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看見他這個樣子，迪恩也頗有些後悔。冷靜了下，覺得自己的話是重了。仔細想想，若是一般人雙目失明口不能言雙耳失聰又無依無靠寄人籬下的生活在一個陌生人家裏，興許經了這樣的遭遇還不敢說，而他不說的原因竟然是“怕你重傷他。”卡洛是在委屈自己替迪恩著想。
但是後面那個“不值”又實在很令迪恩氣憤，不值？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輕自己？在這裏已經沒有人可以欺負他了，他不知道麼？還是……不相信他？
反複想了好幾個來回，幾次拉起卡洛的手，最後也只寫出了“我們去看裏奇。”
裏奇已經可以下地走了，看見卡洛出現在門口他幾乎想跑過來，可是一下子扯到傷口，疼得眼淚差點流下來。
拉住卡洛問長問短，卡洛都一一回答，不時還用手輕輕的撫摸裏奇的頭，迪恩站在旁邊眼看著二人聊得熱火朝天，卻一句話也插不上。良久，裏奇才終於想起還有位“恩人”直挺挺的戳在病房。
發覺迪恩面色不善，裏奇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那個，羅伊特先生，大夫說我恢複得很快。”
“嗯，那還好。”想了想迪恩幹脆直奔主題：“你知不知道，”他指指卡洛“他是怎麼進到這個行當裏來的？我看他又認字，又知道很多事，不像個天生殘障的人啊？”
裏奇搖搖頭：“我被買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我聽說他好像是總店的老板讓他幹這個的。他似乎特別聽總店老板的，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有好幾次差點被客人弄死。”
迪恩了解的點點頭，見裏奇一臉心有余悸的樣子，笑笑說：“所以你想把他救出去？”
“嗯。”裏奇堅定的點了點頭：“他對我好，沒有他我肯定活不到現在，所以我也要對他好，一輩子照顧他不讓他再受別人欺負。”
“呵。”迪恩摸了摸裏奇的頭，孩子的世界多麼簡單的邏輯：你對我好，所以我也要對你好。
又過了會兒，護士進來趕人，迪恩帶著卡洛從醫院出來准備回家。上了車，迪恩卻不發動，反而拉起卡洛的手，不知問什麼，他很介意卡洛進夜店的理由。
“為什麼進夜店？高利貸？”
“不，交易。”
“和店主？”
“是。”
“他給你什麼？”
“一個人的生命。”
……
為了一個牛郎扣留了一個人質？
“你若走，那人會沒命？”
“有可能。”
“所以你不想走？”
……這一次，卡洛想了很久，然後寫：“不知道。”
迪恩挑挑眉，這卡洛，是個有故事的人呢。看來想實現自己對裏奇的承諾似乎有些問題啊。若是卡洛不願意走的話……甩甩頭，自己想這些事情幹什麼，怎麼決定是他們的事，自己只要保證裏奇不把那天看到的人和事說出來就可以了。
七十二
想到把自己和卡洛聯系起來的原因，迪恩悄悄地苦笑。每天和這個人睡同一張床，卻原來只有這種程度的關系而已。
可是，為什麼自己會總不自覺地去在意他？
他滿身是傷的出現在面前，自己會難受；他靜靜地坐在身邊，自己會安心；他無助的被人壓在身下，自己會憤怒；他滿足地露出笑容，自己會幸福。
明明只是十幾天而已。他卻好像已經操控了自己的喜怒哀樂，以一種無聲的方式影響著自己的生活。
手扶著方向盤，偏過頭去看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卡洛。英俊的五官，淡然的神情，消瘦的肩臂，交疊的雙手。他若能看見聽見能說話，必定不甘如此墮落任人欺淩吧，或者，也還是在劫難逃？那個被拿來威脅他的人，知道卡洛正受著怎樣的苦來保護他麼？
仿佛感受到目光，卡洛遲疑的向他的方向偏了偏頭。
尷尬地咳了一聲，發動車子上路。
時近中午，卡洛被領進了酒店的包間，迪恩坐在旁邊喂他，一頓飯整整吃了兩個小時。
回到家，懶懶的休息了會兒，迪恩動手整理房間，今天早上的一片狼藉還默默地展示著卡洛受到的欺辱。簡單的收拾後，迪恩撥通了雇傭公司的電話，要了個負責打掃和燒飯的鍾點工。略微想了想，又以最快的速度出門買了個手機回來。
“不用保姆，我來照顧你。”
點頭。
“我的辦公室就在樓下。”
點頭。
“中午我會回。”
點頭。
“有什麼事就按這個鍵，我就上來。”
點頭，拉過他的手：“謝謝。”
迪恩輕輕的拍了拍他，“今天早上，對不起。”
搖頭。
“我要去上班看看，晚上回來，有事找我。”
點頭。
坐在辦公室，迪恩靜靜地想著卡洛的事，再過些日子等到裏奇出院，自己這種奇怪的生活就能結束了。
他願意的話，就送他們到其他的城市，再添一筆足夠裏奇長大的安家費，憑那個小鬼的聰明勁，安穩的生活下去應該是沒問題的。
他若因為擔心人質不願意的話，自己就直接找那個什麼總店老板要人，羅伊特家姓氏怎麼說也會幫上些忙。然後送他們到遠一點的城市，安家。
對了，要不回去的時候問問，被扣留的究竟是他的什麼人。
這麼想著的迪恩，突然搞不清楚自己，讓那小鬼保持沈默的方式有很多，自己卻選了最費力的一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的變化，有些本末倒置了。
可是他並不想追究這曖昧的變化的原因，大概，同情居多？
處理過的案件中，比這更淒慘的，也沒這樣耗費過他的精力。
不想了，看看卷宗，明天要去取證。
貝蒂說，她哥哥是聽到了槍聲跑過去的，這一路上總會有人看見吧？
要用什麼有力的證據來證明那些子彈是事後補射在牆上的？
可能用到消音器麼？可是為什麼沒有相應的痕跡？
是小糾紛的誤傷還是有預謀的？
為什麼那個坐在路邊的乞丐偏偏是個盲人呢？
不過他總算聽到些東西，要是坐在那裏的是卡洛，那才更糟。
自己已經下來了一個多小時，卡洛沒什麼事吧？
他要不要去衛生間？
手機還帶在身邊吧？
會不會要找他的時候卻摸不到快捷鍵？
……
打住。
迪恩懊惱的搓了搓額頭，他竟然已經走神走了那麼遠了。
七十三
一直就這麼邊走神邊工作，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卡洛也還是沒有電話打過來。迪恩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大半是放心，又有些失望。
提起電話來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叫外賣，整天吃外面做的東西似乎也不太好。可是自己做……火鍋吧，火鍋還是很簡單的。而且仔細想想，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在家吃火鍋的樣子，上一次……是什麼時候？跟誰？……記不起了，自己真的曾和別人吃過火鍋麼？肯定有的，不然他怎麼會知道在家吃火鍋是很幸福的事呢？可是……火鍋這種東西，明明是東方菜系不是麼……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從超市的菜架上拿東西。前面一對戀人正靠在一起親昵的商量要買這個還是那個，女孩子一手拿一個看起來很為難，男孩子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把兩個都拿起來扔進購物車，女孩子嗔怒地瞪他，男孩子痞痞的笑了笑，趁女孩不注意迅速地吻她。女孩子臉一紅，扭頭看見迪恩正盯著他們，連忙拉著男孩子走開。
偷吻戀人……呵呵，很幸福的事啊，可為什麼自己看到這幸福的一幕心裏卻異樣地難過？深呼吸，驅散這股不正常的傷感，嗯，卡洛會喜歡吃這個麼，還是這個……
走出超市，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原來旁邊是家不大的花店。迪恩心中一動，卡洛聽不見看不到，可是應該能聞到香味吧？
“先生，您需要什麼呢？”
“花，很香的花。”
店員想了想：“先生，我們今天有些香氣很濃的花都賣完了，不過百合您看行麼？雖然比較常見，但香氣也算是很濃的了。”
對於花，迪恩根本不懂：“行，就百合吧。”
“您要多少呢？”
“一大捧。”
回到住所打開房門，迪恩先把東西放好，然後捧著花走到坐在床邊的卡洛身旁，試探性地把花放到他的面前。
卡洛先是緊張地繃直了身體，繼而伸手去摸面前的東西，碰到花的時候愣了一下。迪恩笑了笑，把花束塞進卡洛懷裏讓他單手攬著，然後拉起他的另一只手。
“香麼？百合，送給你。”
卡洛還沒有回過神來，確定似的用手把花束往懷裏按了按，片刻後，臉上漾起了無比幸福的笑容，輕輕地抓住了迪恩的手。
迪恩被百合叢中的笑容驚豔到，半晌沒有回應。那笑容清麗柔和毫無矯揉造作，發自肺腑溢於面容，不能說絕代風華，傾國傾城，但禍國殃民的程度卻還是有的。看著那笑容，迪恩竟然覺得臉上發燒，混身不自在起來。
卡洛得不到回應，困惑地握了握迪恩的手。迪恩這才恍過神來：“喜歡麼？”
含笑點頭。
迪恩這次明顯的感覺到心神一蕩。
這……是因為他職業的原因麼？這麼蠱惑人心的笑容，若不是有些定力的人真的就要被他勾魂攝魄了。
逃也似的進了廚房，迪恩平息了好久才開始准備火鍋。今天自己這是怎麼了？
卡洛似乎心情很好，順利地吃完了飯。坐了一會，迪恩想到下午的事，於是問：“店主用誰威脅你進夜店？”
看到卡洛的神色一下子黯下來，迪恩忙又補充：“我幫你救他。”
過了好一會，卡洛終於寫：“是曾經愛我的人。他很好，不必救。”
曾經愛他的人啊……迪恩不僅有些慨歎世事滄桑，“那就算了，若愛你，不會放你到哪裏不管的。”
卡洛頓了頓，迪恩自知說錯了話，可是他卻不想糾正，本來麼，若是他迪恩愛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淪落至此的。
七十四
於是就這麼沈默了下來，良久，卡洛才又寫：“他不知道，我不想讓他知道。”寫著的時候，臉上帶著濃濃的落寞。迪恩看見這神情，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卡洛，也是深愛著那個人的吧。
