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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冥王 作者:莫顏【馴夫系列第一部】

冥王 作者:莫顏【馴夫系列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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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閻無極醫術高超、俊美陰冷,救一人,得殺一人,
像是掌管生死的閻羅王,因此江湖人稱他為冥王!
女扮男裝的向淨雪,無意中被閻無極救回忘憂谷,
成為他的僕人,為了保命,不敢洩露自己是女兒身。
雖然她只是個女流之輩,卻比大丈夫更頂天立地,
為了改變冥王的無理要求,她勇敢忤逆他、頂撞他!
然而惹怒他的下場,便是被整得生不如死……
直到有一天,她意外發現,原來要他改變主意,
得先收服他的胃,剛好她廚藝不錯,做了一手好菜,
足以讓他食指大動,胃口大開!卻沒想到,
這反而讓冥王動了想「吃她」的念頭,嚇得她花容失色,
卻又撲通撲通的小鹿亂撞……這這這——難不成冥王有斷袖之癖?
~~~~~~~~~~~~~~~~
第一章

  她快死了嗎?

  向淨雪躺在溪邊的碎石上,空洞的目光,望著天空的白雲,感覺到逐漸冰冷的身子幾乎沒了知覺,因為她感覺不到痛。

  中了毒卻不覺得痛,這表示,她就快要死了。

  瓜子臉上,是漂亮的五官,生得英氣颯爽,她此刻身著男裝,若不仔細看,別人還以為她只是一名相貌斯文的南方少年。

  往事歷歷,一幕一幕的景象浮現在腦海中,似幻又似真。

  她向淨雪,闖蕩江湖不過一年半載,看的世界還不夠,她還年輕,不想死,而且,她還沒找到自己衷心所愛的人呢。

  視線越來越模糊了,她好想睡啊。

  風聲,鳥鳴,和潺潺流水聲,如此的平靜,不敢相信幾個時辰前,她還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活了十八個年頭,最後就是這種下場嗎?

  她心中有說不出的孤寂和感傷,眼眶凝聚的一滴淚,無聲的流下臉龐。

  好累啊……美眸輕輕閉上,她在等待著死亡。

  一抹陰影,無聲無息的籠罩在她上頭,疲累的美眸又再度睜開,不由得一愣。

  一個男人 正冷冷的盯著她。

  冥界的勾魂使者?

  她心中一凜,也直直望著這名突然出現的男子;他有一張白皙的面孔,相貌俊美,但神情冰冷,一點也不像說書者口中形容的牛頭馬面。

  好一會兒,她才確定這是個活人,不是什麼勾魂使者,可這人幹麼一直盯著她不說話?

  四隻眼睛,就這麼彼此瞪視了好一會兒,男子始終不說話,讓她不得不懷疑,這該不是自己的幻覺?

  終於,男子開了口。

  「你快死了。」

  她望著對方,乾澀的唇瓣勉強發出一聲沙啞的懇求。

  「我……不想死……」

  「你要我救你?」

  「是的……救我……」

  「哼,生死有命,我為什麼要救你?」

  救人還需要理由?

  這男人說的話,就跟他冷峻的神情一樣,沒有感情,也毫無憐憫,她又不識他,也跟他無仇,為何在她臨死前來幸災樂禍?

  也罷,她知道自己中毒了,沒有解藥。

  「罷了……反正你也救不了我……」

  嚴峻的薄唇,哼出一抹冷嘲。「你又如何知道,我救不了你?斷魂散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毒。」

  「你、怎麼知道……我中了……斷魂散……」

  「哼,我當然知道,你唇色泛紫,兩眼帶血,綠氣跑到了手上,一眼便知。」

  這個人廢話怎麼這麼多啊。

  「你救得了就救,救不了就別囉唆,吵、吵死了……」

  「我當然救得了,服下我的解毒丸,你就不會死。」

  原本無神的美眸瞬間發亮,燃起了希望。

  「但是,我不給你。」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如果自己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是怒氣;她真的很想罵粗話,中毒已經很難受了,這傢伙閒著沒事幹,還跑來消遣她!

  噢……她沒力氣跟他吵,索性閉上眼,不理他。

  修長的身影蹲下,那張好看的俊顏也移近她,緩緩打量的眼神,像是在估斤秤兩的斟酌著。

  「我救人有條件,你答應,我才救。」

  原本閉上的美眸,又睜開了。

  「條件很簡單,我救你一命,你得殺一人來還我。」

  美眸中透著怒意。

  「滾……」這是她唯一可以吐出的字,然後又氣弱的閉上眼。

  「不要?」

  廢話!她是中毒,不是腦瓜子壞掉,叫她殺人還他?鬼才答應咧!

  「好,不殺人也行,你走運了,我正好缺個人手,倘若我救你,你必須做我的僕人十年,這已經是我最後的讓步,沒得商量 」

  軟弱無力的手,抖顫的抬起,在他面前張開五根手指頭。

  飛揚的劍眉擰緊。「什麼  你要五年 」

  啪。

  那隻手,不是在跟他討價還價,只是為了打他一巴掌,目的達成後,又頹然的放下。

  男子峻容瞬間冷如冰霜,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你打我?」

  哼,如果她還有力氣,肯定再送上一腳,將他踢入水裡去餵魚。

  「你竟敢打我? 很好,我閻無極這輩子,從沒被人如此羞辱過。」

  羞辱你又怎麼樣?反正都要死了,誰還怕你啊!

  她感到自己的衣襟被狠狠拎起,那雙兇惡的怒目瞪著她,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蒼白冰冷的臉上。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因為我要你連本帶利還給我。」

  一顆丹藥往她嘴裡塞去,逼她吞下,接下來,她陷入了五里霧,掉入昏迷的黑暗中。

  混沌不明的意識裡,遠遠傳來催喊聲。

  「十八,十八。」

  什麼十八?誰在那邊鬼吼鬼叫的,不要吵!

  「醒醒,十八,快醒來!」

  劇烈的搖晃,將陷入五里霧中的向淨雪,從摸不著邊際的黑暗中拉回到光明。

  一雙美眸,倏地睜開。

  向淨雪直直瞪著上頭,一張陌生的少年面孔正盯著她,嘴裡還不停地念著:「呵,小子,你終於醒啦,可真會睡啊。」

  向淨雪猛地坐起身,呆望著前方的小哥,然後左瞧瞧、右瞧瞧,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裡,一時之間搞不清怎麼回事。

  「你叫誰?」

  「你呀。」

  「我?」

  「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叫十八,我是老六,早你半年來到這裡,所以由我負責帶你,有什麼問題就問我吧,小子。」

  前面的小哥,歲數上大不了她多少,一副自居老大的模樣,彷彿早料到她醒來後,必然驚訝連連。

  「這是哪裡?」

  「忘憂谷。」

  「忘憂谷是什麼地方?」

  「咱們主子閻無極的居所。」

  「閻無極?他是誰?」

  「喝——鼎鼎大名的冥王閻無極,你居然不知道?」

  她就是不知道才要問啊。

  「我為什麼在這裡?」

  「主子救你回來的,算你運氣不好,三個月前五兄做滿了五年,主子依照約定放他出谷回鄉了,你正好遞補這個缺。」

  向淨雪想起來了,忙檢查自己的身子,發現自己一點也沒有中毒的跡象,彷彿先前是一場夢,所幸她身上的男裝也完好無缺,該包住的地方都包得好好的,而對方也將她當男人看。

  老六見她滿臉的驚疑,哈哈笑道:「別擔心啦,有主子在,就算你一腳踏進了閻王府,主子也可以把你拉出來,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哪。」

  她的確感覺到自己全身完好如初,反倒像是睡了一大覺似的,回想當時,自己遇上了黑店,對方想劫財,在她食物裡下了毒,她雖然及時逃走,卻發現得太慢,以致毒性攻身,逃到半路上便不支倒地。

  在昏迷前,她還記得那張俊美的男人面孔,難道就是這位小哥口中的主子?

  她咳了咳聲,好在對方沒認出她是女兒身,她也就刻意壓低聲音。

  「為什麼叫我十八?」

  「因為咱們主子不喜歡記人名,叫數字好記些,所以在這裡,人人都只叫數字,沒人叫名字,而且這樣才不會搞錯。」

  向淨雪呆了呆。「搞錯什麼?」

  「搞錯年限啊,每個人的數字,代表要在這兒待的年數。」

  「什麼!」她一時不小心提高聲音,一發現對方用怪異的眼神瞧她,才又趕忙壓下聲音。「咳……我是說……我要待十八年?」

  老六同情的點點頭。「依我瞧,你肯定是惹得主子不高興,才會要你待十八年,是目前谷裡得待最久的年限。」

  她還處在驚訝當中,老六繼續說道:「你會習慣的,從今天開始,這兒就是你的房間,跟我來。」

  老六轉身往屋外走,向淨雪回了神,忙跳下床榻,跟了出去。

  「這兒是柴房,那兒是灶房,而這間刻著﹃飽食齋﹄的是食堂。」

  一路上,老六一一對她介紹,她也好奇的四處張望。

  原來,這忘憂谷是江湖神醫閻無極住的地方,這兒位居山谷之中,谷中清幽美麗,頗有來到世外桃源之感。

  老六說,她被那個叫閻無極的男人帶回來後,足足睡了兩天。

  「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可以出谷解決兩次。」

  向淨雪收回心神,疑惑問:「解決什麼?」

  「嘿嘿,就是﹃那個﹄呀,咱們山谷裡沒女人,所以只能往外頭找去。」

  她瞪大眼。「這兒沒女人?」

  「救回來當僕人的,都是男人,因為主子討厭女人,所以女人是進不來忘憂谷的。」

  「如果進來會怎樣?」她好奇問。

  「殺無赦。」

  向淨雪心下大驚,前面的六小哥沒見到她臉上的異樣,謹慎的叮嚀她。

  「所以千萬記住,別把女人帶回來。」

  「喔……」向淨雪雖然內心驚懼,但表面維持鎮定。

  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她女扮男裝,做男人打扮,束男人的髮髻,怕自己的皮膚太嫩,還故意把一些煤灰塗在臉上。

  好在他們沒發現她是女人,若是被冥王發現她是女人,不知道會如何?真的會殺了她?

  一想到那張冷峻無情的面孔,她忍不住暗冒冷汗,說不定,冥王真會殺了她,她得小心隱藏,絕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她疑惑的問老六。「咱們這山谷的人,都是那個閻無極救回來的,為了報答他,全都願意待下來做長工?」

  「對。」

  「沒有人想要逃嗎?」適才一路走來,她發現這山谷的守衛並不森嚴,要逃走並不難。

  「嘿,我就知道你會問,如果你想逃跑,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向淨雪詫異的瞪大眼。「為什麼?」

  「咱們的命,都是主子救回來的,畫押做他的奴僕,回報他的救命之恩,有人七年,有人九年,像我,畫押了六年,這是江湖規矩,答應了就得守信,如果逃跑了,等於違背信義,主子若想把咱們的命收回,是沒人敢講話的。」

  她心下暗驚。「他會殺了逃跑的人?」

  「你沒聽過,江湖神醫閻無極,救一人,殺一人嗎?他不需要親自出手,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所有求助於他的人為他去取命,所以江湖上才會給他一個﹃冥王﹄的封號呀!大夥兒的命全在他手上,明知逃走會被全天下人追殺,誰還會想逃?換成你,你要逃嗎?」

  她忙搖頭,就算有九條命也不敢呀。

  「是嘍,所以還是乖乖認命吧,況且在谷中的日子也挺不賴,好好做,說不定哪一天主子心情好,早點放我們回人間也不一定。」

  老天……這不等於告訴她,未來的十八年,她注定得待在這谷中,做閻無極的僕人?

  不行!她得找閻無極理論去!別人可以五年、六年,為何偏偏她就得待十八年?這太不公平了!

  「六兄,我想見閻無極。」

  「沒問題。」

  「咦?」這麼快就答應了?

  「怎麼了?瞧你訝異的樣子。」

  「呃……我還以為人稱冥王的閻無極,會高高在上,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

  「平常是這樣沒錯啦,主子所住的桃花齋,未經允許,是不准別人隨意進入的,不過你不一樣。」

  她再度好奇探問:「為什麼?」

  老六對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因為你的差事,是負責伺候主子。」

  這桃花齋,植滿了桃樹林,十分的清幽寧靜,風一吹來,花瓣片片,頗有遺世而獨立之感。

  向淨雪一個人進入桃花齋,因為老六說,未經允許或主子傳喚,大夥兒是不能進來的,所以他只能陪她走到桃花齋的門外,便不能再往前踏一步,她得單獨進去才行。

  她邊走邊回頭,心想有這麼嚴重嗎?瞧老六那副戒慎恐懼的樣子,口口聲聲叫主子,對閻無極又敬又畏,彷彿要是犯了錯就會遭天譴似的,害她心裡也忍不住發毛。

  桃花林的深處,出現了一間簡樸的屋子,她推開門,跨進門檻裡,好奇的打量四周。

  這座簡樸的屋子沒有太多華麗的擺設,書架上放滿了許多書,她好奇地走上前,拿了一本翻閱著。

  書架上蒙了一層灰,令她不由得擰眉,這屋子彷彿許久沒人住似的。

  「有人在嗎?」

  空蕩的室內,迴盪著她的聲音,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任何回應。

  這個叫閻無極的男人,該不會在茅房拉屎吧?

  她四處看看,一下子摸摸這,一下子翻翻那,發現所到之處,全是一層灰垢,屋樑上還結了蜘蛛網呢,越想越懷疑這兒有住人?

  等了老半天不見任何人影,她正打算去找老六問個清楚時,才一轉身,卻幾乎貼住了某人的胸膛,令她倒抽了一口氣,下意識的跳開一步,擺出防衛招式,戒慎的看著來人。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果然是他!那個在溪邊逼她吞下藥丹的男子。

  對方犀利的眸子,正冷冷盯著她。

  「原來是你,嚇死我了,幹麼一聲不吭的站在身後啊?」她收起招式,鬆了口氣,暗驚這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她竟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闖蕩江湖許久,從沒見過像他長得如此好看的男人,被那雙太過俊美的眼神盯著,臉蛋竟莫名其妙的紅了。

  「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做什麼?」

  清冷的質問讓她回了神,驚覺自己竟瞅著人家瞧,暗罵自己一聲,幸好臉上塗了煤灰,遮住了她的紅潤。

  她趕忙回過神,仰著頭,不諱的直視他的眼,反駁道:「我沒有鬼鬼祟祟,叫了半天沒人應,我還當這兒沒人住呢。」

  「我等你很久了,幹活去吧。」丟下這麼一句話後,他轉身便走。

  向淨雪愣了愣,才又趕忙追上去。

  「喂,等等,我有話要跟你說。」

  前方的人卻置若罔聞,腳步沒停著,她更加快腳步追上去。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是我不能待在這裡。」

  「你說什麼?」

  突然的回身,讓她幾乎就要撞上那挺拔的胸膛,趕忙煞住身子,還沒來得及挪開兩人的距離,他的人立刻逼上前。

  「你再說一次。」

  「我……」

  他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那雙眸子,是如此清澈黝黑,直盯得她小鹿亂撞。

  冷峻的面孔突然靠得好近,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原本要說的話,像是喉頭卡了顆梅子,半天吐不出口。

  「你的命,是誰救回的?」

  他惡狠狠的質問,得理不饒人的欺逼她。

  「是我救了你,否則你早上西天,不會好好的站在這裡,所以你欠我一條命,欠債還錢,欠命—-—」黑眸迸射出狠厲如刀的芒光。「就拿你的命來還。」

  哪有這樣的啊,這太無理了。

  「我——」

  「一是你的命留下,二是你的人留下,你只能選一個。」

  他每上前一步,她就退後一步,最後無路可退,被他逼入了牆角,逼不得已,只得面對他,怯怯地問:「有沒有其他的選擇?」

  「有,去殺一個人還給我。」

  「不要。」她想也沒想的拒絕。

  「那就留下你的人,因為,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我要你待多久,你就待多久,往後十八年,你都必須待在我身邊伺候我,不准離開。」

  不知怎麼著,他一靠近,她的呼吸就不由自主的緊促,而他說的這番話,聽在她耳裡,更是讓人臉紅心跳,羞怯莫名。

  她的命,是他的。

  她的人,也是他的。

  往後十八年,都待在他身邊,伺候他……

  這話聽起來,既曖昧又羞人,說得好像兩人是夫妻似的。

  哎呀呀,這當口她該生氣才對,可為何升起小女人的嬌羞呀?

  「聽見沒有。」

  望著那橫眉豎目的俊容,以及那好看的唇瓣,她的人兒,不由自主縮得小小的,怯怯的回答:「你靠這麼近,我不只兩耳聽到,還嗡嗡響呢。」

  只差個幾寸,那好看的薄唇,就要貼到她的嘴上了,害她連大氣都不敢抽一口,薄嫩的臉皮被他的氣息給吹拂得直髮熱哪。

  對於他的霸道,她竟然一點都不討厭,心口還沒來由的撲通亂跳呢。

  那俊美的眸子,微微一瞇,很滿意她如此識相。

  「很好。」

  他轉身離開,走之前,冰冷地丟下一句話——

  「把這屋子給我徹底的打掃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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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後,向淨雪還是在忘憂谷待了下來。她沒逃的原因,一方面是閻無極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江湖上講求一個信字,為了還他恩情,所以她留下,何況,暫時她也不曉得要往何處去。

  算算日子,她也在江湖上闖蕩了一年半載,倦意正濃,剛好藉這個機會待下來,好好休息休息再做打算。

  而且,初入此地,她便已被這蒼翠靈性的山水幽谷給深深迷住了。

  淙諍的泉流清澈見底,四處鳥語花香,看著藍天白雲,一身的煩憂突然釋懷,受塵世纏擾的心靈,也被眼前的美景淨化了雜思,沈澱了心緒。

  她思量著,既然決定暫時待下來,她就好好幹活吧,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提著裝滿清澈沁涼泉水的木桶,向淨雪花了一整日,才把這沾染灰塵的院落徹徹底底的打掃乾淨。

  據說,那編號第五的人,原本是負責打理閻無極起居的人,自從他歸鄉後,閻無極所居住的桃花齋,就沒人打理過了。

  「主子有怪癖,不是他允許的人,是不能待在桃花齋的。」畫押九年的九哥說道,他的人長得跟熊一樣魁梧栗悍,下巴蓄著大鬍子,專職負責守衛谷口。

  「喔?」向淨雪一雙眼兒好奇的瞧著九哥。

  「沒有主子的允許,擅自跨入桃花齋,被主子發現了,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是嗎?」向淨雪一雙眼兒又改往畫押七年的七哥瞧去。

  和九哥不同,七哥則生得一張瘦長的馬臉,兩個鼻孔像豆子那般大,也是負責守衛谷口,大夥兒都笑稱他倆是冥王的牛頭馬面。

  除了六哥她見過了,還有負責灶房的八哥,打掃大雜院的四哥,柴房的三哥。

  他們個個其貌不揚,不是臉上有疤,就是一副大奸大惡的樣貌,倘若走在街上遇著他們,絕對是連鬼神都敬而遠之,嚇得百姓遙遙避而遠之的凶神惡煞。一開始,她對這些人還挺畏懼的,但相處之後,向淨雪發現這些人其實性格爽朗,並不如外表那般令人畏懼,而且對她這個初來乍到的「小伙子」十分照顧呢。

  大夥兒趁著午後的閒暇聚在一塊兒談天說地,一方面給新來的向淨雪接接風,二來也把忘憂谷的大小事,全說予她聽。

  「平時咱們干自己的活兒,只要勤快認真,不給主子添麻煩,就一切平安無事,日子過得逍遙快活哩。」

  「也要小心別犯了他的忌諱,例如切記別在他午睡時叨擾他,出谷前記得通報一聲,說何時回來就絕對別遲到。」

  「用膳的時間要拿捏得準,食物裡不可以有雞頭、鴨頭、魚頭,總之不管吃什麼,去頭就對了。」

  向淨雪好奇問:「如果犯了他的忌諱,會怎麼樣?」

  現場突然倒抽了好幾口氣,彷彿她問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原本就其貌不揚的人,突然面色猙獰,看了還真會把人給嚇一跳,若非現在是白天,不然她還真以為見鬼了呢。

  「千萬別犯他的忌諱!」大夥兒面色凝重的爭相警告她。

  「如果你不想呼天搶地的話。」

  「什麼呼天搶地,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啊!」

  她吞了吞口水。「有這麼可怕嗎?」

  眾人點頭如搗蒜,像是曾經歷了什麼可怕的夢魘。

  「上回六老弟出谷,回來時不小心晚了半個時辰,結果你猜怎麼著?半個月,他整整半個月,無法閉上眼睛睡覺。」

  說到這裡,只比她虛長一歲的老六也露出驚懼的表情,到現在仍心有餘悸地說:「也不知主子是用了什麼方法,讓我整整半個月閉不上眼,想睡卻睡不著,那種磨人心智的招式,幾乎要把我給逼瘋了。」

  從此以後,老六再也不敢耽擱回谷的時辰,冥王給他的教訓,讓他連作惡夢都會嚇醒。

  一旁的七哥插嘴道:「那還不算什麼,八兄才慘哩,有一次他不小心忘了把魚頭拿掉,就這麼把煮好的湯給五兄送去主子那兒,結果你猜怎麼著?」

  向淨雪更加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發現大夥兒全變了臉,還唉聲歎氣的,讓一旁的八哥也是一臉凝重尷尬,她忍不住心驚膽跳地問:「怎麼著?」

  「結果隔天八兄一早醒來,發現自己全身不能動,整整一個月,都像個廢人似的躺著,還得咱們餵他吃、餵他喝、幫他抓癢,這些都不打緊,最痛苦的是要抬他去茅房,因為他不能動,所以得幫他!」

  「別說了!」八哥出聲制止,一張臉早紅透了。

  向淨雪突然會意,瞬間恍悟大夥兒為何唉聲歎氣了,她又是震驚又是想笑,癟著嘴,努力忍著不笑出來。

  男人幫男人,這……的確不是一個慘字可形容。

  「所以說,十八老弟,千萬別惹火主子。」

  其它人也連連同聲附和,大夥兒那害怕的表情和嚴重的語氣,彷彿她若犯了忌諱,會遭遇比天譴更可怕的事似的。向淨雪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了,咕噥道:「他這麼會記仇,那我在他身邊服侍,好比在侍候一頭老虎,豈不是要更加小心翼翼才是。」說著,大夥兒全用同情的目光朝她投來。

  「咱們很好奇,十八老弟,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惹得主子要你待十八年?」

  她心兒暗驚,故意裝糊塗。

  「我也不知道,大概他希望找個人服侍他久一點,省得麻煩吧。」她搔搔頭,故作一副疑惑樣,其實心下叫糟,她打了閻無極一巴掌,那傢伙不知道會怎麼整她?思及此,連皮都繃緊了。

  眾人點點頭,覺得很有可能。

  「這也難怪,主子會挑中你,是有原因的。」

  她頓住,吶吶地問:「為什麼?」

  「因為小老弟你長得斯文俊秀啊。」

  「對對對,主子挑人伺候,也是要看人的,那個五兄,也是相貌斯文、乾乾淨淨的,不像咱們這幾個老粗,像人的沒幾個,像鬼的倒是一堆,哈哈哈。」

  向淨雪也禁不住失笑,同時心中恍悟,原來這是閻無極挑中她的原因啊。

  「在你來之前,三個月沒人伺候主子了,主子也不要咱們任何一個人進他的桃花齋,就連每日的膳食,咱們都是放在桃花齋的入口。」

  難怪呀,那屋子的灰塵那麼厚,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冥王的脾氣也未免太固執了吧。

  「小老弟生得英俊秀氣,比女人還好看哩。」老九那粗獷的面孔,突然往她這兒探近,讓她心兒撲通一跳,忙壓低聲音抗議:「別逗我了,老子才不秀氣呢,打起架來,也是很凶悍的。來,喝酒。」

  說著,拿起酒來,豪邁的要跟大夥兒乾杯,對往後服侍閻無極一事,心中也有了底,只要自己小心伺候閻無極,應該就可以平安無事吧。

  接完了風,大夥兒各自又回自己的崗位上幹活。

  向淨雪走回桃花齋,晾衣場上的竹竿,掛著今早才洗好的衣袍。

  她摸摸衣袍,上面有陽光的味道,陽光早將衫袍給烘乾了,趁太陽西下、露水出來之前,把竹竿上的衣袍收回屋子裡。一腳才跨進門坎,她就呆住了。躺椅上,睡了個俊美無儔的男子,是閻無極。他一身藏青色的衣袍,胸膛上放著閱了一半的書卷,閉著眼,看似在午憩。

  千萬別打擾主子午睡!

