」

  鬼話,全都是鬼話!

  說什麼愛他、戀他,全都是不用負責的鬼話。

  他發怒是因為他不該違背他們當初不再行搶的誓言,而他心底悲惻的感受,則是因為赤敖麟不負責任的甜言蜜語。怒與悲毫不留情地盤踞在他心頭,令他理不出個頭緒來,只能用怒吼發洩。

  怒氣彷彿是消散了一些,然而隱隱作痛的心,仍在低切地哀鳴。

  「我知道我錯了。」既然瞞不了,赤敖麟索性趁早認罪,說不定還可以留個全屍。

  他沒料到樊仲冥的怒意竟如海嘯一般,狂亂地一波強過一波,毫無止息的跡象,反而更猛烈地朝他席捲而來。

  「錯了?」心底的酸意肆流,若是他不趕緊用話減輕那股酸澀!只怕他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吞沒。「一句錯了,你以為一切都會恢復原本的面貌?一句錯了,你以為你就不用擔負任何罪孽?一句錯了,你以為我就會這麼輕易地原諒你所犯下的錯?」

  心頭的苦澀隨著他的怒意在體內四竄。每當他斥責一句,怒意就更深一層,連同酸楚一起帶給他更深沉難抑的傷痛,令狂狷的怒火更盛,頓時形成跳脫不掉的煉獄,苦苦煎熬著他。

  「山賊便是山賊,儘管當了良民,卻依舊忘不了當山賊時的刺激與刺鼻的血腥味!」狂怒衝上頂點,樊仲冥再也管不住脫韁的思緒,任由殘酷的言語放肆地自他口中逸出。

  「我不是!」赤敖麟不懂,他搶的是不義之財,搶的是官銀,搶的是該搶的錢財,他何罪之有?更何況,他沒有殺任何一個人,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他,全是為了順遂他的心願!他錢而走險,竟遭他這般不留餘地的斥責!

  他知道他一定會發怒,因為他沒有遵守他說過的話,但他卻不明白他這般失去理智的責罵到底為何,是什麼樣的原因令他口不擇言地專挑最刺耳的話語傷害他?

  「還說不是!」樊仲冥瞇細了黑亮的眼眸,唇角不自覺地勾著冷笑,猙獰且冷厲得令赤敖麟驚懼。「若不是本性如此,你為何會違逆我說的話?若不是體內流有山賊的血液,你為何會執意行搶?」「我只是想讓村裡的村民生活好一點罷了,這一切也全是為了大家好啊!」赤敖麟不滿地反駁。愛他得不到回應,已令他心碎欲死;要他再聽他狂亂的怒言,豈不是硬逼他非得把心挖出來,好讓他看看他的心並沒有他所說的那般污穢不堪不可!

  「你好寬的膀子,居然想一肩挑起整個村子的嘴!」樊仲冥冷哼一聲,對他的說辭並沒有感到感動,只有滿腔被背叛的痛楚。「我樊某承受不起!」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赤敖麟動怒地瞪視著他,一雙詭邪眼眸顯得暴戾。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真要他眼睜睜看著良村裡頭的村民餓死不成?

  這良村不是他要守護的嗎?

  而自己為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竟令他待地發怒?

  「當年連同你和所有魍魎寨的人,全都在伊于棠面前發過毒誓,自願金盆洗手,永不再行搶;那時說得義憤填膺、豪氣干雲,為何伊于棠一走,就全部走了樣,你們全都忘了當年的毒誓了嗎?」

  樊仲冥怒然抓住他的襟口,雙目熾紅如火炬。

  「原來說來說去,全都是為了伊于棠?」這下子赤敖麟總算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他的怒氣是打哪兒來的。

  原來他會如此守護良村,全都因為伊于棠的交代;而他會恁地發怒,則是因為大夥兒違背了伊于棠當年要他們立下的誓言!

  那他辛苦所做的這一切,只是幫樊仲冥遵守對伊于棠承諾的誓言!?

  若是如此,他何必那麼辛苦地把一切勞而無功的功勞,全讓樊仲冥獻給他的心上人!?

  他沒那麼大的氣度,可以在費心做了一堆事後,讓樊仲冥拿去討好伊于棠;與其如此,他還不如毀了一切,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赤敖麟一咬牙,反擒住樊仲冥,用力扯開他的衣襟。若是要不到他的心,要到他的人倒也不為過吧!

