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轉貼]
《(崩鐵)完美皮囊,但「工作狀態」限定》作者:冬妄語【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7-12 13:46
標題:
《(崩鐵)完美皮囊,但「工作狀態」限定》作者:冬妄語【完結】
文案:
總是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燦爛金發,總是平整的制服,總是虔誠的信仰,總是……
——在見過路西婭的人眼中,作為昔日天外合唱班成員之一的她有著一副完美的皮囊,是神明最虔誠的信徒之一。
直到「秩序」太一隕落,眾信徒的歡頌融入同諧的諧樂當中……
恰巧遭遇了意外的路西婭陷入了沉睡。
一覺醒來,她才發現自己竟是在「虛無」中沉睡了難以計數的時間,曾經的同伴們早已不在。
#不用回去每天准點打卡了?太好了!#
於是路西婭歡呼了一聲,奔上了全新的旅途。
#等等哪個人在動「秩序」的力量?!#
#七休日啊那沒事了#
「你不是說要擺爛嗎?」偶遇她打工現場的朋友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但是我現在正在工作啊?」
正在旅行途中體驗不同工作的路西婭露出了近乎完美的笑容。
——好閃……不對!這真的是一個人嗎?工作中和下班後完全是兩種狀態啊喂!
*私設眾多,或許存在眾多虛構、捏造部分,ooc有
內容標簽: 紙片人 HE 星穹鐵道
主角視角: 路西婭 星期日
一句話簡介: 可以對自己使用說服嗎?
立意: 快樂、積極地生活每一天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7-12 13:47
第1章 來自過去的「亡者」罪惡都市耶佩拉……
路西婭對自己昏睡過去的事情毫無印像。
就像只是一日工作後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直接睡著了那樣,她對自己「發生了意外」這一件事並沒有任何感覺,她只是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在清醒並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跌入並深陷於「虛無」的長夢中,對時間也徹底失去了感知。
她在黑海中浮沉,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手將她從水中拉了出去。
等到睜眼醒來後,她才恍然發覺自己似乎身處於一片昏暗、混亂的空間,這裡除了無盡的黑海之外,只有高懸在天空上的黑日、細密的黑雨和海面上無數扭曲的黑色影子。
她的意識依舊處於一片寂靜當中。
一頭紫發的女人撐著一把紅色的油紙傘出現在路西婭面前,紅色的字句跟電視屏幕短路了似的短暫閃爍了一會兒,沒一會兒就直接消失了。
對方發覺路西婭似乎還處於茫然之中而且也聽不見聲音後便不再開口,只是伸手將人從地上帶起,在前方帶路,將人送了出去。
「這裡……是哪兒?」
路西婭離開那片充滿「虛無」的空間時,懵懵地扭頭想要去向那位紫發的女人詢問,但她環顧了一圈四周也沒找著人,周圍一片荒蕪,看起來也很陌生,剛才的景像像是她意識不清時產生的幻覺。
這裡是哪裡?
她困惑地蹙眉,摸了摸脖頸,感覺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纏繞著她。
路西婭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大腦慢了半拍才重啟完畢,她仔細翻了一遍自己的記憶,覺得自己算得上相當幸運,在「虛無」IX的陰影中走了一遭,不僅還活著,而且記憶似乎也還保存完好,只是有些混亂,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梳理一下。
她不認識這裡。
是她夢游了,然後在哪個要離開的飛船上睡過頭了?怎麼沒人來叫醒她?還是說是哪位神通廣大的大人物悄無聲息的將她偷了出來?
她記得自己剛結束一天的工作,正准備早點收拾完上床休息,第二天還要早起幫主教閣下給一對新人主持婚禮儀式。
而一般來說,有事情要做的時候她從不會遲到,但如果她真的不小心快要遲到,或者不小心在哪裡睡過頭,她的同伴們早該叫醒她了,就像是年幼的她剛被教會收養時,她有一次因為好奇心起而不小心喝多了酒直接倒頭睡在了「神的花園」中一樣,年齡相仿的小伙伴們找到她後便嬉笑著推醒了她,告訴她到做禮拜的時間了,如果再不趕緊起來收拾收拾去教堂,修女該責罵她了。
虔誠的修女看在路西婭年幼的份上,在她做錯事的時候從不會用過分嚴厲的話語責備她,只會耐心教導她,於是她在修女的引導下也逐漸學會了嚴格約束自己的言行,將自己每一天的時間都嚴格劃分成小塊來安排,隨著時間流逝,她逐漸長大,做事也再不會出現疏漏。
路西婭在長到該離開教會屬下孤兒院的年紀的時候,在看著她長大的修女的引薦下進入了教會,成為了教會中四處宣揚「神」的綸音的人之一。
她的外表總是很容易讓許多虔誠信仰的人們恍然覺得她便是最接近「神」的神使——哪怕她當時並未踏上命途。
——一頭如同流淌的黃金一樣的璀璨金發,以及一雙顏色與「神」相似的眼睛。
注意到她的人們稱她的氣質聖潔如同璀璨的珠寶,於是沒多久之後,在大主教閣下的要求下,路西婭不再在眾人面前隨意開口。
很快人們又說,教會的路西婭修女小姐若是開口,定是「吾神」降下了恩澤。
聽到民眾間的傳聞後,教會似乎有意將路西婭塑造成為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偶像」。
不過後來路西婭在神聖的石室中禱告時進入命途狹間並覲見了「秩序」太一,她成為了天外合唱班的歌者之一,於是教會讓她本人提高四處宣講的頻率從而提升影響力為上層的大人物們做事的計劃便半道夭折了,主教的備選也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路西婭一晃神,周圍的環境倏地一變。
——她進入了命途狹間。
她踩在虛空之上,周圍是幾乎凝固的宇宙星辰。
她終於從滿是黑色的夢中徹底清醒了。
「嘻嘻嘻——」
「哈哈哈哈——」
「瞧阿哈發現了什麼?一個秩序的信徒——」
看不清臉的黑色人影出現,祂捧著數張或紅或白、或哭或笑的面具,撲克牌、彩帶、金幣、和眼球狀糖果懸浮在祂的周身,紅白條紋的禮盒打開彈出彈簧,還有長著人腿的鴿子、花心是眼睛的白花、苦大仇深的氣球似的月亮……
祂一張嘴,便是無數嘈雜的笑音落下,聲音喧鬧得像是在進行馬戲團表演。
亢奮、癲狂的愉悅奔湧而來,填滿了整個命途狹間。
路西婭抿著唇,雙手交握在胸口做出禱告的姿勢,她聽見驚雷般的聲音自頭頂響起:「——阿哈!」
「哦,天真可憐的小家伙,在IX的陰影下一覺睡到了現在——」
「嗯?瞧瞧,瞧瞧!看,是誰出現了?」
祂發出了聒噪的聲音,讓路西婭有些難以忍受,但她卻並未同過往遇到和自己相性不合的人時一樣感到不快。
「是你啊!」
冰晶碰撞的清脆聲響起,帶著冕冠的如同由藍色水晶雕琢而成的人像便出現了,祂像是由寒冰凝結而成的幽靈,安靜地散發著陣陣寒氣。
這也是一位星神。
路西婭恍然明白了什麼,她下意識去自己的記憶裡翻找,從她無聊時看過的一位覲見過祂的人寫的自傳裡找到了與面前這位星神最接近的形容——祂是「記憶」浮黎。
她從落在自己眼前的冰晶的倒影中看見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沒有化過妝的痕跡,她更熟悉的由脂粉營造出的自己的模樣自然也不再,眼中滿是「虛無」的寂靜。
她微微下垂的眼尾微紅,皮膚干燥、裂開,在一瞬間變得像是腐爛的枯木,然後在下一瞬間又恢復成了正常的模樣。
一位女性模樣的神明悄然出現,祂盡量洗去了「虛無」沾染在路西婭身上的氣息,使她身上積滿了灰塵的音符重新變得充滿活力。
路西婭歪了歪腦袋:「?」
她以為覲見到一位「神」便是最多了。
雖然說出現在命途狹間的三位「神」中似乎還有她完全沒聽說過只言片語的「神」,但是,「神」是那麼好見的嗎?怎麼她這一下就見到了三位?
怎麼還有一種自己被當成珍稀動物圍觀的感覺……
路西婭搓了搓手臂,感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僅很有壓迫感,而且跟被某種很有彈性、很黏人的魔物黏黏糊糊纏上時的感覺很相似。
「阿哈!」
沒人也沒神搭理的「歡愉」發出響亮的聲音。
「阿哈真沒面子,阿哈被搶先了!」
祂似乎很遺憾,但語氣中完全聽不出遺憾的情緒,笑聲反而變得更加響亮、亢奮。
突然被丟出命途狹間,眼睛一睜一閉發現自己又換了個地方站著的路西婭:「……」
總
,總之,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把沒辦法理解的事情都當作「神的偉力」就絕對沒錯。
她按照過往的習慣在胸口劃了個眼睛圖形:「吾神在上。」
請保佑她接下來一切順遂。
她仔細感覺了一下,能感覺到「虛無」的力量還在她身上,只是似乎在那位陌生星神的影響下稍微壓回去了一點兒,沒有繼續侵染她的身軀和精神。
路西婭覺得這份力量有點像定時炸彈。
下回遇見那位好心的紫發女士的時候,問問她有沒有辦法幫忙把這份「虛無」的力量給徹底剝離吧……
現在當務之急是離開這兒,到一個有人煙的地方去。
路西婭拍了拍手,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態。
很好。
她想著。
沒有受傷,衣服也沒有破損。
雖然說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在「虛無」中沉睡,但總之,得先盡快找到有人的地方住下。
不過……
路西婭打了個哈欠,感覺腦袋裡剛打了個草稿的計劃全都被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拋到了腦後。
這裡好安靜、好荒涼,似乎沒人經過,目之所及也沒有任何能指明方向的標志物,說不准這裡就是一顆沒有生物的荒星呢?
別去找了別去找了,反正也沒有意義,就干脆這麼原地睡下,不要再思考。
在麻木的感覺將她重新拽回那片連時間也失去了意義的寂靜的夢中之前,她突然反應了過來,不自覺地打了個抖。
……不對。
在這地方怠惰根本就是在自找麻煩。
路西婭感覺自己保持了近二十年的好習慣似乎全都隨著那不知時間長短的沉眠消散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干,只想立刻找個地方縮成一團安安靜靜睡覺。
路西婭沉默不語,良久,挑挑揀揀只相信了一種可能性:這是「虛無」的影響。
——如果她確實是在「虛無」IX的陰影裡睡了很久,那肯定是「虛無」的影響。
她正要往某個方向走去時,突然感覺後頸一涼,眼前一花。她停頓住腳步,愣了片刻後,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邊框,又輕輕碰了下自己的後背,感覺自己的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游走,只是沒兩秒就消失了,若不是她真的好像碰到了什麼,會真的還以為那只是自己的幻覺。
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路西婭暫且忽略掉了心頭縈繞的那揮之不去的異樣感,壓下心頭的不安與慌亂。
這裡找不到任何鏡面,她只能低下頭,摸索著整理好了自己的服飾。
而後她在原地轉了一圈,沒思考太久就根據直覺選了一個方向走——好在她的運氣不錯,沒有走太久就找到了一條通車的馬路,再沿著馬路向前走,沒到體力極限就找到了有人居住的城市。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在路上攔一輛車請人捎帶她一程,但她的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那樣做。
也幸好沒那麼做。
她無視了路旁一位肌肉虯實的大哥正大光明拿在手上的槍,在城市中繞著幾條路轉了兩圈,用一些小手段處理掉那些沒有邊界感的跟蹤者後便目的明確地往一個方向走去,推開了一家看起來應當是酒館的店鋪的門。
「您好,請問您這裡還招工嗎?」
穿著整潔修女服的金發青年的外表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綿軟、甜蜜的白色棉花糖,她身上沒有明顯的肌肉,說話聲音也柔柔弱弱,在耶佩拉裡像是將弱點隨意暴露在外的草食動物一樣顯眼,勾得人心癢癢,好奇她被掌握弱點時會不會像清晨帶露珠的花骨朵一樣微微顫動著。
吧台前叼著煙鬥的老板斜了酒館中其他有些躁動的人一眼:「招,會調酒嗎?」
前一個調酒師剛被牽扯入勢力鬥爭死亡,酒館確實缺個會調酒的員工。
路西婭眨了眨眼:「會。」
她以前學過,希望還沒有生疏。
老板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讓出位置:「來試試。」
路西婭看了下可以使用的材料和工具,速度有些慢,但動作還算熟練地調出了一杯經典雞尾酒。
「可以啊,技術不錯。」
老板嘗了一口,確認沒問題後就和路西婭講了調酒師的薪資待遇。
路西婭安靜聽老板說完話:「我需要一個住的地方。」
「可以,包住,包吃也行,不過工資就沒我剛才說的那麼高了。」老板無所謂,有活著的員工給她干活就行。
她想了想,快速看了眼路西婭,接著補充了一句:「我這裡工資月結,別死太快。」
在耶佩拉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要命硬,別隨意摻和進亂七八糟的事情裡。
「沒問題吧?」
路西婭臉上戴著進酒館後就沒變分毫的微笑「面具」,她冷不丁地反手一抓,厚實布料包裹著的手臂爆發出了讓人驚訝的力量,跟掰斷餅干似的把一只悄然伸到自己身後的手給折了。
「當然沒問題。」面對好說話的老板,路西婭習慣性地露出了一個標准到刻板的笑容。
老板不明顯地「嘖」了一聲。
那偷摸接近路西婭並伸出手的男人因為突然的劇痛發出了慘叫,他的身體一歪,腦袋重重磕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發出一聲沉悶的「砰」的聲響,還不小心帶倒了桌面上的一個玻璃酒瓶。
酒瓶摔在地上,發出破碎的脆響。
「嘿老兄,你摔著我的酒了!」那張桌邊上被撞碎了酒瓶的客人不滿地抱怨,把還站不穩的男人推搡到了地上。
男人一下子反應不及,一個踉蹌,摔倒時後腦勺用力撞上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皮膚被鋒利的碎片劃破,汩汩鮮血從他的傷口中流出。
鮮血和酒液混合在一起,地板的顏色都被染深了一點兒。
酒館中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噓聲。
周圍的人冷眼旁觀,摔倒的男人自己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憤恨地瞪了路西婭一眼,但是他自己看走了眼,也只能自認倒霉。
男人一抹臉,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酒館。
老板面露不快,喊了一聲讓酒館裡主要負責打雜的一位服務生過來打掃地面。
「不錯。」
老板看了眼路西婭,隨後環顧了一圈周圍,大聲道:「今個兒提早打烊,都回去吧!」
「二樓自己挑個房間。」
等酒館裡的人都走完後,老板在門口掛上表示已經打烊的牌子,帶著路西婭上了酒館二樓。
「門沒鎖的都沒人,最裡頭那間是我的屋子,其他的你隨意。」
第2章 耶佩拉的調酒師危險的地方
「您真是個大好人。」
請求提前預支一個月工資得到「同意」的回復,並在老板得知她沒有身份證明也沒有收款賬戶時,由老板陪同出門去買了個新通訊工具並順路辦了個身份證明以用於開收款賬戶的路西婭感動道:「我會努力不在第一個月裡就遇到麻煩的。」
老板掃了眼周圍,把路邊經過的那些聽見路西婭的話語後露出跟見了鬼似的表情的人都瞪得收回了目光:「嗯,努力吧,上班時間晚七點到第二天早上兩點,周日休息,其他時間你自己隨意。」
也不知道這小姑娘究竟什麼來頭,跟原始人似的,一股和現代年輕人格格不入的陳舊氣息,連手機都沒見過。
不過讓人查了,她的身份確實完全空白,目前身上也沒什麼麻煩,不是有獨特癖好的大老板們豢養的雀鳥,調酒技術也還行,能正常工作,那就沒問題了。
天知道在這地方招個稍微正常點還能干長久點的員工有多難!
老板看了眼時間,叮囑道:「今天晚上開始上班,別睡過頭。」
「好的,老板。」
路西婭看著老板的背影消失,等了一會兒後帶著先前出門時一起買回來的一袋東西慢悠悠回了二樓她選好的房間,自己琢磨了一會兒,很快就明白了叫做「手機」的通訊工具大概要怎麼用。
她摸了摸自己左耳上掛著的像是比較樸素的耳飾的黑色翻譯器。
路西婭因為過往的習慣,先前和人對話正常的時候還暫時沒反應過來,以為翻譯斷斷續續只是時間太長所以設備出了點問題,等去買手機發現自己看不懂手機界面上的文字才反應過來問題。
——這裡的人們似乎不需要翻譯器或者學習新語
言就能聽懂別人所說的話。不過好在手機語言還可以調整,路西婭就一邊和銷售員套話一邊將手機語言調整成了她連蒙帶猜能看懂的語言。
不過真沒想到教會統一發放的這個翻譯器不僅還可以用,而且還能正常翻譯這裡的人所說的話,除了有時會斷斷續續以外沒其他問題,質量挺好。
我找找……找到了。
路西婭跟著搜索到的教程將自己剛開好的存款賬戶和購物軟件綁定,隨後再次上網用關鍵詞搜索了一下,找到了名為「聯覺信標」的東西。
這就是他們能不需要翻譯器或者學新語言就能理解他人話語的新……科技?
看起來相當好用啊。
路西婭根據網上的推薦下單了聯覺信標。
她至今回憶起自己為了和其他地方的人溝通被修女壓著學新語言的凄慘生活還心有戚戚,慶幸還好當時自己反饋後教會沒太久就統一發放了翻譯器,她沒有受太久學習語言的苦。
路西婭專心致志地刷著手機,直到門口響起敲門聲才回過神。
她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又看了看窗戶。
竟然已經過了四個多小時了嗎?天都亮了。
「你好,這是你的快遞嗎?」敲門的是店裡另外一位員工,「我回來的時候看到老板的人帶著快遞過來,就順便幫你拿進來了。」
「是我的,謝謝。」路西婭看了眼手機,她先前都沒注意消息提示,現在才發現物流提醒已送達。
這就是現在的快遞嗎?好快的速度。
上二樓換個衣服順便幫忙把快遞拿上來的員工臉頰微紅,視線剛碰到路西婭的臉就觸電似的移開了:「那,我先去上班了,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
她後退半步,小跑到樓梯轉角處後才停下,捂著胸口,感覺心髒跳得厲害。
酒館新來的調酒師是叫……路西婭?名字好聽,她看起來也好漂亮,梳理整齊的金發在腦後扎成一束,幾乎看不見亂翹的碎發,就算似乎因大半個晚上沒睡而有了黑眼圈,眼睛也依舊很明亮。
新來的路西婭小姐一看就是和這地方格格不入的「大好人」,像地面上反光的金子一樣顯眼,如果不小心的話很快就會被討厭的家伙給「撿」走的吧。
員工捂著泛紅的臉,「嘿嘿」笑了幾聲,讓和她搭檔的另一個人還以為她又犯神經病了。
*
路西婭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關上房門,從抽屜裡找出了一個還沾著褐色髒污的剪刀。
快遞箱裡是一個針筒。
她按照說明書,對著鏡子摸索著給自己接種了聯覺信標。
接種成功後,她眨了眨眼,順便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後背——皮膚上沒有任何東西。
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忽然就能看懂那些她本來不認識的鬼畫符似的文字了。
她看了下時間,距離上班的時間點還早得很,自己又不是很困,便一邊啃著面包一邊搜索如今的「世界觀設定」。
現在是琥珀紀2……什麼?!
吾神隕落竟然是那麼早之前的事情?所以她真睡覺把自己睡成了遠古人類啊??
路西婭瞪著手機屏幕,表情有些僵硬。
看文字形容,命途狹間出現的腦袋上頂著和她眼睛配色相似的「光暈」的陌生「神」就是吞噬了「秩序」的「同諧」。
……她好像知道自己醒來時,為什麼記憶星神「浮黎」會出現了。
搞什麼啊?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沒找到關於自己生活的時代的太詳細的歷史記載,隨後她試圖回憶,卻仍然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沉眠在「虛無」中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的,過去的熟人們估計早都塵歸塵、土歸土了吧。
路西婭倒在了床上,手臂擋在眼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嗯?不過換個角度講,既然連「秩序」都已經被吞並了,她是不是不用再回去打卡「上班」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眼睛一亮,被繁多規矩束縛了許久的內心蠢蠢欲動。
不過,旅行也需要金錢。
在旅行途中體驗不同的工作也算是有趣的經歷吧?
路西婭在心底哼了一小段頌歌的旋律。
就從這個名叫「耶佩拉」的地方開始吧,等賺夠錢之後再找機會和好心的老板辭職。
這裡沒有人會監督她,路西婭就在房間裡毫無形像地躺了好長一段時間,等快到上班時間才從床上掙扎起來,換上已經熨平整的制服,將被她自己蹭亂的頭發也重新梳理整齊,確保沒有細碎的亂發,褲縫也對齊後,她離開了房間。
她的工作很順利,過來酒館喝酒的客人也沒有看她是個新人就難為她。
她等到規定時間後便愉快地下了班。
日子就這樣在規律地上下班中一天天過去了。
一開始酒館老板和其他與路西婭相處還不錯的人還有些擔心路西婭會被耶佩拉所排斥,畢竟她看起來和這地方都不在一個圖層,但她就像一條變色龍,沒幾天就已經完美融入到了當地環境中,就算遇上從小巷裡走出來的身上有血漬的認識的人,她也能面不改色和對方打招呼,和對方說些「吃過飯沒」或者「今天的超市特價還有」之類的話語了。
若非眾人見過她初來乍到時的模樣,第一眼看去時也會覺得她就是耶佩拉當地人,只是外出旅行許久,現在才回來而已。
「你有沒有在耶佩拉長期生活的想法?」某天路西婭下班准備回房間休息的時候,看見老板正靠在她的房間門口,轉了幾圈手上的煙鬥,狀似無意地開口詢問,「我這裡有一個不錯的工作可以介紹給你。」
路西婭面露歉意:「很感謝您這幾個月對我的照顧,老板,不過我之後想去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我恐怕不會留在耶佩拉生活。」
她已經在酒館工作了好幾個月,有心人稍微一查就能知道她是突然出現在耶佩拉的,因此她也沒有特意遮掩自己「失去了來到這顆星球前的一段記憶」這一件事,並在有些時候,恰當地表現出了自己對這件事的困擾。
「行吧。」老板不意外路西婭的回答,手上的煙鬥在牆壁上敲了敲,遺憾道,「耶佩拉可不是個好地方,沒多少飛船會在這停留,不過我會讓下面的人幫你留意一下。」
她確實挺遺憾。
路西婭這幾個月調酒師的工作干得不錯,這期間遇上什麼東西壞了,琢磨一段時間也很快就能修好,還機靈聽話,有事情或者有麻煩也能假裝無意的解決,真是個打工的好苗子,比某些工作了幾年也不懂看人眼色、不知道怎麼活到現在的蠢貨要讓人省心多了。
路西婭驚喜道:「非常感謝您的幫忙。」
在耶佩拉的這段時間,如果不是她的老板擋著讓大部分人不敢輕舉妄動,她要處理的麻煩只會比現在更多。
老板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客氣,以後我遇上麻煩,喊你的時候能來幫忙就行。」
都在耶佩拉生活了幾個月了,下意識露出的笑也還是跟面目慈悲的雕像似的,老板覺得要是路西婭走的是豐饒命途,站到那群不長腦子的「豐饒」狂信徒面前幾乎都能冒充是藥師在人間的代言人了。
而且她也就只是在剛摸清楚耶佩拉的大致情況的時候往自己身上披了層會隨環境變化的皮,實際上裡面的芯子也沒怎麼變化。
她仍舊和最開始推開酒館門時那樣,除非是上班時間或者遇上一些特殊情況,日常總是會給人一種很「板正」的感覺,與人交流也總是禮貌又克制,偶爾還會有一點點的圓滑……但有時候卻又有些「不圓滑」,部分行為習慣也像是大戶人家出身才會有的。
一個一眼看去似乎表裡如一、端端正正的大好人,在耶佩拉可是稀罕品。
可惜。
要是她願意留在耶佩拉就好了。
*
又是一段日子後。
「之後會有一艘公司的飛船在耶佩拉遠離城區的地方短暫停留。」
老板半趴在樓梯扶手上,看著路西婭在下面忙忙碌碌收拾東西。
「你要是想離開的話,我讓人順路載你一程。」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您了。」路西婭擦杯子的手一頓,仰頭笑道,看起來格外乖巧。
老板的眸色沉沉,用指尖輕點自己臉頰示意:「你臉上的血跡還沒擦干淨。」
她嘆了口氣,手指在扶手上點了點:「唉……你的工作做的相當不錯,可以說是很出色,說實話,我都不想放你走了。」
路西婭沒有回話,只是摸了摸自己臉頰,發現確實還有一點干了的血跡還沒擦干淨。
所以說,聽不懂人話的客人還真是討厭,非得要人使用暴力才肯聽話。
「謝謝。」她接過另一位員工遞來的濕巾,禮貌感謝道。
老板顯然也沒有想讓路西婭回復的意思,說完話就悠然出門去了。
路西婭看了眼吧台,確認自己已經收拾好後便按照自己原先的習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聽見門口傳來敲門聲。
「我做了點果汁,路西婭要喝嗎?」自從幫路西婭拿過一次快遞後就經常會順便幫她拿東西的酒館員工端著兩杯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橙色果汁,笑著詢問道。
路西婭抬手要接過果汁:「……謝謝,我一會兒就喝。」
「現在喝吧,這是我新研究的配比,請一定要告訴我味道如何。」送來果汁的人模樣看起來很無害,但眼神中卻暗藏著一種詭異的急切。
路西婭輕輕嘆了口氣。
「吾神在上。」
她在胸口劃了一個眼睛的圖形,嘴巴一張一合,發出某種充滿奇特韻律的聲音。
「請稍等。」
確認來找自己的員工眼神變得渙散,路西婭拿過其中一杯果汁,轉身態度自然地將果汁倒進了洗手池。
她把空杯子塞進員工的手中,與她眼睛顏色相似的光暈正在視野中以某種規律緩慢晃動:「我已經喝下果汁,但你混入其中的東西卻並未起效,所以你只能先一步離開,另擇良機。」
路西婭背在身後的手指打了個響指。
來送果汁的員工驟然回神,發現藥沒有起效,只當是路西婭對藥物的抗性高,神色難掩失望地離開了。
「耶佩拉還真是個危險的地方啊。」路西婭有些苦惱,「這裡的人都太過熱情了,有些難以招架,希望在明天離開之前不要再有其他意外發生了吧……」
要解決麻煩就要提起精神保持工作狀態,但一直保持工作狀態可是很辛苦的。
她眼皮半耷拉著,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離開耶佩拉之後,就把作息調整一下,暫時先找個清閑點兒的工作吧。
雖然老板人很好,但酒館的工作強度還是稍微大了點兒……
第3章 新的旅途三位「搭船客」
老板一時半會兒應該回不來,路西婭便趁著暫時的清靜,先鎖上房門,然後倒在床上嘗試閉目養神。
她像被抽掉了渾身所有的骨頭似的癱在床上,蠕動了幾下,手指艱難勾住皺巴巴團在角落的被子一角,胡亂往身上扯了扯。
唔……
她蛄蛹兩下,翻了個身,雙手抓著松軟的枕頭,把臉埋了進去。
有點餓。
但房間裡好像沒吃的了。
現在出門的話,聽外面的動靜,估計還得應付還清醒著的同事們。
「算了。」她側身蜷縮著,雙手捂著胃部,對著空氣宣布了自己的思考結果,聲音顯得有氣無力,「乖一點,現在就先別餓了,好嗎?」
好不容易才等到下班時間,還打起精神敷衍走一個過分熱情的同事,她現在累得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彈了。
路西婭繼續閉著眼睛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躺了會兒,又睜著眼翻來覆去了好久,但心裡有什麼東西掛念著的沉甸甸的感覺讓她根本無法安心休息。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坐了起來,抓了抓頭發,呆愣了一小段時間,隨後蹦起身照著鏡子把頭發和衣服都整理整齊。
先把要收拾的東西給收拾好吧,過會兒收拾完就直接帶著行李去路邊蹲著等老板回來好了,想來好心的老板也不會計較自家員工突然鬼鬼祟祟蹲在路邊攔人的。
「所以你就帶著收拾好的行李從窗戶翻了出來,在小巷子裡等我?」
老板拿著煙鬥的手抖了一下,目光落在路西婭金燦燦的腦袋上,半晌沒說話,似乎是在思索要不要用煙鬥在上面添上個鼓起來的包。她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反思是不是自己對路西婭太好說話了,所以路西婭才敢得寸進尺——除了路西婭,還有誰敢蹲在路邊跑出來攔她?不被她一槍子兒崩了就不錯了。
她盡量心平氣和地說:「你的隱匿做得可真不錯,我都被你帶來的驚喜嚇了一跳,差點以為是哪個冤魂跑來找我索命了。」
槍的保險栓都打開了,要不是路西婭的頭發和眼睛顏色在有燈光的時候足夠顯眼,就真要扣下扳機把她射成篩子了。
干活的員工沒死在外頭幫派鬥爭,反而因為躲什麼人的時候不小心驚嚇到自己的老板而死在了老板手下,這死法可真夠有意思的。
「所以發生了什麼?」老板把路西婭拉進車內坐著,露出了些許好奇的情緒。
路西婭不是會突然毫無緣由做出「失禮」行為的性子。
這還是老板頭一回見她露出有些許狼狽的模樣——當然,指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她的態度。
明明剛來酒館工作遇上喝醉了砸場子的鬧事的人的時候都能干脆利落解決麻煩,姿態從容,事後連衣服褶皺都沒亂多少。
路西婭:「……」
她清了清嗓子,膝蓋並攏,雙手交疊自然地放在腿上。
雖然離開酒館的時候有些狼狽,但她在等待老板回來的時間裡借著路燈稍微整理了一下,於是很快就又顯得身上的所有線條都非常平整干淨了。
她用委婉的語氣說:「您的員工還是稍微有些……過於熱情了,所以我想,我似乎不適合再在那裡待著。」
才倒掉一杯橙汁,誰知道之後還會不會有其他的送過來,就算睡覺都得擔心一下自己睡熟了會不會被夜襲。
在耶佩拉生活了幾個月,曾經數次在晚上被直覺喊醒的路西婭也深刻明白了酒館二樓房間的門和窗戶可擋不住意志堅定要做一件事的耶佩拉本地人這一道理。
老板略一思考就明白了路西婭話語中蘊含的意思,眼底浮現星點笑意:「那正好,再兩個系統時公司的飛船就要到了,你就在這裡坐著,等到時間我就帶你過去。」
老板當然知道自己手底下員工都是個什麼性子。
如果不是考慮到之後說不准還有用得上路西婭的地方,她也都想用點手段直接把人留在耶佩拉了。
路西婭可不是被限制行動就毫無辦法的軟柿子,要一不小心翻車讓她跑了出去的話……總之,為了一點短期的欲望滿足就得罪人可不是一件劃算的事。
老板拿著煙鬥的手指一緊,忽然有些不愉快。
約等於她的常駐地點的酒館其實被她打理得還算有序,基本上也不會有人有膽子跑來明確是她名下的店鋪搞破壞。
外邊的人也就算了,但酒館裡她手底下工作的員工竟然也敢私自對另一個同事下手。
看起來得好好敲打敲打底下的人了。
莫不是她最近修身養性,底下的人就真覺得她是個好脾氣的人了?