  大夥兒的警告言猶在耳,令她心兒一緊,戰戰兢兢的瞄著那張睡得安詳的面孔,她告訴自己應該立刻走開的,可她雙腿不聽話,眼兒像黏住似的偷瞧那熟睡的俊容。

  她心中很清楚,自己沒打算逃出忘憂谷的真正原因,是為了他,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對閻無極有著一分奇妙的感覺,她想弄明白,為何閻無極一接近她,她的心就跳得好快?

  她想接近他,想瞭解這個男人,明明有著高明的醫術,卻為何要救一人,殺一人?又為何待在這人煙罕至的忘憂谷,過著隱居的日子?

  為何救回谷裡的人全是男人,而沒有女人?

  這些,她都很想知道,也大惑不解。那看似冷漠無情的面孔,為何對這世間如此憤世嫉俗?每當她看著那雙墨黑的眸子,為何感到一股莫名的心痛?她總覺得那雙看似絕情的眼神,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傷痛。

  而其中,她最想知道的是……他可有喜歡的人?

  思及此,雙頰竟莫名的熱了。

  偷偷瞧著他的睡顏,她想起了其它人的告誡;閻無極不喜歡被人打擾午睡,她還是等會兒再來好了。

  手上捧著烘暖的衣衫,輕輕轉過身,正要循著原路輕手輕腳的離開,身後卻傳來低沈的嗓音。

  「慢著。」

  向淨雪身形一僵,猶豫了會兒,還是鼓起勇氣緩緩回過頭,瞧見臥榻上的閻無極,正半斂著慵懶的俊眸,鎖住她。

  既然被發現了,她也只好鎮定的回身,神色恭敬的應對著。

  「主子。」銳眸如劍,與他一身的慵懶成了鮮明的對比,即使低著頭,她也能感到那眼神中逼視的精芒。她可惹惱了他?

  正在惶惶不安時,聽到他懶懶的命令。

  「水。。」

  向淨雪鬆了口氣,立即放下手上的衣衫,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端來他面前,恭敬的呈上。

  大掌伸出,接過那茶碗時,很自然的碰觸到她的手。

  對他而言,因為同樣是男人,所以不以為意,而她有著江湖兒女的豪爽,本就不拘小節,所以也不介意這樣的碰觸。

  扮男人,像男人,她已把男人的行為舉止,學得收放自如了。

  喝完水,將茶碗遞給她,她接過杯子,恭敬地問:「主子還要?」

  「不用了。」他手一揮,瞧了桌上的衣衫一眼,知道她是把晾好的衣衫拿進屋裡來,而他也休息得夠了,便起身下了臥榻,打算出去活動活動筋骨。當他跨出門坎時,大概是因為才剛睡醒的關係,抬起的腳不小心絆著了門坎,害他一失衡,往前跌去。說時遲,那時快,在他的臉去貼地之前,向淨雪飛快的趕來,及時撐住他的腰。

  「小心。」向淨雪輕道,將他的人給扶正,沒讓他摔著半分。

  閻無極鬆了口氣,俊眸轉向她,眉心微擰,說出的話,不是感謝,卻是質問。

  「你在笑?」

  「沒有。」

  那微微瞇起的眸子,挑動一抹精芒。

  「你笑我差點跌倒。」

  「小的不敢。」向淨雪忙低著頭,表現得誠惶誠恐,適才她的確很想笑,可一被他瞪著,立刻識時務的將姿態擺得很低,表現得像個不值得主子計較的奴才一般,要是閻無極真的生起氣來,她可受不起啊。

  閻無極望了她好一會兒,才冷哼。「你功夫底子不錯。」

  「主子過獎。」見她始終恭敬的低著頭,他才沒再為難她,收回被她攙扶的手臂,挺直身子,雙手負在身後,冷傲的踏步而去。

  直到他離開,向淨雪才終於鬆了口氣,俏皮地吐吐舌。

  這閻無極也沒大夥兒說的那麼易怒嘛,雖然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但也沒為難她,而且她還意外的發現,原來他沒武功啊。

  對一個沒武功的人,何懼之有?

  想起他剛睡醒的模樣,又恍惚差點跌倒的樣子,嘴角不由得失笑,突然覺得這男人也有可愛的地方嘛,並不如外表那般深不可測。

  她笑了笑,繼續幹活去。

  老天!怎麼這麼難吃?

  向淨雪挾了一口菜,放進嘴裡,咬沒幾口,差點吐出來,五官全皺在一塊了。水煮的茄子,軟得很噁心。白飯,又乾又硬。炒蛋,太油。

  肉,炒得太老。

  該鹹的不鹹,該淡的不淡。

  因為實在太難吃了,所以她只吃了幾口,就再也吞不下去。

  來這兒三天了,每日三餐,餐餐難以下嚥,最令她訝異的是,居然無人抗議這飯菜太難吃?

  她的家世也算富貴,只是家道中落,可她的爹娘一向注重膳食的講究和味道,因此她也懂得吃。

  即使闖蕩江湖,她也會挑好的酒館吃一頓佳餚美酒,不虧待自己的五臟廟。

  敢情忘憂谷的男人們,胃都是鐵做的,對吃食完全不挑?

  她端起膳盤走向廚房,再度把沒吃完的剩菜剩飯,偷偷倒進餿水缸裡,向廚子八哥要了幾個饅頭,決定餓的話,就啃饅頭來充飢。她一從廚房走出來,六哥就急急忙忙來找她,說有人求見主子,正在谷口大鬧著,於是她立刻跟著六哥匆匆趕去。來人是一名中年男子,在他身旁的轎子上,坐著一名老婦人,婦人臉色慘白,看似重病在身。

  向淨雪走上前,想看看老婦人怎麼了,但她來不及靠近,中年男子便擋在前頭,不准她再上前。

  她這才想到,差點忘了自己是男兒身份,不該太靠近人家的。

  「請問這位兄台怎麼稱呼?」她有禮的拱手請教。

  「在下姓姜,這位是家母。」

  「姜兄,再請教老夫人得了什麼病?」

  「家母兩個月前,得到不明之症,求遍各家大夫都束手無策,想請閻先生為家母醫治,這兩人卻將我母子二人擋在谷外。」

  他說的兩人,正是負責守在谷口的七哥和九哥,他們擋在谷口,恍若門神一般,全都肅著臉,文風不動的站著,對中年男子的大呼小叫充耳不聞。

  向淨雪忙安撫道:「姜兄別見怪,我家主子有令,未經允許是不准任何人隨意進谷的,請待我去通報一聲,有勞姜兄先等著。」中年男子見她說話客氣,原本難看的臉色也稍緩,拱手道:「有勞了。」

  她點點頭,立刻去找閻無極,但才走沒幾步,便被六哥拉到一旁。

  「主子現在正在午睡,不能打擾啊。」

  「那就叫醒他啊。」

  「你瘋啦,忘了咱們告誡過你,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打擾主子的休憩。」

  「我沒忘,可是現在有人來找他救命啊,我看那老婦人病得不輕哪,我相信主子不會怪我打擾他的。」說著就要走開,卻又被老六拉回來。

  「我說十八老弟啊,你沒聽懂六哥的話,不管那老婦人是半死不活,還是半活不死,都不能驚擾主子的休息啊。」

  向淨雪不禁一愣。「哪有這種事?人命關天耶。」

  「就是這麼回事,所以七哥和九哥才不讓那姓姜的闖進來,要看病,得等主子醒來。」

  這是什麼鬼話!向淨雪聽了眉頭大皺。「這覺可以再睡,可命只有一條啊,我不信主子不管那人的死活。」

  「你千萬別不聽勸,真把主子給吵醒,不但救不了人,倒霉的會是你。」

  「沒關係,有事我來擔,人命關天之事,我相信主子會體諒。」她拍胸脯保證,只當老六說得太誇張了,昨日她收衣物時,也不小心擾了閻無極的清夢,可他並沒怪罪她呀。

  不管六哥的警告,她逕自走向桃花齋,來到閻無極的臥房,站在門外用力敲著。

  「主子、主子!」

  敲了三下,她便站在外頭等著,可裡頭安靜無聲,遲遲沒有回應,她更加重了手勁。

  「主子、主子,快醒醒呀,不得了啦!」

  這門被她敲得砰砰作響,裡頭越是沒動靜,她敲得越大力,非要把裡頭的人給叫醒。門被猛地打開,閻無極站在門口,鐵青的臉色無比森冷陰沈。「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擾我休息?」

  哇,那英俊的面孔生起氣來,還真的挺嚇人的哪!不過顧不得得罪他,一想到人命關天,她便鼓起勇氣,陪著笑臉解釋:「主子,您先別生氣,因為有人上門求你醫治,對方病得很嚴重,我看耽擱不得,所以……」

  閻無極瞇著眼。「有人上門求醫?」

  她連忙點頭。「是的主子,來人姓姜,他娘病得很重,看起來!」

  「不看。」

  門砰的一聲關上,那震力還掃得她退了幾步,不敢置信的張大眼瞪著門。

  有人來求醫,他連問都不問情況,就直接拒絕?

  她一臉錯愕,好一會兒才回神,不禁也有些冒火。太過分了吧,午憩有比人命重要嗎?

  向淨雪捲起兩邊袖子,不死心的又在門上敲著。

  砰砰砰 ....!這門,被她敲得又重又響,彷彿整個屋子都在晃動。門再度被憤怒的打開,那張陰沈的怒容比適才更鐵青了幾分。「你竟敢不聽我的命令?」

  「這午覺可以天天睡,人命只有一條呀。」她無畏地抬頭挺胸,向他理論。

  「你敢命令我?」陰鷥的眸底透著一抹殺氣。

  「你要氣我、降罪我,都沒關係,小的只求主子去看看那位老夫人好嗎?她真的病得很重,都已經奄奄一息了。」

  雖然大夥兒都警告她不能惹怒閻無極,但是眼下有人性命堪憂,她不怕閻無極降罪自己,只知道該做的事要做,該說的話也要說,遲了,就來不及了。

  她昂然迎視,不肯退讓,兩人就這麼四目對峙,僵持不下。

  她的勇氣讓原本憤怒的俊眸閃過一抹光芒,不一會兒,緊抿的薄唇緩緩勾起一抹詭異的淺笑,意味深長的開口。

  「很好,很好!」

  他生氣,她還不怎麼怕,可是明明生氣,卻反常的笑了,就很令人發毛,不由得退後一步。很好?好什麼?「這麼多年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敢件逆我了。」那笑,著實高深莫測得很詭譎,令她心口惴惴不安。

  她覺得自己有解釋的必要,畢竟他對自己有恩,忙收斂了脾氣,回復恭敬。

  「主子,小的只是!」

  「罷了。」他揮手。「看在你一片熱忱的分上,我就去看看吧。」

  她聽了大喜,感激的連聲道謝。「謝謝主子,謝謝主子!」忙跟在閻無極身後,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歡喜。

  八哥真是多慮了,主子其實心地不壞呀,不過性子傲了些,瞧,他最後還是答應了呀。

  回想適才自己對他太凶了點,不免有些愧疚,心想等會兒一定要找機會向閻無極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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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所有人趕來谷口,沒有主子的命令,負責守衛谷口的七哥和九哥不敢放人進來,其它人只是看熱鬧,猜測那老婦人到底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讓姓姜的如此氣急敗壞。

  正當大夥兒七嘴八舌的討論時,閻無極的出現讓眾人驚訝不已,因為所有人都曉得,這時候是主子休憩的時刻呀。

  眾人立即自動讓開一條路給主子通過,而閻無極後頭跟著向淨雪,當主子走到那名漢子面前,去看看那位老夫人的病況時,其它人立刻把她拉到一旁。

  「十八老弟,你真的把主子叫醒?」

  「是啊。」此話一出,眾人皆倒抽一口氣,然後用著看怪物的眼神,將她從頭到腳瞧一遍,彷彿她身上會多出一隻手,或是長出一隻腳。

  「主子沒對你怎樣?」

  「沒折磨你?」

  「沒威脅你?」

  向淨雪歎了口氣,瞧瞧這些人,把閻無極說得像是大惡人一般,令她聽了忍不住為閻無極喊冤。

  「他其實沒那麼壞,只是面惡心善罷了,你們呀,有時候也不要老把主子想得多可怕,說不定他只是不好意思表現罷了。」

  眾人更是用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她,彷彿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咳!十八老弟,你太不瞭解咱們主子了。」

  「是啊,你剛來不久,許多事你有所不知!」

  向淨雪打斷他們的話,更正道:「不,我相信,他其實心地很善良,只是刀子口、豆腐心,別忘了,咱們全是他救回來的。」是的,她相信。她相信閻無極心地善良,只是嘴巴不說而已,她相信閻無極只是沒機會表現而已,相信閻無極一定會救!

  「什麼 !!!!!」

  突然的雷聲大吼,差點沒把她的魂給嚇飛掉,所有人朝外望去,就見姓姜的臉色鐵青,拔出長劍對準閻無極,頃刻間,所有人全衝上去,包括向淨雪,人人臉色都很緊張,因為漢子的劍尖正指著閻無極的喉間。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劍拔弩張的?

  她深怕那劍尖傷到了閻無極,這姓姜的因何憤怒的拿著劍,一副想把閻無極大卸八塊的模樣?

  相較於大夥兒的緊繃,閻無極卻不慌不忙,語氣依然冰冷。

  「救一人,殺一人,是我的原則,你不殺,我不救她。」

  什麼?  

  向淨雪瞪大的眼,轉向閻無極。

  「你不救她,我殺了你!」

  「請便。」閻無極神色無畏,不慍不火的開口:「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殺了我,你娘必死無疑,二是殺了你的至交好友,救活你娘,你自己好好考慮吧,送客!」

  無視那不長眼的劍尖威脅,閻無極甩袖轉身,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敢傷他,除非他不顧娘親的死活了。

  命令老七和老九關閉石門,封住這山谷唯一的出入口,他正要走回桃花齋,這時候卻有人不要命的再度頂撞他。

  「站住!」

  閻無極身形一頓,詫異的回過頭,犀利的眼迸射出怒光,因為叫他站住的,竟又是那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你叫我站住?」

  「沒錯!」

  在眾人膽寒錯愕之下,向淨雪大步來到閻無極面前,正氣凜然的大聲說道:「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哪有人叫人先去殺人,才願意救人的?」若非她親耳聽到、親眼看到,否則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這種人。

  「你敢質疑我?」

  「我不但質疑你,還要數落!」下面的話來不及說出口,她的嘴就被一旁伸來的手給搗住,拉到一邊去。

  「主子,這小子新來不久,什麼都不懂。」

  「是啊是啊,咱們會好好教訓他,您忙,您忙。」

  大夥兒七手八腳的把十八小老弟拖到一旁,個個陪著笑,就怕主子心中的惱火燒起來,連山泉水也撲不了,為免這小子找死亂說話,就連搗住她嘴巴的手也是好幾隻,在她臉上迭得跟粽子葉似的,差點讓她連氣都吸不了。

  該死的!怎麼大夥兒都像老鼠見到貓似的膽小?他們怕閻無極,不敢說真話,她可不怕。

  向淨雪暗暗運力,氣沈丹田,使勁一發,猛地將大夥兒給推開,氣呼呼的大罵:「你們幹麼不幫忙說話呀?他明明可以救人,卻不救,還要別人去殺人?」

  「十八老弟,別說了!」

  「為什麼不能說?」

  「哎,你不懂!」

  〔不懂?」她聽了可不服氣。「我至少明白事理,不會欺人太甚,刁難他人,我唯一不懂的,是你們為什麼這麼怕他?他又不會武功!」

  她雖並非天不怕地不怕,但好歹也在險惡的江湖死裡逃生好幾回,她不怕死,只怕對不住自己的良心,這些話,她若不說出來,放任閻無極如此視人命如草芥,那麼自己也等於是幫兇。

  她還想繼續罵個痛快,卻發現大夥兒全變了臉,一步步開始往後退,不禁納悶的轉頭。

  閻無極正緩緩朝她走來,也不知其它人是著了什麼道,閻無極每上前一步,其他人就退後一步,待閻無極走到她面前時,其它人已遠遠逃到一邊,有的上了樹,有的遠遠躲在大石頭後面。

  見大夥兒怕成這樣,向淨雪更加覺得可笑至極。有必要嚇成這樣嗎?這閻無極又不真的是地府裡的冥王爺,而且沒有武功,她就不信他會對自己如何!

  「怎麼?不服氣嗎?」她雙臂橫胸,傲然的直視他。

  突然,閻無極伸出大掌,摸上她的臉,令她不由得怔住。

  她傻傻的看著他,望著那俊美的唇角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容,一時之間看傻了。

  坪坪!坪坪!她的心跳,又莫名加快了。

  溫熱的大掌覆蓋住她的臉頰,這突然的動作,讓她不明所以,只覺得臉紅心跳,腦袋瓜突然無法思考了。

  他的淺笑中,有春風的氣息,如冬日,如雨露,令人目眩神迷,正當她茫然時,那微笑卻又剎那間收起,回復了冰冷。

  「哼!」他突然轉身,甩袖離去,這才讓她猛然回神。

  閻無極的態度前後差異之大,讓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瞧見他就要走遠了,才又急忙追上前。

  「喂,閻無極!」她不過才踏了幾步,便聽見旁人驚呼出聲,她疑惑的看著老六他們,秀眉大皺,不明白他們幹麼像見鬼般的指著她。

  「天呀!十八……你、你……」

  「你們幹麼呀?嚇成這副德行。」

  「你的臉……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說著便摸摸自個兒的臉,這一摸,還真的讓她呆住了。

  她東張西望,瞧見一旁的水池,忙衝過去,照照自己的臉。

  這一照,可真是把她給嚇得尖叫出聲。

  水中倒映的那張臉,原本的瓜子臉蛋變了形,她的兩頰腫出了狀似肉瘤的東西,讓她一張漂亮英氣的臉蛋完全變了樣。

  「我的天!怎麼回事!」她被自己的樣子給嚇得連連倒退好幾步,驚恐的望著眾人。

  抱著樹幹的老六,歎了口氣搖搖頭。「所以說,我才叫你不要惹主子嘛。」

  「好熱啊!好痛啊!」這時候她哪裡還顧得了他人?她感到兩頰像有什麼東西從裡頭往外推擠一般,越來越熱,也越來越疼痛,彷彿要被撕裂般,令她驚恐不已。

  她像一隻驚弓之鳥,繞著場子跑,不知要找誰求救去。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彷彿腳底有千萬隻螞蟻在叮咬一般,又跳又叫,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主子走遠了,大夥兒才紛紛從樹上爬下,從屋頂跳下,或從石頭後走出來,將十八團團圍住,同情的看著她。

  老七安慰道:「放心,死不了,不過你暫時得頂著這張臉過活就是了。」

  那張腫成肉瘤的面孔閃著驚恐的淚光,連顫抖著唇都像兩條掛著風乾的大香腸,她的臉越來越腫,她的心也越來越慌,欲哭無淚的哀號。

  「我的臉,我的臉!」

  「放心,你的臉雖然變醜了,還是比咱們好看一點。」

  這叫安慰嗎?好像更讓人難過吧!她抖顫地問:「我一輩子都會這樣嗎?」

  「當然不會。」老八以過來人的經驗安撫她。「主子只是要教訓你,等他氣消了,自然會給你解藥啦。」

  其它人也好言勸慰,有人拍拍她的肩,有人摸摸她的頭,都很同情這小老弟的遭遇,也很佩服她的勇氣,大夥兒向她打包票,這張豬頭臉絕對只是暫時的。

  聽大夥兒這麼說之後,向淨雪被嚇跑的三魂七魄才終於又回來。

  她不怕刀光劍影,不怕危險,在險惡的江湖裡,她好幾次死裡逃生,就算死,她也不怕。

  可好歹她是個姑娘啊,臉蛋對姑娘家比命還重要,變成這副德行,讓她難過死了,打從娘胎出生到現在,她從未如此害怕過。

  幸好只是暫時的,她才稍加寬慰,不然真想死了算了,在閻無極氣消之前,她都得用這張臉過日子。

  問題是,閻無極什麼時候才會氣消啊?