  「我的確是為了他才會守住良村。」樊仲冥不懂他曲解的心,硬是這般回答。確實,他是允諾伊于棠守住良村,遂他要所有人全都遵守當年所發下的重誓,恢復良民身份。

  他這樣說有哪裡錯了?

  「好,很好!」

  赤敖麟驀地印上他溫熱的唇,趁他驚愕之際,霸氣地伸舌探入其中,以有力的雙臂鉗制住他,不讓他掙扎。

  樊仲冥沒料到他會在大廳上這麼做!只能不斷地以雙手推拒。

  儘管大廳上沒有半個人在,但他仍不願意;不願他以抱過女人的雙手抱他,不願他以吻過女人的唇吻他,

  他驀地聚氣於掌襲向赤敖麟毫無防備的心窩,震得他飛退數步。

  赤敖麟緊抱住他的雙手並沒有放開,於是兩人雙雙跌落在地。

  「你居然……」赤敖麟怒視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出掌襲擊他。

  樊仲冥用力掙脫他的懷抱,旋即站起身子,低頭俯視他。

  「你不要以為我真的會任你予取予求!」

  到了此時,他才驀地發現,他並非掙不開他的鉗制,但之前為何他總是掙不開?

  現下逼迫著自個兒使出這種力氣的,是他的怒,還是他的妒?

  妒!?

  難道……

  不願再細想,樊仲冥轉身立即離開,不理睬赤敖麟受傷的神色,只想知道自個兒的一顆心到底是落在何處……

  ???

  晚膳過後,樊仲冥一直沒見到赤敖麟的人,因而嚥不下一口飯,心裡直擔憂著自個兒是不是把他打傷了,否則怎會到現下仍不見他的蹤影?

  可他記得他下手沒有那麼重,他不過是想把他推離自個兒身上罷了。

  他想不通呀!

  既然自己有力氣可以推開他,為何之前的自己竟不願意將他自身邊推離?

  是因為不想傷害他、是因為赤敖麟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還是因為赤敖麟向來是他疼入心坎的人,遂他才沒有推開他?

  可光靠這些原因,是否太薄弱了?

  唉!

  樊仲冥站在窗邊,望著外頭的月色清冷地灑落在手中的長劍上,不禁又想起伊于棠同他說過的話。

  難道他早已經看出他對赤敖麟的感情並非是一般的手足之情,而是超脫親情,跨越到另一個層面去了?

  真是這樣子的嗎?

  心底隱隱浮現的酸澀苦楚,難道真是來自於那一種情感?

  一想到他背著他上花樓,他便覺得心如刀割,猶如剮心剜肺般令他痛不欲生,就像是至煉獄走了一遭似的。

  那種感覺……像是被赤敖麟背叛一般。

  可他是個男人,上花樓尋歡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事,為何他會感到被背叛的痛楚?

  難不成是因為他佔有了自己的身子,因而讓自己有了姑娘家一般的多愁善感,被蠢蠢欲動且無以控制的情緒困惑?

  又歎了一口氣,他將長劍掛回床榻邊,倏地發現窗外閃過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似乎在進行著什麼。

  樊仲冥不打算打草驚蛇,逕自站在原地,瞇起燦如星辰的眼眸,望著外頭那道陌生的人影。

  是赤栩!

  他打算做什麼?

  望著鬼祟的人影,樊仲冥才突地想到,今兒個被那外族女人擾亂了心神,他竟忘記向赤敖麟問起他在洛陽遇到赤栩之事,忘了問他為何膽大妄為地邀赤栩到西山來。

  這不是擺明了要讓他知道良村的一切嗎?

  若他存心圖謀不軌,只怕今兒個晚上,便是良村的劫數了!

  不成,顧不得時辰已晚,也管不了赤敖麟是否仍在拗性子,他必須先找他問一問再作打算。

  樊仲冥趕緊大步走出房門,經過大廳走到另一側屬於赤敖麟的房間。

  他還來不及細想,便已打開房門。剎那間,滿室旖旎毫不留情地映入他的眼裡,刺傷他沒有防備的心,痛得他搖搖欲墜,幾欲站不住腳,險些跌落在地。

  他沒想到赤敖麟真會要了那金髮碧眼的外族女子!

  不,重點不是金髮碧眼,而是她是個女人,是個妖嬈甜美的女人,是一個可以顛倒眾多男人心魂的女人!

  該死!那麼他之前對他所說的一切,全是廢話,全是放屁,全都是誆他的!?