她瞟了眼時間,和下屬小聲交代了幾句話便下車一趟去處理酒館的事情。
「您的脖子上似乎沾上了東西?」
路西婭在車內閉目養神,聽見開門的聲音後下意識睜眼看去,正好看到了老板衣領旁邊的深紅色血跡。
坐在車前面的下屬聽聞,很有眼色地遞了張濕巾給老板。
老板擦了擦路西婭指出的位置:「現在呢?」
「已經擦干淨了。」路西婭收回了視線,目光落在面前的座椅上,腰背挺直,有些僵硬。
她還是有些不習慣汽車運行時帶來的感覺。
「那就行。」老板關上車門,「時間差不多了,出發吧。」
到地方後,老板和公司的負責人談生意,路西婭就安靜跟在她的身後,看起來和老板帶來的其他下屬沒什麼區別,就是長得好看了些。
負責人看了一眼路西婭,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耶佩拉人」就立刻收回了視線。
「……那就這樣,之後把東西送到老地方就行。」
臨到生意談完,老板一揚下巴,手中的煙鬥升起裊裊白煙。
「還有,喏,之前說過的要跟你們一起
走的就是她,不用太麻煩,找個地方讓她待著,等到了地方讓她自己下就行。」
負責人順著老板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的便是那位他本以為是老板工作時帶在身邊看著解悶的年輕姑娘,不由得慶幸還好自己沒把猜測說出口,不然怪尷尬的。
路西婭聞到煙草的氣味,微微抿著唇,眉毛微不可見地向眉心擠壓了一瞬。
她對著老板微微欠身:「在耶佩拉的這段時間裡承蒙您的照顧,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一定盡力相助。」
老板「呵」了一聲,嘴上也沒跟路西婭客氣:「我記下了,那就日後回見。」
反正她幫過路西婭是事實,沒什麼好客氣的。
不管用得上用不上,不管什麼時候才會用得上,反正也算是一條人脈。
老板盯著路西婭跟帶路的公司員工離開的背影,眼眸微眯,舌尖抵著上顎,又輕輕「嘖」了一聲。
等等……好像忘記和路西婭說了,她的身份證明做得比較粗糙,在耶佩拉的時候還好,沒人會特意揪著這點不放,但到了規矩比較多的文明社會裡面很容易會被查出來問題。
不過,應該不要緊吧?她自己應該能應付得來。
「給你做身份的人技術不行啊。」
穿著風格潮流的女孩嚼著泡泡糖,整個人閃著專屬於某一領域頂尖人才們的耀眼光芒:「順便幫你修了一下,不客氣,就當是你沒有直接喊人的報酬。」
由於公司停留在耶佩拉的飛船不大,裡面剩余的能待人的空間不多,再加上轉道停留耶佩拉帶個身份不明的人出來本就有些風險,他們就將路西婭安排進了廁所旁邊裝貨物的房間裡。
路西婭對環境沒有太大要求,因此沒有意見。
不過後來的兩位「搭車客」似乎對簡陋的環境有些不滿,進門時愣了好一會兒才挑剔著找地方坐下。
紫紅色頭發的優雅女士注意到窩在角落裡的路西婭時和她搭了話,兩人聊了聊時裝方面的話題,只可惜路西婭是個「老古董」,審美還停留在很早以前。不過好在披著時尚大衣的女士並不在意,和路西婭聊得愉快,還給她推薦了某些星球上還不錯的服裝店。
看起來似乎是優雅女士的妹妹的女孩進房間後便直接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坐下,她瞥了一眼路西婭,大概是擔心姐姐太沒警惕心,便順手查了查路西婭的身份。
——於是便有了先前對路西婭在耶佩拉辦的身份證明的吐槽。
路西婭和兩人相談甚歡,直到快到終點才依依不舍的和她們告別。
「如果你未來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可以來聯系我們。」卡芙卡和路西婭交換了聯系方式,「艾利歐前幾天還抓著頭發說我們缺人干活。」
「若閣下願意包裝經營一下自己對外的名聲,想必早就不缺人手了吧。」
路西婭眼眸微垂,一只手輕按在自己的行李上,另一只手則輕撫著自己的胸口。
「但……總而言之,感謝您和您背後的老板的邀請,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
卡芙卡唇角微微上揚,眼中閃爍著惑人的光:「好啊,那就回見了,路西婭小姐。」
「等我一下卡芙卡。」銀狼匆匆忙忙和路西婭加了好友,「有空我帶你一起打游戲啊!」
路西婭一怔,就在她沒反應過來的空檔,卡芙卡和銀狼用一種極具視覺美感的神奇方法離開了,此時也恰好響起了敲門聲。
「路西婭小姐,飛船已經到達目的地,您可以准備下飛船了。」外面的人沒有貿然推門進入,只在門口提高了聲音告知房間裡面的人自己的到來和敲門的目的,「您准備好後便告知我,我來為您引路。」
看樣子,飛船上的公司員工們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兩位不請自來的搭順風船的客人的事。
「勞煩您了。」
路西婭轉身走到門口,沒有對門口的被支使來找自己的員工提起先前遇上的兩人的事,只是和對方簡單聊了兩句並要了一份飛船停留的星球的地圖,很快便帶著行李躲著人群下了飛船。
她隔著一層被擦得干干淨淨、連一丁點兒灰塵也沒有的厚玻璃,小心觀察著「未來」的陌生世界,想起來自己剛才很輕易就在星際和平公司官網上找到了星核獵手成員的通緝令,以及順便搜索到的和現在的勞動法相關信息,有些冷淡地想:雖然星核獵手也是一件高工資的工作,但被通緝的話旅行就會很麻煩了,而且他們工作環境危險,也不知道交不交五險一金,所以去那邊工作的事還是等有機會再說吧。
況且她仍沒辦法把根植在自己心底十幾年的想法徹底扭轉,在耶佩拉生活了幾個月也依舊不太樂意在非必要的時間離開酒館出門。
雖然不會貿然出聲或者直接用行動阻止,但路西婭對破壞「秩序」的人或行為還是抱有一種比較微妙的情感。
她自我剖析後,覺得自己大概暫時還只比較適合去找些普遍來說「普通且正當」的工作。
第4章 公司的招聘會偶遇偽裝中的大歌星
這裡是一座接受了星際和平公司給出的合同條款,正在努力復興的災後城市。
路西婭找到當地的旅館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出門去附近的集市逛了逛。
她偶然瞥見一個筐中的一個線條圓潤、表皮光滑、色澤誘人的紅色蘋果後,便徹底走不動道了。
一個完美的蘋果。
她咽了口口水,掙扎了兩秒便快步上前,在水果攤前半蹲下,精准從裝著蘋果的筐裡拿起了自己看中的漂亮蘋果:「老板,蘋果怎麼賣?」
老板也不抬頭,張口報了個數。
有點貴,但按照這裡物資短缺的程度,應該還算正常。
「請給我來兩斤。」路西婭狀似無意地將她看中的紅得鮮艷的蘋果順手放進了老板剛打開口的塑料袋裡。
結賬完畢離開的時候,她聽見了身後已經有一段距離的水果攤老板和隔壁攤位老板輕聲笑談的內容。
大意就是秤其實是被水果攤老板微調過的,蘋果一斤的價格也賣貴了些,果然還是外地人好宰。
隔壁攤位的老板擔心這樣不太好,水果攤的老板則很無所謂地表示反正也沒指望外地人做回頭客。
並沒有養成砍價習慣的路西婭眼神呆滯了一瞬:「……」
……日常生活經驗加一。
說話的兩位老板大概也沒想到她的聽覺敏銳,離開一段距離了也能捕捉到他們悄聲說話的內容。
她停下腳步,在原地思考了兩秒是就這樣離開還是回去要回被多收的錢的時候,忽然被另一個嘈雜擁擠的地方吸引了注意力。
「請問……這裡是在做什麼?」
路西婭拍了拍隊伍末尾一位正捏著一疊紙的青年的肩膀,踮起腳,好奇地張望。
面露焦慮的青年不耐煩地扭頭,但當他看見路西婭的臉後,僵硬的表情立刻軟化了不少:「是公司的招聘會。」
公司的招聘會?
路西婭:「是星際和平公司?」
「沒錯沒錯,就是傳聞中很難進的星際和平公司,他們基本上都是在有合作的第一真理大學或者博識學會招新員工,平常投簡歷除非你確實很優秀不然過個十幾輪筆試、面試後再被刷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沒想到會在我們這鄉下小星球開招聘會。」
青年回頭看了眼前方的空位,跟上緩慢向前走的隊伍,轉頭見路西婭露出感興趣的表情,便熱心地給她指了個方向。
「那邊是打印店,他們沒限制一定要是本地人才能投簡歷,你要是也想試試的話可以去那邊打印店打印完簡歷後過來排隊。」
但也正是因為沒有限制一定要是本地人,這邊的招聘會現場還有不少得到消息後距離近能趕得過來的其他地方的人,人擠著人,一不小心就是大型踩踏事件。
校招至今沒找到工作的青年迅速瞥了一眼路西婭,心想人和人之間果然不能一概而論。
問話的漂亮小姐姐一看就是高材生的氣質,一副根本不需要著急找工作的模樣,只要她想的話,很輕松就能通過星際和平公司的筆試和面試吧。
路西婭眨了眨眼,大概能猜出來把心裡話都寫在臉上的青年心裡在想什麼,但也沒直接出聲說他所想的內容和她的實際情
況其實完全不符合。
她當然讀過書,從教會屬下的學校畢業的時候還是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
但以前的學校畢業證書現在應該也沒人承認了,所以按照現在的社會來說,她大概……不僅是個前黑戶,還是個沒讀過書的文盲。
不過星際和平公司既然是在這顆百廢待興的星球開招聘會,或許對人本身能力的要求會高於對學歷的要求?
她陷入思考。
隨後,她難過地發現自己閑不下來,已經開始想找工作了——即使她最開始的預想其實是在確定新的目的地前先好好休息幾天。
那麼,既然都遇上星際和平公司的招聘會了,就順便投一下好了。
路西婭環顧了一圈四周,進入服裝店換了身和當地人一樣的衣服,出門時看起來便和當地人沒太大差別了。
隨後她又和服裝店的店員問了路,找到一家網吧開了台電腦,現做了一份內容極其簡單的簡歷並借了網吧老板的打印機將它打印了出來。
她帶著單薄的紙張,悄然地融入了招聘會現場求職的人群當中。
等排隊終於排到她後,桌後坐著的耷拉著眼皮的來招聘的員工迅速掃了她和她遞上的簡歷一眼,隨手將她遞上的簡歷放進了摞得高高的一堆簡歷上,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二維碼。
他的聲音中充滿著死氣,已經重復了幾百遍的話語下意識脫口而出:「掃碼進群,等筆試通知。」
這顆星球上很多項目都缺人,公司便想著招當地人來節省成本,也試圖順便挖掘本地可能存在的優秀人才,但苦的就是他們這些被調來負責招聘的打工人了。
不過好在上邊說了簡歷不需要審核,總之全部收下,讓投了簡歷的人全來筆試和面試就行了,多篩選幾輪總能篩選出來合格的。
但要他說,直接開線上簡歷投遞渠道不就好了,反正都要放進筆試,干嘛還非要線下來開招聘會呢?
有時候真的很難搞清楚負責的上司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已經連續加班了兩天的員工深深嘆了口氣,灌了口黑咖啡,又瞥了一眼剛才來投簡歷的應該是當地人的青年的背影。
看起來是個好學生的模樣,真沒想到居然是個沒讀過書的。
唔,不過說不准這又是個之前條件不好沒機會讀書的「砂金總監」呢?公司裡原先沒讀過書但實際能力優秀的也不是沒有,大多進公司爬上去後有機會也都補上了「學歷」的缺口。
不過路西婭本人倒是沒想太多,遞上簡歷,見招聘人員確實沒有要問幾句話來一場簡單的現場面試的意思後便優哉游哉繼續逛街去了。
路西婭脫離擁擠的人群,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在角落思考。
要不要先回旅館一趟呢?
她先前買的一袋子蘋果都還在手上提著呢,拎著去逛街好像不太方便。
忽然,一個人被人群擠過來,重重撞上了她。
「啊,實在抱歉……」戴著帽子、口罩和墨鏡的青年發現自己撞上人後有些緊張地問道,「你沒有受傷吧?」
「當然,我並沒有事……」路西婭瞥見不遠處撥開人群四處張望著似乎是在找人的黑西裝們,若有所思地目光落在了扎著丸子頭的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的女性身上,見她往自己身後躲了躲,並且在看見一個黑西裝逐漸往這個方向來後肉眼可見地變得緊張起來之後,倏然一笑,輕快地眨了下眼睛,「不如說閣下是否需要幫忙?」
「當然!」明顯是在躲人的青年心中浮現的些許警惕被她不動聲色地隱藏,墨鏡後漂亮的眼睛格外明顯地亮了起來。
那是……好像看見了羽毛?
路西婭抬起手臂讓全副武裝的青年抓著自己的袖子,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對方的頭發上,想探究一下底下藏著什麼。
總感覺剛才好像看見她的頭發裡好像探出了羽毛,是飾品,還是她的身體組成部分之一?
好奇心像貓抓撓著貓抓板一樣撓著路西婭。
但現在不是提問的好時機呢……
她有些可惜地收回了視線,專心帶著頻頻環顧四周的青年繞路甩開身後跟著的黑西裝們。
「你們要找的人,我好像有點印像……剛才看見她往那邊跑去了。」
路西婭拐彎差點撞上黑西裝時,緊急停下並零幀起手,開口時直接向黑西裝丟出一個眩暈,給他指了個遠離她們要去的地方的方向,隨後得到了對方真心實意的感激。
在數次這樣解決偶爾一不小心拐角撞上的黑西裝們並收獲他們真心實意的感謝*N後,被路西婭帶著走的青年落在她背後的目光逐漸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你是同諧的命途行者嗎?」等到了旅館路西婭的房間,青年迫不及待地提出了疑問。
她能感覺到路西婭解決黑西裝們時熟悉的力量波動。
「我想……應該算是?」
既然「秩序」已經被「同諧」合並,再加上她也在命途狹間覲見過了同諧星神,那她自然也可以算是同諧的命途行者了吧?
路西婭把蘋果放在桌子上,透過窗戶觀察了一圈四周後將窗簾拉了起來。
她回頭看向正在檢查房間有沒有其他問題的青年:「他們應該找不到這裡,您可以在這裡待一會兒,等安全了再走。」
「您應當有聯系自己的熟人過來接您吧?」
路西婭的問題得到了肯定的回復。
「我剛來這裡,只有蘋果和白開水可以用於招待您——不介意吧?」路西婭將自己出門前放著燒開水的開水壺拿了起來,找出杯子燙了燙。
「當然。」
一直在觀察著路西婭的青年終於放下警惕,她拿下墨鏡、摘下口罩,隨後又拿下帽子,將頭發和耳羽都放出來透氣。
「我叫知更鳥,非常感謝你的幫助,好心的小姐。」
「我的名字是路西婭,很高興認識您,大名鼎鼎的歌星小姐。」路西婭把其中一杯白開水放在了知更鳥面前,「我聽過您的歌,很好聽,我很喜歡。」
寰宇知名的知更鳥小姐,哪怕是在罪惡都市耶佩拉也有很多人喜歡放她唱的歌,網上也有很多她的粉絲發帖,路西婭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她。
路西婭的目光劃過知更鳥腦袋上的環,最終落在了她柔軟的耳羽上。
所以真的是身體的組成部分之一。
她的種族名稱似乎應該叫……天環族?
想摸,但初次見面就提出這樣的請求似乎不太禮貌。
路西婭有些遺憾。
「路西婭小姐並非『家族』的成員嗎?」知更鳥有些好奇。
「當然,我也並未收到過『家族』遞來的橄欖枝。」
路西婭的嗓音平靜溫和,讓知更鳥想起了她遠在匹諾康尼的哥哥,仔細一聽,他們說話時的聲音和咬字習慣似乎還真有部分地方相像。
「您看起來似乎很驚訝?」
知更鳥點了點頭,耳羽隨她的動作微微顫動。
她確實有些驚訝。
本來只是躲要抓她的本地黑惡勢力,沒想到恰好就撞上了一位似乎獨自一人在旅行的同諧命途行者。
真有些少見,「家族」信仰「同諧」希佩,他們在發現踏上了同諧命途的命途行者的時候是一定會向對方發出加入「家族」的邀請的,因此知更鳥很少會見到落單的同諧命途行者。
知更鳥看出路西婭現在並沒有停留的地方,再加上她們相遇的地方附近就是星際和平公司的招聘會現場,便提出交換聯系方式:「如果你有加入『家族』的想法,可以來聯系我,我可以為你介紹合適的引導人。」
她周身環繞著自由的氣息,「家族」大概並非她的唯一選擇,但知更鳥覺得提前遞出邀請也沒什麼不好,說不准她什麼時候就想加入「家族」了呢?
路西婭的眼底漾開輕柔的笑意:「那我就提前感謝您了,知更鳥小姐。」
「家族」啊……之後有機會的話去試試吧。
她往自己心底的「職業體驗清單」上添上了一個新的選項。
第5章 入職公司在某一節點出現的「雜音」……
知更鳥和路西婭聊了好一會兒,講了些有意思的事情,還教了她一些同諧能力的使用技巧。
等到了下午比較晚的時候,知更鳥看了看時間,歉意道:「抱歉,我想我應該走了,我和其他人還有約。」
她和路西婭聊得很愉快,但她已經和孤兒院的院長約好了晚上和孩子們一起吃飯,等晚飯後再教孩子們唱歌。
「需要我送您嗎?」路西婭站了起來,詢問道,「請不必擔憂這是否會麻煩我,正好也臨近晚飯時間,我正巧可以出去尋找合適的地方解決吃飯問題。」
知更鳥搖了搖頭:「不必,請放心,來接我的人已經到旅館外了。」
路西婭便站在原地沒動:「好的,那麼再見,知更鳥小姐,我很高興能認識您,與您的聊天非常愉快,險些都要讓我忘記時間的流逝了。」
等知更鳥關上門的聲音傳來,路西婭頓時像史萊姆一樣軟化攤在了椅子上。
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身段柔軟地滑到了地板上,將自己的身體和精神一同放松。
好累。
倒不是和知更鳥小姐的聊天不愉快——她其實是個很好的聊天搭子,挑起的話題都恰到好處,言談也總是讓人感覺很舒適。
只是路西婭與人相處時和工作時用的都是同一個精力條,不進入「工作狀態」的話,她就會在幾秒內和夏天大太陽底下的冰激凌一樣融化。
困。
好想睡覺。
一旦放松下來,代表著「一切皆是虛無」和「一切都毫無意義」的那部分靈魂在她腦中不斷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試圖侵染她腦內根深蒂固的想法。
聽見手機收到信息的提示音,她提起精神,艱難起身抓住桌上的手機,隨後重新倒在了地上。
公司的群,通知的筆試時間是在……明天下午?
筆試的題目是不是應該准備一下?
路西婭解除了「工作狀態」,背後是冰涼的地板,衣服和頭發被她蹭得亂七八糟,完全看不出數分鐘之前連一根頭發絲都是整整齊齊的模樣。
唔,算了,別的求職者肯定都是辛辛苦苦、精心准備過很久的,她就算現在臨時抱佛腳也肯定比不上他們。
而且這也不是學校的考試,過不過都沒什麼關系,本身就是順手投的簡歷。
既然如此……那就先擺一會兒好了,先睡覺吧,筆試的事情等睡醒起床再說。
路西婭實際上並沒有對自己能通過星際和平公司招聘抱有很大信心,純粹是沒事干不習慣所以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干。
至於晚飯……也醒來再說吧,現在就先睡覺。
她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但好歹還記得不能在地板上睡覺,容易生病,等艱難爬上了床才安心昏睡了過去。
*
就算是鼎鼎大名、有無數真假傳聞在外流傳的星際和平公司,筆試的流程也很普通,普通到即使是「老古董」路西婭也能感覺到些許熟悉的流程。
她進入考場,找位置的同時看清楚了教室的環境,眼熟的考試環境和監考官手中拿著的密封袋頓時讓她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看起來不管過了多久,「考試」的各個環節也依舊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筆試的題目全都是選擇題,考的是常識、判斷推理之類的。
路西婭翻了一遍試卷,將會寫的全都寫了,剩下的選擇交給命運。
但最終她第一輪的筆試成績出乎意料的……不錯。
「看起來我的運氣依舊很不錯。」看分數,蒙的選擇題應該也基本都對了。
她看到自己的成績和第二輪筆試的通知後,心情很好地感嘆了一句,喝了一口杯中剛倒上的熱水。
「噗咳咳咳……」
大意了,竟然還沒涼,還是滾燙的開水。
隨後的第二輪筆試是線上答題,摻雜了性格測試部分。
第三輪筆試加入了和報名崗位有關的主觀題。
…………
一段時間後,收到了第N輪筆試通知的路西婭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現在的人,找工作原來這麼不容易的嗎……?
筆試竟然要這麼多輪的嗎?
她忽然有了想要放棄直接跑去新的地方找工作的想法。
反正之後也會被拒絕,再繼續的話也沒什麼意義吧……
路西婭的內心搖擺掙扎。
但,沉沒成本……
好吧,都已經通過那麼多輪筆試了,再多加幾輪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在幾輪筆試過後則是終於到來的面試,面試官提問的問題基本也都是路西婭有提前准備過的類似問題。
等又經歷幾輪面試,終於收到通過招聘的通知後,她若有所思地照了照鏡子,感覺鏡子中的自己的黑眼圈都濃了不少。
「好吧,雖然在這裡停留了超出預料的時間,但好歹也算是找到一份新的工作了。」
她勾掉「職業體驗清單」的其中一個選項,繼續看通知上的要求。
「制服的話……是統一制服嗎?那就不用另外購買了。」
因為學歷上的缺陷,路西婭要從P13,也就是所謂的臨時工開始做起的。
不過得益於過去的經歷,她本就挺擅長在條條框框中尋找自己應該在的位置,她覺得自己升職成為正式員工應當也只是時間問題。
*
「好運的新人。」路西婭原先的直屬上司看她進入辦公室准備收拾東西換辦公室,便順口感慨了一句,「祝你升職順利,親愛的。」
也不知道新人是什麼運氣,才剛入職沒多長時間,只是一次普通的打雜就能碰見項目現場出了問題,她剛好看見,見現場的人都有些慌亂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順手解決了,回頭就看到了「石心十人」中脾氣最好的托帕大人,還不知怎的入了大人的眼,簡單交談後將她提拔調到了自己負責的項目底下。
跟爽文小說情節似的,真是好運吶好運。
聽到上司的感慨後,迷迷糊糊似乎還困著的路西婭收拾東西的手一頓,眼前的景像模糊了一瞬。
她晃了晃腦袋,讓自己稍稍清醒了一些。
真糟糕,昨晚好像夢見以前的事情了,結果導致她現在好困……
等一會兒去買杯咖啡好了。
等等。
她有些困惑地蹙眉。
好像有哪裡……奇怪?
燈光落在她的頭發上,像是金屬的反光。
她抬頭張望四周,引來了一直關注著她的直屬上司的疑惑詢問:「還有什麼東西忘記了嗎?」
就像是一張白紙被撕開再重新拼接,即使重新拼起來好似還是一張完整的白紙,中間的縫隙仍舊存在。
路西婭曾經以一名歌者的身份活動了數年,又是從小跟在修女的身邊學習,再加上她的聽覺很敏銳。
——她能輕易分辨出琴聲中的雜音,所以當那有一丁點兒熟悉的「雜音」出現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是從哪裡開始的?
好像是有人截取了她在某個時間點之前的記憶,然後讓她從截斷的部分開始「自由活動」?而有違和感的節點之後關於未來的記憶則是一片空白,等待著未來的她做出行動和選擇。
那的確很難發現,但一旦直覺不對,那點違和感就被放在了放大鏡下,不處理掉就感覺心裡癢癢,就像是強迫症患者看到排列整齊的筷子中突然有一根筷子歪歪斜斜還怎麼都沒辦法擺正一樣。
她抬頭看向天花板,看見天花板上的燈閃爍了一瞬。
「不知道姓名的女士或者先生,您現在……在看我嗎?」
她的話音剛落下,她的意識就猛然陷入一片黑暗,隨後又被猛地拽了出去。
她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隨後又恢復了正常。
冷汗冒出,將她背後緊貼著的衣服布料也染濕了些許,心髒在劇烈的跳動,像是剛從存活率極低的無限流副本的噩夢中驚醒,眼前的黑暗中也仿佛有無數扭曲的鬼影在盯著她一般。
她緩了緩,按照著「新記憶」的指示打開了床頭的台燈,拿起手機看自己睡著時有沒有人發來新信息。
む托帕:路西婭,我記得你是同諧命途行者,對吧?め
む托帕:那過幾天去匹諾康尼的外派工作你也一起來吧,跟著砂金那家伙一起先行進入匹諾康尼,那家伙有需要的話就給他打個下手め
む托帕:下午兩點來一趟我的辦公室,到時我會告訴你到達匹諾康尼後具體的工作內容め
む托帕:不必擔心,有遇上麻煩的話隨時來聯系我め
む路西婭:收到め
路西婭看了眼時間,起床准備去上班。
她
一邊抓緊時間收拾自己,一邊回顧自己現在擁有的記憶。
「她」艱難的從入職的那顆星球上脫穎而出,又憑借著自己的好運,不管是什麼項目到「她」手裡就沒有失敗的,偶爾甚至還能超出預期,做出成績後迅速升級到了可以前往庇爾波因特的職位級別。
托帕總監是個很好的上司,在知道她升職到庇爾波因特後沒多久就打申請將她調到了自己手下,因此路西婭的升職路也相當的順利。
這一回的「外派工作」則是公司准備收復匹諾康尼,主要負責人是另一位「石心十人」的砂金總監,托帕總監則是被邀請了合作。
路西婭是同諧命途行者的身份倒沒有特意被隱瞞——雖說理論上星際和平公司的所有人都信仰的琥珀王,但也沒說所有人都一定是存護的命途行者。
路西婭嘗試抓住那點不對勁的地方,從而順利離開這片虛構的地方,但構建了這片不知是幻境還是夢境的人很狡猾,在發覺她在嘗試抓住薄弱點的時候就進行了修補和轉移,讓她總是慢半步。
算了。
在前往上班的路上她重新檢查了自己之前的記憶,被「瞬移」之後多出來的部分記憶中的不對勁的地方又消失不見了,任憑她怎麼尋找都無法找到原先感覺到的「雜音」。
倒是周圍的環境越看越不對勁,讓她心中的煩躁感覺越發明顯。
也就是說,現在的記憶或許都是我所擁有的記憶?
之後的工作是前往匹諾康尼,那地方由「家族」管理了那麼久,不太可能躺平任公司收復,所以莫非是在匹諾康尼遇上了麻煩嗎?
匹諾康尼位於憶質充盈的星系……
「正好你來了。」
就在路西婭沉浸於思考中時,一聲詢問打斷了她的思考,抬頭看去,正是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
「策劃的文件發給你了,你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剛才辦公室裡有人嗎?
她眨了眨眼,手還按在電燈的開關上沒來得及放下。
好吧,那就先工作。
「好,我看完就給你回復。」
第6章 星期日先生如是問要如何構建出理想中……
不愧是傳說中的匹諾康尼。
路西婭仰頭看著眼前這座巨大的酒店建築,在心中感慨。
真豪華。
白日夢酒店和她記憶中同樣裝潢華美的教堂是截然不同的豪華風格。
她剛看到酒店的建築風格的時候,莫名聯想到了神話傳說中龍巢中堆積的金燦燦的金幣,而她記憶中的教堂則是由無數規整的線條和圖案排列組成,每一個線條和圖案都被擺放在恰到好處的位置上。
由於公司收到的邀請函只有一份,而「家族」一直看公司不太順眼,再加上公司這回的任務是「收復匹諾康尼」而不是和「家族」徹底結仇,因此一同進入白日夢酒店的人數剛好被控制在了「家族」所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以內。
公司的眾人剛下飛船沒多久,得到消息的匹諾康尼獵犬家系的成員們就迅速圍了上去,禮貌將他們請去安檢。
公司派來的「先頭部隊」裡,除開路西婭和公司的合作伙伴拉帝奧教授,職位級別較高的也只有兩位總監,其他都是聽從他們命令的基層職員。
因此受到「家族」最嚴苛的檢查的也是幾位職位級別較高的公司成員。
當排隊檢查輪到他們的時候,獵犬們就立刻以「檢查到砂金先生攜帶的提包中的基石」為理由把他們和其他公司職員們分開,將他們帶去了單獨的房間內進行進一步的檢查。
路西婭聽見獵犬說接到通知要扣留裝有兩位總監的基石的提包的時候,皺了皺眉,用眼神詢問托帕是否要她去制止:「總監大人?」
她並沒有被告知計劃的全部,只知道要在兩位總監有需要的時候配合行動,不確定讓基石被收走是否也是計劃的一環。
托帕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砂金,對提起警惕的獵犬們禮貌笑了笑:「不必,放輕松,路西婭,這裡是匹諾康尼,我們……客隨主便。」
「好的。」
於是路西婭放松下來,配合向她走來的獵犬進行檢查。
諧樂大典在即,「家族」確實有些……神經敏感,路西婭不僅行李被翻了個遍,連盤得整整齊齊的頭發都被他們要求拆掉檢查。
一部分獵犬在仔細檢查公司來人的行李的同時,另一部分獵犬則去搬出了和門口安檢處一模一樣的專門用於檢測命途行者的器械,說命途行者需要登記。
當獵犬們登記到路西婭,得知她是同諧命途行者的時候,表情格外精彩,他們還仔細確認了好幾遍,確認無誤後,其中幾位表情管理能力一般的還露出了一副覺得她誤入歧途的痛心疾首的表情。
覺得沒有特意杜撰的必要的路西婭:「……」
並不是很想懂你們究竟在想些什麼奇怪的東西。
砂金的目光落在了路西婭身上,一副仿佛才知道她的身份的表情,笑吟吟道:「原來如此,最近傳聞中托帕看中的得力下屬就是你嗎?嗯……同諧的命途行者,難怪之前托帕就讓我一定要帶上你,確實和匹諾康尼這片地方很相配。」
托帕叉腰:「砂金。」
路西婭只是個命途行者,可不是令使,你之後給我悠著點。
而且明明是你各種明示暗示要我帶上路西婭。
砂金雙手攤開:「好的好的——」
抱歉抱歉,我答應過你了,當然會注意的,之後就按照已經決定的計劃行事。
在經歷過獵犬們翻來覆去的數遍檢查後,公司派來匹諾康尼的眾人終於可以進入酒店內部——但除了砂金、真理醫生和路西婭三人以外,其他人都只能待在外面待命。
趁著砂金去等待排隊,托帕將路西婭拉到了一旁沒什麼人會注意的地方,重復叮囑:「我之前說過的你應該都已經記住了吧?」
匹諾康尼的項目麻煩得要命,如果不是砂金那家伙接到鑽石的任務後、回復家族的邀請前那幾天有意無意老在她面前轉悠,念叨著什麼「如果進入匹諾康尼的夢境後能有一個同諧的命途行者來打個下手就好了」——他不如干脆指名道姓就是要托帕把路西婭調來幫忙——還承諾了之後有不錯的項目能幫忙塞人進去,再加上托帕詢問過路西婭本人,把各種利弊都攤開來和她講清楚後,路西婭自己也同意進入夢境幫忙,托帕一點兒也不想讓路西婭進入到夢境裡去。
在現實酒店待命不比進入夢境給砂金幫忙要安全多了嗎?反正按照砂金的運氣就沒有「大失敗」的時候,還能順便刷一下業績。
「當然。」路西婭點點頭,順便將在安檢時解開的頭發重新盤起在腦後,「請放心,您所說的我都已經記住了。」
進入夢境後,首先是等待砂金的指示,如果他有需要就去幫忙免得他真陰溝裡翻船,其次則是有機會的話可以適當接觸「家族」的人進行套話,她身為「同諧命途行者」的身份就很適合去和他們周旋。
工作之余則可以自由活動,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以自己的性命安全為先,如果發現不對隨時和托帕、砂金兩位上司彙報。
「托帕大人,砂金大人那邊似乎發生了什麼問題?」路西婭注意到前台處傳來的嘈雜聲音。
好像是有人和前台爭執起來了?