  嗚嗚嗚- 她變成了醜八怪。每日晨起後,向淨雪對著銅鏡梳洗,看著銅鏡裡那張陌生又醜陋的面孔,她的眼淚就一顆顆的掉下來,而她哭的樣子,又讓那張豬頭臉更加難看幾分。她總算明白大夥兒為何那麼怕閻無極了,現在就算大夥兒不對她殷殷叮嚀,她也不敢再造次了。

  閻無極何時會給她解藥?大夥兒的說法不一。

  有人說一個月,有人說不止,因為從沒人敢向主子頂嘴,她卻開了例,而愛面子的主子,恐怕會罰她三個月。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她這豬頭臉是當定了。

  為了讓閻無極盡快氣消,她得有些表現才行,幸好,她是個能屈能伸的人。

  「主子,小的給您泡了壺上好的鐵觀音,您歇息歇息,喝杯茶吧。」

  向淨雪畢恭畢敬的端上茶盤,慇勤的將茶斟了七分滿,然後謙卑的立在一旁,討好的陪笑著。

  一手拿著書冊,坐在書案前的閻無極,冷凝的眸子瞟了一眼案上的茶碗,那茶碗裡冒著白煙,飄著茶香,目光再瞟向奉茶的人,冷冷睨著陪笑的豬頭臉。「哼。」冷哼一聲後,他沒理她,收回目光,視若無睹的繼續看他的書冊。

  向淨雪早猜到閻無極不會給她好臉色,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所以面對他冷淡的態度及睥睨的眼神時,她依然能屈能伸的陪笑著。

  「小的把這上好的鐵觀音擱在這兒,主子有空趁熱喝,順順嗓子。」

  放下茶盅,她笑嘻嘻地道:「小的去幹活了,主子有什麼吩咐,再喚小的來。」

  他沒瞧她,也沒應她,直到人退出書齋外,冷凝的眸子才抬起,鎖住那努力幹活的身影,拿著掃帚,勤快的掃著地上的枯枝落葉。

  這小子自從受了教訓後,連日來為他端膳食、奉茶水、打掃、折被、洗衣、燒水,都做得特別賣力,在他面前也表現得誠惶誠恐,為的是求他快快施捨解藥,他當然明白。

  唇角勾著淺笑,收回目光,繼續閱讀他的書冊。又過了幾日,用過早膳後,他負手在後,踏著平穩的步履,走在長廊上,在不遠處,瞧見那小子正在曬剛洗好的衣袍。他在遠處靜靜觀察,沉默不語,最後,收回的目光落在窗欞上,伸出手指抹了下,只感到光滑潔淨,手指上,一點灰塵也無。

  自從把這小子帶回來,他所到之處,不管是窗欞、桌案、椅座,或是櫃子,每一處都被這小子擦得纖塵不染。

  他進入寢房裡,舉目掃了下,床榻上的棉被被折迭成一塊方正的豆腐似的,走到衣櫃前,打開門,衣袍全都掛得整整齊齊,衣物也整理得有條有理。

  毋須他的吩咐,這小子在短短的幾日就摸熟了他的習性,知道他何時醒來,何時送上梳洗的熱水,何時奉茶,何時送上膳食。

  先前伺候他的老五,也沒有做得這般仔細。

  當他踏出房外時,目光掃了下,瞧見那小子不停的忙來忙去,倒是挺勤快的。

  那忙碌的身影,一發現他在看,便立刻停住,那張豬頭臉還對他咧開討好的笑容。

  俊容冷冷轉開,什麼話也沒說,繼續負手在後,踏著穩健的步伐,視若無睹的離去。

  目送那身影,直到沒入了屋子裡,向淨雪才苦笑著,禁不住唉聲歎氣。不一會兒她又打起精神,告訴自己,沒關係,大丈夫能屈能伸,她雖然不是大丈夫,也要當個女中豪傑。

  嘿咻!嘿咻!提著水桶,洗茅廁去。

  在任勞任怨伺候閻無極一個月後,總算得到他的好臉色,不再像一個月前那般冷漠睥睨。

  大夥兒都說,照這情形看來,主子應該很快就會給她解藥,她也很快可以脫離這張難看的豬頭臉了,要她再加把勁。

  這一日,她很努力的到溪邊打水洗衣。

  老六來報,說有人求見閻無極,她忙向閻無極通報一聲。跟在閻無極身後,走出了桃花齋,一路朝谷口那兒走去,這一回,向淨雪學乖了,告訴自個兒絕不再多管閒事。這次求見的,是一名身負重傷之年輕男子,他額冒冷汗,唇角泛黑,一手撫著胸口,狀似痛苦,還不時地喘著氣。

  向淨雪再次提醒自己,別多管閒事,這回不管對方多可憐,她都不能多嘴。

  閻無極為對方把脈後,冷冷丟下一句話。

  「你受了嚴重的內傷,要我救你,行,你知道規矩吧。」

  男子連忙點頭。「我知道,冥王出手,救一人,殺一人,只要你能救我的命,要我殺誰都行。」

  閻無極咧開清冷的邪笑,眸光轉為銳利。「那麼就拿北城縣令的命來換吧。」

  對方愀然變色。「什麼!這這這-~~ 這怎麼行!他是朝廷命官呀!」

  俊眸中的嘲諷更深了。「他跟你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不是嗎?」

  男子呼吸一窒,顫聲道:「你既然知道,怎麼能讓我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閻無極哼了一聲,丟了一顆藥丸給他。「這保命丹可暫時保你十天不死,十天內取他的命,如果做不到,你也不用來求我了。」言盡於此,沒什麼話好說了,他轉身命令。「關門。」

  「閻爺!求求你!閻爺!」男子淒厲的哀求,在谷外迴盪著,閻無極聽若罔聞,用袖而去。

  「站住!」

  響亮的命令,自眾人之中傳來,伴隨著四周的抽氣聲。

  閻無極轉過身,憤怒的俊容上有著不敢置信的詫異,瞪著那膽大包天的豬頭小子。

  又是他!他竟又再度不知死活的來挑戰他的權威?  

  向淨雪氣呼呼的指著他罵道:「你有沒有良心啊?見死不救就算了,還要將死之人去殺人,上回要人家殺好友,這回要人家殺自家兄弟,你不怕遭天譴嗎!」

  她一氣之下,又衝口而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言進諫,倘若她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她不怕,周圍的人卻嚇成了木頭人,因為沒人料到,變成豬頭臉的十八老弟,居然還有膽子頂撞主子,這不叫不怕死,而是叫找死!

  閻無極的臉色如冰厲的雪霜,瞪著這個跟天借膽,不知死字怎麼寫的小子。

  竟然再度件逆他,是嫌上回的教訓不夠嗎?

  「你頂撞我?」

  「頂撞就頂撞,誰怕誰啊!」

  她什麼都可以忍,就是無法容忍有人把人命當兒戲作弄,反正自己這張豬頭臉看了一個月,也看習慣了,不會在清晨醒來時,被銅鏡裡的自己給嚇到。

  大不了繼續讓這張臉持續三個月或半年吧,但總比眼睜睜看著閻無極草菅人命好。

  「你膽子可真不小,似乎上回的教訓還不夠。」

  閻無極上前一步,她立刻倒退好幾步,比出迎戰招式,全神貫注。

  有了上回的經驗,她才不會笨得靠近他,反正她相信只要保持距離,就不信自己連個不會武功的人都對付不了。「我真不明白,為何你一定要救一人,殺一人?這種狗屁規矩,簡直無理取鬧嘛!」

  「十八老弟,別說了……」躲在大樹上的老六著急的勸她。

  她不急,旁邊的人都幫她急死了,不過沒人敢上前,老早在主子變臉前,大夥兒就躲得遠遠的,只敢露出兩隻驚恐的眼睛,屏息得連呼吸都忘了。

  誰都瞧得出,主子眼中堆聚的風暴,就要傾巢而出。

  向淨雪仗著只要不靠近閻無極,必然萬無一失?可她忽略了一點,閻無極之所以被江湖敬稱為冥王,絕不僅僅只有這點能耐。

  薄唇陰側惻的勾起,笑出了邪佞。

  「笑什麼?」不會是被她氣瘋了,所以不正常了吧?怪了,明明離他很遠,怎麼還會嗅到他渾身散發出的冰冷,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陰陽怪氣的,她才不怕呢!

  「起風了。」

  起風?她皺著眉,依然維持著隨時候教的架勢,心想他幹麼突然說這摸不著邊際的話?這人肯定是故弄玄虛,想讓她分心好偷襲是吧?哼,她才不上當。

  她抓抓癢。

  剛開始,她只是脖子癢。

  接著,她覺得頭皮也在發癢。

  漸漸的,她覺得全身搔癢難耐,越抓越癢,越癢越抓,像隻猴子似的到處抓。

  咦!

  她驚覺自己握著拳頭的手背上,有著點點紅斑,不對!不只是手背,手臂也是,而且癢得不得了。

  「怎麼回事啊?我的手怎會都是紅斑?」

  當瞧見閻無極加深的笑意,她的背陡然發寒,忙衝到一旁的池子旁,再度嚇得尖叫。

  老天!她的臉、她的脖子、她的耳朵,全是紅斑,就像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咬她一般奇癢無比。

  「閻無極!你!你對我施了什麼法術!好癢,癢死了!」她像隻猴子似的,對自己上下猛抓,甚至還脫掉靴子,連腳也抓。閻無極毋須動手,就整得她渾身難受,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哼,這是你自找的。」

  「你!」她指著他,正要大罵。

  「勸你說話前,最好三思。」

  她想罵人的話,又硬生生的吞回肚子裡,不敢再說半個字,就怕閻無極又對她下手,只能咬著牙苦撐著,而且她現在癢得受不了,一身的武功根本用不上,她光是抓癢就忙得在地上打滾。

  閻無極冷笑一聲,雙手負在身後,踏著穩健的步伐,緩緩離去,這活受罪,就留給她好好享受吧。

  「你別走!閻無極……你別……哎呀好癢啊!」她連抓癢都來不及,哪裡還能奈他如何?

  依然躲在樹上不敢下來的眾人,只能同情的呼出一聲長歎。

  「所以說,早叫你不要惹主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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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原本腫脹的豬頭臉,現在雪上加霜,又多了一塊塊的紅斑,丑上加丑,更見不得人,搞不好半夜走路,都會把鬼嚇跑。「嗚嗚嗚。〞」

  坐在銅鏡前,她的眼淚一顆一顆的掉下來,該死的閻無極,她簡直恨死他了!

  這輩子,她從沒這麼醜過,不但全身上下都是紅斑,而且還癢得讓人受不了。

  也曾受過這種苦的九哥說,泡冷水可以稍微止癢,她弄了一大桶冷水,把自己浸在冷水裡。

  這閻無極手段有夠絕辣,讓她每日只能泡在冷水裡睡覺。

  泡著水,夜裡會冷,不泡,又會全身發癢,半夜還得隨時預防自己一個不小心沒坐好,滑進水裡喝了水不打緊,耳朵鼻子進水更難受。她想來想去,認為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閻無極不知用了什麼毒粉撒在空氣中 ,因為當時他說了一句起風了,而她正好在下風處,這毒粉吸進了鼻子裡,讓她全身起紅斑,栽在他手裡。

  她漂亮的肌膚全像生了怪病似的長紅斑,連她看了都會嚇到,想著想著,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死閻無極!臭閻無極!」不知已罵了他幾百遍,可嘴上罵罵有什麼用,她根本無可奈何,除了忍耐還是忍耐。

  先前豬頭臉還好,起碼晚上睡得著覺,現在身子發癢,像只下水雞一天到晚泡在水裡,連覺都睡不好。

  她總算領教到冥王的可怕,自己是走進了冥王地府,掉下了地獄。

  抹抹淚水,哭也沒用,她唯一能做的,還是等他氣消。

  泡了三天冷水後,果然如九哥所言,她的身子不那麼癢了,至少在忍耐的範圍內,但這難看的紅斑從此天天跟著她。這閻無極的心真是萬年冰做的,明知她睡不好、坐不安,整天像隻猴子,這兒抓抓,那兒抓抓,還是命令她得幹活。若她不幹活,就別想他會給解藥。

  不得已,她還是天天當他的奴才,不但要把他伺候好,還不可以出錯。

  「其實,你也別怪主子,他這麼做,也是有他的理由的。」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三,難得開了口。

  每當大夥兒一塊閒聊吆喝時,老三總是靜靜待在一旁角落,幾乎很少說話,他一開口,便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向淨雪疑惑問:「三哥,為什麼不能怪他?瞧我這嚇人的模樣,小弟不過仗義執言罷了,他有必要如此狠毒嗎?」

  「冥王救一人,殺一人,是有原因的。」

  她沒好氣地道:「要人去殺自家兄弟,我不相信他有什麼正當理由?」

  「十八老弟有所不知,就拿那位姜公子來說,他的好友其實是作惡多端的地方惡霸,但官府尚無有力的證據,主子的目的是在逼姜公子把證據舉報給官府,送上刑台,為民除害。」

  「咦?」向淨雪面露驚訝,頭一回聽到這件事,其它人也紛紛訝異。「有這回事?」

  三哥輕輕點頭。

  「那麼受重傷的柳應元呢?閻無極要他去殺自己的大哥,太絕情了吧?」

  「各位有所不知,那柳應元雖然相貌堂堂,其實並非好人,而他同父異母的大哥更是北城縣的貪官,這事只要大夥兒去城裡打聽,就會明白了,主子只是要借柳應元之力剷除貪官,少一個貪官,是百姓之福。」

  大夥兒頭一回聽到這種事,皆心中訝然。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三兄,你怎麼不早說?你早點說,十八老弟就不用去受罪了。」

  「我也是昨日出谷一趟才打聽到的,況且,我也沒料到小老弟還有勇氣向主子仗義執言。」

  向淨雪原本滿腔的怒火,在聽了三哥的敘述後,霎時消了大半。真的嗎?閻無極這麼做,原來是為了其它目的。老九心有感觸,插口道:「俺知道主子做事向來有他的道理,別人眼中的大善人,在他心中未必是好人,想當初若非主子相救,俺可能冤死在獄中。」

  原來老九曾受奸人陷害,身陷牢災,因不甘心被冤枉而逃亡,途中被官府追到懸崖,往下跳入河中,雖不死,卻也幾乎去了半條命,最後被閻無極救回,從此便待在谷中。

  其它人一聽,先是愣住,然後有人也開始道出自己的過往。

  原來大夥兒在來到忘憂谷之前,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有的失意,有的對世道失望,有的遭奸人陷害,有的則自此欲遠離江湖,離開是非,是閻無極給了他們容身之處。

  這才是為何大夥兒願意安分的待在谷中的真正原因,也為何始終對閻無極懷著敬畏之心。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向淨雪很驚訝,想不到大家對閻無極如此敬佩,谷中的每個弟兄,全是心甘情願待下來的,因為閻無極,讓大家找到了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在忘憂谷無憂無慮的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那她豈不是錯怪他了?

  閻無極看似冷漠無情,實際上,他的所作所為都有原因,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去做他認為對的事情罷了。

  不知為何,她感到一陣心疼,在知道閻無極並不如自己想像那般絕情後,對他的不滿和怒意也一塊消失了。

  她個性爽朗,本就不是記仇的人,在瞭解閻無極的為人後,她只希望閻無極怒氣能消,不要再生她的氣了。

  所以,她得跟他道歉才是。

  傍晚,在閻無極入睡前,她像往常一般,為他鋪好床被,然後在房外等著,當閻無極出現時,她立刻上前鼓起勇氣開口。「主子。」她哈著腰,陪著討好的笑。閻無極依然漠冷如冰,視她如無物,逕自越過她。向淨雪不死心,跟在他身後。

  「主子,我是來跟您道歉的,小的不該頂撞您,聽大夥兒說,我才知道原來您救一人,殺一人是有原因的,小的知道誤會了您,特來!」

  砰~~~!

  門在她面前毫無預警的關上,打斷了她下面要說的話。

  站在門前,向淨雪呆愣了許久。閻無極完全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應該說,他是徹底把她當空氣,從頭到尾腳步都沒有停,一進了房,就順手關上門,拒她於門外。

  唉,果然,哪有這麼簡單就了事的。

  閻無極如果理她,她可能還會發毛,他的不予理會是正常。

  沒關係,她不會氣餒,這次不行,還有下次,臉蛋腫成這副醜樣,全身又紅又癢,她都沒在怕了,豈會因為碰個鐵釘子就打退堂鼓?她不會因為幾次的挫折就放棄的。為了討好他,她更加努力的侍奉他,好表達自己的歉意。

  「主子,小的給您送熱水來了。」

  大清早,她端著熱水,等著主子起身,侍候他梳洗更衣。

  沒閻無極的允許,她只能等在房門外,聽候他的叫喚,平日這個時候,閻無極已經起身了,可今日她卻等了一個時辰,仍未聽見房內有任何動靜。

  「主子?」

  她小心喚著,閻無極始終不回應,她又不敢貿然進去,水都涼了,她只得又趕忙去換了熱水,再端回來。

  就這樣來來回回十幾次,直到日上三竿,門才咿呀的打開,讓打盹的她猛然驚醒,一瞧見閻無極,忙臉上堆著笑。

  「主子,您醒了啊,小的給您送- 」話尚未說完,閻無極便把水盆拿過去,什麼話也沒說,門又再度關上,將她拒於門外。

  這幾日來,不管她是遞茶、送膳,閻無極甚至連瞧都不瞧她一眼,解藥更是遙遙無期,這讓她心情很沮喪。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她去柴房那兒搬柴時,雙手抱著枯木柴,心思卻不集中,一個不注意,腳踩著其中一根木柴,打了滑,整個人往前摔去,撲個狗吃屎。

  痛!

  她趴在地上,這一摔可不輕,全身的骨頭幾乎都要散了。

  「十八老弟,你沒事吧?」負責柴房的老三,關心地問。

  其它原本在搬柴的人,也往她這兒瞧。

  「沒事……」

  其實她疼得不得了,搬運的木柴也散了一地,可她現在是女扮男裝,不能像個女孩子一樣哭哀叫疼,只能把苦往肚裡吞。

  「呃……主子。」

  眾人一見到經過的閻無極,神態立即轉為敬畏,還趴在地上的向淨雪,也是一愣,因為她和閻無極的目光,正好對上。

  穿著一襲素雅灰袍的閻無極,正在看她。連續十天不正眼瞧她的人,現在卻看著她,當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向淨雪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呆住不動。突然,他往她這兒走來。

  坪坪-_坪坪!

  她的心,跳得好快。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想不到這一摔,竟博得他的同情,終於肯正眼瞧她,甚至走向她。

  他……可是要來扶她?

  噢- 她好高興啊,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主- 」子字尚未說出,她整張臉就往沙土上貼去。

  閻無極不是要扶她,只是從她「身上」經過而已,將她當成了平地踩過去,無視眾人錯愕的臉,一如他來時的那般冷漠孤傲,離去時也依然面無表情,負手在後,緩緩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眾人目送主子離去的背影,再瞧瞧那個被踩在地上的十八,背上的清楚鞋印,不由得讓人冒汗。再次印證,千萬別惹火冥王,惹上了,就等著下地獄吧。

  向淨雪像隻猴子東抓抓,又西抓抓,頂著這一張臃腫醜陋的臉,加上全身的紅斑和發癢,居然也熬了半個月。

  閻無極到底什麼時候才願意給她解藥?

  那傢伙的脾氣還真是比姑娘家倔啊,她都不記仇了,他這麼小氣做什麼?

  自己這張醜陋的臉,看久了,也就習慣了,不會突然被銅鏡裡或是水裡自己的影子給嚇到。

  身上的癢,每日用冷水擦拭,倒也還可以忍受,只是會像隻猴子似的這兒抓抓、那兒抓抓。

  幹完了活,她一個人到廚房弄東西吃,因為晚膳時刻未到,她的肚子就唱空城計了,原因是她中午沒吃。八兄煮的食物,實在難吃,所以她都只是隨意吃吃果腹而已,真不明白為何無人有意見。她向八兄要了些麵條,還有一些剩菜剩肉,說自己隨便希弄就行了,不勞煩他動手,不過一會兒功夫,她弄了碗陽春麵,再加上自己前幾天醃製的茶葉蛋,便大功告成。

  捧著碗公和筷子,她走出廚房,來到亭子坐下,這裡有美景,一邊吃麵,一邊看著美麗的風景,可以讓她心情愉快。

  一口一口吸著面,喝著湯,再咬一口茶葉蛋,雖不是什麼大魚大肉,但總算合胃口了。

  她呼呼的吹著面,將麵條吸入嘴裡,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向她走近。

  當一抹影子籠罩住她,她的動作也停了,好奇的抬起頭,然後怔住了。

  站在面前的閻無極,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她。

  有了上次被當成地板踐踏的前例,她反射性的跟他保持距離,全神戒備著。

  這一回,他又想如何整她?閻無極一動也不動,目光並未隨著她的跳開而移動,發亮的兩眼依然盯住石桌上那碗陽春麵。他做了一個令她訝異的舉動!伸出手,用湯匙舀了湯,送進嘴裡。

  向淨雪瞪著大眼,他在喝她的湯?

  閻無極不但喝她的湯,還坐下來,拿了她的筷子,吃了一口面。

  她傻傻的晾在一旁,瞠目結舌的呆望著,直到那雙黑眸抬起,清澈犀利的往她這兒投來。

  「這碗麵哪來的?」

  「呃……我煮的……」

  原本犀利的黑眸湛出銳利的芒光。

  「你煮的?」

  「是啊……」她又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怎麼了?煮個面……不行嗎?」

  她沒偷也沒搶,不過是一碗麵,需要如此瞪人嗎?

  那雙黑眸閃過異芒,目光又落回碗裡,挾起那塊褐色的蛋,咬了一口,在嘴裡咀嚼著,那冷漠的神情上,也產生了變化。「這蛋的味道不一樣?」

  她遲疑了下,才回答:「因為那是用茶葉和一些藥草浸泡醃漬的關係。」

  那雙黑眸這會兒瞪得更大,直把她嚇得心驚膽跳,立刻躲到柱子後面。

  「不、不行嗎?反正你的茶葉和藥草那麼多,借我用一些有什麼關係?」

  這樣也犯了他?難不成他小氣到連茶葉和藥草也要計較?

  這陣子閻無極對她視若無睹,連瞧也不瞧她,本來還有些難過,可現在她寧可閻無極還是繼續把她當空氣好了,總比被他瞪得屁股發毛的好。

  見那雙俊眸還是瞪得好大,讓她幾乎欲哭無淚。

  「我現在已經夠慘了,你別再用什麼奇奇怪怪的法寶整我了,大不了我給你陪罪嘛。〞」

  那俊美的眸子,意外的溫和了不少,給她的回答只有一句。

  「去煮一碗跟這一模一樣的面,送到我房裡來。」

  「啊?」黑眸一瞪。

  「還不快去。」

  「呃……是、是。」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閻無極肯跟她說話是好事,只要他不再對她不搭不理,要她煮麵煮飯都行。

  說也神奇,自從那天閻無極吃了她的陽春麵後,他便命令她,從此他的膳食都要由她親手做。

  閻無極叫她負責煮膳食,這還不是最令她意外的,最令她訝異的是閻無極態度的大轉變。

  他不再對她冷漠如冰,雖然他的人看起來還是孤傲的,但起碼對她的態度溫和不少,而且-

  「拿去。」

  桌上,擱著一粒黑色的藥丸,以及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向淨雪睜大了眼。「這是……」

  「解藥。」

  她抬起眼望著閻無極,很意外也很驚喜,有些不敢置信。

  「將黑色的丹藥吞下,將瓶子裡的藥水倒入溫水裡,泡一個時辰後,你就會恢復原狀了。」

  「謝謝,謝謝主子!」她把丹藥和瓶子收進雙手裡,寶貝似的握住,並感激的看著閻無極。

  冷峻的臉龐轉開。「沒你的事,下去吧。」

  「是,小的這就告退。」向閻無極道謝後,她便忙退出房外。

  原本她已經有心理準備,好幾個月都得頂著這張醜陋的臉和忍受全身的紅癢,卻不料,做牛做馬都等不到閻無極氣消,區區煮個幾餐,一下就換來他的正眼相看和解藥。

  向淨雪三步並作兩步走回房內,將黑色丹藥以溫水吞入肚子裡,接著趕忙去打水到澡堂裡,把浴池的水加滿,燒柴加溫,待水熱了,再把白色小瓶子的藥液全倒入熱水裡。

  脫光了衣服,她迫不及待的跳入浴池裡,就這麼泡著,時時閉氣讓自己完全浸入水裡。說也神奇,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立即感到全身經脈舒暢,明明泡在熱水裡,肌膚卻有清涼舒服之威,傳遍每一寸肌膚。

  又涼又熱,著實不可思議。

  吞下肚的黑色丹藥,一刻之內就讓她臉上的浮腫慢慢消下去,兩刻後,完全恢復了原狀。

  她兩手不停的摸摸自個兒的臉蛋,再度摸到了細緻光滑,半個時辰後,她的身子不再癢了,到了一個時辰後,果然如閻無極所言,身上的紅斑全消失了。

  她從浴池裡爬出來,不停摸摸自己的身子,驚喜的看看這兒又瞧瞧那兒,想確定自己是不是完全恢復原狀了。久違的臉蛋和身子,她禁不住熱淚盈眶,高興得想掉淚啊!