不自覺地，迪恩伸手撫住卡洛的臉，用手指輕輕地摩挲，卡洛下意識地縮了縮，隨後便沒有再動，靜靜地把頭輕靠在迪恩的手掌上。
過了好一會兒，迪恩才恍過神來，心虛地收回自己的手。天，他剛才在想什麼，他竟然產生了可以照顧卡洛一輩子的想法……
“我去洗澡。”丟下這幾個字，飛快地沖入浴室打開冷水。迪恩通過深呼吸來調節明顯過快的心跳，他敢肯定，如果自己要留下卡洛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能就連卡洛本人也不會反對，可是卡洛有喜歡的人，自己對他若有什麼企圖不就成了趁人之危，挾恩圖報？等等，不對，是照顧他，跟企圖有什麼關系了？跟他有沒有喜歡的人有什麼關……系？
喜歡？
迪恩停下來，在冷水的沖刷下整理自己的思路，整理了好半天，在已經冷得嘴唇發抖的時候終於勉強得出了一個結論：大概，可能，十有八九，自己是有點喜歡上卡洛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從第一次在夜店後門外偶遇伸手扶住他的時候？
還是從把裹著警用毯的他抱上自己車的時候？
是從看到他渾身是傷顫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
還是從他張開嘴等著自己喂飯的時候？
……
迪恩突然發現，短短的十幾天，他的生活中遍布著卡洛的痕跡，他每天經曆的，思考的竟然都和卡洛有關，他因為卡洛而早歸，而下廚，而驚慌，而憤怒，而走神，而傷感……如果這種每天挂在心上不時地令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的感覺還稱不上是喜歡的話……
真是……亂七八糟。
糊裏糊塗地從浴室出來，抬頭看見依然坐在沙發上的卡洛才發現了個更大的問題：保姆沒有了，就意味著他要自己給卡洛洗澡。
如果是平時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是，在自己明顯思緒混亂的現在？
定了定神，不斷在心裏重複著：他有喜歡的人，再過幾天他就要走……這才拉起卡洛，再次走進浴室。
……
迪恩恨浴室這個地方！
水氣熏蒸著，讓卡洛原本有些蒼白的面色變得紅潤起來，豔美的面容甚至令迪恩不敢抬頭看。身上已經沒有新的傷口，只有些顏色深深淺淺的疤痕，襯在此時的卡洛身上不僅不難看，而且竟然產生了一種妖異的美感。迪恩沾滿沐浴露的雙手在卡洛的整個身體上遊走，手掌下是滿滿的溫滑的質感，身側是輕柔的呼吸聲。
受不了了！
迪恩一把將卡洛推到蓮蓬頭下，開大水沖掉他身上的泡沫，然後迅速地為他穿上浴袍。自己狠狠地掐了掐自己，迪恩，要鎮定！
七十五
此後的幾天，給卡洛洗澡都成了十分困難的事。後來迪恩幹脆把浴缸裏都放滿水，把一瓶沐浴露塞給卡洛讓他自己洗。發覺自己存了那樣的心思，連一些平常的事做起來都心有戚戚，比如在他的手心寫字，比如擦掉他留在嘴角的食物，比如給他換衣服，比如……握著他的手睡覺。
迪恩究竟是有定力的人，他知道卡洛在自己面前是完完全全的弱者，自己若想怎麼樣，他是根本沒有能力反抗的。可這樣一來自己不就和被攆走的保姆一樣了？說到喜歡……自己那十多天的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感情，在他那可以為對方犧牲至此的愛情面前簡直不值一提吧？保持這樣的距離，自己還可以在近處照顧著他，若是被他發現自己有所企圖，就連他的信任也會失去了。因此，盡管每天活色生香美景當前，迪恩都能穩如泰山巋然不動，只盼著裏奇的傷趕緊好起來。
不過，很傷身體就是了。
這日下午，迪恩到西南郊找一位老人取證，不巧老人舊疾複發，偏又趕上天氣驟變，風雨交加雷鳴閃電，他的家人一時趕不過來，只得自己忙前忙後，又是聯系醫院又是劃單買藥。直折騰到晚上八點多老人的家屬過來才得以抽身。
看看電話，沒有卡洛打給自己的，略微地松了一口氣。自己平時也有晚歸的時候，應該沒事的。
頂著大雨開車回家，迪恩一開房門就覺得一股冷風吹來，心中一驚，連忙沖進臥室仔細看，發現窗戶大開著，刮進來的雨水把床被打濕了一大片。卡洛穿著睡衣光著腳抱住雙膝縮在牆邊，手裏正握著手機不停的按。
迪恩別的都顧不上，連忙沖過去抱起卡洛，發現他手腳冰涼瑟瑟發抖。他手裏的電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電了。
得救般地靠在迪恩懷裏，卡洛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他的身體本就弱，這一整下午的風吹雨掃立竿見影的讓他發起燒來，從沒照顧過病人的迪恩忙得團團轉，總算把食物和藥都喂給他，將他安頓在客房。
一切告一段落，迪恩輕輕呼了一口氣，試了試卡洛的溫度還沒有下降的趨勢。躺下，握住他的手，暗歎今夜又要睡得不安穩了……
茫茫的白霧，迪恩隱約覺得在哪裏見過。
不遠處，一個人影恍恍惚惚正向他走近。
到近前來，那人竟是……卡洛？
“迪恩，救我！”
卡洛在跟他說話麼？
“迪恩，我是……”
猛地驚醒，迪恩感覺頭暈目眩。
身邊的卡洛正痛苦的皺著眉，稍稍用力握著他的手。
怎麼會做那樣的夢？迪恩在黑暗中起身，走到客廳喝了杯水。夢境中的話在腦中一閃而過，卡洛是……什麼？
算了。
打了個哈欠，迪恩繼續上床睡覺。
飄忽不定的白霧中，卡洛跑到自己跟前，什麼都不說，只是深情地看著他，然後擁住他，深深地吻，一直。
這一次，夢境很長，迪恩記得很清楚。
七十六
卡洛的燒清晨才退，迪恩這一夜睡得累極了。
夢境裏都是些令他耳紅心跳的內容，夢裏卡洛雖然不說話，但卻用身體對他百般勾引索求，直到最後……
尷尬地換掉帶有罪證的衣物，迪恩坐在床邊發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難道說他在潛意識裏被壓抑的欲望已經有這麼強了？
還是……禁欲太久的原因？
卡洛醒過來，摸不到迪恩，有些慌張地勉強坐起身四下摸索。迪恩從呆愣中醒過來，拉過卡洛的手，壓下心中的罪惡感，寫：“我在。”
放松下來，任由迪恩扶著他躺回床上。
“昨天，對不起。”
搖頭。
“我今天去接裏奇。”
卡洛臉上閃過一絲困惑。
“他好了。”
迪恩說了謊，裏奇的傷按理說還應該再養養。可他已經下定決心，今天就到醫院去把他接回來，好歹那孩子看得見能說話，讓他在家看著卡洛，有什麼不對的趕快給自己打電話。
另外，他來了，就逼著自己不再存有私心，抓緊時間把送走卡洛的事給辦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也就可以不跟卡洛睡一張床，大概……也不會再做那種奇怪的夢了吧？
早上，迪恩一邊喂卡洛吃飯一邊把昨天忘記關窗的鍾點工大罵了一頓，接著給麗薩電話讓她去查一下那家夜店的總老板是誰，最後自己草草塞了口面包直奔醫院。
裏奇到底是生長期的孩子，恢複得很快，聽說可以出院照顧卡洛高興的不得了。知道裏奇的傷勢還得定期檢查，迪恩私心作祟，硬是跟醫院約了上門服務而堅持出院。引得大夫嘟囔了句：“有錢人。”
回來簡單安排了裏奇，想想他也多有不便就幹脆又雇了個另外時間的鍾點工。中午的時候，一個鍾點工來幹活，一個鍾點工來應聘，再加上卡洛，裏奇和迪恩自己，五個人硬是把迪恩的大公寓塞得熱熱鬧鬧。
離開人氣比任何時候都要旺的住所，迪恩暈暈乎乎地來到辦公室，麗薩正抱著一份資料等他。
看過資料裏的內容，迪恩皺皺眉：“你確定？”
麗薩點點頭，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的老板。他們管的閑事不少，老板背後到底是誰在撐腰她也清楚，不過這個卡洛來曆不簡單啊，她找了那麼久，別說檔案，竟然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再說那個總店的老板怎麼會那麼大的來頭啊，商業帝王哎……這次好像真的很麻煩的樣子。
“歐內斯特……”迪恩沒想到這次居然會犯到他頭上，也沒想到關於卡洛的資料居然少到如此地步。他……莫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吧？
自己，會不會又給克利夫闖禍了？
迪恩相當不願意依靠羅伊特家族的黑道勢力，可事實證明，如果沒有克利夫撐腰，他早就不知明裏暗裏死了多少回了。心裏很鄙視自己，同時又很無奈，好在克利夫從來不拿這件事情刁難他，總是有求必應，不管爛攤子被他折騰得再大也會為他收拾。
鬥爭了半天，迪恩決定為了卡洛去找老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再說，自己為了歐內斯特的事去找他，也不算丟人吧？
七十七
迪恩硬著頭皮推開門。“哥。”
“你來了。”克利夫抬起頭來，看著迪恩窘迫地回身關門。
“……”
“電話裏不是說要我在辦公室裏等你有要緊事？”克利夫微微向後靠在辦公椅上。
“呃，是……”迪恩咬了咬嘴唇：“你跟歐內斯特家族關系怎麼樣？”
克利夫輕輕出了口氣：“你為卡洛？”
“是。”
“你想怎樣？”
“我想要歐內斯特放過他，他說他有人質在歐內斯特手上……”
“然後呢？”
“把他送到別的城市，或者國家去……好辦麼？”
克利夫看著迪恩，半晌沒說話。
迪恩挂不住面子，“不幫就算了，我自己搞定。”說罷轉身要走。
“迪恩，卡洛的事情，我很清楚，你想知道全部的麼？”克利夫聲音中有些猶豫。
“你都查好了？”迪恩不意外，每當自己身邊有人出現，那人的底細一定是老哥最先知道。
“跟你知道的很不一樣，你確定……你想聽？”
迪恩發覺卡利夫的神色疲憊，難道卡洛真的是大有來曆的人？
“你說。”
“你記不記得，我曾經告訴你，你有個……同性戀人，叫羅尼？”
迪恩驚疑，怎麼扯到這上頭來了？
“我知道，可是那都是你們說的，我一點也不記得。”
“卡洛，就是羅尼。”
“？！”迪恩大驚，這是什麼跟什麼？
克利夫見他的表情，有些不忍心，不過還是接下去：“本來以為他兩年多以前失蹤，沒想到這次又出現了。我讓休仔細的追查了事情的始末，發現……他本是歐內斯特的人。”
