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月上枝頭。
京城之中,秋夜微寒,萬籟俱寂。
報時的更夫拉緊衣襟,呵著氣,提著梆子,剛繞完了東市,正要橫越玄武大街,到西市去報更。
只是,他左腳才踏出去,剛踩上大街的青石板,一陣馬蹄奔騰聲,卻瞬間逼近。他一抬頭,就看見快馬幾乎要奔到眼前,只差幾個大步就要撞著了。
「啊!」
更夫嚇得差點尿褲子,往後一退,重重的跌在地上,不但梆子跟燈籠全掉了,還吃了一嘴沙子。
「格老子的,是哪個不長眼的——」他嚷罵到一半,卻在看清座騎上的身影時,立刻閉上了嘴。
喲,在馬背上的那位,不就是龍門客棧裡,那位遠近馳名,又美又嗆又難搞的老闆娘,與終日隨伺在旁的黑白無常嗎?
瞧那行人彎進了東市,好奇心就像是貓爪子,在更夫心上搔啊搔。他翻身爬起身,抓起燈籠和梆子,匆匆跟了上去。
才追了幾步,剛轉過彎,就聽見一聲——
轟隆!
眼前的景象,可讓更夫目瞪口呆,張大了嘴。
哇!不得了啊,相爺府的大門被踹開了!
轉瞬間,相爺府內燈火通明,從被踹開的大門望去,兩個僕人提著燈,循聲匆匆跑了出來。
站在門前的龍無雙,明眸裡還噴著火,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壓根兒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裡,逕自往屋裡闖。
這相爺府雖然佔地頗廣,卻樸素異常,沒有半點官家氣派,院落雖多,但大多空著閒置,要是撤掉那些年代甚久的傢具,跟牆上幾幅字畫,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龍無雙穿著紫絨軟靴,如風般闖進廳堂——
沒人。
她瞇起眼睛,殺氣騰騰的穿越過空蕩蕩的天井,來到書樓前,撩起裙襬,又是重重的一腳踹開書樓的門。
「公孫明德,你給我滾出來!」她一邊嚷嚷,還不忘乘機洩憤,在書樓裡搞破壞,四處翻箱倒櫃,把原本整潔的書樓,弄得凌亂不堪。
老管家匆匆趕了進來,急忙想阻止。
「龍姑娘、無雙姑娘,你別發這麼大火,相爺、相爺他——」
「你別攔我!」她猛地回過頭來,逼問著:「他人呢?」
老管家喘著氣,話說得斷斷續續。「無、無雙姑娘,相、相爺他——他——」
「他怎麼樣?」
「相、相爺不在書樓啊!」
「那個只會死讀書的老古板,不在書樓裡,那會在哪?他怕是連睡都睡在書堆裡了!」她一甩絲袖,轉身就往二樓走。
只見二樓也是一層又一層的書櫃,堆滿了四書五經、經史子集,卻不見半個人影。
四處察看兼破壞後,她咚咚咚的下樓,衝到老管家面前。
「他人呢?」
老管家還在喘氣,撫著胸口,被她氣勢嚇得連退幾步。「呃——那個——無雙姑娘,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您要不要先回宅休息,有什麼事,等明兒個一早,我再告知相爺——」
她明眸圓瞪。
「你說不說?」
「呃——這個——」老管家滿臉為難。
一抹靈光,忽地閃過她腦中。她火速回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公文,果不其然的發現,那些公文,皆是數日前批閱的。
果然,她馬不停蹄,連夜趕回京城,而公孫明德只比她早走半天有餘,又有大批人馬,押送珍珠米隨行,肯定不會比她早到多久。
她哼了一聲,衝出書樓,果然看見主廂房的院落裡,亮著燈火,立刻撩起裙子就要飛奔過去。
老管家好不容易止了咳,連忙伸手上前。
「無雙姑娘,那兒是相爺廂房,男女授受不親,您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萬萬不可逾越禮教、萬萬不可——」
「你這隻手是幹什麼的?幹什麼的?擋我?」
「不,當然不是——」他就算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擋這個女人啊!
「不是就給我縮回去!」
龍無雙腳一點地,凌空躍過老管家,翻身進了主廂房的院落,按照慣例,砰的一聲踹開緊閉的房門。
「公、孫、明、德——」
連篇的咒罵,全湧到嘴邊,卻驀地梗住了。
廂房之內,站著兩個男子,即使瞧見房門被毀,仍是處變不驚,站在原處沒動,更沒有抱頭逃竄。
男子一長一少,年長的那個長髮未束,只穿著白色單衣,年少的那個,則是小廝的打扮,手裡還捧著一盆水。
小廝靈活的一閃,盆裡的水波紋未動。他不動聲色,恭敬的將水盆遞給主子,連瞧都沒瞧不速之客一眼。
乍見那衣著簡單、長髮過腰的男人,龍無雙低啐了一聲。
「該死,搞錯房間了。」她轉過身去,連聲抱歉也不說,才剛要踏出房門,突然又想起,那長髮男子的樣貌,有幾分的眼熟。
她立刻回頭,瞇起眼睛,再度確認——
不對!豈止是眼熟,眼前的男人,的的確確就是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公孫明德!