  咦?她收起笑,轉頭朝窗戶那兒瞧去,沈吟了會兒,忙用大毛巾將自己圍住,走到窗戶那兒查看。適才好像有聽到什麼聲音?窗外除了樹木,並無人影,是她多心了吧?這兒是桃花齋專屬的澡堂,其它人不會來,閻無極這時候大概也回房去午憩了,不可能來澡堂,大概是樹葉掉落或是什麼鳥兒經過的聲音吧。

  她聳聳肩,很放心的走回去,打算再多泡一會兒。

  另一頭,回到房內的閻無極,冷漠的臉上還維持著震驚,腦海中清楚的烙印著剛才瞧見的畫面。

  長髮披肩,纖細的腰身,婀娜的曲線,以及光滑的肌膚。

  閻無極看得很清楚,在十八的胸膛上,確實隆起兩粒飽滿的弧度,那是……女人的胸部!

  他太過震撼了,以至於坐在椅子上發愣了許久,該是午憩的時間,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還處在震撼之中。

  十八是女人?

  她在他身邊待了一個多月,他卻完全沒發現,只覺得她是個相貌斯文的少年。仔細想想,他似乎也從沒好好正眼看過她,當初帶她回來,只是為了遞補缺額,專責打理他的生活起居。他隱居在這山谷,取名忘憂,就是不想待在世俗之地,忘記世俗的煩憂,還訂下了規矩,忘憂谷不准有女人。

  他太糊塗了,竟沒發現她是女扮男裝,只怪自己當時急著找人,一瞧見她相貌不錯,看得順眼,就帶回來了。

  適才,由於他想起昨日十八煮的銀耳蓮子湯實在甘甜美味,一時嘴饞還想再喝,見她泡了一個時辰還沒出來,就等不及往澡堂走去,想催她快點出來,去煮一大鍋的銀耳蓮子湯給他解解饞。

  當他透過窗格子瞧見一個女人時,他當場呆住。

  明明是十八的臉,卻是女人的身子,他下意識的躲起來,並立刻返回房內。

  他足足發了好一陣子呆,從震驚、混亂,一直到逐漸冷靜,最後他終於有了決定。

  不行!他得立刻趕她出谷!閻無極猛然站起身,決定去找她,要轟她出谷。誰知門才一打開,剛跨出一腳,就撞上了剛好要進門的人。

  「小心!」

  端著銀耳蓮子湯來的向淨雪,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立即快手一移,幸好,她反應快,才沒讓精心熬煮的湯汁灑出半分。

  「真驚險啊,差一點這剛出爐的心血就要白費了。」她鬆了口氣,這才看向閻無極,不由得愣了下。

  因為閻無極的表情怪異,直直盯著她,彷彿她的臉有什麼東西似的。

  她摸摸自己的臉,對他笑道:「托主子的福,我的臉恢復原狀了,呵呵。」

  閻無極仍是盯著她,原本一肚子無情想趕她出谷的話,不知怎麼著,一瞧見眼前這張俊俏的臉蛋,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兩隻眼像黏住似的盯著她。

  被他這樣直刺剌的盯著,讓她很不自在,心想就算一個多月沒見到她原來的臉,有必要看成這樣嗎?

  「小的先把銀耳蓮子湯給您擱在桌上。」她低下頭,雙手端著湯盤,走進房裡,輕輕放在桌上,而那雙眼,也隨著她的人移動。她轉過身,愣了下,因為閻無極還是盯著她,令她渾身不自在,卻也不明白自己哪兒不對了。

  「主子……還有什麼吩咐嗎?」她小心地問。

  閻無極銳利的目光移向桌上那一碗熱呼呼的銀耳蓮子,緩緩走過去,坐下來,拿起湯匙,舀了一口放進嘴裡。

  溫潤的口感,在嘴裡化開,濃淡剛好,甜而不膩,他現在才明白,以往吃的東西有多麼難吃。

  趕她走?那不就表示,以後沒人會煮好吃的膳食給他?還有湯頭濃郁的湯麵,香濃的茶葉蛋,以及這碗美味的銀耳蓮子湯。

  他一邊吃,一邊衡量著,一雙眼還不時打量她,讓站在一旁的向淨雪,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也不知主子今兒個怎麼回事,一直悶不吭聲的盯著她。

  「呃……若主子沒別的吩咐,小的告退去幹活了。」畢恭畢敬說話的同時,兩腳也悄悄的往門外移。當她心驚膽跳的退出房門外,忙把門帶上,好隔絕那懾人的目光,那雙眸子還在盯著她,令她更加背脊發毛,然後她才吐吐舌,一溜煙的趕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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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是她多心嗎?從那天開始,不知怎麼著,她始終感到有一雙目光在盯著她看。不管是擦地、抹窗、打水、、洗衣燒飯,她都能感受到有人在看她。

  這一天,她照例把曬乾的衣衫送回閻無極的房間,才進門,瞧見閻無極正在軟榻上午憩,讓她不由得呆住。

  今兒個閻無極怎麼比往常早了兩刻進房休息?

  為免打擾到他,她忙要退出房外,可才轉身要走,後頭就傳來一聲命令。

  「慢著。」

  她停住動作,悄悄回頭看向閻無極,原來他是醒著的。也難怪,這桃花齋別人進不來,閻無極當然知道是她。於是她轉回身,恭敬的喚一聲。「主子。」那俊美的眸子緩緩睜開,慵懶卻炯亮,將那俊俏的臉蛋看進眼裡,然後目光移至她手中的衣衫。

  「對不起,小的不知主子今日午憩得特別早,小的這就出去。」

  「不用,進來吧。」

  「欽?」她一臉訝異。「可是!」

  「妳不是要把衣衫掛好?進來。」

  「呃……是。」

  向淨雪驚疑不定的走進來,還一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不是最忌諱午憩被人打擾嗎?

  今兒個是吃錯了什麼藥?

  她將衣衫褲子一件一件的折好,那種被盯視的感覺又來了,忍不住往閻無極那兒瞄去,瞧見的,是閉目的他正安穩的睡著。向淨雪禁不住暗罵自己多心了,閻無極連瞧都懶得瞧她一眼,她不該疑神疑鬼的,聳聳肩,繼續干她的活。當她專心把衣衫、長袍、褲子、襪子,輕輕的收進衣櫃中,那俊美的眸子再度睜開,鎖住她的身影,眼眸幽深似海,沒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一向漠冷的眸子,也比平日更加灼亮,綻放出不為人知的精芒。

  她女扮男裝的扮相十分入神,那本該隆起的胸部,如今平坦坦的,肯定是用布條捆起來。

  他也知道她的腰沒那麼粗,因為那天瞧得清清楚楚,明明是纖細如柳的腰,肯定是多加了幾層布條。

  再瞧瞧她略帶褐色的肌膚,與那天的白哲完全不同,八成是搽了什麼胭脂來掩蓋;還有那束起的英雄髻,他清楚記得,當她出水時,長髮披肩的嬌俏模樣……

  向淨雪愣了下,轉頭朝一旁望去,閻無極依然閉著眼,沈穩的呼吸聲,顯示他睡得很香。

  她抓抓頭,覺得自己真是糊塗了,老是懷疑有人在看她,搖搖頭,輕手輕腳的離開,忍不住又回過頭望了閻無極一眼,再度輕聲歎了口氣,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傍晚,幹完了活,離晚膳還有些空檔,這時候是她最悠閒的時刻,照例去找大夥兒喝個茶,閒嗑牙。

  跨進大雜院,老遠就聽見大夥兒吆喝的聲音,已經聚集在那兒了。

  她循聲而至,發現大夥兒全聚在亭子那兒,似乎有什麼好玩的,她想湊上前瞧個究竟,為了抄近路,她沒走石板路,反而直接從園子跨過,走了幾步便愣住,腳下似乎踩著了什麼東西?

  她低頭一看,腳下是一個瓦盆,盆子裡有一株雜草。

  她把泥土撈回盆子裡,撿起那根不起眼的雜草,心想這雜草有什麼好種的?後山任何一株雜草,都比這株漂亮多了,而且這條路她不知走了多少回,從沒注意到有這東西。

  那根雜草垂著頭,被她踩斷了。

  突然一聲巨吼,讓大夥兒全嚇了一跳,就見四哥指著她,一臉驚恐的神色,活像大白天見鬼似的,其它人也紛紛轉頭看看怎麼回事,原本疑惑的神情,在見到她後,也同樣見鬼般的瞬間佈滿恐懼。向淨雪奇怪的看著大夥兒。

  「你們怎麼了?全一副天要塌下來似的。」

  四哥顫抖地指著她。「你你你!你把它怎麼了?」

  向淨雪看著手中折成兩半的雜草。「咦?這是你的嗎?進門時沒瞧見,不小心踩了它。」

  「我的老天爺!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反正這不過是一株雜草嘛。」

  她才說出口,大夥兒的頭就搖得跟博浪鼓似的。

  「這不是雜草,是長白山雪仙草,得來不易啊!」

  「雪仙草?是什麼東西啊?」

  四哥顫聲道:「這雪仙草是前年長白山老翁送給主子的大禮,好不容易今年長了出來。」

  大夥兒如此驚恐的樣子,也讓她禁不住緊張起來。

  「既然它很珍貴,為何放在這裡?」

  「是主子放的,因為這兒午後陽光充足,主子一個時辰前才移過來的。」一個時辰前?難怪她不知道。這可慘了,她似乎闖了禍。

  「別、別那麼緊張嘛!不過是踩了一下而已,種回去就好了。」她趕忙把倒出來的紅土推回瓦盆裡,再把那垂頭喪氣的雪仙草塞回土裡去。

  左邊喬一喬,右邊推一推,反正死不了就好了。

  「瞧,我把踩壞的部分拔掉,應該看不出來才對,如果他看出來,問起你們,記得說不知道就好了- 欽?」

  人呢?

  她瞪著前方,原本還聚在亭子裡的大夥兒,一眨眼就不見人影,再仔細一看,發現他們每個人不是躲到樹上,就是藏在柱子後。

  通常大夥兒會有這反應,就表示某人來了,而這個某人,該不會……就站在她後頭吧?

  「妳把我的雪仙草怎麼了?」清冷的嗓音,離她好近,近得彷彿他的人就在她身後。向淨雪僵硬的轉過臉,果然瞧見那俊美漠冷的面孔,閻無極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讓她連粉飾太平的機會也沒有。

  完了!

  她心兒涼了半截,心想這一回閻無極會如何懲罰她?肯定又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

  閻無極掃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再看看那被踩壞的雪仙草,意外的,他並沒有勃然大怒,而是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瓦盆。

  「下回小心點。」

  丟了這麼一句後,便轉身朝原路走回去。

  咦?

  好久好久,她佇立在原地,望著閻無極從容離去的背影,一時之間,有點搞不清狀況。

  就這樣?她看看自己,摸摸自己,半天沒發生任何異樣,一度懷疑不可能,可等了一會兒,她身子沒有發生任何異狀和不適,更讓她感到不可思議。閻無極會這麼好心放過她?

  原本大夥兒還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漸漸的,有人從樹上爬下來,有人從柱子後走出來,有人從石頭後站起來,一個一個來到十八身邊,對她東看看,西瞧瞧。

  「十八老弟,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沒事。」

  「有沒有不舒服?」

  「我好得很呢。」

  大夥兒全不可思議的瞪著她,彷彿她身上沒多出一塊肉,或少一隻手,才真叫奇跡哩。

  「主子沒對你怎樣?」

  她搖頭。「沒有。」

  「為什麼?」

  「我才想問你哩,四哥,你不是說那雪仙草很名貴?」

  「是很名貴啊,主子還警告咱們,要是誰動了他的雪仙草,就吃不完兜著走。」

  向淨雪聽了心中更加疑惑,雖然很高興躲過一劫,但更想知道閻無極為何沒怪罪她?

  「我猜,大概是主子看在小老弟精湛的廚藝分上,才沒怪罪你。」老六道。

  其它人也深覺有理,十八老弟的手藝,大夥兒是有目共睹的,說到這,還順道怪起張羅飯菜的老八。

  「咱們吃了好幾年,現在才曉得,原來老八煮的東西那麼難吃啊。」

  老八聽了臉紅。「怯!難吃?還不是把你們個個養得白白胖胖的。」

  老七恍悟的點點頭。「原來咱們是被你當豬來養,每天吃豬食啊。」

  眾人異口同聲大笑,向淨雪也忍不住失笑,可心下還是惦記著閻無極,他沒對她生氣,該不會是……

  她搖搖頭,不可能的,暗責自己的胡思亂想,她現在是女扮男裝呀,閻無極才不會對她有意思呢,說不定如大夥兒所言,閻無極是看在她手藝好的分上才網開一面。她竟然對他產生期待,真是的。

  另一頭,回到桃花齋的閻無極,手中捧著雪仙草。

  這雪仙草,是他的寶貝,卻被十八踩壞了,照道理他該氣得大發雷霆才對,可為何自己一點也不生氣?

  不知從何時開始,總在有意無意時,他的目光會不由自主的追隨她。

  自從知道十八是個姑娘後,他就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腦子不由自主的去想,這兩個多月來,為他打理起居、整床折被、洗衣煮飯的,竟是個女人?

  大掌輕輕撫摸著被踩壞的雪仙草,像是在摸著什麼寶貝的東西,動作變得分外輕柔,那雙黑眸也變得柔和迷惘。

  她……是個姑娘啊……

  「啊!啾!」向淨雪摸摸鼻子,今早起床後,突然有些不適,這會兒還打了個噴嚏。

  「嘿,十八老弟,著涼了?」

  「沒有。」她揉揉鼻子。

  「十八老弟是南方的斯文公子,身子挺嬌貴,不比咱們粗漢子。」

  向淨雪故意粗聲粗氣的反駁:「只不過是鼻子癢,打個噴嚏罷了。」

  在這裡,她盡量不讓人發現自己是女人,也盡量裝得粗魯,就怕他們懷疑,時時警戒自己,千萬不可洩漏女人的身份。

  由於昨夜下了一場雨,溪裡雨水豐沛,必有肥美的鮮魚,因此今兒個七哥提議大夥兒到溪裡捉魚吃,也因此她才會在溪邊的大石頭上盤腿而坐,一手撐著下巴,看著大夥兒在溪裡玩耍。

  這幾日天氣特別沁涼,可為了表現男子氣概,她沒有加衣保暖,因為其它的漢子們還是一身短衣,有的甚至打赤膊。看著這些人沒事就到谷中的溪水裡泡著,光看就教她打了個寒顫。其實她一點也不想來,卻被六哥和九哥硬拖過來,說大夥兒難得好興致,她怎麼可以缺席,何況這時候正是主子午憩的時刻,她沒理由不來。

  「哇哈哈!真爽快呀!小老弟,下來泡泡水吧,很舒服哩!」

  九哥站在溪水裡,扒光衣服的粗壯身子,毛茸茸的像只猩猩,這還不打緊,最糟的是,他連褲子都沒穿,就這麼光溜溜的對她招招手。

  「……」她汗顏的轉開臉,一雙眼兒打死不往下看,能盡量瞄別處就瞄別處,免得不小心「傷了眼」

  早猜到會有這種不雅畫面,所以她才不想來嘛,叫她跟這些男人一塊泡水?別逗了,她才不幹哩。

  現在的她,只想趁大夥兒不注意時,偷溜回桃花齋,只要回到那兒就安全啦,諒他們沒那個膽子進桃花齋來逮人。

  「十八老弟,下來吧!」

  「不用了,我沒興趣。」她寧可坐在石頭上發呆,不去看那一個個衣衫不整的胴體,好在她臉上塗了煤灰,才沒洩漏這張早已紅透的臉蛋。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來抓魚,還是來泡澡的?「啊!啾!」

  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雖覺得有些沒精神,但心想這沒什麼大不了,也就不以為意。

  她沒注意到,九哥對老六暗暗使了個眼色後,老六便偷偷來到她身後,趁她不注意時,竟故意將她一腳踢下水裡。

  「哇- 」她一不留神,撲通一聲的掉進溪水裡。

  「哇哈哈哈- 」

  四周傳來叫好的笑鬧聲,有人甚至鼓掌喝采,都覺得老六這一踢可真絕!

  好冷!

  成了落湯雞的向淨雪,只感到沁涼的溪水浸濕了全身,直寒到骨子裡,瞧大夥兒笑成那樣,禁不住惱火。

  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子,爬回岸上,她氣呼呼的瞪向所有人。

  「一點也不好笑!」憤怒地罵了一句後,便離開溪邊,留下眾人一臉的呆愕。許久之後,終於有人開口。「老天,他氣起來,還真像個娘兒們。」

  怎麼回事?

  閻無極濃眉擰緊,瞪著膳盤裡的菜餚。

  這湯,淡而無味,沒放鹽。

  他拿起筷子,挾了一口肉塞進嘴裡,咬了幾口,也是無味。

  這十八是怎麼回事?今日的膳食,做得如此難吃?

  打從今日一早,這十八就不太對勁,不但遲了半個時辰才來伺候他梳洗,送到房裡的早膳,粥的味道又太鹹,隨後泡來的茶,又苦又澀,而現在這頓午膳,又淡而無味。

  她是故意的嗎?峻容沈下臉色,放下了筷子。忘憂谷女人止步,是他多年來設下的規矩,本來該好好懲罰她,然後再轟她出谷的,若非看在她有一番好手藝的分上,而他又饞上了她的手藝,才不動聲色,留她在谷中。

  莫非這女人存心耍他,故意做這頓難吃的飯菜?倘若她連這點用處都沒有,那麼他再留她在谷裡有何用?

  此時門外傳來十八的聲音。「主子,小的來收碗盤。」

  很好,她來得正好。

  閻無極冷著臉命令:「進來。」

  推門而入的向淨雪,恭敬的來到食桌前,看到一盤幾乎未動的飯菜,愣了下。

  「咦?主子不吃嗎?」

  「妳煮的好菜好湯,能吃嗎?這菜湯沒鹹沒味的,根本無法下嚥,我看妳是故意的吧,是想表示不滿,抑或- 」閻無極呆住,不敢置信的瞪著那個早已逕自端起餐盤、轉身離去的奴才,渾然沒在聽他說話。

  她竟然敢掉頭就走?完全藐視他的威嚴,簡直太放肆了,不怕他再對她施以懲處嗎?

  「站住!」對方依然沒有停下腳步,讓他更加怒火中燒,憤怒地站起身,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肩,將她扳過來。

  「好大的膽子,妳是故意要惹怒我嗎?」

  「啊?你……叫我嗎?」

  她一臉茫然的看著閻無極,兩眼無神,像是沒了魂魄似的站著,閻無極總算瞧出不對勁,心中一動,原本抓住她肩膀的手,改拉起她的袖口為她把脈,而一雙濃眉也因為察覺出她不穩的脈象而擰出了折痕。

  大掌貼住她的額,赫然感到一股熱燙。

  「妳在發燒?」

  她依然一臉恍惚。「有嗎?」

  閻無極二話不說,立刻把她手上的餐盤拿過來,擱在桌上,拉著她的手腕,往外頭走去。「跟我來。」

  「去哪?」

  「妳生病了。」

  她眉頭皺起。「生病?才沒有,我好得很呢。」

  好?她額頭的燙,足以燒一鍋熱水了。

  在察覺她的異狀後,他心中升起一股氣悶,不是氣她,而是氣自己!因為他把了脈,估計她起碼病了一天一夜了,而他竟然大意得沒有發現她的異狀?

  這份粗心,令他氣惱,臉色更加難看。

  身後的人兒突然停下腳步不肯走,令他愣住。

  「妳在做什麼?快走。」

  「不要。」她不但不走,還企圖往後退。

  她的行為令那眉宇問的紋路更深了。「為什麼?」

  「你在生我的氣。」

  他的臉色的確很難看,但他氣的是自己。「沒有。」

  「你有,而且我知道,你又想整我了。」

  「妳胡說什麼?」

  「我又沒惹你,你為什麼生氣?你每次生氣,我就要倒大楣了,你又想施什麼鬼藥來折磨我?」

  他的臉色越難看,向淨雪就越慌,她已經很不舒服了,他還想怎樣?慌張無措的眼中,只瞧見他的怒容,她才不會笨得乖乖跟他走呢。

  她像個孩子一般耍脾氣,閻無極更加肯定她病得不輕,心也更急了,知道她反常的行為,全是因為高燒的緣故,他必須快點幫她醫治才行。

  「快跟我走。」

  「不,我不走!」她索性緊緊抱著柱子,死都不肯上當。

  「妳!」

  「不要,我不走,放手啊!」她想掙脫,可奇怪今日是怎麼了?她竟然掙不開這箝制,這個人什麼時候力氣變這麼大了?

  閻無極心口不由自主的揪緊,連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這般氣惱,而這不聽話的女人,竟還以為他要整她?把所有力氣用在抵抗他。為了趕緊治癒她,他只好這麼做了。

  「啊,你想幹什麼?別過來喔,我警告你,要是你敢過來,我就對你不客氣喔!」一發現他逼近,她嚇得想逃,可惜她的威脅一點用處也沒有,閻無極不但欺上前來,還雙臂一摟,將她騰空抱起。

  「放開我,救命啊!」

  閻無極不由分說,將人兒緊緊困在懷抱裡,不理會她的又踢又打,大步往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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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縮在床上的女人,那一雙戒備的眼神,簡直把他當成了豺狼虎豹。閻無極熬了一碗湯藥,一進門,就瞧見床上的人兒因為他的出現,又繃緊了神經,全神戒備著,彷彿他是會吃人的老虎。

  被那種眼神盯著,可真不是滋味,他發現,自己很不希望她如此畏懼他,這讓他心中很不舒服。

  緩緩走近床榻,他的目光沒放過她的一舉一動,隨著他的逼近,床上的人兒更往床角躲去。

  他坐在床邊,望著蜷縮在床角的她,蒼白的臉色令他心中莫名一緊,為了不嚇到她,他盡量讓自己和顏悅色。坐在床沿,他原本擰緊的眉心,很努力的舒展開來,告訴自己別板著面孔,免得嚇到她,於是那張漠冷的面孔上,很難得的露出多年來,已不曾出現過的「和藹可親」

  「把這碗藥喝了吧。」

  「為什麼?」

  「因為妳病了。」

  「我沒有。」

  「妳有,而且妳燒得不輕。」

  她還是搖頭,認為他一定是在騙她,突然這麼好心,一定有問題,想誘她喝藥,她可沒忘上回的教訓!喝了藥,一定會變醜,會痛苦,她才不上當呢。

  「你在生氣。」

  閻無極顏色稍緩,告訴自己別嚇到她,為了要盡快醫治她,原本皺眉的面孔,很努力擠出一個令她安心的笑容。

  「我沒生妳的氣。」俊朗的唇角,逸出淺笑,連眼神也是嘗試溫和的那種,不過有人一點都不買他的帳。

  「你騙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笑裡藏刀,我才不上當呢。」閻無極每次一笑,更可怕的事情就會發生。

  他難得好意的笑容,竟被她解讀成笑裡藏刀?!閻無極禁不住太陽穴隱隱作疼。

  這女人腦子都快燒壞了,他知道她已經神智混亂了,才會有這些不同於平日的反應。

  他的笑,有這麼可怕嗎?