托帕看了一眼前台的方向,認出了人:「是星穹列車,不用過去,砂金能處理。」
她暫時沒有和星穹列車的老朋友們打招呼的打算。
「時間差不多,我就先帶人去做准備了。」她看了下時間,對路西婭點點頭,「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
「當然。」路西婭看著托帕轉身離開,又轉頭看了看,見砂金應該沒有要她過去的意思,便就近在能看見前台的沙發上坐下了。
她的另一位上司,砂金總監在和一位紅發的優雅女士交談,當兩人似乎談攏了的時候,兩位有著耳羽和天環的人向他們走了過去。
是知更鳥。
路西婭第一眼認出了其中一人。
另一人似乎就是知更鳥的哥哥,匹諾康尼的話事人之一,諧樂大典的主辦人——星期日。
離開去和星期日單獨談話前,砂金往路西婭的方向看了一眼。
路西婭眨了眨眼,後背向後靠坐得更穩當了些。
沒過一會兒,先前離開的星期日回到了知更鳥身邊,同星穹列車的幾人交談。
看樣子,「臨時直屬上司」和那位星期日先生的談話已經結束了。
路西婭起身去前台辦理入住。
「路西婭小姐,又見面了。」
和星穹列車的眾人說完話後,和哥哥一起准備離開的知更鳥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剛辦理好房卡的路西婭,便在和哥哥小聲耳語了幾句後,上前和她打招呼。
「歡迎來到匹諾康尼。」
路西婭眼睛一亮,做出很高興但克制住了的模樣,矜持道:「好久不見,知更鳥小姐。」
知更鳥忽然想起來自己和路西婭的初遇,眼神變化了一瞬,但還是引來了一直關注著她的星期日的注意。
星期日看向知更鳥:「是你的朋友嗎?」
知更鳥點頭:「沒錯,哥哥,這位便是我之前同你提過的路西婭小姐。路西婭,這是我之前聊天時講起過的兄長,星期日。」
星期日的目光落在了路西婭身上,眼神有些許的波動,不過被他隱藏得很好:「您好,路西婭小姐,我是星期日。」
「您好,星期日先生,初次見面,我是路西婭,隸屬於公司戰略投資部,很榮幸能與您相遇。」
在和諧樂大典的主辦人先生禮貌打過招呼後,注意到知更鳥看向自己的眼神,路西婭臉不紅心不跳地接著說:「當初我在等待公司的筆試通知的時候,偶然認識了知更鳥小姐,我們聊得很愉快,孤兒院的孩子們也很喜歡知更鳥小姐。」
當時知更鳥結束和路西婭的聊天後去了孤兒院的事情並不是秘密,她的團隊在她離開那顆星球後有將事情拿出來營銷,上網一搜就可以搜得到。
而她也不算在幫著知更鳥說慌,頂多就是幫忙隱瞞了那些「可疑的黑西裝們」的存在。
路西婭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有些擔心地問道:「知更鳥小姐,相較於我們上一次見面,您的嗓音似乎有些變化,是遇上什麼麻煩了嗎?」
環繞在知更鳥和星期日周身的音符都有一瞬間的位置變化,這說明他們聽到路西婭的話後,心緒有短暫的紊亂。
知更鳥的耳羽顫了顫:「不必擔心,我只是稍微有些口渴而已。」
很明顯的借口,知更鳥是名冠宇宙的歌者,怎麼可能會不注意自己的嗓音狀態?
——除非她遇上了沒辦法解決的麻煩,只能讓自己的嗓音保持在這樣的狀態。
路西婭很有經驗地判斷出知更鳥的聲音不像是喝到了刺激性飲料或者其他化學性液體造成的損傷。
所以,匹諾康尼果然有問題麼……?
「那我就放心了。」路西婭短暫思考了兩秒後,回神,看了眼手機,歉意笑道,「抱歉,知更鳥小姐,星期日先生,總監大人在喊我了,請恕我失禮,先行告辭。」
「再見,路西婭小姐。」
知更鳥在路西婭前往電梯的時候,扭頭看向星期日。
「看,哥哥,我說的沒錯,對吧?你們確實有些地方相像呢。」
星期日收回注視著路西婭的目光,露出了贊同的微笑:「你說的沒錯,妹妹。」
他第一次聽到知更鳥所說的話的時候,只當是妹妹說他和路西婭的氣質相似,附和也只是不願反駁妹妹。嗯……當然,星期日不可否認自己確實對公司抱有一些偏見,若非穿著公司的制服,他覺得那位路西婭小姐的確不太像是公司的人,而且職位級別還不低。
但當他第二次聽見知更鳥所說的同一句話,他卻是無比贊同妹妹所說的話,他和來自許久以前的過去的路西婭小姐或許的確有很多地方相似。
星期日難得的又一次升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當那位原天外合唱班的歌者小姐看見「秩序」的治下卻依舊存在「非秩序」的時候,她在想什麼?
當她看見在教會給人們構建的「樂園」中,本該無憂無慮的人們卻依舊存在痛苦的時候,她在思考什麼?
而在她沉眠於「虛無」之前,在那部分她失去的記憶中,又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都是無法用眼睛直接看見,卻又讓星期日感到好奇的。
第7章 在夢境中沉入夢境苦難者的苦難
路西婭無視了身後存在感強烈的視線,像是確實急著回去工作一般走進了電梯。
當知更鳥和星期日逐漸接近她的時候,路西婭忽然感覺到了某種能量的振動,不過那種有些熟悉的能量波動很快就被主動隱藏了,她都沒來得及追尋源頭。
電梯門關上,她放松了表情管理,臉上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
不會吧,該不會……
算了,剛才沒把人抓著現場,還是繼續下去,看看接著會發生些什麼吧。
或許她其實已經經歷過這一切,只是現在的她沒有記憶,因此看待匹諾康尼也是以一個剛到這裡的陌生人的視角看,看什麼都新奇。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ta重現這個場景有什麼意義呢?是想讓我做什麼,或者是想讓我看見什麼?
路西婭腳步輕快,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站著的來送行李的公司員工見她已經到來,便告辭離開了。
白日夢酒店的房間裡好像沒有睡覺用的床,所以,貝殼模樣的入夢裝置就是……床?但這個水位,要說是澡盆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撥弄著入夢池裡的液體,臉幾乎都要貼到液面上。
躺進去再起來的話,衣服不會濕嗎?
她聽著輕柔的提示音,小心翼翼踏入入夢池,將身體沉入流質當中。
神經漸漸放松,呼吸也慢慢放緩,耳邊傳來水流聲和氣泡向上冒出的「咕嘟」聲。
沉入夢境的感覺就像是等待游戲中的加載動畫,加載結束,睜開眼就會看見目的地的場景。
「三重……聆聽……」
「……過錯……給他們……寬恕……」
「……生命因何而……」
現實的存在逐漸遠去,耳邊的聲音模糊了一瞬,隨後人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怪了。
路西婭睜開眼,扶著腦袋。
剛才好像聽見了有人在說話?好像還有點耳熟……那是固定的加載語音嗎?
嗯?這是什麼?
她和一只飄在自己眼前的泛著金光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雖然它好像沒有眼睛,但路西婭覺得它應該是在「看」著自己的。
「你是什麼生物?能聽懂人話嗎?」路西婭食指戳了戳它,「匹諾康尼的引路小精靈?」
它大概是腦袋的地方晃了晃,可能是被路西婭戳得有些不舒服。
「不會說話嗎?」
路西婭覺得這小家伙還挺可愛的,她在邁開步子的時候順手摸了摸它圓溜溜的小腦袋。
她往地圖和路標指示的初醒圖書館的方向走去的時候,小家伙急急忙忙飛到了她的腦袋旁邊,小腦袋和光環蹭了蹭她的臉頰。
路西婭停下腳步,食指戳著小東西的腦袋,把他戳遠了一些:「你要和我一起來嗎?」
小家伙軟乎乎地點了點頭。
「小家伙還挺聰明。」路西婭嘟噥了一句,「我准備去圖書館,也不知道那兒能不能讓你這樣的小精靈跟著一起進去,不過,嗯,總之,你乖乖待在我的肩膀上?」
小家伙又認真點了點頭,卻一不小心用力過猛飛過了頭,急剎車後原地轉了兩圈才找到方向,歪歪扭扭飛到了路西婭的肩膀上坐下。
真可愛。
路西婭感覺自己的心被軟軟地戳中了。
雖然毛茸茸的寵物很可愛,但她不是很喜歡自己養,因為掉毛清理會很麻煩,要是房間裡的東西被弄亂也會讓她強迫症發作。
但如果是這樣可愛的小家伙的話,她覺得她會喜歡養的。
不過這個小可愛大概是只能存在於夢境中的吧……
她想到這裡,不禁又有些遺憾。
但等匹諾康尼的工作結束,把這小家伙的模樣畫下來,找人定制個抱枕好像也不錯?
*
大概是因為位於夢境當中,匹諾康尼的初醒圖書館裡圖書藏量相當豐富,還有不少現實中已經絕版的初版書和孤本的存檔。
路西婭沉浸在書本的世界裡,差點都要忘了時間。
「開什麼玩笑!」
圖書館裡突然響起椅子摔倒的巨響。
「先生,在圖書館內請保持安靜。」聽到動靜的圖書館管理員嚴肅警告,「請不要打擾到館內其他人。」
「抱歉,我這就出去。」打電話的穿著制服的男性歉意道,隨後快步向門外走去。
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於是就被路西婭叫做「小精靈」的小家伙飛到她的眼前,小手拉著她的袖口,整個身體向門外的方向傾斜。
路西婭合上書本,目光轉向圖書館門口,小聲問:「你想要我跟上去?」
小精靈的上半身前後搖擺了兩下,帶動著下半身,看起來像是一只小小的不倒翁。
好吧。
她把書放回書架上,掩下思考著什麼的眼神,笑吟吟道:「既然你好奇,那我們就跟上去看看吧。」
短暫脫離工作狀態的路西婭姿態放松,在幕後人露出尾巴之前,對可愛的小家伙抱有近乎無限的耐心。
打著電話的男性情緒激動,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假裝玩手機實際上在偷聽的一人一小精靈。
「我才剛做完這個項目!」打電話的人壓著嗓音,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不明白自己才剛跟進完一個能帶來極大利潤的項目,怎麼突然就被辭退了,「拜托了,我還有一個需要治療的女兒,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為什麼要辭退我!就因為我超出了年齡,不符合你們的評判標准,所以就要我去從事另外一份工作嗎?!
路西婭神情恍惚了一瞬,耳邊響起的尖銳的聲音好像在一瞬間變成了二重奏。
「拜托了,我真的不能失去這份工作。」男人壓下心中的憤怒,苦苦哀求。
——求求你們了……不要,不要!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要,我去,我去……求你們了,對不起,不要動他!
真是不快。
路西婭抿緊了唇,因為可以在工作的時間摸魚做自己的事情所以顯得輕松愉快的表情從她的臉上消失。
「我不想再做這份工作了。」圖書館門口有人和自己的朋友手挽著手,「聽了老爸老媽的話去找的工作,結果一日復一日做著枯燥的工作,真是無聊死了,上司還老畫大餅,PUA我們。」
——我不想再做這份工作了,未來一眼就能看到頭,我明明一點兒也不喜歡給人記賬,但根據當初測試後出的評判結果,就算給我重新分配也只會是這一類工作,再加上不工作的話……我連辭職都不能辭職。
喜愛冒險的剛畢業的女孩不高興地抱怨,聲音清晰,仿佛是在路西婭耳邊哀嘆。
路西婭仿佛回到了那個熄燈後就會變得昏暗的告解室中,腦中陳舊泛黃的景像一晃而過。
「唉,別說了,我讓我妹妹去陪人才好不容易搞到的貨,好不容易運過來,結果還被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偷給偷走了!」更遠處一些,抱怨似的話語順著風的方向進入路西婭的耳中。
——哈哈哈,合作愉快!
貴族老爺左擁右抱,和宗主教閣下高興地談論著兜裡又多了多少金幣的畫面恍如昨日,當時被喊去陪臭棋簍子下棋的路西婭將二人毫不避諱的談話聽了個正著,給她年少時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路西婭眉心跳了跳,一個猜想逐漸在腦中浮現:「……」
在耶佩拉的時候,類似的話語她也不是沒聽過,但今天卻好像總是會聯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像是才離開故鄉一樣,回想也就罷了,偏偏想起來的還淨是些壞人心情的事。
總不能是匹諾康尼的風水有問題吧?
安安靜靜趴在路西婭肩膀上的小精靈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臉頰。
「嗯?是在安慰我嗎?」路西婭揉搓著小精靈的腦袋,直到它不滿地推開她的手指才停下,「我沒有難過,不過……謝謝。」
「不過我畢竟只是個存在喜怒哀樂的普通人,所以還是比較生氣的。」尤其是發現自己的過去可能被某人悄無聲息、不打招呼地窺探,不對勁的地方還被欲蓋彌彰地遮掩後。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小精靈的身上,用輕松的語氣笑道:「所以做小動作的家伙最好把自己藏得更好一些,別讓我發現了——雖然我覺得我已經猜到一部分了。」
格外人性化的小精靈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後假裝若無其事地放松了自己。
路西婭笑了笑,沒有再揪著這個話題不放。
「看時間,我也已經看了很長時間的書了,既然如此,就去其他地方逛逛好了。」她的目光平靜,像溫柔又綿長的清風,「如果我要打聽消息的話,您有什麼推薦嗎?」
小精靈歪了歪腦袋,好似沒懂她在說什麼。
「我記得朝露的時刻是家族的總部,您說,我偽裝一下,直接潛入進去找情報怎麼樣?」
初醒圖書館裡正好有如何在夢境中偽裝的教程,她覺得自己多嘗試幾遍就可以成功。
小精靈的小動作一頓,幾乎在半空中僵成雕像。
「別緊張,我只是開個玩笑,家族的總部守衛森嚴,沒有調查好就貿貿然潛入進去,若是不小心被發現,然後讓他們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公司施壓可就糟糕了。」路西婭嗓音輕柔,「還是去黃金的時刻吧,有想吃的甜品嗎?啊,不過說起來,你有可以吃東西的器官嗎?」
第8章 橡木家系家主遞來的橄欖枝——抓到你……
黃金的時刻繁華熱鬧,為了維持夢境的秩序,巡邏站崗的獵犬家系的成員自然也很多。
只可惜匹諾康尼各家系的成員對公司的人存在著天然的警惕,不論他們最開始看見有人向自己走來時態度有多熱情,一看見逐漸接近的路西婭身上的公司制服,嘴巴就立刻閉得緊緊的,態度立刻明顯冷淡下來,更別說找他們套話了——除了會給來到匹諾康尼的游客們提供的基礎服務以外,他們半句有用的實話都不會透露給公司的人。
路西婭打聽消息不成,皺著眉,滿臉憂愁模樣的拐彎去了鐘表餐廳。
「兩份百層聖代,謝謝。」她扭頭去和一副感同身受也難過的小精靈好聲好氣地商量,「暫時先點兩份,如果等吃完還想吃,那就另外再點,如何?」
小精靈自然沒有任何異議,樂滋滋地點點頭。
路西婭抿起唇,笑了笑。
真可愛,如果有可能已經窺探了她的過去的人的性格也這麼可愛的話,她覺得自己也是可以不那麼生氣的。
路西婭坐在長椅上吃完了聖代,然後歪頭去看自己旁邊幾乎要把自己全身都埋進冰激凌裡的小精靈。
如果不是在夢境中吃東西沒辦法給現實中的自己的身體提供生存必須的能量,簡直是完美。
不會有體重增長導致穿不下制服的情況出現,更不會有人牢牢看著她,讓她只要貪嘴想多吃點什麼就會被嘮叨這不許吃、那不許吃,而且在夢境裡吃多了甜食或者刺激性的食物也不會影響嗓音狀態,導致唱歌出問題。
她微微眯著眼,舌尖舔去唇上的甜奶。
黃金的時刻並不是特別吸引她,她准備等小精靈吃完就帶上它一起去其他地方逛逛,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提示她有新消息發送來。
發來消息的人是公司的合作伙伴,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
雖然托帕臨行前讓路西婭和他交換聯系方式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但已經交換過聯系方式,這時候倒是正好方便了對方在合適的時候找公司的靠譜員工去看看砂金那家伙的情況,以免他真作死翻車。
「我該去工作了。」
路西婭起身去對著街邊店鋪的玻璃檢查了一遍發型和服飾是否依舊整齊,隨後轉身回到長椅邊上撈過還抱著杯子啃裡面被特意留到最後的巧克力的小精靈:「走吧,要是喜歡,等結束工作再來買一份給你。」
路西婭把專心抱著巧克力吃的小精靈拎起來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指有意無意地輕輕按壓了一下它的肚子。
「可別把殘渣擦到我的衣服上。」
真神奇,也沒見這小家伙肚子有一丁點兒的鼓起,真不知道它吃下的東西都去了哪兒,就跟憑空消失在黑洞裡了似的。
*
拉帝奧教授發來的消息中已經說明,他和砂金分開的地方是艾迪恩公園。
所以路西婭沒去朝露的時刻,她在黃金的時刻轉了半圈就確定了自己該
去哪兒找到那位口頭禪之一是「所有,或者一無所有」的上司,不用再轉道去匹諾康尼其他的時刻找人。
畢竟有個穿著華麗的冤大頭在街上四處找人分發他手提袋裡的寶石這種事,不管在哪兒都還是挺少見的——哪怕這裡是匹諾康尼的夢境,也少有人會做這種離奇的夢。
「總監大人。」她走到剛和一位雙馬尾女孩交談結束的砂金身邊,保持著合適的距離,禮貌詢問,「您需要我幫忙嗎?」
砂金的周身環繞著不協的音符,那些音符組成的亂七八糟的旋律讓路西婭腦袋中某根神經隱隱疼痛起來。
砂金扶著額頭,視線落在路西婭身上,似是有些意外:「嗯?是你啊,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拉帝奧教授方才向我告知,您接受了同諧的,」路西婭頓了頓,「聖洗。」
「沒錯。」砂金嗤笑了一聲,像是對那位不在此處的教授先生抱有不滿,只是不會在下屬面前直接說對方的壞話,「謝謝,那就辛苦你了。」
「好的,砂金大人。」路西婭的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然,語氣愈發平靜輕柔,「請放松心情,然後,仔細聽……」
頌歌的旋律響起,有什麼在相互碰撞,然後抵消。
沒一會兒路西婭就解決了砂金身上的問題,她困惑地蹙眉:原來也是這麼簡單就可以搞定的情況嗎……
她微微低下頭,後退半步:「已經解決了,總監大人,如果之後您還有需要,請隨時來聯系我。」
隨後,在聽到砂金同意的回復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向著與砂金相反的方向走去。
難得公費來匹諾康尼出差一趟,還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工作,她自然要盡量去把推薦景點逛個遍,
然後她就在目的地遇見了一個很眼熟的人。
「星期日先生。」路西婭停下腳步,面上維持著對他人基本的禮貌,眼中透露出些許沒隱藏好的警惕,「您來這兒休息嗎?」
她才剛見過被「暗算」了的上司,於情於理都會對「家族」的人感到不滿,並對「罪魁禍首」抱有十成十的警惕。
講道理,「家族」的大人物正大光明出現在這裡真的不會被團團圍住嗎?
鐘表小子廣場的人比街道上的人要少,但知名卡通形像的雕像就在這中央廣場上,不管什麼時候這裡都是有人的。
但這裡除了她以外,只有姿態放松的星期日一個人。
難道是「家族」的人清場了?那她往這裡走的時候怎麼沒有守衛來攔著她?
「路西婭小姐。」
星期日全身上下的裝扮都是讓路西婭隱隱牙痛的板正,再配合上他腦袋上的耳羽和光環,看著簡直跟有些地方神話傳說中閃閃發光的天使沒什麼區別。
他看向路西婭的目光中透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是的,我正好結束了同一個麻煩的人的談話,所以出來走走。」
他面前的青年和那個該死的公司的騙子有著相似的金發和眼睛顏色,但大概是因為青年的氣質和公司給他的印像完全不搭,再加上他總覺得青年和自己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所以他莫名就是不想將青年和那個賭徒相提並論。
簡單來說,他在盡力讓自己不要把對那個家伙的偏見轉移到另一個與其配色相似的人身上。
於是星期日略略思考片刻,向面前的同諧命途行者發出了邀請:「知更鳥與我提起過你的事情,路西婭小姐,她說遇見你的時候,你正在尋找工作。她曾經向你發出加入家族的邀請,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重新考慮邀請的打算?」
他覺得,如果路西婭換上「家族」的制服,看起來大概會比穿公司制服要更順眼一些。
「星期日先生,您是在邀請我跳槽嗎?」路西婭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但這似乎並非一個好時機?」
在對上司下手後,詢問下屬有沒有跳槽的意向,這好像……哦,這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人往高處走」嘛。
「正好,其實我在公司干得也差不多,是時候換一份新的工作了,但如果要讓我在現在這個時候跳槽,家族能給我開出什麼條件呢?」在談論薪資待遇問題的時候,路西婭的模樣就立刻變得和星期日印像中的公司的其他人沒什麼區別了,說話的語氣中似乎還帶了一絲熟悉的、討厭的輕佻,「如果沒有合適的價碼,我還是更傾向於之後找到合適的時機再提離職。」
現在的上司托帕對她還是相當不錯的。
就算托帕是「石心十人」中性格最好的那一個,她要是沒有合適的理由就提出辭職,也很容易和人鬧不愉快的。
路西婭微微歪了歪腦袋,抬起手,用食指把自己肩膀上飛起了一點的小精靈輕輕按了回去。
她那雙顏色似乎有些過於艷麗的眼睛抬起,與星期日雙目對視,臉上的笑意愈發溫和。
真是太巧了不是嗎?
空空蕩蕩的鐘表小子廣場,偶遇的橡木家系的家主先生,還有剛剛才見過的接受了同諧的「聖洗」,身上纏繞著亂七八糟的旋律的砂金總監……
線索相互碰撞,在逐漸串聯成串。
突然,路西婭眉心輕輕一跳。
——找到了。
真是熟悉到讓她腦殼疼的力量。
星期日隱藏得確實很好,但他看起來姑且還算是一個人類,要維持著這一片、或者可能存在的更多片的幾近真實的夢境或幻境的穩定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總會有疏漏的地方。
而路西婭對「秩序」的力量非常、非常熟悉,她曾沐浴在「秩序」的力量中生活了十幾年,還覲見過星神本神,在距離如此接近和周圍只有他們兩人的現在,她不會認錯星期日身上偶然泄露出了丁點兒的力量。
真讓她想不到,在「秩序」都已經被「同諧」吞噬了的不知道多少個琥珀紀的現在,竟然還有人會想著去碰祂的力量。
對路西婭來說,「秩序」與「同諧」交織在一起的樂曲中,「同諧」的音符組合而成的是讓她聽不習慣的雜音。
但對於如今信仰「同諧」希佩的「家族」來說,「秩序」才是那部分應該被挑揀出來丟棄的不協和音。
難以抑制自己想要探究下去的心情,她難免對星期日的想法感到好奇。
「盛會之星」匹諾康尼的話事人之一、橡木家系的家主、諧樂大典的主辦人。
從普世意義上來說,星期日先生是一位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的成功人士,他想不開去碰「秩序」的力量是要做什麼?是想要做這片土地上的救世主,還是挑起各個家系的爭端?
第9章 太一之夢的破碎路西婭:-︿-
「我對此深表遺憾。」星期日聽出了路西婭話語中的拒絕之意,有些遺憾地終止了話題,似乎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被她抓住了馬腳,「如果路西婭小姐未來從公司離職,可以考慮一下加入家族。」
路西婭在胸口劃了個眼睛圖案:「當然,星期日先生,我會的。」
她剛才忽然就聽見並捕捉到了,星期日周圍也存在著一種不協調的曲調,這種曲調給她的感覺和周圍環境很像,但有某幾個音符不一樣——落在她耳中便是某些地方雜亂無章,直戳她的神經。
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放緩呼吸。
在煩人的環境裡待久之後,路西婭感覺自己的情緒波動在不自覺地變得愈發明顯。
要不是沒辦法做到悄無聲息……她真想現在、立刻、馬上把那幾個被擺放在不合適的地方的音符修正。
星期日的耳羽微微動了動:「我還有事需要處理,就先走一步了,路西婭小姐,祝你在匹諾康尼玩得愉快。」
他似乎打算繼續偽裝下去,本人出現在這裡好像也真的只是來放松,然後巧遇路西婭的時候和她聊幾句,對她有些注意也只是因為妹妹知更鳥提起過她。
揭穿他,還是繼續下去,看看他准備用幾近真實的夢境或幻境做什麼?
路西婭眼神微動,突然發覺耳邊的雜音似乎變得更清晰了一些,而且,似乎還有一絲絲熟悉的「虛無」的氣味?
好吧,看樣子是沒有時間在這裡陪人慢慢周旋了。
「星期日先生。」她突然出聲叫住了准備離開的星期日。
星期日停下腳步,轉身:「路西婭小姐,你改變主意了嗎?」
「抱歉,星期日先生。」路西婭搖了搖頭,「只是我想以個人名義問您一個問題。」
「請問。」橡木家系家主的姿態和他的服裝一樣莊重。
「您認為,人和集體,哪一個更重要一些?」
星期日眼睫顫了顫,瞳孔一縮。
得益於多年來養成的良好習慣,他使自己迅速平靜下來,只是微微一怔,開口時聲音同先前相比半點未變:「路西婭小姐,你的提問欠缺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若個人重於集體,對其毫無約束,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下,難保不會出現又一個罪惡都市耶佩拉,假如相反,個人被打壓,集體同樣無法進步。
在沒有前提條件的情況下,這並非哪一方更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其中要把握的度——也就是「均衡」。
「或許吧。」
路西婭沒有很在意,本來她也只是隨便提的問題,想到就說出口了,反正只要意思差不多到了就行,又不是必須要得到一個准確的答案。
「那我換一個問題好了,星期日先生,您認為,人的自由意志與絕對的秩序相碰撞時,應該優先穩定住哪一方?」
星期日與路西婭對視。
他認為她的提問中依舊存在問題,但他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
他還想試著掙扎一下,盡管他自己也知道問題的答案:「你是何時發現的?」
「從一開始。」
路西婭抬頭看了眼天空,隨後平靜的目光重新落在星期日的身上:「我想,這個問題實際上並不需要由我來回答?畢竟您似乎一直在看著我,那您應該早已經知道了答案才對。」
「我對您使用的其中一部分力量很熟悉,熟悉到半夜熟睡時感覺到從針扎的孔洞中泄露出的丁點兒力量都會從睡夢中驚醒的地步。」現在不算是工作時間,但路西婭不知為何有了說話的興致,眼中逐漸亮起些微亮光。
她反應過來後,輕咳了一聲,逐漸激動的語調重新變得沉穩:「不過發現自己的記憶被窺探的感覺可真不好。」
星期日的視線微微偏移,落在了路西婭肩膀上的舊夢的回聲身上。
「您在驚訝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對這方面還算熟悉,而且直覺的准確率一直挺高,所以只要大膽猜測,再加上對您的觀察,我就能猜到一部分的事情。」
路西婭說完才發覺星期日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對,抬手安撫肩膀上有些躁動不安的小精靈:「唔,不是驚訝……您看起來似乎是在……心虛?為什麼?」
星期日沉默片刻,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眾生的幸福,應當歸於唯一的『秩序』之下。」[1]
有時候說話總是開口更難,而當說出第一句話之後,之後的話自然而然也就說出來了。
「……社會的理想制度應當是『七休日』……永恆安寧之日。」[1]
唯一的秩序?真的假的?
路西婭張了張口,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復雜的目光落在星期日身上,她覺得自己眼前的人亮閃閃的,好像過去教會裡供奉的其中一尊垂目神明的金塑像。
只由「秩序」建立的社會是無法長久存在的,「樂園」遲早會崩塌——但單純的話語蒼白又無力,這種事情,只有親眼見過才更好理解。
不過他說社會的理想制度是七休日欸……
實話說,她稍微有點心動。
如果教會最初制定相關制度的人也能有類似的超前想法就好了,也不求太多,能有假期就行——她被修女推薦進入教會後才知道自己在教會的工作基本等於全年無休,假如教會有需要,只要還能動彈,她在理論上的假期裡躺病床上了都得被拉過去幫忙。
路西婭認真聽著星期日的話語,歪了一秒重點。
怎樣才能讓眾人平等、自由、幸福的活著?
這是一個可能得用一生去尋找,但也不一定能找得到答案的問題。
「雖然按照常理來說,我似乎應該狠狠譴責您一頓,然後把您揍醒。」路西婭雙手交握在胸前,「不過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沒有可以指責您的立場,所以就免了這個流程,讓其他更合適的人來吧。」
她還想接著說點什麼,做好了要是還說不通就直接先和人打一架,然後再想辦法離開這片虛構之地的准備。
突然,一道紫紅色的凌厲刀光猛然劈開了夢境,喚醒了包括她在內的上一秒還處於沉眠之中的人們。
猛然從太一之夢中驚醒,接收到自己被掩蓋了的記憶的路西婭:「……」
她扶著暈乎乎的腦袋,緩了緩,隨後她的表情開始不受控地扭曲,胸腔逐漸被憤怒填滿。
*被屏蔽的粗口*
她弄錯了,不是被窺探記憶。
大概是因為構建出夢境的人聽妹妹提起過她,在稍微關注了一下的時候偶然發現了她身上的「秩序」的力量並產生了好奇,她的記憶被進行了人為的干擾。
在人為干擾下,第一個夢境關於她的過去。
她從漫長漆黑的夢中驚醒時看見的是修女熟悉的面龐,由於記憶被人為干擾,再加上身處於熟悉的屬於「秩序」的環境當中,因此她並未發現不對,沒太過在意,只當是自己做了個噩夢。
那是現實中她被「虛無」吞噬的數年前。
教會上層的大人物們和貴族們聯手試探過被「神」賜福的「使者」幾回,由於她難以改變的性格原因,她被一致決定排除在權力之外。
當時的她並不清楚具體情況,只當是那群糟心的家伙終於覺得她無聊,不再成天騷擾她了。
某一天她在慣例禱告時,見到了一只周身泛著金光、喜歡粘著他、模樣又沒有威脅性的小精靈——現在想來,這只小精靈不是星期日本人的化身,就是他派出的「攝像頭」——隨後沒多久,她以「要去宣揚『神』的鐸音」為理由與修女告辭,帶著小精靈一起去四處游歷。
一人一小精靈見證了已經有不明顯的崩潰跡像的社會秩序。
直到路西婭親眼目睹惡魔們帶來的黑夜將一個城鎮吞噬,而剛趕到的她除了自保以外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她頭疼欲裂,從熟悉氣息中窺見了夢境的破綻。
於是她立刻被轉移到了第二個夢境當中。
但大概是因為她在被轉移後立刻發現了不對,所以關注著她的人只是將她轉移到了她即將接到前往匹諾康尼的工作的時間點,同時隱藏了她對第一片夢境和「未來」的記憶。
路西婭迅速梳理完自己的記憶後,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
被窺視了過去的記憶的憤怒再克制下去只會讓她自己更難受,她干脆就不再克制,放松了表情管理,任憑自己沉浸在回憶當中胡思亂想。
那位聖父大人的想法多熟悉啊,不是嗎?
想要建造一所人人快樂的「樂園」,然後反手把人都關進了量身打造的白日夢裡。
多熟悉啊。
當她最開始發現教會宣揚的「秩序」根本無法給所有人帶來幸福和快樂,發現「秩序」治下依舊存在著並不符合秩序理念的事情,發現有人利用「秩序」滿足私欲的時候……
……她想了什麼來著?
嘖,忘了。
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來著?