公孫家五代四相,忠心為國,放眼天下,絕對可說是威名顯赫。
身為第五代的公孫明德,則是特意培養出來的棟樑之材、護國良相,熟讀文韜武略,深得皇上重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輔佐皇上日理萬機、安邦定國,保天下太平。
而他,也是唯一敢跟她作對的人!
不過,這可是她頭一遭瞧見他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模樣,害她一時還認不出來,以為自個兒踹錯房門。
確認目標無誤,她伸出纖纖玉指,直指著公孫明德,毫不客氣的開罵了。
「你這不要臉的小偷,把人給我——」她改了口。「不對,是把米給我交出來!」
寬厚的雙手放進水盆,公孫明德慢條斯理的洗淨雙手,客氣的微微頷首,有禮的開口。
「無雙姑娘,幾日未見,不知您近來可好?」
好?
這個字猶如火上加油,讓她更氣更惱。
「你少跟我裝模作樣!說,你把我的米給藏到哪去了?」
公孫明德接過小廝遞來的巾子,仍是那麼不疾不徐,擦乾了雙手,才神色自若的再問。
「什麼米?」
她握緊拳頭,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斜簪發間的金步搖,也跟著叮叮噹噹的晃個不停。
「你還給我裝蒜!」
「什麼蒜?」
「不是蒜,是米!」她七竅生煙,指著他的鼻頭。「四天前你從陳家劫走的珍珠米。」
那張挺鼻劍眉的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無雙姑娘說的,是陳家的米。」他將巾子遞回給小廝,淡淡泰然說道。「那批珍珠米被選為貢品,已屬於皇家。」
「什麼屬於皇家!那是我研究多年的米,就算要上貢,也得先通知我吧?你逕自收割個精光,跟強盜有什麼兩樣?」
「既然如此,在下也奏明皇上,補封無雙姑娘為糧官。」
「誰稀罕封什麼官啊?」
龍無雙氣得想翻桌,偏偏這間廂房裡,窮得連張桌子都沒有,氣憤不已的她,只能猛跺腳。
「我只要米!米啊!把珍珠米還給我啊!」
「珍珠米已經成為貢品,要還恐怕是礙於難行。」
「你——你——你——」
潤潤的指尖,因為緊握,深掐進軟嫩的掌心,她頻頻深呼吸,克制著不要當場宰掉朝廷命官。
「珍珠米收割後,得經一定程序曬穀。既然是皇上要吃的,當然不能隨便,若損其風味,豈不可惜?」她忍著氣,決定換個方式把米騙回來。
公孫明德卻是見招拆招,不給她半點機會。
「就是怕損及風味,在下才將陳家父子,一併請到京城來。」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她不肯退讓。「你跟我說,米在哪裡,我親自過去瞧瞧。」
「為防賊人有機可趁,或惡意破壞,在下恐怕不便透露地點。」他拱手低頭,意態平和,仍是堅守立場,不肯退讓半步。「貢米之事,交由在下處理即可,無雙姑娘玉體嬌貴,實在不敢勞煩。」
不敢勞煩?
她在心裡哼了一聲。
這個傢伙表面上說得客客氣氣,其實根本是要她閃一邊涼快去吧!
「你放心,我一點都不覺得勞煩!」
「在下不敢!」他頭壓得更低,語音平穩。
轟!