  他努力讓自己笑得很善良,連聲音都是難得的溫柔。

  「乖,我保證這藥沒問題,喝下去,妳的高燒就會退了。」

  那張蒼白的小臉,顯露出疑惑,雖然有些懷疑,但似乎動搖了。

  閻無極很有耐心的等著,雖然心下焦急,依然忍住不敢催她,只希望能哄她服藥。

  她看看湯藥,再看看他的笑容,過了一會兒,小聲吐了一句。「沒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俊容上的笑容凍結,某根神經的弦,斷了。閻無極額頭的青筋緩緩浮現,再度沈下臉,這個該死的女人!

  「我命令妳喝。」

  「啊!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眼!不!我不要- 啊!救命呀- 」她慌亂的掙扎,不明白自己又沒惹他,為何他要如此殘忍的對她?禁不住心頭一酸,露出了脆弱的一面,眼淚竟就這麼掉下來了。

  「你欺負人- 公報私仇!我不要- 」

  閻無極瞬間僵住,原本想強行灌她喝藥,可當那驚懼的眼中溢滿了水光時,彷彿對他下了定身咒一般,遲遲下不了手。

  他最討厭女人哭了,但他心口卻像是被什麼利刃給刺了一刀,心湖再也無法平靜。

  他不要她哭!

  一時情急,他衝動的低下臉,吻住這張吵鬧不休的小嘴,制止她再說下去。此法果然即刻奏效,在他封緘芳唇的同時,她也不再哭鬧了。安靜的室內,薄唇吮吻著冰冷的小嘴,確定她不再哭鬧掙扎了,他才移開一點距離,觀察她的神情。

  懷中的小臉,呆若木雞的看著他,神情上一片迷惘,在他懷裡乖得像只小貓咪,迷離的眼神中,流露出對他的傾慕,毫無保留。

  他眼神變深了,低下頭,再度啄吻這兩片芬芳軟嫩的唇。

  直到這一刻,他才恍悟自己對她的情感。

  他在乎她,在乎這個不肯服輸的小女人,她的頑強勾起了他的慾望,讓他已然死去的心,再度復活了。

  他喜歡她的勤快,喜歡她的開朗,更喜歡她的勇氣。

  明明是個愛頂撞他的小女人,偏偏她的不屈不撓深深吸引住他。

  她是個姑娘呀,男人的活兒她全做,明明手心都長繭了,卻不會叫苦,也不會喊累,不管他如何冷漠羞辱,她總是露出燦斕的笑容。

  明明病了,也不說出口,就這麼埋頭苦幹,令他忍不住氣自己。他溫柔的吻著她,探索兩片芳唇裡的柔軟,低聲誘哄著。「把藥喝了好嗎?」「好……」她柔順的應著,昏昏沉沉的神智,對著他傻笑。

  閻無極慢慢餵她喝下藥,藥兒很苦,令她禁不住呻吟,又想掙開。

  「乖,把它喝完,為了我,好嗎?」

  他溫柔的低語,像是催眠的符,讓她乖乖照做,將苦口的良藥,一口一口的全喝下肚。

  放下陶碗,他摟著她,懷中的人兒,乖巧安分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像一隻被馴服的貓兒,任由他的大掌撫摸著頭髮,最後,在他懷中安穩的睡著了。

  他的眸光溫柔,心中某一處被軟化了。

  是誰馴服了誰?這個答案,他心裡非常明白。

  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後,向淨雪睜開眼睛,感覺自己彷彿睡了好久好久,像作了一場夢似的。她睡眼迷濛的坐起身,只覺得全身酸疼,像許久不曾走動過一般四肢僵硬。下了床榻,穿上鞋,原本還半睡半醒之間的她,突然呆住,驚愕的瞪著四周。

  這不是她的房間?她她她- 怎麼會睡在閻無極的臥房裡?

  尚處在混沌的腦袋瓜子,想不透其中原因,更忘了昨夜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自己似乎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閻無極吻了她……

  她驚訝得僵立不動,但隨後又猛搖頭。

  不可能!閻無極怎麼可能吻她?她真是頭殼壞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莫名其妙跑到他的床上睡覺,還作這羞死人的夢。

  不行!她得趕緊離開,免得被閻無極發現就慘了!

  彷彿是老天故意跟她作對似的,她才一有動作,房門就打開了,令她渾身一僵,進來的,正是閻無極。

  甫一進門,他瞧見的,就是她一副作賊心虛的臉,看似正準備要偷溜。

  「妳打算去哪?」站在門口的修長身影,一手端著茶盅,一手負在身後,斜睨的俊眸,鎖住她尷尬驚慌的神情,不疾不徐的問著。

  向淨雪心下叫糟,說曹操,曹操到,既然來不及逃,索性裝傻。「是這樣的,我是來幫主子鋪床被。」

  「喔?」微揚的刺眉,望著她作勢走到床沿,假裝努力的折被子,也將她一臉的驚疑瞧在眼裡。

  該不會她忘了昨日的事?

  「不用裝了,昨晚妳睡在這裡。」

  向淨雪身形一僵,回頭微顫的瞧著閻無極,發現他並未生氣,吊得老高的心才放下。

  「我睡這兒,哈……怎麼會?」她很努力的想,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妳一點都不記得了?」

  她吞了吞口水,搖搖頭,然後陪著笑,小心地問:「為什麼……我會睡在主子的房裡啊?」

  「妳染了嚴重的風寒,我在醫治妳。」經閻無極提醒,她不由得一愣,仔細想想,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這幾日,她的確很不舒服,原來是生病了呀……但不對啊,既然她睡在主子的床上,哪他呢?

  「這……主子,小的睡了您的床,那您……您……」她想問,可半天羞於問出口,就怕聽見的答案,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當然也睡在上頭。」

  她禁不住深吸一口氣,這不表示,他倆昨晚同床共枕?哎呀這這這- 她此刻的心情,又驚又羞,不曉得該以何種態度來面對他,閻無極吻了她的畫面,再度浮現腦海裡。

  「那……咱們……有沒有……有沒有……」

  俊眉挑得更高。「有什麼?」

  「有沒有……做出奇怪……奇怪的舉止?」

  吻她嗎?黑眸底藏一抹笑意,但依然不動聲色。

  「妳昨日一直踢被子,害得主子我也睡不好,為了照顧妳,我一夜不好眠。」

  原來是這樣……她偷偷鬆了口氣,見閻無極臉上無任何異樣,心想那果然是一場夢啊,雖然放了心,但同時也升起一抹失望。唉,他怎麼可能親她嘛,在他眼中,她可是男人呀……

  「把這碗藥喝了,我可不希望妳再繼續生病,累得我又要照顧妳一整夜。」

  「是……」她依令上前,雙手捧著這一碗藥,吹了吹,一口一口的將藥喝下去。

  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芒。「不嫌藥苦嗎?」

  她點頭。「很苦,可這是主子的好意,再苦我也喝,不然就浪費了主子的關心了。」曉得閻無極竟然照顧她一整個晚上,讓她心中暖暖的好窩心,與他相處得越久,越發現他其實是個體貼的男人。

  她的話,令那清冷的目光柔和不少,輕聲道:「快喝吧,今日不用伺候我了,回房好好歇息。」

  閻無極難得的體貼,讓她受寵若驚,不禁小鹿亂撞,心兒暖烘烘的,藥再苦,也都變成甜的了。

  望著她,那雙黑眸逐漸變得幽深,嘴角也沾染了似有若無的溫柔笑意。

  雖然閻無極救一人,殺一人是有原因的,但向淨雪想改變他心意的堅持,也同樣不變。

  可這一次她學乖了,絕不再魯莽行事,既然用勸的無效,她改而用手藝來說服他。

  端著剛燉好的雞湯,來到桃花齋的書房,尚末端上桌,那濃濃的香味,便讓閻無極抬起頭,眼兒一亮。

  向淨雪笑意盈盈的走上前。「主子,這是小的特地為您燉的,您嘗嘗看。」

  知道閻無極喜歡她的手藝,為此她每日都會花功夫,三不五時做個糕點,來收買閻無極的胃,而今日,她則燉了一隻雞,來祭拜閻無極的五臟廟。

  閻無極擱下醫書,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眼中有著不可思議。

  「這是什麼雞湯?」

  「枇杷燉雞。」

  閻無極用筷子挾了一塊雞肉放入口中,軟嫩適中,入口即化,不油不膩,香味十分爽口,令那漠冷的眸子閃過一絲喜悅。

  她小心翼翼觀察閻無極的反應,見他始終沒說話,面容冷靜,也不知這枇杷雞到底合不合他的口味,禁不住心中急了。

  「好吃嗎?」她忍不住問。

  峻漠的目光,將她滿臉期待看入眼底,只回了一句。

  「坐下來。」

  「啊?」她呆了呆,張著嘴,懷疑自己聽錯了。

  「再去拿一副碗筷來,坐下一塊吃。」

  他突然的命令,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驚訝的望著他!向來喜歡獨處的人,卻破天荒叫她一塊吃?

  黑眸不悅的投來,瞇細了眼。「怎麼?不要?」

  她忙點頭稱是。「小、小的這就去。」她是太受寵若驚了,才會反應慢半拍,忙去拿了一副碗筷後,再度返回來,小心謹慎的坐下來,陪他一塊享用枇杷雞。以往用膳,她都是和大夥兒一塊在飽食齋用膳,而且自從知曉她手藝好,負責掌廚的八哥便常找她到廚房,虛心向她請益。

  用膳的時候,氣氛靜悄悄的,她小口的喝著湯,眼兒不時瞄著閻無極,心想該不該在這時候向他開口,她燉這枇杷雞其實是另有目的。

  兩天前,一位白姑娘帶著受重傷的老爹,在谷外求醫,為了讓閻無極點頭救人,她跪地不起,立了決心,倘若閻無極不肯救她老爹,她就長跪不起。

  大夥兒看了心疼,因為那白姑娘是鎮上有名的孝女,已經在外頭跪了一天一夜了,向淨雪瞧了也心疼,她燉了這盅枇杷雞,目的就是要說服閻無極。

  由於心不在焉,才會讓她舀雞湯時,一個不小心溢出了湯汁,沾到了自個兒的手。

  「哎呀。」見弄髒了桌子,她忙迭聲道歉。「對不起,小的立刻擦乾淨。」

  「不必。」閻無極伸來的大掌,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正當她一臉疑惑時,料不到閻無極竟然將她的手指放在嘴上一舔。向淨雪身形劇震,有如被點中了穴道一般動彈不得,瞪著眼,就見閻無極很自然的將她沾了雞湯的手指給輕輕舔乾淨。

  被舔過的手指,麻癢瞬間竄遍了全身,令她一時之間忘了身在何處,只知道他在舔她的手指,在舔她的……

  猛然回了神,她像燙手般的收回手,跳起身,連忙倒退好幾步,雙頰燙紅的瞪著閻無極,而他卻像沒事似的,好整以暇的望著她。

  「我……我去洗碗……」說完,她便跌跌撞撞的逃出房門,再也不敢回頭。

  目送那驚慌離去的身影,薄唇難得勾起一絲淺笑。

  當瞧見十八的手沾了溢出的湯汁,他突生起一股想吃她的衝動。

  心念驅著行動,而他,理所當然的做了。

  看著一盅香噴噴的雞湯,他心情無比愉悅,繼續大快朵頤吃他的雞、喝他的湯。

  而被閻無極舔了手指頭匆匆嚇跑的向淨雪,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她不斷告訴自己,閻無極這麼做,只是不想浪費食物罷了,說不定,他只是怕她燙傷了。

  記得有回她去找廚娘玩耍,可廚娘正在忙,她一時頑皮,不小心燙了指頭,廚娘也是這麼含著她的手。

  越想越有道理,她安慰自己,閻無極純粹是怕她燙傷才這麼做的,就像上回那樣,她染了重病,他為了照顧她才讓她睡他的床。

  他對她的關心,來自於主子對奴才的愛護,絕不是斷袖之癖。

  想通後,她惶惶不安的心才稍定。

  不久後,她又找了個機會,端了一壺茶往書房走去,給喝完雞湯的主子潤潤喉。

  她偷偷瞄了一眼主子,見他一臉平靜,神情沒什麼異樣,更加確定是自己多心了,何況主子今兒個心情似乎不錯,不如就趁這個時候開口。

  「咳,主子。」

  「嗯。」他應了聲,正在品茗茶香。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那位上門求醫的白姑娘,還在谷外跪著呢!」小心的瞄著閻無極,見他面無表情,沒有動怒,她才又繼續說道。

  「這白姑娘心地善良,是個孝女呢……」當黑眸投來一抹銳利的芒光,她連忙道:「我知道,主子不救她爹,是因為她爹不是個好人。」

  閻無極放下茶杯,嘲諷的冷哼一聲。「愚孝。」

  「是呀,那白姑娘是很傻,可那白老爺畢竟是她爹,白姑娘從不放棄要她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心願,好不容易她的一片孝心感動她爹,那白老爺已經大徹大悟,想重新做人,他這次會受傷,就是為了救人,表示他真有悔悟之心,主子給他一個機會好不好?」

  一瞧見閻無極劍眉微擰,她忙再補充:「那白姑娘為了她爹,也做了不少善事,與其讓一個悔改的人死掉,不如讓他用餘生來贖罪,不是很好嗎?」

  閻無極始終沒答腔,突然站起身。

  「主子?」

  「把茶盤撒下,退出去,別打擾我。」

  「主子……」

  「我說退下。」

  那沈下的臉色,讓她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真是冥頑不靈的臭石頭!

  向淨雪雖有滿肚子的氣,但有了前兩回的教訓,她知道就算頂撞閻無極也沒用,到頭來只是又惹得閻無極用奇奇怪怪的方法整她。

  她收拾茶盤,走出屋子,朝大雜院的飽食齋走去。

  大夥兒一瞧見她,立刻上前。

  「十八老弟,怎麼一臉氣呼呼的樣子,誰招惹你了?」

  向淨雪重重放下碗筷,哼了一聲,橫眉豎眼的坐下來。

  「還不是為了那個臭石頭!」

  大夥兒一聽,霎時恍然大悟,也很驚異。

  「小老弟,你又去勸主子了?」

  她哼一聲,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嘿嘿,老九自認自個兒是個勇夫,但今日見到十八老弟,俺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氣,到了這地步,你還是堅持到底,不改初衷。」

  「咱們十八老弟是條漢子,雖然長得稍嫌斯文俊俏,可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哪。」老七也大大的讚賞。

  大夥兒深深喜愛這個小老弟,無人不對她舉起大拇指,向淨雪卻一點也沒有高興的心情,一心掛念著跪在谷外不肯起身的白姑娘,正懊惱著。

  「大丈夫有什麼用,還是想不出辦法說服閻無極呀。」

  「主子有主子的- 」

  「我知道,閻無極有他的道理,但凡事有例外嘛,他可以變通呀,不一定非要一命還一命,可以捐銀子嘛,把那些銀子拿去救濟百姓不是很好,幹麼那麼死腦筋?」真是越想越氣,她站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著,一張嘴又忍不住叨念。

  「什麼冥王嘛,我看他是冥頑不靈才對,整天死氣沉沉的待在書齋研究醫書有什麼用!」

  「十八,小聲點……」

  「怕什麼?怕會被他聽到嗎?我才不怕,如果他聽到更好!」因為她太生氣了,才沒注意到大夥兒驚恐的臉色,還忙著對她筆手畫腳,要告訴她門口站著一個人。

  她不但要大聲說,還兩手揮舞,不吐不快。

  「他是鐵石心腸,不通情理,連放壞的剩菜剩肉,フ也臭不過他的臭脾氣!」

  向淨雪忽而住了嘴,因為她終於瞧見大夥兒驚恐猙獰的表情,原本圍著方桌的所有人全擠到角落去。

  每次瞧見這景象,就代表有人站在她背後,不用回頭,她也心裡有數了。

  她緩緩轉過頭,果不其然瞧見門口那抹挺拔的身影- 閻無極正冷冷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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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那臉色的陰沈程度去推斷,估計剛才罵人的話,全一字不漏的聽進他耳裡了,可想而知,閻無極此刻一定非常非常的生氣。前兩回不過頂撞他,他就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這回她可是把他罵得體無完膚,肯定是要下地獄了。

  閻無極鐵青的臉色,正冷冷盯著她。

  「看來妳對我似乎很不滿。」

  既然注定逃不了,她索性也豁出去了,轉過身,抬頭挺胸的面對他。

  「對,我就是不滿。」

  身後傳來的抽氣聲,像是在昭告她的不知死活。

  「反正該說的說了,該罵的也罵了,你也不需要我重複一遍了吧,要殺要剛,悉聽尊便。」她連反抗都懶了,既然對付不了冥王詭譎莫測的手段,就抬頭挺胸的承受吧!

  這一回,八成得痛苦個半年以上,她已有忍受的準備。

  閻無極臉色陰沈至極,眸中的怒火像一把淬毒的劍,光是被他瞪著,就要讓人冒出一身冷汗來。

  原以為閻無極會對她下手,可他接下來的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跟我來。」

  他突然轉身,大步離開,向淨雪先是一愣。

  他走了幾步,轉過身。

  「怎麼?不敢跟來?」薄唇勾起訕笑,黑眸中充滿了挑釁。

  她咬了咬嘴唇,立刻跨出門坎跟了出去,跟就跟嘛,誰怕誰啊!

  她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道:「你要我跟你去哪?」

  走在前頭的閻無極,沒理會她的問話,他這樣,反而讓她忐忑不安。

  「你想整我就使出來吧,不要故弄玄虛。」他越是不說話,她越心裡發毛,直到閻無極帶她來到藥草室時,她才恍然大悟也詫異不已。

  藥草室向來是禁地,閻無極從不准別人進來,除了他自己,如今居然將她帶進來。

  她好奇的看著四周,每個櫃子擺滿了大小的藥甕。

  這藥草室飄著濃濃的藥味,刺鼻的味道令她忍不住捏著鼻子,不明白閻無極為何要帶她來此?

  突然,她睜大了眼,看著閻無極從其中一個藥罐裡,抓出一條蛇,那蛇,似乎是泡在藥罐裡許久了。

  接下來,她更是張大了嘴。

  就見閻無極拿出一把銳利的匕首,往蛇肚上一剖。

  「啊!」

  她搗著嘴,才沒叫得太大聲,惶恐的看著閻無極將蛇膽挖出,丟入黑色的鐵鍋裡,而他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接著,他又從另一個甕拿出大蟾蜍,同樣以利刃剖肚,將膽汁挖出,鮮血一滴一滴的流入大鍋裡,瞪得她連胃都在翻攪。

  除此之外,閻無極還陸續加了黑蜈蚣、黑血、綠色藥汁,及數十種奇奇怪怪的藥草,全丟入黑色大鍋裡,讓一旁的她看得瞠目結舌,當她還處在驚駭中,閻無極突然丟給她一根木杵。

  「把這些搗碎。」

  「什麼!」她嚇得反射性的往後大跳一步,用見鬼的眼神瞪著那一鍋血淋淋又噁心的東西。

  要她用木杵把那些東西搗碎?有沒有搞錯?她光是看了就要吐了,他竟然還要她把這些噁心的、會蠕動的東西,全攪和在一塊?!想到胃都泛疼了。

  飛揚的劍眉揚了揚。「妳不是要我救白姑娘她爹嗎?這些是救白老爺的藥引。」

  她一聽,又驚又喜,原來閻無極是在做藥引,可是……她吞了口口水,半天拿不定主意。

  薄唇逸出一抹椰褕冷嘲的邪笑。「怎麼?這樣就怕了,連搗碎都不敢,還說大話想救人家?」

  她一聽,立即抗議:「誰說的,我才不怕呢,只、只是頭一回瞧見,不習慣而已。」她拿起木杵,來到大鍋前,銀牙一咬,開始用力把鍋裡那些蛇膽蟾蛛及其它動物的內臟,和藥汁一起搗碎。

  「很好,就這樣搗碎攪拌。」

  「這有什麼難的。」她輕哼一句。

  「除非有我的命令,否則從現在開始,妳絕不能停止攪拌。」

  「咦?那要多久?」

  「到明日清晨。」

  「什麼!」她嚇得身形一僵。

  黑眸又銳利的射來。「誰准妳停下?快搗!」

  「啊,是、是!」冥王一旦肅起怒容,有種令人莫敢不從的威嚴。好吧,既然要救白姑娘她老爹,這點辛苦算什麼,早一刻將藥引熬成,早一刻救白老爹。

  這藥引,必須用文火連續熬煮好幾個時辰,當中閻無極不停的加入各種藥草磨成的粉末,她也不停的搗拌。

  鍋下的柴火不停的加,高溫的熱度令她一張臉也烘得發熱,全身都濕透了。

  才不過搗了半個時辰,她就已經氣喘吁吁。

  「瞧妳,不過才用這點力,就沒力氣了,妳該不會是個娘兒們吧?」

  她一聽,臉紅不服氣的抗議:「才不是,我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用吃奶的力氣用力搗,才不想被他看扁了!

  「使勁點,別像個娘兒們!」

  「我、我這不就用力了嗎?」

  在他的命令下,她連想偷個懶都不行,沒辦法,自己先說了大話,就得做到,怪誰。

  嗚嗚嗚,閻無極肯定是乘機整她,拿著木杵,她用力的攪攪攪!可惡!她向淨雪,絕不會輕易認輸的!

  東方泛白,清晨了。

  藥引以文火持續燒熬了一整夜後,閻無極看藥汁從一收狀變成黏稠狀,再變成塊狀,看看差不多了,於是他命令道:「可以停了。」

  已經連續搗拌一整夜的向淨雪,早已累得不成人形,一聽到他的命令,如聞大赦一般,整個人虛脫無力的癱在椅子上。

  這藥引,從昨日一直熬煮,徹夜不停的攪拌後,所有藥汁全吸收至塊狀。

  閻無極舀起一小塊,聞聞味道,面露滿意之色,再將這塊狀的藥引分成好幾小塊,揉成一顆顆圓球狀的藥丹,只要給白姑娘她爹每日分批服用就行了。

  「十八,把這丹藥拿去給!」他頓住,目光落在那頭已然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人兒身上。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欞灑落在那熟睡的臉蛋上,他靜靜望著這張臉蛋,將她一臉倦容,看進幽深的眼底。

  也難怪她如此疲累,搗了整夜的藥汁,即使是一個大男人也受不了,她卻承擔下來了。

  只有在她睡著時,漠冷的眸子才會變得柔和,唇邊勾勒一抹罕見的溫和笑意;也只有這時候,他可以盡情打量她,卸下峻冷的面具。

  緩緩伸出的大掌,撫上那俊俏的臉龐,將她額前汗濕的發,輕輕撥開。

  輕柔的動作,像在摸著什麼珍寶一般,沿著她的臉,戚受她的臉頰、她的鼻,還有她的嘴。

  不知她穿上女裝,是什麼模樣?

  在一堆男人中努力隱藏自己,很辛苦吧?

  若是恢復女兒身,以她的性子,怕也是倔強的姑娘家吧?

  想到她為了救人不惜跟他頂撞的模樣,還受了他不少折磨,他竟不由得笑了,卻也升起一股憐惜。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不怕頂撞他的女人,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堅持,不妥協,不怕吃苦,以及滿腔的古道熱腸,他全看在眼裡。

  她……可許人了?

  思及此,他眸中燃起了連他也不明白的妒火,一想到她若是已經許人了,他將會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嗯……」被大掌撫摸的那張臉,夢囈般的發出輕吟,那微張的嘴,吸引了他的注意。

  幽深的眼閃過一抹掠奪,他彎下身,薄唇烙上她的嘴,開始細細親吻,火舌探入她不設防的嘴裡,吮吻品嚐。

  原本在睡夢中的她,被這深吻驚醒,又驚又羞的發現,閻無極在吻她?

