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古代架空] 《下人難為》作者:玥嶺【完結】

《下人難為》作者:玥嶺【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vincy100 您是第1330個瀏覽者
第一章
冬季严寒,在不断的落雪之后,那股寒意教人凛得直打哆嗦,即便是身披厚袄也挡不住刺骨冷风。


在这个季节里,世界的所有声音仿佛也被冻结,雪花无声无息的四处飞舞,将大地覆盖成一片雪白色调,空气在冰雪的催化下变得湿冷,川溪与湖泊也凝成镜面般的光滑道路。


行走在山道上的轿夫一心想早点结束工作回家休息,步伐却极其缓慢,好像肩荷千斤,但事实上轿里只有一名六岁稚儿。


让轿夫们感到沉重的,是该名稚儿的身分——他是稻津国上河亲王的独子。


生得稚气的脸庞有著刚毅的秀眉,幽黑的大眼透著傲气,他是平见正弘,北方霸主平见千正的继承人。


平见正弘的父亲是皇帝的兄长,同时身兼朝中参议,受命治理稻津国北方,权大、官大,可说是个能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照理说这样的背景应该让平见正弘活得像个小霸王,走到哪儿都不用担心受人欺负,但父亲的权势虽让他过得富裕优渥,却也替他带来不少麻烦……


「当心!」随行轿旁的护卫突然大嚷,轿夫们倏然止住脚步。


就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当口,几名蒙面刺客已从山道两旁的树业里冲了出来,轿夫们吓得丢下轿子四处逃窜,也害得平见正弘连轿带人摔在地上。


「少主,您没事吧?」一名护卫奔上前去,掀起轿帘把平见正弘抱了出来。


「保护少主回城!」护卫们群集起来撑住刺客,并且抱著平见正弘往亲水主城的方向奔去。


虽然这群护卫个个忠心护主,但刺客人数众多,在双拳难敌四掌的情况下,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地躺在刺客脚下……


「哇——」最后,甚至连抱著平见正弘的护卫也难逃一劫。


连挨三刀之后,护卫往前跌去,平见正弘跟著撞上地面,小小的身子还被护卫的尸体重重压住,让他逃也不是,躲也不是。


「小子,跟我们走吧!」蒙面刺客把平见正弘从护卫的尸体下拉了出来。


「大胆,放开我!」稚嫩的童音带著天生的霸气,平见正弘挣扎著想要甩开刺客的钳制,无奈力不从心,所以他偷偷摸出暗藏在怀里的匕首往刺客的手臂挥去。


他虽年幼,可却是上河亲王的独子,怎能让这群来路不明的刺客任意宰割?


「这该死的小鬼!」抱紧他的刺客被这意料之外的攻击划伤手臂,痛得甩开平见正弘大声吼叫。


其它的刺客见情况不对,立刻一拥而上抓住他。


「无礼的家伙!」平见正弘虽然想要逃开,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怎敌得过一群大男人?


但眼看著自己就要被抬上马、远离亲水主城的家园,平见正弘仍不放弃,连连用脚踢著身边的刺客,企图做出最后的反抗。


刺客们因为他不停挣扎而感到厌烦,决定先把他装进麻袋再带走,正当平见正弘要被塞进袋口之际……


「呜啊!」抓著平见正弘的蒙面人突然发出一声低吼,跟著往后倒下。他的喉咙遭箭射穿,鲜色的鲜血汨汨流出,染红周围的白雪。


「可恶,帮手到了!」刺客们见状,纷纷转头望向箭矢的来源,打算挺身对抗到底,但就在他们转移视线的那一瞬间,箭矢再度穿越众人、让两人先后倒地。


血腥味弥漫开来,马啼的嘶叫混著刺客们的咆哮,在箭矢划破空气的瞬间,蒙面刺客也跟著一一倒下。


一群为数不少的骑兵策马而来,由衣服可以看出他们是亲水城的人,而带领骑兵的则是个用美丽不足以形容的少年。


少年的长发随著呼啸的狂风飘扬,在雪景里看来宛如一道翻涌起伏的黑色浪潮,白晰的脸庞上镶著一双璀璨晶眸,仿佛是在夜空中闪耀的星光,他冷静而淡漠的射箭,与次次命中刺客的要害,让他手里那把黑弓看来仿若有生命。


平见正弘挣扎著由刺客的尸首下钻出,染著血的昂贵绸衣让他看来有点狼狈,但是身边这一切的混乱、尸首遍地的惨况,都比不上眼前那名少年来得让他震撼。


对一个年岁尚轻的幼童而言,美丽这个辞汇应该是陌生而抽象的,但是在平见正弘见到长发少年的瞬间,他的脑海立刻闪过「美丽」这两个字。甚至,让平见正弘看他看得出神了。


霎时,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周遭的世界仿佛被雪花洗去,仅留少年与他遥遥相望。


狂风依旧强狂地吹著,带来漫天飞雪,片片雪花拍打在平见正弘的脸上,让平见正弘不自觉地闭上了眼,但在闭眼的同时,却又眷恋那张美丽的面容。


就在他为了再睹丽容而张开双眸的瞬间,那张让他忘却一切的美丽脸庞就近在眼前,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瞳还直直地盯著他。


少年弯身蹲在平见正弘身边,以优雅的声调问候著平见正弘的状况,确认过他没事之后,少年替平见正弘解开绑在手腕上的麻绳。


「少主,请跟我回去吧。」少年抱起平见正弘跨上马背,将善后的工作交给其它骑兵,自己带著平见正弘先行回城。


「你是谁?」平见正弘被少年抱在怀里,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让他安心不少,但是一想到刚才的危机,他还是忍不住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眼前的少年。


虽说是救命恩人,但亲王独子这个身分让小小年纪的平见正弘随时怀有警觉之心。


只不过……近距离看著这个漂亮的少年,还是令平见正弘有些目眩。


「我是上河亲王的儿子平见正弘,报上你的名字。」平见正弘努力想要端出贵族的架式。


少年看了看平见正弘,淡淡地吐出自己的名字。「慎岛贞睦。」


****


蝉鸣慢慢静了下来,稻津国的枫叶也渐渐转红,入秋的亲水主城是一片宁静祥和,除了上河亲王府之外……


「成亲?」大厅传出平见正弘的咆哮,他瞪著一脸悠闲的父亲,表情显得错愕。


平见正弘刚元服(注)不久,总算不用再当个「孩子」,他正想用大人的身分到处走走逛逛,没想到平见千正这么快就要他成家。


「你的对象是元岛诸侯芳贺公的女儿优子,比你大一岁,听说她个性严谨、知书达礼,应该能替我好好管你。」平见千正啜了口酒。


「父亲大人,我的老师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多找个妻子回来管我。」平见正弘不赞同地拧起眉心。


「谁教你管不好自己。」平见千正无视儿子的抗议。


「管不好是什么意思?」平见正弘抿起嘴,对于父亲的指责感到不满。「父亲大人认为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论是骑术、弓箭或学识,他从来都没有偷懒或跟不上老师们的教导,老师们无一不夸他是个天资极佳的孩子,他不懂自己哪里不好?


「你在外面玩过就丢的女人,抱著我的孙子回来告状。」平见千正瞥了平见正弘一眼,等著看他如何处理这笔风流帐。


「什么玩过就丢?」平见正弘不客气地驳了回去。「我只是忘记了。」


说实在话,他碰过多少女人连自己都数不清,不过他事后大多会拿钱打发,对方也明白他只是图个露水之情。所以鲜少缠著他不放,可这回……


到底是哪个不识相的女人?


「再者,父亲大人为何相信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是我的?万一不是呢?」


虽然这么说残忍了些,但平见正弘自认没说错,拥有自己血脉的他才肯认帐。


「不想认就别在外面乱来。」平见正弘说的,平见千正也考虑过,所以他给那名女人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钱,便将人打发走了。


「你要女人我就帮你找一个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几时说过要女人了?」平见正弘瞪著父亲,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不要女人?」平见千正挑了下眉。「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到处拈花惹草,再让我看到『孙子』,你就得马上成亲。」


「这可是你说的。」平见正弘突然露出一抹邪笑。「没见著孙子就不用成亲,是吧?」反正他玩女人纯粹是为了发泄欲望,玩出个孩子来也非他所愿。


「你不想成亲就安分点,闹出事情我可不管你。」平见千正没打算对平见正弘的感情生活多加干涉,


只要平见正弘别坏了平见家的名声就好。


「贞睦,找人盯著他。」平见千正随口吩咐著,随即起身回内院去了。


慎岛贞睦依照主人的命令唤来下属,当著平见正弘的面,交代侍者找人监视少主。


平见正弘盯著慎岛贞睦那张美丽的脸庞,淡淡地吐出一句警告。「贞睦,你找再多的人来盯我都没用。」他自认甩人的功力不差。


「如果真的想盯住我的话……」平见正弘突然表情一边,翻身跳起大踏步地走近慎岛贞睦抓住他的手臂,咧开诡异的笑容。


「你自己出马的效果会比任何人都好。」


「我没有空。」慎岛贞睦把手抽回来。


「找几个机灵点的人看著少主,如果少主甩了他们,就通知芳贺公把女儿嫁过来。」预先防止平见正弘执意胡闹,这件婚事是最好的威胁。


「没空?你在忙些什么?」平见正弘不死心地绕到慎岛贞睦面前,还顺手把闲杂人等推到一边去,对于慎岛贞睦的威胁,他是压根儿没听进耳里。


「我已经元服了,有事可以让我帮忙,不是吗?」平见正弘面对慎岛贞睦那一脸的淡然,依然是满脸笑意。


这几年他的身高急速抽长,甚至已与贞睦平高,现在的他已不像初见贞睦时还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孩子,而是个大人,这表示他不用再受保护了。


他慎岛贞睦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美人,看著他就很赏心悦目,但让他监控保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不想输给贞睦,虽然不能理解这样的心态从何而来,但是平见正弘认为,让慎岛贞睦这个大美人去当护卫或拉弓射箭实在太浪费了,万一伤到那张上天杰作的脸蛋,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所以结论就是——贞睦应该让他保护。为此,他自幼学习武术格外认真,处处以超越慎岛贞睦为目标,也渐渐可以追上贞睦的脚步了。


「您是亲王独子,只要别做有辱平见家名声的事就行了。」


简单解释慎岛贞睦话中的意思,就是没什么事好让平见正弘帮忙。


「你瞧不起我?」平见正弘感到颇为不满。


他认真学习、勤练剑术,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当个要人保护的孩子?但是贞睦以为他这么努力是为了谁?居然忽视他的一片心意!


「贞睦不敢。」慎岛贞睦还是一脸淡漠。


「你……」看见慎岛贞睦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平见正弘只想皱眉。


又来了!每当他问慎岛贞睦话时,慎岛贞睦总是一脸必恭必敬的态度,他们两个人明明站在距离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可是谈起话来,慎岛贞睦的反应总是让他觉得他们相隔十尺之遥!


「少主有事吩咐?」慎岛贞睦挥退了旁边的侍者。


「没!」真是,每回跟慎岛贞睦讲话,他都会不自觉地想发火。


「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妄想我舍娶那个叫什么公来著的女儿!」平见正弘说著又往慎岛贞睦挨近了一步,一股熏香的味道飘来,让他感到好生熟悉。


初见贞睦时,他身上也飘著这股味道,在漫天雪花飞舞的情况下,平见正弘只记得那道令人安心的香气。


淡雅的香味原本应该会令人放松心情,可是现在平见正弘闻起来……


该死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他越发烦躁。


「贞睦,陪我去骑马。」看贞睦也没什么事要忙的样子,平见正弘干脆把他一起拉出去。「反正你不是要监视我?」


「慎岛贞睦是亲王家臣,得随侍千正大人。」慎岛贞睦是少主的随身侍从,所以监视平见正弘的工作,怎么也轮不到他。


「父亲身边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更何况我是上河亲王的独子,保护我应该比较重要吧?」对于自己被贞睦排在父亲之后这一点,平见正弘感到非常不高兴。


「这倒是……除了监视的人,我再多安排几个护卫保护少主。」慎岛贞睦想了一会儿,觉得平见正弘说的有理,毕竟平见正弘是亲王独子,除了监视之外,平见正弘的安危也该多注意才是。


「你!」平见正弘觉得自己的额头上正浮出青筋。


他总有一天会给贞睦气死!


「不用了!我才不需要护卫,叫那堆人闪边凉快去,别碍著我!」平见正弘说罢,也没等慎岛贞睦回答,便径自离开大厅往外奔去。


****


平见正弘气冲冲的跑出亲王府,漫无目标的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闯入龙蛇混杂的暗巷……在这种地方,穿著一身华服的他特别引人注意。


「这位大爷,看您挺无聊的样子,不如进来玩玩吧。」一个小混混打量了平见正弘好一会儿,似乎认为他是只好骗的肥羊,所以特地过来请他到路旁的小赌场玩两把。


平见正弘心想自己也没逛过这样的小睹场,加上刚才又被气了一顿,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也好,于是便跟著小混混走进睹场。


虽说是赌场,但其实只是在空屋子里放上两张摇摇欲堕的桌子聚睹而已。


看一群人围著桌子大声呼喝,平见正弘觉得挺新鲜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沿著屋里的两张赌桌晃了几圈,但最后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赌了。」平见正弘拉过一张木椅,大刺刺地坐下,然后说出一句令人错愕的话来。「你们根本是在出老千,这种不公平的赌局我不想赌!」


「难怪我老是赢不了!」


「把钱给我吐出来。」


平见正弘的话刚说完,赌客们便骚动起来,全围到赌场主人身边嚷著讨钱。


「愿赌服输,老子没钱给你们!」赌场主人看见情况不对,连忙把几个面貌凶恶的保镖叫了进来。


一见到打手进门,赌客们因为自认打不过对方,又不想招惹麻烦,只好摸摸鼻子粉粉离开。


「好个臭小子,你害老子做不了生意,这笔帐得好好算算。」赌场主人卷起袖子,伸手扯住平见正弘的衣领。


「真是有趣……」平见正弘正愁没人给他练练剑、发泄一下满肚子气,既然有人主动上门,他也乐得接下挑战。


「来啊!」他拔出腰间的长刀,长臂一挥便往左手边的打手腰上划去,在大伙儿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之前,平见正弘已经把对方的裤带给割破。


「这家伙……」打手们愣了一会儿。


「宰了这小子!」没等赌场主人喊完,打手们已经冲向平见正弘。


赌场里的打斗声,引来一群好凑热闹的路人围观。


「打得好啊!」


「那混蛋骗我钱,小子,替我教训他!」


看平见正弘一个个撂倒身材壮硕的大汉,方才的赌客又纷纷跑回来,替平见正弘呐喊助威。


「一个、二个……六个!」平见正弘仗著自己手脚灵活、动作敏捷,将打手一个个打倒在地上,听著他们求饶的声音,心里总算是舒服了点。


「还有人不服吗?」平见正弘脚踩著赌场主人,咧开一抹残忍的笑容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还钱关门、二是送你进官府。」


赌场主人在平见正弘的脚下挣扎著,他还来不及做出选择,门外就传来令平见正弘熟悉的声音。


「我也给您两个选择,一是立刻回府,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二是继续胡闹,我便向您的父亲报告这件事,请您选一个吧。」不知何时,慎岛贞睦也出现在围观的人群里。


「贞睦!」平见正弘错愕地转头瞧著那张没表情的秀丽脸庞。


贞睦不是不跟来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收起长刀,平见正弘敛起方才的胜利笑容,冷冷地瞪著慎岛贞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或许下次真该找个护卫跟著您。」慎岛贞睦指了指旁边做平民打扮来监视他的人,算是回答平见正弘的问题。


「我又没受伤!」平见正弘对慎岛贞睦的不信任感到莫名的恼火,他把倒在地上的木椅翻起,拍去上头的灰尘,然后往上头一坐,打算要辩到底。


可平见正弘万万没料到,就在他坐下的瞬间,木椅的椅脚竟然应声断裂,让他的身子失了平衡,紧跟著便往后倒下。


在平见正弘跌倒的同时,断裂的椅脚与他的左腿硬生生地撞上,不仅穿过他的长裤、将裤管扯出一个大洞,还在他的腿上剖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慎岛贞睦见状立刻冲到平见正弘身边,扯下袖子包住平见正弘的伤口。


「找轿夫过来,然后去官府,让他们把这些人带走。」慎岛贞睦对监视人吩咐著,然后转向平见正弘。「您这不就受伤了?」


「还不都是你!」平见正弘咬著牙抱怨道。「你没来我就不会受伤!」


刚才他还打得兴起正起,却让贞睦泼了盆冷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白受这个伤?该死的,好痛啊!可是贞睦在旁边……他要是喊痛,一定会被贞睦当成没用的小孩!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平见正弘拒绝慎岛贞睦的搀扶。


「还是我扶您回去吧。」慎岛贞睦不是没受过伤,所以知道他的脚伤有多痛。


「不用!」慎岛贞睦身上的香味引起平见正弘一阵混乱。


他挥手想拒绝慎岛贞睦的好意,但却失去平衡往慎岛贞睦身上倒去。


「好痛!」平见正弘紧紧攀住慎岛贞睦的手臂惨叫了一声。


看平见正弘痛成这样,八成是走不动了,正当慎岛贞睦皱起眉头不知该如何处理时……


「大人,轿子来了!」方才的监视人急急忙忙的往两人跑来。


「少主,请上轿。」慎岛贞睦小心翼翼地扶著这个受了伤的小主人。


平见正弘跌跌撞撞地上了轿子,整个人瘫在里头!心里满是怒气!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不知道为何只要遇上贞睦就什么都不对劲!


可是平见正弘明白,自己并不讨厌或排斥慎岛贞睦,不然他也不会常常瞧著慎岛贞睦的脸孔发愣。


「该死!」想不出个所以然,让平见正弘气得想把轿子给拆了,要不是现在脚痛得要命,他肯定会跳下轿子抓住慎岛贞睦问个清楚!


当平见正弘坐在轿子里生闷气时,轿夫已将他送回亲王府。


****


「叫大夫来,记得通知大人和夫人。」慎岛贞睦吩咐完府里的侯役,转向平见正弘伸手。「我扶少主回房吧。」


「不用了。」平见正弘蹙眉道。「不过是点小伤,我还走得动。」


他不想在慎岛贞睦面前表现出柔弱的样子,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少主,是他的主子,怎能让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没用的小鬼看待?


看平见正弘如此坚持,慎岛贞睦也只能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回后院……


「正弘!」听闻儿子受伤,早仓恭子立刻赶了过来。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扶他!」看慎岛贞睦只是跟在平见正弘后面,早仓恭子忍不住大声斥责。


「我自己可以走!」平见正弘咬著牙忍痛应道。


虽然他气贞睦,但是见贞睦被骂,他更不高兴。


「是我叫他别扶我的。」平见正弘眉心紧蹙地替慎岛贞睦辩白。


「真是的,你就是这样让人操心。」早仓恭子根本没理会平见正弘说了些什么,她叫来仆役搀扶平见正弘进房,让大夫医治他的腿伤。


「贞睦,到底怎么回事,少主怎会伤成这样?」早仓恭子转向慎岛贞睦问道。


「这……」慎岛贞睦看了平见正弘一眼,认为少主应该不希望夫人知道他在赌场打架的事……「贞睦一峙疏忽,害少主受伤。」


啪!一个巴掌打在慎岛贞睦脸上。


早仓恭子没问明原因,反正慎岛贞睦就是他的疏失,早仓恭子就将责任归在他身上。


「母亲大人!」平见正弘瞧见慎岛贞睦挨打,心口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而且还比脚上的伤口还疼。


「是我自己打架受的伤,你打贞睦做什么?」平见正弘不满地想从床上起来,却遭到大夫阻止。


「打架?」早仓恭子一听,整个人愣住。


她瞥了跪在地上的慎岛贞睦一眼。「你别护著下人,先看好你自己吧。」


早仓恭子猜想平见正弘是怕慎岛贞睦被她责罚,才对她这个母亲说谎。


「谁护著他了?我打架受伤,是贞睦送我回来,这样说你懂了吧?」为了避免母亲又啰啰唆唆地问个没完,平见正弘干脆一次把事情讲清楚。


「你这孩子……」早仓恭子皱起眉头。


「夫人,少主的伤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事了。」大夫替平见正弘包好了伤口。


「你们下去吧。」知道儿子没事,早仓恭子松了一口气,她挥退下人,却把慎岛贞睦留了下来。


「贞睦,既然你和正弘在一起,为什么会让人跟正弘打架,还使正弘受伤,你这个侍从是怎么当的?」不管平见正弘是不是真的与人打架,早仓恭子认为没保护好主子就是慎岛贞睦不对。


「是贞睦失职,请夫人降罪。」对于夫人的指责,慎岛贞睦没多加辩解。


「不是贞睦的错!」平见正弘终于受不了了,他扶著包扎好的腿,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为什么母亲老爱怪罪贞睦啊?


「要怪就去怪父亲大人好了,是他让贞睦忙得团团转,所以贞睦才没办法跟著我。一切都是父亲大人的错!」平见正弘忍不住气愤地吼了一声。


「贞睦是我的家臣,可不是让你们呼来喝去的仆役,你们要我说几次才会懂?」平见千正还未踏进儿子的房间,大老远的就听到早仓恭子对慎岛贞睦的责骂和平见正弘的咆哮。


「大人……是我疏忽。」慎岛贞睦一看到主子,立刻转向平见千正请罪。


「没你的事,这孩子自小就毛躁。」平见千正勾起慎岛贞睦的下巴,看了下被恭子打红的脸颊。


「哼!既然是你的家臣,那就带在你身边啊!没事干吗叫他来跟踪我这个毛躁的小鬼?他会被打都是你的错!」瞧见父亲的举动,平见正弘把脸转过去,睹气地窝回床上,大声嚷道:「都出去,我要休息了!」



第二章
傍晚,慎岛贞睦和送餐点的侍女一起来到平见正弘房里。


平见正弘背对著房门睡得很熟似的,一动也没动。


「你们下去吧。」慎岛贞睦令侍女把晚餐和药箱留在房里,但没让她们吵醒平见正弘。


他伸手拨往平见正弘脸上的发丝,看著他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忍不住皱起眉头。慎岛贞睦对平见正弘的态度或许冷淡了点,但不表示他对这个少主毫不关心。


他在亲王家待了十几年,也算是看著平见正弘长大,对他来说,平见正弘虽是主人独子,却也像个小弟,所以平见正弘受了伤,他心里还是挺担心的。


慎岛贞睦取来药箱,轻轻解开包在平见正弘腿上的白布,好替他换药。


「嗯……」平见正弘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伤口,一阵阵药味与刺痛令他感到很不舒服。「是谁啊?」


他睁开眼睛,原以为会见著侍从或侍女,却没料到在房里的竟是慎岛贞睦。


「你不是应该在我父亲身边忙碌地工作吗?」平见正弘看著慎岛贞睦为自己换药,白天的怒气似乎减缓了不少,但嘴巴却忍不住习惯性地说出反话来。


他不喜欢见到父亲与贞睦在一起,两个人总是很亲匿地谈著事情,让他完全没有插入的空间,那种诡异的气氛使他很郁闷。


「大人担心少主的伤势,所以让我过来看看。」慎岛贞睦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包扎。


事实上,他自己多少也不放心平见正弘的腿伤,害怕侍女们处理得不好,让平见正弘的伤口发炎就糟了,所以他才亲自过来替少主换药,顺便看看伤口好点了没。


「那你等一会儿又要回父亲大人身边是吗?」


「是的。」慎岛贞睦淡淡的应了一句。


他身为亲王的随身侍从,在平见王身边听令行事就是他的工作,不待在平见千正身边,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听到这个回答,平见正弘的眉头再度蹙起。


真是的,成天在父亲大人身边跟前跟后的,到底有什么工作那么忙啊?


「如果我叫你留下来呢?」平见正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少主有事吩咐?」基本上,慎岛贞睦是以亲王的命令优先,但若少主托付的事不麻烦,顺道处理一下还可以。


「没事就不能叫你留下来吗?」平见正弘对于慎岛贞睦的态度实在是又气又怨。「算了,如果你那么忙,那就回去吧!」反正就算他留下来,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而且贞睦八成也会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总之他与慎岛贞睦……就只能吵架而已。


「少主即使元服,却仍像个孩子……」慎岛贞睦喃喃自语似的笑道。


虽然平见正弘已经算是个大人了,但或许是生活优渥的关系,平见正弘的个性总少了些成熟、稳重,还像个孩子一样活力十足,这点……慎岛贞睦其实挺羡慕的,毕竟他在平见正弘这个年纪时已是亲王的侍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年轻岁月。


「总之我是个小孩,一点忙都帮不上。」平见正弘瞪了他一眼。「父亲大人不肯让我做事、母亲大人又成天管东管西……」平见正弘忍不住问道:「你几岁开始在父亲大人身边工作的?」


看慎岛贞睦跟父亲大人讲话时的亲匿模样,他们应该认识很久了。


「十五岁。」慎岛贞睦淡淡的吐出回答。


慎岛贞睦的祖父也是平见千正的家臣,但却始终不得志,因为知道平见千正喜欢貌美的少年,便将十五岁的慎岛贞睦献给平见千正。


美其名说是担任平见千正的侍僮,实际上却是为了侍寝才送到平见千正身边。


幸运的是,平见千正注意到慎岛贞睦的才华,没当他是陪寝的侍僮,不但让他升为家臣,还对他推心置腹,不管什么事都交给他处理。


「十五?」平见正弘瞪大了眼。「当时父亲大人都给了你什么工作?」


其实平见正弘会这么追问是私心作祟,一方面可以跟慎岛贞睦在难得的和平气氛下谈话,二来又可以乘机问问父亲与他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还能藉此向父亲请命,要父亲也派工作给他,瞧慎岛贞睦十五岁就被当大人看了,他怎能输给慎岛贞睦?