她的理智,就像是火藥般,辟哩啪啦的在腦中炸開,惱怒得想親手掐死這個王八蛋。
「公孫明德,你到底說是不說?」她氣紅了臉。
他連頭也不抬,維持那克制有禮的姿勢,嘴裡吐出來的字句仍是不亢不卑、清清楚楚。
「恕在下斗膽。」
「你——」
一旁的小廝,好不容易覷了個空,捧著朝服上前,低聲提醒。「相爺,時辰不早了。」
公孫明德略一點頭,對著龍無雙禮數周到的再度拱手。「無雙姑娘,早朝在即,在下必須先行上朝,恐怕暫時無法跟您繼續商討。」說完,他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望著她。
就連那個小廝,也一字不吭,默默瞧著她。
「看什麼?」她回瞪著兩人。
小廝忍不住開口。「相爺要換朝服,還請無雙姑娘您暫時迴避。」
龍無雙驀地一楞。
直到這會兒,她才赫然發現,打從她闖進來至今,公孫明德始終只穿著單衣,處於衣衫不整的狀態,非但披散著長髮,就連單衣的衣襟也早已微敞。
她俏臉一紅。「哼,誰想看你換衣服啊!」
她轉身就走,站到門外去,就聽得身後門被關上。她站在原處,擺出一女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堅持要守在那裡。
瞧見站在門外的黑白無常,她纖手往旁一指。
「你們兩個,去給我守著窗戶,免得那傢伙等會兒從窗戶開溜!」
宮清揚忍著笑開口。「堂堂相爺,應該不至於會從窗戶開溜。」
「哼,還堂堂相爺呢,他不會從窗戶開溜,就會劫我的米?」她啐了一聲,「叫你們去就去!囉嗦個什麼勁?還不去!」
兩個男人跟在她身邊多年,早知道她的嬌蠻脾氣,只得如她所言,各自走到廂房兩側,一人守著一扇窗。
半晌之後,公孫明德倒是沒從窗戶開溜,正大光明的開了門,步履徐沈的走出來。
守在門口的龍無雙,嬌靨凝霜,冷瞪著他。
「我問你,到底要怎樣,你才願意把米還給我?」
他穿著朝服,逕自往前門走去,一邊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珍珠米已經是今朝貢品了。」言下之意,就是這批珍珠米,是絕對不可能再回到她手上了。
「我聽你在放屁!」龍無雙怒嚷著,跟在後頭猛追。「公孫老頭,快把米還給我,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公孫明德在她的威脅下,從容跨過前門門檻,僕人早已備妥了馬,就在那兒等著。他翻身上馬,才回頭看著那個嬌靨怒紅的小女人。
「早朝時辰已到,恕在下先行上朝。」
語畢,未等她回答,他扯韁策馬,迅速離去。
龍無雙反應不及,吃了一嘴的塵沙,氣得尖叫出聲。黑夜之中,傳來她氣怒的吼叫。
「好,你行,你厲害!你有本事藏,本姑娘沒本事找嗎?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我找給你看!」
********************************
秋季的微風中,隱約透著淡淡清香。
城南湖畔,硬實的青石鋪成寬闊的石板路,盡頭有著一座高牆大院的豪宅。宅外種植著十來株桂花樹,秋桂飄香,迴盪在豪宅內外。
穿過小徑,宅內深處有座書齋,室宇精美,花窗竹几,一方木案上擱著幾卷詩書,自顯雅致。
桌上的瓷杯裡,盛著上好的碧蘿春,冉冉冒著茶煙,是僕人剛剛端上來,特地款待貴客的。
只是,貴客卻瞧也不瞧那杯茶一眼,逕自咬牙切齒,在嚴府的書齋內踱步。
大鬧相爺府後五日,龍無雙費盡心機,卻還是查不出那批米的下落。
「那些探子的眼睛是都瞎了嗎?」她一邊踱步,一邊咒罵著,在書齋裡繞圈子。
她放出去的探子們,查出五日之前,約二更時分,珍珠米由大隊人馬護送,從北二門進了京城,之後就像煙霧般,連人帶米,全都失去了蹤跡。
「這麼大一批米,怎麼可能平空消失?」她自言自語著,腳上那雙紫絨軟靴,幾乎要被磨得穿底。
她愈是踱步,就愈是惱怒,想起那個劫了她的米,又害她空忙了數日的男人,忍不住又咬著牙,從牙縫中迸出那個名字。
「公孫明德!」她的語氣,彷彿亟欲將他碎屍萬段。
坐在酸枝紅木椅上的美麗少婦,聽著她的咒罵,嘴角不禁一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當年,我未嫁給你師傅之前,也是這麼喊他的。」金金端起茶碗,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
龍無雙停下腳步,看著美艷絕倫的師娘,心裡可不服氣了。
「師娘的意思是說,我之後會嫁給那傢伙?」嫁給公孫明德那個老頑固、老古板?開玩笑,她又不是腦子壞了!