  「主、主子?」

  她震驚的瞪著閻無極,為他這嚇人的行徑,一時驚羞得不知所措,而閻無極並未因她的驚醒而退開,反倒更加接近。

  「你怎麼!唔!」薄唇再度罩來,沒給她質問的機會,便含下她的低呼,再次掠奪。老天-

  她驚惶失色,整個人像木頭一般僵住,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了。

  她無法動彈,彷彿被點了穴道一般,在他的欺吻下,腦筋也無法思考了。

  他早想再次品嚐她唇裡的甘美,佔有這軟嫩的丁香舌。

  這是夢嗎?

  閻無極在吻她,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任他予取予求,感受到他放肆的火舌,攪亂了她的心湖,獵捕了她,令她全身發燙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咦?不對呀!

  「等……等等……」

  她硬是把他推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呼吸。

  「我是男人呀!」她大口喘著氣,突然想到自己女扮男裝,還是男人的打扮,他不應該會對她這樣,除非他知道了她是女兒身……

  閻無極將她眼中的羞澀、迷惘全看進眼裡,懶懶一笑。「那又如何?」

  她陡然僵住,抱著期待的心,霎時涼了半截。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這句話如晴天一道狠雷,無情的把她從意亂情迷中打醒。

  原本還指望他是識破了自己女兒身的秘密,所以才會吻她,沒想到卻不是這麼回事,也就是說,他還當她是男人,他吻她,不就表明了他喜歡男人?

  她感到自己從七彩雲中掉入了十八層地獄。

  閻無極喜歡的是……男人!

  她大受打擊的望著他,直到他傾身上前,又想攫住她的嘴,她才猛然回神,急忙躲開,像只受了驚的小動物,急急忙忙逃出藥草室。

  她盲目的奔跑著,沒有目的地,也不想回桃花齋,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整理混亂的思緒,她現在就像剛從虎口劫後餘生的小動物,人還處在震驚當中。閻無極吻了她,原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她卻傷心得想哭。他吻她,只因為她是男人,這就是為什麼谷裡沒有女人的原因。

  悲慘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閻無極!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對方卻有斷袖之癖啊。

  她一個人就這麼坐在大樹下,無神的望著天空,感歎自己一顆受傷的心,許不對人,可又無法否認愛上閻無極的事實。

  眼眶忍不住一紅,她好想哭啊!

  「十八老弟。」

  身後傳來別人的叫喚,向淨雪一回神,忙把眼淚吞回肚子裡去。

  只虛長她一歲的老六,興沖沖往她走來。「可找到你了,一直沒見你出來,大夥兒都很擔心你!咦?十八……你怎麼了?」

  「沒事。」她勉強露出一抹苦笑,強打起精神。

  「瞧你一身的狼狽樣,沒事吧?」向淨雪搖搖頭,把昨晚一整夜忙著熬藥的事,大致告訴了老六。

  「原來如此,你沒事就好,你可知,自從昨日主子把你叫去後,大夥兒就一直擔心,不曉得主子這回會怎麼罰你,原來主子答應要救白姑娘她爹啊。」

  老六對她又是景仰,又是肅然起敬,大手搭住她的肩。

  「兄弟,我真佩服你,你竟然可以說服主子破例無條件救人,老哥我真以你為榮啊。」

  「這也沒什麼,我是心疼白姑娘,見她一直跪在外頭,又那麼孝順,心有不忍,所以盡力幫她。」

  「啊哈,我懂了。」

  老六忽而對她擠了擠眼,露出一抹曖昧的笑,令她蹙起眉頭。

  「怎麼啦?」她一臉疑惑。

  「嘿嘿,十八老弟該不會是喜歡上白姑娘了?」

  「別胡扯了。」

  「咱們俊俏的老弟動了凡心啦,這有什麼關係,那白姑娘長得挺標緻,孝順,脾氣好,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呀。」

  「哎,你可別亂說,不然傳出去讓人誤會可不好,我是沒關係,人家白姑娘的清譽比較重要。」

  老六笑嘻嘻的拍拍她肩膀。「好好好,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這男女之事,我懂、我懂。」

  老六分明是認定她為情所苦,她想解釋,但心思一轉,便作罷,因為她也確是為情所苦,只不過對象是閻無極。

  想到他,忍不住又難過了,再次歎息,唉……

  兩人坐在樹下,勾肩搭背的聊天,完全沒注意到,有一雙眼正妒火中燒的瞪著他們。

  「你們在幹什麼?」低沈冷凝的語氣,含著濃烈的怒意。

  原本說得正高興的老六,赫然發現閻無極站在身後,並且冷著一張臉,忙嚇得站起身。

  「啊,主子。」老六急急忙忙恭敬站好,還順道把十八拉起來,一塊向主子哈腰。向淨雪原本想溜,可老六搭著她的肩,讓她想逃都不行,只好硬著頭皮面對閻無極。

  燃著妒火的黑眸,像要把人瞪到骨子裡似的,緊盯著那只搭住向淨雪肩膀的手臂,目光狠狠射向老六。

  「主、主子?」老六被主子瞪得心驚膽戰,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光天化日之下,兩個人勾肩搭背的,成何體統!」

  老六呆愣住。

  光天化日下勾肩搭背成何體統?他們這些大男人,哪一天不是在勾肩搭背呀?

  「還不拿開!」

  「是、是。」老六嚇得縮回手,還立正站好。

  「我有話跟十八說,你先退下。」

  「是。」

  老六忙告退,臨走前還同情的看著十八,心想主子大概是為了什麼事在生十八的氣,只能保佑十八不要太慘才好。

  向淨雪心兒坪坪直跳,她低著頭,連抬頭看閻無極的勇氣也沒有。居然連男人都不可以對她勾肩搭背?這下慘了,閻無極果然喜歡上男兒身的她,吃醋吃成這副德行!

  閻無極將她一臉的戒慎驚惶看在眼裡,他知道嚇到了她,這個女人急急忙忙的逃走,讓他連跟她解釋的機會也沒有。

  她一奔出藥草室後,他就心急的出來找她,到處搜尋她的影子,豈料卻見到她和老六如此親密,老六的手還勾著她的肩,讓他兩眼直冒火。

  他想接近她,可才上前一步,她立刻退後一步。

  他再跨前一步,她又退了一步,擺明了在避著他,連頭也不抬起來,令他神色更難看了幾分。

  「妳在躲我?」

  她不語,依然低著頭。

  「過來。」他命令,她搖頭,並且又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離。她知道這舉動惹怒了他,可是她更難過呀,現在的她,傷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男人愛男人,不行的,我、我沒有這個癖好。」

  她無法接受,閻無極喜愛她,竟因為她是男人!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好痛,好難過,酸酸的心口,被刺疼了。

  「如果是男人愛女人呢?」

  她驚訝的抬起頭,呆愕的望著閻無極,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他……

  閻無極走上前,深邃的眸子中閃著熾熱,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她呆呆的仰望著他,想聽他親口說。

  「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大掌輕撫她的下巴,他的唇角逸出淺淺的笑意,低聲道:「意思是,我知道妳是個姑娘。」

  「你……」他彎下身,沒給她詢問的機會,也坦白了一切,他是來回味適才的吻,因為他還吻不夠她,嘗不夠她。這一次她沒逃,震撼是同樣的,但多了分驚喜,夾帶著霸氣狂妄的吻,完完全全俘虜了她。

  她閉上眼,臣服於他的火舌欺凌,任由他的欺吻滑入芳唇裡,攪亂她的心湖,掀起了驚濤巨浪,直把她逗弄得七葷八素。

  老天!原來他早知道她是女兒身,怎麼會呢?

  她有太多的話想問他,可更醉心於這唇舌的糾纏,令她渾然忘我到不知身在何處了。

  她身子發軟,兩隻手緊揪著他胸口的衣襟,若不這麼做,她可能會癱軟到地上去。

  他知道自己是姑娘呀……她好開心,猛烈的心跳幾乎要蹦出來了,這個吻證明了他一點也不冷漠,他也可以是熾熱的。

  「妳叫什麼名字?」灼熱的氣息,在她耳邊低語。

  被吻得恍恍惚惚的她,乖乖回答:「向淨雪……」

  「向淨雪……淨雪……」他重複著她的名字,像是在叫自己女人的名字,薄唇勾起滿意的弧度,很滿意知曉她的閨名。

  「其它人可知道妳是女人?」俯到她耳畔低語。

  「不知道……」

  「很好。」,

  「回房收拾東西,搬到桃花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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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因為閻無極的一句話,原本住在前院廂房的她,從大雜院搬進了桃花齋。大夥兒都很好奇主子為何要她搬進桃花齋?她找了個理由搪塞,說是閻無極為了她伺候自己方便,所以要她搬去的。

  幸好大夥兒生性樂天,不是多疑的人,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多想,只當主子大概真的很滿意十八的伺候,加上主子又愛吃她煮的菜,所以破例讓她住進桃花齋,也不是不可能。

  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知道閻無極要她搬進桃花齋的用意,一旦搬進了桃花齋,也代表她即將成為他的人了……她的臉霎時羞紅了,摸著燙紅的雙頰,她明白自己的羞,是來自於內心的期待,在內心某一深處,她偷偷期待著成為冥王的女人,卻想不到,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沐浴過後,她卸下了男裝,把一頭束著英雄髻的長髮,也垂下了。

  洗去一臉的煤灰,銅鏡前的她,回復了久違的女兒身,只因為他說,他想看她真正的樣子。

  他可會喜歡?

  面對銅鏡前的自己,她突然沒了自信,怕自己不夠美、不夠好,萬一他看了不喜歡怎麼辦?

  她的手,因為做粗活而變得不夠細嫩,她的肌膚也不像一般大家閨秀那般柔滑白哲,這樣的她,實在羞愧於見他呀。

  正當她百般猶豫著該不該去見閻無極時,門突然被推開了,她驚訝的轉頭,來人正是閻無極。

  「主子?」她驚羞著,料不到閻無極倒自己找上來了,而她完全沒準備好,剛沐浴淨身的她,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閻無極閃著芒光的黑眸,緊緊盯住她。披散垂肩的長髮,秀麗的瓜子臉,在洗去塵埃後,完全現出了女人的臉蛋。

  她被他盯得手足無措,都不曉得手腳該往哪兒擺了,羞得低下頭,不敢看他。

  直到閻無極來到她面前,以手托起她的臉,她才不得不正視他那炯亮的眼。

  他終於瞧見她的真面目了,不同上回那般驚鴻一瞥,現在則是可以好好的打量她每個細節。

  男裝的她,便已勾起他的慾望,而變回女人的她,更加引起他的慾火。

  他眼中的慾火,已說明了他想要的慾望。

  「呀- 」她低呼,因為閻無極突然一把抱起她,往大床走去。

  她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卻又充滿期待;天呀,他這麼直接的想要她。

  他將她抱上床,人也脫了鞋上來,像一頭獵豹將她困在狹小的角落,毫不掩飾眼中的慾火。

  伸出的大掌,抓住她的腿,卸下她身下的褲子,引得她羞赧的想要縮回角落,但大掌抓住她的腿,不給她害羞的機會。他看著這雙腿,大掌沿著小腿的纖細曲線,慢慢往上撫摸,像是在上演一場巡禮一般,她的心,也因為腿上的熱燙而緊促著。

  隨著大掌的往上延伸,他的人也像一隻野獸,緩緩朝她欺近。

  被他撫摸的肌膚,都像被火燒一般的烙燙,令她臉兒羞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

  她的身子因為他的撫觸而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著,令那唇角逸出一抹邪笑,大掌更加放肆的、以最磨人的韻律往她上衣裡探去。

  當大掌罩上她胸口處的柔軟時,咬緊的芳唇禁不住逸出一聲嬌吟,而他眼中的火更為熾熱了,卻不急著吃她,而是想將她的人從頭到腳看個仔細。

  她的衣衫被他熟練的卸下,再也無所遁形,女人窈窕的軀體盡入他慾火正旺的眼底。

  「主子……」她抗議般的低喚,因為他將她的衣衫卸下,把她脫得一絲不掛,一雙眼直直盯著,令她羞得只能以雙臂遮掩自己。

  他不讓她遮掩,硬是將她的手扳開,要把她的身子看個仔細,那眸中的火,像是要穿透了她。大掌緩緩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膚上游移,愛不釋手的探索她的曲線。她無助的看著他,任他在自己身上點燃了火,大掌的挑逗令她兩頰烙了燙紅,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愛煞她羞赧無助的樣子,不急著要她,看著懷中小女人的嬌羞,他唇角彎起的弧度,也更加魅惑眾生了。

  他甚至抬起她的腿,從她的小腿開始吃。

  他火熱的吻遍及她全身,帶領她到另一個陌生的極樂世界去。

  她在他佔有的撫摸下漸漸融化了,還有他的吻,總像有魔力似的,掌控著她的呼吸。

  她的肌膚,在他的掌心下變得火熱難耐。

  直到某個強大的硬物往她雙腿間最柔軟的花蕊處抵著時,她感到一陣緊繃,像有一股力量要將她撕開一般。

  「主、主子……」

  「叫我無極。」

  她羞赧的看她,卻羞於叫出口,因為這代表了兩人的親密關係,更上了一層樓。

  他的腰一挺,往她更深處挺去。

  「叫我的名字。」他命令。

  他的唇,在她胸前的柔軟來回吮吻著。

  「無極……」她臣服的喚著,他,是她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

  唇角的弧度,彎著滿意的淺笑。

  他的長髮也垂散,赤裸著身軀,佔據她的體內,他的發,與她的糾纏一塊,俊美蠱惑的佔有她。

  她只能無助的叫著他的名字。

  「無極……無極……」

  紗幔低垂,糾葛的身影在月影下,纏得難分難捨,女人喘息的嬌吟,和著男人的低吼,一次又一次的,在午夜中低迴歎息。

  雲雨過後,她躺在他懷中,累得筋疲力盡。

  當醒來時,身旁的人兒不在了。

  她半坐起身,感到全身都很酸疼,當瞧見床被上的落紅時,臉兒又紅了。

  真糟糕,她把床單弄髒了,當她正急著想把床單清走時,閻無極適巧走進來,而一絲不掛的她羞得又躲回床榻上,忙用被子把自己蓋住。

  她這羞澀的慌亂模樣,令閻無極莞爾一笑,欣賞著她的粉頰,上頭仍殘留著激情後的紅暈,唇瓣上也留有他吮吻的烙印。

  一想到昨夜的巫山雲雨,她羞得不知道在兩人有過肌膚之親後,該如何面對他?

  閻無極倒是自在得很,他一頭長髮依然披散,身上只著中衣。

  他走過來,將手上的茶碗遞到她面前。

  「喝下。」她含羞的眼,好奇的落在那微微冒著熱氣的茶碗,裡頭是褐色的液體,飄著藥草的清香味。

  「這是什麼?」她好奇輕問。

  「這是我特製的藥草,可以減輕行房後的不適和疼痛。」他知道昨晚是她的初夜,也明白自己弄疼了她,即使她忍著不說,但她的感覺,他都沒放過。

  原來他特地去弄了藥草湯給她?

  他如此服侍她,令她心兒坪動,感動於他的溫柔和細心。

  她接過茶碗,捧著藥草湯,一口一口的喝下。

  他則側躺在她身邊,好整以暇的欣賞她這女人味的一面。

  被他盯著,讓她好害羞。

  「幹麼一直看我?」

  他微笑不語,大掌卻不安分的往被子裡摸去,令她驚喘一聲,差點把茶碗給翻了。

  「別亂摸,會弄翻呀……」

  他嘴角咧出頑皮的笑,表明了就愛看她這模樣。這人啊,竟也有如此頑皮的時候,令她又氣又好笑。為了避免把茶碗打翻,她盡快一飲而盡,將碗擱在旁邊的几案上,她想下床,但大掌一把摟回她。

  「去哪?」

  「該準備午膳了,而這床單也該清一清……」

  「不急,陪我。」

  將嬌人兒強摟在圈抱的雙臂中,不肯放她走。

  而她,也順從的躺在他懷裡,享受兩人寧靜親密的時光。

  兩人就這麼賴著床上,她聽著這具胸膛上的心跳,享受一頭長髮被大掌撫摸時,所帶來的麻癢。

  她喜愛他放鬆的模樣,這表示他在她面前已完全卸下了冷漠的防備,不再那麼冷漠如冰。

  她像一頭倦懶的貓兒,享受主人的愛撫,原本,只要他肯對她好,那麼她別無所求,但閻無極要的可不只如此。「咱們三日後成親。」

  懷中的小臉驚訝的抬起,迎上那深邃的眸子。

  「無極?」

  「不願意?」

  她立刻應聲道:「願意,我當然願意,就算你不娶我,我也要跟著你一輩子,因為… 我、我喜歡你……」

  她是太驚喜了,無極想娶她為妻,讓她高興得想哭,淚花打轉的美眸和激動的語氣,早已洩漏她的真心,而她含羞率真的坦白,更讓他心中一蕩。

  這個毫不忸怩做作的小女人,深深打動了他,低下頭,吻上她的淚。

  由於得償所願,也或許是一時的感觸良多,在尋覓了那麼久之後,終於能和心愛的人共度白首,讓她的淚水不聽使喚,越流越多,最後,竟抽抽噎噎地哭了。

  「怎麼哭了?」濃眉擰緊了眉心。

  「我沒有。」

  「沒有?這淚水是什麼?」

  「喜悅之淚嘛,人家是太高興了。」她的眼淚掉得越多,他的眉頭越是深鎖。

  「不准哭。」

  大掌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因為她的淚,揪疼他的心,而他向來不知道如何哄女人,只會用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命令。

  這男人呀,臉上的心焦全看進她眼底,因為相處久了,讓她明白這男人其實只是習慣擺出冷漠的面孔。

  她趕忙把自己的淚水擦乾,吸吸鼻子,咧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好,我不哭,你說要娶我,就不可以反悔喔。」

  那擰緊的眉頭,果然舒展開來。

  「我閻無極說話算話,但妳得有心理準備,一旦做了我的妻子,就得住在這忘憂谷,過著簡樸平凡、粗茶淡飯的日子。」

  她打趣道:「這幾個月來,是誰在當奴才,誰又被整得生不如死?是我,向淨雪,到頭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跟前陣子相比,簡樸平凡對我而言實在太奢侈了,我還怕適應不來呢,至於粗茶淡飯嘛!」她俏皮的對他皺皺鼻子,嘟嘟嘴。「對不起,有小的掌廚,大爺想吃粗茶淡飯,難嘍。」

  閻無極望著她,就這麼盯著,將她深深看入清澈如鏡的眸底。

  瞧他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令她疑惑的輕喚。

  「無極……啊。」

  他突然緊緊抱住她,像要將她揉入身體裡,她任由他抱著,滿足的依賴他,雖然無極沒說話,但她經由這有力的擁抱,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激盪。

  她喜歡看他對她釋放情感,喜歡他撫摸她時的眼神,那般火熱,彷彿要吃了她,也明白在他抑制情感的表相下,有一顆比任何人更熾熱的心。

  一個男人長年隱居在這忘憂谷,雖然還有六哥他們作陪,但她明白,無極是寂寞的,在忘憂谷,因為大夥兒對他的敬畏,所以沒人可以陪他說話,沒人可以談心,而他總是以冰冷建起拒人千里之外的高牆,不讓人窺探牆內的情感。

  多麼寂寞啊,她忍不住感到一陣心疼。這樣一個冷傲孤獨的男人,如今卻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在她懷裡找到避風之處似的睡著,心中不禁起了一分憐借。她願意待在忘憂谷,做他的妻子,守在他身邊,一生一世陪伴著他,與世無爭的過著平淡的日子。

  她不會再讓他感到孤寂了……向淨雪在心中暗暗許下誓言。

  既然她要嫁給冥王了,這消息也得讓兄弟們知道才行。

  可想而知,大夥兒一知道她是女人時,那驚訝的程度有多大。

  向淨雪不好意思的看著大家,每個人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就連跟她年齡相近、最有話聊的老六,都沒發現她是個姑娘。

  「我的老天,十八……妳、妳是個女人。」

  向淨雪笑道:「對不起,各位大哥,十八不是故意要欺瞞大家,因為當時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瞞到現在。」

  大夥兒對眼前這俏麗的姑娘可瞪傻了眼。怪怪,原來跟大夥兒混這麼久的十八,其實是個美麗的姑娘家呀!突然八哥唉呀一聲。

  「糟了!忘憂谷禁止女人入谷呀,若是被主子知道了,殺無赦。」

  「你們放心,這件事,無極知道。」

  無極?