面对少主的疑问,慎岛贞睦只是静默。或许平见正弘羡慕他打十五岁起,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但平见正弘却不知道,这是时势所逼……


他──慎岛贞睦,其实是三丰家的孩子。出于母亲是个平民,所以祖父三丰庆岛怎么也不肯认他这个孙子,而把他给慎岛家抚养。


三丰庆岛教他剑术、学识,不是想栽培他,而是为了利用他,对三丰庆岛来说,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所以在三丰庆岛得知平见千正喜爱貌美少年后,为了讨好平见千正,便将他献给河亲王……


看尽人情冷暖与现实的残酷……要十五岁的他不像个大人也难吧。


「什么都做,如果少主想问特别一点的……」慎岛贞睦一边端来晚膳,一边回答问题。「我十六岁时和大人上战场,当了大人的副手。」


「战场?」平见正弘有丝错愕。「父亲领兵打仗吗?为什么连你都上战场?」


「那时少主还小,大概记不得了。」慎岛贞睦笑了笑。


虽然平见正弘不晓得这些十几年前的旧事,但慎岛贞睦倒还记得早仓恭子将平见正弘抱在怀里的样子。


「真是讨厌……」平见正弘沉下脸下。「成天被人讲成小孩子,晚出生又不是我自愿的。」


「当孩子不好吗?」难得平见正弘有这样幸福的童年,可以的话,慎岛贞睦希望他能好好珍惜这段当孩子的时光。


「你喜欢给人管得死死的、让人觉得你是个没用的小鬼吗?」平见正弘忍不住叹气。「也许大家都觉得当孩子轻松,但我不想啊!」


「有人管表示有人关心……」慎岛贞睦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的母亲早逝,而生父碍于固执冷血的三丰庆岛,无法光明正大地表现父爱,更别提慎岛家对他不闻不问的挂名养父母了……所以慎岛贞睦是在毫无亲情的环境下长大,只有人命令他、训练他,却从来没有人关心他。


「是吗?」平见正弘沉默了会儿,他盯著慎岛贞睦的脸,严肃地问道:「那你呢?你关心我吗?还是说因为父亲大人叫你照顾我,所以你才来看我、才跟著我?」


「我还以为少主不要我关心?」慎岛贞睦不答反问。


最初,他的确是受平见千正之命才尽心保护平见正弘,毕竟平见正弘贵为上河亲王独子,不论是对平见千正或对北方领地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继承人。


只不过,随著时间的流逝,与平见正弘相处多年,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只是单纯的君臣之情,更多了分兄弟的情谊,所以,平见正弘提出的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谁告诉你的?」平见正弘白了慎岛贞睦一眼。


他是不喜欢输给慎岛贞睦、不喜欢被他当小鬼看待,但可没表示他讨厌或排斥,甚至是想赶他走。「如果我讨厌你,才懒得叫你来监视我。」


「既然如此,就请少主把这些全吃下去。」因为平见正弘受了伤,所以慎岛贞睦让厨房准备能补血补气的药膳,这些特制的料理对身体很好,就是多了股药味。


「我知道少主不喜欢药味,但这能帮您早日恢复健康,就请少主接受贞睦的关心吧。」


「好,我吃。」一听见慎岛贞睦极为认真的回答,平见正弘立刻点头接过药膳。


知道贞睦关心他,只是没讲出口,他心里的怒气在瞬间消退,甚至泛起一股愉悦感。也因此平时最讨厌的药膳,今天吃起来竟特别美味。


平见正弘的反应只让慎岛贞睦想孤,但考虑到他的个性,若是自己现在笑出声来,他一定会生气,所以就忍了下来。


不过……正弘……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


「少主,请用早膳。」侍女们将餐点摆在平见正弘面前。


与昨天一样是怪味扑鼻的药膳,不同的是送餐点的人。


「恶……什么东西啊?」平见正弘忍不住捏起鼻子。「我不想吃这种东西。」


「少主,这是药膳,对身体很好的。」侍女们劝他举起筷子。


「拿走,我不想吃。」平见正弘别过脸去,还挥了挥手想把恶心的味道打散。


「少主,请别让我们为难啊!」见他使性子,侍女们慌了起来。


「是谁让你们送这种东西来的?」昨天是因为有慎岛贞睦的美丽脸庞当配菜,所以他才吃得甘愿,但是今天……虽然不能说侍女们不漂亮,其实她们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是没食欲就是没食欲。


「是贞睦大人。」看平见正弘就要骂人了,侍女们赶紧报出名字。


「贞睦?」平见正弘眉微排。「是他亲自叫你们准备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表示贞睦还讲关心他的脚伤。


「是的,我们只是照贞睦大人的指示,把早膳送来而已。」侍女们缩在一旁满脸委屈的说。


「拿过来吧。」知道是慎岛贞睦替他准备的,平见正弘一改刚才的态度,急切地想接过药膳。


原来慎岛贞睦不是说说就算了,他还在担心自己。一想到这点,眼前的恶心味道突然变得不怎么可怕了。


平见正弘一口又一口地将药膳吞下,心情愉快得很。


「难得少主今天这么听话。」慎岛贞睦站在房门口笑道。


他还以为平见正弘会闹脾气不肯吃药膳,所以才拨空过来看看,早知道正弘会乖乖用早膳,他就在平见千正身边待著不过来了。


「贞睦!」平见正弘见到慎岛贞睦,连忙把剩下的药膳吞掉。


「你来帮我换药的吗?」


「难道少主想自己换?」慎岛贞睦吩咐侍女取来药箱、热水,并取走空的碗盘。


慎岛贞睦解开平见正弘腿上的白布,用热水轻轻擦拭伤口。


「你的手真不像学弓箭的……」平见正弘盯著慎岛贞睦的动作好半晌,突然吐出一句感叹的话。


慎岛贞睦的手指细瘦而且修长,加上肤色又白,虽然没有女性的柔媚,但由于慎岛贞睦的动作很优雅,所以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是吗?」慎岛贞睦看看自己的手。「不像学弓,那像学什么的?」


「我也学弓啊!喏,你瞧。」平见正弘把自己的手摊在慎岛贞睦面前。


平见正弘除了学弓、学剑术,还学骑马,长年练习下来,使得他的手指和掌心都布满细茧。


「比起来,你的手真是漂亮……」平见正弘目不转睛地盯著慎岛贞睦的手,突然有股拉过来细看的冲动。


不过他随即又打消这个念头,如果他这样做,贞睦会觉得很奇怪吧!就连他自个儿都不明日原因何在。


「别用多余的力气。」慎岛贞睦拉过平见正弘的手掌,看著上头的细茧。「射箭不是靠蛮力。」


「是、是吗?」平见正弘突然胸口一震,在慎岛贞睦挨近他、拉过他的手那一瞬间……


「那、那你是……怎么射的?」他感到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地望向慎岛贞睦的嘴唇,那泛著水泽的唇瓣看起来颇为柔嫩,舔起来的感觉不知道如何……


平见正弘想得有些出神,他在幻境里看见慎岛贞睦对著他笑,甚至主动凑上他的唇,与他四瓣相迭……


「先找把适合自己的弓吧。」慎岛贞睦没注意到平见正弘的眼神,只顾著思考要如何指点他箭术。


慎岛贞睦的回答让平见正弘回过神来。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平见正弘对于自己刚才的幻想感到些微的错愕。


他想吻贞睦?


为什么?他并不喜欢男人,也从来没碰过男人啊!为什么刚才竟然会对慎岛贞睦产生这种遐想?莫非这是遗传吗?因为他父亲喜欢男人……


或者是因为贞睦生得太漂亮?没道理啊,他看那张脸那么多年了,哪有现在才对他心动的道理?


平见正弘兀自苦思著,压根儿没将慎岛贞睦的话给听进去。


「少主?」看平见正弘低著头,慎岛贞睦还以为他是为了无法进步的箭术烦心。「其实少主的箭术眼不错,比我当年好多了。」


「啊?」平见正弘愣了下,因为刚才没在听慎岛贞睦讲话,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讲到哪儿了?


他现在比较烦恼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对慎岛贞睦有遐想?「这太奇怪了吧……」


平见正弘再度把视线转回慎岛贞睦脸上,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对这张脸心动,可就在四目交接之际,刚才的绮想又从脑海里蹦了出来,霎时一股热气突然直冲头顶,让他整张脸涨得通红。


「少主?」看平见正弘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慎岛贞睦将手按在他的前额。


「叫大夫来。」高于平时的体温,让慎岛贞睦以为平见正弘伤口恶化到引起发烧,所以命人唤大夫过来。


「干嘛叫大夫?」平见正弘纳闷地问道:「我又没怎么样。」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体温好像比平时高了些,可他没生病啊!再说……他总觉得自己是因为贞睦才开始发热的。


想著,平见正弘忍不住把手覆上慎岛贞睦放在自己前额的手背上,那股微温让他觉得自己的掌心在发烫……


他是不是真的发烧了啊?所以才老是冒出一堆奇怪的想法。


「都发烧了还说没事。」慎岛贞睦不禁皱起眉头,他将手抽回来,把平见正弘压回床上。


「您好好休息,等一下让大夫看看。」说完慎岛贞睦用浸了热水的白布,擦去药草在伤口附近留下的褐色痕迹,免得等会儿妨碍大夫检查腿伤。


「也许我真的生病了……」平见正弘盯著天花板,看不见慎岛贞睦的脸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我不想躺著。」平见正弘用手肘支起身子,在看见慎岛贞睦那一瞬间,他感觉体温似乎又往上攀升。他果然不对劲!


「贞睦,先别管腿伤了,你过来一下。」平见正弘对慎岛贞睦招著手。


不行,他非得确定一下不可,不然他的心情大起大落的,让他很受不了。


「少主有什么吩咐?」慎岛贞睦靠向平见正弘。


在慎岛贞睦贴近的瞬间,平见正弘只觉得身子更热了。


「没……没事……我只是……」平见正弘开始觉得不只是亲吻,他甚至有种想抱住慎岛贞睦的冲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喜欢的应该是女人,他连孩子都有了耶!更何况……慎岛贞睦只是个家臣,是他想学习与超越的对象啊!


虽然理智一直在压抑著自己,但是平见正弘却下意识地探出手去触摸他的脸颊。


虽然慎岛贞睦的年纪比自己大,但是他的皮肤摸起来依然很舒服,不是像幼儿般的滑嫩柔软,而是一种很暖的感觉。


「贞睦……」


「少主?」平见正弘异于平常的举动让慎岛贞睦愣了一下,接著像想起什么似的皱了下眉头。


怪不得他总觉得平见正弘的态度有些诡异,说话的时候还恍恍惚惚,刚才甚至莫名其妙的发烧……


虽然他不想这么猜测,但是──正弘该不是对他动了情欲吧?


他明白自己的脸时常引来旁人觊觎,所以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况且他当初就是为了侍寝才被三丰庆岛送到亲王府的,因此若是平见千正下令要他陪宿,他也会毫无怨尤地点头,但……这可不代表连亲王的儿子他都会乖乖伺候。


他往后退了一些,转头对房门外的侍从喊著:「不用让大夫过来了,少主没事了。」


「贞……贞睦?」平见正弘不懂,为什么慎岛贞睦故意退得那么远?


「少主有什么吩咐?」慎岛贞睦背对著平见正弘,替他包扎腿伤。


想来平见正弘应该只是一时冲动,毕竟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于情欲的控制力自然不高,有什么反应都直接表露在脸上、诉诸于行动。


但平见正弘可是平见千正大人的独子,将来要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的,若是自己引得他对男人产生兴趣,那平见家还有未来可言吗?


所以他应该跟平见正弘保持点距离,免得有什么意外的况状发生。


「你干嘛躲那么远?」见不到慎岛贞睦的脸,让平见正弘觉得有点寂寞,体内的高温也跟著渐渐冷却下来。


「远?我和少主的距离不到一步吧?」慎岛贞睦就坐在平见正弘身旁,只不过是背对著他罢了。


「那你干嘛背对著我?」平见正弘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少主……」慎岛贞睦无奈的转过身来。「您的伤在腿上,不看著伤处,我怎么替您换药。」


这种说法当然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避免自己的脸蛋引起平见正弘的欲望。


慎岛贞睦说完迅速的收拾了一下,便叫侍女把水和药箱拿出去,自己也和侍女们一起退出平见正弘的房间。


临走之前慎岛贞睦稍稍地弯了下身子,拍了拍平见正弘的肩。「少主,您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


接下来的日子,慎岛贞睦不再踏进平见正弘的房间,换药的工作也交还给大夫。


平见正弘十几天没见著慎岛贞睦,脾气越来越大,而且发火的次数也跟著变多了。


他不懂,为什么贞睦又不见了?之前不是还陪著他聊天吗?


瞪著床边的拐杖,平见正弘有种出去找慎岛贞睦问话的冲动。


可是……见了慎岛贞睦又能说什么?说自己对他起了邪念吗?不可能!要是自己对著他这样讲,八成会换来父亲大人的一阵毒打,毕竟父亲是很看重贞睦的。只是一时动情,所以想吻、想抱他,还是……


「烦死人了!」平见正弘抓过拐杖,撑著走出房门,打算出去院子散散心。


「少主,别过去那里,贞睦大人正在练箭,很危险的。」在院子里除草的仆役看见平见正弘一副走路没在看路的样子,赶忙上前提醒。


「贞睦?」平见正弘一听见慎岛贞睦的名字,也顾不得什么危不危险,立刻就往仆役所讲的方向走过去。


他想确定自己是不是一时意乱情迷,如果他只是一时之间昏了头,那见到慎岛贞睦时,就绝对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到了连著慎岛贞睦房间的院子,平见正弘瞧见慎岛贞睦的身影。


一名仆役抱著箭筒,跟在慎岛贞睦旁边,而远处靶上的红心插著五、六枝慎岛贞睦射出去的箭。


「我不是说过,除非大人找我,否则别来打扰我吗?」慎岛贞睦没理会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只顾著拉满弓、搭上箭,让靶上的红心插满他射出去的箭。


「你的意思是,我来找你也不行吗?」平见正弘板起了面孔。


原来对慎岛贞睦而言,自己什么都不是?他重视的,只有父亲大人而已……


「我是想来告诉你,我要出门散心,麻烦你别找人跟著我,实在很讨厌!」平见正弘赌气似地吼叫后,转身便走。


「您的伤没好,还是先回房吧。」慎岛贞睦把弓交给仆役,然后追上去扶住平见正弘,想将这个毛毛躁躁的小主人送回房去。「您就这样跑出去,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我可担待不起。」


看平常活蹦乱跳又精力十足的平见正弘得靠拐杖走路,其实慎岛贞睦是有些心疼的,若不是怕自己和他太过亲近,会让他对自己有不适当的绮想,不然他应该会每天去探望平见正弘才是。


「用不著你多事,出了什么问题我会自己负责。」平见正弘头也不回地甩开慎岛贞睦的手。


反正,他永远只是慎岛贞睦的「责任」和「问题」而已。


「夫人八成不会这么想吧!若是少主出了事,贞睦的脑袋说不定会让夫人给砍下来。」


「你是在要胁我?」平见正弘依旧没回头。虽然……他承认母亲确实有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慎岛贞睦。


平见正弘总觉得母亲对于慎岛贞睦很排斥,或许是因为父亲宠爱男人的缘故,让母亲连带地对脸蛋漂亮的慎岛贞睦反感。


「算是吧。」虽然慎岛贞睦并不喜欢用这种不太光明的手段,但既然明白他对自己有意,那这样说的话,他应该就会听话待在家里休息。


「送我回房。」虽然对于慎岛贞睦的反应感到恼怒,但平见正弘也没气到想害死慎岛贞睦。他现在妥协,为的是等脚伤痊愈。等他脚伤一好……就没人管得住他了!到时候看他不甩光那堆啰唆的侍从,出去找乐子才怪!就算是贞睦来找人,他也不回来了。


****


「等伤好就能出门了。」慎岛贞睦在床边坐下,径自替平见正弘换起药来。「若少主不想让人跟著,我不派人出去就是了。」


「你也别跟。」平见正弘说罢,又耸耸肩扯出一抹淡笑。「不过,你也没时间跟。」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反正慎岛贞睦成天跟著父亲,有时间管他这个小鬼才怪。


「我不会跟去的,不过少主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我就向大人告罪,然后切腹自尽。」慎岛贞睦一脸认真的说著。


「父亲大人才不会让你自尽,他疼你比疼我还多些。」平见正弘瞟了慎岛贞睦一眼,又续道:「母亲大人倒是有可能。」


「少主……您想太多了,大人就您一个独子,怎么可能不疼您。」慎岛贞睦每日跟在亲王身边,平见千正对这个儿子的关心他看在眼里,也明白平见千正对平见正弘抱著多大的期望,所以他更不可能和平见正弘在一起。


也因此,他才会不惜伤害平见正弘也要躲著他。





第三章
「应该是这里吧?」


平见正弘瞧著眼前的房子,店门口挂著小小的招牌,他轻轻地蹙了下眉,心里有点犹豫。这两天脚伤完全康复,他得到大夫的允许后便像匹脱缰野马,迫不及待地离开家中。在街上打听了一会儿后,他总算找到人们口中所说的店家。平见正弘听说在这里可以找得到男人陪寝。


「反正父亲大人也是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平见正弘自言自语地,像是在给自己的犹豫找理由,让自己鼓起勇气走进去。


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对男人起了异样的欲念,还是单纯地对慎岛贞睦那张脸发情。


为了确定这件事,前些日子他才会装得很听话,所以现在,即使已经是大半夜了,他溜出家门也没有引来侍从的警觉与跟踪。


平见正弘站在店门口来回踱步了一会儿,终于踏入店里。


因为他想确定自己真正的心意,这样他才可以心平气和地与慎岛贞睦相处。


「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一个漂亮的年轻男子坐在角落打量著平见正弘。


「嗯。」平见正弘就是来找人的,所以一听见有人与他打招呼,他便往那个年轻男子走了过去。


「你……」平见正弘吞了下口水,他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再瞧瞧四周,轻声问道:「你是做生意的人吗?」这个年轻男子有张秀气的脸孔,让平见正弘不得不这么联想。


「今天还没招到客人。」身为商品的男子笑了笑。「小少爷有兴趣吗?」男子伸手勾住平见正弘,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拉。


「你干什么?」平见正弘没想到男子会主动碰他,于是反射性地将他推开。「别碰我!」


刚才那一瞬间,平见正弘只觉得头皮发麻,还想给这男人一拳。


「看来我似乎不合你的口味。」男子摇了摇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帮你找找,你只要给我点赏钱就行了。」


「嗯……」知道男子不会再碰自己,平见正弘点了点头。


但是……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类型?他目前能想到的,也只有慎岛贞睦而已啊!


「我……」平见正弘蹙著眉,有些别扭地吐出问句:「有长得很漂亮、瘦瘦的,跟我差不多高,大概二十几岁左右的男人吗?」


过去他都是上街找女人,今天还是头一次找男人,感觉挺诡异的。


「听起来,不跟我挺像的吗?」男子挑了一下眉。


「这个……」平见正弘愣了一下。


仔细打量过后,他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符合他的条件,只是……没慎岛贞睦那种感觉,因为他比年轻男子还要冷淡些。


「我是来找男人,不是想找男人抱我。」平见正弘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毕竟在他的遐想里,可没有「让慎岛贞睦压倒」这个画面出现。


「大部分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想找男人,不是让我们抱啊。」男子放声笑了出来,「看你这个样子……你没抱过男人吧?」


「是这样啊!怪不得……」平见正弘环视四周,才发觉店里的男人几乎都长得很秀气。


「我是没碰过男人,不然我上这儿干什么?难道叫我随便在大街上找个男人上吗?」男子的话让平见正弘感到不悦,却又在同时联想起慎岛贞睦。


这男人话中带刺的感觉,倒是与冷淡的慎岛贞睦有几分相似。


「真的不找我?没抱过男人就找那些新手的话,恐怕你应付不来。」男子脸上的笑容带点嘲笑的感觉。


那种相似感越发强烈了。在对上这名男子带几分嘲笑意味的脸孔时——


「就你吧。」平见正弘决定豁出去了。


「跟我来吧!」


男子带著平见正弘走上二楼,在进入长廊尽头的隔间前,两旁的房间里还传出男人们的申吟与笑闹声。


「我就住这。」推开房门,男子先踏了进去。


房间不大,除了墙角放著两个衣箱外,没有其它家具和窗户,就只是在地上铺了床垫。


「小少爷,别呆在门边,进来吧。」


平见正弘依言进了房,又顺手将房门带上。


他走到床垫旁,环视著四周,纳闷道:「住这里不累吗?没有窗户……晒不到阳光的。」


平见正弘住惯了华屋大宅,虽知平民百姓的生活比不上亲王家优渥,但是也没想到有如此简陋的地方。


「没地方住才累。」男子耸耸肩。「况且客人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欣赏窗外的景色。」


男子靠在墙边,伸手拉开自己的腰带,松开的袍子顺著肩膀滑落,半遮半掩著他细瘦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


「你要我自己脱,还是……」


「你……你……」平见正弘瞪大了眼瞧著男子半裸的身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虽然这个男人的身材挺纤瘦的,没有肥肉横陈的恶心感,尤其那细瘦的手臂与指节,更是令他挂念起慎岛贞睦来,但是……本能让他只想往后退。


平见正弘努力将反射动作压抑下来。


他今天是来这里证实自己的兴趣是否有异,可不能当个胆小鬼说跑就跑。


「等一下……」他思索著该怎么开始,因为过去抱的都是女人,从来没这种经验,所以他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好半晌,他迸出一个问句:「至少……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跟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上床,感觉挺诡异的。


「水莲。」年轻男子笑了笑。「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呃……」平见正弘有丝尴尬地在床垫上坐下,他干笑了两声,续道:「你怎么会来做这个工作啊?」


一般男人是不会想卖身的吧?虽然这么想有点怪,但是再怎么样去偷、去抢,对男人来说都比卖身好吧?


「能走的话我早走了。」水莲瞄了平见正弘一眼,看也知道平见正弘不是真的打算买个男人玩乐,所以他把衣服拉上,并在旁边的小灯里添了点油。


「因为父母早逝,所以我跟著伯父种田,九岁那年碰上干旱,田里收成不好,伯父就把我卖进来了。」


「原来……」这种事情时有耳闻,以前平见正弘只知道当领主的不能让人民生活得不好,但是一听水莲的回答,他突然觉得身上背负的责任加倍沉重了。


「对不起……」虽然知道这事与他没有直接关系,可平见正弘认为自己身为亲王的儿子,多少应该负起点连带责任。


「你不用道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听过就忘了吧。」水莲起身绕过平见正弘,稍稍推开房门。「小少爷想喝点酒吗?」


「嗯,好啊!」平见正弘连点了两下头。


喝点酒可以壮壮胆,等他跟水莲多聊聊,熟一点之后,再来考虑要怎么向水莲问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事情。


「我要喝。」平见正弘接过杯子,就著唇浅尝几口,辛辣的味道让他呛了一下。


这里的酒还真不是普通的糟,不过聊胜于无。咳了几声后,平见正弘瞧著水莲的脸,淡淡地吐出一句心里话。「其实,我找你是因为……你长得像我很在意的男人。」


冷淡的态度、清丽的长相、瘦削的身材……这几个特质让平见正弘将水莲与慎岛贞睦重迭在一起。


「嗯。」水莲以单音作为回应。


人们为了各种原因踏进这家娼馆买男人,平见正弘的理由还算常见。


「不过,我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想要他,因为我过去一直都是喜欢女人的,我从来没碰过男人。」这就是令他最苦恼的一点。「我不懂自己为何会对他产生欲望,我想亲他、想摸他,不过他很不领情就是了。」


水莲幽幽回答:「如果你和我上了床,就表示你喜欢男人,并不是针对那个你在意的人;但如果你没办法和我做,就是你根本不喜欢男人……小少爷是这么想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平见正弘看了水莲一眼,「不过……就像你说的,我是打算确定一下,看看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平见正弘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也许我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毕竟我跟他相处十来年,没道理现在才对著个熟人发情吧?」


平见正弘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下来,索性拍拍底下的床垫笑道:「等会儿我还有很多事想请教你,这做不做嘛……得看最后一刻,所以为了感谢你陪我聊天,想吃什么就叫人送过来吧,当是我麻烦你的谢礼。」


「你在这里吃的、喝的、包括买我的钱,最后都会进店主人的口袋,所以真要谢我的话,不如给点赏钱。」水莲笑了笑。


事实上,客人的赏钱才是水莲的真正收入,他打算存够钱便替自己赎身,所以做不做平见正弘这笔生意他都无所谓,只要平见正弘坐在房里,店主就不会压他去接客,他乐得陪平见正弘聊天好换一晚的优闲。


「那我就买你一晚、让你陪我聊天吧!」平见正弘拿出沉甸甸的银两,放到床垫上头。


「那就谢谢小少爷了。」水莲不客气的收下银两。「若是小少爷想聊天,多买我几晚都行。」


「看来你并不喜欢这个工作,」平见正弘摇摇头。「给男人抱那么不舒服吗?」若是他想碰慎岛贞睦,起码得确定自己不会让他感到痛苦才行,他可不想在自己享受的同时,看见他因为忍耐而一脸难受的模样。


「看对象吧……若是小少爷想要,我倒不太排斥。」虽然这么说,水莲可不觉得平见正弘会与他欢爱,所以拿了绳子,把过腰的长发扎成马尾。


「这跟对象有关吗?」平见正弘觉得很纳闷,男人不都一样,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他瞧著水莲绑起头发的模样,与慎岛贞睦的相似度越来越高,也让他的心跳渐渐地加速起来……莫非,他真的喜欢上男人了?「你有喜欢的人吗?」平见正弘瞪著水莲扎起马尾、衣襟半敞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他在梦里看见的慎岛贞睦。


那个不会排斥他、不会说他像孩子、更不会远离他的慎岛贞睦只存在于梦里。


平见正弘甩甩头,他瞧瞧水莲,那副打扮真的让他感到心跳加速,于是他到水莲身边坐下。


「我摸你的话,你会觉得讨厌吗?」虽然知道水莲是卖身的男娼,但是平见正弘想起一被自己碰就与他保持距离的慎岛贞睦,刚伸出去的手就忍不住又缩了回来。


「简单的分类,小少爷算是我喜欢的客人。」水莲拉过平见正弘的手,在平见正弘的指尖上轻轻咬了一下。


「那你算是在勾引我吗?」平见正弘虽然没碰过男人,却抱过不少女人,所以经验还是有的。


他探出另一只手,轻轻触上水莲的脸颊。


水莲的肌肤少了慎岛贞睦那样的温暖,虽然一样是热的,却不知为何带著几分冰凉,不过……摸起来还是挺舒服的,或许是因为卖身的人会理所当然地照料好自己的外貌吧!


「就随小少爷吧。」反正他本来就是卖的,这一点水莲很认命。


「那我就不客气了。」平见正弘一直很想知道,而且是迫切地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对男人有了兴趣。


毕竟那关系著他日后与慎岛贞睦的相处。


平见正弘的手指沿著水莲的脸颊往下滑,水莲的颈子很细,仿佛一捏就会碎了,平见正弘紧张地将身子往前挨近了点,然后伸出双手解开水莲的上衣。如果自己这么碰慎岛贞睦,他会如何反应,是给他一拳、还是狠狠打他一顿?想起幻境里的情景,平见正弘忍不住凑上唇,往水莲白皙的颈项上吻去。


或许是习惯了吧,大部分的客人根本不能勾起水莲的欲望,虽然平见正弘的吻也是如此,但他还是义务性的伸手挽住平见正弘,并将头往后仰,任平见正弘亲吻他的颈子和肩膀……


平见正弘吻著水莲的胸膛,双手搂著他的腰身,虽然明知水莲是个男人,但是一想到水莲是个「跟贞睦很像」的男人,他的吻就突然变得激烈起来,手臂也不自觉地使劲、紧紧地将水莲的腰给勒住,像在担心慎岛贞睦再度远离他一样……


「贞……睦……」平见正弘下意识地吐出慎岛贞睦的名字,语调夹杂著喘息声,从他迷蒙的眼眸里看去,他所抱的男人是慎岛贞睦而不是水莲……


水莲知道这个「贞睦」,八成就是平见正弘碰不到的男人。


就当做好事吧,若自己和慎岛贞睦真的如此相像。他抱住平见正弘,细长的手指滑过平见正弘的耳垂和颈子,在平见正弘的背上游移,他可是很久没这么配合客人了……


「不……」平见正弘突然吐出一句破坏气氛的话来。


紧跟著,他撑起身子,连带地也让自己跟水莲分开。


「对、对不起,我……」平见正弘慌张地瞪著眼前那副洁白的身躯,他抓著头,觉得好像有东西在啃蚀他的脑袋。


「我不能抱你,对不起,我……」


刚才,当水莲把手搭上他的背时,慎岛贞睦为他包扎伤处的画面一下子从脑海里窜了出来,硬生生地打断了他正沉醉其中的美梦。


「我……不是慎岛贞睦,就不行!」平见正弘无法理解,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有慎岛贞睦会勾起他的欲望呢?他无法碰另一个男人,不就代表他不爱男人吗?那慎岛贞睦对他产生的诱惑力,又是从何而来?他不懂啊!