……對了,她借著傳教的名義行走在人群中的時候,發現普通的改變治標不治本,根基早已腐爛,即使砍斷樹干也無法讓健康的樹苗長出。
原先的秩序在逐漸崩潰,混亂的到來是遲早的事,只是上面的大人物們沉醉於歡宴中,聽不見大廈崩塌的前奏與遠處人們的哀嚎。
於是在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想了一天一夜,將混亂的思緒重新梳理順後,她覺得自己要找到願意反抗的人,或者埋下抗爭的火種,掀起一場能徹底將現有秩序摧毀的革命。
——毀滅之後即是新生,炮火將重塑秩序,然後人們將在廢墟上重建理想中的樂園。
但記憶就是在這裡斷了層。
最後的最後,心中燃燒起難以熄滅的怒火的她做到了什麼地步?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忘記了,不過想不起來也沒什麼關系,已經不重要了。
她托在耶佩拉時遇見的好心的老板打聽過,入職公司之後也嘗試著找過,然後發現在未來的星海中,早已經沒有了那顆她想找到的星球的名字。
路西婭靠著欄杆,胡思亂想後放
空了大腦,很快就平復好了自己的心情。
她抬眼向著匹諾康尼大劇院的方向看去。
活在現實中的人們的幸福大同小異,痛苦卻總是各有不同。
她緩了緩,仔細想想,發現自己還是有些生氣。
不過不是因為那位星期日先生訴說的他的理想,而是因為她的記憶差點被翻了個底朝天——簡直比流光憶庭的那群偷窺狂還沒禮貌。
看這外邊的情況,想來星穹列車的各位應該也都醒了,正在劇院那邊和星期日先生「講道理」吧。
雖然砂金總監給她發了要她幫助星穹列車的信息,但她在匹諾康尼出演的角色就是個在劇本角落出場過兩回的工具人NPC,並沒有和主角們一起前往匹諾康尼大劇院。
她現在趕過去估計也來不及了,那等之後找到機會再和星期日算算不打招呼就觸碰了她的私人領域的賬好了。
「拉帝奧教授。」
路西婭扭頭和身旁早已經清醒的真理醫生打了個招呼,說話的聲音和平常別無二致。
她自然地重新開啟了被太一之夢打斷的話題:「關於我和您說的……」
第10章 想要知道的問題的答案塵埃落定之後……
和拉帝奧教授順利聊完後,路西婭在夢境中繼續晃蕩了一段時間,等到匹諾康尼大劇院方向傳來的力量波動在急劇攀升後又驟然消失,她猜測作為決戰場的劇院中上演的劇目已經徹底結束,然後才退出夢境回到了現實當中。
雖然理論上一切結束,已經可以休息了,但她作為公司的員工還得去幫忙處理善後工作。
主角和重要配角們只管莽,只要能達成劇本最後的HE大結局就是了,但他們這些善後的人要考慮的事情可就多了去了。
想到要寫各種報告就煩。
不過聽說負責和「家族」談判的翡翠女士很快就到,應該到時她就可以放松休息了。
不過剛才感覺到的那種力量……
路西婭輕輕咬了下口腔內側的軟肉。
他該不會把類似於「秩序的孑遺」之類的東西給弄到手了吧?
「我記得那個好像是叫多米什麼的?」
三月七撓了撓頭,求助的目光投向丹恆。
「『齊響詩班』眾願之多米尼克斯。」丹恆有所預料,淡定開口,「『同諧』希佩的眾相化身之一,因受到『秩序』的干擾而呈現出與以往不同的樣貌。」[1]
路西婭的身體微微向後仰:「厲害。」
之前感覺到的力量波動,她估摸著最起碼是令使級別吧?星期日還能用「秩序」的力量對其進行干擾。
不過話又說回來,還好和星穹列車打聽了一下,她先前工作到煩躁然後中場休息的時候,不小心腦洞大開,還想著星期日該不會造了個「秩序」和「同諧」的「孩子」出來。
「愛你就要吃了你?」星盤腿坐在沙發上,正打著游戲。
三月七「嘶」了一聲:「好地獄……」
聽說匹諾康尼發生的事情後,不放心所以又下車陪著兩人的丹恆沉默片刻:「……你最近在看什麼小說?」
星捶著沙發哀嚎了一會兒自己抽卡又歪,隨後才回答丹恆的問題:「純情藥師火辣辣——三月和我一起看的。」
丹恆閉上了眼:「……」
不遠處傳來了高跟鞋和地面碰撞的聲音,並且逐漸接近。
「黑天鵝小姐。」丹恆抬眼看去,率先對來人打了聲招呼。
優雅的占蔔師模樣的女士在簡單和星穹列車的三人打過招呼後,目光輕輕落在了路西婭的身上。
「你是……」
路西婭身體又微微向後仰了些,背部緊貼著沙發,然後往遠離黑天鵝的方向挪了挪。她向來喜愛漂亮、整齊的人或事物,但此刻她的眼中卻絲毫不見對長相漂亮的美人的贊嘆,而是透露出了些微崩潰的情緒,說話的聲音都有一絲絲的顫抖。
「憶者?」
如果不是因為加班處理完一部分緊急的工作後,她好不容易才空出了一段時間能請到假溜出來,從上司那兒打聽到星穹列車的酒店房間位置,然後跑來列車小輩組的房間摸魚順便找機會打聽打聽自己想找的人,路西婭能在嗅到憶者的氣息後就立刻逃跑。
不直接躥到房間的另一邊已經是她極力壓制自己身體本能反應後的結果了。
「看起來其他的憶者給你帶來了一些不愉快的記憶。」黑天鵝注意到路西婭排斥的肢體動作,於是停在了相對比較遠的位置上,「你好,久聞大名,路西婭小姐,我是流光憶庭的憶者,你可以叫我黑天鵝。」
「黑天鵝小姐。」路西婭緊繃著點了點頭,「很高興遇見您。」
說歸說,但她還是有些緊張,目光時不時跑到黑天鵝的身上,腳尖朝外,大有一副只要看到黑天鵝有接近的意思就立刻躥出去的樣子。
——沒辦法,她實在是被一部分隔段時間就不請自來、偶爾還團建的憶者們騷擾得有些應激了,不然也挺樂意交上一個新的朋友的。
三月七見氛圍變得有些僵硬,忙打了個岔,詢問起黑天鵝過來的目的。
「實際上,我是為了路西婭小姐想找的人而來。」黑天鵝將自己的遺憾藏好,視線又一次落在了路西婭的身上,「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想要尋找的人,應當就是那位黃泉小姐,對吧?」
路西婭愣了半秒:「如果您口中的『黃泉小姐』是一位同『虛無』有關的紫發紫眼的女性,應當沒錯。」
她的眼中閃過困惑,不記得自己和誰提過要找人,從砂金總監口中得知「虛無令使」的存在並找出時間拜訪星穹列車後她也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
不過是不是當初帶著她走出「虛無」的女性都沒關系,她只是想找個相關的人看看能不能把她體內「虛無」的力量給徹底剝離出去。
「那就沒錯了。」
黑天鵝的身側飄浮著幾張塔羅牌,目光轉向門口的位置,眼神放空似乎在透過虛空看著誰,然後,她又將視線轉回到路西婭的身上:「正巧,我來的時候遇見了那位迷路的女士,提起你時,她托我給你帶來一句話……」
當然,其中一個原因是黑天鵝也想見見傳聞中在命途狹間裡覲見過包括「記憶」浮黎在內的復數星神的人。
只是看路西婭有些驚恐的模樣,看起來是被其他憶者嚇到了,黑天鵝只能遺憾將「想看看你的記憶」這一請求往後推了推。
等和她打好關系之後再說吧,黑天鵝想著。
那些去偷窺的憶者就沒有成功的,好幾個鎩羽而歸後都對長相好看的女性有了嚴重的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的心理陰影,還有一個差點被打得模因身都要崩潰。
黑天鵝已經在黃泉身上經歷過一次失敗,她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獲取那些美麗的記憶,並不需要做出和其他憶者一樣的行為。
「——向前走,向前看,無需太過在意,你的未來尚不在此處。」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啊?」三月七手肘碰了碰星,小聲問道,「你聽懂了嗎?」
她怎麼沒聽明白?
話說回來,路西婭是不是沒說她找黃泉是要做什麼啊?
「多謝,黑天鵝小姐。」
路西婭聽見了三月七的疑問,眉眼彎彎,得到答案後的好心情讓她對黑天鵝的態度也沒那麼緊繃了。
她扭頭看向三月七:「簡單來說,雖然沒辦法將我體內的『虛無』力量徹底剝離,不過它對我的影響也不算太大,最多就是在非工作狀態的時候會感覺更想摸魚一些吧。」
按照之前的……只是在休息時會更嗜睡、沒力氣一些而已,影響倒不是太大。
沒多久,她很快就把自己也給說服了。
黑天鵝手部的動作一頓,嘴角微微上揚,曖昧的笑容中透露出一絲微妙的情緒。
「匹諾康尼一事,以及我的疑問,都得多謝星穹列車的諸位了。」路西婭得到答案,便有些想走了,「我還有不少善後的工作需要處理,就先走一步了。」
雖然說是把緊急的工作處理好後請了假,但按照剩下的工作量,就算她沒回去,估計沒一會兒也就得有人來喊她回去工作了。
「晚些時候我會托人將謝禮送來。」她從沙
發上站起,「是我個人的心意,還請不要推辭。」
「別客氣別客氣。」
星從沙發上起身,將一袋金色的垃圾從沙發底下拿出來並虔誠地放在路西婭腳邊後,雙手叉腰欣賞了一會兒閃閃發光的垃圾,隨機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有些懵了的路西婭的雙手托起,並在她的手心放上了一張金色的車票,眼中閃爍著滿足的光。
「拜托了,記得常來拜訪啊。」
「你什麼時候放進去的……」三月七雙手抱胸,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算了,我就知道。」
有所預料的丹恆扶額,輕聲嘆了口氣:「抱歉,她……並不是很特別的東西,只是一個紀念品,你收下就好,不用太在意。」
怎麼說呢,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好啊。」路西婭收好了車票,手機響起了嗡嗡嗡的聲音,「不巧……看樣子我的短暫假期已經結束了。」
「抱歉,我得回去了,和你們聊天很愉快。」
她整理了一下制服袖口,唇角含笑,在桌上留下了一張名片。
「星小姐,三月七小姐,還有丹恆先生,請代我向列車長、姬子女士和瓦.爾特先生轉達問候,來訪匆忙,實在是萬分抱歉,之後星穹列車的諸位若有需要,可以隨時來聯系我。」
丹恆雙手抱胸:「路西婭小姐客氣了。」
三月七表示了贊同:「沒錯沒錯,咱就是做了無名客都會做的事而已。」
星雙目似含著淚,作出不舍的模樣:「嗚嗚嗚,我會想你的。」
丹恆、三月七齊齊無語地看向星,無奈嘆了口氣:「……」
「我也會想念你的,星小姐。」路西婭面色絲毫未變,聲音也沒有波動半分。
她的手機停止了嗡嗡的聲響後沒多久,又響起了來電的鈴聲。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她接了電話,一邊聽著對面說話,一邊對三位無名客點點頭,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用口型說:「再見,各位。」
她匆匆離開了。
「公司的員工可真忙啊。」三月七感慨了一句。
他們在匹諾康尼和路西婭的初見,就是正在搜集情報的路西婭被上司砂金一個電話叫來給他們幫忙,那時候匆匆趕到的她滿臉生無可戀和疲憊,不過等她遠遠看見到上司和上司的合作對像,走到他們面前站定後又已經是大多數人想像中的「精英」的模樣。
丹恆將路西婭留下的名片收好:「畢竟按照她的職位級別,也算是大人物了。」
按照星際和平公司的體量,升上中高層的員工就沒有不忙的。
第11章 秋後算賬……?新生的夢與理想
路西婭回到酒店房間後沒有休息太久,加班加點處理完了手頭剩余的全部工作。
「可算是結束了。」將最後一份報告提交上去,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她軟綿綿地趴在了桌上,沒兩秒又跟史萊姆一樣滑到了地上。
她在柔軟的地毯上打了兩個滾,不停打著哈欠,幾乎要就這樣昏睡過去。
差點忘了,還有那位家主大人的事情……
這可不能忘記。
她艱難翻找到被一堆文件壓著的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知更鳥,將自己的問題完整打完並發送過去後便支撐不住了,腦袋一歪,直接在地上睡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她才去找人詢問過「虛無」的事情,她在睡夢中竟又一次見到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海。
她依照著直覺看向一個方向,莫名能穿透漆黑,直接看見了在黑海當中的緊閉著雙目的另一個「她」。
「她」掙扎著將已經被完全染成黑色的手伸出海面,五指彎曲像是想要抓住什麼,然後沒多久,「她」逐漸變得和其他「血罪靈」沒什麼區別。
路西婭安靜注視著翻湧的黑海,直到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撐著紅傘的青年。
這一回她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黃泉小姐?」
黃泉收回注視著「血罪靈」的視線,平靜地看向路西婭,向她伸出手。
「走吧。」路西婭聽到她說,「回去吧。」
*
一段時間之後,暉長石號。
「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啊,路西婭。」托帕進入中艙休息室時,注意到一旁小桌邊上正扶著腦袋、用化妝遮掩氣色的路西婭,有些擔心地上前詢問,「我聽砂金說了你們在夢中的事情,真是太驚險了,回去之後有好好休息嗎?」
托帕知道剛結束一段麻煩的工作,需要處理的善後工作挺多的——比如報告、報告,還是報告——但回想一下路西婭昨晚和今早發來文檔的時間,尤其今早發來文檔的時間一看就是專門卡著規定上班時間,她該不會通宵把那些不重要、不緊急的工作也處理完了吧?
托帕不贊同的目光扎在路西婭身上:「不緊急的工作延後處理就行,至少要好好休息啊。」
健康的身體才是工作賺錢的本錢。
而且辛辛苦苦工作了許久,才更應該拿賺的錢養好身體,或者用沒有工作的空閑時間去享受喜歡的生活。
「多謝您的關心,托帕大人。」路西婭整理了一下袖口,解釋道,「不過並不是熬夜處理工作,只是做了個不太美妙的噩夢而已,讓您擔心了,實在抱歉。」
寫報告雖然很麻煩,但大多都有模板,拼拼湊湊很快就能搞定一篇能提交上去的報告。
只是前一晚睡夢中似乎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醒來是已經不記得了,但之後一直到應該洗漱出門的時候也一直睡不著。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有事我會發信息給你。」托帕看了眼手機,在離開前仔細叮囑,「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請假,現在暫時也沒有需要你去處理的工作,就放松一下,好好玩一玩吧。」
「好的,托帕大人。」
路西婭目送著托帕離開,隨後在轉身往電梯方向走去的同時抬起手,手腕轉了轉,瞥了眼手表上顯示的時間。
她在暉長石號各個地方轉悠,隨後在穿過酒水提供區域,准備前往船頭的時候與翡翠女士擦肩而過。
嗯?
她微微偏頭。
現在的時間……公司和匹諾康尼正式會談的時間還沒到,不過現在的話,她記得托帕總監和翡翠女士應該有一場和「家族」中某一人的非正式會談?
是已經結束了,還是談話不順利,所以中場休息等待新籌碼入場?
「知更鳥小姐。」
她向前的腳步只頓了一秒,隨後繼續向前走,走上樓梯時,恰好看見了正在欣賞風景的知更鳥。
「路西婭小姐,有一段時間不見了。」
知更鳥眼睛一亮,愉快地打了個招呼。
她敏銳察覺了路西婭神色中的疲憊:「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是之前……的事情嚇到你了嗎?」
「秩序」的事情不太好放在台面上講,所以對於之前「太一之夢」造成的麻煩,「家族」統一對外宣稱的諧樂大典暫時中止的理由是受到了星核的襲擊。
附近還有人在來來去去,於是為了避免被人偶然聽見造成麻煩,知更鳥含糊了話語中的一小段話,而知情者自然會知道她模糊掉的那一部分指的是什麼。
「不,只是做了一個記不清內容的噩夢而已,請不必擔心,知更鳥小姐。」
路西婭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發給您的信息……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
醒來才看見知更鳥發來的要面談的信息。
知更鳥微微蹙眉:「其實沒問題,不過……」
她往遠離樓梯的方向走了走,等路西婭慢半拍跟著走到自己身邊後,表情一變,略帶調侃地說:「你也是時候該稍微放開一些,省略不必要的稱呼了吧?我以為我們早就是朋友了,所以不需要稱呼『您』或者『小姐』,直接叫我知更鳥就好了。」
「知更鳥小姐……」
路西婭下意識的稱呼剛說出口,就注意到知更鳥的眼神黯淡了幾分,她連忙在下一句話改了口。
「好吧,抱歉,知更鳥,我只是……稍微有些不習慣。」
知更鳥看著路西婭的表情,輕笑了兩聲,湊到她耳邊,小聲告訴了她星期日所在的位置。
雖然已經和公司的翡翠女士做了交易,拜托對方將哥哥帶出去,但也不知道哥哥有沒有鑽牛角尖……說不准,和路西婭聊聊會有新的感悟?
「不過你可以
晚些時候去。」知更鳥暫時放下內心的擔憂,對路西婭輕快地眨了眨眼,「那邊門不太好打開。」
「家族」設置的崗哨並不是那麼好通過的,而她作為前橡木家系家主的妹妹需要避嫌,沒辦法給路西婭的「潛入」帶去什麼幫助,要是被發現了也只能讓她靠自己脫身。
路西婭得到了答案,心滿意足:「沒問題。」
所以想要知道橡木家系的前家主所在的位置並不算太過困難,只要去詢問他的妹妹知更鳥小姐就可以了。
——當然,前提是要和她打好關系。
路西婭確認過工作上暫時沒有需要她的地方後,去做了些偽裝,耐心等在了必經之路上,等到翡翠女士經過時,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後,躲躲閃閃地走到了知更鳥告訴她的地方。
她躲在視覺死角處,沒有上前去打擾翡翠女士和星期日的談話。
她注意到翡翠女士離開前似乎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過還好,翡翠女士似乎並不准備追究,而且因為要放人走,所以說完想說的話之後,門都沒關就直接離開了。
路西婭轉頭望了望四周,飛快地跑進了開著門的房間中。
她一眼就看見了那位昔日的家主大人,他正垂著頭坐在椅子上,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直到聽見房間內出現了新的第二人的聲音後才抬起眼。
「你好啊,家主大人。」路西婭雙手背在身後,「需要幫忙嗎?」
星期日看清楚門口的人的臉後,微微一怔:「路西婭小姐?」
路西婭處於背光的位置,所以星期日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只感覺她的目光中似乎包含著一些復雜的情緒,正肆無忌憚地掃視著他。
見路西婭半天不說話,星期日的耳羽顫了顫,似有些不自在。
「……」路西婭閉眼兩秒,然後再睜開,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神」啊,這難道是您對我的考驗嗎?
好可愛……
好像她曾經喂養過的成年了也只有手掌大小的小鳥……
想摸。
她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星期日看起來軟乎乎的耳羽上挪開,看了眼他腦後依舊干干淨淨的如同荊棘一樣的金色天環,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星期日的服飾。
雖然姿態依舊端莊,但前家主大人畢竟是階下囚,所以他並沒能很好的使自己的衣服依舊如過往一樣平整——例如保持領帶應在正中央,褲線必須筆直且對齊鞋頭的朝向等。[1]
對強迫症來說可能有些不太友好,但對單純喜好美色的人來說很友好。
「所以,需要幫忙嗎?」路西婭的目光落在鐵質的鐐銬和鎖鏈上,又詢問了一次。
聽在星期日的耳中,她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就像是害怕吹跑一片羽毛一樣,連呼吸都有所控制。
「不必麻煩了。」星期日彎腰拿起翡翠放在他面前的鑰匙,自己打開了粗重的鎖鏈。
他從鐵椅上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路西婭小姐找我是准備算賬嗎?」
知更鳥和慈玉女士做了交易,所以「石心十人」的翡翠女士出現在了這裡,將他從牢籠中放了出去。
而路西婭……除了她是來算之前「太一之夢」中被窺視了隱私的帳以外,星期日想不出其他的她會來到這裡的理由。
「我也可以只來看看您。」路西婭笑盈盈道,「雖然還是有些生氣,但看到您的模樣之後火氣就自己消下去了,況且,實際上您的所作所為可比那些跟蹤狂要好讓我接受多了。」
好歹星期日是不分彼此全拉進了「太一之夢」,沒有讓她產生黏膩惡心的感覺。
星期日語塞。
直覺告訴他,他最好不要深入詢問「跟蹤狂」指的是誰、他們又干過什麼才讓路西婭表露出如此明顯的厭惡之情。
「您之後有什麼打算嗎?」路西婭轉移了話題,表情自然,像是路過看見熟人,順口問了對方一句「吃過沒」一樣。
星期日恍惚片刻。
「失禮了。」他回過神,「大概……先去告別吧。」
然後離開匹諾康尼,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那我們交換個聯系方式?」路西婭手掌攤開,手心上放著一張寫有她的聯系方式的名片。
看樣子他的精神狀態確實還不錯,正在收拾收拾准備重新上路,不需要別人再多說些什麼——他的問題的答案只有他自己能找到,不過鑒於有一點相似的心路歷程,路西婭覺得自己在他有需要的時候也是很樂意幫忙的。
不管怎麼說,等她回去轉達後,知更鳥應該也可以更放心一些了吧。
星期日沒有異議,上前兩步接過路西婭的名片,仔細將它收好後,有些歉意地開口:「當然沒問題,路西婭小姐,不過,恐怕得麻煩你等待上一段時間。」
他的手機早已被收走了,而為了避免給知更鳥帶去麻煩,他得出去之後換新的手機和號碼。
第12章 「邀約任務」辭職倒計時
「當然沒問題,星期日先生。」路西婭笑道,「我向來不缺乏等待的耐心。」
突然,她向門口的位置偏了偏頭,同時比出噤聲的手勢,側耳聽去:「好像有人要過來了。」
雖然也不用太擔心被人發現會怎麼樣,反正她有辦法讓來人不將他們兩人揪著不放,但這裡畢竟是關押前橡木家系家主的監牢,要是來人反應快,先把警報發出去然後把獵犬引來就麻煩了。
最糟的結果是被一群獵犬圍堵,最後脫身不是問題,但大概率得耗費不少時間,而且她的臉對「家族」的很多人來說也挺熟悉,要是被抓住把柄還得想辦法善後,要不然萬一讓「家族」在正式會談上抓著這一點對公司發難要求讓利就糟了。
星期日也注意到了正在逐漸接近的腳步聲,耳羽動了動:「看樣子時間不多了,我們不如出去再聊。」
知更鳥和翡翠女士做的交易大約是家族和公司雙方應該知情的人都心知肚明的,只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講。
今天他離開之後,外界不相干的人只會知道他「失蹤」,以及「生死不明」。
……不能給知更鳥添麻煩。
於是出發點不同但得出的結論相同的兩個人對視一眼,達成共識,一同正大光明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
家主的服飾有些過於顯眼,所以熟悉各種近道小路的星期日帶著路西婭順利離開到達安全的地方後,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換一身新的衣服,從形像上與過去的身份切割。
路西婭:「……?」
他認真的?
路西婭重新仔細看了一遍星期日,各種細節都沒放過,腦袋上掛滿了問號。
他的臉、耳羽、光環都沒任何遮擋的暴露在外面,就算是只見過他一面的人再看見他後都會覺得眼熟的吧?
星期日發覺路西婭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歪了歪腦袋,微微皺眉:「這樣的穿搭不合適嗎?」
他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審美是不是因為常年只穿同樣的制服而退化了。
「不。」路西婭搖搖頭,「正相反,很合適。」
不過要說行不行的話……
她點了點頭:「唯一的問題是,星期日先生的模樣稍微有點太顯眼了吧。」
而且由於他的氣質也很獨特,混在人群當中就跟聚光燈一樣顯眼,看起來跟其他人完全不在一個圖層。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過去為了不引人注意而做的復雜的偽裝准備,又肯定地點了點頭。
星期日聽出了路西婭話語裡的意思,耳羽向內合攏了些許:「感謝你的誇贊,路西婭小姐。」
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剛才發覺路西婭的眼神不對的時候,他險些以為自己犯了什麼服裝穿搭上的低級錯誤。
星期日仰頭看向天空,抬手遮擋刺目的燈光。
黃金的時刻依舊是如此的熱鬧,只是相較於從前,他看待這裡的視角似乎有所變化。
路西婭和星期日二人與路上的行人擦肩而過,竟真沒有任何人認出其中一人是「家族」的通緝犯。
「我該走了,有機會再見,星期日先生。」路西婭結束與她搭話的皮皮西女孩的聊天後,看了眼手機,停下腳步,叫住了
星期日,笑道,「我很期待聽見您所找到的答案。」
皮皮西女孩看了看路西婭,又看了眼星期日,隨後雙手背在身後,笑眯眯地離開了。
星期日:「是工作嗎?」
「是工作。」路西婭雙手背在身後,嘆了口氣,肯定了星期日的問題,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抱怨,「不過好在匹諾康尼的工作已經處理得差不多,等過兩天和人交接完我就可以跟著大部隊一起回總部了。」
她頓了頓:「總之,有機會再見,星期日先生,我很高興能在匹諾康尼與您相識。」
太一早已隕落,她醒來後,簡單了解過自己睡過去的漫長時間中發生的宇宙大事件,本以為「秩序」的命途只剩下了她一人,沒想到在匹諾康尼還能遇上另一個人——雖然「秩序」也並非星期日所想尋找的問題的答案,但也給了她一種自己並非那麼孤單的感覺。
星期日猶豫片刻,叫住了正轉身要離開的路西婭。
「抱歉,請稍等一下。」
「失禮了。」
他快步上前,抬手撥開路西婭頸側的頭發。
隨後,路西婭感覺到她的頭發似乎自己動了動。
她下意識側頭看去,剛以為是自己的頭發成精了,就看見一只眼熟的金色小精靈從自己的頭發中鑽了出來。
路西婭有些吃驚:「什麼時候……」
「抱歉。」星期日手指捏住舊夢的回聲的後脖頸,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這個孩子有些淘氣。」
「所以,在太一之夢中的兩次果然都是你。」路西婭孩子氣地鼓了鼓臉頰。
雖然她之前就已經猜到一部分了,但猜測擺在眼前被證實的感覺還是和未被證實的感覺不一樣的。
星期日一時不察讓舊夢的回聲掙脫了出去,連忙伸手再抓住了還掙扎著要鑽回到路西婭的頭發裡的金色小天使。
「抱歉。」他也想起了自己干過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路西婭聽著小精靈細聲細氣的像是在抱怨的叫聲,眉眼彎彎,顯然沒太生氣,還很是喜歡它。
大概是有一部分移情加成,路西婭很喜歡星期日與知更鳥兄妹二人的耳羽,也很喜歡星期日的金色小精靈,看起來很像是她曾經受人所托養過一段時間的小鳥,柔軟、可愛,又很活潑,經常扇著翅膀想要飛到更高處看看,看夠了又會飛回到她的肩膀上,用婉轉的像是在唱歌一樣的鳴叫告訴她上面的風景是什麼模樣。
「它叫什麼名字?」路西婭詢問。
「舊夢的回聲。」
星期日偏頭,時刻注意著氣呼呼坐回到他的肩膀上的小天使,眼神柔軟。
路西婭沉思片刻,表情嚴肅地盯著星期日肩膀上的舊夢的回聲,好半晌後才開口:「我可以給它拍張照,回去之後找人定做抱枕嗎?」
太可愛了。
但她總不能失禮地問人家的孩子能不能送給自己。
至於工作?沒事,暫時不著急,還沒到時間,耽擱一會兒也沒事。
被帶著也不自覺緊張起來的星期日像是充滿氣的氣球被突然用針扎了一個口。
他失笑道:「當然沒有問題,路西婭小姐。」
他看著一下子高興地飛起來,積極配合路西婭,做出各種動作給她拍照提供素材的舊夢的回聲。
實話說,星期日很懷疑如果路西婭開口說喜歡、想要,這只舊夢的回聲就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原主人」,然後黏著路西婭不放,甚至直接跟她回家。
星期日低頭盯著手中的書本看,心想還好這裡是個沒什麼人會經過的路,不然也太尷尬了。
「好啦,回到星期日先生的身邊吧。」
路西婭拍到想要的照片後便滿足地收了手,掐著嗓子哄抱著她手指不放的小精靈回去:「我們總有機會再見的。」
雖然宇宙很大,但她大概率不會一份工作干到退休為止,說不准哪天就在哪個地方偶遇了——何況她還和星期日交換了聯系方式,有機會的話約著一起吃頓飯也不麻煩。
星期日聽見路西婭的夾子音,下意識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她自己似乎是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化。
路西婭不忍心將小可愛強行從自己的手上撕下去,掐著嗓子哄了好一會兒才讓它乖乖飛回到星期日身邊。
「……咳。」
路西婭干笑了兩聲,低頭編輯並發送信息:「再見,我先走了,星期日先生。」
手機剛剛斷斷續續響了好一會兒了,再不回去,其他人怕不是要以為她出事無法回復,直接找定位殺過來把她綁回去工作了。
「再見,路西婭小姐。」星期日抬手安撫地摸著垂頭喪氣的小天使的腦袋。
他的心中悄然升起了隱秘的期待。
只是一時之間,竟也說不好這份期待究竟是屬於他自己的,還是屬於舊夢的回聲的。
星期日注視著路西婭脫離夢境,消失在原地,隨後轉身繼續向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他又摸了摸舊夢的回聲的腦袋,輕聲道:「會有機會再見的。」
和知更鳥也是。
*
路西婭剛離開夢境就聽見了敲門的聲音。
開門一看,等在門口的果然是來催她去開會和交接工作的人。
「抱歉,我馬上就來。」
她回身匆匆找到要帶上的東西,確認沒有遺漏後:「知道托帕總監在哪裡嗎?我這裡有份文件需要找她簽字。」
電子版的文件已經發過去給上司了,但紙質文件還要簽字——流程如此,只要有提前說明過,就算有時候會很麻煩也不能擅自不做。
至少路西婭在公司工作的這段時間裡,文件基本上都要紙質和電子雙備份,免得哪天突然來個天災人禍就把重要文件給遺失了,要是不按要求去做,出事了得擔責。
穿著統一制服、戴著包住全臉的面罩的基層員工回復道:「總監大人還在開會。」
也就是說上一場會議還沒結束。
「我知道了。」
路西婭隨手理了理頭發,勉強將頭發理順,不要亂糟糟的到處亂翹。
她躺進入夢池時因為嫌硌得難受就把盤發解開了,只是在夢中還保持著盤發。
不過這一時半會兒的也來不及重新扎頭發了。
她回到公司的飛船,先找人將簡單的工作推進下去。
過了一段時間,她注意到會議室的門打開了,忙和路過的女性同事借了根皮筋把頭發扎成一束低馬尾。
等會議室中的人走差不多後,她帶著需要的東西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托帕總監。」路西婭在門口停了兩秒,抬起手,食指彎曲敲了敲門,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
最近工作有點忙,而且以「被嚇出心理陰影」為理由提離職的話,托帕總監大概率不會同意,所以離職的事……還是稍微再晚一些,等忙完這段時間後再找找機會吧。
第13章 挖牆腳辭職
「辛苦了。」
托帕端著一杯咖啡走到路西婭辦公桌旁,一只手敲了敲桌面。
「今天就別加班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才結束匹諾康尼的工作,回總部後又是一堆雜七雜八的工作,托帕在旁邊看著都有些擔心路西婭會不會猝死。
「還剩一部分,我這邊馬上就好了。」路西婭扭頭看向托帕,順手把額頭上的清涼貼往裡按,使它貼得更牢固了一些,「總監,奧斯瓦爾多先生剛剛派了人來,說是找您商談事務。」
「我知道了。」托帕露出了明顯的不太高興的表情,隨後笑著拍了拍路西婭的椅背,「你記得早點下班回去休息。」
「好的,托帕大人。」
路西婭收回注視著托帕向外走的背影的視線,將注意力拉回到電腦上。
過了一會兒,她差不多收尾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む星期日:多謝め
む路西婭:不客氣め
她笑了笑,放下手機,將文檔收尾保存,伸了個懶腰。
前兩天整理手機相冊的時候,她翻到了諧樂大典知更鳥唱歌的高清現場錄像,原先想著把亂七八糟好幾天沒整理分類過的的相冊整理完就把錄像發給星期日——他被關著沒看到現場也怪可惜的——只是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她轉頭就忘了這回事,今早上班路上翻相冊看到才又想起來。
「下班了?」
同辦公室的同事注意到路西婭已經收拾好東西,正拎著包向辦公室外走去,便抬頭順便打了個招
呼。
路西婭露出高興地笑容:「是啊,你們加油。」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
有人擋在了她下班的路上:「路西婭小姐。」
半路攔住她的人是市場開拓部的,路西婭也認識,是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的親信,兩人偶爾會有跨部門的業務對接。
「我知道了。」路西婭扶額嘆氣,「帶路吧。」
她早聽說了,砂金總監的基石破碎,本來應該是要被降級並剝奪「石心十人」的資格的,但在「鑽石」的授意下,「石心十人」開會時的內部投票出了最終結果——砂金的基石被修復,回歸「石心十人」的行列。
董事會並未對投票結果發表看法,
去匹諾康尼一趟,拿命賭了一場大的,最終結果是砂金不僅沒被降職,反而還升職了。
倒也符合他經常掛在口頭的「所有或者一無所有」。
至於她這個跟著一起卻沒什麼大作用的小蝦米嘛,就看上面的大人物們是要她背那一小部分的鍋還是要她跟著一起喝湯了。
處罰她一個小員工沒道理?