  眾人瞪大眼,彼此互看,再看看美麗含羞的十八,嬌羞的向大夥兒公佈- 「其實不僅如此,小妹和無極打算在三日後成親,所以……」

  這個大消息果然讓大夥兒又驚又喜,雖然驚訝,但十八那羞紅的臉蛋,無須贅言,早已說明了她和主子之間已經有了很深的進展。

  大夥兒恍然大悟,忙道恭喜,卻有人還後知後覺地問:「妳跟主子要成親?怎麼會這麼快?」

  向淨雪臉兒更紅了。這種事,哎呀,叫她怎麼好開口呀,這個笨八哥。

  老九的大掌,往問話的老八後腦勺拍去。「你這個豬腦袋,平常鴨頭魚頭都你在吃,腦筋還這麼不靈光,快什麼快,問這麼多幹麼!」被打了頭的老八,也突然開了竅,忙道:「哎呀呀,我真笨,真是的,這還用問嗎,呵呵呵。」

  「就說你豬腦袋嘛,看來得宰一頭豬給你補一補。」

  眾人哄堂大笑,向淨雪也禁不住搗嘴失笑

  「太好了,這麼一來,主子應該可以忘記那女人!」快人快語的老九,被旁人連忙搗住嘴,但卻來不及,因為向淨雪已經聽到了。

  清亮的目光,朝九哥投來。「哪個女人?」

  「沒什麼、沒什麼,這個死老九,哪壺不開提哪壺,最喜歡亂講話了。」大夥兒七嘴八舌的打哈哈,她看在眼裡,知道有問題,但沒問出口,臉上始終維持著笑容,可心下惦記著九哥不小心說溜的話,所以當大夥兒各自去幹活時,她把老六拉來一旁質問。

  「這件事,我也不清楚。」老六道。

  「是兄弟,就別瞞我。」

  老六急忙發誓。「我真的不曉得,不過可以去問三哥。」

  「三哥?他知道?」

  「三哥是這裡待得最久的人,咱們來之前,他已經跟著主子了,即使三年期滿,也不想離開,主子便由著他,所以主子的事他肯定曉得。」

  她想起來了,上回也是三哥道出無極殺一人救一人的原因,對無極,三哥說不定知道得比其它人更多。

  她想瞭解無極,愛一個人,難免會想知道他的喜好、他的煩憂、他的所有事,雖然她很介意九哥脫口而出的話,但在深思之後,最終,她打消了念頭,搖搖頭。

  「罷了。」

  「十八?」

  她聳聳肩,瀟灑道:「也沒什麼好問的,只要無極對我好就行了,知道了過去的事又如何?如果他想讓我知道,自然會告訴我,若不想,我的探聽就成了多餘的。」是的,只要無極對她好,心中有她,那麼過去他曾愛過哪個女人,都不重要。她不是一個拘小節的女子,有著男人的豪氣和爽朗,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給自己徒增困擾罷了。

  她很清楚,自己跟了無極,就絕不會後悔,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論現在或未來,她都會用她一顆赤誠的心,去愛著無極。

  有了這份執著後,她豁達了。

  接下來,忘憂谷開始熱鬧起來,三日後,冥王要娶親,可把大夥兒忙壞了。雖然她不在乎喜宴是否盛大,也不需要鋪張,只要能嫁給無極就行了,但各位兄弟可不依,一個是他們尊敬的大恩人,一個是他們的「好兄弟」,所以眾老粗無不花盡心思佈置喜房。

  大夥兒分配工作,各自去忙,掃大雜院的老四,意外的手巧,負責剪喜字,貼在各個門窗上。向來粗手粗腳的老九,卻有一雙好眼光,也不知去哪兒弄來一套新娘子的紅裯嫁衣,讓向淨雪又驚又喜。老六貢獻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老八自向淨雪那兒也學了一些廚藝,弄了些好菜。

  總之大夥兒分工合作,在短短三日之內,竟也佈置得有模有樣,充滿了濃濃的喜氣。

  新娘子向淨雪穿著嫁衣,束高的髮髻上別著紅花,由屋裡緩緩走出來時,熱鬧的九霜兒全安靜下來,閻無極也亮了眼。

  就見新娘子羞答答的緩步走來,來到新郎面前,兩人手上握著結花球的喜帶,含情脈脈的望著對方,這情深意濃,已在彼此相對凝望中一覽無遺。

  「一拜天地!」負責司儀的老七,高聲喊道。

  本該是歡欣的時刻,有人居然紅了眼眶,開始偷偷掉眼淚。

  「他奶奶的!你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做什麼?」老九罵著偷哭的老八。

  老八不服氣道:「我感動不行嗎?說我?你還不是一樣,眼睛都紅了,自己想哭還怪我。」

  「你們兩個都一樣,哭得像個娘兒們一樣,惡不噁心啊。」一旁的老六嘀咕道,受了他們影響,嗚嗚!害他也想哭了。

  「二拜弟兄們!」

  剎那間,黑影飛越交錯,大夥兒驚慌的飛上了樹,跳上了屋頂,要不就是躲在大石頭後,全部嚇得躲起來。

  「他奶奶的!臭老七!你想害死大家是不是!」樹上的老九大罵道,其它人也一臉驚恐。

  叫主子拜他們?嚇得大夥兒雞飛狗跳。

  這是辦喜事又不是中元普渡,拜什麼弟兄呀?沒人敢承受主子一拜,會折壽的。

  馬臉老七一臉無辜道:「這是夫人的意思,小弟只是依命行事呀。」

  新娘子忍不住噗嗤大笑,「是我的主意,這次多虧各位大哥煞費苦心,為小妹和相公精心籌備這門親事,小妹和相公想趁此向各位拜謝一番」眾人額冒冷汗,看著主子那一張依然嚴肅的面容,苦笑道:「夫人,妳就饒了咱們吧,咱們……還想留這條老命,好好過日子哩。」

  「快下來吧,瞧你們嚇的,不逗你們了。」

  眾人這才放了心,有人從樹上爬下,有人從屋簷跳下。

  向淨雪忍住笑,轉過頭朝老七吩咐:「繼續吧。」

  「是,夫人。」老七清清嗓子,用著高亢的嗓子大喊。

  「夫妻交拜- 」

  這一拜,閻無極就是她的丈夫了,她的夫呀……她,終於成了冥王的妻。

  美眸中的深情密意,也沾了水光,與他堅定而炯亮的目光,相輝映著,兩人相視而笑。

  「送入洞房!」

第九章

  「該起來了。」

  「為什麼要起來?」

  「快正午了。」

  「那又如何?」

  「我得幹活呀,得去爐子添加柴火,為你張羅午膳,你那件衣裳的扣子得縫,鞋子也要補一補,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你的頭不移開,我怎麼下榻呀?」

  這男人啊,連續三日霸佔她直到日上三竿,都還不肯放開她,而且,他的頭還枕在她的腿上呢。

  「我要妳陪我。」他硬是賴著不讓她走,她只好失笑由著他。

  她沒想到,真實的他,竟是如此的孩子氣,在她面前毫不遮掩,雖然還是那副臭脾氣,但對她,可是呵護備至。

  陪夫君在床榻上又賴了一會兒,終於得到他的首肯,放她下榻。

  成為他的妻,她依然每日負責打理夫君的起居,為他準備最愛的膳食和茶點,所不同的是,無極會賴在她的膝蓋上閱讀書冊,他的神情不再孤傲冰冷,而是溫柔多情的,每到了夜晚,他的熱情幾乎要燒了她。

  忘憂谷的兄弟們,全都改口稱她一聲夫人。

  她雖然回復了女兒身,但豪爽的性子不變,不會因為成為冥王的妻,就擺出夫人的架子,照樣和兄弟們喝茶嗑瓜子。

  直到傍晚,她回到桃花齋,端著剛泡好的茶,知道這時候的無極通常在藥草室。那兒收集了千百種藥草,是冥王的寶庫,向淨雪循著幽徑來到藥草室,果然在那兒尋到了無極的身影。俊朗的身影正端坐在案前,手上拿著毛筆,在書簡上寫字,而他前方的几案上,擺了各種小盤子,每一個盤子上,放了各種熬製成丸的丹藥。

  她知道這時候的無極不喜歡被打擾,安靜的沒有出聲,悄悄將茶擱在門旁的茶几上,動作輕緩,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她轉身,打算退出門外,後頭的聲音便傳來了。

  「別走。」

  剛要踏出的腳步一定,她回過頭,見他的目光轉來,那眼角中,有著勾人心神的笑意,令她也不由得嫣然一笑。

  閻無極瞄了茶一眼,淡道:「今日泡了什麼新玩意兒,要給為夫品嚐?」他知道,妻子總愛在茶味上變花樣,常在茶裡加了他所養的藥草,調出比原來更為清香的味道。

  果然妻子在聽到他的詢問後,立刻喜上眉梢,興沖沖的端起茶盤給他送過來。「這茶你一定喜歡,是我昨日研究出來的新味道。」

  劍眉挑了挑,新的茶香是什麼味道?他不知道,但卻知道,他對妻子的興趣,勝過品茗的興致。

  大掌一摟,一個勁道,將妻子緊緊圈抱住。

  「哎呀。」她低呼,人兒也坐到了他腿上,不依的睞他一眼。「小心把茶灑翻了呀,這可是妾身的一番心血哪。」好在她手腳夠靈活,沒讓茶裡的水灑出半分。

  「妳近日忙著,就是為了調這新玩意兒?」

  她俏皮的回答:「夫君每日忙著鑽研把各種藥草混合熬煮的特性,妾身就來鑽研把藥草加入各種茶葉裡,看看熬煮之後是什麼味道?」

  「妳覺得有趣?」

  她抬高下巴,哼道:「妾身做的事,可是一番大事哪,說不定比夫君鑽研的藥草更偉大。」

  「喔?」閻無極不以為件,反而很喜歡她這鬥嘴的嬌模樣,因為每當她得意時,慧黯的美眸總閃著迷人的光輝,讓他也不自覺眼中溢著笑。「願聞其詳。」

  向淨雪立刻得意的說出自己想出的偉大主意。「藥草除了醫病,亦可養身,我挑了幾種溫和的藥草,磨成粉末,和茶葉一塊浸泡三天三夜,再以大火烘烤,去除多餘水分,再讓日照曬幾個時辰,就成了養身茶啦。」

  「養身茶……」閻無極讚許的點頭。「這名字不錯,但這似乎還不足以稱上偉大二字。」

  「別急別急,精彩的還在後頭呢。」她像說書先生一般,得意的賣賣關子,存心吊人胃口。

  閻無極很配合的點頭。「還請娘子不吝賜教,快說下去,妳不急,為夫聽得可急了。」

  向淨雪笑靨如花,這才滿意的公佈答案。「妾身要將這養身茶賣到茶行裡去。」

  「賣到茶行?」這答案可真令他意外。

  「是呀,妾身敢打包票,這養身茶一定受歡迎,也可以鑽點銀子,好添購一些衣物食材呀。」嘿嘿,冥王丹藥,可比黃金值錢,江湖人莫不以冥王丹藥為貴,只要打著冥王招牌,她相信各茶行的老闆一定爭相搶著要,有了足夠的銀子,她就可以幫夫君和大伙添制新衣新鞋,也可以採購各種食材,不無小補呀,她真是太有生意頭腦了。

  雖然谷中弟兄人人習慣了這粗茶淡飯的日子,也不以為苦,但總不能一件衣衫褲子穿了那麼多年都不換吧?那鞋子補了又補,連乞丐穿的都比大家好,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既然身為忘憂谷的女主人,就該幫大家打理打理,也因此她想到了養身茶的點子。

  閻無極目光放柔,腰間的環抱收緊,讓她的人兒貼進了懷裡,低啞的氣息,呼在她薄嫩的臉皮上。

  「委屈妳了,讓妳擔這麼多事。」

  她忙搖頭。「才不委屈呢,妾身做得很開心哩,既然決心和你一塊待在忘憂谷一輩子,妾身總得找些事來做啊,說真的,我忙得不亦樂乎呢。」他明白,淨雪是個樂天的女子,有著男人的豪氣和爽朗,也不怕吃苦,換成了別的女人,恐怕早待不下去了。他閻無極何德何能,今生有幸娶到她。

  夫妻之間的情意,在彼此對望中,更加深了。

  順著他的意,她乖乖的待在他的大腿上,看著他拿著筆,繼續在書簡上寫字。

  她眼兒一瞄,瞧見了那快幹掉的墨汁,毋須他的吩咐,她便蕙質蘭心的拿起墨條,為他研墨。

  她研墨,他沾墨。

  他寫完一篇,她就為他換新的一篇,鋪平紙張,蓋住鎮紙石。

  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她便明白他的需要,默契十足的輔助他。

  偶爾,幫他端起茶,呼呼的吹涼些,餵他喝下一口,然後,她會瞧見他眼底的笑意,她也抿唇回笑,兩人之間的濃情密意,盡在不言中。

  她看著他,將各種顏色的藥丸放在她面前,一一告訴她,每種藥的特性,她也凝神聽著。

  「記住了嗎?」

  她點點頭。「大致上是記住了,但怕久了之後,會忘記。」雖然她的記性不錯,但突然要記這麼多,實在有困難。

  閻無極將這些用蠟油凝固包住的藥丸,一一裝進一個玉瓶裡,綁上紅線,套在她的頸子上,令她訝異。

  「這是……」

  「給妳防身用的。」

  「給我?」原以為他是教她教好玩的,卻沒想到,他將這些藥丸全給了她?

  「把這些丹藥帶在身上,萬一有一天緊急時用,可保妳平安。這本藥方,詳述了每種顏色大小藥丸的特性和使用方法,妳有空就熟讀它,等到記熟了,就燒掉它。」

  握著脖子上的玉瓶,以及手上的藥冊,她心中一陣窩心感動,原來他一早在煉藥、寫藥方,全是為了她。

  這些藥丹各有其功效,冥王煉丹,鬼神也怕,他把這些珍貴的藥丹給她,也等於表達了對她的情意和關懷,令她心口一陣暖烘烘的甜蜜。她喜孜孜的摸著玉瓶。「我要保存下來,才捨不得用呢。」

  銳目上的濃眉微擰。「這些丹藥,我多得是,有什麼好捨不得。」

  她嘟起嘴,不好意思地說:「因為……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嘛。」

  黑眸放柔了芒光,薄唇莞爾一笑,望著她一臉的羞意,沒說什麼,攫住她的唇,吻住那小嘴。

  熱燙的唇舌,烘暖了她的芳唇,在他的索取下,她的人酥軟了,變得昏昏沈沈。

  大掌在她柔軟的嬌軀上游移,罩住飽滿的渾圓,引得她嚶嚀出聲。

  猛地,他一把抱起她,他的心思和企圖,一目瞭然。

  「等等 .,不行呀。」

  「為什麼?」他眼中的烈火,鎖住她的眼。

  她紅著臉,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些話,令那眉頭擰了起來。

  「來了?」

  「嗯。」她點頭,又羞又歉然的看著他。他雖很想要她,但她的癸水來了,即使他現在慾火難耐,卻無法動她,這讓他很不是滋味。

  他的表情讓她忍不住失笑,為了安撫他,也為了轉移他的胃口。

  「不如……我去熬碗你最愛喝的銀耳蓮子湯?」

  他兩邊的嘴角依然向下沈,但是心疼她,搖頭。「妳回房好好休息去,我這裡忙完,就去陪妳。」

  她含笑點頭,帶著令人著迷的羞澀,娉婷而去。

  令人垂涎的香味,一路飄過來。

  精緻的繡鞋踏出了房門,絲質薄紗的裙襬輕搖,婀娜多姿的倩影,從廚房一路往桃花齋的方向緩緩走去。

  向淨雪身穿一襲雪紡紗,腰繫玉帶,足踩繡鞋,每走一步,那袖裙飄然的婀娜身段,就如風中搖擺的花朵,扣人心弦。

  雖然她恢復了女兒身,但身邊只有男人的衣衫褲子,所以平日還是著男服,昨兒個她特地出谷去買了幾套姑娘衣裳、姑娘的飾品、姑娘的胭脂水粉,把自己從頭到腳,梳妝打扮起來。

  向淨雪踩著曼妙的步伐,小心的端著她花了一個晌午的時間才做好的糕點。

  膳盤裡,有桂花糕、豆泥餅、雲釀酒湯等等五、六種精緻的小點心。幸虧她以前頑皮,常常去找廚娘玩耍,因為好奇,也有興趣,廚娘偷偷傳授了她不少好手藝,想不到如今派上用場。這糕點,可是她嘔心瀝血之作,花了好幾日的功夫才收集到食材,一大早就起來張羅,能不能勸動無極,就靠它們了。

  要冥王點頭救人,先搞定他的胃就對了。

  思及此、她忍不住抿嘴偷笑;上回的枇杷雞,讓無極點頭救人,這回的精緻小點,一定有效。

  這時候的無極,不是在書齋,就是在藥草室,於是她穿過桃花林,轉了幾個彎,從書齋的窗欞,她瞧見了正在閱讀書冊的無極。她深吸一口氣,準備給他一個驚喜,輕輕推門而入。閻無極並未抬頭,她心兒坪跳著,端著放置糕點的漆盤,輕巧的來到書案旁,將漆盤輕輕擱置上。

  「喝杯雲釀酒湯吧。」

  「嗯。」他應了聲,不經意瞄了一眼,目光不由得一亮。

  今日的茶點特別精緻,將他的目光,輕易從醫書上拉過來。

  當他抬起頭,瞧見她今日的妝扮時,目光更是定住了。

  向淨雪忍不住紅了臉,女為悅己者容,她這般精心梳妝,雖說是為了取悅他,但一瞧見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後,不枉費她如此精心打扮,一切都值得了。

  她害羞的將雲釀酒湯端到他面前。「請用。」

  大掌接過她呈來的雲釀酒湯,在鼻下聞香,果然有一股清淡的酒香,混合著熱湯,成了風格獨特的味道。

  他嘗了一口,俊眸中有著驚艷,儘管眼前有著他愛吃的糕點,可眼前的美人,更讓他感興趣。大掌一摟,將美人納入懷中,就要嘗香。纖手及時搗住那欺來的唇。「你還沒嘗嘗我做的糕點呢。」

  她拿起桂花糕,示意要餵他。

  閻無極順著她的意,咬了一口。

  「如何?」

  「不錯。」快速將桂花糕吞下肚,他真正想嘗的,是她的嘴。

  「只是不錯?」她再度搗住那妄想吃她的薄唇,不依的抗議。

  「很美味,但我更想吃妳。」

  他毫不遮掩對她的火熱慾望,今日的她特別嬌柔可人,直惹得他心癢癢。

  懷中的人兒嬌美一笑,為了犒賞他的讚美,這一回,她先自己咬了一小口豆泥餅,親自用嘴餵他,存心撩得他心猿意馬。

  閻無極理所當然的全然接受,豆泥餅要吃,更要嘗嘗這誘人的芳唇。

  向淨雪輕笑的脫離他的掌控,不讓他的唇在自個兒的嘴上逗留太久,如果現在就餵飽他,那她的計劃就無法順利進行了。「妾身先不打擾,晚點兒再來伺候相公。」她故意吊他胃口,臨去前,還回眸一笑,故送秋波,就是要惹得相公心癢癢。

  當晚,她把自己沐浴得一身馨香,心想今晚要好好用她的床上功夫,來軟化相公的心。

  伺候完相公沐浴更衣後,她穿了一襲薄紗,薄紗內的肚兜若隱若現。

  閻無極一進門,瞧見的就是今日特別誘人垂涎的妻子,他關上門,雙眼燃著火,而她則羞澀的上前,雙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輕輕為他解開衣襟。

  美眸中的眼波流轉,存心挑逗他的慾火,而她也成功的讓他迫不及待抱起她,大步走向床榻。

  以往,她總是任由他的放肆,迎合他的需要,可今夜,在他伸手解開她的衣衫之前,她便阻止了他。

  「讓我來。」她羞澀道,嫵媚的神態散發著動人的風情,令閻無極劍眉揚了揚,停下手,由她主控,炯炯有神的利目,充滿了期待。她為他解開前襟,露出挺拔的胸膛,一雙手,存心挑逗的在胸前來回撫摸著,然後大膽的低下頭,伸出小舌,輕輕舔著。

  這個誘人的動作,果然讓他做了個深呼吸,她心中一喜,更加努力取悅他,在他胸膛上印下點點親吻,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身子因為她的舌尖挑逗而繃緊著,極力忍耐著。

  她就是要逗弄得他慾火難耐,悠長而緩慢的折磨他,直到他再也耐不住也等不及了,像一隻出柙的猛虎一把將她壓倒,令她輕笑出聲。

  閻無極飢渴的吻她,每一個吻都像帶著懲罰這個頑皮小女人似的霸氣,引得她低呼連連。

  她知道現在正是開口的時候了,雖然自己也同樣火熱難耐,但正事重要,她得忍住。

  「夫君……妾身有一事相求……」

  「說。」在她身上游移的大掌,正急著把礙人的肚兜扯下。

  「救救段老爺的兒子好不好……」

  原本埋在她飽滿胸脯間的臉,倏地抬起,眸光轉為銳利,盯著她的眼。

  向淨雪很心虛的望著他。「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嘛。」

  閻無極突然恍然大悟,瞇細了眸子。

  「妳今日如此慇勤伺候為夫,該不會就是為了幫那段老爺求情?」

  她脹紅了臉,忙道:「那段老爺不是壞人啊,而且他就這麼一個兒子,救一下有什麼關係嘛。」

  「不救。」他的回答依然是斬釘截鐵,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她氣鼓鼓的理論:「為什麼不救他?」連好人也不救?也太沒道理了吧!

  「他受的只是輕傷,找別人一樣可得救,死不了,如果每個只受點輕傷的人都來找我,我這忘憂谷豈不成了鬧市?」

  「好,算你有理,死不了的不救,那魏女俠呢?她受的可不是輕傷,人命都去一半了,你為何不救?」

  「當然不能救。」

  「為什麼?」

  他冷哼。「因為活不了,我何必白費力氣。」

  她深吸一口氣,氣氣氣,真是氣死她了。

  「你你你- 死不了的不救,活不了的也不救,枉費眾人敬稱你為神醫冥王。」

  「江湖虛名,閻某根本不稀罕,我若真是陰曹地府裡的冥王,必然歡迎牛鬼勾魂,生死有命,何必放那些人回人間。」

  噢!她真被他氣死。

  「那要是哪一天我活不了,你也不救我嘍?」

  閻無極忽地臉兒一怔,濃眉大皺。「沒事扯到這兒做什麼?」

  「你回答啊,要是哪天我活不了,你怎麼辦?」她是太生氣了,才會這麼咄咄逼人,忽略了他臉色的異樣。

  閻無極繃緊了下巴。「別胡說!」

  「你、你這般冷酷無情,說不定哪天我老了,年華不再,你就不再喜歡我,任我病了,甚至死了!」

  「住口!」他暴吼一聲,猛地一把拉她入懷,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狠狠的用吻封緘她的口。

  他的吻,從未如此強烈過,霸氣的擁抱,像是要把她揉入體內才甘心,幾乎將她給融化掉。

  激烈的唇舌交纏,像火一般灼烈,吻得她呼吸紊亂,心律亂了調。

  這一吻,軟化了她,當兩唇分離時,她急促的呼吸著,熱烘烘的腦袋像一把火在燒著,幾乎可以聽見彼此心跳的撞擊聲。

  「無極?」

  這時候,她才瞧見他臉上的異樣,那眼中,充滿了恐懼。

  「別說妳會死,我不要聽這樣的話。」

  粗啞痛苦的語氣,讓她心驚的也趕忙抱住他,感受到自己一時衝口而出的話語,傷害了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她也慌了。

  「別再說這種話,別再說……」沙啞的低語,難得帶著懇求,像是心中不為人知的悲鳴,被她激出了,也扯痛了她的心。

  她後悔自己的口沒遮攔,也意識到,夫君心中一定藏了什麼秘密,她從沒見過無極這一面,他眼中的痛苦令她心中一疼,驚得發慌。

  「我不說,我不再說了,真的,我不再說了……」

  無極過去發生了什麼事?她有個直覺,無極一定曾經歷過什麼可怕的傷痛,殘留在心底,至今未癒,而她無意中碰觸了這個傷痛,才會讓向來冷靜的無極如此激動。

  雖然事後,他們彼此沒有再提,但向淨雪直覺,這肯定是造成無極的冷血無情、殺一人,救一人的原因。她想知道原因,也想解開他的心結。「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她看著三哥,心中明白向來沉默寡言的三哥,一定知道原因。

  老三望著她,緩緩開口:「妳真想知道?」

  「請你一定要告訴我,無極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我是他妻子,我想瞭解他,才知道怎麼下手治癒他呀。」

  老三沉默了許久,望著向淨雪一臉堅定的神情,最後才歎了口氣,低沈開口:「十年前,主子他……救不了他那未過門的妻子。」

  此話一出,果然讓向淨雪大為驚訝。

  「無極他曾經訂過親?」

  「原本這事,我是不該說的,不過小的相信,說不定這是上天安排,只有夫人可以治癒主子。」

  老三將他所知道的一切,娓娓全說給向淨雪明白。

  原來閻無極十年前,曾經因為一時心軟,救了不該救的人,而對方卻恩將仇報,強姦了他心愛的女子,那女子因此受不了打擊,上吊自縊。冥王雖報了仇,懲治了對方,但自此深受打擊,一顆心已死,從此後,冥王遠離江湖,隱居在桃花山谷,取名忘憂谷。

  忘憂,忘憂,忘記俗世的愛恨情仇,掃去煩憂,連人們的名字,他都不肯去記。

  不記名字,等於斷絕情感,所以忘憂谷的所有人,才會全都只用數字為名。

  可那牽魂伴魄的痛,豈能忘懷?