「这就是喜欢与不喜欢。」水莲淡淡笑道。「若是小少爷还想找人聊天,请指名我吧,你是个好客人。」他……喜欢慎岛贞睦吗?


平见正弘望著幽黑的街道,今夜的月亮藏在云端之后,星子微光淡而且弱,就如同他心里的乌云,挡住明月的光亮,令他辨不清事情的真相。


「贞睦!」平见正弘反覆地唤著这个令他烦恼多时的名字,在听过水莲的启示后,他判断自己应该是喜欢慎岛贞睦的。


所以非贞睦他不想碰。


****


在脑袋消化掉这个事实之后,平见正弘匆匆地赶回家里,他一心想找到慎岛贞睦,向慎岛贞睦说明这件事,以至于忘了自己出门时是摸黑翻墙出去的,还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引来守夜的侍卫们一阵错愕,因为他们根本没瞧见这个少主是何时溜出府邸的。


平见正弘没去搭理侍卫们惊讶的目光,他熟悉地跨步往慎岛贞睦所居住的房间移动,用力地将门打开,直接往慎岛贞睦的床边走去,掀起棉被、动手扯开慎岛贞睦的上衣,低头亲吻他悬念已久的唇瓣……


慎岛贞睦在平见正弘的亲吻下醒了过来,不过他的反应不像平见正弘那般热情。


由于左臂被压住,慎岛贞睦只好以右手握拳,往平见正弘的腰间挥去。


「呜!」平见正弘抱住肚子闷哼一声,他虽然猜得到慎岛贞睦会生气,却没料到这一招。


不过由于这个动作,他松开原本压住慎岛贞睦的手,紧跟著被甩在一旁。


慎岛贞睦自枕头下抽出匕首,利落的翻身而起,就著门外的微光,找到躺在地上的人影。


「说出主子和目的,我就让你死得痛快。」慎岛贞睦将匕首架上平见正弘的脖子,冷冷地盘问半夜闯入他房里的不速之客。


感觉到杀气的平见正弘自然迟疑,他艰难地迸出几个字来。「贞……贞睦……咳、咳!」说没两个字,他就因为呼吸困难而猛咳嗽,差点让脖子跟匕首的锋芒吻上。


该死的!他怎么会一下子就被慎岛贞睦给制服,而且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贞睦这家伙,看起来那么瘦弱的模样,怎么打起架来力气这么大?


「贞睦大人,您没事吧?」听见打斗声的侍卫们纷纷赶来,瞬间灯笼的火光照亮了慎岛贞睦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少主?」没想到被压在地上的人竟是亲王府的小主人,慎岛贞睦和侍卫都愣住了。


「贞睦失礼了。」慎岛贞睦收起匕首,将平见正弘扶了起来。


「替少主倒点热茶过来,其它人就退下吧。」慎岛贞睦点上房里的油灯,挥了挥手让挤在门口的侍卫们回去站岗巡逻。


等端热茶来的侍女离开房间后,慎岛贞睦才开口:「少主有话想说吗?」


他明白平见正弘对自己有兴趣,却没料到平见正弘会在半夜摸进他的房里,此刻他的心情只能以复杂来形容。


「我……」平见正弘摸著自个儿的腹部,忍不住眉头紧皱。「好痛,你也太狠了吧,我是在吻你耶!」


哪有人在亲热的时候挥拳相向的!难不成他的吻技有那么差吗?


不过慎岛贞睦的唇好软,尝起来带点甜味,让他回味再三……


「那少主觉得我应该有何反应?」慎岛贞睦冷冷的应道。「三更半夜有人进了我的房间,难不成要我坐以待毙?」


「我又不是在偷袭你,我有拿刀抵著你的脖子吗?我有打你吗?」平见正弘大声地叫嚷起来。「还是说,你觉得我刚才是想杀了你?」


「依少主的意思,只要进房间的人是吻我,不是刺杀我,我就不该反抗?」慎岛贞睦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平见正弘想了想,慎岛贞睦反抗他也没有什么错,只是……「总之,先把这个问题丢到一边去,这个不是重点。」反正就算有人要偷袭慎岛贞睦,下场八成都是被宰掉。


平见正弘摇了摇头,好把脑袋里的杂事甩开,然后定睛看向慎岛贞睦。「其实,我有话想告诉你。」


「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慎岛贞睦看平见正弘认真的模样,和夜闯自己房间的举动,大概猜得出他想说些什么。对平见正弘的心意,他无意接受,所以让平见正弘说白了,只会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尴尬。他疼爱这个小少主,所以不想破坏长年的相处模式。


「贞睦!」平见正弘不满地站起身来,对于他一再逃避的行为感到恼火。「我是认真在跟你谈,不要敷衍我!」


他不喜欢这种暧昧的诡异气氛,与其尴尬相处,他宁愿讲个清楚。


「既然如此,慎岛贞睦就认真的回答少主。」慎岛贞睦跪在平见正弘面前,额头贴上地板。


「我拒绝。」不管平见正弘想说什么,这三个字就是慎岛贞睦的回答。


平见正弘对他来说,是将来会成为亲王的少主、是他照顾多年的小弟,而自己绝不是平见正弘期待的「情人」。


「你……我什么都还没说啊!」平见正弘气愤地吼道。「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连听我讲句话都不行?」他不想慎岛贞睦对他行叩头礼,他只想抱著贞睦啊!


「贞睦不讨厌少主,只是有些事情不说出来较好。」慎岛贞睦皱紧眉头。他知道平见正弘对他的感情,也注意到平见正弘追著自己的目光,但他身为亲王家臣,他的一切都属于平见千正,所以无法接受平见正弘的心意。


「你又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平见正弘气得想跳脚。


每次只要他想对慎岛贞睦说话,几乎都会被打断!


「少主……」慎岛贞睦这辈子首次碰上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过去什么事情他都能迎刃而解,但感情这回事却不是这么容易处理的。


「你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平见正弘发起脾气来,他决定跟慎岛贞睦坚持到底。「我喜欢上你了!这就是我想说的!」


不带半点浪漫气氛的示爱宣言,在慎岛贞睦的房里回荡著,平见正弘的响亮声音在宁静的午夜里听来格外清晰,甚至连躲在院子中偷看的下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少主希望我有何回应?」慎岛贞睦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问著。


「我想知道你心里的话。」


讨厌也好、喜欢也好,平见正弘发觉慎岛贞睦似乎永远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危险时、高兴时,他依然是同样的表情。


偶尔平见正弘会怀疑,慎岛贞睦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感觉?


他猜不出慎岛贞睦在想什么,所以他想知道慎岛贞睦的心意、不希望得到的只是敷衍。


「少主想知道什么?」慎岛贞睦淡淡的问道。


事实上他从未去想过与感情有关的问题,若非平见正弘执意提起,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碰上这个令他棘手的事吧。


「你是怎么看我的?」知道他在躲自己之后,平见正弘不觉得慎岛贞睦会喜欢他。


但是……只有一点点也好,至少他得知道慎岛贞睦对自己的看法,不然他要怎么追贞睦?至少他可以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够好,才让贞睦看不上眼。


「亲王的独子。」慎岛贞睦不是刻意敷衍或逃避,但平见正弘对他来说,就是平见千正的独子,上河亲王的子嗣。


「不是这个!」平见正弘的怒气又被挑起。「感觉、我是问感觉!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你对我有什么感觉,喜欢还是讨厌,你总能分得出来吧?我只是想知道答案,我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发现自己喜欢你,甚至喜欢到想抱你,我觉得我有必要问个清楚。」


「若是少主想要我,就请少主吩咐。」慎岛贞睦妥协了。


若平见正弘求的只是欢爱,对慎岛贞睦来说不是难事,他连命都给了平见家,身躯又算得了什么。


「你以为我喜欢抱男人吗?我是喜欢你才想抱你的。」平见正弘的情绪突然冷淡下来。


慎岛贞睦咬了下嘴唇。「贞睦愿为少主舍命,但是若论及感情,我真的从未想过……」


只有忠心,没有真情……


「是吗?」贞睦的回答其实很明显了,贞睦对他并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一切都只是他单相思罢了。「我懂了。」平见正弘低著头转过身,打算离开房间。


「少主……」见平见正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慎岛贞睦有丝愧疚。他并不是对平见正弘毫无感情,也不知道将来自己是否能够回应平见正弘的爱恋,只是要他马上点头答应接受平见正弘的心意……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他转身想拉住平见正弘,希望能多解释一下自己的心情,至少不要造成平见正弘心里的阴影,让两人的关系从此破裂。


但是当他转过视线,却发现平见千正竟站在门外瞧著他。


由于纸门没关,所以方才发生的事情八成全让平见千正听个彻底、也看个明白。


「父亲大人……」平见正弘愣愣地望著站在门外的平见千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父亲会怎么看他?是罚他?还是生气?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没有慎岛贞睦的拒绝来得可怕。


「你回房去。」平见千正淡淡的说著,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平见正弘没有答话,只是依言走出房间,临去前还瞪了父亲一眼。


摆那什么架子啊!自己还不是找了个男人宠爱得紧,他喜欢上慎岛贞睦又惹到谁啦?


越想越气的平见正弘没走回房间,虽然夜已尽、天将明,他还是转身往大门步去。


他决定了,他要暂时泡在水莲那边不回来!




第四章
「惊扰大人了。」慎岛贞睦转向平见千正告罪。


「那小子声音大得可以把整座宅子里的人都吵醒。」平见千正无奈地摇头。


平见正弘是打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喜欢上慎岛贞睦吗?


「你打算怎么办?」平见千正决定先把儿子的问题丢到一边去,反正儿子都表明喜欢慎岛贞睦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怎么办?所以当务之急自然是先处理好慎岛贞睦这边要紧,毕竟慎岛贞睦可是他的家臣、是他的左右手,他不希望慎岛贞睦的办事能力受到心情影响。


况且,自他刚才听平见正弘的告白到现在,他发现不少慎岛贞睦以前从来没有展露过的表情。


贞睦头一次有了为难的反应。


「大人,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少主会……请大人降罪。」早知道就该与平见正弘保持距离,慎岛贞睦看著他长大,自认了解这个小主人的脾气,却没想到他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感情。


「你有什么罪?经过十几年依然魅力不减又不是你的错。」平见千正发出张狂的笑声。「不过我万万没想到那小子会看上你。」虽然知道儿子对慎岛贞睦似乎很在意,却从未往这个方面想,如今得知他的感情去向,平见千正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大人……」慎岛贞睦叹了一口气。「看您的样子,似乎很开心这唯一的儿子喜欢上我?」


枉费他还冷淡的拒绝平见正弘,努力避免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担心平见家绝后,但是看平见千正的反应……


他真是瞎操心!


而且他还打坏自己与平见正弘之间原本仿若亲人的关系……平见千正的处事态度在某些情况下,真是让他无言以对。


「他喜欢上谁我倒不是很介意,况且……」平见千正走进房内坐了下来,他盯著慎岛贞睦笑著反问道:「你认为爱上男人的我,有资格去强迫他什么吗?」


「所以您注定有儿子没孙子?」慎岛贞睦叹了口气。「或许该把上次那个女人的孩子留下来,不管是不是少主的骨肉,至少您还会有个挂名的孙子。」


早知平见千正根本不担心儿子喜欢男人,他也没必要对平见正弘刻意冷淡了。


此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向平见正弘好好说明自己的想法和顾忌,哪怕得花上许久的时间,都比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来得好。


「我以为要继承我家业的人是你。」平见千正对于继承人一事倒不是很热中,反正等他两腿一伸,什么也带不走,家业谁来继承对他来说都没差,只要是个足以撑起北方领地的人就成。


慎岛贞睦就是他中意的人选,他早打算让慎岛贞睦接下他的位置。


不过比起那些问题,他现在比较有兴趣的是,儿子竟然能让慎岛贞睦那张冰块脸产生情绪反应。「那是少主没才能才会轮到我吧。」慎岛贞睦还记得平见千正对他说过,若是平见正弘不争气,那上河亲王的天下就交给他了。


但他觉得平见正弘会是个人才,或许现在是年轻了点、毛躁了些,但将来平见正弘会是个好主子。


「看不出来你这么欣赏他。」平见千正扯动著唇角,勾起一抹诡笑。「既然你对他这么有信心,那么……他的教育问题就委托你了。」


在平见千正看来,倘若让儿子与慎岛贞睦长久相处,说不定可以为他这呆板的家臣带来些许活力。


既然他有个太吵又太有精力的儿子,正巧身边又有一个冷静过度的家臣,那么把他们放在一起,自然是最佳拍档。


想著,平见千正缓缓吐出一句近似命令的话语来——


「我说贞睦……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我很想说有。」慎岛贞睦不满的皱起眉头。


虽然他不排斥与平见正弘相处,但平见千正那明摆著捉弄人的态度,让他不想接下这个命令。


「说来听听,理由说服得了我,我就免你的教育之责。」平见千正挑了挑眉,他就不信慎岛贞睦能够拒绝他。


反正就算慎岛贞睦真的想到拒绝的好借口,他也会用歪理全数驳回。


慎岛贞睦眯起眼睛看著平见千正,「我想不管我说什么,大人都会要我跟著少主吧?」


他服侍平见千正十几年,难道还不清楚主子的个性?


「我是不是曾经告诉过你,要你学著装笨?」平见千正白了他一眼,好似在抗议慎岛贞睦回答得太直接,让他少了斗嘴的乐趣。在平见千正看来,这个自小便跟著自己的慎岛贞睦,样样都好,唯独有一点让他非常不满--那就是不够可爱。


慎岛贞睦太过聪明,不懂得圆滑处事,说起话来句句带刺、针针见血,所以常常听得人怒火由心生。


虽然他叮嘱过慎岛贞睦几回,不过好像都没什么用。


「我不也说过,既然有个可以忍耐我的主子,我又何必装傻?」对于平见千正的教训,慎岛贞睦不以为然。「更何况少主早已成年,没什么需要我教的,为何还要我跟著少主?」慎岛贞睦不明白的就是这点,他觉得平见千正是故意要他与平见正弘相处,即使平见正弘的感情使他为难。


「他毛躁、你冷静,这不正是最好的理由?」平见千正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我希望他学学你的镇定,别老是凭著一股劲儿往前冲。」就连这回也是,示个爱跟吵架没两样,真不知道儿子平时是怎么拐女人的,怎么如此口拙?


「大人……」慎岛贞睦知道平见千正没说实话。


「怎么?」平见千正打量著慎岛贞睦,想知道他会如何反应。


「我看大人是拿我寻开心吧?」慎岛贞睦忍不住皱起眉头,看他都四十好几了,怎么玩心还如此重。


「谁拿你寻开心?我是认真地在跟你讨论你的将来。」平见千正故作正经地板起脸孔训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寻常人在你这年纪早已儿孙满堂,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成家的事情?」


「大人,就算成家,也不能让我娶您的独子吧?」慎岛贞睦叹道。


「错。」平见千正严肃地摇头。「就刚才的情况看起来,应该是我儿子娶你。」他看不出来正弘有任何被动的倾向,况且正弘也明说他想抱慎岛贞睦了。


「反正你跟我们家的人这么熟了,嫁过门当正弘的妻子应该挺适合的。」说著,平见千正又补上一句半开玩笑的结语。


「大人,若非您是我的主子,我真想赏您几箭。」慎岛贞睦给了平见千正一个白眼。


「既然认我当主子,那偶尔听我一次有什么关系?好歹重要时刻我也都听你的,就当报恩有何不可?」平见千正对于慎岛贞睦的批评连句反驳都没有,反正他与慎岛贞睦相处的模式总是这样。「你就给正弘一个机会,若是真的不喜欢他,那我也不会勉强你的。」感情这回事得两相情愿,单相思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


「啊!这位小兄弟请等一会儿,水莲房里有客人。」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收起银两,想拉平见正弘到旁边坐下。


「叫他滚,我要见水莲!」平见正弘回头瞪了男人一眼,心想这个人八成就是店主吧。


「我出两倍价买水莲两个晚上,去叫那个男人马上滚出去。」现在再不找个人谈谈,平见正弘觉得自己会受不了。


那种说不出是气愤还是沮丧的心情令他失去方向,整个脑袋乱糟糟的。


「您买两个晚上才出两倍价,对小店来说不太合算,水莲房里的可是常客。」店主看平见正弘的穿著打扮,八成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不利用现在多捞点更待何时?何况他还要冒著惹火老客人的风险。


「你再不叫水莲出来……」平见正弘摸著腰间的长刀,蹙眉道:「我就拆了你的店!」


「小少爷。」当平见正弘这座火山濒临爆发之际,楼上传来水莲的声音。


店里的隔音并不好,水莲早就听见平见正弘和店主的争执,幸好先前的客人也刚好完事准备离开,所以水莲披了袍子就先下楼找平见正弘,只是模样有些狼狈。


他敞开的袍子下布满齿印和吻痕,让汗水浸湿的发丝凌乱的披在肩上,但脸上待客用的笑容倒是没变。


「水莲!」平见正弘瞪大眼瞧著水莲的狼狈模样,虽然知道这就是水莲的工作,但实际看到这情景倒是头一遭……


记得水莲曾说过,他并不喜欢这种事,若是刚才在家里他硬上慎岛贞睦的话,那……慎岛贞睦也会是这一副样子吗?


「你好像很累,我是不是碍到你休息了?」平见正弘皱了下眉头。


「不会。」水莲笑了笑。「就算你不找我,等一下还是会有其它客人。」


陪平见正弘聊天好过跟男人上床,所以水莲宁可找他的人是眼前这小少爷。


「只是……小少爷不介意的话,我们到后院去吧。」先前的客人还在房里穿衣服,所以不太方便让平见正弘上去。


「嗯。」平见正弘点点头,跟著水莲往房子后头走去。


****


后院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花草疏落无人整理,大树成荫遮去部分天空,在角落一隅则有一口井,水桶绑了绳子搁在盖上。


「小少爷坐吧。」水莲指指矮墙旁边的几个大石头,然后脱了袍子走到井边,打水往头上浇下来。


「刚才的……是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客人?」瞧水莲亟欲冲去身上汗渍的模样,平见正弘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笨。


水莲瞄了平见正弘一眼,然后笑了起来。「这个是厌恶。」


「不过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是吗?」平见正弘叹了口气。


厌恶啊……不知道在慎岛贞睦的心里,现在的他,是不是也让慎岛贞睦讨厌?


毕竟慎岛贞睦并不喜欢他,而他却强吻慎岛贞睦……


「小少爷这样贸然告白,成功的机会本来就不高。」水莲猜得出来平见正弘从他房里离开后,八成是跑去向慎岛贞睦告白,只不过……依平见正弘急躁的个性,过程一定不怎么浪漫。


「你怎么知道?」平见正弘愕然地瞧著水莲。


虽然他知道水莲的个性与慎岛贞睦有点相似,但也不至于连他向慎岛贞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猜得出来吧?


水莲摇摇头,没直接回答平见正弘的问题。


「不过也不算是失败吧?」假定平见正弘告白成功,此刻早就抱著美人窝在家里,倘若是失败,平见正弘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沮丧而非愤怒,所以结果就是……对方没给平见正弘一个干脆的答案。


「你还真是神,为什么我半句话都没说,你却什么都猜得到?」平见正弘瞪大眼睛。「水莲,你会读心啊?」


就像水莲说的,他向慎岛贞睦表示心意,但慎岛贞睦却给了他一个不甚满意的回答,这到底算是被拒绝还是有希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而且令他生气的是他感觉自己被敷衍了。


「只是看多了……」像平见正弘这样的客人,水莲见过的还真是不少。


「不过只要不是被拒绝,小少爷就还有希望,不是吗?」他笑著替平见正弘打气。


「我还有希望吗?」平见正弘想起慎岛贞睦的冷硬回绝,总觉得灰心。


「他说他可以为我死,但是对我没兴趣。」平见正弘叹道。「可是我不想他为我死,我想保护他啊!」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难道全是白费工夫吗?


「小少爷,你觉得他真的会为你死吗?」水莲淡淡的问道。


「他忠于我父亲,把保护我当成他的责任,所以哪天我要是出了事,他就算拼死也会救我吧。」对于这点,平见正弘虽然感动,却不怎么高兴。


「本能……」水莲像是喃喃自语地说著。


「什么本能?」平见正弘纳闷地望向水莲。


听平见正弘说了他的心上人以及家里的状况,水莲才发现原来平见正弘不是普通的有钱人,而是官家子弟……


水莲沉默了一会儿,对平见正弘说话的语气比先前礼貌许多。


「护住自己的性命是人的本能,他对您父亲忠心,不代表也会为您牺牲。」水莲看了平见正弘一眼。


「若他真的会为您舍命,就代表您在他心中有一定的重要性,我想小少爷还是有机会的。」


「是吗?」平见正弘沮丧地垂下头。


由于一直思索著慎岛贞睦的事情,所以平见正弘并没有注意到水莲的态度改变了,他自顾自的叹了口气。「我还在想,回去要怎么面对他。」虽然说贞睦原本就避著他,但从今以后贞睦大概会躲他躲得更勤,所以他们见面的机会应该不多,但是……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没打算放弃!


他跑出来,是想厘清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些,然后考虑一下要怎么从父亲那边抢走慎岛贞睦。只不过……他毫无头绪。


「请您等一下。」水莲说完走回屋内,放平见正弘一个人愣在院子里。


等他再次踏进后院时,已经换好衣服,长发束成马尾,正式的打扮与慎岛贞睦有些神似。


「我想您暂时不会想回去,不介意的话请跟我去个地方。」


「嗯,好啊!」平见正弘现在根本不想回家,因为依他目前的情况,只会跟慎岛贞睦越吵越凶。


****


水莲带著平见正弘踏出店门口,店主人则是堆满笑脸送著两人出门。


「小少爷,请您多多关照啊。」店主人谄媚得替平见正弘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他的态度还差真多。」平见正弘仅是瞥了店主人一眼,便跟著水莲离开娼馆。


「因为您是贵客。」水莲淡淡的说著。


他带著平见正弘来到另一条街,这里比起方才小店所在的地点繁华许多,往来的行人和酒馆、茶楼让大街显得热闹非凡,而且……这一带平见正弘并不陌生,因为他曾来过这条花街买女人。


平见正弘拉住水莲,纳闷道:「水莲,这附近是买女人的地方吧?」他来过几回,这边的女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住处比起水莲那里也华丽许多,不像水莲这样的男娼,只能对著又旧、又窄小、又阴暗的房子,但问题是……水莲带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也有男人,只是不多。」水莲笑了笑,然后带著平见正弘踏入其中一栋华丽的建筑物里。


「真是难得,你都这年纪了,还有人包啊?」门口两个大汉看水莲进来,上前勾上水莲的肩,还挂著一副瞧不起人的表情。


「我带了客人过来。」水莲指了指身后的平见正弘。


一看到水莲身后的客人,大汉赶紧摸摸鼻子退开,以免得罪贵客,让娼馆主人扣工钱。


「小少爷,到楼上去吧。」水莲让平见正弘上了二楼,这里的房间有窗有灯,床铺的被褥也是丝绸制的,摆设精致许多,和先前水莲住的小隔间有天壤之别。


平见正弘不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所以一听门口保镖们的说法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水莲是见他不愿回家,索性找个能够安静休息的地方给他。


不过,大汉们的闲扯也让平见正弘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们说那句话的意思是……」平见正弘瞧了瞧水莲,因为单从外貌摸不透水莲的年纪,他索性开口问:「水莲,你的年纪很大吗?」


「二十八,以男娼来说,是大了点。」所以没什么客人的水莲,才会被安排到之前的小店里,伺候买不起上等货色的客人。


「你跟慎岛贞睦同年。」平见正弘喃喃自语地说著。一样的年纪,神似的感觉,境遇却是天差地远。


「年纪相仿、感觉又像……所以您才买我的,不是吗?」水莲笑了笑。


他叫人替平见正弘送早膳过来,不同于先前小店里的粗糙食物,这儿的餐点和酒象样多了。


「这倒也是。」平见正弘瞧著早膳,这才发现自己饿了一晚却浑然不觉。


「小少爷折腾了大半夜,所以吃完东西就先睡一会儿吧,这边的环境比我那里好多了,应该能让小少爷好好休息。」水莲一边说,一边替平见正弘倒了杯酒。


「水莲不一起吃吗?」平见正弘指著对座的空位,苦笑道:「一个人吃,跟我在家里没什么两样,我不喜欢。」


「一顿饭要三十五两,我吃不起,等会儿我到后面拿两块饼就行了。」水莲在平见正弘对面坐下,却没有叫人替他准备餐点的意思。


反正目的只是果腹,吃什么都一样,他可不想让平见正弘多付给店主三十五两,就为了让他吃一餐精致点的食物。


「是吗?」平见正弘点点头,无言地拿起酒喝了两口。


越喝越闷,平见正弘甩甩头,一夜烦躁让他更加昏沉了。


「既然这么麻烦。」他抬头向水莲问道。「我可以带你出门吗?」


总觉得待在娼馆里也是限制东、限制西的,还让他觉得不便,反正他现在只是不想回家见到慎岛贞睦,所以不如……「我家有个别馆,虽然不大但是比这儿舒服多了,在那也没什么人管我,又有仆人伺候著,如果你可以出门,就到那边陪我住几天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只要付了钱,我就能跟您出去,但若是住到您家……贞睦会作何感想?」水莲可没打算破坏平见正弘与慎岛贞睦间的关系。


「他不住那边。」平见正弘摇摇头。「更何况,他没空来探我。」


慎岛贞睦只知道跟著父亲,这才是平见正弘觉得最不平的事。


他对慎岛贞睦而言只是上河亲王的儿子,就像个附属品一样!


「饭钱三十五两,一踏进这个房间要七十两,我离开娼馆一天是三十五两,不过店主大概会乘机抬价,一天开个一百六十两吧。」这是水莲十五年前的价钱。


「你还记得真清楚。」平见正弘听著水莲那有别于慎岛贞睦的口吻,忍不住笑出声来。「没关系,反正总比待在这里好吧!」


换个环境,水莲或许就不会那么介意身边的事情,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才有可能跟水莲慢慢谈天,而不会一直惦记著慎岛贞睦。


只不过……这样是不是在自欺欺人呢?