“什麼叫本是歐內斯特的人？”迪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理解到的。
“羅尼有些特異功能，可以對人以命換命，他本是歐內斯特安插在帕爾身邊的人，後來機緣巧合碰見了你，他不知對你用了什麼方法，讓你死心塌地的喜歡上他。後來他把從你這裏得到的信息傳給歐內斯特，歐內斯特又輾轉讓帕爾知道，引發了我們兩家的火拼。歐內斯特坐收漁利，再通過類似於催眠的手法把你弄到失憶，然後又把他弄走。現在又故技重施，想再通過他利用你。我們猜……從海德出現開始，這個騙局就已經展開了……”
“我不信！”迪恩一拳砸在克利夫的辦公桌上，暴喝出聲：“就算他是羅尼，就算他以前是歐內斯特的人，可是他現在看不見聽不到不能說話還能幹什麼？！”
“你怎麼知道他聽不到看不見不能說話？”克利夫一句話成功止住迪恩的怒吼。
迪恩半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克利夫。
“你試過麼？”冷冷地，克裏夫繼續：“他跟你交往了半年多，太清楚什麼樣的人能夠打動你了。他裝成這樣，不過是為了讓你同情心泛濫，對他毫無戒備。”
迪恩臉漲得通紅，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一個有障礙的人，你把他帶到我在的地方，會發生什麼事？”
“怎麼會……”迪恩明顯的被這個過於震撼的消息驚到，卡洛，是個正常人？
“這都是休調查得到的，我相信他調查事情的能力，也相信他不會騙我，而我也沒有必要騙你。怎麼決定是你自己的事，我……會把你放在第一位。”說完，克利夫靜靜地看著迪恩，不再說話。
“我……先回去了。”迪恩心亂如麻，慌亂的離開克利夫的辦公室。
出門，休正靠在走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七十八
一路上，迪恩渾渾噩噩。卡洛是歐內斯特的人，這可能麼？可如果不是，為什麼他的資料會那麼少？克利夫斷然不會騙自己的，到底……
回到家，卡洛坐在沙發上。裏奇看樣子正在跟他聊天，見迪恩回來仰起頭笑了笑：“你回來啦？”
如果這兩個人都是歐內斯特的人……
迪恩疲憊地點點頭，坐下。
裏奇不知又寫了什麼，卡洛笑起來。
他笑起來真是很好看……
“羅伊特先生，我能帶卡洛出去走走麼？他說他都快二十天沒散步了。”裏奇竄到迪恩眼前，有點興奮地要求。
“就你們倆？”
他把從你這裏得到的信息傳達給歐內斯特。
“您這麼累，我帶著他就行了。”
你試過麼？
迪恩胸口悶悶的：“我也去吧，你們兩個怕有意外。”
要試麼？
要麼？
裏奇到底是孩子，在醫院憋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才能出來自由自在的走走，一出了家門就幹脆把卡洛甩給迪恩，自己上竄下跳地跑來跑去。
迪恩牽著卡洛的手，滿腹心事地在街區花園的小路上走著。這位於市中心的綠地小島植物倒也繁盛，有些花開著，在微風中搖搖曳曳。
路過一片花壇，卡洛突然停下來深深地呼吸了兩口。
“好香。”
然後輕輕握了握迪恩的手，又笑起來。
真的要試麼？
腦子亂亂的，逛了一圈，三個人開始往回走，裏奇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
卡洛心情似乎特別好，一路上都挂著淡淡的笑容。迪恩心不在焉，只是輕輕的拉著他。
“小心！”裏奇大驚，自己是在綠燈閃爍的時候跑過來的，這時候都已經是紅燈了，羅伊特先生怎麼徑直就闖過來了？！
迪恩如夢初醒，才發現自己居然拉著卡洛闖紅燈，抬頭，一輛卡車正全速朝他們開過來，司機正在狂按著喇叭。
迪恩僵在在那裏。
要試麼？
要麼？
想著，手已經松開。
卡洛困惑，手探向前揮，什麼都沒有摸到。
驚恐地雙手向前抓，還是什麼都沒有。
司機使勁地踩住剎車，輪胎在路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但巨大的慣性仍然帶著卡車直直地沖向在路中間不動的兩人。眼看就要撞上，其中一個好像突然驚醒，猛地把另外一個撲出危險區。
好險。司機擦了把汗，罵了聲，開走。
卡洛被撲倒在地，身體還在發抖。
試了。
裏奇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幫迪恩扶起卡洛，有些不確定地問：“羅伊特先生？”
“沒事，最近事情太多，剛才走神了。”迪恩掩飾過去，裏奇眼中還存有的懷疑和恐懼，他已經無暇顧及了。
裏奇不斷的寫著，從卡洛的表情上，迪恩看不出有什麼。
回到家，衣服也沒換就直接躺在床上。迪恩頭部脹脹的疼，閉上眼睛閃過的畫面都是卡洛驚恐的伸著雙手尋找的樣子。原來自己已經變得這麼多疑了，試了，無論結果怎樣，都已經沒有理由把他再留到身邊。
想著想著，感覺床邊一沈，一雙手摸索著摸到自己的頭，輕輕地在太陽穴的位置揉起來。迪恩睜開眼，卡洛正在專心致志地為他按摩，眯起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放松，卡洛……原來是我的戀人呢……他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他也失憶了麼？他為之犧牲的那個愛人呢？也是假的？自己的那個夢……
看著近在咫尺的卡洛，不知不覺地，迪恩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卡洛愣了愣，沒有反抗。就那麼一點一點地被迪恩拉低了頭，被吻住。
綿長的吻，卡洛張開嘴，任憑迪恩在他的口腔內肆意掠奪，幾次覺得呼吸困難想要推開，都被迪恩又拉住，後來迪恩幹脆翻身將卡洛壓在床上，一手伸向他的衣服……
“羅……啊！”門口，裏奇見到這一幕驚得叫出來，一下子喚醒了迷茫中的迪恩。迅速的起身離開，自己在幹什麼？！
“裏奇，幫卡洛收拾東西，明天我送你們到別的地方去。”
不管了，無論真相是什麼，只要讓他離開自己，就一切都解決了吧？
七十九
一大早，迪恩帶著裏奇和卡洛來到機場。
要送，就送個遠一點的地方，別讓歐內斯特的人找到，別讓自己找到。
“裏奇，我昨天晚上告訴你的事都記住了麼？”
“下了飛機後馬上找值班的警察要求保護，說聯系維克多•森納•庫爾德警官。”
迪恩點點頭：“很好，他會幫忙把你和卡洛安排到證人保護計劃裏去，錢我也已經准備好了，足夠你們定居。以後……不要再聯系我們任何人。”
“謝謝您，羅伊特先生。”裏奇盯著迪恩的眼睛，誠懇地說。
“走吧，照顧好卡洛。”迪恩拍拍裏奇的肩膀，這孩子，會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吧？
“我會的。”裏奇向他揚了揚拉著卡洛的手，轉身向入口走去。
卡洛沒什麼表情，自從他知道自己會被送走之後就一直很安靜，這會兒也只是順從地跟著裏奇。
走了。
迪恩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裏很難過有種被掏空的感覺。卡洛確實是看不見聽不到的，證實了，又有什麼意義？他是歐內斯特家的人，騙過自己害過自己，又能怎樣，黑道上的種種糾結，哪有什麼真正的是非對錯呢，只不過都是為了活下去而已。就當他從來不知道這件事，就當他是一個普通的證人，走了，就再與自己無關。
轉回身，迪恩准備離開，一陣身後的騷亂成功地讓他又扭回頭來。
還是……不能就這樣逃避啊。
裏奇拉著卡洛，逃命一樣地往迪恩身邊跑，歐內斯特帶著人優哉遊哉地站在入口邊上。
“保護他們！”還來不及思考，迪恩就已經喊出聲來。
那些混跡於人群，躲於暗處的守護者們立刻沖過去護住卡洛和裏奇。卡洛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被裏奇拽著踉蹌地跑。迪恩迎過去，握住卡洛的手，看著歐內斯特一步步地走近他們。
“羅伊特少爺，我來接我的人。”菲利普•歐內斯特永遠都是風度翩翩的樣子。
“卡洛是證人，我要把他送走，請歐內斯特先生配合。”
“證人？羅伊特少爺，我看他只是你虐待侵害罪的證人而已吧？”說著，歐內斯特緩緩踱進迪恩的防守區，扯開裏奇，抓住卡洛的另一只手，同時湊到他耳邊說：“你不記得我們的約定了麼？關於你的戀人？”
迪恩驚恐地發現，隨著歐內斯特話說完，卡洛居然緊張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不是聽不見的麼？還有，約定，是什麼？
“對不起，羅伊特先生，我懷疑你綁架了我的朋友，並對他進行監禁和虐待，已經報了警。我想我的朋友在法庭上會親口說出你的罪行。”
看著他得意的笑容，迪恩腦中閃過克利夫的話：“他是歐內斯特的人。”
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受騙，還是被一個人。
裏奇慌亂的大喊：“羅伊特先生！不是的！請您相信我們！”
等等，裏奇……
歐內斯特一皺眉：“帶下去，他的戲份已經沒了。”
卡洛緊緊地拉住他的手，迪恩腦子有些亂。
“羅伊特先生，警察馬上就會過來，不過我和你哥哥也算有些關系，不如這一次就私了，你現在發誓以後不會再騷擾他並且離開，我們就可以不再追究這件事。”說完，靜靜的等著迪恩的反應。
這事有些不對……潛意識中的某些東西在提醒著迪恩，可他理不清。只是猶豫著動了動自己拉著卡洛的那只手。
“小少爺，放開他。”一個冷靜的聲音傳進來。
“休！”激動地回頭，救兵！可是……他讓自己……放開？
“歐內斯特先生，”休走近，“這事情有點誤會，這裏人多眼雜，難免過後又傳出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聞出來，我們理虧，人交給你，過後我帶小少爺去給您個解釋，你看怎樣？”
“可以。既然奧斯卡先生親自出面，我當然要給個面子。不過既然人傷了，現在也好，過後也罷，該做的不要忘了。”