  他對他說情訴愛,難道只是想嘗鮮罷了?

  該死!

  樊仲冥不敢置信地怒瞪著赤敖麟發愣的神態,怒擊了下門板隨即離去,而無辜遭殃的門板立即應聲碎裂。

  回過神來的赤敖麟套上衣袍,立即追了上去。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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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冥!」

  赤敖麟飛奔到外頭直通大廳的長廊上,大手一探,隨即擒住樊仲冥的手。

  孰知他一個反身,隨即對他出掌,逼迫赤敖麟不得不鬆手。

  「別靠近我!」樊仲冥冷冷地道,淒惻的眼眸裡有著冰寒冷肅的殺氣,直射向赤敖麟的心裡。

  他有多久不曾如此盛怒而失控了?

  樊仲冥不禁在心底暗嘲自己。他向來是謹守戒律地要求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絕不允許自個兒的心有太大的起伏,就算仍在魍魎寨為山賊時,他也絕不輕易殺人。

  眼前髮絲散亂的赤敖麟竟恁地好本事,能全然引起他心底狂嘯怒燃的殺氣!

  他最好別靠近他,否則他不曉得自己到底會做出什麼事來。

  「仲冥,你聽我說。」赤敖麟震懾於他的肅殺之氣,舉起雙手欲碰觸他,卻又頹然地垂下。

  樊仲冥甚少來他的房裡,扁何偏偏在今兒個夜裡找上他?

  「你不用說,我一點也不想聽。」樊仲冥冷冷地道,邪魅的雙眸冰冷更勝瑞雪,無情地制止他。「那是你的事,你愛怎麼著便怎麼著,我一點也管不著,更不想管!」

  話落,樊仲冥轉身要走,卻被赤敖麟自身後緊緊擁住。

  「我知道這是我的錯,但是這個錯卻也是你引起的。」赤敖麟將臉枕在他的肩頭上,悶悶的語氣模糊不清地透著淡淡的哀戚。

  「你好樣兒的,自個兒做的好事,全都撇得一乾二淨!」樊仲冥噙著詭邪的冷笑,回眸睨他。「男人嘛,總愛在花叢間流連,總愛特別的新鮮,我也是個男人,豈會不懂你的心?」

  「不是,我不是在推卸責任,這確實全都是因為你!」赤敖麟望著他殘佞的笑臉,不禁連心都寒了。

  他是那麼地愛他,那麼卑微地期待他的垂憐,然而,他卻是這般地無情,這般地殘酷!

  他可以不愛他,可以不回報他,但不可以污蔑他的心,

  庸俗的情愛他總是不斷地掛在嘴邊,捺著性子想感動他,日復一日,直到他厭煩了,他仍是不放棄;但是他竟後地蔑視他的情愛,唾棄他的愛戀,徹頭徹尾地否決他的心!

  「這又與我何干?」樊仲冥冷冷地瞪視著他,原該是迷人的唇角掛著令人心痛的笑。

  他的心都碎了一地,他竟還要將那莫須有的罪名披在他身上!?

  是他自個兒說他愛他的,是他自個兒說要伴他一世的,然而他在犯了錯之後,卻說這一切全都是他的錯,

  淚意刺痛了他的心,他卻只能任由淚珠在眼眶中打轉,而無力遏阻,隨即淌下臉龐,淌下睽違十多年的淚。

  這是家破人亡之後,第一次流下令他心痛難遇的怯懦淚水,他像是要把累積許久的辛酸全都哭出般,任由淚水氾濫成災。

  「仲冥!?」赤敖麟傻眼地望著淒惻哀惋、淚流滿面的他。

  天!盛怒中的樊仲冥已讓他不知所措,而今他居然……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是因為他心底也有一絲在乎他,也有一絲絲的愛戀他,遂當他發現他的床上有個女人時,他才會……

  他可以這麼想嗎?他可以如此猜測嗎?

  ???

  赤敖麟緊緊地抱住樊仲冥,感覺他並沒有掙扎,才倏地將他打橫抱起,走進樊仲冥的房間,讓他半躺在床榻上。

  「仲冥,你是不是有點愛我了呢?」赤敖麟坐在床畔,頎長的身子覆在他身上,卑微地乞求他的愛戀。

  他真的可以猜想仲冥會感地反常,全都是因為他在妒忌?

  他可以這麼貪婪地猜測著他的回應,貪戀著他為他所淌下的淚嗎!