——那主要是看大人物們的博弈結果如何,以及他們是怎麼想的。
話說回來,按照她現在的身份信息上的年齡來說,她的職級已經夠高了吧,現在還能有升職的空間嗎?
路西婭的思路歪了一秒。
算了,不重要,如果真的因為「工作態度不端正」或者其他理由處罰她,運氣好的話說不准能順勢提出離職並被同意——運氣再好一些,如果是被辭退的話還能有補償。
現在比較麻煩的是市場開拓部的奧斯瓦爾多先生來找她做什麼?就算她要被處罰,按規定來說也要通過她現在的直屬上司托帕總監。
「到了。」帶路的人停留在一間辦公室前,打開門,微微彎腰示意。
路西婭向內看去,一眼就看見了大名鼎鼎的前無名客,現「市場開拓部」主管——奧斯瓦爾多施耐德。
奧斯瓦爾多的表情倨傲,隆起的眉峰和眼中寫滿了激情與野心,而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卻又刻意放得柔和,減緩了些許攻擊性。
他仔細打量了路西婭好一段時間後,和顏悅色地說:「路西婭小姐,我們有一段時間不見了。」
「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大人。」路西婭站在門口的位置不動,神情冷淡,「您找我來是有何要事相商?」
她的語速很快,話語中透露出些不耐煩,還有些陰陽怪氣,但因為面前的是職級更高的領導所以只能勉強維持著表面上的禮貌。
倒也符合戰略投資部有後台的新秀對市場開拓部的人的態度。
畢竟,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市場開拓部和戰略投資部一直關系一般。
奧斯瓦爾多對自己得罪過多少人、風評有多差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並沒有因不滿而計較路西婭的說話態度——說到底在明面上敢臭著臉和他嗆聲的人本來也有不少,不差路西婭一個。在他看來,面前的青年人只是還太年輕,年輕氣盛,不懂得遮掩自己的鋒芒,使自己變得圓滑。
「實際上,我請路西婭小姐來是想詢問,」奧斯瓦爾多可以頓了頓,觀察了一秒路西婭的表情後才繼續說,「關於我上一回的提議,你考慮的如何?」
「感謝您的邀請,奧斯瓦爾多大人,您給出的條件的確讓人心動。」路西婭慢吞吞道,「但請容許我再次拒絕您。」
「如果我再加點條件呢?」奧斯瓦爾多將一個亮屏的平板推到路西婭面前。
路西婭瞄了一眼,語氣冷硬,沒有絲毫猶豫地開口:「抱歉。」
開玩笑,她又不缺錢,在星際和平公司干到現在這個職級,工資都攢夠一大筆,夠她接下來幾十年躺平不干活了。
至於升職能獲得的權利……她又不准備在公司干到退休,而且她都要找機會辭職了。
總的來說,奧斯瓦爾多施耐德許諾給她的東西,實際上對她來說毫無用處。
奧斯瓦爾多聽見路西婭依舊堅定的拒絕,心生遺憾。
可惜了,路西婭的工作能力確實很不錯,入職的時間裡可是幫著戰略投資部從他手裡撕下不少肉。
「匹諾康尼已重新被納入公司股權布局,但代價卻是砂金石破碎。」奧斯瓦爾多說,「你可能會被追究部分責任。」
路西婭眨了眨眼,並不是很在意:「被辭退的話有補償嗎?」
奧斯瓦爾多失笑,搖了搖頭。
年輕人啊……
不過路西婭的底氣倒也確實有依據。
她的上司托帕很看重她,而托帕與翡翠、砂金關系好,又因為脾氣好,私底下與公司很多人關系不錯。
只要她不犯太嚴重的錯誤,在工作中基本可以順風順水。
至於奧斯瓦爾多提及的匹諾康尼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那本就和她一個小員工無關,只要托帕給她說兩句好話,就算被連帶著一起處罰也不會太嚴重,最多被扣點工資獎金。
「如果您沒事的話,我就先行離開了。」路西婭見奧斯瓦爾多半天不說話,挑眉,毫不客氣道,「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走吧,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忙,回去後記得好好休息。」奧斯瓦爾多收起了平板,態度依舊和藹,「不過我的邀請一直有效,路西婭小姐。」
要是真能挖走托帕看重的人,那就約等於他挖走了鑽石的人,這怎麼能不讓他想保留邀請呢。
路西婭:……他好煩啊。
她半句話都不想多說,丟下「再見」二字就快步離開了。
她快走到公司門口時,托帕給她發來了消息。
む托帕:我聽說奧斯瓦爾多去找你了?め
む托帕:他沒做什麼吧?め
む路西婭:請放心,托帕總監,奧斯瓦爾多大人並未對我做什麼,只是想邀請我轉部門去市場開拓部め
這事情托帕也知道,上一回奧斯瓦爾多就是當著她的面邀請的路西婭。
む托帕:那就好め
む托帕:回去之後好好休息,如果太累,我可以給你批帶薪假好好休息幾天め
む路西婭:謝謝您,托帕大人め
托帕松了一口氣,放下了手機。
翡翠笑問:「是你之前提到過的,工作能力很出色的下屬嗎?」
托帕淺淺一笑:「是的,翡翠女士。」
「看起來你確實很喜歡她,托帕。」砂金拋了拋硬幣,「不過她似乎並不准備在公司久干呢。」
那不是白費苦心麼?
托帕沒好氣地說:「我當然知道。」
她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路西婭並不是能在一個地方待太久的性格,提出離職只是早晚的事。
路西婭升職到庇爾波因特的公司總部後,有嘗試通過公司內部關系和找博識學會的人打聽過一個早已消失在星圖上的星球,她得到結果之後就已經有離職的念頭了,只是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只能繼續等待合適的時機。
匹諾康尼的事情結束後,博識學會的拉帝奧教授在偶然遇到托帕時和她簡單談過幾句給路西婭推薦入學的事,那時候她就已經猜到路西婭確實准備要離職了,最近還在培養能接手工作的新人。
托帕想到這裡,不禁又有些郁悶。
她自認為和路西婭相處了這段時間,已經可以算是能一起喝下午茶的朋友了。
想要離職的話明明直說就好了,怎麼還繞這麼大彎,非得等到自覺准備萬全了再提?
她又不會因為路西婭要離職就生氣。
「工作是工作,總監大人。」
過了段時間,提交完辭職信後被叫到辦公室的路西婭聽到托帕的疑問,短促地笑了一聲:「這個時候剛剛好。」
她之前升職太快,總不能在剛升職沒多久的時候就提出離職吧,就算托帕不在意,但那在別人眼中和打臉提拔她的人沒什麼區別。
而現在這個時間點正好,她升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的學歷問題也不是秘密,以「有錢了想要追求學術」於是「去第一真理大學進修」為理由提出離職沒問題。
托帕:「……」
「行了我知道了。」她埋怨地說,「之後就按流程走,記得做好工作交接就行。」
「好的,托帕大人。」路西婭笑眯眯道
,「等離職後有空我請您吃飯啊。」
等離職後她收拾收拾就要離開庇爾波因特了,之後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托帕聽著路西婭活潑了不少的聲音,爽快應道:「好啊,記得提前跟我說,我好安排時間。」
第14章 厚顏無恥有些人能將四個字占全了
之後就是一切依照流程走,路西婭要離職的動靜瞞不過工作多年的員工們,他們很輕易就知道了「路西婭小姐要離職」的消息。
有人歡欣於空缺的職位會需要有人頂上,盤算著自己是否能爭取到晉升的機會,自然也會有人對不錯的工作伙伴的即將離去而感到些許難過。
「路西婭小姐。」
一位受過路西婭照顧的姑娘路過時,看見她在整理辦公桌上的東西,便猶豫著停下了腳步,小聲詢問。
「您真的要離職了嗎?」
「是啊。」路西婭偏頭看去,不明顯地停頓一瞬後,自然地接下去說道,「瑟琳娜,對嗎?以後要繼續加油呀。」
瑟琳娜眼眶微紅,點點頭:「嗯。」
她站在原地,躊躇一會兒,隨後下定決定,像是很不好意思,紅著臉問道:「路西婭小姐,關於會接替您的職位的人,請問您……」
她心中升起一絲希冀。
她已經在現在的職級停留很久了,如果路西婭小姐幫她在托帕總監面前說上幾句好話,說不准她也能有機會借此升職呢?
路西婭禮貌笑笑:「托帕總監說對方今天下午會來報道,你要是好奇的話,可以到時再來我這邊轉兩圈。」
「好,好的!」瑟琳娜聽聞,盡力掩飾著失落的神情,轉身快步跑開了。
旁邊聽著她們對話的同事隨口調侃了一句:「真嚴格啊,路西婭小姐。」
路西婭只是抿唇笑著,沒有回話。
以瑟琳娜的工作時長和能力,她確實可以升職,只不過不是現在。
她做事還有些毛毛糙糙,有時候被人當槍使了自己還不知道,以為自己幫上了別人的忙——也正因如此,她想升職得等到她什麼時候能改掉身上這毛茸茸的小毛病才行。
暗地裡慫恿瑟琳娜來找路西婭詢問的人也是,要是他們有人能升職頂上路西婭的職位的話,依照托帕的性格,路西婭前腳從她辦公室裡出來,她後腳就會把人喊過去了。
之後,工作交接的事情很順利,也沒有人在這個時候給路西婭塞什麼趁著離職前要做完的新工作,而且有托帕的叮囑,路西婭的離職程序走得也很快,她沒幾天就順利離職,並收到了最後一個月的工資。
「是不是多了?」路西婭盯著新入賬的信用點,感覺數字似乎和她預估的不太一樣,差得有點大。
「那是你今年的獎金。」托帕路過正好聽見路西婭的疑問,「今年那兩個項目的獎金本來是要一起在年底發的,我讓財務給你和這個月的工資一起結算了。」
路西婭眯著眼笑,沒說什麼客氣話:「多謝,托帕大人。」
獎金本來就是她辛苦工作賺來的錢,何況哪有人會嫌自己擁有的錢多呢?
「正好,快中午了。」托帕看了眼現在的時間,「我正好現在有空,就今天中午吧,一起去吃頓飯。」
「好啊,我正好也收拾好了。」路西婭沒意見。
反正離職時間是到今天下班前,剩下的東西先在原位放著,等吃完飯再來帶走就行。
「抱歉,打擾了。」幾個穿著統一制服、面容嚴肅的員工走上前來打斷了她們的對話,「托帕總監,還有這邊這位……應該就是路西婭小姐,對吧?」
「我是。」路西婭扭頭看去,「找我有什麼事嗎?」
難道是離職流程有什麼問題?
「有人舉報您竊取公司機密文件,請配合接受調查。」
路西婭歪了歪頭,一副仿佛聽錯了的模樣:「……哈?」
來調查的人點點頭,也很無奈:「抱歉,請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會盡快結束調查。」
雖然路西婭小姐只干了不長的時間就離職了,但她的為人怎麼樣,總部的同事們都是知道的。
……好吧,考慮到她的職級比較高,實際在總部工作時間又那麼短,可能確實有點可疑,但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托帕總監親自提拔上如今的職級的,以「石心十人」的眼力,如果她有問題或者干了危害公司利益的事情,那早該被發現了。
不過既然有人舉報,那就必須得開始走調查的流程——沒辦法,這是他們的工作。
托帕皺眉:「舉報人是誰?」
路西婭有沒有干過、會不會做什麼事她自然是一清二楚,她怎麼可能會竊取公司機密文件?姑且不論她偷了能給誰,有哪一個人膽大包天敢收,她偷機密文件又沒什麼好處,偷去干嘛?
調查人員為難道:「抱歉,托帕總監,依照保密流程,這是不能……」
「我知道了。」
托帕扭頭和路西婭說:「跟他們去吧,這裡就交給我。」
「好的,托帕大人。」路西婭點頭。
幾個調查人員將她包圍:「路西婭小姐,請跟我們來。」
*
調查自然是調查不出什麼的,本來就是沒做過的事,因此路西婭很快就被放了出來。
「可惜午飯泡湯了。」她雙手攤開,「看樣子,我只好等下一回再請客了。」
托帕撇撇嘴:「我打聽過了,舉報人是市場開拓部的。」
要不是她留了個心眼,讓自己信任的人在後續調查人員到來之前先把路西婭的東西檢查了一遍,把一個塞在按摩椅夾縫裡的U盤拿走並將裡面那份所謂的「機密文件」刪除,這次舉報恐怕還真會讓對方舉報成功。
「這次多謝托帕大人幫忙了。」路西婭笑道。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背後指使的人多半是……
「這不是托帕總監和路西婭小姐嗎?」沉穩的腳步聲與耳熟的聲音一同接近,「我聽說路西婭小姐似乎遇上了一點麻煩,但現在看來,似乎不需要我來幫忙了。」
說誰誰就到啊。
路西婭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看見了奧斯瓦爾多那張討厭的臉:「奧斯瓦爾多先生。」
「奧斯瓦爾多?你來做什麼。」托帕對舉報人也有所猜測,因此看見猜測中的那個人現在出現在這裡,話語中也不免帶上了幾分不喜。
奧斯瓦爾多臉上的笑容不變:「我來看看路西婭小姐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是我似乎來晚了。」
舉報的事他是在又一次被路西婭拒絕的當天讓人去做的,為了避免被太順利的聯想到他的身上,他還專門讓人隔兩天再去舉報。
第一次舉報得到的結果是「經調查,舉報內容不屬實」,所以過了段時間他讓另一個人去進行了舉報,這一回調查人員確實將人帶走進行了調查,只是有托帕在,這一次舉報又沒成功。
而且由於路西婭並不屬於市場開拓部,她的離職流程又在上司的特別關照下走得比一般情況下更快,奧斯瓦爾多現在才知道她竟然要離職了。
早知如此,他也可以不必費心去暗示人舉報路西婭了。
奧斯瓦爾多有些遺憾。
看她們二人的表情,多半也已經猜出來舉報人背後指使的人是誰了。
他應該再等一段時間再說的,只可惜現在事情做了,該得到的卻沒能到手。
只有一件事倒是達成了目標——讓路西婭不再待在戰略投資部。
奧斯瓦爾多似乎關心地問道:「我聽說路西婭小姐離職了?怎麼如此突然,莫非是遇上什麼困難了麼?」
他的目光投向托帕,就差直接詢問是不是市場開拓部的職場氛圍不好了。
路西婭驚訝於他的厚臉皮:「……多謝您的關心,奧斯瓦爾多先生,離職只是出於我個人原因,因為我想要去大學進修,並不是受其他因素影響。」
和她記憶裡見過的幾個厚臉皮的老登一樣假惺惺。
真討厭。
「我還有東西沒收拾完,就先告辭了,奧斯瓦爾多先生。」路西婭轉頭看向托帕,「托帕總監,我那邊還有一件事想拜托您來幫忙。」
托帕眼睛一亮:「那行,走吧,邊走邊說,正好我還要回去拿文件。
」
兩人快步離開了。
路西婭當然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托帕幫忙,就算有,找周圍的同事順手幫一下就行,因此她們兩人在路西婭的辦公室門口就分開了。
該收拾的東西前幾天就陸陸續續收拾差不多了,因此路西婭剩余的東西只收拾了一個紙箱,正好能雙手抱住。
「我走啦,大家。」她抱著紙箱,在辦公室門口停步,轉身,稍微提了點聲音對辦公室裡的眾人說,「我定了下午兩點的奶茶外送,你們記得自己分一分。」
「托帕總監那邊也拜托你們送一杯過去。」
以及,為了以防萬一,她有多定幾杯奶茶。
「還有……奶茶的數量可能會有多,你們到時候自己分一分,有多的可以送給自己的朋友。」
她的話語得到了辦公室眾人一致的歡呼和保證。
路西婭沒有再多說什麼,抱著紙箱回到了自己的租房。
「如果我再多干個幾十年,倒是可以在庇爾波因特買一套房。」她將東西放在地上,走到落地窗邊,看向窗外。
以她的工資和存款,先付一套房的首付肯定是足夠的,不過她考慮到自己不會一直在這裡工作,所以綜合考慮後,她從公司旗下的企業艦裡搬出來時,還是只在好的地段租了一套房。
她租下的是公司對員工開放出租的一棟高樓內的高層租房,位置就在總部的辦公樓附近,通勤、環境、視野都很好——至少肯定比企業艦上的單間更好。
這個租房也算是承載了她在庇爾波因特工作的這段時間的記憶,要離開這裡,她一時之間竟也覺得有些舍不得了。
她回頭看向房間,東西都已經收拾進房間裡堆著的大大小小的紙箱裡了。
她已經盡力扔掉不需要的東西了,但剩余的還是有不少。
總之先收拾著。
要是收拾完的時候東西還是太多的話,那就先把必需品收拾進行李箱裡,至於其他東西……這個房子的到租時間是這個月底,等辦完手續,讓人直接一起搬去大學宿舍好了。
她揉了揉脖頸,活動了一下身體。
還好她已經找好了下一個要住的地方,要不然把那些數量比其他東西都要更多的收藏丟掉也怪可惜的——當然,她也舍不得將自己心愛的收藏送人。
第15章 搬家×助教新的日常×新的工作……
「只要把要帶走的東西都封進箱子裡就行。」
但是……
路西婭看著地面上隨意堆放著的東西,強迫症和疲懶的神經在打架。
她像征性地掙扎了一小會兒,干脆挪開視線,當自己沒看見那些待整理的東西。
不想收拾。
反正已經辭職了,不再需要抓緊時間做事,那稍微擺一會兒,就一會兒,等休息結束再收拾也來得及。
她愉快地說服了自己,哼著歌,放松精神,慢悠悠休息去了。
然後,她難得的在工作日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凌晨,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安靜,腦袋還暈乎乎的,恍惚間,她差點就以為自己直接睡到了宇宙熱寂。
智能管家提示門口有一個來自匹諾康尼的快遞。
匹諾康尼的快遞?
路西婭打著哈欠,跟沒骨頭的橡皮人似的走到了門口。
她把快遞拿進門,轉到貼著面單那一側。
寄件人……知更鳥?
她眨眨眼,頓時感覺不那麼困了。
順手拿手機拍了張面單朝上的快遞的照片後,她花了點時間找到被塞在了沙發角落的刻刀,盤腿坐在沙發上開始拆快遞。
這是演唱會門票?而且是知更鳥自己的演唱會門票。
她有些驚訝,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知更鳥寄這個來做什麼。
む路西婭:快遞.jpgめ
む路西婭:演唱會門票.jpgめ
む路西婭:知更鳥,這是你寄給我的嗎?め
路西婭放下了手機。
現在是凌晨,知更鳥可能已經休息了,等明早應該會有回復。
但她沒幾分鐘就等到了知更鳥的回復。
む知更鳥:沒錯,是我寄給你的演唱會門票め
む知更鳥:原來已經送到了嗎?め
む知更鳥:實在抱歉,我讓人給你寄出後忘記和你講這一件事了め
む知更鳥:有空的話一定要來め
む路西婭:你現在還在忙嗎?め
居然凌晨了還沒睡覺……
果然有些事在工作的人身上是相同的啊。
——比如熬夜和加班。
む知更鳥:是的,你也知道最近「家族」的事情……め
む知更鳥:不過也差不多忙完了,我的嗓音也已經恢復,可以開場演唱會放松一下め
む知更鳥:我多寄了幾張門票,你可以邀請朋友一起來め
路西婭數了數,知更鳥寄來的門票有五張,而且都是連座。
五張門票啊……
她有些犯難。
演唱會的時間就在半個月之後,她辭職了自然是有空去的,多出的四張門票要是白白浪費了也不好,但可以送給誰呢?
む路西婭:知更鳥要開新演唱會了,她多送了幾張票給我,有興趣去嗎?め
她想了想,又打開了另一個聊天框。
む路西婭:星穹列車最近忙嗎?你們有沒有人對知更鳥的演唱會感興趣?め
む星:?め
路西婭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
這位回復消息的速度更快,幾乎是她剛將消息發出去,回復就已經彈了出來。
む星:感興趣め
む星:很感興趣め
む星:非常感興趣!め
む星:我和三月拉著丹恆一起,一開和二開都沒一個人搶到票め
む星:帕姆哭哭.jpgめ
路西婭啞然。
む路西婭:好吧,希望我接下來的話能安慰到你め
む路西婭:正好我這裡多出來三張票,地址發給我,我直接寄給你め
む星:好耶!め
她快速將購物軟件上填寫過的地址復制粘貼發給了路西婭。
む星:帕姆比心.jpgめ
む星:帕姆比心.jpgめ
む星:帕姆比心.jpgめ
む星:有空的話來列車上玩,我請你吃香香酥酥脆脆帕姆帕姆派和奶茶鍋底的列車鍋め
む路西婭:好啊め
像無名客們一樣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錯呢。
路西婭發散了一下思維,打了個哈欠,順其自然倒在了沙發上,扯過放在沙發上的毯子往肚皮上一蓋,下一刻就陷入了夢境當中。
「……」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嘖,誰啊,大早上的催命嗎?
路西婭一下子坐了起來,滿臉不高興地瞪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她緩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是門鈴在響。
嗯?這個時候,誰會來找……
路西婭打開可視門鈴的實時畫面,看見了一張讓她剛醒來心情就變得極其糟糕的臉。
晦氣。
她的聲音僵硬:「我記得你是奧斯瓦爾多先生的下屬?來找我做什麼?」
「抱歉打擾您的休息了,路西婭小姐。」門口的人聽見聲音後,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奧斯瓦爾多大人讓我來邀請您與他共進晚飯。」
路西婭:「?」
感覺有點惡心。
「不去。」她拖拉著聲線,「我過兩天就要搬家離開了,還有事要做。」
好在門口的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說了一句「好的」就干脆地轉身離開了。
路西婭打了個哈欠,身體一軟,又倒在了柔軟的沙發上。
她側過身,盯著手機屏幕上彈出來的新消息提示,繼續用「有事沒空」的借口敷衍對面。
雖然不知道奧斯瓦爾多在信息中說「請客賠罪」是要干什麼,也不知道他實際上有什麼事要說,還一定要當面說,但反正路西婭已經辭職了,流程也走完了,她懶得再猜測大人物的心思。
不過確實該收拾東西了。
她艱難扭頭打量了一圈視野裡未收拾的東西,眼前一黑。
……要不,再晚一點,明天再說?
結果這一晚就是晚到了要出發的前兩天,還是托帕順路來看她的時候發現情況不對,仔細一問才知道她後天下午就要出發了,但房子裡卻還是亂糟糟的。
托帕大驚,完全沒想到可靠的下屬辭職後是這樣的狀態,於是立刻想辦法催促她快收拾,她才終於將房子裡的東西全都收拾好的。
「路西婭小姐,都已經收拾完了,您看看還有沒有需要收拾的東西?」被叫來幫忙搬家的專業人士環顧一圈四周,確認已
經將能收拾的東西都已經放進箱子中後,對路西婭近乎諂媚地笑道。
「沒了,之後送到我給你們的地址就行。」
感謝托帕大人,她在驚訝完路西婭的狀態後,雷厲風行地打了一通電話,連租房的事都幫忙遠程搞定了。
「你的東西太多了,租房會比宿舍方便。」當時的托帕雙手抱臂,盯著滿臉冷汗的路西婭看了好一會兒,眼神陌生,像是才認識她一般。
路西婭頓了頓,掏出手機:「收款賬戶是打定金的那一個,對吧?」
「是的是的。」聽著信用點到賬的聲音,來幫忙搬家的專業人士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
諂媚?什麼諂媚,簡直污蔑!
他這是對付錢的「金主」的崇拜!
等待屋內所有箱子都被搬出去後,已經等在門口的「房東」帶著清潔人員進門。她簡單檢查過房子狀態,和路西婭結清所有相關費用並簽署了退租協議。
辦理好所有交接手續,確認收到退還的押金後,路西婭將租房的鑰匙還回去,之後再在屋子裡走了一圈,確認自己確實沒有遺漏任何東西,拎上了門口靠牆放著的行李箱向外走去。
她掐著時間登上了飛船。
*
兩天後,第一真理大學,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的辦公室,
「稍等。」
拉帝奧聽到聲音後,將手上迅速將他正在做的事結尾,隨後拿起早已經收拾好的課本,看了眼時間:「嗯,不錯,很准時。」
「手續辦理好了嗎?」他詢問道。
雖然有他的推薦,再加上路西婭原先在公司的身份,獲取一個時間限制為一個學期的旁聽生身份並不算難,但手續上會比正常入學更麻煩一些。
路西婭乖巧一笑:「已經辦理好了,教授,課表也已經拿到了。」
「很好。」拉帝奧的心情更好了幾分,「稍後我把我的課表和助教需要做的事發給你,上課前要提前到教室,不要遲到早退。」
拉帝奧帶上課本,起身走向辦公室門口的同時戴好了石膏頭:「正好下一節是我的課,走吧。」
路西婭掛名的是哲學專業,作為拉帝奧教授的助教幫忙的課程則再加上了一門自然神學。
原因其一是她在以前從沒接觸過物理學、工程學等更為復雜的課程,對她來說,短時間內還是哲學和自然神學這兩門學科的知識更容易學進腦子。
原因其二是哲學和自然神學課程的其中一位教授是大名鼎鼎的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她自學後的水平正好能入這位教授的眼,然後順利成為他的助教。
其實和歷史相關的專業原先也是備選,雖然會更難一些,但達到一般的「旁聽生」的標准並不是問題。
但,不是她不想進歷史專業——她想要了解某一段具體的歷史的話,直接問打好關系的「本專業」老教授會比自己去圖書館翻書更方便——主要是歷史專業的老師都不太對她的性格,其中有一位教授還是「星神」的狂熱信仰者……
相對而言,還是偶爾見過幾回的拉帝奧教授的性格會更好一些,也不會讓路西婭感覺到某種奇特的壓力。
不過實際上,只要不影響其他學生,路西婭可以在有空的時候借著旁聽生的身份在各個專業到處蹭課。
路西婭「入學」的第一天,就在了解學校、初步接觸課程和助教工作中過去了。
「前兩天……老師說他們找到的……可能和『秩序』有……」
路西婭捕捉到耳邊飄過的某個關鍵詞,匆匆趕去圖書館的腳步猛地一停,一頓一頓地回頭。
第16章 資料有時候聯想能力也不必太強
路西婭的急停讓她身後的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兩個人直接撞在了一起。
她連聲道歉,隨後走到一旁沒人的空地上。
秩序?
她沒聽錯吧,剛剛那兩位學生說的是「秩序」?
是她想的那個「秩序」嗎?
路西婭瞳孔顫了顫。
「沒錯,考古系在一處遺跡中發掘出了相關文書資料,據已發現的資料記載,那處遺跡曾是一座信仰『秩序』的城邦。」拉帝奧看了眼來向他詢問的路西婭,「如果你對那感興趣,可以直接去找負責這一項目的教授,告訴她是我推薦你去的。」
「好的,謝謝您,教授。」
路西婭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想起來自己手上還抱著幾本拉帝奧教授知道她在圖書館後讓她幫忙借來的大部頭,連忙不好意思地笑笑,將懷裡從圖書館中借來的書籍放到拉帝奧教授辦公桌旁的小桌子上:「這是您要的書,我給您放在這兒了。」
「多謝。」拉帝奧點點頭,「不要忘記下午三點的公開課,公司派來的人會在教室裡聽課,記得提前做准備。」
路西婭確認自己已經將這件事記入待辦事項:「好的,需要准備茶水或者飲料嗎?」
雖然一般來說公開課不需要和講座或者會議一樣准備,但萬一來的人認為自己有需要被這樣對待呢?
拉帝奧輕哼了一聲:「不必,有需要他們會自己買。」
「好的。」路西婭表示自己明白了,「那我就先離開了,教授,有事您再喊我。」
「嗯。」
見教授重新將注意力投入到了工作當中,路西婭輕手輕腳地走出辦公室,輕輕合上了剛才一直開著的門。
好熱。
她走到走廊欄杆邊,一只手扶著欄杆,微眯著眼,仰頭向天空望去。
時間接近中午,太陽很大,氣溫又達到了天氣預報所示的今日天氣的最高溫。
好在距離最近的學校內的食堂安裝了空調,這種天氣空調也早早就開著了,讓她不用猶豫著要不要去哪個有空調的飯店吃飯,或者直接回租房解決午飯。
「轟——」
路西婭從食堂出來後,突然某個方向傳來一陣巨響,她被這聲音嚇得一哆嗦,不自覺將略有些驚恐的目光投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別害怕。」一旁路過的學長看見路西婭的表情,被逗得笑了一下,「看方向應該是他們學物理的人的實驗室,他們跟學化學和生物的一樣經常炸實驗室,習慣就好了。」
她停頓了一下,看著路西婭臉上浮現明顯是新入學的學生才會出現的茫然模樣,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於是多叮囑了一句:「哦,不過你聽到這種聲音後遠遠看熱鬧還行,記得別湊太近,容易被誤傷。」
周圍聽到劇烈的聲響時下意識停頓了一下腳步的學生們聽見她所說的話,不約而同地在心裡點了點頭。
那可是大學各個專業的學長們用實際經歷凝結而成的教訓。
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也就新入學的學生還會對這種聲音感到驚訝。
路西婭大開眼界,神情有些恍惚:「原來如此,謝謝學姐……」
原來這是第一真理大學的日常嗎?
不愧是在全宇宙都能排的上名次的知名大學,連學生的日常都如此刺激、如此與眾不同。
是她見聞狹隘了。
路西婭對第一真理大學的老師和學生們肅然起敬。
「那並不是日常。」
卡著公開課開始前五分鐘到達教室的拉帝奧教授聽說了中午的事,想著順口安慰一下第一次遇見那種場面的路西婭的時候,聽見了她訴說的自己的經歷,忍無可忍地戴上了自己的石膏頭,語氣中也帶上了點涼意。
「但她說的沒錯,聽到中午的那一種聲音後不要想著上前去湊熱鬧。」
因為誰也不知道那群腦回路神奇的學生能折騰出什麼事情來——今天中午的爆炸就是拉帝奧帶的學生們折騰出來的,讓他訓了一頓惹出麻煩的學生後不得不為他們收拾爛攤子,校長給他們報銷前還趁機給他塞了兩件誰都不太想干的麻煩事。
路西婭面色復雜:「好的教授,知道了教授。」
拉帝奧教授趕在公開課開始前五分鐘左右才匆匆到教室,該不會是給制造出那種聲音的學生收拾麻煩去了吧?
……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沒這種可能?
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教授到教室的時候明顯一
副壓抑著火氣的模樣了,就算是拉帝奧教授,大名鼎鼎的真理醫生,也得在學生惹出麻煩之後給自己不成器的學生收拾殘局。
*
在公開課結束之後,路西婭看看時間離飯點也還早,就想著去一趟歷史系教授的辦公室,去問問遺跡裡挖出「秩序」相關資料的事。
但她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拉帝奧教授叫住了。
拉帝奧的石膏頭正面朝向她:「你一起來。」
路西婭回神:「好的,教授。」
等等,她剛剛出神了沒仔細聽……拉帝奧教授剛剛在和公司的人說什麼來著?