****


因为水莲像贞睦,所以他找水莲,但他却又暂时不想见到贞睦……


唉!也许谈感情比他所想象的还要难,对他来说,拉弓射箭只有正中靶心与落地两个选择,简单得多了。


「我还是觉得,我回娼馆里待著好。」看著别馆的大门,水莲叹了一口气。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平见正弘是官家之子,只不过水莲没料到平见正弘竟会是领主的儿子,他可没打算惹上河亲王生气。


「为什么?」平见正弘不认为带水莲到别馆会出什么问题,反正他那个父亲年轻时还不是在自家里养了不少美童。


「进来再说吧,我想你应该也饿了。」不知道为什么,平见正弘总觉得水莲太瘦,不知道是店主人没给水莲吃的,还是水莲为了省钱从来不吃?所以他两回见著水莲,总想著要把水莲喂饱一点。


也许是因为水莲跟慎岛贞睦的感觉太神似,所以让他忍不住想保护他吧!


平见正弘步入别馆,叫来侍从,要他们准备房间跟热水,以及一些简单的小菜和酒。


「我只是不想年纪轻轻就掉了脑袋。」水莲摇了摇头。


通常官位越高的人脾气也越大,这个上河亲王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带个男娼回家……恐怕他得落个「勾引亲王之子」的罪名。


「啊,你担心我父亲生气吗?」听见水莲的叹息,平见正弘爆出一阵难得的狂笑声。


「放心好了,他自己也喜欢男人啊!只不过喜欢的不是你这一型的而已。」


连声大笑让平见正弘稍稍轻松了点,他拉著水莲进屋,径自找了个景色优美的房间走进去。


「还真是个好地方。」水莲看著外头的景致。「对了,我还不知道要如何称呼您……」他习惯与客人保持距离,平时也不太过问客人的私事或姓名,但平见正弘连碰都不碰他,所以不算是客人吧。


「我叫正弘,正弘。」平见正弘伸展著身子,大大方方地往后躺下。


从庭园传来的流水声让他紧绷的脑袋放松了些,他瞪著天花板,突然没来由地进出一句话。「水莲,你能不能叫我正弘啊」


「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么叫您,不太好吧」水莲不觉得以自己的身分能与平见正弘平起平坐。


「用不著管那些礼数了,这里又没别人在,我带你来就是不想被绑得死死的。」平见正弘翻身坐起,双手托著脸颊半趴在矮桌上,一脸期盼地盯著水莲。「你就当我求你吧。」


水莲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你连个能谈心事的朋友都没有。」他拿起茶杯,喝了口热茶。



第五章

作者:玥岭

「我六岁时——」平见正弘幽幽吐出一声感叹,「有人想绑架我,是贞睦救了我,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跟著他、急著想超越他,只是没想到会爱上他。不过他从来没叫过我名字,我很想知道,贞睦叫我的时候,听起来会是什么感觉。」这才是平见正弘的目的。


因为慎岛贞睦永远只称呼他少主,那个如今令他厌恶再三的尊称……


「正弘。」水莲轻唤了一声。


「你的声音真好听。」平见正弘满意地扯出一抹微笑,只是里头却藏著些许苦涩,他倒了满杯酒,一口下肚,仿佛是要把自己灌醉。


如果他再作梦,是不是可以见到在梦里对他笑的慎岛贞睦。


「水莲……」平见正弘站起身子,走到水莲身旁,然后就著水莲的双腿为枕躺了下来。「对不起,借我靠一下吧,我好想睡……」


「我就牺牲一点,你叫我贞睦好了,正弘。」水莲伸手拨开平见正弘脸颊上的发丝。


「嗯……」平见正弘握住水莲的手,他闭上了眼,吐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贞……睦……」


「正弘,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好好和贞睦谈谈。」水莲让平见正弘把头靠在自己腿上,看著外面的夕阳。


「是吗可是他不想跟我谈啊!」平见正弘可没忘了,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慎岛贞睦给拒绝了。


他知道赖在别馆不是办法,自己迟早要回家的,但……不是现在。


「你和他相处的日子还长著……」水莲笑道:「总不能就这样僵一辈子吧」


「你这么说也没错。」平见正弘吐出一声叹息,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我没打算跟他僵一辈子,可能的话,我很想知道,我要怎么做他才肯给我机会或者说,我可以无视他的心意继续追求他。」


但想想慎岛贞睦那个死板个性,平见正弘又摇摇头。「不过,我想这应该不址个好办法,因为他再也不会给我机会靠近他了。」光是察觉到他的心意,慎岛贞睦就开始避著他,现下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只差没请调到其它领地吧!


「他没拒绝你,不是吗」水莲低下头,两旁的发丝顺势滑下,扫过平见正弘的脸颊。


「虽然没有拒绝,但也没同意,我讨厌模棱两可的答案。」平见正弘抬起脸瞧著水莲,他探出手抚上水莲的长发,唇角勾起微笑。「我在梦里幻想过这个样子,不过我想,这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你性子太急了,正弘。」水莲笑了笑,「你用了十来年才发现自己爱上贞睦,却要他立刻喜欢上你,这不太公平吧」


平见正弘有些惭愧地搔了搔头发,苦笑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说好好跟他谈谈,我想你之前只是和他吵开了吧!」依平见正弘的个性,水莲不难想象当时的状况。「不过……」水莲欲言又止。


「不过」平见正弘瞧著水莲。「有话就说吧,别连这点也跟贞睦一样。」


「我现在不就叫『贞睦』吗?」水莲笑了起来。


「你在取笑我……」平见正弘扯了下水莲的长发,追问道:「你刚才到底在不过什么?」


「啊!」被平见正弘这么一扯,水莲叫了出来。「这就是那个不过……」


「什么?」绕了一圈,平见正弘还是有听没有懂。


「你是要贞睦爱你,还是要他配合你。」水莲将发往后拨,「若是你真的爱他,也希望他对你有同样的心情,那你多少得体谅他一点,考虑一下他的习惯、喜好和性情吧。」


「这个……」被水莲一问,平见正弘有点愣住了。「我倒是没想过那么多……」


仔细想想,他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点。


「这么听起来,我好像是个任性的家伙啊!」平见正弘吐出一口长叹,只不过这回他叹的是自己。「如果我改改个性,成功的可能性会不会提高一点?」


「若我和那个贞睦真的如此相像,我想可能性不只是提高一点点。」至少水莲就挺喜欢平见正弘的,虽然还不到男女之情。


「真的!」平见正弘欣喜地翻身跳了起来。「太好了,那么我还是有希望啰。」


「唉,水莲,我真想叫你当我的师傅,不是教我、而是管管我的个性。」平见正弘盘腿坐在水莲对面,他张著眸望向水莲,一脸认真。


慎岛贞睦和老师们虽然也会管他、教他,但是感觉却差很多,那种古板的态度总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违逆他们的期待,可是水莲却不会。


「我想,这件事就不用劳动这位……水莲吧。」慎岛贞睦的声音突然插进两人的谈话中。


一看见慎岛贞睦,水莲识趣的行了礼退出房间。


****


既然正主儿来寻人了,那他这个冒牌货也没必要久留。


「少主带你出来的费用,我已经差人送到店里去了,这里有一万两,是另外赏给你的。」在水莲踏出房门前,慎岛贞睦出声叫住水莲,让仆役送上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给他。


仆役稍稍打开木盒,里头除了一万两金子以外,还有张泛黄的纸……那是水莲的卖身契。


水莲瞪大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吐了口气。「谢大人赏赐。」


他神情轻松的接过木盒跟著仆役离开,临走前还回过头抛给平见正弘一个微笑。


「啊……水莲!」平见正弘追到门边,看见水莲对他笑了笑便离去,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


他鲜少有个可以好好谈话的对象,水莲算是难得能与他心平气和讲上许久的人。不过……有缘的话应该还会遇到吧!


平见正弘转过身来,他瞧著慎岛贞睦,那张让他思念许久的脸庞就近在眼前,但他却不能像对待水莲一样伸手抚摸。


「请少主顾虑一下平见家的名声。」慎岛贞睦淡淡地说著,虽然没权力管教平见正弘,但语气里却带了点浓厚的教训味道。


或许是平见正弘对自己示爱的关系,让他对平见正弘的感情有些意识过度,虽然没打算当平见正弘是情人,但看水莲和平见正弘那副亲匿的样子,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又来了,每回一见面就是教训、数落,到底有完没完「你来干什么?」平见正弘转过身去,在自己的脾气好好改正前,他觉得还是跟慎岛贞睦保持距离比较好。


「大人命我跟著少主,我大概得当您的老师一阵子。」在看到平见正弘与水莲窝在一块的样子后,慎岛贞睦对于这道命令略有不满。


早知平见正弘在得不到他之后会另外找男人,那他又何须担心?


「不会是因为我去找水莲,父亲怕我败坏平见家的名声,才要你管著我吧!」无论怎么想,平见正弘都觉得好运不会自动从天上掉下来。平见正弘倏地转身,他瞪著慎岛贞睦的脸,讶道:「父亲要你跟著我。」


「大人希望我能教教少主,让少主有上河亲王继承人的样子。至于少主找男娼一事,大人没说什么。」


当平见千正从监视人口中得知平见正弘带了水莲到别馆,还将水莲唤作贞睦时,只是坐在大厅里狂笑。


在命人查过水莲的底细后,便说了——


让这个「贞睦」留在娼馆里实在太糟蹋了,给他点钱做生意吧。


「家里那堆老师还不够多吗?」平见正弘冷淡地应道。「父亲大人身边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吧!」


水莲要他改改个性,平见正弘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脾气这回事不是说改就可以改的,所以在改正之前,也许他应该先学学怎么独立,才不至于老被当个孩子看待。


「若是您不愿意,贞睦这就回去禀告大人,少主不愿以我为师。」慎岛贞睦微微鞠躬。


若不是平见千正下令,慎岛贞睦也不想给自己揽麻烦,所以平见正弘此言倒是称了他的意。


「你明知道不是那个问题!」平见正弘有丝恼怒。


父亲到底在想什么啊!要他成天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又表白示爱不得,那岂不是比见不到面还痛苦存心整人啊!


「少主,我只是听令行事。」慎岛贞睦对平见正弘动不动就爆发的脾气有些没辙。「您既不想以我为师,为何又不让我回去复命。」


「满嘴命令。」平见正弘的眉越蹙越紧。「没有父亲的命令你就不会做事了吗?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巴不得成天窝在你身边,却又告诉我你要回去请辞,这不是摆明了整我。」平见正弘说罢,没等慎岛贞睦回答便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总之他现在就是不想跟慎岛贞睦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少主,请别让我为难。」慎岛贞睦早平见正弘一步赶到他面前跪下请求。「我知道少主你的心意,因为不想敷衍少主才接下大人之命,在这段时间内随侍少主……」要说整人,慎岛贞睦才有被这对父子耍著玩的感觉。


平见千正明知道他打算一辈子独身,还要他试著接受平见正弘的感情,这根本就是两相矛盾。


至于平见正弘,前一刻才刚刚对他示爱,下一刻却又马上找了个男人来替代他,一想到这些说不上琐碎还是重要的事情,慎岛贞睦真有股深沉的无力感。


果然是父子,他们俩的个性还真是如出一辙。


「别跪在我面前!」平见正弘转过身去。「我不想当你的主子,我想当你的情人。」


「我知道我若是离开会给你带来困扰,所以我要回去了,免得你动不动就想切腹。」对平见正弘来说,那无疑是个可怕的要胁。


「少主。」慎岛贞睦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就回府,所以张大眼睛愣了。


平见正弘没能见著慎岛贞睦难得露出的惊愕表情,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绕过房间,越过庭院往大门走去。


他对不起水莲的劝告。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死脾气应该要改一改,但慎岛贞睦老是惹火他,这点他也无法控制啊!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大概就是暂时别面对慎岛贞睦,保持冷静吧!


「备车!」慎岛贞睦起身唤来仆役。「通知大人,少主马上回府。」处理与感情无关的事时,慎岛贞睦的反应其实挺快的。


****


「少主,已经入秋了,晚上天冷,披著吧。」慎岛贞睦取了外袍替平见正弘披上。


平见正弘回头瞄了慎岛贞睦一眼,他板起面孔,视线直直地定在慎岛贞睦的脸上。


「贞睦,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是,请少主吩咐。」对现在的慎岛贞睦来说,只要不是命令他立刻喜欢上平见正弘,其它任何事情他都会照办。


平见正弘瞧著,突然伸出手揪起他的衣领,然后凑上唇,狠狠地吻住柔软的唇瓣,然后才放松了力道,让自己与他分开。


「贞睦,我不会死心的,你要记得这件事。」


「我知道……」慎岛贞睦松了一口气笑道,对平见正弘的吻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正他原本就是为了侍寝才被送给上河亲王,只不过他运气好,平见千正注意到他的才华,没让他当个陪主人玩乐的侍僮,光是这一点就够他感恩了,所以被平见正弘抢了一个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平见正弘瞧著慎岛贞睦的笑脸,只觉得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开始波动起来。


「回去吧。」他匆匆跳上马车,乖乖地窝著没动,也没再说一句话。


****


「少主,我让人点了熏香,晚上应该能好睡一点。」当晚,慎岛贞睦没随侍在平见千正身旁,而是跟在平见正弘身旁。


「这是初香,今年刚采收的新茶。」慎岛贞睦让侍女端上热茶。


其实这就是平见正弘先前问的,到底平见千正身边有什么事好忙小至端茶倒水,大到上阵杀敌,随身侍从做的就是这些事,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寸步不离主子,守护主人的性命。


平见正弘无言地瞧著慎岛贞睦的动作,等到侍女退下后,他才转向慎岛贞睦问道:「你平常跟著父亲就是做这些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差不多。」慎岛贞睦起身替平见正弘拉起对著庭院的竹帘,「弄清楚主子的习惯,知道主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在主子开口前把事情处理好,当然也包括些政务……」


平见正弘应了一声,「跟著我是没事情好忙,应该不会有责任让你担吧!」就算有事,他也不希望慎岛贞睦替他扛下来。


「还是有的。」慎岛贞睦笑了笑。「跟著少主虽不用处理政事,但得保护少主的安危,这点与跟在大人身边是一样的。贞睦的命和主子是连在一起的,只不过我可以死,主子却不能死。」这就是侍从的职责、最主要的工作。「我会挡下每一把砍向主人的刀子。」


「我不要你来挡。」平见正弘蹙了下眉心。「我练弓,是因为要替你射掉来袭的敌人;我练刀,是为了挡下每一把指向你的利刃,练骑术,为的是追上你、跟你并驾齐驱;学知识,图的是让你重视我、知道我不是个差劲的主子!」


这些是他十多年来寻不到目标的心情,如今总算厘清了。


「您会是个好主子。」慎岛贞睦看了看平见正弘。「家臣就是家臣,这一点不会变的。」慎岛贞睦没打算跨越这条鸿沟,虽然之前不知道平见正弘如此努力是为了自己,但他欣赏平见正弘的才华,也愿意对之效忠,但成为让他保护的情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以后你就知道了。」平见正弘扬起一抹意味深远的诡笑。


水莲说得对,冷静下来与贞睦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让他放松警戒心后,想要趁虚而入应该不是难事。


「很晚了,你回房休息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忙了。」平见正弘可不希望慎岛贞睦累坏了,尤其瞧他那副样子,在父亲身边工作时八成从来没好好休息过。


「贞睦现在是少主的侍从。」关上纸门,慎岛贞睦在平见正弘身边坐下。「少主先睡吧,我等会儿就回房去。」


「我睡了以后,你八成会守在门口。」平见正弘摇摇头,拒绝这个提议。「你回房休息,我不希望看到你累垮,反正我不会再做半夜溜出去这样的事情。」


慎岛贞睦看平见正弘一脸认真,选择相信他。「既然如此,贞睦告退了。」


****


这天一早,来唤平见正弘起床的人换成慎岛贞睦……


平见正弘睁开眼睛就看到慎岛贞睦跪在一旁,他的床边放了盆热水跟洗脸的布巾,水里还飘出淡淡的香味。


「若是少主不喜欢这个味道,我马上让人换过。」慎岛贞睦平时只跟著平见千正,对平见正弘的喜好并不清楚。


「我说贞睦……你不用把我的喜好都记得,因为我根本没有特别偏爱什么,顶多记著我不爱吃药膳就好了。」从小到大平见正弘的眼里就只有慎岛贞睦一个人,所以他才会什么都不在意,因为他早已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慎岛贞睦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


「你平时没跟著父亲的时间都在做什么?」平见正弘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除了学习的时间之外,他自由得很,所以对于慎岛贞睦的工作相当好奇,但是仔细观察下来,他发现慎岛贞睦与其说是侍从或家臣,不如说是父亲的贴身护卫。


「整理探子回报的消息、指派监视的眼线、应付大人不想见的访客……」其实慎岛贞睦没什么空下来的时间。


「还真忙。」平见正弘瞪大了眼。「父亲没有派人帮你吗?」这么多工作,父亲是想累死人啊!


「能相信的人不多……」慎岛贞睦叹了一声。


「那为什么不找我帮忙,总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吧!」平见正弘心里泛起淡淡的疼惜。


「就算我还年轻、经验不够,但是可以训练啊!难不成父亲要我当个没用的领主吗?」这点是平见正弘最不满的。


「少主……」慎岛贞睦皱起眉头,一副想说什么却不好开口的模样。


「有什么问题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平见正弘唯一不满的就是慎岛贞睦说话拖泥带水,不管什么都只讲一半。


「请少主恕罪。」慎岛贞睦跪了下来。「上河亲王之名,平见千正大人原本打算让贞睦继承……」


「啊,怪不得。」平见正弘对这件事的反应倒是不大,因为他总觉得父亲疼惜和教导慎岛贞睦,远比教他这个儿子来得认真。


「真是辛苦你了。」平见正弘叹道:「我那个父亲的任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会这么讲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他应该是觉得你比我更适任才这样决定的吧。」


自己能不能继承家业,其实平见正弘并不在意,因为他从小就只注意慎岛贞睦,他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慎岛贞睦,而不是为了继承家业。


「如果你当亲王,那我就有机会当家臣,到时候我就可以实现用自己的双手来保护你的心愿了吧!」


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样,也许他还会轻松一点。


「少主……」慎岛贞睦的眉心不禁纠结起来。


就是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让他永远无法抓住平见正弘的脚步,但是也因为这个少主的行为无法预测,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盯著平见正弘,所以才会让平见正弘和自己过度亲近,进而衍生出感情来吧……


甚至,就连他自己,或许也有著类似的状况,相处多年下来,他早已习惯身边有个需要他照料一切的小主子,他可以大方承认自己关心平见正弘、在意平见正弘,只是感情还不到平见正弘那般浓厚罢了。


「怎么?」平见正弘看著慎岛贞睦那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我说错什么吗?」他伸出手想抚平慎岛贞睦紧皱的眉心。「你别皱眉啊,我看了会难过。」


慎岛贞睦没有退开,就让平见正弘轻轻抚著他的前额。


「我无法理解少主在想些什么。」慎岛贞睦咬著下唇,说出他对平见正弘的看法。


「这有什么好皱眉的。」平见正弘不懂,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常,能够交心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要说他们能够互相理解,那才是奇闻。


「总之我喜欢你,记著这个就好。」


对平见正弘的乐天,慎岛贞睦忍不住长叹。


「不要想那么多了。」平见正弘看他似乎还是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索性站起身,拉著慎岛贞睦往庭院走去。「反正父亲放了你假,你就跟著我休息吧!」


「原来休假还挺难熬的。」慎岛贞睦喃喃说道,「什么事都没得做的日子,我过不惯……」


「我开始觉得父亲在虐待你。」平见正弘不以为然地摇头。「休息是每个人都不可缺少的事,像你这样成天工作,总有一天会累垮。」怪不得他从没见过慎岛贞睦轻松下来的样子,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忙碌,甚至连空闲时间都没有。


「没这回事,是贞睦自己认大人当主子,能为大人做事,我觉得很荣幸。」这就是慎岛贞睦与平见正弘想法上的差异。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你该休息了。」平见正弘硬是拉著慎岛贞睦往外走去。


「少主,我已经让人把早膳送过来了,您先用早膳再出门吧。」看平见正弘没吃饭就要外出,慎岛贞睦赶忙将平见正弘拉住。


「那你就跟我一起吃吧。」平见正弘停下脚步,又不上了一句。「一个人吃无聊透顶,我不管你是想拿主仆身分还是不可逾矩的理由来反驳都好,总之你陪我一起吃。」习惯了慎岛贞睦的个性后,平见正弘也渐渐找到与他应对的方法。


也许久而久之,他与慎岛贞睦可以找得到和乎相处的平衡点。


「我知道少主会这样要求,所以我让侍女送了两人份的餐点到房里。」慎岛贞睦将平见正弘请到偏厅,厅内果然放著两人份的早膳。


「我没让人备酒,一早喝酒对少主不好。」慎岛贞睦看了看矮桌上的餐点。「不知道合不合少王口味!」平时平见正弘的餐点都由其它人负责,慎岛贞睦从没去注意过,今天突然和平见正弘一块儿用餐,才想起这个问题。


慎岛贞睦说完没等平见正弘回答,便先起筷将几样菜送到嘴里。


「我想是没问题。」他转向平见正弘,「请少主用早膳。」


为了防人下毒,慎岛贞睦总是跟主子吃一样的菜色。


「你拿自己试毒!」平见正弘指著慎岛贞睦嚷道。「谁准你试毒了,万一有人下毒怎么办?」


「若是有人下毒,有慎岛贞睦先做确认,少主不会有事的,请放心。」试毒对慎岛贞睦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平见千正的餐点也都先经过他确认,才送到平见千正面前的。


「就是因为你先确认才有问题!」平见正弘板起面孔训道:「以后不许你试毒,万一你中了毒,那不就糟了吗?」


「少主担心我啊!」慎岛贞睦低下头微微笑了笑。「我也担心少主的安危,我不是说过愿为少主舍命吗?」


生命是人最珍贵的宝物,所以愿意为其它人舍弃宝贵的性命,对慎岛贞睦来说是最深刻的感情表现。


他对平见正弘的感情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深,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只是每个人的表现方式不太相同,不过……若说他对平见正弘的情感也是「喜欢」的话,那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前阵子他避平见正弘到底在避些什么说不定平见正弘早已得到想要的——也就是他尘封多年的心。


「我喜欢你,所以才担心你,这有什么不对。」平见正弘看著慎岛贞睦的笑脸,刚才的坏心情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些。「而且,我不也说过吗我不要你来保护我,我希望由我来保护你,所以你不要随随便便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慎岛贞睦沉默了一会儿。「我接受少主的心意。」


「什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回答,让平见正弘微愣。


「贞睦接受少主喜欢我的心意。」慎岛贞睦重复了一次。


平见正弘觉得自己一定是起了幻听。


「你……」平见正弘忍不住伸出手去,毫不客气地往慎岛贞睦的脸颊上摸去。


温温的触感……「贞、贞睦,你、你——」慎岛贞睦接受他的心意那、那这个意思是说……


「你是指,我可以追求你,还是你、你也……」


「虽然我还无法确定自己对少主的感觉,但我不会再逃避少主。」慎岛贞睦闭上眼睛,感受平见正弘手掌传来的温度。


瞧见慎岛贞睦难得露出的温驯表情,叫平见正弘很难不心动。


「那……」平见正弘稍稍把身子往前倾了点,「如果我想吻你……」


慎岛贞睦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平见正弘,先一步将自己的唇凑了上来。


这一吻触动平见正弘的心,他再也克制不住地紧紧抱住慎岛贞睦,顺势将他往后推倒在地板上。


四片唇瓣交迭的感觉温暖又炽热,让平见正弘无法停止品尝慎岛贞睦的举动。


「贞……贞睦……」平见正弘喘著气,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一触即发的欲望压抑下来。「你不会是耍著我玩的吧。」


「我不拿这种事情玩。」慎岛贞睦推开平见正弘坐了起来。


「我想也是……」平见正弘半躺在地上,「早知道刚才就不提醒你了。」直接把他吃了就好。


「若是要我……少主可以随时吩咐,不过这与喜不喜欢少主无关。」慎岛贞睦伸手抚过平见正弘的额头。


「那就算了,等你哪天喜欢上我再说吧。」平见正弘虽然有些沮丧,不过想想这也算是进步,总比两个人成天吵架好。


他握住慎岛贞睦的手,放在自个儿的脸上磨蹭著,「不过,我真喜欢你的手,光是这样碰著就感觉好舒服。」只是……这样的反应到底是因为这只手是慎岛贞睦的,或是他单纯喜欢这样的感觉。


想想,应该是前者吧,至少他找过的女性娼妓都没能让他有这种感觉。


「少主……」慎岛贞睦用双手捧住平见正弘的双颊。


「这样会让我想吻你啊!」平见正弘淡笑,「我不是说过不要勾引我吗?」他知道慎岛贞睦会努力配合他,但是他不想强迫慎岛贞睦做不喜欢的事,不然他岂不是跟水莲的店主人一样了吗?