  他可以自以為是地把他的淚水全都歸咎於是他的妒、他的怨嗎?

  「你不要碰我!」樊仲冥瘖啞的嗓音裡有著濃濃的鼻音,伸起雙手欲掙脫他佔有性的大手,卻掙脫不了。

  該死!他居然哭了,居然在赤敖麟這小子的面前哭得像個小孩似的!

  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這樣毫無預警地哭過了?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淚水早已潰堤。

  「別再怪我,我不過是想嘗鮮罷了,只是逢場作戲。」赤敖麟不容他拒絕,強硬地擁緊他的身子,迫切需要感受他的存在;懷中的淚人兒,正是他最愛的樊仲冥阿!

  到底要他怎麼做,才能夠讓他別再哭泣?

  緊緊擁往全身輕顫的他,他第一次感到原來樊仲冥是恁地瘦小、柔弱,在他的懷裡,宛如當年的他一般。

  他也是他以懷抱疼惜長大的,而他總是貪戀著他的擁抱、他的溫暖,而在每一次寵溺的擁抱之下,他只能一再的沉淪,一再地任心醉倒在他暖暖的懷抱裡。

  「嘗鮮!?」樊仲冥任他擁在懷裡,一聽到他傷人的話語,淚水更是瘋狂地淌落,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那你對我也是為了想嘗鮮?」

  男人,不就是愛嘗鮮的心態,他豈會不懂箇中滋味?

  但他不能忍受他對他也是這種心態,不能忍受自己竟與那外族女子一般地低廉,只是他嘗鮮的對象!

  「不是那樣的,我會要她,是因為她的髮色與眸色不同於一般大唐女子……」話說到一半,赤敖麟才突地發現不對勁。方才仲冥的話中,似乎隱含著另一種涵義,好似……

  「仲冥,你是在妒忌那外族女子嗎?」赤敖麟微撐起上身,單手顫抖地撫著他的淚臉,灼亮的雙眼直視著他,詭邪的眸中綻現無限柔情,滿心難以置信。

  「我不是,我……」

  突地,紅暈爬上樊仲冥的俊顏,襯著楚楚可憐的眼眸,欲語還休的模樣,令赤敖麟情難自禁地吻上他因淚水而鹹澀的唇,忘情地探入其中,深切地誘惑著他,等待他的回應。

  孰料——

  鹹腥的血水順著他的唇角往下滑落,濕稠的令他錯愕不已。

  「你咬我!?」

  難道只是他自作多情,只是他一廂情願?

  「不要用你吻過別人的唇吻我!」樊仲冥冷冷地道,眼眸中淨是悲慼哀絕,痛不欲生。

  他怎能這樣待他,怎能以吻過別人的唇再來吻他!

  「你……」沒錯、沒錯,他果真是戀著自己的!

  這樣怨憤的眼眸中透露著他濃濃的妒忌,他若不是戀著他的話,那眸底的哀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說了那不過是逢場作戲,只因為你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伊于棠,而當我對你有所求的時候你又不理睬我,遂我……」為了不讓他再吃無謂的乾醋,赤敖麟急急忙忙地將所有的前因後果全告訴他。

  雖然他是做錯了,但這錯誤仍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你便可以隨隨便便地找個外族女人……」該死,話語哽在喉頭,嚥不下也吐不出,令他痛楚地任由淚水淌下。

  那金髮碧眼的外族女子確實十分吸引人,遂赤敖麟會被她吸引,他一點都不訝異,但……心底的酸澀卻逼得他的淚水難以遏阻地潰堤。

  他知道自己不該再流淚,但……止不住,真的止不住,像是漫天的飛雪,非得待霜雪落盡,否則是不會停息的。

  「我錯了,我絕對不會再犯,絕對不會!」

  赤敖麟摟緊他,狂亂的吻心疼地吻去他的淚痕,再往下游移,直到覆上他濕熱的唇,情難自抑地探入其中,霸氣的舌迷情地挑逗,勾引著他與他一同迷醉在兩情相悅的激情中。

  他是愛他的……

  天!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取這一刻他冀望已久的幸福,換取這一份唾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的戀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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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情過後,房裡頭只剩下兩人的喘息聲。赤敖麟欲出口的愛語尚未吐露,已被樊仲冥突來的話語打斷。

  「對了,你二叔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做?」

  待喘息方歇,樊仲冥旋即想到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他才會見到自個兒不願見到的那一幕。

  可若不是那令他椎心泣血的一幕,他又怎能確定自個兒的心意?