她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落後教授半步,豎起耳朵聽教授和公司來人的對話。
哦哦……原來如此。
公司的人也聽說了歷史專業那邊挖出了「秩序」相關的資料,所以心血來潮想要去參觀一下。
拉帝奧教授帶著公司派來的人去參觀,純粹是因為這是校長自己不想來、也找不到其他教授來,所以趁機借口有事塞給他的任務——當然,原話相對來說會更加溫和一些,不會如此直白,只是路西婭自己聽著聽著悟出了這個意思。
路西婭跟著教授和公司來訪的人一起聽正在研究「秩序」相關資料的老教授進行講解,一開始還興致勃勃,聽到後面就沒什麼興趣了,而且還感覺越來越困了。
大概是她缺乏這一部分的天賦,總之,她感覺老教授講起東西來就像聽神父布道一樣無聊且冗長。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教授所說的大部分內容是她早已經知道的東西,所以再聽一次時就提不起多大興趣去仔細聽了。
她微微偏頭,抬手遮住下半張臉,悄悄打了個哈欠。
去遺跡考察的人們挖出的資料並沒有多特別,多是記載了過去的神話故事或者寓言故事的經文,還有一些則是過去信仰「秩序」的人們往來的信件、日常使用的器皿之類的。
路西婭聽教授介紹到一個約二指粗、成年男性一掌長的銀棒,猜測這可能是類似指揮棒的東西的時候,差點就直接笑出聲來。
她用力閉了下眼睛,好不容易才壓制住自己的笑意,維持著禮貌的姿態。
也有可能是她想歪了……但教授介紹的資料確實和她過去生活過的地方很像,所以在某些地方相似也不是不可能——宇宙就是如此神奇。
在路西婭過去待過的教會,神父和修女會學習一部分醫學相關知識,偶爾是會兼任醫生的職責的。
有一次醫生的人手不夠,路西婭和其他孩子們一起被修女差遣去給教會的神父打下手時,見到過一位喜好同性的男子被他的家人們拿白布遮著全身抬過來。
雖然在場的神父們當時就把幫忙的修女們和孩子們趕出去了,但路西婭從窗戶往裡偷看時,有看到神父從那位成年男子的體內取出了一根銀棒,外形看起來幾乎和教授正講到的東西一模一樣。
年少不知事的路西婭覺得那個男人很可憐,不理解為什麼他的家人都覺得他丟臉,等長大後才反應過來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大受震撼,不理解那東西是怎麼被男人塞進自己的肚子裡去的,真的不會把內髒戳破嗎?
還有個主體形似海螺殼的金杯,教授說他們猜測這是那顆星球上過去位高權重的人喝水的杯子,但路西婭記憶裡類似的杯子多是被貴族的大人們當痰盂用的。
不過星球不同,這些器具的用法可能也會有所不同,只是路西婭比較容易聯想到自己過去親眼見過的東西,因為其中的差異過大所以會想笑。
等到公司的人聽滿意,終於准備離開之後,路西婭小聲對拉帝奧說:「教授,我還要去圖書館,就先走一步了。」
拉帝奧察覺到她話語中的笑意,不動聲色地扭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可以,走吧。」
路西婭大步向圖書館走去,進門後隨便在書架上找了本感興趣的書,找到位置坐下後卻沒有立刻開始看書,而是拿出手機,挑揀著和新認識不久的朋友們分享起了今天的經歷。
其中,正在折紙大學當旁聽生的三月七和星在感慨幾句路西婭可真辛苦之後,一起連著發出了數張她們在折紙大學拍的照片,看起來學習生活非常的輕松快樂。
還有兩三個則在羨慕路西婭能近距離欣賞拉帝奧教授古怪的石膏頭下的盛世美顏,而且教授還不會對她很嚴厲。
路西婭一律回復了微笑的表情包。
教授對旁聽生和正式入學第一真理大學的學生的態度當然會不一樣。
——旁聽生又不需要考試,也不需要思考畢業的問題。
第17章 閑閑書坊知更鳥的演唱會其中的……
目前還在躲避風波的星期日大概比較忙碌,過了一段時間才回復路西婭的消息,他在問候過路西婭後,委婉詢問了她如今是否還需要幫助,自稱對這一方面還算擅長,如果她有需要的話他可以幫忙進行心理疏導。
路西婭婉言謝絕了星期日的好意,並詢問他的現狀如何,如果實在不方便,知更鳥的演唱會也不是一定要一起去。
星期日幾乎是在路西婭把信息發送出去的下一秒就進行了回復,表示自己並不會不方便,而且知更鳥演唱會的舉辦地並不是在匹諾康尼,他並不需要太擔心被認出身份的問題——就算是在匹諾康尼也不需要擔心被人認出的問題。
む路西婭:好吧,那請您務必保重,星期日先生,請一定以保證自己的性命安全為第一要務め
む星期日:當然,請放心め
「先生,請來這邊幫把手!」
星期日收起手機,抬眼看去。
「好的,我這就來。」
路西婭快步跟上了叫她一起去幫忙的學姐:「對了學姐,我想問一下,我們的請假流程是什麼?」
「一般和班主任說一聲,然後在學校統一的軟件上請假就行。」學姐匆匆瞥了眼她,語速很快,「不過你的情況和我們不太一樣……你之後找個時間問問拉帝奧教授怎麼說吧。」
她在路西婭之前也沒接觸過身份是「旁聽生」的朋友,說不准旁聽生的請假流程和他們不太一樣呢?
在包括學姐在內的其他人看來,路西婭名義上歸拉帝奧教授管,那在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情況下建議她去找教授當然是最合理的。
路西婭笑容不變:「好的,謝謝學姐。」
要找拉帝奧教授嗎?
她心生遲疑。
她嚴格來說其實並不算是拉帝奧教授的學生,倒是有掛名的班級,她和班主任也加了聯系方式。
雖然很感謝學姐的解答,但果然還是先找班主任問問具體流程好了。
總覺得以「要去演唱會」為理由和拉帝奧教授請假似乎不太好,她會莫名有些心虛——明明以前編各種理由和修女請假的時候就很流暢,而且說出口時也很理直氣壯——但其他合適的理由又不太好找。
大概是因為拉帝奧教授實在是一位很認真負責的老師吧。
路西婭用力閉了下眼睛,「好學生」的外殼敲了敲內裡她的腦袋作提醒。
對了,她好像忘記看日歷了……好吧,如果演唱會開始那天是周末的話就把剩余的門票留給自己,如果不是的話就送給其他有需要的人好了。
她的眼睛一亮。
*
演唱會當天。
「路西婭小姐,有一段時間不見了。」
路西婭到的時間比較早,還沒到排隊入場的時間,於是在附近走了一圈,找了個心儀的位置,設好備忘錄提醒後開始刷手機消耗時間。
她的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陰影。
她抬頭一看,是一位有些眼生的戴著兜帽的青年。
路西婭的眼神茫然一瞬,而後遲疑地問:「……先生,您給自己做了偽裝?」
說話的方式和聲音似乎有些耳熟,面前這個突然和她搭話的人……應該是星期日沒錯吧?
青年的聲音冷靜而自持:「是的,這樣更保險一些。」
好吧。
路西婭眨眨眼,沒多說什麼,只是依稀記得知更鳥送來的演唱會門票還是要綁定實名的——應該?她當時順手就把信息填上了,但轉頭就忘了,現在自然也一下子想不起來。
「吃點心嗎?」
她沉思片刻,在感覺到氛圍逐漸冷卻下去的時候從包裡拿出一個不大的長方形鐵盒,裡面裝著她順路買來放進包裡的糕點。
星期日盯著打開蓋子的銀色盒子中還
散發著糯米清香和椰奶甜香的糕點看了一會兒,內心掙扎片刻,還是沒能拒絕,於是伸手拿起其中一塊糕點:「多謝。」
兩個此時都表現出了「內斂」的人看了看彼此,相對無言,誰也沒有主動挑起新話題的意思,一同默默分食著味道不錯的糕點。
「咳……」星期日咽下手中最後一口糕點時,捂嘴咳了一聲,似乎有些難受。
「嗆到了?您應該與我說的。」
路西婭心底生出懊惱的情緒。她看了看時間,還沒到入場的時候。
「實在是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請稍等,我去買兩瓶飲料回來——您想要喝什麼?」
真是糟糕,她剛才看手機被網友八卦貼的評論區硬控,太過於沉浸,竟然忘了糕點吃多了會很干,沒有提前准備好飲料。
星期日對飲料的選擇並沒有特別的偏好,於是沒有猶豫地回答:「和你一樣就好。」
這種沒有具體選擇哪一種類的反而會比較麻煩啊……
路西婭在自動售貨機前猶豫了一小會兒,買回了兩瓶檸檬水。
她記得自己在網上刷到過他人對這個品牌的檸檬水的評價,味道比較淡、偏甜、不會太酸,那應該正好能解現在的渴。
星期日接過其中一瓶檸檬水:「謝謝。」
路西婭悄悄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他們再安靜等待了一段時間,優先入場的觀眾開始入場。
路西婭動作自然地落後一步,排在了星期日的後面,微微踮起腳,看著他神態如常地核驗門票,順利進入場內。
她提起的心放下,卻莫名感覺有些遺憾。
如果他突然被……
呸呸呸,住腦,要是他被發現了,她多半也逃不過麻煩,說不准演唱會都沒得看就要被帶去問話了。
難得是周末沒事情要做,不需要請假就能出校,這種事最好還是不要在這麼愉快的休息時間裡出現了。
不想了,別亂想,這是不可能的事——反而是萬一想著想著突然成真就麻煩了。
路西婭甩開腦子裡的雜念,將注意力放回到演唱會本身。
每一個座椅底下都放著裝有應援棒和周邊的袋子。
她把自己座椅底下的袋子打開看了一眼,將應援棒取出拿在手裡後,將袋子放在了腳邊,開始頗有興致地觀察起正在有序入場並尋找自己的位置的觀眾。
她看見有人穿著印著知更鳥模樣的圖案的衣服,有人在耳後的頭發上夾著模仿知更鳥耳羽的夾裝飾,也有人挎著別了徽章和紙片的包。
路西婭若有所思的目光轉移到星期日的身上。
星期日注意到她的視線,回望向她,歪了歪腦袋,似有不解——他的膝上正放著一個扎滿了相同圖案的徽章的包。
「你已經到了呀。」少女活潑的聲音傳來。
「三月七小姐,星小姐,丹恆先生。」路西婭一一打招呼,「好久不見。」
三月七、星高興地和路西婭聊天,丹恆的目光則落在了做過偽裝的星期日身上。
丹恆的直覺感到坐在路西婭旁邊的男人似乎有些違和,還有種莫名的既視感,但他應該沒見過對方才是。
星期日:「丹恆……先生?」
丹恆陡然回神:「……抱歉,我出神了。」
「這是……」坐在路西婭另一邊的星好奇地探出頭。
「是我的朋友。」路西婭只是含糊介紹了星期日的身份,「正好還有一張票,我就送給他了。」
他們聊著聊著,暖場音樂猝然一變,燈光也開始了變化,觀眾席上掀起了一陣歡呼的浪潮。
還在聊天的人一同終止了話題,揮舞起應援棒,臉上浮現出明顯的興奮的笑容,有人開始呼喚著知更鳥的名字。
現場的氣氛在知更鳥出場的時候被徹底點燃,路西婭感覺自己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被帶動起來。她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抬手輕輕碰了碰,估計已經紅了。
…………
「知更鳥小姐的演出還是一如既往的精彩。」
三月七伸了個懶腰,手背在身後,扭頭去看後面動作不緊不慢的路西婭,笑容甜美燦爛:「這回真的要謝謝你啦,路西婭!」
要不然兩次開票時都不信邪選擇了自己搶而不是讓閉嘴幫忙搶的他們肯定只能等之後放出的官方錄制的錄像了——還有可能沒有全程錄像。
三月七親昵地挽住星的手臂:「我們還要去周圍逛逛,就先走啦。」
路西婭點點頭,眼角微微揚起:「再見,三位。」
她跟著人流走到接近門口的位置時,聽見不遠處似乎有嘈雜的聲音,保安們和一些穿著便服的人向著一個方向一擁而上,有人在叫嚷著什麼「抓人了」。
路西婭看向星期日:「要去看看嗎?」
星期日眉頭擰緊,卻搖了搖頭:「不。」
沒有必要,雖然他依舊會有些擔憂,但他知道,知更鳥已經可以安全處理好自己遇上的麻煩了,而她身邊的人應當也能保護好她,不會再讓她「身中流彈」。
路西婭原先還有一點想隨大流上去看看熱鬧的心思,但注意到時間已經不早了,便頓時對不遠處的熱鬧失去了興趣:「我就先告辭了,先生,我得抓緊時間坐已經訂好票的飛船回學校。」
第二天還有課,所以她一開始就沒訂當地的酒店,要是趕不上一個系統時後起飛的飛船,時間又太臨時,先不說這兩天返回學校的飛船票還能不能買到,她恐怕連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星期日站姿端正,溫和道:「再見,路西婭小姐。」
第18章 關於在文藝彙演表演的提議為何不再開……
演唱會結束之後,路西婭就回歸到了日常當中。
沒有任何使心情太過波動起伏的事件發生,重復、單調,甚至有些枯燥無聊,就像是每一個普通人生活的日常一樣。
她很滿足,還有些享受,不緊不慢地度過了作為「旁聽生」在大學內學習生活的剩下的時間。
中午食堂裡的人向來很多,經常是晚來幾分鐘就占不到好位置。
路西婭同班的班長到食堂後,在食堂裡轉了兩圈也沒能找到合適的空位,恰好,她一轉頭看見了正坐在角落餐桌的路西婭。
班長快步上前,見路西婭似乎沒注意到站在桌邊的自己,便伸出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嘿,你在發什麼呆呢?」
路西婭回過神,抬頭的同時下意識揚起笑臉:「中午好,班長。」
她的思緒還在亂轉,一回想,她發現自己在大學裡認識的好像都是同性,異性連臉都記不住幾個——最多記住了他們的名字,但也和臉對不上號。
當然,不分男女,她和每一個不太熟悉的人都對不上臉和名字。
她對坐在面前的班長的臉其實也沒什麼印像,畢竟她平時就算有事找班長也多是發信息而不是當面說,只不過她記住了「班長的聲音」,所以知道過來搭話並坐在了自己對面的是人「班長」。
……不過班長原先有這麼「亮眼」的嗎?
路西婭有些疑惑,多看了兩眼班長,卻不小心撞上了她帶笑的目光,並且從她漆黑的眼底看見了自己略有些扭曲的倒影。
路西婭出神片刻,輕咳一聲,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我可以坐在你這裡嗎?」班長努了努嘴。
路西婭環顧一圈四周,發現在她出神的時間裡,周圍的位置都已經被占滿了:「當然可以。」
「路西婭,我記得你這學期結束就要離校了?有沒有興趣參與一下學期末的文藝彙演?你可以上台唱歌。」班長坐下的同時活潑地眨了眨眼,略有些促狹地說,「說不准會邂逅一段美妙的時光呢。」
學校裡有些人覺得路西婭「太裝」,但還有一些見過路西婭的人還挺喜歡她的——當然,大部分暫時僅限於對她的外貌的欣賞,所以實際上和她搭過話的也沒幾個。
如果她上台表演節目,說不准節目結束後就會有人嘗試著和她搭話了。
路西婭張了張口,正想回答「都可以」,卻意外得發現自己連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像是有什麼在阻止她。
「……」
她扶著自己變沉重的腦袋,
眼前晃過了虛虛的像是黑鬥篷的黑影。
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騰飛了一瞬,然後慢悠悠回落到地上。
之前只是偶爾,但最近似乎越發嚴重了。
她總是會看見各種各樣的黑色,連夢中也會出現,就像是籠罩在她身上的濃重的陰雲,任憑她如何驅逐卻怎麼都不肯散去。
「不了,班長,我就不參加了。」路西婭晃了晃腦袋,拒絕的話語順利吐露,「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唱過歌了,說不准連怎麼發聲都忘記了。」
「同諧」的旋律,「秩序」的旋律。對於現在的她而言都沒什麼區別。
她自醒來後一直是通過說話的方式使用能力,而不是歌唱——她使用能力時,出口的音節自然會帶上她所需要的音符,並不是非要唱歌。
話又說回來,她就算上台又能表演什麼唱歌節目?
頌歌嗎?她只學過這一類型的歌曲,自帶加成所以記憶裡應該是唱得還可以,但放在文藝彙演上應該不太合適吧,而且……盡管在她的想法轉變前後,當初教會及周圍的人都稱贊她「虔誠」,但很長一段時間沒人在身邊監督她復習,她說不准連歌詞都已經忘光了。
「真的嗎?但你的嗓音條件很不錯,真的不試一下嗎?我覺得你會很適合唱歌。」班長探身,在路西婭身體下意識後仰的時候察覺到自己的行為不妥當,又坐了回去,「你的嗓音很特殊,包括我在內有很多人都這麼覺得。」
「——就像是你的眼睛一樣。」
班長托著下巴:「說起來,有沒有人提過你的眼睛顏色和茨岡尼亞人的眼睛顏色很像?」
她用手指隔空對著路西婭的眼睛比劃了一下。
宇宙中顏色特殊的眼睛有不少,她跟著父母去拍賣行時就有見過很多,而茨岡尼亞人的眼睛就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現在全宇宙只剩下了一個活著的茨岡尼亞人,而由於僅存的那一人的身份較為特殊,各大拍賣行基本上已經不會公開交易茨岡尼亞人的眼睛,如果有人有相關的交易需求,也多轉變為了對個人的私下交易。
「茨岡尼亞?抱歉,我沒聽說過這個族群的名字……等一等,您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好像公司的一位總監就是茨岡尼亞人。」路西婭皺眉,說話的語速不快,聲音飄忽不定,讓人能從中體會到她的斟酌與困惑,「我的眼睛應該算是基因突變,記憶裡的父母和家中兄弟姐妹們都不是這個顏色的眼睛,往上數幾代好像也沒有這個顏色的眼睛。」
「更早一些的呢?」班長好奇打探,「說不准你會是茨岡尼亞人的後裔?」
「更早一些的祖先……?我不確定,家裡沒有過更早些的畫像,但我可以肯定自己和茨岡尼亞人沒有太親近的血緣關系,畢竟我醒來的時候……」路西婭咽下了之後的話語,「總之,我並沒有從家裡人的口中聽說過相關的東西。」
她成為孤身一人、被修女撿回去的時候年歲不算大,就算已經記事,實際上也記不住太多家中的事情。
而在她所擁有的記憶裡,她的故鄉應該是被「虛無」吞沒了沒錯,她也並不清楚有沒有除她以外的人存活——不過,即便有人從那裡逃出來,如今還活著的應該也是對方不知道多少代的孫輩了,過往早已埋沒在從不逆流的時間當中,就算尋找到人也沒什麼意義。
「真遺憾。」
班長重新提起了文藝彙演的事。
「你真的不准備試一試參加文藝彙演,上台唱歌嗎?」
她的身體微微向前傾,目光緊緊盯著路西婭,臉頰泛紅,神態中帶著讓路西婭無法理解的、不自然的急切:「試一試,一會兒我們去找個地方試一試吧,沒關系的,就嘗試一下。」
路西婭對班長緊追不舍的態度感到困擾。
恍惚間,她不留神將對方的眼睛幻視成了正緊盯著獵物的蛇的眼,那些入耳的話語都變得有些黏膩起來。
她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子,皮膚就像是夏天出汗後一樣難受,語氣驟然變得冷淡起來:「抱歉,但我的確不准備參加,您可以去問問其他人。」
有些奇怪,班長的態度似乎有些太過熱切,甚至可以稱得上狂熱了。
/:.
但她針對的不是「文藝彙演」,而是……「唱歌」這一件事?
路西婭混沌的頭腦頓時一清,腦內警報拉響。
坐在對面的班長還在喋喋不休,試圖說服路西婭同意參與文藝彙演唱歌節目,似乎完全不認為自己自說自話的行為已經有些冒犯到路西婭了。
「我考慮一下吧。」路西婭停止用湯勺攪動自己面前的甜湯,直接失禮地打斷了班長的話語,抿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抱歉,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班長終於滿意地停下,隨即親昵地關心道:「路西,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最近也好像瘦了些,是不是沒休息好?這兩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啊,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
「過兩天我再和你約時間出來,聊一下彩排的事。」
她的語調顯得有些傲慢,說出的話語像是認定了路西婭一定不會拒絕。
路西婭感覺自己眼前的景像已經開始出現重影,於是暫且壓下了內心的不舒服,沒多說什麼,只是匆匆點了下頭,將餐盤送去固定的位置後快步離開了食堂。
背後如影隨形、緊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的班長的目光存在感鮮明,像是輕飄飄的羽毛,又像是硬生生往她的脊柱裡扎的生鏽的長釘子。
她近乎是小跑著到了教學樓附近。
她停下腳步,緊皺著眉,咬著大拇指指甲,略有些焦躁。
班長的態度有些奇怪。
或許是她想多了……但也或許沒有。
過了一會兒,她長舒出一口氣,繃緊的肩膀一松。
應該是最近沒休息好,心情太過煩躁導致的胡思亂想。
她順利說服了自己,支離破碎的疼痛也隨著她說服自己而逐漸遠去。
大概就是因為最近沒休息好,她最近總是夢見一些似乎是和過去有關的事,但醒來後卻又記不清晰,只知道似乎是不太好的事情。
白天注意力也變得容易渙散,有時還會看見模糊的幻影。
下午沒課,果然還是和老師請個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最近的記憶能力也有些下降了,有時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但卻怎麼都回想不起來。
「醫務室會有安眠藥嗎?」她低頭看向不知何時蹭到自己腳邊的「貓學長」,輕聲自語,「希望校醫務室的醫生能給我開幾顆安眠藥,我最近的睡眠質量實在堪憂。」
她抬手摸了摸眼瞼,摸掉了些許遮瑕。
「如果就這麼回去睡覺,我不覺得會和之前有什麼區別……」
路西婭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中露出明顯的疲倦。
「嗯,先去醫務室試一試吧。」她肯定地點了點頭,「就這麼決定了。」
她直起身,去醫務室的路上順便拐去校內超市裡買了一盒軟心巧克力球。
彩色的糖紙被剝開,內裡深棕色的圓球被她用舌頭卷入口中,甜滋滋的巧克力在接觸到舌尖的瞬間化開接觸到味蕾,讓她稍稍打起了一些精神,不至於走著走著就不小心撞上路上的人或者其他東西。
第19章 總而言之,先報警她對自己使用了「說……
只可惜校醫務室的值班醫生婉拒了路西婭希望她能開幾顆安眠藥的請求。
「先去學校附近的醫院找專業的醫生看看吧。」校醫見路西婭被拒絕後失落垂目,稍微多解釋了兩句,「不是我不給你開,只是規定寫了你要有專業醫生開的處方我才能給你拿安眠藥。」
「還有,你沒發現自己在發燒嗎?」校醫嚴肅道,「有點低燒,我給你開點退燒藥,回去後記得吃。」
於是路西婭等待了一小會兒,帶上退燒藥,和校醫道謝後便起身離開了。
既然校醫務室開不了安眠藥,那就不浪費時間了,趁著還早先去醫院一趟。
「路西婭,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才分開沒多久的班長幽靈似的出現在了她的背後。
「怎麼來醫務室了,你的身體不舒服嗎?」
路西婭停步在醫務室門口,側頭看去,背後冒出被驚嚇到的冷汗。
隨著班長的再次出現,她「說服」自己後拋到腦後去的那些疑點重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班長的皮囊下是什麼
?
——TA,或者TA們的目的是什麼?
若只是單純遇上了看上自己身體器官的人……
雖然沒想到會在理應是「安全地區」的校園裡遇上,但路西婭見過喜愛收藏人體的人——那種人眼中透露出的欲望都是相同的。
會有些麻煩,但不多,對這一類人可以使用稍微簡單粗暴一些的手段。
但「班長」的眼中的「欲」卻還包括了……食欲。
她直愣愣地盯著前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沒有任何東西,但她就是恍然覺得好像有一根粗麻繩在絞著她的脖子,一股寒氣從腳底向上湧。
她的手掌挪動,摸到了自己的後脖頸,微涼的指尖碰到的皮膚有些燙,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皮膚底下游走,和某種東西產生了共鳴——不是血液,是其他的東西,有點像是某種能量。
她的手顫了下,牙齒磕碰了一下,恍惚間又感覺自己被釣魚線切割成了千萬片碎片,眼前的景像又一次出現了讓她感到頭暈的重影,耳邊還響起了女性凄厲的哀嚎,像是在怒喊著什麼,但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停。
她想。
她用力咬了下口腔內側的軟肉,淡淡的血腥味隨著唾液的分泌逐漸遍布整個口腔。
路西婭順利「說服」了自己,告訴自己「沒有任何異常」,只是自己「想多了」,讓自己暫時不要再回想和深入思考,於是混沌的頭腦重新變得清晰,只是依舊能感覺到還未散去的身軀上的鈍痛。
她說服了自己,她很擅長這個,尤其是在「說服」自己的時候。
而隨著她將自己「說服」,不再去「懷疑」,那些幻覺也如潮水退去。
路西婭手臂支撐在牆壁上,眼珠子轉了轉。
暫時沒辦法明確觸發機制是什麼,就這樣放著不管還是不太保險……
要不要先暫時埋藏這部分記憶,等有需要再回想起來?
她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要這麼做,卻忽然覺得這個行為似乎有種既視感。
她的眼神茫然一瞬,立刻停下了隱蔽的小動作。
如果她曾經這麼做過,她以防萬一應該會留下什麼——可她卻並未在自己身邊找到過任何可以用於「提示」自己的線索。
「怎麼不回話?又在發呆了?」班長的聲音幽幽,「你的身體狀況是不太好嗎?這樣可不行——」
路西婭一個激靈。
「抱歉,班長。」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臉色難看,「我只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多,稍微有些失眠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班長雙手背在身後,笑顏如花,只是眼神中泄露了些許沒有隱藏好的遺憾,「那你記得好好休息,文藝彙演一定要來參加啊,我們班的唱歌節目就靠你了。」
靠我?
路西婭差點繃不住表情。
班上會唱歌而且確實唱得好的人可有不少,她還不至於自滿到真認為文藝彙演就非得她一個「旁聽生」上台不可。
好麻煩……
自己去探查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自己去太危險了,干脆報警吧。
如果警察也被這種「詭異」滲透,那她也沒什麼特別好的辦法了——她對自己幾斤幾兩一清二楚,最多能發幾條定時消息出去求助,然後盡力在救援到來之前活下去的樣子。
班長的身體轉到一半時突然停下,腦袋微微向後仰,骨頭仿佛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嘣」的聲音:「你該不會在想什麼不好的事吧?」
她的臉在瞬間湊到了路西婭的眼前,聲音中帶著一絲陰森的笑意。
路西婭幾乎能看清楚班長臉上的毛孔和眼中的紅血絲。
班長的眼珠隱約有些發紅,純黑色的眼中滿是隱藏不住的惡意。
「怎麼會。」路西婭摸著口袋裡的手機,神態自然,「文藝彙演的事我會好好考慮的,班長。」
「我身體不太舒服,下午請假了,先走一步,再見。」
班長:「好吧,那你可一定要來——」
按照正常流程去報警怎麼會是不好的事情呢?
路西婭在返回到租房的路上,能感覺到一路都有數道目光躲躲閃閃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回到租房後,她換了身衣服,等待了一段時間,關燈做出休息的模樣,然後想辦法避開那些窺探的視線,前往附近的警局。
接到報警的警察一開始還姿態輕松,後來越聽路西婭敘述事情經過表情越僵,但還要假裝「不是什麼大事」的安撫她。
他們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路西婭被安慰時察覺到了警察們聲音中的顫抖。
「你和自己的老師說過這件事沒有?」
「暫時還沒有。」路西婭問,「我需要和老師說一聲嗎?」
離開租房前,為了以防萬一,她設了幾條會定時發送的短信——一條用於報警,一條會發送給拉帝奧教授,還有幾條則會發給信得過的朋友們。
「不,沒事,不用。」
坐在她對面的警察干笑了一聲,不自在地起身倒了杯水放在路西婭面前:「喝水,先喝口水,然後一會兒再繼續說。」
路西婭默默喝水,無聊地等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後,終於得到了可以離開的許可。
「如果遇到危險,一定要及時聯系我們。」送她出門的警察叮囑道。
她站在警局門口的陰影處,強行壓下了內心的不安和茫然,抬步匆匆往租房的方向回去。
「班長」的異常暫時調查不出什麼,網絡上也搜索不到可能相關的新聞或帖子之類的。
現在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臨近離校,她卻還未找到下一個能讓自己向前走的目標。
在家庭和睦時,平靜且平凡的幸福生活是父母對她的期望。
在變為孤身一人時,修女和其他救濟院中的「兄弟姊妹」成為了她的新家人,教會告訴她要信仰「秩序」。
在意識到現實與教會所構造的美夢截然不同時,有相同想法的人影響了她的思想,並在往後的時間裡一直存在於她的腦海中,引領著她向前進。
而現在她只能自己尋找目標。
所以她最開始先攢夠了讓自己活下去的金錢,後來尋找到了關於故鄉的歷史——網絡上和書籍上的信息太過繁雜,要是她自己去翻找,她幾乎可以完全確定自己在沒人監督的情況下會半途而廢——現在又在相對平和的地方大概了解了現在的世界的模樣。
但之後呢?她沒有家,沒有可以停下腳步休息的地方,那她之後要去做什麼?
當路西婭最開始生活的空間只有那麼大的時候,那片空間就會是她的舒適區。
跨出舒適區似乎總是需要有一定的勇氣的。
而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還沒來得及做好出發的准備,就在剎那間從原先封閉的果殼中被拋到了外界,與宇宙接觸、在宇宙中生活,她最先意識到的就是自身存在的渺小。
越了解「宇宙」的模樣,她內心的惶恐就越增多一分,只是有暫定的目標支撐所以依舊可以向前走。
如果不盡快尋找到下一個目標,她覺得自己幾乎會自己把自己逼瘋,然後發瘋而死。
她恍惚間想起來,過去似乎曾有一個人給她批命,說她「內藏反骨」,如果能適應當下的社會秩序和規則還好,若是不行,她的內核不穩定,沒有固定的目標的話容易走向極端,要麼毀滅自己,要麼毀滅旁人。
家裡人不知為何似乎很信,只是她一直對所謂的「命運」嗤之以鼻。
「……詛咒你,我詛咒你!你會為你的行為付出——」
路西婭猛然清醒,才發覺耳邊響起的凄厲詛咒只是她的幻聽。
……真的只是幻聽嗎?