說罷，盯著迪恩的手：“羅伊特少爺，請放手。”
事情……怎麼會這樣？
休……他，也要他放手？
困惑，只感覺卡洛的手緊緊地握著他的。
“休？”迪恩不解地看著他，他還是面無表情，只是輕輕地說：“少爺，不要再被騙第二次，不要再為這個人引發我們和歐內斯特的火拼。”
……
緩緩地，迪恩松開了自己的手。
卡洛驚慌失措，緊緊地握著他。
用力，抽出來，甩掉。
卡洛抬了抬手，終於放棄地垂下，臉上，居然在笑。
空洞地，嘲諷地，悲涼地，笑。
歐內斯特很滿意，拉了拉卡洛，後者順從地跟著他，離開。
機場很快又恢複了常態，只是迪恩還呆呆地站在那裏不動。
真的，那個笑容，他覺得好心疼。
“帕爾先生，”歐內斯特坐在車上斜睨著卡洛，輕松地打著電話：“轉告拉普特尼先生，他的催眠很成功，那個人完全在按著我們命令行動。測試通過了，准備下一步。”
另一端，桑提•拉普特尼端著酒杯沖著伯尼•帕爾揚了揚：“我已經做到了，帕爾先生，別忘了您答應我的事。”
伯尼放下電話，笑笑：“放心，帕爾家做事一向講究信譽。況且，” 他頓了頓，“我也不希望家族的產業就這麼被海內斯吞並，幫你是必然的。”
“合作愉快。”仰頭，桑提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八十
迪恩又開始夜不歸宿。
“家”那個地方，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
只是睡覺，哪裏不行？
每天流連各處於酒吧，只不過，這一次他不再關心酒吧的格調，品味，只要讓他醉倒在一群同樣寂寞的人群中，他就會覺得自己並不孤獨，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麗薩眼見著在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內，老板整整憔悴了一圈，又擔心又無奈。他辯護的語言越來越犀利，脾氣越來越暴躁，稍有不順便開始罵人，有次差點在法庭上大打出手。整個事務所被一片狂躁的陰雲籠罩著，大家都過得提心吊膽，默默地祈禱老板趕快恢複常態。
這天晚上，迪恩正窩在酒吧的角落拿酒灌自己，身邊的沙發一沈，一個打扮得很妖媚的男孩子靠過來。
“一個人？”
迪恩扭頭看著他，沒回答。
“不請我喝杯酒麼？”男孩子繼續靠近，氣息噴在迪恩的脖子上。
迪恩把手裏的半杯酒遞過去，男孩子就著迪恩的手喝光了杯裏的酒。舔舔嘴唇，眼波流轉地看著迪恩，雙手攀上他。
迪恩沒有推開，放任他在自己身上點火，直到再也忍不住伸手拉起他：“去開房間。”
男孩子滿意地輕咬了下迪恩的下巴，抬起身拉著他走出酒吧。
也許光靠這醉，無法填補他心中的那份空虛感，所以他選擇放縱。
賓館的房間裏，兩條身體絞纏在一起，迪恩抬高男孩的腰，狠狠一個沖刺。
某首不知名的樂曲響起。
是迪恩的手機。
沒人理會，迪恩繼續著瘋狂的抽插，男孩子擺著腰不斷的呻吟。
還在響，某首不知名的，帶著淡淡的溫柔的傷感樂曲。
迪恩慢下來，已經瀕臨爆發的男孩子不滿的看著他，自己動了一下。
“別動！”迪恩爆喝，一下子從男孩身體裏退出來，下床翻找自己的手機。
他記得，那鈴聲是他特意為他選的。
不同於一般的。
專屬於他的鈴聲。
屏幕上閃動著──卡洛。
（那個……我知道少，因為今天很忙……）
八十一
“卡洛！卡洛是你嗎？”迪恩對著電話吼著，床上的男孩子看見他這樣，一句話都不敢說。
“羅伊特先生！求你救救卡洛，救救卡洛！”裏奇在電話的另一端泣不成聲。
“裏奇！他怎麼了？”迪恩急促地問。
“自從被帶回來……他就被交給那些最殘忍的客人，先生，他快死了！我不知道還能去找誰，您救救他！”裏奇一邊哭一邊哀求著。
“你們在哪？”卡洛……快死了麼……
“在原來那家店裏，您……”
“我知道。裏奇，等我。”
男孩子看見迪恩急匆匆地穿上衣服，甩給他幾張鈔票後頭也不回的沖出去，撇撇嘴──為什麼現在的好男人都有主了呢？
迪恩一路沖到那家夜店，裏奇正站在門口四處張望著。見到迪恩開門下車，像見到救星似的沖他招手：“先生，我在這兒！”
“到底怎麼回事？”
“先生，如果沒有人阻止那兩位客人的話，卡洛活不過今晚！”
“在哪？”
“在後面二樓，我帶您去！”說罷裏奇轉身跑進那家店門。
深呼吸了一下跟著跑進去。事到如今，就算是陷阱他也甘願為了卡洛跳，如果真的死在陷阱裏……他也就不必再在這寂寞的塵世中苦熬了。
不顧那些阻攔的侍者，迪恩一腳踹開房門，一股詭異的麝香味撲面而來，隨即他看到一副令他恨不得殺人的畫面：卡洛赤裸著，雙手被吊在天花板上，頭低垂著，雙膝著床，皮膚泛著異常的紅色，渾身上下被七七八八的各種道具束縛蹂躪著。他身邊是兩個正在淫笑的男人，看樣子正准備一起進入他的身體。
迪恩看到這幅景象，登時什麼也不能思考了，沖上去抬腳把兩個還不知怎麼回事的人踹開。聲色俱厲：“滾！”
兩個人還想說什麼，卻被迪恩的表情駭到，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間。
迪恩回到門口，丟下一句：“別讓任何人進來。”就“砰”地關上了房門。
卡洛手一被放下來，就一下子軟倒在迪恩懷裏。他的整個身體都熱得發燙，同時不住地抽搐和痙攣。迪恩扶起他的頭，卡洛呼吸沈重，面色潮紅，淚水縱橫，被口塞強迫張著嘴，唾液不可控制地流下來。
摟著他坐下來，迪恩安撫地撫摸著卡洛的脊背，可沒想到，他的手一觸摸到他的裸背，卡洛竟然向後弓起身子，更加劇烈的痙攣。
這……大概是被用了什麼藥。
迪恩別無他法，只能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小心地除去他身上的各種道具。口塞、頸環、乳夾、皮帶、繩索……咬牙痛恨著，手來到卡洛下身，高聳的欲望被蠟液緊緊地裹住，正在徒勞地顫抖。迪恩心一橫，一手圈緊卡洛，一手把凝固在欲望上的蠟液剝下來。指甲劃過脆弱的皮膚，手指撫弄著發熱發硬的莖部，要不是迪恩緊緊地用手固定住卡洛，他一定會被這解救的動作刺激得彈起來。
最後一下，迪恩把包住前端的蠟塊整個剝掉，卡洛劇烈地抽搐，釋放出被禁錮許久的白濁液體，之後就癱在迪恩懷裏。
迪恩也重重地出了一口氣，這空氣中的麝香似乎有催情的效果，只這一番折騰，他也覺得全身發熱，下身脹痛。再加上卡洛無助地靠著他，迪恩要用盡全部的意志才能克制自己，保持清醒。
要盡快離開。
伸手把卡洛抱起來，想給他裹上被單。不料卡洛卻掙脫開，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虛弱地牽引著他來到自己後面的穴口。
指尖觸及那濕潤熱燙的洞口，迪恩的頭“轟”的一聲。
卡洛，你在幹什麼？
克制住自己，把手收回來，想繼續用被單裹著他。可是這一次他卻掙紮得更厲害，甚至勉強跪起來，雙腿分開，頭挨著床面，雙肩作為支撐，手伸到後面在迪恩面前分開自己的臀瓣……
簡直是撩人之極的邀請
迪恩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下半身，那場夢中的種種一一回放，腦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啪”的一聲斷掉。
如果這也是你的陷阱，我認了。
放出自己的已經脹得發疼的凶器，扶住卡洛精窄的腰，迪恩挺身闖進去。
果然比夢中的感覺還要緊致，柔軟，炙熱……
“卡洛……”
迪恩叫著他的名字，用力想更加深入，卡洛卻開始劇烈的反抗，身體向前想要脫離他。
你既然點起了火，就要負責到底。
迪恩用力扣住他的腰把他拉回來，又一個用力一直沖到最深處。
……
……
迪恩渾身的血液都冷下來，他終於知道卡洛為什麼對他擺出那種撩人的姿勢。
卡洛腸道的深處，有一個還在不停震動的大號按摩球。
急急地抽出來，看見卡洛又一次渾身發抖淚流滿面，迪恩懊惱得想撞牆。
卡洛向他求救，看他都幹了些什麼……
四處翻找，終於找到了那個該死的遙控器關掉。卡洛終於不再痙攣，手抓住身下的被褥忍著痛把球排出來，然後就一動也不動，靜靜地躺在床上。
八十二
迪恩用床單包起卡洛，想把他送到醫院去。拉開門，歐內斯特和一些隨從正站在走廊上。看見迪恩出來，歐內斯特笑了笑：“我還以為是誰這麼大膽子敢砸我的場，原來是熟人。”
迪恩冷哼一聲：“我要帶卡洛去醫院。”
“不行。”歐內斯特笑容不減：“您對卡洛有傷害和監禁的記錄，我不能讓你帶他走。”
“我傷害！？”迪恩瞪圓了眼睛：“菲利普•歐內斯特，你經營這種地下業務我還沒告你！”
“地下業務？”歐內斯特顯得驚訝：“我這家店可是由政府批准的性服務營業執照，按利潤上稅的，羅伊特律師怎麼說是地下業務？”
“第九十八條，從事性服務行業人員自認為受到強迫性性虐待的可以向傷害實行者和營業機構提出訴訟，並由法醫檢驗確定是否屬於虐待範圍。卡洛傷成這樣，你是要負責的！”
“哦？”歐內斯特認真的看著迪恩：“原來是這樣……可是如果法醫從卡洛身上取證，也只能說明羅伊特律師是傷害的實行者吧？”逼近，一臉促狹地看著他。“況且，當日可是有很多警察都看見是律師先生您把他從現場違規帶走的。”
“你！”迪恩沒想到歐內斯特會來這一手，難道果真如克利夫所說，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麼？
“不過羅伊特少爺您不用擔心，卡洛的傷我們有專門的大夫。我們也算是有些關系，您既然喜歡和卡洛玩，就算是我們的客人，常來照顧卡洛的生意就行了。”歐內斯特笑著說。
“別把我想得跟那些人一樣！”迪恩暴怒，抱起卡洛就往外走，卻一左一右被兩個人拉住。
“羅伊特律師，如果您不是來照顧他生意的，那就是來砸我場的，別怪我不客氣。我勸你把人放下，還有人等著點他。”歐內斯特使了個眼神，兩邊的隨從開始從迪恩的懷裏搶人。
迪恩雖然脾氣很暴躁，可畢竟不傻，從他發現有人拉住他開始，他就知道今天會很麻煩了。以前克利夫派給他的護衛絕不會讓人碰到他的，這次已經到了從他懷裏搶人的程度居然沒有人來擋，說明對方肯定是有備而來。他現在估計是孤軍奮戰了，決不能硬磕。