「我接受少主的心意,但是……」慎岛贞睦没打算勾引平见正弘,他的举动不过是希望平见正弘能认真听他说话。


「但是?」平见正弘已经越来越习惯贞睦的说话方式了。


「请少主不要强迫贞睦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我是平见家的家臣,主子的命请让贞睦守护。」这一点,慎岛贞睦绝不妥协。


「你还真是顽固。」平见正弘叹著气。「贞睦,我知道你忠心于父亲,但是我也有我的目标……」


就像慎岛贞睦的坚持一样,平见正弘也一直朝著自己的目标在前进,他努力至今,为的就是追上慎岛贞睦,只不过现在除了追上慎岛贞睦,他还多了个愿望——


让慎岛贞睦爱上自己、接受自己,那是他日后需要努力的方向。


「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危,但是贞睦,我希望你也能保护自己,毕竟,不管对父亲还是对我来说,你都是无可取代的人……」


那是他的真心话,不以情人或单恋者的立场,而是以一个平见家主子的身分在告诫慎岛贞睦。


这,也是平见正弘有生以来头一次,以这样的口吻、对慎岛贞睦做出要求……





第六章
「少主,初雪都快下了,您要出门还是披件外衣吧。」慎岛贞睦跟了平见正弘三个月,对平见正弘的毛躁个性依然无法习惯,对他的注意和关心倒是与日俱增。


「天气又不冷,等下雪了我再加吧。」平见正弘已经适应慎岛贞睦的啰唆,所以渐渐地不以为意,反正若把这些唠叨想成是慎岛贞睦的关心就不会感到烦躁。


「倒是你,身子说不定比我还要差,我看该加衣服的人是你。」平见正弘瞥了慎岛贞睦一眼,一把将慎岛贞睦手里的外衣抢了过来,然后披到慎岛贞睦的肩上。


「少主……」慎岛贞睦无奈的摇摇头,接著像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一抹诡笑。


慎岛贞睦伸手攀住平见正弘的肩,「若是少主乖乖披上外衣,带著便衣的侍卫出门,我就带少主去个地方。」


「你越来越会算计人了。」平见正弘瞪视慎岛贞睦,总觉得他有什么阴谋,但是……


「好吧。」他压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所以只能妥协。


「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个性,只是少主没发现而已……」慎岛贞睦把脸凑近平见正弘。「怎么知道真面目后,对我没兴趣了。」他半眯著眼睛,对著平见正弘厉道。


慎岛贞睦原本就长得漂亮,甚至可说是艳丽,这样的神情更替他添了几分妩媚。


面对慎岛贞睦异样的诱惑表情,平见正弘只差没看傻眼。


「哼!想得美,你的本性只会让我想占有你。」平见正弘对近日来越发吸引人的慎岛贞睦有著更加强烈的欲望,只不过……还是老话一句,他要等慎岛贞睦接受他。


所以对于慎岛贞睦这不时散发足可逼人窒息的惑人魅力,他看在眼里,实在是比谁都难熬。


「少主还真是坚持。」慎岛贞睦勾起嘴角,露出连跟他相处十多年的平见千正都未看过的柔媚笑容。


毕竟撇开身分,平见正弘只不过是个迷恋他至深的男人,一旦认清这点,他和平见正弘相处起来也自然多了,所以才会露出平常不轻易显现的情绪和各种表情。


平见正弘这下不只是傻了眼,连心跳都差点停了。


「谁坚持了!」平见正弘一把抓过慎岛贞睦,就著他那朵笑容尚未消失之前便吻了上去。


他将舌尖试探性地伸入慎岛贞睦的唇缝之间,巴不得能够反被动为主动地挑逗慎岛贞睦,只不过……


「你也太不为所动了吧!我那么认真……」平见正弘舔舔嘴唇,在发现自己的吻勾不动慎岛贞睦的欲望时,他便早早放弃。


「少主的技巧算不错了。」慎岛贞睦笑著替平见正弘披上外衣。「可以出门了吗?」


其实慎岛贞睦不是没感觉,只不过平见正弘在他欲望即将被勾起的前一秒停手,所以平见正弘才没发现他渐趋急速的呼吸。


像这样的情况,到底该说好还是不好其实……慎岛贞睦自己也不甚确定。


「听你这么夸赞还真是让我高兴不起来。」平见正弘有些意犹未尽地瞄著慎岛贞睦的嘴唇。


不过……来日方长嘛!


「走吧,你要带我去哪?」


「一个好地方,但……说不定您已经去过了。」毕竟平见正弘没事就往外跑,河洛的每一寸土地,大概都让平见正弘踩过了吧。


慎岛贞睦牵了两匹马来,把缰绳交到平见正弘手上。


「如果跟得上我,等会儿就给少主一点甜头。」慎岛贞睦说完跨上马背,没等平见正弘就冲了出去。


「这可是你说的!」平见正弘急急地催马赶上慎岛贞睦。


他跟著慎岛贞睦骑了许久,越过他熟悉的街道,渐渐往山区而去,由于平时鲜少上山,所以附近大半是他没见过的景致,让他感到新鲜极了。


马儿越过枯树、踩平落叶,在泥地上踏下一个又一个蹄印,冷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带著几分沁凉,诉说著初雪即将来访的事实。


纵马追著慎岛贞睦来到山顶后,平见正弘将马停在树旁,然后走到慎岛贞睦身边,本想问他为何来这里,却在瞥见眼前的风景时看得出神……


由山上往下望去,可以见到亲水城的全景,整齐的街道与屋宇呈现热闹的景象,往来人群成了一个个的黑点,看不见脸孔与身材,倒像群小虫子在道路上移动。


「真有趣,我平时不来这里的,没想到这么漂亮!」平见正弘欣赏著山下的风景,笑得极为开怀。


「这是我原本的目标。」慎岛贞睦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的亲水城。


平见正弘回头望著慎岛贞睦,「你是指继承亲王的事?」


「倒不是亲王的位置,我想自己当主子……」慎岛贞睦忆起少年时的往事,忍不住皱起眉头。


只因他的母亲是平民,他的身分就不被承认。


若是一定要有权势和地位才能让别人看得起,那他会极尽所能地往上爬。


所以……他想当主子,取得自主的权力,不再受人指使或任人利用。


「可是,父亲不是想让你继承吗?」这两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同?


「服侍大人只是出人头地的途径之一,是不是继承亲王之名我无所谓,只要能脱离……」慎岛贞睦话说一半又吞了回去。


反正都是一些过去的旧事,没必要说出来影响平见正弘的心情。


「我可以理解啦,谁都不想一辈子出不了头,不过——」平见正弘可没漏听慎岛贞睦的最后一句话。「你刚才说想脱离什么?」


慎岛贞睦看了看平见正弘,心知若是他没把话说完,平见正弘想必会追问下去,这就是平见正弘的个性。


****


「三丰庆岛。」慎岛贞睦的口中吐出一个名字。


上河亲王的臣子、亲水里的判事,还有外人所不知道的——三丰庆岛就是慎岛贞睦的亲祖父。


「那个家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又不是三丰家的人。」平见正弘纳闷道。


「我是他的孙子。」慎岛贞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个秘密他鲜少对外人透露,除了三丰庆岛和他的生父、养父母之外,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平见千正了。


多年来,他对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然对个小他许多的少年吐露心事。


「什么?可是你姓慎岛,不姓三丰啊!」平见正弘一听,脑袋里更加混乱。


「我的母亲是平民,所以他不认我这个孙子,只是觉得我长大后会有点用处,才把我送往慎岛家,学剑、学礼法,还有……」慎岛贞睦沉默了一会儿,「取悦男人。」


当初他还年少,无力反抗自己的命运外,对于自己只能任由旁人摆布的残酷现实,他除了将恨意往腹里吞,毫无办法可想。


虽然曾经想过要离开三丰与慎岛家,但还是个孩子的他,离家根本无法找到工作,只能等死或被人卖到娼馆去,那与留下无异。


所以他忍了下来,除了接受他们的教导之外,更试著对一切淡漠以待,学著隐藏自己的情绪,甚至冷眼旁观世事,如此一来,他才能张起一面无形的网,减少自己内心的伤害,令自己平心静气的处事,不然成天想著要手刃三丰庆岛的他,或许早已经被这股恨意给逼疯了吧!


当然,他蛰伏了这么久,为的是有一天能够摆脱这可笑的命运,甚至是起而抗之。


而在当时,是平见千正伸手拉了他一把。


平见正弘只觉得自己的手心突然刺痛起来。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紧握著长刀的刀柄,镶嵌著图案与雕刻的起伏线条已经烙进他的掌心。


「所以你本来是到我父亲身边……当侍僮。」这就是慎岛贞睦为何会如此适应男人的原因……


想必当时父亲应该是发现他有异于侍僮的才能,所以才让慎岛贞睦升格为家臣。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慎岛贞睦敛起忧郁的神色,然后转向平见正弘。「抱歉,让少主听这些无聊的往事。」


「没这回事!」平见正弘咬著下唇,「不管你是谁的孩子、曾经有过什么想法,或者以后如何打算,你就是你,我喜欢你!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少主就是这样的人。」慎岛贞睦笑了笑。


或许正因为平见正弘这种不知该说是大而化之抑或是粗线条的个性,才让他能够坦然说出埋藏许久的心事,甚至是不知不觉的向平见正弘吐苦水吧。


他靠向平见正弘,在平见正弘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便吻上他的唇,舌头还钻入他双唇当中。


对平见正弘来说,这样的亲吻或许是种诱惑,但事实上慎岛贞睦寻求的,却只是再单纯不过的慰藉——一个能与他分摊回忆的重担,又能包容他的人。


虽然平见千正帮了他许多,却无法接受、回应他这份沉重的心情,不过……或许爱恋他许久的平见正弘会有办法安慰他!


这么做虽然对平见正弘有些不公平,但是……此刻他也只能希冀平见正弘这个依靠了。


****


平见正弘有些错愕,但随即又受到慎岛贞睦的吸引,他探出舌尖与慎岛贞睦纠缠,双手环上慎岛贞睦的颈项,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一次,慎岛贞睦伸手抱住平见正弘,手指顺著平见正弘的背脊往下滑。


「贞睦……」平见正弘试探性地让手掌滑下慎岛贞睦的颈子,沿著他的背部逐渐往下挪动。


「这时候还叫您少主的话,似乎有些扫兴。」慎岛贞睦没推开平见正弘,放任平见正弘的手掌抚过他的身子,「正弘……」


「贞睦!」平见正弘欣喜若狂地搂紧慎岛贞睦纤瘦的躯体,嘴唇顺势吻上他的颈项,让舌尖沿著白晰的肌肤滑过。


他朝思暮想许久的贞睦!


慎岛贞睦拉开平见正弘的腰带,稍稍拉下他的长裤,握住平见正弘挺立的欲望。


「慎岛贞睦!」平见正弘感觉到慎岛贞睦掌心的热度,欲望跟著不自觉地膨胀,他握紧了慎岛贞睦与自己同样火烫的欲望中心,唇边逸出浅声喘息。


他尽己所能的宠爱、倾尽所有的膜拜,在慎岛贞睦的躯体上烙下属于他的烙印、加上名为爱情的封印,为的不是吞噬他的一切,而是他未曾替任何人开启的真心……


「真是……」慎岛贞睦微微喘息,靠在树干上皱起眉头。


「真是什么?」平见正弘拉了拉微敞的外衣,又顺道替慎岛贞睦把衣服披上。


「每次都弄得这样头昏脑胀的。」慎岛贞睦用手压著额头说道。


他并不排斥与人交欢,毕竟他是个成年男人,就算平时对性欲的需求不高,却多少会有些本能的需求,但是……


为什么每回欢爱后,脑袋总是会神智不清、发疼胀痛呢?


这样他根本无法立刻回去工作,实在是有些困扰。


「每次是什么意思?」平见正弘跟著皱眉,「你是说,那老头叫来的人也这么对你。」该死,一想到这事就让他火大。


「反正是过去的事了。」慎岛贞睦笑著拍了拍平见正弘的肩膀,「别介意这种事情,不然保证多到让您气死。」


「很难不介意!」平见正弘咬咬牙,一脸不屑。「靠这种伎俩贪图升官的家伙,一想到就讨厌!」他直来直往惯了,虽然自己是亲王之子,但是他对于逢迎谄媚的事情向来厌恶,再加上三丰庆岛危害到的人又是他视若珍宝的人儿。


「怪不得父亲派给他个虚职,不让他有实权,原来是这个原因。」


「大人身边才有贞睦容身之处,所以我会守著大人。」慎岛贞睦看了远方的亲水城一眼。


「我身边也有啊!别忘了你也得守在我身边。」平见三弘说著,顿了下又补上一句,「当然我也会信守承诺守著你。」


慎岛贞睦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随即进出狂笑,而且还蹲下身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说句实话,虽然慎岛贞睦没打算成家立业,或是与其它人谈情说爱,可是平见正弘追求他这件事著实让他吓了一大跳,但不能否认,让别人重视、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倒真的不错,所以他也慢慢动摇了,只是……


平见正弘的直言总是过分单纯,每每令他错愕不已。


「你在笑什么啊!」平见正弘以为慎岛贞睦嘲笑自己天真,忍不住涨红脸低叫起来,「别笑,我可是认真的!」


「是贞睦失礼了。」慎岛贞睦抬起头来看著平见正弘,嘴角仍挂著笑意。


他看了平见正弘十几年,一直当这个少主是个脾气毛躁的小鬼,今天却觉得平见正弘可爱。


平时鲜少有事情能让慎岛贞睦如此失态,他自认什么事都能冷静处理,但不知道为什么,跟著平见正弘这几天让他脱离平时的步调,明明很普通的事,却让他笑出泪来。


「算了,总比你成天把命令和父亲大人挂在嘴边好。」平见正弘做了个深呼吸,吐出一口长叹。


「话说回来,我讲的话有那么好笑吗?瞧你笑得前俯后仰的。」平见正弘瞥了慎岛贞睦一眼,纳闷道:「平常你老是一本正经的,我还当你不会笑。」


自从慎岛贞睦跟在他身边后,他发现慎岛贞睦笑的次数多了,不知道是因为他这个少主老做些令人发笑的举动,还是慎岛贞睦的性情变了。


「我现在不就笑了。」慎岛贞睦拉著平见正弘一块儿坐下。


「我指的是常——笑——」平见正弘特意扯长了尾音,还顺手把慎岛贞睦往自己怀里拉,将外袍半覆到慎岛贞睦身上,好替他挡去部分寒气。


虽然慎岛贞睦与他一般高,但大概是因为脸蛋长得绝艳,加上身材纤瘦,所以才会让他感觉慎岛贞睦小自己一圈。


****


「少主和大人挺像的。」慎岛贞睦也没闪躲,就让平见正弘搂著他。


「像,哪里像?」平见正弘不觉得自己与父亲有什么相像的地方,「你是指我们都爱上男人这回事。」


「当然这点也颇像的。」慎岛贞睦又笑了起来,「以前大人也叫我常笑,或许我真的很严肃吧。」


「你是挺严肃的,跟你的认真程度有得比。」平见正弘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应道。「或许是因为你想走出自己的路、想有自己的生活,不想永远活在阴影之下,所以才会这么拼命,但是你现在有我、有父亲的认可,我觉得你该休息一下,替自己好好打算。」


「打算什么,结婚生子还是加官晋爵两样我都没兴趣。」慎岛贞睦不以为然。


誓死效忠平见千正、尽心辅佐少主,这就是他的打算,若不是平见正弘突如其来的告白乱了他的步调,想必这些将会是他的终生职志。


「当然不是那些,我指的是跟著我一辈子,接受我的心意,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平见正弘将手探入慎岛贞睦的腰际,一边汲取著慎岛贞睦身上的温热,一边若有似无地摸索著。


「我会跟大人一辈子,也会跟少主一辈子。」慎岛贞睦是平见家的臣子,跟著主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若论个人感情……


「我接受少主的心意,但现在还无法爱少主。」


「你肯接受我,我已经很欣慰了。」平见正弘往他的耳根子吻了下,笑道:「爱情这回事只能慢慢来,强求不得,过去是我太强迫你、太过一厢情愿,却没能顾及你的感觉,所以你不用在乎我,只要依照你自己的步调慢慢来就好,毕竟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并不想改变你什么。」


这些是水莲曾经告诉过他的话,虽然他之前无法完全接受或了解,但是在与慎岛贞睦互相理解、相处之后,他终于能够明白水莲讲这些话的道理何在。


这算是他的成长吗?


所以就如同水莲所言,慎岛贞睦开始试著接受他了……


慎岛贞睦看著平见正弘笑了起来,「少主,您变体贴了。」


「是吗?」平见正弘被慎岛贞睦夸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干笑了几声,「其实,这是水莲临走前告诉我的话,他说我跟你不是完全没机会,只是要改改我的脾气跟个性。」


「水莲啊,他跟我有这么像吗?听说少主叫他贞睦……」就慎岛贞睦对水莲的匆匆一瞥,他和自己根本不像。


「想法跟感觉有些类似吧,其实你们长得并不像。」平见正弘有些难为情地拉了拉衣服,试图把慎岛贞睦抱得更紧些。


「我会去找他,是想确定自己到底是喜欢上男人还是喜欢你。」他仰望著天空,视线转了一圈,又低头回到慎岛贞睦身上。「结果我发现,我非你不可。」


对平见正弘的深情告白,慎岛贞睦只是笑著摇了摇头。


他曾经向父亲三丰唯志寻求过亲情,但因为三丰庆岛从中阻挠,让他甚至连喊三丰唯志一声父亲都不行。


至于平见千正,他不否认自己对平见千正的感情带著一点淡淡的爱恋,但平见千正心有所属,不可能回应他的感情。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填补他心灵深处的空虚,满足了他的企求,却没想到对象竟然是年纪小他许多的少年,而且还是他将来要侍奉的主子,这点著实让他有些无法接受,甚至感到啼笑皆非。


他没打算当个让平见正弘保护照顾的小情人,再怎么说,主子的命都该由他守护,这是他身为平见家臣的职责,也是身为男人的自尊。


他站起身子,脱下袍子甩了甩再重新穿回身上,打算在天黑以前赶回亲王府。


「等等!」平见正弘在慎岛贞睦脱下袍子的瞬间,他一把将那衣袍从肩上拉开来。


「这个伤是……」平见正弘不舍的问,他刚刚在与慎岛贞睦欢爱时就看到这道伤痕烙印在慎岛贞睦的左肩上。


从愈合的痕迹看来,这道伤的时间应该已经很久了。


「小时候练剑时伤到的。」慎岛贞睦淡漠地回答。


当时三丰庆岛因为他的剑术始终无法进步而动怒,为此甚至取来真刀,亲自指导他剑术,所以他的身上才会留下这道疤痕。


「练剑伤到。」平见正弘露出质疑的眼神,天底下有哪个笨蛋会用真刀练习啊!「是谁伤到你的这伤可不浅。」


「亲水判事。」慎岛贞睦虽然不太想说,但平见正弘在得到满意的答案前,必定会一再追问。


亲水判事又是三丰庆岛!就是他派人数慎岛贞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伤了慎岛贞睦。


「那个死老头!」平见正弘气得口不择言了,「他不要你,我可是把你当宝,该死的!」


「不是叫少主别介意这些事情了吗?」慎岛贞睦叹了一口气。


「我也说过很难不介意啊!」平见正弘低吼了一句。


虽然他真的很想不管那个臭老头,但是一想起慎岛贞睦受到的伤,他就没办法立刻平静下来。


「那就别问了。」慎岛贞睦眉头一皱,方才的温和笑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让人难以亲近的冷漠。


看平见正弘怒气冲冲的模样,慎岛贞睦也跟著动了肝火。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些往事沈封在记忆深处,若不是平见正弘问起,他也不想提。


不过人一旦陷入回忆的漩涡,就很难在一时半刻之内爬出来,所以慎岛贞睦也忍不住跟著生起怒气,此时的他不是亲王身边冷静能干的随身侍从,只是个想从三丰庆岛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的孩子;一个内心充满愤怒,对三丰庆岛抱著满腔憎恨的少年。


「好吧!」平见正弘闭眼再张眼,努力把脾气吞回腹内,他也不想惹得慎岛贞睦不愉快,加上这些毕竟是陈年往事,他再生气都于事无补。


「你的身体还好吧,可以骑马吗?」平见正弘若有所指地瞥了慎岛贞睦的下半身一眼。


「习惯了。」慎岛贞睦冷冷的说著。


「你在生我气?」平见正弘叹了口气。


他是有些不对,明知道慎岛贞睦不喜欢提往事还拼命追问。


但是他没办法不去想啊!毕竟他爱慎岛贞睦爱了十来年,却迟钝到现在才发现,所以他想一口气追回之前未能与慎岛贞睦相处的时光,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慎岛贞睦微微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在抚平情绪、交自己从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拉回来后,才开口轻声道歉。


「贞睦逾矩了,请少主原谅。」


不管谁对谁错,怎么说都没有叫主子忍耐家臣脾气的道理,慎岛贞睦对自己一时恼怒把气发在平见正弘身上相当自责。


「你没错,是我不对,我不会再问了。」一直去挖旧伤口其实没什么意义。


平见正弘伸出双臂,轻轻地搂住慎岛贞睦,柔声低语道:「我不知道你受伤的时候有没有人照顾你、安慰你,不过……就算是一点补偿吧!虽然我迟到了,但总比没来得及爱你好。」


「少主……」慎岛贞睦的态度缓和下来。面对一个年纪小他许多的孩子的安慰,慎岛贞睦只觉得哭笑不得,不过看平见正弘努力的样子,他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抱歉。」没来由的,慎岛贞睦突然道起歉来。


「为什么?惹你生气的人是我呀?」平见正弘松开双臂,他将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好让自己能够看得见慎岛贞睦的脸孔。


他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疑惑道:「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主子,所以才跟我道歉?」


「不是。」慎岛贞睦说完把头靠到平见正弘肩上,「暂时借我一下……」


这才是慎岛贞睦道歉的主因,虽然他明知不该把自己的私人烦恼加在主子身上,但毕竟从来没有人像平见正弘这样毫不保留的宠他、爱他,因而也让他不自觉的想要依赖。


「不用借了,以后这个就是你专用的!」平见正弘再度搂紧慎岛贞睦,说出的话不像安慰,倒像是允诺。


「好累……」慎岛贞睦喃喃说道。


他背著这些旧伤十年来,学著任何事都淡漠以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冷漠、够坚强了,但直到方才他才发现,其实他无时无刻都记著这些往事,甚至被这堆加快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果然累了。」平见正弘拍拍慎岛贞睦的肩和背,哄孩子似地应道:「那就靠著我休息吧,看你要休息多久都没问题。」


「也许是该打算……」慎岛贞睦把脸埋在平见正弘的肩膀轻叹。


「打算什么?」平见正弘被慎岛贞睦没头没尾的话给弄得有些迷糊。


「替自己打算……过去的事该放下了。」慎岛贞睦淡淡说著。


这一瞬间,慎岛贞睦突然有种想坦然接受平见正弘的心情,因为如果是正弘的话,说不定真能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吧!


「放下吧!没事背著一堆回忆干什么?还不如把脑子空下来,多装点我跟你的记忆。」平见正弘咬咬他的耳垂,朝他耳边呵了口气,笑道:「我想你八成不知道什么叫作玩乐,过些日子我带你出趟远门吧。」


在经历多次冲突后,平见正弘发现,与其用强硬的语气跟慎岛贞睦辩驳,不如改采迂回的方式,因为贞睦吃软不吃硬。


不过看著慎岛贞睦的态度逐渐软化,最高兴的还是平见正弘,甚至让他忍不住要做起慎岛贞睦亲口说爱他的白日梦来……


只是慎岛贞睦根本没把平见正弘后半断的话给听进去,他静静的在平见正弘肩上靠了好一会儿,突然两脚一软,整个人自平见正弘的怀抱里滑落。


「贞睦!」平见正弘吓了一跳,他赶忙将慎岛贞睦抱住,这才发现怀中人儿不知在何时已经昏厥。


「真是的,不舒服就要说啊!你为什么这么顽固?」平见正弘一边喃喃自语地抱怨,一边紧张地将慎岛贞睦打横抱起。


幸亏慎岛贞睦刚才已经穿好衣服,所以平见正弘只消将他抱上马便能离开山顶。


他牵过慎岛贞睦的马,让两匹马的缰绳缠在一块儿,然后把慎岛贞睦抱上马背、自己也跟著跳了上去。


平见正弘抱紧慎岛贞睦,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下疾驰而去……




第七章
平见千正坐在慎岛贞睦的房间里,看大夫替慎岛贞睦把脉,他瞪著平见正弘冷冷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让慎岛贞睦跟著平见正弘,没想到会变成这种情况。


「这个……」平见正弘瞟了大夫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当著大夫的面谈论这件事。


但是看看父亲严厉的表情,平见正弘知道如果他不给父亲一个完整的交代,父亲是不会原谅他的,说不定还会把慎岛贞睦给调回身边去。毕竟,慎岛贞睦是平见家重要的臣子。


「我在山上抱了贞睦。」平见正弘低声应道:「我想他应该是吹了风所以染上风寒吧。」虽然他可以承认接受自己爱上男人这回事,但可没大方到对这种私密的事侃侃而谈。


「现在是初冬。」平见千正像在提醒平见正弘似地说著。


「是我疏忽。」这点平见正弘没打算否认,他一时失控忘了周遭环境,是他不对。


「也许我不该让贞睦跟著你。」平见千正看了看因为高烧而脸颊发红的慎岛贞睦。


「让贞睦跟著你更糟,他已经想让自己轻松下来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平见正弘不以为然地摇头,「如果让他回去跟著你,那他又没得放松,总有一天会累垮。」


平见千正挑了一下眉,「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跟他吵了一架。」平见正弘双手抱胸,以胜利者的姿态应道:「然后他说他应该丢掉过去的包袱,所以我就告诉他,没用的回忆丢掉就好。」说著,他的声调突然一沉,「结果他当场昏过去……」


平见正弘越说,越觉得自己蠢。


贞睦那么难过,甚至都发烧了,而他却只顾著跟他示爱、发脾气……


「你知道贞睦过去的事?」平见千正虽然希望慎岛贞睦能受正弘影响,改改他那过于固执的个性,却没想到他的变化还真大,竟然会对正弘这个小鬼推心置腹,将他藏在心里的事告诉正弘。


平见正弘蹙了下眉头,不答反问:「父亲大人指的是哪件?」


贞睦今天对他说了不少,也不知道有没有每件事都告诉父亲,若是讲了不该讲的,可就对不起贞睦了。


「你这小鬼想套我,还早得很!」平见千正笑著挥了挥手,让大夫和侍女们退了出去。


「你想要贞睦,就得压过三丰庆岛。」当房内只剩下儿子和慎岛贞睦后,平见千正才淡淡续道。


「就是那臭老头害得我和贞睦吵架!」一听见三丰庆岛的名字,平见正弘再度怒火中烧,尤其慎岛贞睦现在又病得昏沉沈,让他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与其和贞睦吵这些往事,不如努力点,让你在贞睦心里的分量重过三丰庆岛。」平见千正对平见正弘提出忠告。


慎岛贞睦钻牛角尖的毛病,让他把这些记忆全放在心里,除了工作外,他的生活就是沉浸于过去的悔恨。


或许他会将所有的心力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就是因为不想一个人独处,让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啃蚀他的心。


「这个主意好!」平见正弘握紧拳头低吼一声。


如果能超越三丰庆岛这个阴影,让贞睦更重视他这个少主……或情人,那他就能够让贞睦重展笑颜了。


****


「父亲大人!」平见正弘突然转向平见千正,屈膝跪下。「我想在父亲大人身边学习,成为一个能够扛起重任的男人!」他不愿再当个孩子,也不希望自己是永远的「少主」,他要在慎岛贞睦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你做得来?」平见千正对这个毛躁儿子不怎么相信。


「我知道会吃苦。」平见正弘抬起头,坚决的回视父亲大人,「路有不平,我不会只顾著绕路而行,而是去跨越和修补。」这是他身为亲王继承人的责任,也是得到贞睦真心的唯一路径。


「我没打算让你这么早面对这些事,不过……看你自己吧。」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平见千正想让他有个轻松的少年时期,至于世间的现实,等他大一点再来面对也不迟。


「我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意,相信父亲大人也明白,我爱贞睦,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得到他的心,而最快的方法就是成为超越父亲大人的男人、成为贞睦的支柱,并将三丰庆岛这个名字从贞睦的心里抹去!」