金金唇畔笑意更深,睨了她一眼。
「不然,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治得了你?」
龍無雙瞇起眼睛,跟著也彎唇而笑,卻笑得有些狡獪。她故意看了看坐在桌案之後,正在處理繁雜商事的嚴耀玉一眼。
「師娘是說,當初,就是因為師傅治得了您,所以您才嫁給師傅?」
金金臉色一僵,唇畔眼裡的笑意,乍然全都不見了。
一旁的嚴耀玉擱下卷宗,走到酸枝紅木椅旁,無限溫柔的攬住愛妻的纖腰,微笑著開口。
「不不不,是她治得了我,我才非她不娶的。」他刻意討愛妻歡心,還警告的看了看龍無雙,暗示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徒兒快快閉嘴。
只是,金金可不領情,撥開了丈夫的手,懶得再費時間,聽這對奸商師徒耍嘴皮子。
「南宮家要派人來,談談新款瓷器的事,我先到前廳去了。」說完,她裊裊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漫步走出書齋。
偌大書齋內,只剩師徒二人。
嚴耀玉坐進另一張酸枝紅木椅,看著徒兒,深歎一口氣。「無雙,為師的這幾年也待你不薄啊,你何必如此找我麻煩?」
龍無雙艷眸滴溜溜一轉,笑得可無辜了。
「徒兒一時冒犯,就請師傅今兒個晚上花點時間,替我跟師娘賠罪了。」她斂下長長的眼睫,裝模作樣的歎了一口氣。「都怪徒兒心情不好,才會失言,惹惱了師娘。」
言下之意,是她心情要是一天沒好轉,他這個作師傅的,就沒一天好日子過。她那張伶牙俐齒,肯定會不斷惹怒金金,到時候就得由他來收拾殘局。
「徒不愉,師之過,為師如何方能讓你心情好些?」嚴耀玉微微一笑,問得一針見血。
果然是聰明人!
「消息。」龍無雙回答得極快,半點也不客氣。「我要知道那批米的下落。」確定探子們都探不出半點消息時,她第一時間就想到嚴耀玉。
這個男人可是航運首富獨子,堂堂的嚴家少主,不但富可敵國,兼而機深詭譎、精明狡獪,堪稱京城第一奸商,年方二十那年,就被她娘親請來,做她的師傅。
自古以來,商人手中總握有最多情報。她猜想,嚴耀玉的眼線滿佈京城,消息肯定比她還要靈通。
聽到徒兒的要求,嚴耀玉伸手,以食指輕敲桌面。
「官家的事,我一介商人,實在不好多嘴。」他輕描淡寫的說道。
意思是,他知道米的下落,卻不肯告訴她?
龍無雙一聽就懂,卻還是不肯放棄。她笑得更甜,隔著一張茶几坐下,一手撐著精緻的下巴,看著嚴耀玉。
「師傅,別忘了,當年您與師娘鬥酒,虧得是我,才替你弄來那些玉龍。」俏臉上梨窩深深,她的笑容極美,甜得像是要淌出蜜來。「這事兒,要是讓師娘知道,只怕您今晚——噢,不,是今年,都得準備睡書房了呢!」
當年,金金與嚴耀玉鬥酒論輸贏,是年僅十二的龍無雙當內應,才替嚴耀玉把一批劣醋,換成御用好酒「玉龍」,讓他大獲全勝。
提起舊事,嚴耀玉一挑眉。
「你這是在威脅我?」他笑咪咪的問。
「不敢不敢,無雙怎麼敢威脅師傅呢?」她捂著胸口,無辜的直眨眼。「只是,要是師娘從別處知道,那也非無雙能夠控制的啊!」
「這招夠卑鄙。」他薄唇輕掀。
「謝謝師傅誇獎。」她起身,盈盈一福。「畢竟,古語有云,名師出高徒嘛!」
是啊,古語也有云,養虎為患!
嚴耀玉這會兒可是深深後悔,當初答應做這小女人的師傅,把她調教得如此精明,不但懂得見縫插針、遇洞灌水,還懂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今膽子大到連他這個師傅都敢威脅。
龍無雙眼兒又一轉,主動提議。
「師傅,我也不願意連累您。這樣吧,您不用給答案,只要給我幾個提示,這總行了吧?」
他望著那張俏臉,倏然一笑。
這檔子事雖然麻煩,卻也不是他應付不來的,況且,他也很想瞧瞧,這個「優秀」的徒兒,怎麼跟公孫明德作對。
「龍兒,你是聰明人。」他突然變得親切萬分,殷殷誘導著。「米既然已經進城,就只在城裡,不會在城外。」
「但我的探子早已搜遍京城,壓根兒找不到米啊!」
「你想想,那麼大一批米,總需要地方曬穀。」此刻的嚴耀玉,就像是最慇勤的夫子,一步步將她導向答案。「有什麼地方,是在京城之內,大得能夠曬穀,卻又是你的探子不能擅闖的?」
說到這兒,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龍無雙深吸一口氣,瞬間明白過來,俏麗的臉兒亮了起來,紅嫩的唇瓣迸出兩個字。
「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