  聽完老三的敘述後,向淨雪沉默了良久,心中的震撼和痛久久無法平息,但她很冷靜。

  「我明白了。」她望著老三,輕輕點頭。「謝謝你,三哥,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向三哥道謝後,向淨雪走回桃花齋。

  自從上回與無極發生爭執後,兩人就沒再提此事,但她現在才明白,原來當時自己的話有多麼殘忍,竟以死要挾他。一想到他曾受過的打擊,她的心又揪疼了,也終於明白,那雙清冷的眸子,為何總帶著飽經世事滄桑的悲意,原來,他曾失去摯愛的女子。將心比心,倘若哪一天,她失去了無極,肯定痛苦得活不下去。

  這一晚,當兩人同床共枕時,她主動獻上親吻,印在他唇上,在他訝異的目光下,她輕輕說道。

  「對不起。」

  毋須言語說明,她深情的眼,已道盡一切,他立刻明白了。

  閻無極摟緊她,烙下吻,她則熱情的響應,告訴他,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這一夜,她用全部的心力討好他,讓他在她的溫柔鄉里,嘗盡纏綿愛意,極盡的服從他、呵疼他。

  這顆受傷的心,就由她來撫平吧,她暗暗發誓,會用一輩子來治癒他,一點一點的將破碎的心,用她堅貞不移的情意來填滿。

  她會讓他明白,她是個堅強的女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絕不會一個人上黃泉,也絕對不會拋下他的。她是他的人,心屬於他,一輩子都會陪著他,直到老死。

第十章

  算算日子,她來到忘憂谷也半年的日子了。山谷染了秋黃,大地換上了秋裝,沁涼的空氣飄著濃濃的秋意。秋來,冬天也不遠了。

  為了幫無極和各位弟兄添制冬衣,向淨雪特地出谷一趟,來到熱鬧的城鎮上。

  石板大道上的兩側,列著各式各樣的商行店舖,人群來來往往,雜耍的、叫賣的,好不熱鬧。

  向淨雪興奮的逛著店舖,最後進入了其中一間布商行,據說,這商行的布,是這個城鎮裡最漂亮,花色也最新的。

  她的身後,跟著人高馬大的老九,這一趟出谷,他奉主子之命,負責保護夫人。老九看著夫人不停的逛布鋪子,一家一家的挑布,心中奇怪。「夫人,為什麼買這麼多布料啊?主子一個人又穿不完?」

  「因為這些是給各位弟兄做新衣用的。」

  老九詫異。「咱們也有?」

  「是呀,這還是無極交代我的,說大夥兒身上的衣褲也舊了,該換新的,還有大夥兒好幾雙鞋都快磨破了,也要給各位買雙新鞋。」

  老九聽了眼眶一紅,主子和夫人對他們如此好,其它弟兄聽了,肯定也很感動。

  大庭廣眾之下可不能掉淚,他忙甩甩頭,讓自個兒提振精神,並隨時注意週遭動靜,以防有人對夫人不利。

  他一張臉本就生得凶神惡煞,嚴肅起來,連路旁百姓都被他渾身散發的氣勢給嚇得噤若寒蟬。

  「這位小哥,這塊布料怎麼賣?」她好奇的問著布商。布商的掌櫃帶著恐懼之色,說話變得結結巴巴。「這塊布……一尺……二、二、二兩……」

  「咦?怎麼比其它的布料貴呀?」

  「這布料比較好……織法也細密,所以……所以任… 」掌櫃的一邊說,還一邊擦著額上的冷汗。

  向淨雪好奇的望著掌櫃害怕的臉色,再往後瞧瞧,心中恍悟。

  老九繃著臉瞪著掌櫃,難怪把人家嚇得結結巴巴,於是她轉身吩咐:「九哥,我還得待一會兒,不如你先去外頭等我吧。」

  老九一聽,當然反對。「不行,俺得保護妳,萬一有什麼閃失,主子可不饒俺呀。」

  她失笑道:「我是買布,又不是來踢館,何況這店舖就這麼大,我會有什麼閃失?你站在這兒,連一旁的娃兒都快被你嚇哭了。」

  老九一臉疑惑,他往左瞧瞧,發現一群人害怕的全躲到一邊角落去了,再往右看看,也是同樣的情況,而一位婦人的身後,果然冒出一張害怕的小臉,是個才三歲大的孩子,像見到鬼似的看著他。

  「這樣你明白了吧,所以你還是先出去吧,不然我沒辦法買布呀。」

  老九仍不放心。「可是……」

  「放心,有事我會叫你。」

  老九猶豫了下,終於點頭,轉身跨出門坎,像個武威的門神一般,雙臂橫胸的站在門外。

  向淨雪回過臉,笑嘻嘻的對掌櫃道:「掌櫃的,我想買這幾塊布料,總共多少?」

  掌櫃忙道:「算妳三十兩就好。」

  她愣住,看看布料,再抬頭疑惑的問掌櫃。「您算錯了吧?這些布料加起來,少說也有六十兩才對呀。」這掌櫃是嚇傻了嗎?連算盤都沒撥就報上這個價。

  「沒錯沒錯,今日小的幫夫人打個折,算便宜一點,另外那塊布料,算是本鋪送的,不收錢。」

  這麼大方?向淨雪睜大眼,她還一臉懷疑,叫掌櫃的可別虧到啊,但掌櫃堅時不肯多收,到後來,又多送幾塊布給她。此外,還不僅如此,不管她去茶行、鞋行、米行,店掌櫃全都給她打了折,她不要還不行呢。

  付了銀子,交代掌櫃們把她要的貨,按照時間送到忘憂谷的谷口前,便走出了商行。

  托九哥的福,想不到他那張充滿殺氣的面孔,居然對殺價有幫助,讓她省了不少銀子,滿載而歸。

  她決定以後都帶九哥出來逛大街,不如連馬臉七哥也帶出來好了,牛頭馬面站兩旁,說不定可以殺更多。

  向淨雪忙得不亦樂乎,因為在冬天來之前,得幫大夥兒趕製一些冬衣好過冬,而窖裡的酒也要添購,因為愛喝酒的弟兄們,冬天少了酒可不行。

  她思量著,沒注意到有一雙眼,直勾勾地盯住她,而她一心想著接下來要添購的物品,所以毫無警覺性,直到那個男人站在她身後,抵著她腰間的穴道,她才大為驚訝。

  「表妹,好久不見了。」

  「表哥?」她驚惶的瞪著來人,眼前的男子,正是她的大表哥李冒允,而當她意識到時,已然來不及了,周圍全被表哥的手下團團圍住。

  最令她訝異的是,原本相貌堂堂的大表哥,居然駝著背,瘸著腿,若非這張臉還是一樣,否則她可真的認不出他來。

  「這兩年來,我一直在找妳,終於給我找著了。」李冒允眼中透著邪惡的笑。

  「妳以為,在妳背叛我,幫助獨孤青鷹和關玉兒逃走後,我會放過妳?我今天會變成這副醜樣,全拜妳所賜。」

  真糟糕!她完全沒料到表哥會出現在此,而且還一直在找她。

  兩年前,她之所以逃離李家,為的是暗中幫助獨孤青鷹和關玉兒逃跑,免受表哥的迫害,也為了不想嫁給表哥,所以這兩年音訊全無。

  正氣凜然的她,和陰險的大表哥,道不同,不相為謀,對於大表哥的行徑,她一直很不齒。

  她一時大意,竟讓大表哥找到了,而九哥又被她叫到門外去。

  「想向外頭那個大塊頭求救?我盯妳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妳想我會這麼簡單就放過妳嗎?」她感到腰間穴位一痛,表哥箝制了她的穴位,讓她無法發出聲音,這該怎麼辦才好?

  「這一次,妳逃不了了,走。」

  在眾人包圍下,向淨雪被擄走了。

  李冒允將她軟禁起來,門外有人日夜守著,她哪兒都去不得,急得她在屋內來回踱步,幾乎要跳腳。

  這可怎麼辦?她被擄走了,九哥一定很著急,而無極見她沒回谷裡,肯定急死了,她現在只求老九可以發現她沿途留下的記號。

  不管如何,她都得想辦法逃出去才行!

  門被突然打開,向淨雪回過身,當瞧見對方時,驚呼出聲。「娘?」

  來人,是一名身穿華服,一身貴氣的婦人,正是她的娘親,而身後,則跟著大表哥。

  「淨雪。」婦人見到女兒,心喜的上前緊緊擁住女兒。「可把娘想死了。」

  向淨雪見到娘親,也紅了眼,與娘親相擁著。

  「娘……妳過得可好?」

  「自從妳離家一去不回,娘無時無刻不掛念著妳。」

  「對不起,女兒不孝,娘……」她心中唯一過意不去的,便是娘親,當年她不告而別,也是萬不得已的。

  「妳回來就好,娘便欣慰了,過去的事就別提,只要妳和冒允成了親,一切都可以不去計較。」

  「什麼?」她驚訝的放開娘,往後退開一大步,不敢置信的瞪著婦人。「妳還要我嫁給大表哥?」

  「女兒,妳聽娘說,李家說了,只要妳嫁給冒允,先前的過錯,李家都不會計較。」

  「娘呀- 」她心痛的喊著,自己當初之所以要逃,也是為了逃避這門親事,尤其在知道大表哥其實是心思狠毒的偽君子後,她更不肯回李家。「表哥是什麼樣的人,妳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他- 」

  「住口!」

  「娘?」

  向母拉下臉。「這件事別再提了,妳要知道,今天李家能不計較妳的背叛,也是開了這個條件,妳必須嫁進李家,做李家的媳婦才行。」

  向淨雪心痛如刀割,同時她也明白了,原來娘是為了說服她嫁給大表哥,才會出現在此,到頭來,娘為的,仍是她自己的榮華富貴。

  她厭惡的瞧了眼坐在一旁笑得詭譎的大表哥,突然感到一陣噁心,要她嫁給那男人,別想!

  「我不是處子之身了。」

  此話一出,向母震撼無比,也讓李冒允才端起的茶盤,瞬間一僵。

  「妳說什麼?」向母忍不住提高了聲量。「妳、妳可別亂說啊!」

  她才不怕呢,哼道:「事實上,我已經嫁人了,我的初夜,給了我一生摯愛的丈夫,這一生,我的丈夫只有他,天地為證,此心不移!」

  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臉上,也打斷了她的話。

  「妳竟然無恥的講出這大逆不道的話!」向母氣得大罵,前一刻的慈母優雅早就消失淡然。

  向淨雪抹掉嘴角的血絲,清冷的眼,無畏的望著娘。

  「妳要我嫁給大表哥,不過是圖著李家的財產,圖妳的榮華富貴,娘,就算沒有李家,我也可以照顧妳。」她冰冷的眼,轉向李冒允。「至於你,大表哥,我實在想不通,你並不愛我,為何要娶我?」

  李冒允臉上十分難看,他要娶的人,竟然已不是處子了!

  「想當初,我李冒允也是一介翩翩美公子,多少姑娘想嫁給我,可在受到獨孤青鷹的報復後,我全身骨頭都被拆解錯位,事後,雖然找盡名大夫醫治,但再也無法恢復原來的樣子。」

  向淨雪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這表示鷹爺和玉兒都平安無事,也不枉費她做的這一切了。

  「妳害我變成這副醜樣,所有女人見到我,都一副嫌惡的表情,害我娶不到老婆,既然是妳造的果,就由妳來承擔一切!」

  原來如此啊,她懂了!

  受到這種教訓,竟還不知悔改,表哥的行徑,令她忍不住心寒。

  「我不會讓任何男人碰我,倘若你想娶我,洞房花燭夜最好小心,我一定會找機會閹了你,若不成功,我會再試,再不成功,我再試,只要我活著一天,我會每天試,而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娶了個隨時找機會閹掉你的女人。」

  李冒允沈下臉,惡狠狠的瞪著她。

  「妳敢!」

  「你看我敢不敢!」

  她無畏的與他四目對峙,毫不讓步,想讓她就範,沒這麼容易。

  李冒允望著她堅毅冰冷的眼神,心中一陣發毛,還真擔心若真碰了她,會被她給閹了!他現在變成這副醜樣,可不願連命根子都沒了,只好暫時先將她軟禁起來。向淨雪暫時被關在房裡,門口有人日夜看守,她在房裡來回走著,知道絕不能被娘和表哥帶回去。

  無極知道她失蹤了,一定很著急,她得在表哥他們敔程出發前,逃出這裡。

  傍晚,門被打開,走進來的是向母,瞧了一眼桌上吃剩的飯菜,再瞧瞧躺在床上的女兒。

  她走上前,叫了好幾次女兒的名字,但女兒始終像睡著一般不省人事,她這才放心的走到床沿,坐下來,歎了一口氣。

  「女兒啊,妳別怪娘讓人在飯菜裡下了迷藥,誰教妳太冥頑不靈,不聽娘的話,為了妳和冒允的婚事,娘只好這麼做,等妳跟冒允行了房,就會認命的跟著他了,以後咱們母女衣食無缺,榮華富貴,娘這也是為妳著想呀。」

  向母知道女兒倔強的脾氣,為了達到目的,只好不擇手段。她轉身走到門口,對門外的手下命令:「行了,她昏過去了,告訴大公子,說藥性生效了。」

  「是,夫人。」門外的手下,依令而去。

  向母關上門,才轉過身,就被站在眼前的向淨雪給嚇了一大跳,來不及叫出口,便被向淨雪搗住嘴,挾持回床上。

  向淨雪拿了塊布塞進娘的嘴裡,又用腰帶將娘的四肢捆綁住。

  看著娘一臉的驚愕,她一點都不覺得愧疚。

  「娘一定很驚訝,明明看到我吃下了飯菜,為什麼沒昏迷,對不對?事實上,當娘在房外偷看時,我就知道這飯菜有問題了,不過我還是吃下肚,因為這樣才能把妳引進來呀。」

  被塞住嘴的向母,瞪著憤怒和驚異的眼,向淨雪又繼續說道:「至於我為什麼沒昏迷,很簡單,因為我自己先吞了解藥,你們一定想不到吧,我居然有解藥。」

  說來,這全要感謝無極,想當初為了給她防身,他將各種藥丹放在玉瓶裡,掛在她的脖子上,想不到如今居然派上用場。被大表哥抓來途中,她偷偷把瓶裡的藥丹一路丟下,留下線索,以蠟油封住的藥丹,老九應該認得出來。

  她留下一顆解毒丸,事先吞下,當然不怕這種下迷藥的彫蟲小技,而正好讓她將計就計。

  「娘,恕女兒不孝,為了逃出去,只好委屈妳了。」

  向母死瞪著眼,可嘴巴塞了布,唔唔的叫不出聲,四肢又被牢牢的綁住,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將兩人的衣裳交換,扮成她的模樣,適巧守門的人又去向大公子報告了,剛好給她乘機混了出去。

  她快步走著,只要遇見人,就低頭轉身,假裝在看著別處,等到那些人從身後過去了,她又趕忙離開,想辦法找到大門逃出去。

  只可惜她逃走的事被發現得太快,沒多久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騷動,大表哥的手下正在搜尋她。

  向淨雪忙找了個地方躲起來,她瞧見那些手下,正一間一間的搜著,凡是能躲的假山、石獅、花草樹木,他們都不放過,連屋簷上都有人在找。看這情況,她被找到只是遲早的事。正當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突然聽聞刀劍相擊之聲,那些原本往她這兒搜尋的手下,突然急急忙忙的朝反方向奔去。

  正當她覺得納悶時,忽聽得有人大喊。

  「十八妹子!」

  一名大漢手持長刀,在前方開路瘋狂橫掃,喊叫聲也如雷一般洪亮。

  會叫她十八妹子的,只有那些忘憂谷的兄弟,她忙伸長脖子,果然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九哥嗎?咦!還有七哥?

  普天之下,那獨一無二的牛頭馬面長相,就算化成灰她都認得。

  向淨雪興奮的站起身大喊:「九哥!這裡!我在這裡!」

  她一邊喊,一邊往他們那兒奔去,老九瞧見她身影,霎時興高采烈,更加使力揮砍大刀,把這些兔崽子狠狠打到一邊去。

  「夫人!妳、妳沒事吧!」

  「我沒事,你終於找來啦,我正等著你呢!」

  「夫人!老九該死!老九!」

  「行行行!道歉的話就免了,先逃命要緊,他們人多勢眾,咱們先溜再說!」

  說著就要拉老九快走。

  「夫人放心,谷裡兄弟全來了,不怕。」

  「咦?大夥兒全來了?」

  在一旁幫忙抵擋不長眼刀槍的老七也趕過來,抽了個空插嘴道:「不只眾兄弟,夫人,主子也來了。」

  「什麼?」無極來了?

  她無法不震驚,因為深知相公隱居多年,從不出谷,並曾發誓這一生將不再踏足谷外之地。

  如今為了她,他竟然破了例,再度踏出谷外的塵世?

  她還處在驚訝當中,下一刻,一雙熟悉的臂膀已將她攬入懷中,她驚慌的抬眼,與另一雙焦急的眸子對上。正是無極,他來了?違背自己的誓言,只因為要親自來救她?「無- 啊!」

  她被抱得好緊好緊,相公的擁抱,彷彿要將她揉入身體裡似的那般緊密。

  雖然他不說,但從他蒼白的神色和這有力的雙臂,她已經感受到,自己的失蹤,對這男人是多麼殘忍的折磨。

  她也緊緊抱住他,紅了眼眶,才不過分開一日,她就覺得像一輩子那麼久了。

  閻無極緊緊摟著懷中的妻子,當曉得她被人擄走時,他萬分焦急,一想到可能會失去她,就如同掉入萬丈深淵,生不如死。

  只有抱著她,感受到她是活的,他的心也才是活的。

  「無極,我沒事,真的,我很好,一點事也沒有。」小手捧著他的臉,對他保證自己完好如初,心疼著這略顯憔悴的神色,心中萬般不捨,知道這男人嚇壞了,為了她,他肯定一夜沒合眼。

  「只要妳少根毛髮,我就要他們人頭落地。」他是說真的,一想到她曾置身在怎樣的危險中,他渾身殺氣勃發,神情也轉為猙獰。

  「我知道,噓……別生氣,我不愛你生氣,因為氣壞了身子,我的心會疼的。」

  她像在哄著一隻暴怒的野獸,極力安撫他,更明白他的憤怒是來自於對自己的苛責,懊悔著不該讓她出谷。

  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全心的愛,這讓她既高興,卻也心疼他內心揮之不去的陰影。

  「你瞧,我人好好的站在這裡,全靠你給我的藥丹,讓我成功通知你們,並讓你找到我,所以你不但救了我,也保護了我,你明白嗎?無極,是你保護了我。」

  這番軟言軟語,果然讓他猙獰鐵青的神色,緩和不少。

  「我-------保護了妳?」

  「對,你保護了我。」她把戴在頸子上的玉瓶,掏出來給他看。「瞧,你給我的藥丹,我全派上用場了,一粒不剩。」

  他瞪著玉瓶,眼神中的風暴,終於逐漸平靜,在她溫柔的擁抱中,殺氣漸斂。

  「將他們包圍,一個都別放過!」李冒允惡狠狠的瞪著他們,瞧他們抱在一起的親密樣子,讓他看了一肚子火,對方雖然武功高強,但好在己方人多勢眾,一個都不想放過。

  閻無極鷹集的目光,朝李冒允射去,肅殺之氣又起,沈聲問著妻子。

  「他就是擄走妳的主使人?」

  向淨雪歎了口氣,從無極那邪魅的眼神中,明白表哥這下要倒大楣了;如果無極沒來,她或許還會擔心寡不敵眾,可無極到了,她反倒為表哥他們擔心起來。

  「他是我表哥,教訓一下就好,別取他命,好嗎?」

  濃眉擰緊。「他是妳表哥?」

  她點頭。「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回去會跟你說明,表哥他原本不壞,只是一時誤入歧途,讓原本好看的相貌變成了這副醜樣,其實他很可憐。」

  望著妻子哀求的眼神,他沈吟了會兒,終於難得地點了頭。

  「好,留他狗命。」

  「謝謝夫君。」

  「妳想怎麼做?」

  這是頭一回,他主動問她的意思,令她大為驚喜。「由我決定?」

  「妳是冥王的夫人,當然有權決定。」他回答得很理所當然,可聽在她耳裡,卻是不可思議的妥協。

  無極這話,等同不再一意孤行,她的辛苦,總算有了收穫。

  她興奮的抱著夫君,感激道:「謝謝你,無極,謝謝你!」

  他再度緊擰眉宇。「我只說不取他狗命,可沒說要饒他。」

  「我知道、我只是很高興,你會問我的意見,這對我很重要,既然夫君給我這個機會,我可得好好想一想……」

  他揚眉等著,不明白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不過……只要她開心就好。

  「有了!」向淨雪興奮道:「妾身覺得豬頭臉的教訓不錯,還有全身奇癢無比起紅疹也不賴,足以使人嚇得沒魂少魄的,不敢再造次,唔……哪個好呢?不如……一起來好了,教訓的效果會更好。」

  他揚著眉。「決定了?」

  她點頭。「決定了。」

  「就依妳。」閻無極將妻子拉到身後,溫柔的目光在轉向另一頭時,眸光一凜,回復了冰冷無情。

  「老三!」

  跟了主子最久的老三,一聽到主子的喊叫,立即會意、忙向眾兄弟呼喊。

  「冥王出巡啦,弟兄們快閃!」

  剎那間,原本在打鬥的兄弟們,一個個面露恐懼,哪裡還有閒功夫管敵人?當然是逃命要緊!霎時飛影交錯,上樹的上樹,上牆的上牆,上屋頂的上屋頂。

  見對方轉眼間溜得一個不剩,眾人臉上一陣呆愕。

  李冒允也是一愣,正納悶之際,不經意與那淬毒凜冽的眸子對上。

  他從沒見過這麼陰毒的目光,這男人渾身飄著一股陰寒,明明兩人距離很遠,可站在這兒,他彷彿可以鹹受對方散發的寒氣,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顫。

  「你們還發什麼愣,上啊!」李冒允憤怒的命令手下,想藉著人多,甩開心口莫名升起的恐懼。他是該恐懼,因為下一刻,所有人手上的刀劍全嘔琅的掉在地上,發出淒厲的哀號。

  每一個人的臉上、手臂和身上,都感到熱燙無比,並且奇癢難耐,剎那間,眾人在地上打滾,哭聲夾雜著驚恐的嘶喊,場面哀鴻遍野,陷入了極度恐慌,恍若身在地獄一般。

  李冒允也在地上打滾,唯一還能看的面孔,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肉裡鑽出來,不停的發脹,再發脹,全身像有千隻螞蟻在咬一般,讓他像瘋了一般撕裂自己的衣衫,猛在肌膚上用力的抓癢。

  最可怕的是,他們完全不曉得怎麼回事,只能在地上痛苦的打滾和求饒。

  閻無極摟著妻子。「走吧。」

  向淨雪點點頭,依偎著丈夫,隨他走出大門,其它弟兄們也趕緊追隨。

  「一個月後,給他們解藥,好嗎?」她對夫君輕道。

  閻無極點頭。「全憑夫人指示。」

  「真的?」她眼兒一亮。

  「那以後若有人來忘憂谷求醫……」

  「壞人不救,好人的話,救一人,做一事。」她驚喜的用力點頭。「行!聽夫君的,妾身再無意見了。」

  嚴峻的面孔,依然冷漠,唯獨面對妻子時,眸底的柔光,才會難得展現,她的毅力和勇氣,已將他冰封的心融化了。

  冥王帶著妻子,和眾兄弟們,踏向回忘憂谷的路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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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好睇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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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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