平见正弘说罢,像是在表示自己的决心般对著平见千正叩头,前额与地板相触,换来一个响亮的回音。


「家臣的日子可不好过。」虽然知道他的决心,平见千正还是不放心的再次提醒。


「不会比看著贞睦受苦更难过!」平见正弘认真地瞧著父亲大人的脸。


平见千正沉思了一会儿,「等贞睦病好了之后就回我身边,如果你真有心,就一块跟来……记得多听、多看、少说话。」


「多谢父亲大人。」平见正弘再度叩头,但随即又提出疑问:「贞睦也得回父亲大人身边?」他蹙了下眉,对此不表赞同。


事实上,他不希望贞睦再去操心这些事,至少现在先别去担心,因为贞睦实在需要休息。


「他跟著我不会比陪你还累,与其担心他,不如小心你自己别扯他后腿。」至少他这个主子从未让慎岛贞睦染上风寒,还病倒在房里。


平见千正说完一甩袖子步出慎岛贞睦的房间,临走前还瞄了一眼昏睡中的慎岛贞睦和皱著眉头的平见正弘。


没想到事情真如他所愿,正弘为了贞睦学著独立,贞睦也因正弘而改了死板的硬脾气,这最大的赢家,或许是他也说不定。


****


「少主,请问您要起床了吗?」


一大清早,侍女就端了洗脸的温水来到平见正弘的房间。


「嗯……」平见正弘用手按著脸孔,其实他还没睡饱,但是想想今天开始就要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所以他绝不能拖延。「我要起来!」平见正弘勉强翻起身子,接过水泼了几下,然后甩了甩头,总算让自己清醒些。


「少主,贞睦大人问您是要在房里用餐,还是和亲王大人一块早膳?」侍女一边替他更衣,一边问道。


「跟贞睦……」平见正弘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他改口道:「我要跟父亲大人一起用早膳。」他差点又忘了自己是要去跟「父亲」学习,不是跟「贞睦」学。


「那请到前厅去吧,大人已经在等少主了。」侍女说完就退出房间,既然少主要与大人一同用餐,那这里就没她的事了。


平见正弘整装完毕后,依言匆匆赶到前厅。


厅内简单地摆设著两张矮桌,两人份的早膳已为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准备妥当,扑鼻香气迎面而来,对于一早起床肚子空空的平见正弘来说实在是绝大的安慰。


平见千正早已在桌边坐著等平见正弘来到,见慎岛贞睦一如以往地跪坐在平见千正身边。


「父亲大人,我迟来了,请见谅。」平见正弘没忘记自己现在算是来见习的,所以对父亲大人也必恭必敬起来。


他走到自个儿的位子上坐下,还顺道瞥了眼待在父亲身边的慎岛贞睦,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何贞睦在照顾自己的时候会一副中规中矩、不苟言笑的态度。


就跟现在一样。


两个人的表情都严肃得不像话,吃顿饭而已,却弄得像是要上战场。


「贞睦特地让厨房备了你喜欢的菜色,趁热吃吧。」平见千正拿起筷子,试吃儿子喜欢的餐点。


冒著热烟的清粥、淋上酱汁的豆腐,以及撒了香菜的鱼汤——但是没鱼肉,因为他不爱吃,只喜欢鱼汤的味道。


原来慎岛贞睦跟著他的期间已经注意到了……


一想到这点,平见正弘忍不住勾起浅浅的笑意,暖暖的幸福感在他的胸口蔓延开来,让他顿时忘却早起的辛劳以及冬天的寒冷。


「谢谢你,贞睦。」虽然他很想给慎岛贞睦一个吻,不过父亲大人恐怕会大发雷霆。


「这是我该做的。」慎岛贞睦笑了笑。


平见正弘瞧著慎岛贞睦的笑脸,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或许贞睦还是待在父亲大人身边较为习惯,他的精神看起来相当不错,完全没有前些日子染上风寒、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不过现下与其去考虑这些事情,不如早点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最好连父亲都一起超越,到时候贞睦便可以安心地待在他身边。


想到这点,平见正弘举起筷子打算快点用完早膳,这才发现桌上没慎岛贞睦的早膳。


「贞睦不吃吗?」


「贞睦比我们还早起床,也比我们先用餐。」平见千正低头吃著餐点,「放心吧,我没亏待他,他的菜色和我们一样。」


「哦……」平见正弘边看著慎岛贞睦边喝了口热汤,末了又说一句:「那明天我会更早起来。」


最起码得比父亲早起,好一同用餐,不然老是让父亲等他还得了?别人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子。


「这么早起来做什么,早上也没你的事。」平见千正倒不觉得他有办法这么早起。


「我想跟贞睦一起吃饭。」平见正弘说得坚决,「而且,早起也没什么不好。」


平见千正看了傻儿子一眼,「不准。」


「给我不准的理由。」平见正弘的语气里大有「你能奈我何」的意味。


「你认为贞睦比我们早用餐是为了什么?」平见千正没直接回答。


既然正弘说要在他身边学习,就让他自己动脑子想想,自己找答案。


「怕主子被毒杀,在主子起身前把一切处理妥当。」平见正弘毫不考虑地应道。


这点贞睦之前就说过了,父亲该不会以为贞睦待在他身边时,他什么东西都没学到吧?


「不过,我不想哪天有人下毒害我却害到贞睦。」平见正弘又补上一句。


「你若是执意和贞睦一同用餐,才会有人在下毒害你时连累贞睦。」平见千正瞪了下见正弘一眼,弄不懂儿子怎么会这么死脑筋,「既然知道所有的食物都要先经过贞睦这一关,还会有人下无谓的毒吗?」


「说不定下毒的人看贞睦不顺眼很久了,因为他把主子保护得滴水不漏。」平见正弘忍不住摇摇头。


「父亲大人重用贞睦固然没错,但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你重要的左右手,说不定目标会转向贞睦,毕竟少了他,对平见家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他可不是没用脑子思考的笨蛋,光讲著保护慎岛贞睦这个漂亮口号,却没个行动力和理由。


「我还有其它左右手。」平见千正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就算慎岛贞睦不在,也有取代慎岛贞睦位置的人。


「我只想要这个贞睦。」平见正弘皱了下眉头。


对他来说,慎岛贞睦是无可取代的人。


「所以你想把他保护得好好的,不让他受一点伤。」平见千正对著天真的儿子笑道:「你……若有这个想法,就永远得不到贞睦。」


「我想父亲应该也明白,自己爱上的人必定会成为自己的弱点,在这种情况下,要能够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就必须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如果我够强、甚至让人不敢心生反乱之念,那么我身边的人自然就能够安全生活。」这是平见正弘从慎岛贞睦与水莲身上体认到的事实。


「总算开始用脑子,不过……你还不够了解贞睦。」平见千正伸手勾起慎岛贞睦的下巴,「如果这么简单就走了,留下来的主子没人守护他才不放心。」


为主人牺牲,是最不得已的情况。


事实上慎岛贞睦挺惜命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平见千正身边一待就是十几年。


「贞睦不会成为主子的弱点。」仿佛在证实平见千正的话一般,慎岛贞睦坚决的应道。


「只要你不胡闹,贞睦就守得住你也保护得了自己。」平见千正对平见正弘露出一抹嘲笑意味的笑容。


「就是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才要父亲大人你来训练啊!」平见正弘恨恨地咬牙回答,把平见千正的话给顶了回去。


因为阻止不得,所以对于父亲总爱在他面前做出种种与慎岛贞睦感觉亲密的举动,总让他气得牙痒痒的。


「就麻烦父亲大人严加督促,让我早点成为不会妨碍旁人又能独立自主的少主吧,所以现在请父亲大人尽快用膳,别老是把手搭在贞睦脸上!难不成都四十好几的大人还要人喂吗?」平见正弘忍著气把饭菜扒进嘴里,像是要把刚才的怒气给一并吞掉,语气酸得让屋里醋味弥漫。


「是你想让贞睦喂吧。」说完,平见千正还故意刺激打翻醋坛子的儿子,他用筷子夹起小菜,送往慎岛贞睦嘴边,「这个不太对我胃口,你吃了吧。」


慎岛贞睦乖乖的张嘴,把小菜给吃了下去。


「父亲大人!」平见正弘忍不住丢开筷子,用力拍著桌面对平见千正嚷道:「请你不要逼自己的儿子做出杀父的行为!」真是让他忍无可忍,明明就是在整他!


「是吗?」平见千正没去安抚妒火中烧的平见正弘,「贞睦,这小子若是造反,你认谁当主子?」


「自然是大人。」慎岛贞睦恭恭敬敬的跪在一旁回答。


「总有一天超过你。」


平见正弘白了平见千正一眼,他站起身走到慎岛贞睦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迅速地弯身下去狠狠地吻了一记,才松手往外走去。


「我吃饱了,请父亲大人慢慢吃,我在外头等著!」


「慢著!」平见正弘还没踏出大厅,就被平见千正叫了回来。


「干嘛?」平见正弘没好气的转过身。


刚才玩得还不够啊?虽然平见正弘是这么想的,不过……当他一回头,看见平见千正敛起笑容,满脸严肃的模样,他就明白并不是这么回事。


「等我用完早膳,你就和贞睦一块到我书房来吧。」平见千正说罢,又继续享用他的早膳。


「大人?」慎岛贞睦对大人的命令有些惊讶。


平时大人只有在处理公事时才会待在书房,他让平见正弘也一块儿进书房的意思是……


「这孩子总有一天得当家,先让他学著点吧。」平见千正瞄了平见正弘一眼,「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虽然他希望儿子再轻松个几年,不过他无法保护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帮他处理得好好的,所以……或许现在是正弘学习独立、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


「上次派出去的人回来没有?」平见千正一边看著公文一边问道。


「有两个断了联络。」慎岛贞睦命人把小火炉拿进书房,并替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端热茶过来,「不过北边的国家似乎有内乱,暂时不会再想南侵稻津国吧。」


「前天捉到的人呢?」平见千正喝著热茶点了点头。


「这……」慎岛贞睦看了平见正弘一眼,似乎对平见正弘在场有些顾忌。


「说吧。」平见千正挥了挥手。「如果他连这点事都受不了的话,也别想超过我了。」


「是夫人的探子。」慎岛贞睦微微皱起眉头禀报。


「母亲大人?」平见正弘忍不住插话,「母亲大人不就在父亲大人身边,为什么?」有问题直接开口问父亲就好了,派什么探子啊?


平见千正没回答平见正弘,只是继续向慎岛贞睦询问:「是为了早仓尚宇左迁的事?」


早仓尚宇是早仓恭子的兄长,原本在朝中颇具权势,却因平见千正的弹劾让皇帝给降了级,所以早仓一家包括早仓恭子在内,会对平见千正心怀不满也是自然。


「不,似乎是因为少主已经元服,夫人想让少人继承亲王之位,所以……」慎岛贞睦依然语带保留。


「原来母亲大人对父亲大人的不满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平见正弘没弄清楚前因后果,迳自猜测著其中的问题。


平见千正瞥了平见正弘一眼,对他弄不清状况就一直打岔有些不耐烦。「贞睦。」


「是。」慎岛贞睦应了一声便转向平见正弘。「早仓家与上河亲王原本就是政敌,夫人虽是大人的侧室,却是为了监视大人才嫁到河洛来的。」


「原来你们是政治婚姻啊!」平见正弘恍然大悟。「难怪母亲不满。」没有爱情的婚配,再加上父亲不知怜惜……会有好结果才有鬼。


「主要还是为了大人将早仓尚宇收授贿赂一事呈报给皇上的关系吧,左迁的早仓家想再出头只能靠少主,所以夫人急著让少主继承亲王之位。」慎岛贞睦向平见正弘解释事情的始末。


「母亲大人还真是天真。」平见正弘忍不住摇头叹气。「难不成她觉得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犯错的早仓家夺回权势?」


他虽然与早仓家有血缘关系,但是个性却向来正直,见不得依法贿赂等行为,既然已经知道母亲的娘家做出这种事,他会帮著母亲才怪!


「天真?恭子比你精明多了。」平见千正丢了一封信到桌上。「你自己看看吧。」


虽然早仓恭子想让儿子接任亲王之位,却没打算让平见正弘管事,她私下收买几个家臣,所以即使平见正弘坐上亲王之位也只是个傀儡,到时候不管平见正弘要做什么,都会遭这几个老臣阻挠。


平见正弘摊开信件大力中扫过一遍,双眼先是瞪大而后转为黯然。


「原来母亲大人连我都想利用啊!」他虽然明白官场黑暗,却没料到连亲王母亲都不能信任。


将信放回桌上后,平见正弘突然蹙起眉心,对著平见千正质问道:「父亲大人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不早告诉我?莫非父亲大人也认为我会任母亲大人利用吗?」对于母亲此举他虽然感到有丝难过,可是让人当笨蛋耍的滋味更不好受。


「跟你说有什么用?」平见千正不觉得平见正弘有能力处理这件事。「难不成你要找恭子理论,或是立刻把这些家臣关起来?」


「父亲大人应该也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吧?」平见正弘反驳道。


「你早点习惯比较好。」平见千正对儿子的愤怒不以为意,毕竟他也是这样被算计过来的,想脱离这种被人耍弄的命运,就得学著先发制人,抢先一步扳倒对手。


「我现在不就在习惯?」平见正弘板起面孔。「所以麻烦父亲大人知道什么就告诉我!」


真是!先前不肯让他跟著学时说他太天真,现在他愿意学了又老嫌他……


也不想想他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跟著父亲认识这些官场黑暗是拜谁所赐?


平见千正沉默了一会儿。「贞睦,把这笨小子带出去。」


「什么?」平见正弘忍不住爆出抗议声。「是谁什么都没告诉我,又要我马上习惯的啊!不就是父亲大人你吗?」


「少主,大人是打算在您接任前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不想让您难过,所以才一直瞒著少主,请少主体谅。」慎岛贞睦跪在平见正弘面前,替平见千正解释著。


「要我体谅的话就别老是用父亲和前辈的身份来压我!」平见正弘不悦地瞪向一脸漠然的平见千正。


「跟贞睦出去,别在这里吵我,你想知道的事他会告诉你。」平见千正只顾著看他的公文,没再搭理气急败坏的毛躁儿子。


「少主,请到偏厅吧。」慎岛贞睦开了纸门,将平见正弘请出平见千正的书房。


****


「贞睦,你跟著父亲那么久,刚才那些……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平见正弘靠在矮桌上,用手撑著下巴,一边看著院子里的积雪,一边喝著慎岛贞睦送上的热茶温暖身子。


「是……」慎岛贞睦低声应道。


「在知道事实真相后,看著我这个天真过度的少主,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平见正弘有些丧气地问著。


「我和大人都希望少主能快乐的多过几年。」慎岛贞睦摇摇头。


「那只会养出个笨儿子来。」平见正弘说得挺坦然的。


「少主并不笨,只是经验不足。」慎岛贞睦又替平见正弘倒了杯热茶。「反正这些事情晚点再认识也是一样的,没必要这么早就让少主知道。」


「那也要父亲大人够硬朗啊!」平见正弘有意又似无意地揶揄。「我知道你们疼我、宠我,不过这样有些过分宠溺了。」不然他也不会落得直到现在还留著毛躁的脾气。


「少主。」慎岛贞睦看看有些落寞的平见正弘,不自觉的伸出手,拨开平见正弘前额的发丝。「少主未来要面对的现实比我和大人辛苦许多,我和大人能担下多少是多少……」


「看著你们辛苦,我也会觉得难过,不如让我一起分担点吧,这样我还会好过些。」平见正弘闭上眼睛,感受著慎岛贞睦纤长的指尖滑过额头的触感。


「若少主真这么想,就请少主最近少出门,若是非外出不可,一定要带著护卫。」慎岛贞睦轻轻叹了口气。


「嗯。」平见正弘难得听话地点头。「既然这样,那我暂时不出去吧,不然为我一个人让大家手忙脚乱也不好。」他没兴趣当个不知情理的少主。


「抱歉,得让少主忍耐一阵子了。」慎岛贞睦微微皱起眉头,他知道平见正弘的个性外向好动,要这个少主整天关在家里是委屈了点。


「无所谓,家里有你在。」平见正弘诡笑。「可以天天看到你也挺好的。」


「怕的是我也没空陪著少主啊!」慎岛贞睦露出一抹苦笑。


「那你别太累,我父亲最会虐待人了。」平见正弘倾身越过桌面,在慎岛贞睦脸上轻吻。「累的话要记得开口,不然你要是病倒了,我就去找父亲理论。」学著适应寂寞,或许才是他该学的头一课……



第八章
「有刺客!」一个月亮隐匿在云层之后的午夜,亲王府侍卫全都聚集到平见千正的寝殿。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把睡梦中的平见正弘也惊醒了。


「怎么回事?」


平见正弘慌忙披上外衣,跟著跑出房间往父亲的寝殿赶去,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少主!」慎岛贞睦让侍卫守在院子里,脸色苍白的拉著平见正弘进平见千正的房间。


「父、父亲大人?」平见正弘一踏入房里便傻住。


鲜血染透平见千正的衣服,他的上半身几乎满是血迹,被单与地板上也沾著猩红,大夫忙著为平见千正腹部和肩上的刀伤上药、止血。


在平见千正的身边,一名面貌清秀的年轻男子半跪在旁,两手紧握著平见千正的手,一脸担忧。


平见正弘认得这个男人,他就是父亲宠爱的侍从,平时总跟著父亲进进出出,由他担心的表情看起来,父亲的伤势应该颇为严重。


平见正弘转向好不容易将伤口处理完毕的大夫询问道:「伤势如何?」


「亲王大人昏过去了,伤口颇深,要多休养。」


「少主,贞睦失职,请少主降罪。」慎岛贞睦皱紧眉头,跪在平见正弘面前。


「现在是降罪的时候吗?」平见正弘板起面也。「既然父亲大人要暂时休养,身边就只剩下你可以帮我,如果我降罪于你,那这一大堆事我要找谁帮忙处理?」


「少主。」慎岛贞睦看了看平见正弘。「关于夜袭平见千正大人的刺客……」


「知道是谁派来的吗?」总要明白对手是谁,才好想计策对付。


「贞睦不敢妄自猜测,但……」


「是母亲大人吗?」平见正弘瞧著慎岛贞睦的表情,听他犹豫再三的语气,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毕竟他们前些时候才讨论过母亲大人的事情,所以他记忆犹新。


「贞睦没留下活口,所以无法确定。」这算是慎岛贞睦失策。


「无论如何,父亲大人受伤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平见正弘也知道,不管今天暗杀的刺客是不是母亲派来的,想要父亲倒下的政敌一定比想象的更多,所以现下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极尽所能地掩盖父亲受伤的事实。


「贞睦,将父亲平时出门乘坐的车子派到别馆,就说有人半夜行刺亲王,为了安全起见,今天起亲王暂居别馆,在捉到刺客前一律不见客,然后加派人手保护别馆,务必要让人有上河亲王本人就在别馆的感觉。」


「是!」慎岛贞睦愣了一下,随即行了礼并退出门外。


在忙于按照平见正弘吩咐办事的同时,慎岛贞睦禁不住有些迷惘。


刚才是他的错觉吗?平见正弘在平见千正大人倒下的那一瞬间,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果断的决策、迅速的应对,再加上缜密的计划……这样的反应不像是平时只知道追著他跑的那个少主。


虽说他依然悬念著大人的伤势,但在刚才那一瞬间,将他思绪占满的却是少主在临危时变得格外严肃而认真的脸庞!


「正弘……」他不自觉地吐出呼唤,竟是少主的名字,让慎岛贞睦反射性地掩嘴噤声。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慎岛贞睦将杂念抛开。


****


「少主,休息一下吧。」慎岛贞睦替平见正弘送来公文时,顺道端了热茶和糕点。


平见千正遇刺倒下后,上河亲王书房内的身影换成平见正弘。


看著日渐憔悴的平见正弘,慎岛贞睦发觉自己的心里有些许不舍……


「我还好。」平见正弘抬起头,暂时将公文放到一旁,接过慎岛贞睦送来的糕点和热茶。


「在这种时候,我只庆幸自己还年轻,至少我的体力比父亲好,就算累一些也熬得过去。」平见正弘啜了口热茶,在口中散开来的甘美滋味让他如获新生。


「而且实际接替父亲的职务后,我才明白,原来父亲和你平时要忙的事情有这么多。」他转头望向垂挂在壁上的大地图,上头画著河洛的地形和领地分布,原本各领地的人和名对他而言只是个知识,可如今却成了迫在眼前的危机。


因为就算是表面上信誓旦旦说要效忠上河亲王的领主们,私底下也或多或少地存有野心和个人私欲,只要一个不留心,就很有可能在领地内引发内乱。


甚至就连他的母亲、姐姐、姐夫,一家人在这种紧急时刻应当互相关心,可他们却反倒更无法完全信任。


「我总算明白,为何父亲和你会觉得能信任的人不多……」平见正弘吐出一声长叹,在这种尔虞我诈的情况下,要如何能够放胆去信任他人。


「贞睦……」平见正弘露出苦涩的笑容,他朝著慎岛贞睦伸出双臂轻叹。


「让我抱著你一会儿吧,让我得到足够与他们对抗的勇气。」


「少主。」慎岛贞睦跪坐在身旁,拉过平见正弘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腿上。「您还是歇会吧,这两天您都是过了午夜才回房休息,久了身子会受不了的,河洛需要您!」


「河洛需要我,我需要你,所以我们两个都该休息。」平见正弘在慎岛贞睦的手上吻了下。「不过现在没什么空闲让我们一起休息,你先去歇著吧,当护卫的人体力不济可是无法保护主子的。」他试著想劝贞睦去睡一会儿,不然贞睦若倒下,他会心痛的。


「这……」慎岛贞睦露出为难的表情,他想随侍在平见正弘身边,但他说的也没错,若是护卫倒下了,还有伪证能保护主子……


「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贞睦。」平见正弘故作严肃地瞧著慎岛贞睦。


虽然他极不愿拿出主子的架子,但偏偏慎岛贞睦总是只听命令。


「既然如此,能否允许贞睦在少主身边休息。」有了平见千正遇刺的先例,他说什么都不愿离开主子一步。


「好啊!」有机会看见慎岛贞睦的睡颜,平见正弘自然没理由反对。


他立刻命令侍女取来毯子与被垫。


「来,你先睡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叫你。」平见正弘推著慎岛贞睦,想让他早些休息。


虽说要休息,慎岛贞睦还是先交代仆役,要他们记得每隔一段时间帮书房的小火炉添些木炭,给平见正弘换上热茶,在确定院子和附近的守备没有问题后,这才躺了下来。


也许是真的累过头了,他一躺下就立刻沉沉睡去……


平见正弘见慎岛贞睦沉睡,于是重拾公文,可他眼里瞧的却是身旁人儿的睡脸。


散开的浏海垂落在慎岛贞睦前额,几缕发丝攀著慎岛贞睦的耳际,浓密的睫毛掩去他双眼的光彩,如夜的黑发衬著他白皙的肌色,加上那泛著淡樱色的唇瓣,在慎岛贞睦的身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微蹙的眉像是做了恶梦,或许他还在梦里担心政务吧!


「贞睦……」平见正弘忍不住吐出轻唤。


轻若蚊蚋的声音没有吵醒疲惫的慎岛贞睦,却让平见正弘禁不住往旁边挪动了身子,他探出手去,轻轻勾起一绺长发贴近唇边。


略带冰凉的发丝混合著香气自唇与指尖中迸散,平见正弘吻著慎岛贞睦的发,像在与他们的单恋相拥。


慎岛贞睦规律的吐出浅浅呼吸,虽然没有回应平见正弘的深情,但待在平见正弘身边的他确实是放松了下来。


「贞睦……」平见正弘低下身子,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在慎岛贞睦的脸颊上偷了一记轻吻。


「嗯……」慎岛贞睦稍稍翻了身,微张的唇瓣吐出低沉的申吟。


「贞睦,我说过,勾引我是你不好的。」平见正弘压低著嗓音轻笑。


听著慎岛贞睦的呼吸声,瞧著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让平见正弘有股就这么欺上慎岛贞睦的欲望。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少主?」躺在床垫上的慎岛贞睦缓缓张开眼睛,脸上带点诱惑的笑意。「我看少主不如一块休息吧!」或许是长年下来的习惯,周遭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慎岛贞睦便会立刻醒来,所以平见正弘的笑声就这么把他从梦境里拉了回来。


「我吵醒你了?」平见正弘无奈地搔了搔头发,干笑了两声。「我都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


不过瞧慎岛贞睦那张充满魅惑的笑脸,教他实在很难再当个正人君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平见正弘丢开披覆在身上的外衣,一把拉开毯子,往慎岛贞睦的被窝里钻进去。


暖洋洋的感觉从头顶直透脚底,让平见正弘满足不已。


不过,更让他欣喜的是能跟慎岛贞睦一块儿窝在被里。


「这么睡真是挺暖的,怪不得父亲喜欢抱著他那个侍从一起睡。」平见正弘的双手往慎岛贞睦的腰上攀去,紧紧地将他抱进中。


「若是少主喜欢,日后贞睦也可以陪著少主。」慎岛贞睦笑了笑。


「真的?」平见正弘把慎岛贞睦搂得更紧了些,还顺势往他颈子上轻咬了两口。「那就这么说定了。」


「少主……」慎岛贞睦仿佛有点想说似的看了看平见正弘,不过随即又闭上眼睛,把话吞了回去。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别总是吞吞吐吐的。」平见正弘抚著慎岛贞睦那一头长而柔顺的直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慎岛贞睦摇了摇头。「少主好好休息吧。」


「你的不重要,通常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平见正弘吻了下慎岛贞睦的长发,笑嘻嘻地说道。「说啊,反正不管什么事都不会比父亲倒下这件事更可怕了吧?」


慎岛贞睦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嘴角却挂著温和的笑意,绷紧了许多年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感觉到怀里的躯体似乎变得柔软些,平见正弘忍不住松开手,在两人之间稍稍拉出些许空间,好让自己能够看清怀中人儿的脸孔。


「怎么了?说不说需要考虑那么久吗?」


「我……」慎岛贞睦掩著嘴,考虑了许久。「有些话说不太出口。」


「什么话?」平见正弘纳闷道。「你平常说话没这么拖拖拉拉的啊。」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能够让慎岛贞睦无法说出口。


他看著平见正弘敛起笑容。「少主可记得贞睦说过,我愿为少主舍命。」


「嗯。」平见正弘连点了两下头,慎岛贞睦说过的话,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贞睦想与少主一起活下去。」慎岛贞睦淡淡的说道。


「不是跟父亲吗?」平见正弘露出释怀的笑容。


对于慎岛贞睦依然选择父亲当主子的事,平见正弘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他再三努力,为的是证明自己也有那份能力可以当慎岛贞睦的主子。


「虽然我的命是大人的,但我想与少主一起活著。」慎岛贞睦微微摇头。


「总有一天我希望连你的命都一并接收。」平见正弘倾身向前,在慎岛贞睦的唇上轻点。


这算是个好的进展吗?让慎岛贞睦对他逐渐动心。


慎岛贞睦勾住平见正弘的颈子,指尖轻触平见正弘的耳垂,平见正弘给他一个轻吻,他则回给平见正弘一记深吻。


他闭上眼睛,覆上平见正弘的双唇,慎岛贞睦第一次觉得吻是那么温暖而甜蜜。


平见正弘探出舌尖,卷住慎岛贞睦的舌,身躯顺势往两人方才所休息的被褥上躺去,他的双臂更是迫不及待地往慎岛贞睦的衣襟里窜入。


「少主果然是年轻人。」他根本禁不起挑逗。


慎岛贞睦半眯著眼睛,看著平见正弘的反应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平见正弘一把将慎岛贞睦的腰带扯落,然手将手探入,他一边喘息一边低声应道:「挑逗我的人是你!」


「少主,要您忙的事情还多著。」慎岛贞睦撑起身子。「现在还是省点力气吧。」


虽然嘴上这样说,慎岛贞睦的眼神里却流露著诱惑的气息。


「那你是在干嘛?」平见正弘把手贴上慎岛贞睦的身躯,在他身上恣意游走,喉咙里迸出散发著欲望的低音。「你还不是一直在引诱我!」


「少主……」慎岛贞睦没理会平见正弘的控诉,他解开束著马尾的绳结,长发如瀑布般滑下。


「你的头发真长。」平见正弘勾起慎岛贞睦的长发,任它在指尖滑过,柔顺的触感如同一匹亮黑的绸缎,让人再三眷恋。


「因为大人喜欢,所以就留长了。」慎岛贞睦恶作剧似的说出他放任长发过腰的原因,还偷偷瞄著平见正弘,等著他的反应。


「我说贞睦……」平见正弘伸出手指,让指尖在慎岛贞睦白皙的胸前划过,他瞟著慎岛贞睦的脸庞,以略带质疑的语气问道:「我怎么老有一种你很爱拿父亲大人来整我的感觉?」


包括故意在他面前说一些跟父亲大人感觉亲密的话,或是过去的回忆等等。


「少主多心了。」慎岛贞睦笑著起身,脱去身上的外袍和长裤,赤裸著身子跨坐在平见正弘身上。


瞧见慎岛贞睦光裸著身子趴到自己身上的模样,平见正弘早已是血气上涌,欲望明显地勃发,脑子里的热气只差没从头顶炸个洞钻出来!