想到這，迪恩也放軟了態度：“大家都是明白人，歐內斯特先生，你不妨直接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帶走他？要替他贖身麼？”
“到底是律師先生，呵呵，我喜歡和明白人打交道。”歐內斯特又皺皺眉：“不過很遺憾，根據我和卡洛的約定，你只能包下他，不能把他贖出去。”
“好，包下他要多少錢？”
“五十萬一天，一千五百萬一個月，現金支付，概不賒賬。”歐內斯特熟練地報價。
“一千五百萬一個月！”迪恩聲音拔高：“你怎麼不直接去搶銀行？！”
“呵呵，銀行裏有我大量的股份，自己搶自己，沒意思。”歐內斯特象在嘲笑迪恩：“怎麼樣，您如果出不起就請放下，外面有很多人搶著要用更高的價錢包下他。”
“你！”迪恩強壓心中的怒火：“我從今天起包下他，一個月。明天現金會過來，現在起除了我他不能接別的客人！”
“好！”歐內斯特答應得爽快之極，快得很難讓迪恩相信這裏面沒什麼陰謀。“我相信羅伊特律師的信譽，就破例一次。今天讓他專門陪著您，不過想要帶他出去要等明天的錢到帳才可以。就這樣，祝您玩的愉快。”說完又笑笑，轉身離開。
迪恩氣得差點要炸肺，眼見著門口的人沒有離開的意思，只好抱著卡洛又回到房間。無奈之下撥通了克利夫的電話，居然──關機。
今天真是倒黴到家了！
仔細檢查了他的全身，好在卡洛雖然遭了很多罪，身上卻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外傷。簡單的清理過後，迪恩用睡衣睡褲把卡洛包了個嚴嚴實實。嗯，為了徹底杜絕自己再有什麼非分之想，他幹脆連床都不上，只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握著卡洛的一只手，守在他身邊。
很困，很累。
強打精神，強打精神……
朦朦朧朧的，那片白霧又一次展現在迪恩面前。
八十三
克利夫這兩天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沒有任何理由的心神不寧，好像要出什麼大事。
而且隨著家族事業的不斷擴大，他覺得自己有些精力不足，每天都很累。這段時間很多事務都是由休出面替他辦，他只出席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場合。
這會兒才晚上八點，克利夫就已經斜倚在床上，連續幾天的高強度談判下來，他迫切的需要腦力和體力上的休息。
休，怎麼還不回來？
默默地在心裏小小抱怨了一聲，然後拿起一疊需要批複的報告看起來。
……
開門聲驚醒了克利夫，手中的報告已經從床上散落到地上。抬頭看鍾，十點半，自己剛才睡著了麼？真是少有……啊──脖子，好像扭到了。
休走進臥室時，看到的就是從床上連綿到地上的報告和睡眼惺忪正在皺著眉揉脖子的少爺。
“少爺，沒事吧？”脫掉外套坐在床邊，讓克利夫靠在自己身上，伸手接過了他揉脖子的工作。
“這麼晚？”克利夫靠在休的肩膀上，享受著對方恰到好處的揉捏，不知不覺，聲音中帶著慵懶撒嬌。
才十點半……休苦笑了下：“下次會早一點，少爺。”
手機聲響，克利夫拿過床頭櫃上的電話。
“杜安？……嗯，好。……不錯，幹的漂亮。……你看著辦吧，不要逼得太緊……對……”
挂斷電話，興奮地轉過頭來：“杜安那件事成了！這樣我們在北美的市場就可以……唔……”
氧氣漸漸失去，身體在那雙手的撫弄下變得渴望起來，睡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褪下，休的氣息充斥在他的身邊。“休……”
“知道了，少爺。”
密密的吻落在麥色的皮膚上，手則靈活地作弄著他全身上下的敏感部位，輕易地挑起他的情欲，他的某個部位已經在緩緩抬頭。
手機聲響。
“……休，電話……”
是查克。
“少爺，他們給的條件比我們預想的要好，可是要的分成也多，您看？”
“比我們預想的好？難道提供了核心渠道？”克利夫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跟平常一樣，因為休，沒有停。
壞心地用指尖輕搔著挺立堅硬的頂部，另一只手在他的身後緩慢地打轉，把潤滑劑塗抹均勻。
“沒有核心渠道，可是加了西亞地區的市場。”查克盡職地彙報。
“這樣……啊！”一個高音伴隨著休突然性的輕扭而爆出。
“少爺！？”查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少爺那邊……遇襲？
“沒事！”克利夫按住那只還想作怪的手“可以考慮……你自己看，我們的總利潤……不要！……低於一開始的預算……就可以，小……心……啊！……卷入黨派鬥爭。”
“……明白了。”查克一頭冷汗，知趣地挂斷。
這邊，休伸手拿過他的電話，關機。
“你幹嘛？”輕聲抱怨，休今天怎麼回事？“萬一有人找……”
“外人的事，不差這一個晚上。至於家裏面的人……聯系不到你，都應該知道你正在跟誰在一起……實在有急事會打我電話的。”
“休……”克利夫想要拿回自己的手機。
“還是說……”休定定地看著他，“你在等威利小姐的電話？”
克利夫放棄，休又在吃醋。
在前些天的一個舞會上，威利市長的女兒頻頻向他示好，而市長也似乎並不反對，甚至邀請他參加家庭聚會。出於利益上的考慮，克利夫當然沒有理由拒絕，只是從此開始，那位威利小姐就時不時地打電話給他，以各種理由約他出去。
真是，休怎麼亂吃這種飛醋……
“你明知道我……啊！”
休把手機丟到地上，一根手指趁他不備已經進入要塞。
……
算了，隨他吧。
迪恩應該不會今晚上有事情的……
八十四
一片朦朧中，有個人在向他走近。
卡洛。
卡洛歡快地向他跑過來，撲到他的懷裏：“迪恩！”
他……能說話？
“迪恩！我終於能……”他激動得話未說完又一下子抱住迪恩。
等等……
“卡洛，”迪恩推開他：“這裏是哪？你怎麼……”
“我不是卡洛！我是阿昭！”
？
看著面前有些天真的笑臉，迪恩不懂。
“我的藥劑師力量很強哦，不過只有卡洛身體很虛弱的時候我才能勉強聚集起來跟你見面，上次……上次我們不是已經那個……迪？”
迪恩一臉困惑，那個“阿昭”漸漸地靜下來，一雙烏黑漂亮的眼睛裏緩緩地彙集了恐懼：“你不記得我了，對不對？”
迪恩暈暈乎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記得他，只不過，他記憶中的他，不是這樣的。
麗薩說，阿昭是一個溫和的人，呆在他身邊，就好像一股春風帶著花香輕輕地吹過，又好像秋日裏照耀著成熟果實的陽光，明亮而不刺眼。休說，阿昭是一個果敢沈穩的人，無論事情怎樣瞬息萬變，他都好像置身事外，淡漠安靜，可一旦箭在弦上，他就會當機立斷，毫不遲疑。克利夫說，阿昭是一個癡情的人，為了自己所愛，不惜粉身碎骨，為自己所念，不惜逆天而行。
眼前的這一個，是誰？
“你……不可以忘記我！迪！”
阿昭哭起來，雙手抓住他：“我是你的阿昭，你忘了麼？”
“……”迪恩愣愣地站在哪裏，不知道該做什麼。
“迪恩•凱•羅伊特，”阿昭停止哭泣，抬起含淚的雙眼：“看著我的眼睛。”
“你睡吧，我就在你旁邊。”
……
“原來是愛著你……”
……
“我今晚上要去你那裏吃飯。”
……
“怕一離開再要抱就沒那麼容易了麼……”
……
“我好久都沒有這種“家”的感覺了，你在這，真的什麼都不一樣。”
……
“你現在跟我在一起，這就夠了，讓那個沒福氣的人見鬼去吧。”
……
“知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迷人？”
……
“要是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救你的！”
……
“阿昭，相信我。”
…… …… …… …… ……
一幕一幕的記憶碎片現在自己面前，原來，自己是這麼愛他的……
難怪，他發現自己忘記了他，會那麼傷心難過……
伸手過去，抱住淚眼婆娑的人：“阿昭，別哭，你看，我這不是想起來……”
地面一陣劇烈的抖動，迪恩感覺自己好像被撕裂了全身一樣的疼，懷中的人猛地推開他：“快回去！”
迪恩感到身體飛起來，好像撞到什麼，睜眼，看見阿昭面色慌亂：“他們把我們分開了！不！為什麼卡洛沒有醒！卡洛！快醒醒！拉住他！”聲嘶力竭的呼喊，然後，迪恩看見，阿昭離他越來越遠，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模糊。他自己正在跌倒，或者說，正在懸空。
眼前一片紅色的虛無，阿昭，你在哪？
歐內斯特挂上電話，嘴角上揚，帕爾很有效率。
身邊的一個隨從有些不解：“先生，我不懂，我們直接把迪恩抓起來交給帕爾不是更省事麼？為什麼要幹掉他的暗衛，又放迷藥迷倒他，放消息讓帕爾來抓人？”
“呵呵，”歐內斯特轉過身，望著窗外莊園的夜景：“這一戰還不知結果怎樣，我們可以傾向一方制造便利條件，但是不能公然卷入，萬一羅伊特贏了，他什麼把柄也找不出來，懂麼？”
隨從若有所悟。
接下來，他就隔岸觀火，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來個一網打盡。
八十五
克利夫早上醒過來，感覺有點冷。
休……走了？
坐起身，發現旁邊床頭櫃上擺著一張紙條。
“看你很累就沒叫醒你，上午十點到東約瑟街38號來，有好東西給你看，別告訴別人。──愛你的休•奧斯卡”
克利夫有點臉紅，休最近總是做些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感覺很……怎麼說──浪漫？
心情很好地開車，一路找到東約瑟街38號，已經近市郊，是一間倉庫。
大門沒鎖，克利夫走進去，裏面空空蕩蕩。休要給他看什麼？
吱扭……
頭頂上傳來輕微的響動，克利夫下意識地往上看──
！啷！
一個大的鐵籠從天而降，牢牢地把他罩在裏面。同時倉庫的大門被關上。
中了埋伏！
利索地拔出槍，警惕地看著四周，布了這麼大的局來抓他……休……怎麼樣了？
“羅伊特先生。”
一把令人厭惡的聲音響起，克利夫心中一抖。
“帕爾先生。”
冷靜地抬頭，伯尼正站在倉庫的二層運輸台上，臉上帶著那種陰冷的微笑。