她深吸一口氣,而後長長呼出,手腕下壓,打開了房門。
隨著房門的關閉,在回來的路上跟著她的那些視線也被阻隔在外。
她踮著腳進入了屋內,提著心檢查過全屋,確認沒有任何不該出現的東西後,才長舒一口氣,發現自己的手臂竟在不自覺地顫抖著。
恐懼嗎?當然,誰遇上那種詭異的事情都會有些害怕吧。
如果和她剛才突然思維跳躍時大膽猜想的一樣,「班長」和某種邪教有關……
希望不要。
她對自己有多少能耐還是比較清楚的,只要不隨便往特別危險的
地方鑽,姑且還是能在危險的宇宙中保全自己的性命的。
但誰知道走火入魔的邪教徒能做出什麼事情,尤其是可能還真有點本事的邪教徒。
說不准又會是什麼獻祭、詛咒之類的……
她一不留神沒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嘶」了一聲,捂著腦袋,緩了一會兒,那針扎似的疼痛才慢慢散去。
如果導致她身上的不對勁的真是某種詛咒……但按照記憶裡相似的情況來說不應該。
所以還得排查是不是長時間沉睡後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只是之前一直沒有爆發出來,所以一直沒有被發現。
腦袋昏昏沉沉,路西婭連著打了兩三個哈欠。
還不能睡過去。
她強撐著精神先繞著屋子布置了一圈警戒。
精神不濟的時候可不好對付未知的危險。
總之……雖然有些忘記了,但總之她得做好准備。
……等等……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她掙扎在清醒與睡夢之間時,隱隱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想不起來,好難受,好困但是睡不著。
「……」
哦對,她原先還想著要去一趟醫院的,但回家的時候那些人盯得太煩,就忘記了……
但既然已經能睡著了,那暫時不去開安眠藥也沒事吧。
…………
她夢見了一條金色的蛇。
第20章 她夢見了一條金色的蛇陰魂不散的「鬼……
路西婭的面前盤坐著一條金色的蛇。
巨大的、鱗片反著刺目的光的金蛇,有著一雙和她的眼睛顏色相同的眼眸。
蛇的眼中滿是冰冷,充滿憤怒與譴責。
她從未見過那麼大的蛇,還是金色的,於是一時間看得有些呆愣住,不知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路西婭仰著頭,和巨蛇大眼瞪小眼,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誰也不肯先動或者先發出聲。
冷靜。
她深呼吸,心髒在劇烈地跳動,扯得她胸口有些疼。
冷靜。
「別以為閉嘴就可以了。」金蛇率先開口,尾巴「啪啪」拍打著地面,用多重聲線交疊的聲音怒喝道,「才醒來就看見你這廢物模樣!蠢貨!被人算計了都反應不過來!」
路西婭被「無緣無故」的怒罵砸了一臉,卻不記得自己有見過這條金燦燦還會說人話的蛇:「……抱歉,您是哪一位?」
嘶——
等下,這蛇的聲音聽起來是不是有點耳熟?就是聲線聽來有男有女、有長有幼,混起來聽不太分明。
「忘了?無所謂,不妨礙我罵你。」金蛇冷笑一聲。
「你才一個人生活了多久啊,就不能讓我們省點心嗎?我剛醒來時看了眼,你平常連飯都不會做,不是吃食堂就是點外賣,飲料一天天的也都是喝冰的,你胃受得了嗎你!」
金蛇張開巨口,怒罵時掀起一股熱浪。路西婭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點。
「還有,都跟你說過了,你一個女孩子,沒有人跟在你身邊的時候要時刻注意安全,你只是能免疫大部分詛咒又不是能免疫全部的詛咒!我們那小破星球才多大啊能有多少髒東西給你全看見!」
蛇瞳與人眼對視:「等等——你離開家後究竟干了什麼,招惹到了什麼麻煩?身上怎麼還有個詛咒?!」
「怎麼不說話?」
金蛇死死盯著路西婭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蛇尾一卷,將她卷了起來,順便抖了抖。
「你要死啊你!多大人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知不知道你身上有個存在了很久的詛咒一直在給你加負面狀態,你居然還一直不清理?你的幸運值可是……總之,要不是你自己作死,不至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降到這個地步!」
路西婭懸在半空,眼睛暈成了蚊圈眼。
她虛弱地掙扎:「內髒、內髒感覺要被壓破了……」
金蛇響亮的「嘖」了一聲,尾巴高度慢慢下降,將她平穩放到了地上:「沒用。你多久沒鍛煉過了?我不是和你說過不要整天窩著,要多出去走走。」
蛇尾在她的後脖頸一勾,勾出了一條半虛半實的黑線,繼而蛇口一張,將跟蟲在蠕動似的黑線吞了下去。
金蛇的身形虛了一瞬,又在下一秒重新凝實。
路西婭的腳碰到地面後,跳了跳,然後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臉頰。
她吃痛:「嘶——」
這樣真實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在做夢……
「蠢樣。」
金蛇露出尖牙:「聽我說話,我還沒說完。」
路西婭立刻將雙手背在身後,腰背挺直,臉上的笑容僵硬,露出幾分乖巧的意味。
不知道為什麼,她面對面前的蛇總是有一股心虛的感覺,什麼反駁的話語都說不出口。
「唉……」金蛇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又無法說出,於是只是垂下了它那巨大的頭,雙目緊盯著路西婭,冷笑了一聲,「裝的挺好,我還以為你獨自一人真能活得很好呢,結果還是這麼窩窩囊囊。」
「滾出去吧,你該上學去了。」
金蛇的尾巴又是一勾、一甩,把路西婭甩出了夢境。
「還有,別把什麼都賴在『虛無』上,『虛無』多冤吶,給我自己振作起來。」
「咚。」
路西婭猛地驚醒,茫然地捂著磕碰到床頭櫃的腦袋,大腦空白片刻,扒著床沿慢慢站了起來。
她揉了揉自己的背,感慨一句:「還好地上鋪了毯子。」
但腦袋碰得好疼。
她抬起手腕,愣怔地盯著清晰可見的血管。
……不見了。
壓在她身上的那種沉重的感覺不見了,但好像還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隨著那沉重一同散去了。
她清了清嗓,嘴巴張開。
唱不出來。
算了。
她沉吟片刻,手臂支撐著地面蹦了起來。
站在洗浴室的全身鏡前,她檢查過全身上下,在背後發現了問題。
她的背上出現了一條精致的蛇的圖案,模樣栩栩如生,像是金子融化後在皮膚上勾勒出的畫,摸上去能感覺到線條的凸起——而且和她在夢中看見的金蛇一模一樣。
夢中的金蛇究竟是什麼來頭?怎麼罵起她來那麼熟練?
:=
路西婭困惑地轉過頭,凝視著鏡子裡自己背後的金蛇。
沒一會兒,在她的注視下,金蛇的圖案變淺、變淡,最終徹底從她的皮膚表面上消失。
「……」
路西婭調整了定時短信的發送時間,正常去了學校上課。
除了「班長」依舊陰魂不散以外,一切都好。
……沒錯,除了總能看見有個刷新頻率直線上升的人以外,一切都還好。
課後,校內健身房。
「砰——」
拳頭砸在沙袋上發出一聲悶響。
路西婭的手臂繃起明顯的肌肉線條,汗水順著重力滑落,打濕了衣服。
「呼……」路西婭收拳,雙腿自然並攏,長長吐出一口氣。
如那夢中的金蛇所說的一樣,她有一段時間沒人監督,懈怠了鍛煉,體力好像確實有些下降了。
她拿起毛巾擦了擦脖子,擰開就放在一旁地上的礦泉水,「咕嘟咕嘟」大口灌了下去。
腦袋還是有些暈乎。
雖然那股緊縛著她的陰寒消失了,但她的身體仍感覺有些不適,背後生寒,像是有一只渾身冒黑氣的惡鬼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朝著她的耳朵拼命吹著冷氣。
「我給你帶了瓶飲料,要喝嗎?」
……果真是「鬼」在她的身後。
路西婭被嚇了一跳,手臂一緊:「抱歉,我已經喝水喝飽了,班長留著飲料自己喝就好。」
她瞥了一眼明顯被開過蓋的飲料。
她可不敢喝,天知道飲料裡有沒有可能被加了料。
「真可惜。」
「班長」明顯沒有要喝的意思,眼神遺憾,一點兒也不可惜地將沒被喝過的飲料塞進了靠牆的垃圾桶裡。
借口要回家休息才好不容易在路口將人打發走,路西婭走走停停,順路買了一袋東西,自然地走進了樓梯並按下樓層按鈕。
在她進入電梯後沒幾分鐘,有穿著便裝的二人一同進入了另一部電梯,按下了同一樓層的按鈕。
*
夜深人靜,正是無論
干什麼都極合適的時候。
路西婭將盤好的頭發藏在帽子下,表面上帶部手機、一把匕首便出了門,對照著手機屏幕顯示的亮點方向走去。
好在亮點東繞西繞將經過的路徑擰成亂糟糟的毛線團後,最後停下的位置距離並不太遠。
是一棟破敗的小樓。
路西婭站在樓底下向上望,槽多無口。
就,怎麼說呢,為什麼有些人干壞事總會喜歡窩在這種又髒又破、灰塵又多的地方?這不是一看就很容易被發現有問題嗎?
耳機裡傳來「滋啦」的電流聲:「路西婭小姐,能聽見聲音嗎?」
路西婭手指敲了敲耳機,輕聲回復:「能聽見。」
耳機對面的人猶豫著勸阻,語氣中似有不忿:「如果你現在不想進去了,還可以撤退。」
上面的人腦子裡一天天裝得都是鵝毛吧,這麼危險的事情讓平民上去當「誘餌」算什麼事!
路西婭只是輕輕感謝了耳機對面的人的好意。
她沿著明顯灰塵減少的路徑一路向上,直到走進一間昏暗的房間。
「瞧瞧這是誰?」
隨著關門的聲音響起,「班長」的聲音自路西婭的背後出現。
「班長」哀怨地嘆了一聲:「早知道你會自投羅網,我就不做那麼多啦……」
累死了,還不知怎的一直沒成功。
好不容易這兩天快成功了,卻又失敗了一半,害她被其他人嘲笑了許久。
第21章 波瀾自出現開始,存在感變得異常強烈……
路西婭雙手自然下垂貼在身體兩側,手腕上松松綁著的出門前才拆封的刀片已經隨著時間染上了人體的溫度,不會太過冰涼,只是需要注意下動作,以免被鋒利的刀片劃破皮膚。
「聽起來可真可憐。」她的聲線微微拉長,放柔了語調,像是真對「班長」的遭遇感同身受、並為其感到難過一般,「讓班長勞累至此,倒像是我的過錯了。」
「班長」的唇角抖了抖,順著路西婭的話往下說:「是啊,我好長一段時間沒能好好休息呢,差點都要維持不住這具皮囊的好皮膚了。」
路西婭:「真可憐,您該不會還是無償加班吧?」
她身後的「班長」陷入了沉默。
「小可憐。」路西婭從安靜中得到了答案,噙著笑道,「要我幫您將老板解決掉嗎?」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
忘記是誰說的了,總之,大意就是解決掉制造麻煩的讓人困擾的人,就約等於解決掉了大部分的麻煩,還能使自己的心情舒暢而不煩悶——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都適用。
「這倒是不必。」身後的人終於有了反應。
路西婭感覺到自己的脖頸上貼上了冰涼的手指,她肩膀一緊,自然下垂的手臂下意識抬起,中間動作一頓,變為了雙手抱臂的動作。
「班長」親親熱熱地抱住路西婭的右臂,一只手按上她右小臂上刀片所在的位置,並威脅性地加重力道:「你只要配合好我,讓我的任務可以順利完成就好啦——」
隨著「班長」的話音落下,一個又一個燭光亮起,房間內那些微弱的呼吸聲忽然變得明顯起來。
路西婭看看幾乎站滿大半個房間的黑袍人,又看看他們手中的蠟燭,失語。
她差點要以為自己穿越回幾百乃至幾千個琥珀紀之前了,這些人搞亂七八糟的儀式的道具好古老,還詭異的眼熟。
同時她的心中也升起一絲隱秘的遺憾之情:還以為能看見這個時代構建儀式的「高級道具」呢!
耳機中已經好久沒有出現聲音,這個昏暗的房間內的隔音效果又意外地好,路西婭一時之間也難以判斷外面的警察們准備情況如何,是不是該開始行動了。
「你在等外面的人?他們可沒辦法來救你咯。」
「班長」在路西婭的耳邊低語,順手將那小巧的耳機拿下,隨手往地上一丟,一腳踩住,再用力碾了幾下,直到耳機徹底損壞。
她無辜道:「哎呀,糟糕,我不小心把你的耳機弄壞掉了,你不會怪我吧。」
路西婭有點反胃,但還是睜眼說瞎話:「沒關系,班長不必在意,我的耳機本來就只剩一只了,這一只壞掉,正好有個讓自己換新耳機的借口。」
才怪,這只才戴了一會兒就讓她耳朵疼的耳機可不是她的。
雖然不是沒錢,但弄壞這只耳機的可不是她,希望事後別找她要賠償——她覺得自己更需要找讓她「配合工作」的人要精神損失費。
路西婭眼神一暗。
「班長」的話是什麼意思?外面的人出事了?
這地方不僅昏暗、陰森森的,還散發著一股長時間沒曬過太陽的寒氣和潮氣。
倒也適合這群蟲豸。
路西婭一邊跟著「班長」前進的方向走,一邊光明正大地打量著經過的地方的周圍環境。
可惜,他們似乎是把樓層打通了,除了方向能大概辨認以外,七拐八彎的走廊裝修幾乎一模一樣——一樣的破。
她越走感覺越冷,周圍的涼氣跟長蟲似的攀住她的軀干,然後拼命往她的骨頭縫裡鑽。
在寒意的侵染下,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你們這兒的空調溫度是不是調太低了?」
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郁了,他們這是修了個血池?
「班長」陰惻惻笑了聲,正想開口說話,又被路西婭的噴嚏打斷。
「到了。」最前面帶路的黑袍人停下腳步,側身看向身後,「不用和她多話。」
路西婭瞄了眼黑袍人被燭光照到的下半張臉,目光掠過對方的下顎線。
這個人的下顎線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聲音也有些耳熟。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在哪兒見過,黑袍人又不露臉,她也沒辦法根據人臉來回憶。
大概只是一面之緣,所以印像不深。
她放棄了回想,腦海中似乎有誰嫌棄的「嘁」了一聲。
蠟燭安靜地燃燒著,燭火微微搖曳,將每一個人露出的下巴都映成了暖黃色,卻在環境的影響下顯得莫名的蒼白詭異。
隨著一個又一個黑袍人圍著圈站好,又有人點亮了中央的燈——而且還是正常的符合時代的點燈——路西婭看清了被包圍的空地上都擺著些什麼東西。
空地上畫著復雜的法陣,上面擺著酒、煙、香,還有一些一般用於祭祀的貴重器具,以及……
活「牲」。
另一旁的血池上還飄著幾片沒沉下去的像是肝髒的東西,路西婭聽著耳邊瀕死的呻吟,嗅著變得明顯起來的焦糊味,拒絕去深入思考那是什麼的肝髒。
空氣渾濁污臭,她忍不住干嘔一聲,臉色難看。
她果然,不太喜歡……
「乖乖在這裡站好哦。」
「班長」半強硬的將路西婭推到一個位置,用哄小孩的語氣說著話,眉眼間又不甚在意,並不擔心路西婭會半途逃跑——也可能是有自信即使她逃跑,也是跑不了多遠就會被抓回來。
「外面的人不知道什麼情況,但再不動手,你要死了。」
前一晚才見過的金蛇的聲音自她的耳邊響起。
「這裡給我的感覺很不好,你在想什麼?難道這些人不入流的詛咒把你的腦子也詛咒壞了,讓你連怎麼使用能力都忘了?」
路西婭注意到金蛇的聲音似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她的臉色不變:「我有問題想問。」
「什麼問題?」帶上兜帽的「班長」聽見路西婭的聲音,「嘎嘣」一聲扭過頭,用面對將死之人的耐心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路西婭的聲音平靜:「你是誰?『班長』去哪裡了?」
「哦——這個呀。」「班長」眯著眼笑,「她就在這兒啊,你沒看見嗎?」
路西婭感覺自己的腦袋裡響起了「轟」的一聲巨響。
這些膽大妄為、無法無天的罪人,簡直、簡直有悖人倫!
她的眼睛亮起些許,隨後又快速黯淡下去。
她感到憤怒,但僅僅只是憤怒是不夠的。
金蛇似乎能聽見她的心聲,又發出聲音刷存在感:「過度的謹慎就是膽小——我們怎麼不知道原來你有這麼膽小?」
「班長」注意到那點亮光,狐疑地盯著路西婭又看了好一會兒,才在大概是主導儀式的人的催促下小跑到自己應該站的位置上。
「按照約定,」一名少年從一側小門處走出,他的目光落在路西婭的身上,「在你們的儀式開始之前,她歸我。」
主導儀式的人語氣從容:「當然,你也是,記得約定,不要把她弄壞了。」
這可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讓他們的「神」憑依的「活容器」,她的靈魂自然也是歸屬於「神」的。
金蛇語氣涼涼:「他們把你當待宰的牲畜呢。」
「我知道。」
路西婭突然出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她看向陌生的少年:「你是流光憶庭的?」
憶者的氣味。
但少年的身上還散發著一股臭味,周圍的音符奏響的樂曲的聲音又和路西婭接觸過的大部分「流光憶庭」的憶者身上的曲聲截然不同。
沒有拉踩,只是環繞在少年周圍的曲調真的很像在鋸木頭,聽得路西婭腦袋疼。
少年冷哼一聲,嗤笑:「那些愚蠢的……」
「我看得出來,你對自己的過去很困擾。」他下巴一揚,「不過別擔心,我會為你清理掉那些垃圾——當然,我看你的記憶也並非全為糟粕,所以我會記得幫你保存好你的記憶中的珍寶的,不用謝。」
路西婭的唇線拉平,一字一頓:「不勞煩您費心。」
她腦內的記憶在翻湧,體內一股又一股的熱氣在翻騰,纏繞著她的無形的咒文在尖嘯,但的確松動了些許。
「哦,總算是想起來自己的大號密碼了?」
金蛇冷嘲熱諷,欠揍的語氣讓路西婭恍惚想起來自家那個一日不揍就能上房揭瓦的大哥,活潑的語調卻又讓她記起自己曾經認識的異父異母的妹妹。
「我還以為你要等快死的時候才能想起來自己可以反抗,然後用你貧瘠的語言抒發一頓自己的後悔之情呢。」
路西婭下意識吐出一句:「可閉嘴吧,你想被打嗎?」
她一怔,還想繼續陰陽怪氣的金蛇也陷入了沉默,而其他人則不明所以,以為她是被眼前的場景嚇瘋,開始出現幻聽幻視了。
一個接一個的音節從干澀的嗓子中被擠出,像是慢慢疏通滯塞的河道,音節逐漸連接成串,交織成磕磕絆絆的歌聲,潺潺水流順流而下,憤怒的濃艷色彩蓋過了記憶中灰黑色的色塊,歌聲漸漸變得流暢且優美。
金蛇聽著歌聲,搖頭晃腦,很滿意地碎碎念:「沒錯,就是應該這樣,這些人並不強大,而你,明明是個可以在別人削弱你和危險威脅到你的生命前輕松控住他們的強大輔助,干嘛非要拘著自己?你以前上頭的時候哪次瞻前顧後過,現在反而想起來『謹慎』是個好品質,腦子真燒壞了?」
儀式還未開始,所有來不及堵住耳朵的黑袍人的大腦都變成了一片空白,僵硬在原地,像是一具具失去了操縱線的活人偶。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路西婭的臉失去了血色,她抬起手,有些不自在地輕碰游動到自己脖頸處的金蛇的頭。
她緩了口氣,回復金蛇剛才的話語:「說不定呢,畢竟我好像確實遺失了一部分記憶。」
只是她一直將那當作是自己睡太久的後遺症。
金蛇:「呵。」
所以她果然是腦袋壞了。
「啪啪啪啪啪——」
臉上戴著古怪面具的人從一群黑袍子中間蹦了出來,他鼓著掌,嘻嘻哈哈,又唱又跳,聲音時而高昂,時而低沉,讓路西婭想起來那些瘋瘋癲癲的無狀之人。
路西婭看了一眼對方便禮貌移開了視線。
那讓她想起了霓虹燈的人,他對服裝的品味像是突然往黑暗處投入閃光彈一樣刺目。
「精彩!太精彩了!」
古怪的面具人繞著空氣蹦蹦跳跳,一會兒小跑來把這個人的兜帽掀開,一會兒又走去在那個人的臉上用油畫棒畫畫。
他嬉笑道:「雖然我失去了一個有意思的樂子,但你唱的歌可真不錯!有沒有興趣來酒館駐唱?」
「——或者,我們近期或許將會有一個偉大的合唱項目,現在誠摯邀請您的加入!」
第22章 一波已平(三合一)星核獵手的再次邀……
怪模怪樣的人的言行讓路西婭皺緊了眉頭。
她斟酌著字句,含糊道:「抱歉,這位……閣下,我對音律算不上通竅,只是因為長久練習而對頌……」
「很遺憾,我對你拒絕的理由不感興趣。」
面具人聽她張口就是敬語,便直接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挺喜歡你唱的歌的,親愛的,只是他們的儀式被打斷,可惜了我逛了好幾條街的店才買來的番茄汁和烤乳豬。」他用完全聽不出「可惜」的語氣遺憾道,「就這麼被浪費了,真可惜~」
他還挺期待這些教徒開始儀式時發現准備好的關鍵道具都被替換後會露出怎樣有意思的表情的。
不過,好吧,剛才聽見的歌勉強可以彌補他的遺憾。
路西婭一愣,不可思議地看向被眾黑袍子們包圍的橢圓形空地。
空地最旁邊擺著一張大小恰好能讓一個人躺下的桌子,桌子上還有數支毛筆和未干的顏料。
然後重點是那「血池」,「血池」裡的不是血液,是番茄汁,上面漂浮著的則是凝固的鴨血,昏迷且被繩子捆綁著的所謂的「活牲」也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香噴噴的烤乳豬。
「……」
路西婭嗅了嗅空氣,空氣中的氣味混雜,但的確有番茄汁、烤乳豬的氣味,而她先前聞見的怪味完全消失無蹤。
她無言,並且不合時宜地被勾起了饞蟲。
有點餓了。
聽說校門口新開了一家店,那裡的烤鴨味道不錯。
她放飛了一會兒思緒,聽到戴面具的人折騰出的爆炸聲後,回神。
話又說回來,這種慣於「欺詐」而且擅於幻術的作風,讓她想起了傳說中的假面愚者,而剛才對方邀請時提到的「酒館」,或許就是神秘的「世界盡頭的酒館」。
「既然這裡已經沒你的事了,該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了吧。」金蛇的聲音沉靜,提醒呆愣在原地的路西婭,「外面的人還不知道怎麼樣了。」
如果這些參與儀式的人只是嚇唬路西婭還好,但如果是真的,外面的麻煩不會比這裡少多少。
「說的沒錯。」路西婭收回盯著破開一個大洞的牆壁的視線,感覺這片空間裡的冷氣在流失,自己指尖的溫度隨著時間流逝而有所回暖,「既然這裡已經沒我的事,我便先離開了。」
不知是否還存活著的人是另一件要處理的事。
而這邊……實際上,屬於她的憤怒已經在剛才發泄了大半,即使這裡的黑袍子們都是普世意義上的「罪人」,她也沒有拿這些無法反抗的人泄憤的習慣,沒什麼意思。
所以還是去外面看看吧,希望他們一切都還好。
「再見親愛的,我很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面,如果你決定出道的話,請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會去給你捧場的~」
戴著面具的人正站在那名同樣呆滯像人偶一樣的憶者身前,興致勃勃地往對方身上增添有意思的東西,聽見路西婭告辭的話語後只是隨意擺了擺手,沒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給她太多,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敷衍。
路西婭嘴角抽了抽。
大可不必,她可以肯定自己和假面愚者的相性可算不上好。
…………
路西婭戳了戳跑到她的臉頰上的金蛇頭,用力閉了下眼,神情恍惚:「我出現幻覺了?」
「你沒看錯。」
金蛇張了張口,同樣數度無言。
路西婭揉了揉干澀的眼睛,再睜眼看去時,眼前的景像半點未變。
穿著警服的眾人被玫紅色的綢帶綁著,以各種各樣的姿勢被捆縛在天花板上、半空中或者地面上,有些人的身上還綁著蝴蝶結,還有些人被染成大紅色的麻繩綁著,那大概是能被成為繩藝的東西……
除此之外,堆滿了人的房間裡還堆放著不少顏色艷麗的花,幾乎要將剩下的大半空間也填滿。花的氣味濃郁,就是配色讓人不敢恭維——就和那位假面愚者的衣品一樣,扎眼。
路西婭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把沾上頭發
的彩帶扯下,手指捻了捻,然後順手直接往地上丟去。
或許是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她打了個噴嚏,感覺自己有些頭暈。
金蛇:「別急著暈,看那邊牆上,做出面前這『藝術品』的人還留了留言。」
路西婭在金蛇「右邊,右邊」和「哎呀哎呀,你小心點,那邊有沒干的顏料沒看見嗎」的提醒聲中,艱難穿過擠擠挨挨的房間,在同樣相當花裡胡哨的一面牆前站定。
她微微仰頭,最先注意到的是顏色鮮紅到刺眼的面具圖案。
是假面愚者啊……
如果她不久前遇見過的那個人沒有同伙,那折騰出這房間的場景的多半就是他。
隨後她開始看面具旁的留言。
這仔細一看,她不由得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呢……」
金蛇打哈欠打到一半,有些莫名。它順著路西婭的視線看去:「這個瘋瘋癲癲的家伙的文學水平不錯啊,比你好多了。」
用語有些古舊,但大意就是對方高興,所以留了一首詩在這面牆上——還不是打油詩——給後來人欣賞。
「禁止拉踩。」路西婭撇嘴,「我也不差的吧。」
至少寫作毫無問題。
「但你做不了詩,哪個類型的都不行。」金蛇譏笑,此時占了主導的它說話的聲音讓路西婭下意識感覺到不高興,「也就是現在那些紙張都不見了,要不然我們多少要給你念一念你寫的那些東西——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但你從小到大寫了幾十首就沒一首能看的,還是隱去姓名想請人點評時,被人當面吐槽後才終於消停點。」
它停頓了兩三秒,又慢悠悠開口,補充道:「當然,文章也是,不過你不用氣餒,能把作文、信件和有固定格式的文書都寫通順已經很了不起了。」
總比寫幾段話都寫不明白的人好多了。
路西婭順著金蛇的話進行了回憶,金發略有些炸開:「……」
她以前肯定認識這條討人厭的金蛇,而且大概率是從小就關系不錯——要不然它怎麼會知道自己後來應該已經掩蓋得嚴嚴實實的中二期黑歷史!
「所以你到底是誰?」她低頭,看向腦袋跑到她的手背的金蛇,困惑發問,「我們以前很熟悉嗎?但我卻對你毫無印像。」
甚至沒有分毫要記起來的跡像。
金蛇懶洋洋卷著尾巴:「記不起來就記不起來,沒什麼可在意的。」
對它而言,路西婭才是最重要的。
它趁著剛才的空隙往她的腦袋裡轉了一圈。和以前相比,她的警覺性明顯降低了不少,不過現在倒是方便了它——她完全沒發現它偷偷查看她的記憶的小動作。
反正就算記起來也無法回到過去改變既定的事實,現在將那些回憶想起來反而會讓她平添郁氣,不如干脆就記不起來得了——當然,要能有誰突然把她那部分暫時想不起來的記憶徹底啃個干淨就最好不過了。
是嗎?
路西婭不置可否。
如果是之前,她說不准就會「算了不管了」,該有的麻煩就算想躲也躲不了,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真有麻煩找上門那就等遇上麻煩的時候再說。
但現在身上多了個來路不明、會動會說話的「紋身」,她一想到自己的「失憶」問題就心裡發癢,乃至渾身不舒服,說不准哪天大晚上睡著後夢見想起來都要驚坐起,出一身冷汗,然後一宿難受得睡不著覺。
金蛇像是不知道路西婭在想什麼,催促道:「快去把這些人都喊起來,讓他們去處理那破地方的麻煩去。」
路西婭敷衍應聲,先把離她最近的人身上的綢帶和麻繩解開,將人喊醒。
她簡單和對方解釋過情況後,二人分工,分別從房間兩頭開始解繩子和叫醒其他人。
「抱歉,路西婭小姐,這次實在是麻煩你了。」
被推出來和路西婭交談的警員尷尬地撓了撓臉頰,因不好意思講他們具體遇上了什麼「意外情況」而顯得有些局促,干巴巴地繼續說道:「我先送你回警局做筆錄吧,筆錄結束之後為了以防萬一,會有同事送你回家。也許過段時間還需要你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請記得保持通訊暢通。」
「好的。」
路西婭唇角翹起:「這沒什麼,配合警方工作本就是我的義務。」
做筆錄花費的時間比較長,路西婭從警局回到租房後時間就已經不早了。
「之後你要去做什麼?」路西婭進門後,金蛇安靜觀察了她幾分鐘,狀似無意地開口詢問道,「想好下一個目的地,或者,想好接下去要到哪個地方生活了嗎?」
路西婭正收拾著行李的手一頓。
她把手上剛拿起的書重新放回到書架上,走到落地窗邊,低頭看向下方的車水馬龍。
「這個世界很熱鬧。」她說,「宇宙比我想的要熱鬧得多,總是人擠著人,就像是我躺在草坪上看到的天空上的星星一樣。」
金蛇:「的確,天上的星星有很多,而且擠在一起,但它們總是有秩序的,沒有意外情況出現,一直都只會待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秩序……」路西婭恍惚片刻,「就像是被判了黥罪的罪人身上的印記一樣,它也像是我身上的墨字,我在想辦法遠離了過去之後才發現那是我的一部分,是無法被輕易掩蓋的烙印,如果要將它從我的身上徹底清除掉,那必然會痛徹心扉。」
所以,即使她後來對教會宣傳的信仰嗤之以鼻,卻依舊習慣性保持著對「神」的「虔誠」。
「還是這麼擰巴。」
金蛇移動到路西婭的臉上,細長的軀干繞了她的脖頸兩三圈,尾巴則微微卷曲著落在她的後背上。
「不過你說的沒錯,路西,那是你成長過程中的一部分,你無法完全將其否認。」
金蛇吐了吐信子,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長大了不少啊,都能有這麼深刻的感悟了,我們很欣慰哦。」
「但是話又說回來,」它的尾巴翹起,語氣陡然一轉,帶上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認真想做什麼的話總是可以做得很好,就是總想盡了辦法省力然後偷懶,沒工作休息的時候就沒見過跟你一樣的懶骨頭!」
路西婭一改低落的語氣,不高興地反駁:「你好啰嗦,我那明明叫合理安排工作時間。」
在教會裡工作,最多輪流值班沒輪到自己的時候可以休息,就算是節假日也得照常待命。
他們經常因為人手不夠在休息中途被叫回去幫忙,有時候半夜被敲門喊醒也不是沒有可能,要是她不抓緊時間休息,那真是約等於全年無休了——但仔細想想,平均下來一兩個月才休息一次那就是等於沒休息!
這麼一想,說不准她後來對教會升起厭煩的情緒,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假期太少,她被壓榨太過分了?
和教會相比,她醒來後工作過的幾個地方可真的算是良心了,工資和獎金正常發放,休息時間也就是休息時間,不像教會一樣,雖然包吃包住,但偶爾還是會以「財政緊張」為理由拿其他東西抵工資。
按規定來說是合法的,但就是會讓她心裡覺得不爽。
不過其他地方也會這麼做,大部分工作還不包吃包住——能包其中一個都算得上是不錯的工作了——也難怪當初的大多數人會將能進入教會工作視作抱住「鐵飯碗」,還會在路西婭最開始工作時抱怨累的時候說她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了。
金蛇高高揚起腦袋,哼笑:「你可不就是大小姐嗎?要不是把你當大小姐養,能讓你從小到進入教會屬下的福利院前就沒干過多少活?」
教會庇護的地區確實相對和平,但大環境可不安穩,再加上工作是按照規定進行分配,父母工作忙碌沒人有太多空閑在家看孩子,教會統一在每個地區設置的輪崗人員人手又不夠,因此基本上所有家庭的孩子都是稍微長大點就要開始幫忙干活的。
「您可真清楚我以前的事情啊。」路西婭微眯著眼,幽幽道,「真是奇了怪了,好像比我都清楚我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
沒人特意提醒的話,她實際上也想不起來自己
曾經是有「被優待」過的——畢竟她的爸爸媽媽和兄弟姐妹們從小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家裡也沒人覺得不讓小孩子幫忙工作或干活有什麼問題。
直到意外發生之前……
路西婭晃神。
「話說……我們以前真的認識?還是您把我腦袋裡的記憶全都翻了個遍?」
金蛇頓時啞聲,默默游動回了路西婭的後背。
「您的表現簡直像是在大喊我們以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一樣。」
路西婭又叨叨了兩句,但金蛇鐵了心不接茬,跟冬眠時睡死了似的一動不動,所以她很快就感覺到沒意思,轉身回去繼續收拾東西。
沒有固定的居住地點,在決定下一個長住的地點前她能帶的東西並不多。
「書應該可以不帶?直接和其他東西一起丟掉就好了吧。」路西婭盯著地面上堆著的她收拾出來的書本,叉腰,蹙眉,有些煩惱,「還有不少在公司工作時就買來的收藏品和擺件……」
「你的書很多都是全新的,丟掉也怪可惜,捐給偏遠地區的孩子們如何?」金蛇的聲音變得慵懶,話尾音微微上揚,略有些曖昧,「你買回來的收藏品和擺件……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麼總是喜歡買這些沒什麼用的東西,但你的眼光一直不錯,有些值不少錢呢,捐出去也有被人眛下的概率,不如趁著空閑的時候把它們全都分類收拾一下,只留下你實在舍不得而且能帶走的,剩下的就該丟去拍賣行的丟去拍賣行,有些直接在線上二手市場上大盤出出去。」
「醒了?」路西婭拿起手邊的毛巾擦去脖頸上的汗水,有氣無力地說,「光是想想就很累人……我說,你能不能變出實體,從我的身上下來幫我一起收拾?」
「懶死你算了。」金蛇翻了個白眼,「你現在倒頭就睡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忙。」
路西婭:「嘖。」
她蹲在地上歇了一會兒,盯著地上堆得亂七八糟但亂中有序的東西安靜思考了好一段時間的人生。
「今天就這樣吧,我要休息去了。」
她愉快地按下關閉自己認真狀態的按鈕,下一秒就開始打哈欠。她戳了戳跑到自己肩胛骨處的金蛇的尾巴:「我要洗澡去了,你不會偷看吧?」
金蛇:「……」
它無語道:「誰要看你……你可放心好了,我切斷對外界的感官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但就算拖延,屋子裡的東西也得在離開之前全部收拾完,尤其是路西婭根本還沒想好自己接下去要去哪裡。
路西婭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本想直接倒在床上玩手機,然後在困的時候自然睡過去,但最後還是經不住金蛇的嘮叨,艱難爬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臥室裡的東西。
金蛇感覺不可思議:「你的衣服收拾出來怎麼只有這麼點?」
四季的衣服加起來也才二十幾件,堪堪夠每天的換洗。
「不少了啊。」路西婭從衣櫃深處拖出來一大包衣服,「我感覺很多了。」
金蛇正想說「這才對嘛」,就看見她從大袋子裡拿起一件款式眼熟的衣服。
「……這件衣服的樣式,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
「我買了幾件一樣的換著穿。」路西婭又拿出一件款式一樣但顏色不同的上衣,「如果不是怕連著幾天穿一樣的衣服時被人誤以為我沒洗澡,我更想連顏色都買一樣的。」
金蛇眉心狂跳:「我怎麼感覺你好像還有些遺憾?」
路西婭:「我是挺遺憾的。」
——你錢都花哪裡去了?