  「二叔?」赤敖麟側擁著他,大手在他的胸膛上來來回回地游移。「先讓他在西側方建好的屋舍住下吧。」

  說真的,他倒是沒想到依二叔那般剛烈的性子,竟會願意到西山來,所以他見到他時確實是驚訝不已。

  不過,或許這也代表二叔已不再掛意五年前的恩恩怨怨,願意接納他的意見,在這兒終老。

  「你何時遇上他的?又為何要他到西山來?」說到這個,樊仲冥心中真有點不舒坦。

  何時發生這麼一件重要的事,而他卻沒有告知他,若是出了什麼差池的話,這責任誰要擔?

  「在洛陽的最後一個晚上。」

  一想到那一夜,赤敖麟更是佔有性地將他摟緊,不願再想起他想著伊于棠時的粲笑。

  「你不是說你那晚上花樓去了?」他吶吶地道。

  「隨便說說罷了,我只是想試探你會不會為我吃醋,孰知……」算了,事情都過去了,重要的是眼前。

  「你……」原來他是誆他的。

  「那你又為何要你二叔來西山,你應當很清楚當年赤虎寨與魍魎寨之間的恩怨才是。」

  樊仲冥蓄意岔開話題,以掩飾心頭喜孜孜的滋味。

  一旦戀上一個人,才會明白原來自己也如常人一般,沒有理智,無法冷靜,只會一味地逃避與抗拒。

  不過,那都過去了……

  「我想二叔他應當已有所覺悟才是,畢竟事情都已經過了五年,所有的恩怨也都該散去。」

  赤敖麟逗弄著他,隨意地談著他不感興趣的話題。

  他要的是他呀!想得他心都疼了,他只想延續這一夜,讓這一刻直到永遠,不,是下一輩子,下下一輩子……

  現下,他可以開始想像下一輩子的事了,是不?

  「你最好保證不會出什麼差錯,否則……」樊仲冥撥掉他的手,聲色俱厲地對他叮囑。

  良村是他答應伊于棠要守護的,他絕對不允許因為任何差池而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儘管那個人是赤敖麟,他也一定不會饒恕。

  「放心。」赤敖麟霸道地封住他的口,舔吻著他的唇,迫使他與他一起沉入尚未盡興的欲潮之中。

  「和那個金髮碧眼的外族女人比起來有何不同?」樊仲冥神智迷亂地問,一雙眼眸嬌媚地望入他的眼。

  他很明白男人與女人的身體不能比較,但……

  「我根本就不曉得。」

  赤敖麟雙手放肆地在他身上遊走,以口封住他的唇,不讓他再胡思亂想,說一堆無意義的話。

  只因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樊仲冥,再多的……他全都裝不下。

  ???

  赤敖麟摟著樊仲冥,尚在睡夢之中,突地聞到房外有一股淡淡的焦味傳來,令赤敖麟倏地自睡夢中醒過來,警戒地梭巡四周。

  自窗欞的縫隙中,他隱隱約約地看見遠處灰暗的村內有著微亮的火花,心頭驀地一驚。

  還不及五更天,為何……

  他瞬地起身,方套上衣袍,原本熟睡中的樊仲冥也自睡夢中醒來,雙眼直望著窗欞外的火光。

  「失火了?」

  樊仲冥瞇眼一瞧,也立刻穿上衣袍,隨即奔出房外。

  赤敖麟立即跟在後頭,直到數十丈外一排著火的屋舍前,才怔愣地停下腳步。

  樊仲冥望著四周,發覺並沒有任何人到外頭來救火,令他感到十分不對勁,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突地——

  「納命來!」

  赤栩帶著十數名少年郎自一旁的林地奔出,個個手持長劍,殺氣騰騰毫無預警地殺到樊仲冥的面前。

  赤敖麟一見,旋即站到他身前,為他擋去凌厲的劍。

  「二叔,你到底在做什麼!?」他暴喝一聲,不敢置信地望著赤栩,皆目欲裂,氣憤難遏。

  天!虧他還信誓旦旦地對樊仲冥發誓,說二叔已不會再像以往那般,說他已決定在此終老,豈料他竟是個豬狗不如的禽獸!