“休在哪裏？”克利夫冷冷的回視。
“呵呵。”伯尼的笑容更大。“羅伊特先生還真是情深意重，啊？”
克利夫不說話，心裏做著最壞的打算。但願伯尼沒有歇斯底裏到直接殺人，只要人還活著，一刻都好說。
“放心吧，他好得很。不信，你看。”伯尼指了指下面，克利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不覺呆住。
休站在那裏，面無表情，手裏拿著一把槍……指著他。
“休！！”他在幹什麼？
“哈哈哈。”伯尼見到克利夫錯愕慌亂的樣子，興奮得大笑起來。“羅伊特先生，沒想到吧，被最親近的人用槍指著，是什麼感覺？”
“你對他做了什麼？”克利夫厲聲問。
小小地打了個口哨，伯尼惡毒地笑著：“我什麼都沒做。”舔了舔嘴唇，繼續說：“他是自願的，只要我一開口，他就會開槍殺了你。是不是，休•奧斯卡？”
面無表情：“是的，先生。”
“不過呢……”伯尼有些惋惜的看著克利夫：“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而且，我也很討厭這種賣主求榮的人，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說罷，一個遙控器被丟進籠子。“休的身上，背著一個炸彈，你手上的，是炸彈的開關。只要你按下去，就會‘轟’的一聲，” 伯尼擺著手勢，“把他炸上天。”
“你！”克利夫抬槍欲射，卻發現槍裏居然沒有子彈，一摸身上，常帶的彈夾居然都是空的。
“哦，我忘了告訴你，昨天晚上，他已經把你的武器都換掉了。”伯尼繼續陰險地笑著：“現在，我們來做選擇題，你和奧斯卡先生漂浮在一塊木板上，為了活下去，你會不會把他推進大海？限時五秒──五，四，三，二，一！”
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打中克利夫的腿。
克利夫慘叫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休。他，對他開槍？！
休不說話，眼睛直直地盯著克利夫。
“嘖嘖嘖，看來，他選擇了把你推下去啊……”伯尼繼續笑著：“再給你個機會，你和奧斯卡先生漂浮在一塊木板上，你已經知道為了生存，他會把你推下去，你呢？會不會把他推進大海？限時五秒──五，四，三，二，一！”
“啊！”慘叫聲伴隨著槍響，克利夫另一條腿也被擊中，差點栽倒。
休……是怎麼了？
還是沒什麼表情，休繼續舉著槍。
“哎呀，羅伊特先生，您真是……”伯尼搖搖頭：“要是再不引爆炸彈，可就要來不及了哦！”然後，用那種陰冷的聲音惡狠狠地問到：“你會不會把他推下去？！五、四、三、二、一！”
這一槍打在了他的左肩。
克利夫咬牙沒出聲，他有點明白，休大概是受了某種類似於催眠的控制……那個羅醫生！果然！。
休……要怎麼辦才好……
“唉。”伯尼大聲地歎了一口氣，“看來您注定是活不了了。休•奧斯卡，下一槍要打中他的頭，明白麼？”
“……是的，先生。”休槍口稍偏，還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克利夫。
“休，不要聽他的！快離開這裏！”克利夫大聲地喊。
可是沒用。
“五、四、三、二、一！”
一聲槍響，克利夫絕望地閉眼。
一顆子彈擦著面頰而過。
！
伯尼•帕爾面色一變。“休•奧斯卡！”
“先生，……我做不到……”艱難地，休說出來。
“哦？”伯尼目光向旁邊偏，躲在暗處拉普特尼微微皺眉，一個手下傳話過來。伯尼挑挑眉：“好，也許這個你下不了手……不過，這個，你一定不會猶豫的。”
在克利夫驚恐的目光下，迪恩被抬了上來。
八十六
一片刺目的紅。
迪恩踉蹌著前行，腳下流淌著暗紅色的不知名液體，腥味兒很重。
這又是在哪裏？
阿昭呢？
朝著液體的上遊前行，這粘稠的，令人作嘔的東西，是什麼？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隱隱約約有說話聲。
那腥味兒也越來越重。
“你願意麼？”冷漠的聲音。
“……我願意。”痛苦的回答。
……
“你願意麼？”──“我願意。”
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複的問話和痛苦的呻吟中，迪恩靠近聲音的來源。
成百上千的人無力的跪在地上，痛苦者，掙紮著。
他們的中間，站著一個人。
已經看不出衣服的顏色，發色，膚色。
他的全身被猩紅的液體浸透，只有兩只眼睛如黑寶石般閃動著妖異的光。
“你願意麼？”
站立的人一只手放在跪地人頭上。
“我願意。”
那只手收緊，在一陣扭曲的掙紮後，原本跪地的人終於癱倒下去，化成一灘猩紅色的液體，融入地面上的暗紅色河流，散開。
阿昭！
那雙眼，他不會認錯！
越過地上的人群沖過去，拉住他：“阿昭！你在幹什麼？！”
那人抬眼看看他，冷冷地說：“你認錯了，我是羅醫生。”
羅醫生？
他們不是說，阿昭就是羅醫生？
“……好，羅……醫生，你在幹什麼？”迪恩不明白，那麼純淨天真的阿昭，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在殺人。”
不理會他，徑直走到另一個人身前：“你願意麼？”
“……不，請……放過我……”痛苦的請求。
“你願意麼？”羅醫生面色不變，還是重複著這一句話。
痛苦到無以複加的妥協：“我……願意。”
紅色的液體翻滾著，迪恩壓下強烈的嘔吐感。
“停下！”他受不了這麼血腥的畫面，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是本能地沖上去抱住眼前的人，低喊著：“停下……求你。”
沒有反應。
然後，迪恩感到，一只手放在自己頭上。
抬頭，正對上那雙眼。
“你願意麼？”
冷冷的聲音傳來，那聲音，那語調，似曾相識……
“我累了，想睡，醒不醒得過來是我自己的事”
……
“好吧你贏了，我不睡，你能帶我離開這麼？”
……
“你要我相信你，我信了，然後就在這。”
……
“我說過，如果我清醒著，決不會理所當然地看著別人為我死在我面前。阿昭，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
“阿昭，你為什麼三番兩次的救我？我聽說你對別人都很冷。”
……
“我不想你為我殺人。”
……
“好，我把煙癮交給你，你帶我出去。”
……
記憶的片斷閃過，原來，自己是這樣與他認識的，原來，他是藥劑師……可是後來……為什麼，自己又把他忘記了？到底怎麼回事？
“你願意麼？”手放在他的頭頂，還是冷冷的問。
“阿昭，別這樣！”迪恩伸手試圖抹掉他臉上的猩紅液體。“你不願意這麼做的，不是麼？這裏沒有人再逼你了，阿昭，看著我，你已經再也不用受這樣的苦了！阿……”
“我不是阿昭！！！”
羅醫生暴怒起來，手用力扣住迪恩的頭：“你願意麼？！”
迪恩吃痛，看著那猙獰的面容不知所措……滿是血汙的臉，瞪大的雙眼，可是，等等……他的眼睛在閃光，亮亮的，因水波流動而閃光……
阿昭……在哭麼？
伸手攬他過來，在那雙妖異閃光的雙目的注視下，深深地吻了上去。
淚水滑落，終於，可以解脫了麼？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不清，懷中的人也已不見蹤影，迪恩又一次懸於空中。
藍天，白雲。
這次，又是哪裏？
八十七
“迪恩！”克利夫難以相信，迪恩被抓，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
昨天晚上……手機被關掉……也是故意的麼？
“羅伊特先生，”帕爾似乎笑得更開心：“剛才那道題目你做的很不好。我們換一道題，情人和弟弟，如果只能救一個，你會選擇誰？”
“你！”克利夫瞪著血紅的眼睛，痛苦地望著手邊的遙控器。
“限時五秒，五……”
要怎麼辦？眼看著迪恩被打死麼？
“……四……”
可是，無論如何，要自己親手殺了休，他做不到！
“……三……”
可惡！
“……二……”
克利夫緊緊握著遙控器，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藍天，白雲，陽光，原野。
哪裏？
迪恩柔柔眼睛，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
“雷！啊……別！……唔……”
“阿昭，我愛你。”
“……呼，雷，我也愛你。”
“……嗯……，我得走了。阿昭……對不……唔……”
“雷，我從來沒有怨你啊，五天以後，還在這裏，我等你。”
迪恩坐起來，看見一個人落寞地站在那裏，眺望著遠方。
“阿昭？”
回頭，黑發，黑眼，帶著世人看不透的神秘感。
“我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本名，對不起，我還是習慣被人稱為‘羅尼’。”
羅尼……
“羅……尼，剛才的那個人，是？”不解，阿昭，不是他的戀人才對麼？
“是我的戀人，雷。”轉過身來：“你不認識他？”
被那雙黑眸緊緊地盯住，迪恩不知道又要發生什麼。
“還有，你是誰？怎麼身上會有他的資質？！”
他的資質？
……
“你……跟我的一個朋友感覺有些像。”
……
“覺得我應該是很需要你對我的喜歡。”
……
“抱我，雷，抱我。”
……
“如果，你救我的代價是……永遠的忘記我，你也會救麼？”
……
“迪恩，我愛他。”
……
“雷！”
轉眼間風雲變色，記憶中的場景和眼前的場景混淆起來，雷蒙德出現在兩人面前，手中擺出了一個令迪恩為之心驚的手勢。
血刃。
不……阿昭會受傷……然後……我會欺騙他，傷害他……
迪恩完全想起來了，自己和羅昭怎樣相遇，相識，相戀，怎樣互相欺騙，互相傷害，互相為對方付出生命……
不要！他不要阿昭把那段痛苦在經曆一次！
迪恩沖上去，在雷蒙德和羅昭驚異的注視下，用身體擋住了那一招致命的攻擊──血刃。
名不虛傳的第一巫師，果然……迪恩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傷口，原來，阿昭那時候，那麼疼……