「不管是不是多心,你今天都别想休息了!」平见正弘搂紧慎岛贞睦的腰,放任自己的欲望顶住慎岛贞睦的柔软,示威的意味颇为明显。


慎岛贞睦舔了一下平见正弘的唇瓣,笑道:「不是说了,请少主省点力气吗?」


说完,他挪了一下身子,低下头去含住平见正弘已然挺立的欲望,舌头灵巧的挑逗著平见正弘。


「啊!」平见正弘没料到慎岛贞睦会有这样的举动,他甚至连错愕的时间都没有,便身陷情欲当中。


慎岛贞睦的指尖轻柔的滑过平见正弘的大腿内侧,刺激平见正弘发出更多喘息。


「贞、贞睦!啊——」平见正弘迸出连声低吼,脑子里的思绪在瞬间混杂成一团,灼热的感觉自肉体接触的一点延伸至全身,让他感到腹内似有火焰在灼烧。


见平见正弘的欲望已达巅峰,慎岛贞睦移往平见正弘的腰间坐下,让平见正弘的昂然挺立进入自己。


慎岛贞睦的双手撑在平见正弘颈子两侧,他摆动臀部,让平见正弘在自己的体内进出。


「贞睦!」平见正弘吐出喘息声,他伸手抓住慎岛贞睦的腰,让他与自己更为密合,更加深入慎岛贞睦体内。


「正弘……」慎岛贞睦低声唤著平见正弘的名字。


他低下头轻咬平见正弘胸前的凸起,舌尖还绕著周围画圈。


「贞睦……你……啊!」平见正弘有种错觉……仿佛他才是被慎岛贞睦吞掉的那个人。慎岛贞睦熟练的技巧使他几乎没什么反抗的力气,就算他想反过来压制慎岛贞睦,在体力透支的此刻也办不到。


慎岛贞睦撑起身子,加快摆动的速度,汗水顺著他的脸颊和胸膛往下滑,半眯的眼睛和微皱的眉头,更替他那张绝艳的脸蛋增添诱人的魅力。


不管是谁见了这副表情,都会想将慎岛贞睦压在身下恣意侵占吧!


此时平见正弘只恨自己少了那份力气啊!


虽说让慎岛贞睦主动伺候他,也舒服得无可挑剔……


「嗯……啊!」平见正弘越来越陷入混沌状态的脑袋逐渐向慎岛贞睦的技巧屈服,他放任著慎岛贞睦在他身上肆意掠夺,乐得享受美人在怀的销魂快感……


「啊——」慎岛贞睦的申吟声由低转高,将平见正弘的情欲也推向高峰。


「贞睦……贞睦!」


混乱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个名字,平见正弘的双手在慎岛贞睦的双腿与臀部留下深红的抓痕,像被火烧烫过的身躯泛著热气,化为激情洒满慎岛贞睦的深处,也让他体内几乎令他疯狂的热浪寻得解放的出口。


「少主,您还好吧?」慎岛贞睦撑起身子,躺在平见正弘身侧,伸手拨开平见正弘沾了汗水而贴在前额和脸颊上的散发。


「好得很。」平见正弘吐出一口气。「虽然我很想这么讲,不过——」他瞥了慎岛贞睦一眼,有丝不情愿地道:「你的技巧太高明了,让我半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下次有机会再让少主表现吧!」慎岛贞睦对著平见正弘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我保证我会像个没经验的孩子似的,让少主好好调教。」


「算啦!反正让你主动我也不吃亏。」平见正弘懒得再去计较什么,反正两个人都开心就好。


「若是少主喜欢,贞睦很乐意服侍少主。」不是被动的听从吩咐,而是慎岛贞睦自愿献身给平见正弘。


「那就好。」平见正弘咧开一抹笑容,他拉过慎岛贞睦,让心上人靠在自个儿胸前,双臂将慎岛贞睦环住。「我想见到你开心的表情,所以谁伺侯会谁我是不介意的。」


「那就让我伺侯少主吧。」让男人拥抱或像现在这样给平见正弘搂著,说起来都挺伤自尊的,但慎岛贞睦倒没多大的排斥感。


有别于过去教导他的老师,和平见正弘在一起,让他觉得心情轻松、做起来也愉快,让他都快忘了,其实在他心底有多么排斥献身陪寝这件事。


「与其说是伺候……」平见正弘盯著天花板发愣了会儿,然后才将视线转回慎岛贞睦脸上。「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碰你、想吻你、想抱你,倒不是纯粹为了发泄欲望才抱你,你知不知道啊?贞睦?」


「知道。」慎岛贞睦老早就明白平见正弘对他的心意。「所以才说我愿意服侍少主……」他伸手轻抚平见正弘的脸颊,露出难得的温柔笑容。


「你知道就好,我还当你是为了满足我才主动伺侯我。」平见正弘把慎岛贞睦搂得更紧,「不过我刚才一定是高兴过头,连理智都丢光了,幸亏没弄伤你。」


「少主,您还真是体贴……」慎岛贞睦喃喃说道。


他微微闭上眼睛,想在平见正弘的温暖包围下好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脑子里突然闪过小时候接受指导时的印象,让他不自觉的推开平见正弘,皱紧眉头。


「怎么了?」平见正弘撑起身子,纳闷道:「身体不舒服吗?」


他总觉得……刚才慎岛贞睦好像打了个冷颤。「不是受凉了?我让人拿点柴火和热汤进来吧。」


慎岛贞睦一手掩著嘴,一手抓紧平见正弘的手臂,没注意到指甲已经陷入平见正弘的皮肤里。


「贞睦?」平见正弘看见慎岛贞睦似乎在发抖,连忙抓起外衣和被子盖到他身上。「我叫大夫来,你等等!」


该死的,他就知道贞睦撑不住那么激烈的拥抱,他却偏偏在这种时刻失了理智!


「不,我没事……」慎岛贞睦拉住平见正弘。「别找大夫来。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慎岛贞睦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把刻在脑海中的记忆抛开。


「臭老头的事?」先是微微一愕,这下平见正弘总算明白慎岛贞睦情绪起伏的原因何在。「很难受吗?」平见正弘轻抚慎岛贞睦的脸庞,在他的颊上烙下轻吻,替他舔去脸上的汗水,希望能藉此抚平慎岛贞睦的恐惧。


过去的事他帮不了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是守护慎岛贞睦的将来,让他再也不会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因为有了少主,所以才难过吧!」慎岛贞睦低著头,苦笑了下。


他受过不少老师的教导,也从不认为侍寝有这么让人难以接受,没道理在十几年后的现在,突然变得如此介意。


前后的不同点,想必就是因为平见正弘吧!他对平见正弘打开了心房,才让自己变得如此脆弱。过去他可以接受那些「指导」,是因为以前他的心是空的,所以任谁抱他都无所谓,但如今他的心里住进平见正弘,在平见正弘将他的心事一处处抽丝剥茧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介意起曾被多人碰触的过去……


「你在介意你的以前。」平见正弘勾起慎岛贞睦的脸,让他面对著自己。「先前是你要我别去介意的吧!怎么换你惦挂著这些了,我倒不记得自己曾因为你过去那些经历而嚷著不要你。」


慎岛贞睦沉默了一会儿,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抱歉,坏了少主的心情。」


常听人说有了心仪的对象,会让人变得坚强,不过就眼前的状况看来,这个说法,似乎是无稽之谈。


他起身,背著平见正弘穿上衣服。「少主,贞睦一辈子都会守著平见家,不过还是请少主忘了我吧。」


他想尽己一生守护平见千正和身旁的少主,所以……既然私人的情感使他变得脆弱,那他宁可放弃可能拥有的幸福,保持平时的冷静,坚强地守护重要的人。


「你开什么玩笑啊!」平见正弘跳了起来,他从背后一把搂住慎岛贞睦,狠狠地将他勒紧。


「你是在小看我吗?觉得我无法让你忘怀从前的事情,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这辈子我是缠定你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都会追著你,直到你放弃挣扎爱上我为止!」平见正弘顾不得这样大吼大嚷会不会把侍从引进房,他只想说清楚自己对慎岛贞睦的心意与坚持。


「如果你忘不掉,我会帮著你把它们忘掉,因为我爱著你、想占有你,甚至不容许你在跟我相爱时还惦记著过去的不快,所以不管你想不想忘,我都会设法让你全心全意只想著我!」


「那……抱我吧……」在平见正弘放声吼叫的同时,慎岛贞睦用小到快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叹道。


「这样就够了吗?」平见正弘毫不考虑地将慎岛贞睦抱起,将他带到刚才欢爱过的床铺上。「如果只要抱著你,就能让你忘记过去的不愉快,那么我很乐意……」平见正弘低下头去,在慎岛贞睦的唇上熨下灼热的吻,仿佛是在重申自己的所有权。


「若是少主,应该能让贞睦忘记。」慎岛贞睦捧著平见正弘的脸颊,覆上平见正弘的唇,毫无技巧的、单纯地向平见正弘索取令他安心的温柔和热情……


平见正弘吸吮著慎岛贞睦的唇瓣,极尽所能地为慎岛贞睦带来温暖,他轻咬著慎岛贞睦的耳垂,以前所未有的柔声说出他的宣告——


「就算你无法忘记,我也会让你拥有新的记忆,用我们之间的快乐填满你的心里,直到你只记得我和你之间的美好回忆为止……」




第九章
「少主,亲水判事和几位府监求见少主。」侍从匆匆忙忙的赶到书房通报。


「少主……」慎岛贞睦闻言,皱起眉头一脸严肃的看著平见正弘。


「我知道母亲早和三丰庆岛联手,我想八成是他们找刺客来暗杀父亲的。不过,我记得你把刺客都杀了,照理说应该秘密不会泄露才是……」


平见正弘沉思了一会儿,又抬头向慎岛贞睦问道:「贞睦,你确定没半个人溜走吗?」


「贞睦没留一个活口。」慎岛贞睦亲自确定所有的刺客都断了气,所以平见千正到底是死是伤,主谋应该还不知道才是。


「那就怪了,难不成他们这群叛臣还有其它打算?」平见正弘平时虽常与父亲争执,但是他也明白父亲所为都是应该的,而且是疼爱自己的表现,所以他私底下还是站在父亲这边,至于母亲与三丰庆岛那些仅为个人私欲便想谋取父亲性命的人他根本不屑一顾。


「我先去见见他们。」平见正弘下了决定。「如果他们另有所谋,也能从来意中窥出一丝端倪才是。」


「少主,请另外找个随侍的护卫吧。」慎岛贞睦伸手拉住平见正弘。「怎么说我都是大人的随身侍从,理应跟在大人身边,虽然我想保护少主,但我若是跟著少主出去见客,就等于告诉访客大人目前不在别馆,甚至是带伤在身或已经遭难,所以……」


「你说的也有理。」平见正弘原本是打算带著慎岛贞睦去见那个臭老头,但是一听慎岛贞睦的考量,他忍不住眉头深锁。


良久,他发出一声长叹。


「不用了,我自己去见他们。」平见正弘蹙了下眉心,他伸出手抚著慎岛贞睦的脸,唇角扯出一抹与平见千正颇为神似的苦笑,「毕竟,能信的人不多……」


****


「老臣们向少主请安。」以亲水判事三丰庆岛为首,几个管理地方的家臣,恭恭敬敬的向踏进大厅内的平见正弘磕头。


「免礼。」平见正弘强压下心里对三丰庆岛的憎恶,佯装平静地在厅前坐下。


「几位在隆冬之际不辞辛劳特地来访,想必是为了重要的事情。」平见正弘说著十足十的客套话。


「臣等确有要事。」三丰庆岛抬起头来,瞄了平见正弘一眼。「无奈移居别馆的亲王怎么都不肯见客,能否请少主劝劝亲王」


「有什么要事就请各位写明于公文当中,让人呈交上来,亲王自会过目。」平见正弘在心里有了个谱,这些人果然是来确认父亲生死的。


「究竟是亲王过目还是少主处理。」三丰庆岛露出一抹诡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平见正弘没想到三丰庆岛会这么快就表明目的。


「听说亲王退居别馆之后,公文就由少主批阅,政务也是少主代为处理。」三丰庆岛像老鹰盯著猎物一般直视平见正弘。


「是又如何?」既然真相已被看穿,那他再怎么努力隐藏也是枉然,于是他索性表明了态度。


「既然如此,老臣也就直言了。」三丰庆岛领著其它臣子伏叩在地。


「据闻亲王遇刺,少主为隐瞒亲王已死的消息而代起亲王之职,臣等暗中观察已久,对于少主冷静理事,并将政务处理得一如以往的这份能力感到佩服,因而特来谏言,愿少主公开亲王已故的消息,如此将可名正言顺取代亲王、继承上河亲王之位!」


「什么叫已故?」听见三丰庆岛近似诅咒的话,平见正弘忍不住自座位上跳了起来,他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分明是谣言,原本就空穴来风、不可信之,为何不尽快加以消弭、安抚民心,反倒前来探问到底是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


「是夫人。」三丰庆岛没被吓住,反倒搬出亲王夫人来。


「母亲?」平见正弘虽不意外听见这个名字,却也有些错愕。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不知何时,早仓恭子已带著两个侍女踏进大厅。


厅前的一群臣子也因为见到早仓恭子而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真是难为你了。」早仓恭子走到平见正弘身边,拉著他一块儿坐下。


「母亲突然前来有何要事。」平见正弘板起面孔,并未因见到母亲而感到轻松,毕竟,母亲也有可能是自己的敌人。


「还不都是为了你的事。」早仓恭子握住平见正弘的手。


「这阵子辛苦你了。」


「一点也不。」平见正弘冷著脸应道。「倒是母亲通知大家,说是父亲亡故,究竟为了什么。」


「别瞒著我了。」早仓恭子摸著平见正弘的额头。「你这样硬撑不是办法,既然你父亲都走了,你就接下亲王这个担子吧,名正言顺的你才好做事啊!」


「谁告诉你们说父亲大人去逝了!」平见正弘听见大伙儿左一句「亲王亡故」、右一句「亲王已逝」的,甚至连母亲都如此算计父亲,让他忍不住怒火中烧。平见正弘站起身,以凌人气势大声喝道:「父亲还好端端地在寝殿里休养,他根本没死。」


虽说是出了口气,但是这话方离唇,平见正弘立刻就后悔了。


该死的!他怎么会这么沈不住气呀!明明就再三告诫自己,绝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父亲伤重休养的事啊!


「原来亲王尚在人世啊!」三丰庆岛喃喃说道。


「没、没错!父亲大人不过是在休养,根本没死!」反正话已出口,这收呢!是绝对收不回来的,所以平见正弘干脆一口气说个清楚明白。「这样你们应该知道了吧!我不过是代替受伤的父亲大人处理政务,待父亲大人伤愈,自然会回到这个位置上来。」


「敢问少主,亲王大人何时能康复再理政事?」三丰庆岛没因此而打退堂鼓。


「这个……」平见正弘答不出话来。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父亲何时能够恢复健康,因为直到目前为止,父亲都还处于伤重昏迷的状态。


「既然伤势严重到要让正弘代理政务,我想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早仓恭子握了握平见正弘的手掌,一副不管什么事都交给她这个做母亲的处理就好的神情。


「恐怕能不能好起来都无法确定哪!」


「既然如此,不如请亲王退位吧。」这才是三丰庆岛绕了一大圈之后真正想说的话。


「这倒是,亲王年纪也大了,是该享享清福了。」早仓恭子拉著平见正弘坐下,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替父亲担起上河亲王之位吧。」


听见这群人的虚伪之词,平见正弘只觉得一股气直往头顶上窜,让他几乎要拔刀相向。


「什么担起上河亲王之位,还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吗?要我继任不过是借口,事实上却是想将我当成掌中的傀儡、任你们操弄吧!」一气之下,平见正弘忍不住将过去所调查到的罪证,全部拿出来数落母亲与三丰庆岛等人。「你们根本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以为我会任由你们摆布!」


「你怎么这样说话,你认为母亲会害你吗?」早仓恭子尖声叫道。「什么傀儡不傀儡的,你继了位就是上河亲王,能怎么拿你当傀儡,你都这么大了,不是吗?」早仓恭子努力安抚怒气冲冲的平见正弘。「家臣们也是看你有能力,可以处理大事了,才提出这样的谏言啊。」


「谏言个鬼!就算我当了上河亲王,底下的臣子没半个人听我的话,那我这个亲王有什么用处。」在双方已经撕破脸的状况下,平见正弘也懒得再客套下去,他干脆把心里的不满全数倾倒而出、一吐为快。


「正弘!」早仓恭子皱起眉头,没想到她竟管不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夫人,少主的话倒提醒了老臣……」三丰庆岛瞥了平见正弘一眼,转向早仓恭子说道:「既是我们这些家臣理事,那有没有所谓的傀儡都无所谓吧。」


「你的意思是?」早仓恭子挑了下眉。


「既然少主能隐瞒亲王重伤的消息而代行政务,那我们也能。」三丰庆岛瞪著平见正弘的眼眸露出一抹凶光。


「你们!」平见正弘不会笨到听不出三丰庆岛的话中之意,这分明是想除掉他与父亲,然后堂而皇之的取代平见家,夺取河洛地带的管理实权!


「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你们想在亲王府里造反吗?」


早仓恭子看著儿子沉默了一会儿。「正弘,你听我的话……」她伸手拉住平见正弘柔声唤道。


「少在我面前假扮慈母!」平见正弘用力甩开母亲的手,转而向她大声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暗杀父亲大人的刺客就是你派出来的!」天知道要他去承认这样的残酷事实有多令他心酸,自己的母亲竟然想下手杀掉自己的父亲!


可是更让平见正弘无法谅解的是,母亲不但派来刺客,甚至还妄想与臣子们一同谋反,难道权势真有如此重要吗?


「正弘!你……」早仓恭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模样,不明白平见正弘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早仓恭子用手压著胸口,站起身子退了两步。


「就照你们的意思吧,不管什么事情都有我担著。」早仓恭子说完,转头避开平见正弘的视线,匆匆离开大厅。


厅内的臣子们则拔出刀来,围住孤身一人的平见正弘,至于门口的护卫,早让早仓恭子给收买,也成了叛贼的人。


「露出真面目来了是吧!」平见正弘撇撇嘴,露出一脸轻蔑的神色。「一群叛臣贼子,等我拿下你们,再来慢慢审你们的逆上之罪!」


平见正弘站起身子,习惯性地往腰间摸去,正要拔出长刀来应付眼前的逆臣,才发现自己出来时竟忘了带刀!


糟了!平见正弘往后连退两步,思索著该如何脱身。


「这也得你有本事拿下我们。」三丰庆岛狂笑道。


原本该保护平见正弘的侍卫则是吹了声口哨,召来更多倒向早仓恭子的士兵。


「怪不得……」平见正弘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这才知道父亲平时生活得那般谨慎是为了什么。


无人可信——这就是原因。


相较之下,慎岛贞睦的存在简直是一种神迹。


「少主!」慎岛贞睦的呼唤伴随著箭矢划破空气,射穿一名士兵的咽喉。


「贞睦!」平见正弘闻声,连忙转过头去,只见慎岛贞睦带著几名侍卫站在院子里,手上的弓搭著新箭,正瞄准厅里蠢蠢欲动的反贼们。


虽然不是时候,但平见正弘却微微怔住。


飘散的雪花落在慎岛贞睦身上、停驻在弓弦与箭梢,而后落满庭院,铺上一地的银白。


那情景就如同他们初次相见一般。


慎岛贞睦……来救他了。


只不过这回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幼子,而是慎岛贞睦的少主及情人……


「少主,这里!」慎岛贞睦带著仍对上河亲王忠心的侍卫们杀出一条血路,并丢了一把长刀给平见正弘。


「杀了他们,谁取了平见正弘的首级,就赏他万两黄金!」三丰庆岛看见有人来破坏他的好事,连忙扯开喉咙大吼。


「贞睦!」平见正弘接住长刀,一把将刀鞘甩开,顺势打中一名敌方的侍卫,然后挥刀砍倒挡住他去路的反臣,闪过士兵的刀枪攻击后,他越过倒下的尸首往门口奔去,赶到慎岛贞睦的身边。


「把人手集中到亲王寝殿。」慎岛贞睦对著侍卫大喊,并跟著往平见千正住的后院移动。「少主,去找亲水奉军吧,让他带军队过来。」


「慎岛大人,到处是他们的人,没办法离开宅邸。」侍卫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们几个跟我来。」慎岛贞睦看了平见正弘一眼。「其它的护送少主到侧门。」


「我们还有多少人」平见正弘如今已不是待人保护的小小少主,他有能力自保的。


「够撑到亲水奉军的人过来。」慎岛贞睦咬了下嘴唇。


只要能到得了马房,就能从侧门出去求援。


「少主,请快到安全的地方去。」慎岛贞睦说完又砍倒几个冲到身边来的士兵,敌人身上的鲜血还溅上慎岛贞睦白皙的脸庞。


「你呢?」平见正弘可不认为慎岛贞睦会跟著他离开。「别告诉我说你想留在这里断后,好撑到亲水奉军来救人。」白痴都晓得这么做可能会断送性命!


「总得有人撑啊……」慎岛贞睦看著平见正弘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诀别。


虽然慎岛贞睦没有明说,但是平见正弘却下意识地如此认为。


因为慎岛贞睦的笑太美,也太过柔情,像春花落尽前的绽放,又似冬雪融透时的回光,那仿佛是他在这世上为平见正弘留下的最后一个笑容。


「贞睦……」平见正弘愣愣地瞧著慎岛贞睦,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可是在想通这个笑容所代表的涵义之后,他却宁愿一辈子都看不到他这样绝美的神情。


「带少主离开。」


慎岛贞睦抓著平见正弘的肩膀使劲一推,让平见正弘一个重心不稳而往后连退好几步,在平见正弘还来不及站稳前,侍卫们已经一拥而上,拉著平见正弘往侧门奔去。


「贞睦!贞睦——不要!别去送死!贞睦——」


平见正弘瞪大了眼,他使劲地挣扎,却是徒劳无功,侍卫们的忠心在此时竟显得如此可恨,硬生生地将他与慎岛贞睦的纤长背影越拉越远,让他仅能望著慎岛贞睦对他绽开一抹凄楚的艳笑。


呼唤的声音像化在雪里,不复存在,只能随著雪散而飘落,至于那个离他仅仅几步之遥的情人,在投给他一抹倾尽柔情的笑容之后,便毅然地转过身,带著数名侍卫往方才逃离的险境走去。


「贞睦——」


****


血花像涟漪,在刀锋与银光的挥舞下拼散。


猩红染上发丝、沾上脸庞,黏稠的温热感在寒风的吹拂下瞬问消散,冻成一片又一片的赭色花瓣,僵硬的唇瓣透出雾白的烟,却在刀刃削过的刹那间褪去。


敌人一个个倒下,化为脚边踩踏的尸首,嘶吼声与嗄哑的咆哮混合出凄厉的哀号。雪地已经不再是雪,而是冻结的鲜血堆成的红色结晶,站在其上的则是宛如盛开的红山茶一般的美丽剑客——慎岛贞睦。


「贞睦!」三丰庆岛跟著一帮叛军追到后院时,所看见的便是慎岛贞睦以一挡十的景象,他忍不住生气的大声吼叫。


周围的侍卫们看见慎岛贞睦驻足在尸首中心,根本就不敢挨近他,更遑论鼓起勇气拔刀相向了。


「你在做什么还不收刀!」三丰庆岛一边大喝,一边跨步要往慎岛贞睦走去,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判事大人,请您小心些,他刚才杀了我们不少手下。」身边的侍卫低声警告著。


听见三丰庆岛的声音,慎岛贞睦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甩掉刀上尚未干透的血迹,可他这个举动并非为了收刀,反而是重新举起刀指向三丰庆岛。


在慎岛贞睦的动作之下,忠心耿耿的侍卫们也跟著围拢,在慎岛贞睦四周排出一道人墙,将叛贼的去路给挡住。


「我已经派人通知亲水奉军。」慎岛贞睦的声音淡而冷漠,比起冰天雪地丝毫不逊色。


三丰庆岛错愕地转头往马房看去,却只见到遍地尸首,原本他们暗中派来守马房的侍卫动也不动地被埋在雪中,而马匹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让平见正弘给骑走了。


慎岛贞睦面无表情的瞪著三丰庆岛,而后振了下手中的刀刃。


雪花被抖落,无声无息地飘散。


「取下三丰庆岛首级者,谋反之罪一概不论!」慎岛贞睦冷漠的声调打破四周的宁静。


原本帮著三丰庆岛的侍卫们一听见有人去通报亲水奉军,立刻明白等一下会演变成什么状况。


忠于亲王的大军会集结到亲王府,将叛徒杀得片甲不留。


侍卫们的内心开始有丝动摇,只是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半个人做出反应。


三丰庆岛为了重振士气,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对著慎岛贞睦问道:「亲水奉军可是我的儿子,你认为他会听谁的」


慎岛贞睦沉默了下,随即又勾起一抹带些暧昧的诡笑。「我是你的孙子,你认为我听谁的。」他模仿著三丰庆岛的语调反问道。


「什么孙子?他是大人的……」


「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


旁边的侍卫们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消息,大伙儿在惊吓之余也免不了低声议论起来。


「我想你是不可能说动亲水奉军助你谋反的。」慎岛贞睦对于三丰庆岛的儿子,也就是他的父亲这个人,可说是再了解不过。


虽然一样流著三丰家的血,但面对眼前这种状况,他和父亲的想法应该是相同的——宁愿让自己背起不孝的罪名,也要对上河亲王尽忠。


慎岛贞睦扯动沾满鲜红的唇角,抹了抹刚才被血溅到的唇瓣,露出嘲讽的笑容。「否则你现在应该是带著大军包围亲王府,而不是七老八十了,还得劳动自己这把老骨头跟著年轻人出战。」


「贞睦,你以为跟在亲王身边、得到他的信任,就能够出人头地吗?你太天真了,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忠心,平见家的权势你都拿不到一分一毫!」三丰庆岛见要挟不成,索性改以劝说,打算说服慎岛贞睦反叛平见家。


「贞睦,快点把平见千正交出来吧,如此一来,河洛就是三丰家的天下了!」未了,三丰庆岛还不忘补以荣华富贵的诱惑。「别忘了你也是三丰家的一员,等三丰家据有河洛,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总比你老跟在平见千正身边当个侍从好多了!」三丰庆岛努力地将日后的好处一一允给慎岛贞睦,以期能拉拢慎岛贞睦的心。


「多谢大人提拔,不过很遗憾,小人敝姓慎岛,与三丰家无缘。」这是有生以来,慎岛贞睦第一次庆幸自己并未认祖归宗。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三丰庆岛气得几乎要跳脚。


他算算时间,亲水奉军的人马应该就要到亲王府了,在那之前如果没能捉住平见千正,那他们就等于是玩完了。


「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杀了!」气急败坏的三丰庆岛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人灭口,侍卫们一听见命令,立刻往慎岛贞睦等人冲了上去,却没想到慎岛贞睦长刀一挥便划破两人的咽喉,速度快得连旁边的小兵都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


两具温热的尸体一倒下,让四周侍卫们的动作再度停顿。


大伙儿虽然想立功,却又畏惧慎岛贞睦的俐落刀法,因而个个驻足不前。


「你们去捉平见千正,这小子由我来对付!」


****


三丰庆岛推开挡在前头的侍卫,下达命令后便拔出刀与慎岛贞睦打了起来。


由于慎岛贞睦自幼是跟著三丰庆岛学习剑术,所以三丰庆岛很清楚慎岛贞睦的刀法,在应付慎岛贞睦的时候自然格外的游刀有余,甚至连连挡下慎岛贞睦的攻势。


一旁的侍卫们见慎岛贞睦的快刀已经被三丰庆岛压制住,于是也跟著蠢蠢欲动,纷纷聚拢到慎岛贞睦的身边来,打算找机会撂倒慎岛贞睦。


至于慎岛贞睦,他一边要挡下三丰庆岛的攻击,一边还得注意是否有叛徒进入平见千正的寝殿,因而在争斗中分了心,使他逐渐趋于下风。


「你的刀法进步不少,可惜还是赢不了我!」三丰庆岛见慎岛贞睦渐渐败退,忍不住得意地迸出狂笑声。「难得你是个人才,我本来还想好好培养你,不过应该是没机会了!」


因为之前他曾与慎岛贞睦练过剑,很清楚慎岛贞睦的弱点在哪里,所以便依著过去的印象往慎岛贞睦最常露出空隙的左肩狠狠地挥刀,果然成功地在慎岛贞睦的旧伤上再度留下一道血痕。慎岛贞睦只感到一阵麻痹感自左肩传来,疼痛的感觉在瞬间侵袭他的全身,逼得他只能以右手持刀,但是单手到底没有双手来得有力,在三丰庆岛的下一波攻击袭来时,他右手的长刀被震得脱手飞出。


看见慎岛贞睦两手空空,根本只能等死而无力反抗,三丰庆岛扯出冷冷的笑容瞪著慎岛贞睦。


「没实力的人,活不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三丰庆岛说罢,便毫不留情地举起刀子往慎岛贞睦的腹部刺去!