  赤敖麟眼見十餘位少年將他們兩個團團圍住,滿心疑惑為何沒有半個人到外頭來。

  「你們倆今晚必定是沒有吃晚膳是吧?」赤栩扯出佞笑,狀似瘋狂地揮動著手中的劍。「你們該吃的,若是吃了的話,便會死得爽快些!」

  「難道……」樊仲冥瞪大雙眸,再望向早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屋舍,裡頭仍舊靜寂無聲,只有木材燒裂的聲音。

  這些人居然就這樣毀了他守護五年的良村!

  是可忍,孰不可忍!

  樊仲冥運足內力,立即向前衝去,殺開一條血路;無視刀劍無情,有的只是滿心的悲傷與狂怒。「仲冥!」

  赤敖麟見他的神色不對,立即跟在他身後,為他擋去危急的幾劍。

  「你不要叫我,你同他們是一丘之貉!」

  樊仲冥怒瞪著他,雙目盡赤;他知道錯不在他,但是他給他擔保的,然事情卻依舊發生了!

  他無法原諒他,不能原諒他!

  若是原諒了他,要他以何種面目去面對已在黃泉之下的良村村民們!?

  「我不是,你知道的。」赤敖麟怒斥一聲,在一片劍光血影中擒住他的手臂,不准他這般誤會他。他是瞭解他的,他不准他誤解他,

  「我不管,是你給我保證的,但是——」

  話聲驀然止住,樊仲冥眼見無情的刀劍即要落在赤敖麟的肩,趕緊將他推開,扎扎實實地代他被砍了一刀,肩頭上霎時血流不止。

  「仲冥!」

  赤敖麟往身後擊出一掌,將後頭的兩三個人打得飛離數十丈遠,而後趕緊往前扶住樊仲冥搖搖欲墜的身軀,心疼地按住他的傷口。

  「走開!」樊仲冥倔強地不讓他攙扶,堅決地甩開他伸出的手,獨自再迎向不長眼的刀劍。

  「仲冥,你這是在自找死路!」赤敖麟悲憤難遏地跟在他後頭,赤手空拳地抵禦如排山倒海而來的攻擊。

  是的,他是在自找死路,他必須以死謝罪,否則他無以面對那些因他的疏忽而死的村民。

  他恨的不是赤敖麟,而是自己;是自己無能,是自己疏失,才會害得全村的村民落得今日的下場!

  一個閃神,樊仲冥只能頹然地接受對方凌厲的一劍,任由撕裂般辣楚的痛犀利地貫入他的胸口,再殘酷地轉動劍柄,任由如泉湧般的血水噴灑在映著燃燒屋舍光亮的黃土上。

  「仲冥!」

  赤敖麟不敢置信地望著樊仲冥嘔出一口鮮血,跌趴在黃土上,而一旁的少年仍不放棄地硬是再補上一刀;電光石火之間,他撲身而去,為他擋下那一劍,再反身擊向那狂殺不放的少年。

  他雙目盡赤,幾欲湧出血淚,卻又無暇顧及樊仲冥,只因那些少年像是一群惱人的螻蟻,擊都擊不退,逼得他終於大開殺戒。

  他身手利落地搶下一人手中的長劍,見人即砍,劍劍不留情,任由血水噴上他的俊顏,他仍是殘酷而無情地一刀接著一刀,非得要對方倒地身亡,否則絕不言饒。

  須臾之間,眼前只餘赤栩一人,而赤敖麟則恍如惡鬼一般,提著沾血的長劍一步步走向他。

  他的眼眸中已無人性,只餘血腥,那是他心底深處曾經努力壓抑的瘋狂殺意。

  「敖麟,我是你二叔,你不可以——」

  赤栩話尚未說完,早已身首異處,兩眼瞪得老大,全然不敢相信赤敖麟的無情。

  「我要你收手的時候,你為何不肯?」赤敖麟淡淡地道,隨即轉身丟掉手中的長劍,飛奔到樊仲冥身旁。

  「仲冥,你忍著點,我帶你去看大夫。」

  赤敖麟心急地想要將他抱起,卻見他無力地搖了搖頭,又嘔出一口血水,不由得心神俱碎。

  「我不會原諒你的。」樊仲冥痛楚地道。

  其實他不能原諒的是自己,但……他也無法原諒赤敖麟的引狼入室。

  「是我不對,你別再說了。」赤敖麟緊咬牙關,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淌出,雙手則是用力地抱住他的身軀。