跌倒。
眼前一片黑色，只是朦朦朧朧的聽見阿昭痛苦的嘶喊：“迪恩──！”
他，也記起我了麼？
我保護了他，對麼？
……
“伯尼！住手！你到底想要什麼？放過他們！”
克利夫大喊著，他不能，從這兩個人中選擇任何一個。
“呵呵，”帕爾沒有喊出最後一個數字，“我想要什麼？很簡單，我要讓你痛苦。你懂麼？痛苦！那種失去全部卻無能為力的痛苦，那種只能向別人乞求施舍的痛苦！羅伊特先生，你殺了我的全家！而我，只是讓你在兩個人中選一個而已，這樣你就痛苦了麼？不！遠遠不夠！一！”
隨著一聲槍響，迪恩的腿上多了一個彈洞，汩汩地冒出血。
克利夫被駭住。
迪恩，休，告訴我，該怎麼辦？
八十八
迪恩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
周圍看不到光，黑漆漆的。
勉強攏起視線，一片黑暗中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試探著走過去，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那個人是……阿昭麼？
再走近，那人並沒有反應。
“阿昭？”
試探性的叫了聲。
沒有回音，那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好像連迪恩靠近都沒有發覺。
“阿昭！”迪恩走過去拉他的手。
那人轉過身來，順著迪恩的手摸上他的臉。
……
這動作……是……卡洛？
“嗯，是我。”
迪恩嚇了一跳，聲音從哪裏發出來的？卡洛……不是不能說話？
“迪恩！我的藥劑師能力很弱，只能在這裏才能讓你聽見我的聲音。”卡洛拉住他的手，聲音傳過來，興奮，還帶著點遺憾。
“……”
迪恩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半天，終於問：“那個……卡洛，你和阿昭，到底是什麼關系？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裏？阿昭呢？他在哪？”
聽見他一連串的問題，卡洛沒有說話，只是過了半晌才勉強出口：“羅昭……散了。”
散了？
“什麼意思？”
“他為了救你，動用藥劑師的能力殺人，是自願的殺人，這觸犯了藥劑師的禁忌，意識就散了。”
為了救我……麼？
“我是卡洛，是為了完成羅昭因救你而與歐內斯特之間達成的協議而存在的，我只知道我要完成協議，不讓你受到傷害。”
又是……為了救我……
“羅昭說，聽不見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看不到熾熱目光，溫柔笑容；說不出約定承諾，生死相許，就不會再愛上別人，就不會……再受傷。他不要我受到傷害……所以，在散開的最後一刻，他抽出了我的視覺，聽覺和說話的能力。”卡洛的聲音越來越小。
阿昭……你已經厭倦了愛人麼……
“所以我只是由羅昭的一部分記憶構成的意識。”
“那，另外的幾個人，也是這樣？”阿昭，羅醫生，羅尼……他這一路碰見的人似乎都是羅昭，似乎又都不是。迪恩突然有些明白，他們，也是由羅昭的部分記憶構的意識。
“嗯。”
“沒有辦法吧阿昭的意識聚起來麼？我是說……他的記憶都還在……”迪恩隱約覺得，散開的話，聚起來，應該……就是原來的人了吧？
“不可能的，他們本來就互不相容，事實上，在很早以前，羅昭就已經為了同時愛你和雷蒙德這件事痛苦很久了。”卡洛輕輕說，“他們之間完全沒有共同的地方，以羅昭的能力其實可以跟那個懲罰相抗衡的。可是……如果說他是被自己逼散的……也不為過。”
迪恩不說話，阿昭的痛苦他能體會，他不僅厭倦了愛人，也厭倦了被愛，或許，厭倦了存在。
“你應該早告訴我這些。”過了很久迪恩才又出聲：“我問你的時候，你怎麼推說不認識我？”
“我若說認識，你會怎樣？”卡洛反問。
“你說你是我的戀人，你說你是為了保護我才變成這樣的，我知道了我們就不會發生那麼多誤會……”
“你的戀人是羅昭。我不會用欺騙你的手段來得到什麼，那不屬於我。”
“卡洛……”
“你不會懷疑羅昭，即使是他真的欺騙你你也選擇原諒；可你卻不會相信我，即使是我親口對你說，你……也會選擇放開我的手。”幽幽地，卡羅似乎有些落寞。
“我……”迪恩無言以對，是的，他曾經兩次放開他的手，選擇……不相信他。
他還記得，當初的羅昭只用一個眼神，就成功地讓他在那麼神秘的事情面前選擇相信。
自己，讓卡洛傷心了。
八十九
“卡洛……我……”迪恩想不出什麼理由來為自己辯解，他也不知道應該為什麼辯解……且確地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那裏做錯了。相信誰……自己在那種情況之下……可是，卡洛在傷心……
“算了。”卡洛撫摸著他的臉，“都過去了。我現在送你出去，讓你的意識回到身體裏。”然後又頓了頓：“你……出去之後，請按照原來說的，把我……送走吧。”
迪恩愣住，用力的握住卡洛的雙肩：“為什麼？！你明明是……！”
“我不是！”卡洛推開他，聲音尖銳起來：“我要說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是羅昭！不是你愛的那個人！我沒有他的能力，沒有他的記憶！我在真實的世界裏看不見，聽不見，不能說話，得不到你的信任！我什麼都沒有！你要我說多少次？！”
“卡洛……”迪恩伸手去拉他。
“你不會真正的愛我，你會發現，我不是他……到時候你就會厭倦，就會懷疑……我不要……”卡洛聲音淒厲，又一次推開迪恩。
……
迪恩看著自己被推開的兩只手，有些恍惚，半晌才喃喃自語：“為什麼？你無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能愛？羅昭說我是因為得到了雷蒙德的資質所以我的愛是一錢不值的複制品，你說因為我愛的人是羅昭所以我不會長久的愛你……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就因為那個什麼該死的聚集地裏有個什麼該死的藥劑師把我的該死的東西和那個什麼該死的王子的東西換掉了！所以我愛誰都成了不被接受的？！他媽的我遇見你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資質這麼個東西！我不是什麼藥劑師，我什麼都分不出來！可是為什麼我要被卷到裏面？！為什麼這些亂七八糟的結果要我擔？啊？！我是怎麼出生的跟我有關系嗎？！我的父親做過什麼跟我有關系嗎？！為什麼我一出生就被叫成‘雜種’？！我姓什麼是由我決定的嗎？他媽的！為什麼這些事最後都算到我頭上？！啊？我……受夠了……我受夠了……你要走是嗎？你走！別來管我！”
迪恩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絕望地哭起來。
他只有23歲。
從小就沒有了親生父母。
養父表面上很慈愛卻在暗地裏以他為獵物。
只有哥哥保護他卻是背德亂倫的情感。
盡力地幫助弱者卻從來沒有獲得尊敬。
傾盡全力愛人卻發現自己是被利用的替代品。
……
他只有23歲。
卡洛靜靜地站在那裏聽迪恩發泄的哭聲，走過去，彎下腰，抱住他。
攬在懷裏，輕輕地拍著。
他從來都會緊抱著他，拼了性命也要保護他，即使……知道他是不被選擇的那一個。
他從來都那麼勇敢，那麼驕傲，哪怕遭遇失敗他也從不低頭。
他從來都是那麼堅強，堅強到……所有人都忽略了他只是一個傷痕累累身受重壓的大男孩。
他從來……就沒做錯什麼。
“迪恩……”
“……”伏在他肩膀上沒有聲音。
“我答應你，給你,也給我自己一次機會。”
“?……”抬頭，一雙還挂著淚珠的雙眼困惑的看著他。
“我要重新成為羅昭。”
“卡……”話未說完，被卡洛用食指擋住。
“卡洛，是他用來逃避現實的意識。他沒有你堅強，沒有你勇敢，他害怕，他害怕你給他的所有愛都來自一個本不屬於你的東西，他害怕再一次被拋棄，被遺忘。他是個藥劑師，卻被自己的能力困住，迷惑，折磨。你說的對，也許他根本就不該用藥劑師的能力來對待愛情，更不該用藥劑師的能力來逃避它。愛情這東西，就連最頂尖的藥劑師都摸不透，抓不住，控制不了……迪恩，”卡洛用手指抹掉他臉上的淚痕：“你沒有錯，他應該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
“卡洛？”迪恩聽不大懂，他要……？
“我送你出去，然後我會重新聚集起他的意識。”卡洛定定地看著他，那眼睛裏閃著靈動的光芒。“也許成功，也許失敗。”他的嘴一張一合，清晰的吐出每個字：“如果成功，我們就在一起；如果失敗……”他笑得柔和：“我，藥劑師羅昭，將永遠消失，而你要記得，我曾經深深地愛過你。”
“阿……昭！？”迪恩瞪大眼睛。
面前的人微笑著點頭，然後一把將他推了出去。
……
好疼。
“五。”
大腿上熱辣辣的。
“四。”
睜開眼，這是在那裏？
“三。”
克利夫怎麼會被關起來？
“二。”
休為什麼拿槍對著他？
“一！”
休開槍？！
一個就地滾，迪恩躲開致命的一擊：“哥！怎麼回事？”
九十
“我要重新聚起我的意識，然後……跟迪恩在一起。你們怎麼說？”看向另外的三個，卡洛淡淡的。
“真的？！太好了！”阿昭第一個笑起來：“我就知道！”
卡洛偏頭看向羅醫生。
“失敗的話，我們都會沒命。不過”羅醫生聳聳肩“我無所謂，你是主意識，你決定吧，失敗也無所謂。”
卡洛看向羅尼，如果他不同意，而自己又硬要把他納入意識中，恐怕是一次極其凶險的行動。自己跟自己的意識對抗而死的藥劑師……是曆史上的第一個吧。
羅尼低著頭不說話。
阿昭忍不住：“羅尼，你呢？”
“如果成功了……你會在心裏給他留一個位置吧？”抬起頭，羅尼直視著卡洛。
“會的。”卡洛走近他：“我承諾，他會永遠是我記憶中的一部分，你……願意麼？”
“願意。”
一瞬間天崩地裂，意識的碎片卷雜在一起鋪天蓋地的向他們四個撲來。所有人都在這扭曲的空間裏被撕裂，被擊散……