痛!那已经是这场血战中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字眼。


慎岛贞睦只觉得腹部被一道冰冷的闪光穿透,在三丰庆岛加重力道,将刀用力刺入他腹中的同时,他迅速从怀里掏出匕首,往前使劲一扫、打横划过三丰庆岛的咽喉——瞬间、温热的血液如涌泉般喷洒而出,染红慎岛贞睦的脸庞。


三丰庆岛连半声哀叫都来不及,就掩著喉咙往后倒下。慎岛贞睦丢下匕首,忍痛抽出腹部的长刀,并用长刀顶著地面,免得倒下去。


「慎岛大人!」几个侍卫赶到慎岛贞睦身边扶住他。


「守住后院!」慎岛贞睦只觉著额上似乎有冷汗滴落。


情势在三丰庆岛死后一下子逆转,慎岛贞睦按著腹部的伤口,茫然的眼眸里只识得穿梭的人影,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贞睦——」


好熟悉的声音啊!


慎岛贞睦想转过身,想弄清楚出声唤他的人是谁,但是马蹄声却干扰了那呼唤声,让他已经昏沉的双耳听得更加吃力。


「贞睦!」


这回慎岛贞睦听清楚了。


是平见正弘吧这么有精神的声调,也只有他了。


原来他平安无事了……


在意识到平见正弘已脱离危险的同时,慎岛贞睦只觉得眼前一暗,全世界所有的颜色霎时被抽离,只余一片无尽的黑。


而后,慎岛贞睦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软,整个人与冰冷的雪地相碰撞,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第十章
慎岛贞睦睡了许久。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似乎有人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谈话,偶尔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想看看四周的状况,总会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光,那是平见正弘,他知道。


但是他的体力终究不敌沉重的伤势,短暂醒来几回却又立刻昏了过去。


在他终于能够顺利张开双眼,好好地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天的事了。


火炉发出轻微的声响,木柴在炉里烧燃著,暖和房里的空气,一名看来约莫十五岁上下的侍僮正坐在他的床边。


慎岛贞睦对这名少年有点印象,因为在跟叛军打斗时,就是这名侍僮推著平见正弘上马,并带平见正弘去找亲水奉军的。


「我……睡了多久」慎岛贞睦努力地张开干涩的唇瓣,吐出微弱的沙哑声音低问。


「慎岛大人!」


侍僮听见慎岛贞睦开口,知道他已经清醒,高兴的跑出门外,叫侍从通知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等人,并让仆役去唤大夫过来。


慎岛贞睦试著想抬起手臂,或是动动自己的身体,却因为躺了很久,使得他全身的骨头僵硬到不动也酸痛的地步。


他感觉得到,全身上下正在发出悲鸣声。


「慎岛大人,您睡了快二十天,先别急著动,等大夫来看看吧。」侍僮慌忙阻止,没敢让慎岛贞睦起床。


不过,由于肩上和腹部的疼痛,所以就算侍僮没压住慎岛贞睦,慎岛贞睦也无法顺利起床,他只好继续躺著。


「贞睦!」


充满精神的叫唤声冲入房里,紧跟著平见正弘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平见千正虽然慢了平见正弘一步,但也跟在儿子的后头踏进慎岛贞睦的房间。


「千正大人!您没事了吗」一看见主子平见千正的身影映入眼帘,慎岛贞睦立刻反射性地想起身问候。


「担心我不如先瞧瞧你自己的样子。」平见千正走近床边,伸手制止了慎岛贞睦的动作。


「喂……贞睦」平见正弘被父亲挤离床边的位置,表情显得有点不满。「我先来的耶!你都没注意到我吗?」


「少主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我想……应该不用我操心吧」慎岛贞睦扯出一抹略带苍白的笑容,嘴角虽然泛著笑意,但唇色却是惨白的。


「至少比你有精神。」知道慎岛贞睦不是没瞧见自己,平见正弘的心情好了许多。


「早点把伤养好吧,还有一堆事情等著你忙的。」平见千正伸手拨开慎岛贞睦的浏海,轻抚著他的额头和脸颊。


「喂喂喂!父亲大人,贞睦的伤还没好,你就排工作给他太不人道了吧!」看见父亲去摸慎岛贞睦的脸,平见正弘忍不住挤到两人中间,试著想把父亲赶离床边。「贞睦有我照顾就好,父亲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工作可不会等他伤好了才进来,如果你不想贞睦这么累的话,就自个儿争气一点。」事实上平见千正知道他这个毛躁儿子已经进步很多了,在贞睦倒下的这段期间,若不是有正弘分担政务,他还真忙不过来。


「我还不够争气啊!要是我没帮上忙,你现在大概只能跟慎岛贞睦一样,累到躺在床上休息。」平见正弘瞟了父亲一眼,对于父亲老将自己当成毛头小鬼的态度感到不悦。


也不想想这段期间他接下许多原本该是慎岛贞睦负责的工作,害他累得半死,父亲居然还说这种没良心又冷血的话!


听了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的对话,慎岛贞睦猜想自己的工作八成都是由平见正弘接下了,看平见正弘在他昏迷的这些天里似乎瘦了一圈,慎岛贞睦心中有著些许不舍。


「少主……好像瘦了不少。」他伸手出去摸著平见正弘的脸颊。


「我这叫变结实,以前动得少、身上都是赘肉,现在正好磨练一下。」平见正弘笑嘻嘻地往慎岛贞睦手上吻了下,露出一脸轻松的表情想安抚慎岛贞睦。


倘若让慎岛贞睦知道自己平时为了照顾他而几乎没在睡,还得分担父亲的工作,慎岛贞睦八成会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所以再累他都不能多吭一声。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好好磨练你吧。」平见千正看了看平见正弘的表情,忍不住想逗逗儿子。


「还磨练!你觉得我被你训练得还不够吗」平见正弘没辙地回头瞪了父亲一眼。


「少主其实已经够能干了。」慎岛贞睦难得没站在平见千正那一边跟著欺负平见正弘,而是一反常态地替平见正弘说话。


「怎么我受了伤,昏迷了一阵子,你的心思就全放到我这个傻儿子身上了」平见千正挑眉笑道。


「贞睦不敢……」


慎岛贞睦忠心的还是平见千正,不过……无法否认的是,平见正弘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慢慢地超过眼前这个他服侍十多年的主子。


「父亲大人,你在嫉妒吗?」听见慎岛贞睦一面倒地为自己说话,平见正弘的心里除了感动以外,还有更多的是得意。


他转向父亲,一脸胜利地笑道:「我看以后贞睦就交给我吧,父亲你另外找侍从好了。」


对平见正弘来说,让慎岛贞睦成天跟在父亲身边,是种很痛苦的折磨,因为父亲老爱当著他的面对慎岛贞睦又摸又搂的,虽然知道父亲只是在捉弄自己,但是他看到就不高兴!


「我是有另找随身侍从的打算。」三丰庆岛的反叛让平见千正知道府里到底有哪些人对他忠心、哪些人能够委以重任。


想想慎岛贞睦跟了他十几年,也到了该让慎岛贞睦好好休息的时候。


「大人!」慎岛贞睦闻言,顾不得身上还带著重伤,忍著疼痛撑起身子。


「你起来干什么啊!」平见正弘慌张地将慎岛贞睦压回床上去。「别起来,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大人,请让贞睦随侍左右。」慎岛贞睦推开平见正弘,硬是爬了起来。


「护卫的工作,我另有人选了。」平见千正淡淡说道。


「大人!」慎岛贞睦皱紧眉头忍耐伤口传来的剧痛,跪在平见千正面前。


「贞睦!」平见正弘连忙强行将慎岛贞睦拉了起来。「你快点回床上躺好,父亲大人既然有另外的人选,你就可以跟著我,难道这样不好吗?」


「你都快三十了,总不能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当个随身侍从吧!」平见千正摇了摇头。


「贞睦不在乎一辈子当个侍从,只要能够让我跟在大人身边就好!」慎岛贞睦说罢,顿时觉得有些晕眩,他稍稍往后倾,靠在平见正弘的身上,右手还紧紧握拳忍著自伤口传来的疼痛,冷汗也跟著自额上渗出。


「贞睦!」平见正弘真是被慎岛贞睦的顽固气得快跳脚了,他难道听不出来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想让他好好休息吗?


「这是命令,等你伤好了,就接下亲水判事一职吧。」


平见千正早知道慎岛贞睦的死硬脾气,要慎岛贞睦听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命令出来压人。「亲水判事?」慎岛贞睦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本苍白的肌肤连最后一丝血色都退了去。


平见千正让慎岛贞睦连跳了好几级,由一个小小的随身侍从升为里判事。


但所谓的亲水判事,向来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所以原本的亲水判事三丰庆岛才会动了反叛的念头,毕竟只要是有点权力欲望的人,都不可能甘心做个毫无权力的挂名地方官。


「大人,您这是……」慎岛贞睦铁青著脸,平见千正的命令无疑是解了他的职务,不再需要他的意思。


「大夫说你的左臂断了手筋,即使接回去也不能再使刀或射箭了。」无法挥刀的人,哪能负起护卫亲王的工作。


「父亲大人,干嘛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贞睦啊!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婉转和安慰啊!」


平见正弘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并未反对父亲让慎岛贞睦封个虚职的决定,但是他也很清楚,对于过度忠心的慎岛贞睦来说,再也无力保护主子会比死还可怕。


「婉转也改变不了现实,贞睦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脆弱。」平见千正没再理会见正弘,他转向慎岛贞睦说道:「亲水的政务要交给你和正弘了,所以你得早点好起来,否则这小子一个人顾不来的。」


「大人!」慎岛贞睦微微眯起眼睛,一脸疑惑的看著平见千正。


「若是由你接下这个职位,我就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亲水判事去做,自个儿好好休息。」平见千正露出一抹诡笑。


「我可不是傻子,空留著好人才却不利用。」平见千正勾起慎岛贞睦的下巴。


「武官不行,就当我的文官吧。」


「是!」慎岛贞睦总算放下心来,他伏下身子向平见千正谢恩。「贞睦叩谢大人提拔,今后定为大人尽心尽力,绝不负大人所托!」


「好啦!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回床上休息了吧!你再跪下去,伤口都要裂了,到时候最想哭的人可是我!」平见正弘忙不迭地扶起慎岛贞睦,把他给带回床上去。


「少主……让您担心了……」慎岛贞睦总算肯乖乖躺下。


「担心你的可不只有这小子……」坐在床边的平见千正突然抵下头,吻住慎岛贞睦的唇。


看见父亲的举动,平见正弘突然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而且耳边好像还有响雷打落。


父亲竟然吻了贞睦!


而且……而且贞睦竟然没反抗!


「父亲大人——」平见正弘迸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只差没把全亲王府的下人都引过来。「放开贞睦!父亲大人不是对贞睦没兴趣吗?担心用嘴巴说就好了,没事吻什么吻啊!」平见正弘连忙将平见千正推到一旁去,好阻止他的魔掌再度伸向慎岛贞睦。


「我没说我对他没兴趣啊,况且贞睦原本就是我的人。」平见千正舔了舔嘴唇。


「他现在是我的,麻烦父亲大人让开一点!」平见正弘只差没伸出脚把父亲踢出房间。


「贞睦,若是哪天你对这小子没兴趣了,就回我身边来吧。」平见千正拍了拍慎岛贞睦的脸颊笑道。


「谨遵大人吩咐。」慎岛贞睦半眯起眼睛,一脸认真的回应。


「才没那种机会,你快点回自己房里去啦!」平见正弘嫌恶地瞪著老爱挑拨离间的父亲,心里只有莫名的怨气。


「你也早点回书房,否则那些公文有你看的。」平见千正发出狂笑,敲了下平见正弘的脑袋就踏出慎岛贞睦的房间。


「啐!」平见正弘睨了父亲的背影一眼,又把视线调回慎岛贞睦的脸上。「贞睦,你别听父亲胡说,我刚才早把公文看完了,不然怎么会有空来陪你。」


这些日子里,他日不安心、夜不安寝,成天心里挂著慎岛贞睦的生死安危,总是在夜里到慎岛贞睦的房间来探望他,可惜慎岛贞睦一直呈现昏迷不醒的状态,让他连跟慎岛贞睦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辛苦少主了。」


慎岛贞睦抚著平见正弘的脸颊,舍不得把手收回来。


「对我来说,工作再怎么辛苦,都没有你的伤来得骇人。」平见正弘轻吻著慎岛贞睦的掌心,那股温热感让他确定了慎岛贞睦的存在。


之前慎岛贞睦昏迷时,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腹间的伤口让他看得几乎心痛到要裂开来。


好不容易伤势随著时日过去渐渐有起色,慎岛贞睦却因身体虚弱而未曾清醒,让他一颗心像是悬在半空中左右摇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我会好好调养,早点接任亲水判事的,到时就能帮您分忧了。」慎岛贞睦的指尖停在平见正弘的唇上,感受平见正弘吐出的热气。


「与其说是帮我分忧,不如说是一起被父亲大人虐待。」平见正弘冷哼了一声,又往慎岛贞睦的手指上亲了几下。


「我倒宁可你多休息些日子,父亲那边的工作暂且让我担著就好,你呀……」他微微一顿,语调转柔。「大伤初愈很需要调养的,好好将身体照顾好吧,不然我连吻你都要担心会让你昏过去。」


「调养是自然的,只不过……贞睦以后无法守护少主和大人了。」慎岛贞睦看著平见正弘叹了一口气,语调中带著深深的遗憾。


与其做一个替代主子处理政务的文臣,慎岛贞睦还是宁愿跟随主子前后,那种豁出性命保护主子的感觉,让他确认自己是个真实的存在,而且真的能够帮上主子的忙,因为他守住主子的宝贵性命。相较之下,文臣的职务虽然繁琐,也是一样替主子分忧解劳,让主子能够少点烦心的事情。可是那种看不见成果与实绩的政务工作,实在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助益,甚至还会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能帮上忙。


但是……他已经无法再拿刀或弓了。


一个无法使刀射箭的侍卫,与废物无异,这样的他即使跟在大人或少主身边,也只是给主子多添无谓的麻烦罢了。


慎岛贞睦深深地吐出一口长叹,却不知自己叹的是失去护卫的能力,抑或是失去跟随在主子身边的资格。


「贞睦,别露出这种表情,你又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了。」平见正弘将前额抵上慎岛贞睦的额头,轻声安抚道:「你的脑子可比我聪明得多,所以父亲大人还是很依赖你的。」


「说起来,这好像反倒应了你的心愿。」慎岛贞睦看著眼前努力为他打气的平见正弘,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办法在大人身边跟前跟后,空下来的时间也多了,而且……还得仰赖你保护我。」慎岛贞睦伸手勾住平见正弘的颈子。「是吧,正弘。」


「当、当然!我说过,我练习那么多年的马术、射箭和刀法,为的就是保护你啊!」平见正弘忍不住凑上唇,往慎岛贞睦的柔软唇瓣上吻去。


他的舌尖探入慎岛贞睦的唇,轻而易举地寻到慎岛贞睦的舌尖与之相缠。


灼热的温度烧烫著两人之间的气息,仿佛是要将刚才父亲烙在慎岛贞睦唇上的痕迹给消除。


「贞睦……」


良久……平见正弘好不容易才舍得离开慎岛贞睦的唇,他抚著慎岛贞睦的脸颊,扯出一抹淡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慎岛贞睦自他幼年起保护著他,至今已十来年,是时候交替工作了,今后,他会极尽所能地护著心爱的慎岛贞睦,再也不让他受半点伤害!


****


「真是个蒙古大夫,说什么手筋断了,即使接回去也不能使弓射箭,啐!根本是唬人!」


平见正弘不满地看著眼前的箭靶,慎岛贞睦连射三箭都中了红心,他却有两箭射偏了,这个事实让平见正弘忍不住抱怨起为慎岛贞睦治伤的大夫来。


「喂,贞睦,咱们再比一次吧!」如果输给慎岛贞睦,那岂不表示自己的箭术比个受过伤的人还要糟吗?


平见正弘不服气地向慎岛贞睦要求著,希望能够找个机会扳回一城。


「如果你想比的话。」


慎岛贞睦只是笑了笑,他也猜得出来平见正弘在不满些什么。


所以他再度拉满弓,瞄准了前方的箭靶,可就在他搭上箭准备射出去的同时,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松了手,箭就这么飞了出去,但却偏离靶心有十来步远。


慎岛贞睦皱著眉垂下手臂,刚才那种痛楚……


他果然还是不能太勉强。


「贞睦!」平见正弘丢下弓箭跑到慎岛贞睦身边,一把抱住了他。「你还好吧!怎么了?」


「快下初雪了吧!」


慎岛贞睦笑著摇了摇头,他揉揉左肩然后抬头看著天空,近来只要天气一有变化,肩伤就会跟著犯疼。


「你怎么知道?」平见正弘跟著望向天空,却没发现有任何要下雪的征兆。


「慎岛大人,请回屋里去吧,我让人准备热水过来,您还是敷一下肩膀比较好。」旁边的侍僮比平见正弘机伶多了,连推带请的把慎岛贞睦赶回房间里。


「到底怎么了?伤口不是应该完全好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发疼。」平见正弘跟著进了慎岛贞睦的房间,依然是一头雾水。


不过见慎岛贞睦难受的样子,他的心里也不好过。


所以平见正弘陪著慎岛贞睦在炉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慎岛贞睦的手掌。「需不需要叫大夫过来,虽然是个蒙古大夫。」


「正弘……」慎岛贞睦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他唤来侍僮,从旁边的柜子上取来一个长形木盒。


「这是什么?」平见正弘虽然看过这盒子几眼,却没见过里头的东西,他有些纳闷。「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东西。」今天既没过节,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啊!


慎岛贞睦让侍僮打开盒子,才伸手取出盒子里的长弓。


平见正弘微微挑了下眉。


他对这把弓并不陌生,因为他看慎岛贞睦用过。


六岁那年慎岛贞睦从刺客手里救下他,去年冬天三丰庆岛反叛时……慎岛贞睦用的都是这把弓。


黑亮的弓身呈现美丽的光泽,看得出来保养良好,拿在手里还有些沉重的感觉。


这把牛角弓是慎岛贞睦当侍卫时的爱用武器,只是……


在受了伤之后,慎岛贞睦似乎再也没动过这把弓了。


「你要把这弓给我。」平见正弘蹙起眉心。「这不是你最爱的。」


「我拉不动了。」慎岛贞睦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弓递到平见正弘手上。「你试试吧。」


「拉不动?」平见正弘接过弓,站起身试著拉开它。


弓在平见正弘的手上毫无阻碍地被拉开来,平见正弘试著弹了几下弓弦,觉得它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它还是保持著良好的状态,随时都等著主人使用。


「怪了,我觉得它没什么问题啊,为什么你……」


平见正弘转过身,正想问慎岛贞睦为什么说拉不动,却从慎岛贞睦的眼里看出一抹难得的羡慕。


平见正弘忍不住噤声。


原来,那个大夫说的是真的……


慎岛贞睦确实无法再拉弓了。


至少像这样强而有力的弓,慎岛贞睦是再也不可能拉得动的。


「贞睦……」平见正弘直觉地想敲敲自己的脑袋。


他真是笨,成天在慎岛贞睦身边跟前跟后的,口口声声说爱他、照顾他、关心他,结果却连这么点小地方都注意不到。


「想学射箭,就先找把适合自己的弓,我想这把你应该合用。」慎岛贞睦还记得平见正弘因为练习射箭时用力不当而留下了满手细茧。


「贞睦!」平见正弘拉住慎岛贞睦的手,看见慎岛贞睦有些落寞的表情,让他连心都要跟著痛起来了。


「怎么不适合吗?」慎岛贞睦有些失望。「或许是重了一点。」


「怎么会不合。」平见正弘将弓搁在桌面上,伸出双臂将慎岛贞睦搂住。「很合适,你没见到我刚才很轻松地拉开它吗?」


他把脸靠在慎岛贞睦的颊上磨蹭著,声调里有著淡淡的不舍。


从一个武官变成文臣,想必慎岛贞睦心里应当很难受吧!


今天若换成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保护人的能力,他所受到的打击说不定比慎岛贞睦更大。


因为慎岛贞睦比他坚强,所以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果然还是不够强啊!无法让慎岛贞睦完全依靠他。


「那你就收下吧,这把好弓放在盒子里也快一年了,挺浪费的。」慎岛贞睦拍了拍平见正弘的背。「我希望你能用它。」这算是他的私心,纵使有更适合这把弓的主人,慎岛贞睦还是希望平见正弘代他拉动这把弓。


「没问题!」他会用这把弓来保护慎岛贞睦一辈子!「来吧,到院子里去,我射给你看看。」平见正弘兴匆匆地拿起弓便往外头走去。


****


只是,当他一踏入院子,却惊讶眼前所见的景象。


「真的……是初雪啊!」


平见正弘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望著天空飘下的雪花,忍不住忆起他与慎岛贞睦相会的时候……总是在冬季哪!


初会也好,叛军来袭也罢……甚至连慎岛贞睦送他这份意义深重的礼物时……


「今年冬天,果然挺冷的。」


慎岛贞睦披著侍僮递上的外袍,跟著步出房间,只不过他没踏入院子,而是站在廊下看著庭院里的平见正弘。


「冷吗?」平见正弘伸手探了探风,却感觉不到之前几年的那股寒意。不过慎岛贞睦的身体状况不比从前。


「过来吧。」平见正弘跳上走廊,将弓交到侍僮手里,然后绕到慎岛贞睦身后,拉开外袍便往慎岛贞睦的身上覆去,将慎岛贞睦紧紧地包在自个儿的怀里。


「这样好些了吗还冷不冷?」


「能察觉寒冷,才会在同时感受到温暖吧。」慎岛贞睦没回答平见正弘的问题,只是放松全身,靠在平见正弘怀里,自顾自的喃喃说道。


慎岛贞睦回想著二十来年的岁月,似乎只有平见正弘闯进他生命的这一年,活得最为充实、满足。


他失去勤练多年的优异剑术,也无法再拉弓射箭,但上天没亏待他,还给他身为一个人本该具有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发现了冬日的寒冷,以及平见正弘怀抱的温暖。


「你在说什么啊!没头没尾的。」平见正弘没能理解慎岛贞睦话里的意思,倒是挺高兴慎岛贞睦愿意窝在他的怀里。


「正弘……你好像又长高了。」慎岛贞睦又吐出对不上前文的句子。


「当然啊!我才十八,不长高难不成长肥吗?」平见正弘得意洋洋地把脸埋在慎岛贞睦的秀发里,一边汲取他的发香一边笑道。「这样一来,以后我就可以好好保护你了!」


慎岛贞睦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赖在平见正弘的怀里,毕竟这是他难得可以享受轻松的时刻。


其实偶尔让人保护的感觉挺不错的,只不过……


唉!如果平见正弘的思想能够跟他的身高一样快速成长,那就好了啊!


要等到哪一天,平见正弘才能听得懂他话里的暗喻,才能明白他对平见正弘的依赖,其实已经是陷入爱意里的依恋……


还要他等上多少日子?


或许……又是另一个冬季吧!


全书完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2-17 22:31 編輯 ]

TOP

thx for sharing~~

TOP

好看好看啊...
超喜歡小受...
小攻父子也很有趣...
結局超幸福...
也很喜歡水蓮...
謝謝分享...

TOP

忠心的貞陸
被坦誠的正弘愛上了
注定一生為平見家效力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6-5 09:55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61365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