  他知道來不及了,望著樊仲冥的神色,他知道他已經撐不下去了,他的心不禁碎裂成片,散落一地。

  「我……」他不能原諒他,也不能原諒自己;若是原諒了,更會無顏見黃泉下因他而慘死的村民。

  「我們下輩子再續前緣好嗎?約定好了下輩子……」赤敖麟緊蹙眉頭,俯視著樊仲冥的俊臉因痛楚而扭曲得令人心疼,不曾輕易流出的淚水緩緩地淌下,滑過唇邊,再落到樊仲冥的臉上。

  樊仲冥想舉起手環抱他,卻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暗不明,全身無力;而心臟卻在胸膛不斷地竄動,一下比一下還要沉重,像是正悲鳴著他的人生至此終欲畫下句點。

  「我與你……永生永世不相見!」樊仲冥淌出淚水,努力地擠出最後一句誓言,突地瞪大雙眼,無神地看向他,終於停止心跳。

  不要再相遇了,好苦的繾綣,深情的愛戀若得由一群人的生命構成,他寧可不要,寧可永生永世不相見……

  「不——」

  淒厲的怒吼聲響徹西山,仲夏的黃土地上竟飄落一片片潔白的雪花。

  赤敖麟抱著樊仲冥已然失溫的身軀,不禁痛哭失聲。

  「你走了,我要如何活下去?沒有你的地方,要我如何活下去?」像是要將樊仲冥揉入他的體內一般,他的雙臂上爆出青筋,詭邪的眼眸裡淨是悲切的哀惋,染紅了眼。

  要怎麼活?

  望著滿目瘡痍、和著雪花混成一片的狼藉,他不禁放聲狂笑,直到口中淌出血絲仍不罷休。

  「你不想見到我,我偏要跟!」

  他望著樊仲冥瞪大的雙眸,喃喃自語:「不管是在哪裡,不管時代恁地遞嬗,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必能尋找到你;只要聽到你的聲音,無論是地獄或是天界,我也會穿越……」

  瞧著樊仲冥好半晌,他突地露出柔情似水的笑,擁抱著他坐在黃士地上,伸手指著天,驀地一吼:

  「汝在吾在,汝死吾死,吾欲與汝同日死,永世不分離!」

  話落,他指向天際的手猛地擊向自己的天靈蓋,雙手頓時一鬆,跌落在樊仲冥身上。

  雪花落盡,大火早已熄滅,但驚天動地的殺戮慘狀仍是暴露在黃土地上,任由時代遞嬗,卻沒有人發現西山有個良村……

  ???

  樊仲冥走在通往地府的黃泉路上,卻見赤敖麟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禁神色錯愣。

  「你在我在,你死我死,即使你下黃泉,我也要尋到你的魂魄。」赤敖麟邪笑,雙眸詭魅、心思難測。

  「好傻,你真的好傻!所有的罪孽讓我承擔即可,你為何……」樊仲冥止不住眼瞳裡的酸澀淚意,只能任由淚水淌下。

  「我說過了,只有你在的地方才會有我。」赤敖麟毫無悔意,畢竟能再見他一面,對他來說一切就都值得了。

  「你等我,下輩子我一定會去尋你,當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一定會認出你來,等我。」

  他不是惡鬼,無法逃脫輪迴,而樊仲冥亦是,遂他要相約來世,相約可以相愛的下一輩子!

  「你要我下輩子投胎成為一個金髮碧眼的女人,還是現下的樣子?」樊仲冥破涕為笑,仰著俊臉問他。

  「只要是你的魂魄,是男是女都無妨。」

  他深情地道,雙手滿足地伸向他,貪婪地將他擁在懷裡,仿若方才眼前的殺戮全是一場夢,而他們的一切……從現下才開始。

  「好,那我等你三世,若是你仍找不到我的人,我便把你忘記!」樊仲冥滿足地笑著,卻遏止不了淚水。

  「不用了,即使喝下孟婆湯,我也一定會記得你。」赤敖麟輕吻他的唇。「而現下……才是我倆相戀的開始!」

  —本書完—

  ★欲知赤敖麟轉世後如何與樊仲冥再續情緣,敬請期待〈夜色昧影〉下一部深情佳作。   <  地獄來的愛人 >

[ 本帖最後由 janet_lam 於 2009-2-27 02:23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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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喔!
感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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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算是甜文吧
可惜短了些=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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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真的很精采
不過還蠻訝異敖麟居然不會想為父報仇
而且還愛上殺父同黨
心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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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人
期待下一本地獄來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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