羅昭聚起全部的精神，他正做著一件藥劑師典上明令禁止的事情，聚神──一旦跟原來的意識有一點的偏差，他就會因為意識的錯亂而永遠處於這種人格碎片的狀態。從來沒有人成功過……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嘗試。
可是，懲罰之下，他也並沒有被擊成碎片，不是麼？
只要是意識，就屬於藥劑師的領域。
而他，是第一藥劑師。
是要把握自己意識，控制自己命運的第一藥劑師。
迪恩實在不明白眼前的狀況，說真的，他如果抓狂倒是有可能拿槍對著自己人，不過……休？
克利夫看著困惑的迪恩，心裏浮現出一種強烈的負罪感，他剛才……沒有按下那個引爆炸彈的按鍵，如果不是迪恩自己突然醒過來，也許……
“迪恩，快離開這裏，快！”克利夫急促地說。
讓他離開時可以理解，可是老哥的表情怎麼怪怪的？還有，誰來告訴他為什麼克利夫身上那麼多槍傷？現在是什麼狀況？
“休•奧斯卡，殺了他。”伯尼隱隱感到事情有些不對，不過一切還在掌握之中，只要休還在拉普特尼的控制之下……速戰速決。
“是，先生。”休再次舉槍。
睜開眼，粗陋的天花板，昏黃的燈光，木架，麻袋，這是哪裏？
“休•奧斯卡，殺了他。”
這個令人厭惡的聲音……是伯尼麼？
“是，先生。”
等等，有一絲奇怪的意識波動，是什麼？
羅昭撐起身，他被丟在倉庫的一個角落，沒人注意。幾個人背對著他，正在往欄杆下看著什麼。
閉上眼，凝神感受著那一絲意識的波動，竟然是意識操控。
淩亂，沒有任何章法，像是沒有經過訓練的藥劑師。
這樣的程度，在他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霧氣很亂。
休被一個人壓制在地上，正在痛苦的掙紮。
“放開我，你這混蛋！”
拉普特尼微笑著：“不要這樣，嫉妒也是你意識的一部分，你看，他不是做得也很好？沒想到，你對迪恩的嫉妒居然這麼強烈，呵呵。”
“你！……”休感到渾身的力氣都被這個壓住他的人抽走。三年前，在冰島，這個男人趁他妒火中燒的時候對他下了暗示，他的每一次嫉妒，都在無形中加強那個被引導出來的人格，這次，那個一直潛伏於他體內的人格終於在這個男人的幫助下占據了主意識的位置，正在傷害他最愛的人。
“放開他。”冷冷的語調，清爽的聲音，這是……羅醫生？
拉普特尼看見現身的羅昭，滿意地點點頭：“我就知道你跟我這種特殊的能力有點關系，果然。”
“利用藥劑師的能力作惡，是要被懲罰的。”羅昭走近，他身邊的霧氣在他的引導下漸漸恢複平穩。
“藥劑師？我的這種能力麼？”拉普特尼有些興奮，他從小就異於常人的這種能力，終於有人明白。“把關於這種能力的一切告訴我，我就放開他。”
“哼。”羅昭冷笑：“就憑你，也跟我談條件？”凝神，周圍的霧氣以一種奇特的形態運作起來。
拉普特尼看著周圍的景象，居然癲狂的笑出聲來：“這就是真正的藥劑師的能力麼？”
“休•奧斯卡，你願意將你的意識重新合並在一起麼？”
“我……願意。”
又一次聚神，只是這一次輕松許多，那個需要人扶助和控制才能獨立存在的人格，根本不堪一擊，瞬間就被並入到原有的主意識，消失殆盡。
拉普特尼帶著癲狂的笑容，眼睜睜看著一切，最後竟然笑著對羅昭說：“我記住你了，我一定會來找你，在那之前，不要死了！”然後轉身撤出休的意識。羅昭慢了一步，只聽見他殘留在意識中的聳人笑聲：“選擇很痛苦，可是無論選哪個，都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呵呵。”
九十一
迪恩正在不知所措，卻突然看見休抱住頭，痛苦的跪倒在地上。
“我……願意。”
這場景，好熟悉。
是阿昭回來了麼？
拉普特尼睜開眼，沖著伯尼說：“他失去控制了，速戰速決，我先走了。”然後瞟了一眼角落的羅昭，邪邪一笑沒說話，在伯尼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離開。
“你！”伯尼氣得說不出話來，外來人，終究靠不住！不過，拜他所賜，自己也欣賞了精彩的一幕，那就這樣吧。這樣想著，伯尼伸手按下了一個遙控上的按鍵，然後對著下面說：“看來不能再讓你繼續作選擇題了，我替你按下開關，你們有三分鍾的時間道別，羅伊特先生，再見！”然後也帶著人轉身離開。留下在這瞬息萬變的環境中驚愕的三個人。
“少爺……唔……”休似乎好了一些，起身來到克利夫身邊，隔著鐵籠欄杆的間隙：“少爺，對不起……”
“休！快把那個炸彈解下來！”克利夫伸手扯掉休的上衣，這是……
一根鋼帶將炸彈緊緊地束縛在休的身上，沒有計數器，沒有電子的“嘀嘀”聲，只有一盞很小的紅燈一亮一熄。還有不到三分鍾麼……
“少爺，來不及了！”休拉住克利夫的手：“我隱約聽他們說，這個是最後一個陷阱，這東西肯定沒有三分鍾……少爺，我愛你！”
說罷休推開克利夫，轉身向出口跑去，他不知道這東西的威力有多大，跑得越遠越好……
“休！”克利夫嘶吼出聲：“你敢這樣拋下我，就算追到地獄去我也不會饒了你！”
休聽得渾身一顫，慢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他。
“過來！”克利夫聲色俱厲：“讓我拆彈，我們都能活下去，你要是敢一個人跑，我……”雙手伸出鐵籠的克利夫面目猙獰，可是眼角卻開始流出淚。
“少爺……”休遲疑。
羅昭從二層跑下來，正面對著著生死抉擇的一幕。
“別磨蹭！迪恩，帶著羅醫生走，無論發生什麼，好好活著！”後又轉身盯住還在遲疑的休：“怎麼，你非讓我先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相信我麼？”
“少爺……”休咬咬牙，跑回克利夫身邊：“我信你，拆吧，無論結果怎樣，我都陪著你。”
“哥……”迪恩輕喚出聲，克利夫專注於休胸前的炸彈，沒有抬頭。
迪恩腦子亂亂的，他知道，自己始終都無法進入克利夫跟休的領域，哥哥，終於放棄自己了麼……可是……萬一失敗，哥哥要一起死麼？……
“啊！”克利夫撬開內殼，輕呼一聲：“不是陷阱，休，又是一道選擇題……紅的跟藍的，二選一。”抬眼，緊盯著休，“哪根？”
真是惡劣的選擇題……休依稀記得，克利夫曾經開玩笑般的說過，如果用顏色來比喻他和迪恩，那麼迪恩就是耀眼能夠灼傷他的紅色，而他一定是沈靜卻能包容他的藍色。
今天，紅色和藍色……
“挑斷紅的。”休微笑，這最後一次，讓他自私。
“好。”克利夫似乎也想到些什麼，把刀伸向那根紅線。想了想，轉頭帶著歉意的笑容對迪恩說：“快走，迪恩，還有……對不起。”
羅昭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選擇很痛苦，可是無論選哪個，都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拉普特尼的最後一句話不知為何在腦中閃現，難道說……
迪恩含著淚點點頭，拉起還在發愣的羅昭向大門跑去，哥，如果……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羅昭踉踉蹌蹌地被迪恩拉著跑出大門，突然明白，轉身沖著門內大喊：“不對！那是個騙局！哪個都不要弄斷！”
鋒利的刀刃挑斷最後一根線。
克利夫的眼前一片白光。
原來，還是選擇錯了麼……
休，迪恩，對不起……
九十二
柔和的白光中，克利夫驚訝的睜開眼。
周圍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自己卻沒有任何痛感，正悠悠地在一團白光中浮在廢墟的上方。
死了……就是這種感覺？
這是，去天堂麼？
自己居然可以進天堂的麼？
休……呢？
抬眼，休也浮在半空中，困惑的看著他。
太好了，在一起呢。
一陣失重的感覺過後，落地。
咦？
迪恩不解，剛才明明眼睜睜的看著周圍也被一起引爆，自己怎麼卻莫名其妙的沒受傷？還浮在半空中？
扭頭看向羅昭，他正一臉震驚地看著一個方向。
順著看過去……
雷？
雷蒙德迎著羅昭的目光，不自在的偏過頭去。卻感到伊索塔的手緊張地握了他一下。
是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有什麼不能開口的呢。
“阿昭，你的事，我都想起來了。”
迪恩腦子轉不過來，怎麼回事？他為什麼在這裏？不，這是次要的，關鍵在於，他來這裏幹什麼？‘我都想起來了’是什麼意思？
“阿昭，我……”
“我決定跟迪恩在一起。”淡定的，羅昭出聲打斷雷的話。
這樣……
雷蒙德輕輕的出了一口氣。
算是，結束了吧。
當西蘇和肖克用真理之石把他所有的記憶重現的時候，他不是沒惶恐過。
自己曾經那麼那麼地深愛著那個人啊。
要去找他，把他帶回來麼？
可是，伊索塔怎麼辦？他那麼絕望地看著自己，死命地抱住自己，聲音抖得……讓自己好心疼。
所以，決定來找他，當著他們倆的面給自己一個答複。
順著他的氣息一路過來，僅發現他陷於一觸即發的危險之中。
自己居然恍了神，那一瞬間竟然想到，如果他就這樣死去，自己也沒什麼艱難的抉擇了。
也是那一刻，自己才明白，也許過去是真的愛他，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這樣的自己，雖然醜陋，但卻真實。
現在，既然……
他作了這樣的決定，會幸福的吧。
這真的是……緣份，盡了。
“我和三弟第一次來這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雷蒙德笑笑，伸手環住了伊索塔的腰。
“救他們。”羅昭指著受傷的羅伊特兄弟倆。
眩目的光華閃過，兩人的傷口奇跡般的愈合。
“然後呢？”雷看見羅昭的遲疑，“不請我們到你家裏去坐坐？有些話，還是想跟你說。”
羅昭抬眼看了看擺著一張不知是什麼臉的迪恩。後者感受到他的目光，抿著嘴沒說話。
羅昭抱歉的笑笑：“我還沒有家……”
“誰說的！”迪恩繃不住：“讓……他去我們那裏。”宣告所有權似的把羅昭一把按在懷裏，故意把“我們”兩個字咬得很重。
看來……他會很幸福的。
因為，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