金蛇想這麼問,但最終還是沒問出口,因為它知道路西婭只會有一個答案。
「反正衣服夠穿就好了,錢可以花在其他地方。」路西婭似乎是察覺到金蛇的無語,態度相當理所當然地說出了自己說過許多遍的理由。
「無法理解。」金蛇人性化地嘆了口氣,「你這樣子有什麼資格吐槽先前遇見的那個怪人的衣品不好?」
她明明也偷懶,買回的上衣、下裝、鞋子和各種飾品都是比較百搭的,出門前隨便拿都能穿出門去見人。
「情況不一樣。」路西婭撇嘴,「至少我的搭配不會讓人眼前一黑。」
金蛇吞下了要對她所說的話語的吐槽,警示:「有人。」
「誰在那裡?!」
路西婭一驚,抓住就放在手邊的匕首,視線直直落向發出聲音的方向,同時在內心小小譴責了一下自己的松懈。
「看樣子我來的不是時候,很抱歉,路西婭小姐,打擾到你休息了。」
臥室門外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
路西婭感覺對方的聲音很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她打開臥室的門,看見了一名眼熟的紫發女人——卡芙卡。
她們只有一面之緣。
「星核獵手?」她一只手緊握著門把手,另一只手持著匕首,匕首反射著凌厲的光,冷笑道,「雖然我並沒有在休息,但……公司的通緝犯倒是膽大包天,光明正大地私闖民宅?」
「畢竟我們是通緝犯。」卡芙卡微微一笑,絲毫不在意路西婭的指控,「實際上,我路過這顆星球時找到這裡,是為邀請你而來。」
路西婭神情古怪:「……您完全可以挑選一個更合適的時機。」
比如說咖啡店或者書店——至少這兩個地點比她的臥室門口要更符合她面前這位時裝麗人的氣質。
卡芙卡:「不,這是第二次邀請時的最好時機,因為今天之後,除了休息時間以外,你就沒有再落單的時候了。」
路西婭小聲嘟噥:「我討厭謎語人。」
「那之前呢?」她問,「那個時候我跟落單也沒什麼區別吧。」
「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沒趕到。」卡芙卡給出了讓路西婭有些驚訝的答案,「那一個時間出現的確不錯,但我才結束一個任務。」
「你們的劇本上連任務時間都有規定?」路西婭有些好奇。
她見卡芙卡沒有惡意,悄悄松了口氣,松開門把手:「到客廳去吧,這裡不是適合聊天的地方。不過我這裡待客的只有茶,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就自己倒白開水。」
「謝謝。」
卡芙卡在沙發上坐下,接過路西婭遞來的茶杯,保持著微笑:「當然,不過這一次劇本給出的時間想對更具體一些——畢竟未來就是這樣,一個前提改變,未來就可能通向截然不同的結局。」
「一步、兩步……邁向未來的路,就在腳下。」[1]
路西婭沉默半晌,在卡芙卡的注視下,轉身從客廳小冰櫃裡拿出一罐冰可樂,然後「啪嗒啪嗒」走到離卡芙卡不遠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我還有個問題。」她拉開易拉罐的拉環,「您……或者說星核獵手,為什麼要邀請我加入?」
「很在意?」
「很在意。」
「因為艾利歐給我的劇本上是這麼寫的。」
卡芙卡說完,注意到路西婭一瞬間變化很明顯的表情,不由得失笑:「你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嗎?」
果然,只不過是個二十多的孩子呢。
「當然——」路西婭感覺自己被敷衍了,鼓著臉頰,「不滿意。您的劇本上難道沒有寫原因?」
卡芙卡:「嗯哼。」
她玩了個小小的文字游戲。
艾利歐給她的劇本上的確沒寫邀請路西婭加入的原因,但艾利歐告訴她了——因為艾利歐看見的未來就是如此,也因為故人的委托。
還剩一半的可樂罐被路西婭放到了茶幾上,冷凝水順著易拉罐壁流下,在玻璃面上聚成一灘。
她問:「那麼,能看見未來的『命運的奴隸』,是否看見了我拒絕你們的邀請的未來?」
「當然。」卡芙卡肯定道,「一共三次,而現在是我們第一次被膩拒絕後的第二次邀請。」
「三次?事不過三?」
「不,是因為在艾利歐看見的那個未來中,你只能聽見三次來自星核獵手的邀
請。」
可樂罐從路西婭的手中落下,砸在地上發出「砰」的沉重聲響。
金蛇在此時意外的安靜,完全不見它前不久對路西婭關心時的多話。
「小心。」卡芙卡將滾到她腳邊的可樂罐撿起,輕輕放在茶幾上,「需要去整理一下嗎?今晚時間很長,我們可以一會兒再聊。」
可樂液濺了一地,路西婭的睡裙上和小腿處也沾上了黏膩的可樂液體。
「……好的,抱歉,請稍等我一段時間。」
路西婭恍恍惚惚地起身,還差點被沙發絆了一跤。
她把自己收拾好、換了一身能外出的衣服後,看見客廳的可樂液已經被卡芙卡清理了。
「多謝您的幫忙。」
她從小冰櫃裡拿出兩罐咖啡。
「讓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卡芙卡小姐。」
「在那個未來中,我無法聽見第四次邀請,是什麼意思?」
「明面上的意思。」卡芙卡臉上的笑容沒變化分毫,「讓我想想……艾利歐告訴我,當時針走到第二天零點時,你的壽命就只剩下九個月十七天三時二十三分五十一秒了。」
路西婭的臉色難看,拿起手機查看日歷。
在她的記憶裡,卡芙卡報出的那天並不是個特殊的日期。
卡芙卡看出她的動作是什麼意思:「當然,那並不是個特殊的日期,只是恰好那時你的身體已經虛弱到無法再支撐你活下去了。」
「是因為……我身上存在的詛咒?」路西婭聽見「身體虛弱」,只能想起金蛇提起的在她身上存在了很久的詛咒。
「那是其一。」卡芙卡的說話語調略略低沉下去,「另一件事情是催化劑。」
路西婭垂目:「星核獵手應該不拒絕委托?我可以出錢委托你們,只要你們告訴我『催化劑』是什麼,我只要避開就行了。」
也不一定要加入星核獵手。
「在那之後,你多活了約一年的時間。」
路西婭猛地抬頭:「!」
約一年……那就是一年不到。
「答應她吧。」金蛇出聲。
路西婭眼底滿是茫然:「為什麼?」
但不管是金蛇還是卡芙卡都沒有回答她。
過了一會兒,見路西婭已經整理好思緒,勉強能控制住面部表情,卡芙卡伸手將面前的罐裝咖啡轉了個面,繼續道:「在艾利歐看見的所有未來中,你在這個『未來世界』,最長的存活時間是約八年之後的某一天下午。」
「星核獵手可以解決?」路西婭的心底生出些許不甘心。
命運如此,那未來一定就會如此嗎?
但「命運的奴隸」的盛名她也聽說過——相比其他四名星核獵手成員的「死活不論」,公司在發布通緝令時特意說明了「不得傷害」和「使其失去思考能力」,這說明TA所看見的未來是有相當的可信度的。
「當然。」卡芙卡優雅頷首。
她將一張精致的卡片遞給路西婭。
路西婭接過還帶著淡淡香氣的卡片,低頭一看,上面的語句像是某人從報刊上一個字一個字剪下然後拼貼而成。
——向您致意,路西婭小姐。
——讓我們一起走向我們所期望的未來吧。
而後,卡芙卡將一只通話中的手機遞給路西婭:「接下去的事情,就讓艾利歐和你聊吧。」
雖然現身邀請路西婭的人是她,但具體的內容還是得「老大」出面說明。
…………
「我接受你們的邀請。」
路西婭從房間裡出來時眼角微紅,還帶著點鼻音,像是才哭泣過一般。
卡芙卡沒說房間的隔音其實並不是很好,只是接過路西婭遞回來的已經關閉通話的手機,然後遞了一張手帕給她,語氣溫和:「擦擦眼淚吧。」
「謝謝,我將手帕洗干淨後還給您,卡芙卡、小姐。」
路西婭深吸一口氣,接過卡芙卡的手帕,然後撇嘴抱怨道:「下次這種事能不能不要晚上來說,我感覺我今晚要睡不著了。」
「雖然艾利歐在電話中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訴我具體解決方法是什麼,但它——我是說另一個家伙——也一直在我耳邊勸我接受你們的邀請,那就這樣吧。」
她並不會明說,其實她在決定接受星核獵手的邀請後,內心相較於之前安定了不少。
星核獵手的風評並不好,但她又不在意。
再說,她以前被警惕歸被警惕,教會能用的人手實在不夠的時候,也不是沒被拉過去幫忙干過一些比較麻煩的、不能讓不相干的人知道的……「髒活」——畢竟在大多數人眼中,教會所有人都是「利益共同體」,她把事情暴露出去的話,對她也沒好處。
對她而言,公司職員、店鋪員工,亦或是臭名彰著的星核獵手,都沒有任何區別。
況且艾利歐組建「星核獵手」的最終目的,又怎麼不算是要維護「宇宙的秩序」呢?
「不過我還有問題,卡芙卡小姐,艾利歐說讓我問您。」
「手帕不必還我。」卡芙卡說,「既然艾利歐這麼說了,你問吧。」
「為什麼你們要邀請我——我的意思是,我並沒有特殊的能力,類似『言靈』的能力也和您撞了吧,卡芙卡小姐。」路西婭雙手背在身後,擰了下左手腕內側的皮膚——金蛇的尾巴現在跑到了那個地方——緊接著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如果我加入星穹列車,我未來的結局是什麼?」
其實本來還有第三個問題——她應該稱呼艾利歐為「先生」還是「女士」?
但她覺得這樣問似乎不太禮貌——而且只要一個人願意,覺得自己的性別是購物袋也不是不可以,法律不禁止——又沒能在通話結束後的幾分鐘裡想好更合適到提出這一問題到方式,就干脆取消了這個問題,學著卡芙卡直接稱呼為「艾利歐」。
卡芙卡先簡要回答了第二個問題:「死於一次模因病毒的感染。那時暫時原因不明的感染牽動了你體內殘余詛咒的爆發,而星穹列車和他們的新朋友們都被敵人纏住,來不及趕到幫你。」
「至於第一個問題……」她笑道,「因為艾利歐看見的未來如此,而你也沒有你自己想像中那麼『平凡』。」
她附贈了一個消息:「而你的記憶問題,艾利歐告訴我,會在合適的時機被解決。」
「我知道了。」路西婭冷靜道。
她身上來路不明的金蛇肯定知道點什麼,好像和她關系很好的樣子,還很熟悉她,但告訴她的東西還沒星核獵手告訴她的多。
金蛇不吭聲。
卡芙卡:「來交換個聯系方式吧,等你收拾好,會有人來接你。」
*
一如卡芙卡所說,路西婭忙碌了數日,恨不得除非必要一天到晚都待在圖書館裡。
拉帝奧教授詢問正在幫他整理東西的路西婭:「這學期快結束了,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路西婭把整理好的紙質文件整齊放好:「我暫且准備去各個星球旅行,教授,我一直很想去四處看看。」
拉帝奧沒對她的選擇做出評判,只是簡單說了一句「祝你一路順風」就平靜轉到了下一個話題,同時將一封未開封過的信件遞給他:「我聽說你前幾天遇上了麻煩?校長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順便告訴你,事情已經被解決了。」
「那就好。」
路西婭接過信件,隨手將其往口袋裡一塞。她猶豫了兩秒:「那個地方……班長和其他人怎麼樣了?」
「他們沒出事,只是需要心理醫生的干預,等下學期就可以正常回校上課了。」
路西婭松了口氣:「太好了。」
她還以為真如那頂著「班長」的外貌的家伙所說,班長,以及可能也被綁架了的其他人都已經失去性命了。
還好那些家伙還沒來得及下手。
拉帝奧:「除了那些邪教徒以外,沒有人傷亡——精神傷害除外。」
「什……?!」路西婭卡了一下。
難道當時那個人不是單純將血液替換成番茄汁、將「活牲」替換成烤
乳豬嗎?
「一個假面愚者策劃了一場惡作劇,讓被綁架的人在警察到達時都還有生命體征。」拉帝奧合上手中的書本,「雖然我未曾親眼看見,但單就最後的結果而言,那是一場不錯的表演。」
路西婭點點頭:「您說的沒錯。」
所以還真是假面愚者啊……
雖然不清楚對方的動機是什麼,但從最後的結果來說,他做了件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好事的事情——路西婭察覺到的時間太晚,如果不是對方混入到了那群人當中,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因為那場無聊的儀式失去性命。
「這是我近日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她補充道。
她能感覺到自己心中因那場被打斷的儀式而起的憤怒的火焰已經熄滅,只剩下了隨時可以再次被點燃的易燃物。
拉帝奧唇角勾起:「既然如此,那就打起精神,下節課還有隨堂測試。」
「……啊?」
第23章 一段時間之後路西依舊沒被「治好」的……
「(音樂)」
「……歡迎收聽今天的星際和平播報……」
「……近日,有目擊者聲稱星核獵手在……」
窩在廣播旁椅子上打游戲的星和三月七齊齊停下了手中動作,對視一眼,發現對方想和自己想的大概是同一回事。
三月七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我剛剛好像聽見了一個很耳熟的名字……我應該沒聽錯,但應該只是同名吧?」
全宇宙這麼大,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人都會存在,名字重復就更不用說了。
——說不准,只是恰好和她們認識的「路西婭」撞名字了?
星把手機埋頭搗鼓了一會兒手機,重新抬起頭時,面色略有些古怪,眼中情緒形成了標准的扇形圖:「好像不是。」
她將手機屏幕轉了個面,將她剛才找到的照片展示給三月七。
三月七:「……」
星:「……」
丹恆端著杯帕姆剛榨的果汁路過,恰好看見兩人面面相覷的模樣:「怎麼了?」
「丹恆,你來的正好!」三月七眼睛一亮,「快來看看這個!」
星默默將手機屏幕又轉了個面,讓丹恆能看清上面的圖案。
手機屏幕上赫然著一份發布時間為不久之前的通緝令,通緝令上的照片明顯是偷拍的角度——夜色下,一位扎著高馬尾、穿著亮色禮服的金發女性正在向前奔跑,她身旁同樣在奔跑的人的身影略有些模糊,但明顯是刃。金發的女性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在拍攝,轉頭望向了鏡頭所在的方向,她眉頭微揚,因為正在奔跑,她的面容略有些扭曲,而她下意識露出的笑容有些許拘謹,但,配合起照片背景來就顯得格外的……具有一種明顯的挑釁意味。
相較於一眼就能認出是刃的漆黑人影,丹恆和占據照片畫面主體的女性不太熟悉,稍微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她是誰:「是在匹諾康尼遇見過的公司職員?」
「丹恆也這麼說了……所以我們沒認錯,通緝令上的人果然是路西婭?」三月七喝了口奶茶,嚼著Q彈軟糯的珍珠,有些納悶,「她怎麼加入星核獵手去了?」
是公司的工資不夠高,還是公司的工作已經忙到能把人逼到直接「跳反」的地步了?
在公司工作過一段時間的丹恆:「不至於。」
而且,相較於和路西婭有比較頻繁的線上交流的星和三月七,雖然丹恆只見過路西婭短短幾面,但他直覺對方並不是會因為工作太繁重就讓自己成為通緝犯的人。
如果有特殊原因加成另算。
但……也或許對方本身就不太在意自己是否會成為寰宇有名的「通緝犯」,
嗯,畢竟眾所周知,星際和平公司的通緝令最主要的目的不是「通緝」,而是提醒普通人看到上了通緝令的人就快跑——簡稱「賽博危險告示牌」。
丹恆:「如果實在好奇,你可以直接問問她。」
星剛才嘗試了一下,結果發現:「她原先用的賬號注銷了。」
「算了,等下回見到人的時候再問問情況好了。」
星核獵手和星穹列車的「緣」肉眼可見在「命運的奴隸」的劇本走到大結局前是結束不了了,因此雖然丹恆和三月七都不是很想再見到任何一個星核獵手出現在自己面前,也沒有直接出言反駁星的話。
星:「有一種以為只是前期出場的提供線索的不重要的友方NPC,結果打到後期發現對方是隱藏大boss的驚奇感。」
「……那這可真是太驚奇了。」
三月七簡單吐槽了兩句,隨後就扯開了話題。
而同一時間,正在智庫查找資料的星期日也注意到了通緝令,他的耳羽動了動,雙目中透露出清澈的迷茫。
……
博識學會。
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手上的工作剛剛告一段落,他聽見正在休息的其他人的聊天內容,拿出手機精准搜索到相關內容,腳步一頓,眉心跳了跳。
……
星際和平公司總部和路西婭工作過的分部。
看到上頭轉發的新通緝令,和路西婭認識的人紛紛咳嗽了幾聲。
「……我終於工作太久,出現幻覺了?公司的體檢費用報銷流程是什麼來著?」
……
耶佩拉。
正在酒館內興致勃勃自己調酒喝的老板眉頭高高揚起。
「哎呀,早知如此,就該想想辦法用福利把她留下來了。」
她抿了口酒,隨口感慨了一句,但話語中卻聽不出多少遺憾。
……
匹諾康尼。
看到公司前不久發布的通緝令的知更鳥迷茫眨了眨眼。
只是她已經聯系不上路西婭,而且很快就重新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當中,暫時沒心思探究通緝令是怎麼一回事。
*
姑且不論其他人對大多數時候看起來都比較「乖」,而且除了「偶爾會循規蹈矩到有些死板的地步」以外沒什麼能挑剔的缺點的路西婭加入了星核獵手是怎樣的看法……
將時間撥回到一段時間之前。
學校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好,路西婭終於可以暫且結束和他人的社交,也終於在金蛇從早到晚的嘮叨中,慢悠悠把租房裡自己的東西都尋找並且收拾出來了。
好在卡芙卡說星核獵手有常駐的基地,路西婭可以過去時把自己的行李也一起帶過去,但考慮到基地的隱蔽性,以及基地暴露後可能引發的後果(雖然有艾利歐在基本上不可能暴露,但也得小心些),路西婭能帶的物品依舊很有限,只能不舍地「斷舍離」。
金蛇張嘴打了個哈欠:「這是玩偶?這個很占位置吧,你也要帶走?」
路西婭挼了挼手中體積不小但填充飽滿、極為柔軟的金黃色小人玩偶,嘟噥道:「但是這花了我不少錢誒……」
她快速心算後報出一串讓金蛇目瞪口呆的數字。
「多少?!」
金蛇簡單翻了下路西婭主動找出來給它看的這部分記憶:「……敗家,你去拿個壓縮袋給它裝一下。」
這麼多信用點就為了定制個還原度一樣的玩偶,賣又不好賣,白送又有點像把錢直接扔水裡,還是讓她想辦法帶走得了。
「其實還有其他的。」路西婭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找出來兩個正比小手辦、幾個鑰匙扣、一個包包和一堆金屬徽章和紙片——全都是幾乎一模一樣的金黃色小人。
金蛇:「……」
「要不,你要是舍不得扔掉,就給那只長著翅膀的小鳥寄過去吧。」金蛇吐了吐信子,「太多了,你的行李箱要把它們全塞進去的話得扔掉不少東西才能空出空間。」
而且這麼多「脆弱」的小東西,要打包好的話重量也不輕吧。
「放心,可以塞得下。」路西婭肯定點了點頭。
有些日用品到地方再添置也來得及。
金蛇掃了眼地面上堆放著的東西,指出:「如果你還是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你干脆別搬家了,直接在這顆星球上住著就行了。」
雖然卡芙卡說如果東西太多,自己搬不完,晚點會有人來幫她……但也不
能把什麼東西都要帶走吧。
「說的也是呢……」路西婭順勢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滾了半圈,趴在地面上劃動著四肢,「但是收拾東西真的好累哦……」
還是金蛇堅持不懈的用言語當小皮鞭在她腦內鞭打著她,她才拖拖拉拉勉強將自己的東西全都收拾出來並分類好的。
她手支撐在地上,把自己的上半身撐了起來,自暴自棄地說:「干脆都丟掉好了。」
一部分好賣的東西已經收拾出來賣掉了,剩下的東西要賣的話也得花精力,要捐贈的話也得等待走流程,而且人家還不一定收。
金蛇翻了個白眼,換了個語調:「你當然可以,親愛的路西,畢竟這麼多東西呢……我們看你收拾也很累的。」
雖然拖拖拉拉,但路西婭總算是在來接她的人到來之前將要帶走的東西收拾好了——不帶走的東西也被她想盡辦法快速處理掉了。
「所以人的潛力果然是無限的,尤其是你。」金蛇感慨,「只要逼一下,你總能讓人感到萬分驚訝。」
尤其是路西婭打開那個她專門給自己設定的「工作開關」的時候。
換做平常,剩下的東西要處理好,花費的時間起碼得是她實際所用的時間的兩倍不止。
「你好煩。」路西婭用力把行李箱往下壓,「你要是閑不住實在想說話,就給我講故事吧。」
金蛇立刻閉上了嘴。
又來了。
路西婭「哼」了一聲,相當不高興地踢了踢地面。
每次她想讓這條蛇講講她忘記的事情,蛇就會立刻閉嘴,任憑她千方百計也撬不開它的嘴。
於是路西婭單方面決定和回到她後背上的金蛇冷戰一段時間。
實際上冷戰並不是個很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溝通才是。
但只要路西婭試圖探究她想知道的那些事情,金蛇就會立刻閉嘴,動也不動一下,安靜假裝自己就是個紋身。
路西婭會的那些連閉死了的嘴巴都能撬開的刑訊手段又沒辦法放在金蛇的身上用——真用了疼的也多半是她自己——她拿金蛇沒辦法,金蛇打定主意不開口時也絕對不會說話,因此,她也只能通過「冷戰」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抗議。
「大概是因為他們還需要一些做心理准備的時間吧。」卡芙卡勾唇微笑。
路西婭郁悶:「總覺得它在把我當作小孩子看。」
她的心靈不至於脆弱到在知道自己究竟遺忘了什麼後就會立刻破碎吧?
第24章 再會充滿疑點的「失物」
卡芙卡看出來路西婭的心裡大概在想什麼,卻說:「說不定哦。」
路西婭:「哈啊……」
這樣反而讓她更好奇了。
她以前究竟做過什麼,才會讓可能知道內情的人都判斷出她有概率會在自己空白的記憶缺口重新填滿的時候被逼瘋啊?
所以說謎語人真討厭。
但卡芙卡沒有為她解惑的意思,而是扯開話題介紹起了星核獵手的其他人。
「去接你的是阿刃,我想,你們應該已經認識了,對嗎?」
卡芙卡看了眼靠牆閉目養神的黑發男人。
「銀狼和薩姆現在不在,等她們回來後再給你介紹。」
「好好休息一下吧,艾利歐說他晚點會聯系你。」
艾利歐給路西婭的第一個任務是不需要鬧出太大動靜、類似於潛入的任務,對於一個新人來說難度也不算太高,再加上會有人帶她,除了最後鬧出動靜來的時候讓公司的人拍到了照片並迅速上了公司的通緝令,一切都很順利。
「不過,我是真沒想到,原來『命運的奴隸』艾利歐是一只黑貓嗎?」
路西婭最初聽到電話裡的聲音時,還以為對方是位年輕的男性——最多是年齡不一樣,或者是位因不想暴露身份而使用了變聲器的女性——沒想到連物種都和她的猜測截然不同。
在返程的路上,路西婭收回落在沿途風景上的視線,微微側頭,用眼角余光去看前方正在開車的沉默的黑發男人。
不過這只是她說話時下意識的動作,她並沒有期望能從男人口中得到回應。
雖然才認識了一小段時間,但路西婭算是知道了,她完全可以把名叫「刃」的黑發男人當做半個「啞巴」看。
他大部分時候其實並不像他表現出來那樣又凶又冰冷,但大部分時候都不會開口說話——路西婭親眼見證銀狼連著說了好幾分鐘的話也沒得到刃的半句回復,當然,如果算上期間他發出的所有語氣詞的話,倒是可以當做有半句回復。
…………
路西婭完全沒有自己身份突然轉換成「通緝犯」的不自然,適應新工作的速度很快。
或者說,有些過於如魚得水了,完全看不出來她在答應星核獵手的邀請前還是個滿腦子想著盡量找個不那麼刺激的工作的人。
在喧鬧的背景音中,銀狼吹著泡泡糖,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你對『新工作』的適應性還挺不錯的嘛。」
聽艾利歐說新成員是個前「秩序」的信徒的時候,她還以為會是個很死板且注重規矩的人。
「您這是刻板印像,銀狼小姐,雖然也確實有人性格很固執,讓人頭疼,不過那些口頭上離不開『神』的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們就一直很靈活。」路西婭扭身,回頭去看被她們甩在身後的追擊者,順便再折騰出一點動靜以拖延他們的腳步,「對我而言,在教會的時候,『信仰』也算是一份工作嘛。」
信仰也好、不信也罷,不就是那麼唯心主義的東西嗎?而恰巧,她非常擅長「說服」自己。
銀狼嚼了嚼已經沒味的口香糖。
沒錯,就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她覺得新同事一切都很好,幸運值也很高,和她一起出任務的話任務的成功率都會提高不少,遇上危險的概率都顯著降低了,一小部分實在躲不過去的危險的嚴重程度也直線下降,簡直像是個活體的幸運符。
就是有一點不太好。
——她稱呼人的時候總愛帶上「小姐」「女士」「先生」這一類詞,還喜歡稱呼他人為「您」。
銀狼起初聽得渾身不自在,後來大概是聽多了成功「脫敏」了吧,再加上路西婭也在有意識地調整對新同事們的說話方式和稱呼,銀狼這才感覺稍微好些,不會再一聽見她的聲音就渾身發毛。
*
和星期日的重逢實在是突然,但就在很平常的某一日午後。
一般而言,艾利歐並不會特意規定星核獵手的成員在休息時間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最多是在有影響到劇本的可能的時候稍微提醒兩句哪些事情不要去做。
路西婭在某一天聽說了翁法羅斯內部發生過的事。
她搞不明白帝皇權杖之類的東西,只是在聽說過那裡發生的故事後,單純對那個重新與宇宙接軌的世界的歷史升起了好奇心與探究欲。
然後,她在翁法羅斯的聖城奧赫瑪看見了那有著柔軟耳羽和心腸的藍發小鳥。
她眉眼彎彎,在一只大地獸邊上停下腳步,對已經瞥見她的人說:「好久不見,星期日先生。」
「路西婭小姐。」星期日手中拿著他那本日常隨身攜帶的藍色封皮的書,語氣中辨不出喜怒,「好久不見,星核獵手來翁法羅斯出任務?」
路西婭注意到星期日的微表情和動作:「不必如此警惕,星期日先生,今天沒有工作,我只是來放松一下自己。」
「嗯,也就是說,現在是屬於我的休息時間,誰都別想叫我加班工作——當然,依舊是緊急情況除外。」
星期日捉住要往路西婭身邊飛去的金色小天使的脖頸,沉吟片刻:「要一起去找個地方坐下聊聊嗎?我聽說雲石市集的雲石餐廳裡,有一道名叫『黃金蜜餅』的甜品味道很不錯。」
「它的名字聽起來就很不錯。」提起甜食,路西婭的語調不禁歡快了幾分,「請您來帶路吧,星期日先生,我才剛來,對這地方可不算熟悉,以及……為了慶祝我們難得的再會,今天就由我來請客吧。」
星期日先邁出一步,在前方帶路:「好的,請跟我來。」
路西婭正要跟上星期日,突然,一張被風卷
來的硬卡紙蒙住了她的眼睛,讓她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星期日注意到身後的動靜:「路西婭小姐?」
「我沒事。」路西婭皺眉,抬起手,「這是……」
一張不知為何飛到她臉上,還違反常理、不順著重力的方向掉落的硬卡紙,上面精致的圖案樣式看起來有點像是塔羅牌。
牌的正面繪有兩個背對著的人,她們都有著金色的長發——右側的人穿著整潔的修女服,金發柔順地垂落在肩頭,她低垂著頭,雙手在胸前合十,像是正跪在地上虔誠祈禱;左側的人則是「倒吊」著的姿態,將塔羅牌反轉看去,就像是站在地上,瀕死之時用力高昂著頭看向天空一樣,她用紅繩束起的金發的發尾微微卷曲著,泛著些焦黑,一只手高舉著權杖,另一只手正從權杖中抽劍,頭頂上還歪歪斜斜戴著一頂已損壞了大半的王冠。圖案的底下有一個花邊方框,方框中寫著「無名氏」。
牌的背面則是以一只眼睛為主體的金色花紋,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
「這是誰的、塔羅牌?」路西婭有些困惑。
但是她駐足等待了一小會兒,沒有任何人前來認領。
於是她寫了一張字條給這附近的一位大地獸喂養員,拜托對方如果有人來尋找失物,就直接讓人按照字條上的方式聯系她。
「似乎有些古怪,它不像是某人的失物。」星期日這麼認為,「如果你不著急,或許可以請奧赫瑪的祭司幫忙看一看。」
即使是某人無意間遺落的東西,失主也應該就在不遠處才對。
況且,剛才奧赫瑪並沒有狂風,光是「失物」怎麼飛來並精准落在了路西婭的臉上就已經是一個問題了。
「您說的沒錯,星期日先生。」
路西婭試圖用腦電波呼喚金蛇,但很可惜,她沒得到回應。
「不過我想……這應該不著急?至少,我認為我應該還有一段能夠慢慢享受甜品的時間?」
星期日幾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當然。」
第25章 塔羅牌記憶的世界
奧赫瑪似乎格外受太陽光的偏愛,一直到路西婭和星期日二人都解決完自己面前的甜品時,依舊是亮堂堂的。
這裡的陽光明亮但不刺目,而且它帶來的氣溫剛剛好,很暖和,不會讓人在陽光下行走一段時間後就感覺到太過炎熱。
「呼……」
路西婭漂亮的眼反射著奧赫瑪暖融融的陽光,像彩寶一樣熠熠生輝。
星期日放下勺子:「看起來我的推薦並沒有出錯,路西婭小姐。」
他聽丹恆和星說起過這家餐廳,但自己和路西婭一樣是第一次來——不過好在沒出什麼問題。
「您說的沒錯,星期日先生,感謝您的推薦,還好我今天來到了這裡。」路西婭微微眯起眼,「我很喜歡這裡的黃金蜜餅的味道,啊……我覺得等之後再有空時,如果不會太麻煩,我恐怕會忍不住再來這裡一趟。」
至於和宇宙接軌的翁法羅斯會不會根據公司發布的通緝令嚴查進出人員,那就不在現在的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她稍稍提高了點聲音:「老板,請再給我五份黃金蜜餅,我要打包帶走。」
五份?
星期日耳羽動了動。
看起來她是真的很喜歡了。
「我是按人數帶的。」路西婭注意到星期日的微表情,「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吃甜品,但總之先帶回去,嘛……如果有多余的,那也可以幾個要吃的人之後一起分了。」
星期日的耳羽又顫了下:「原來如此。」
「咦?星期日也在這裡啊!」
「還有……路西婭?好久不見,你也在啊!」
突然到來的星打斷了兩人之間安靜且有些別扭的氛圍,她舔著冰激凌,好奇問道:「你們在約會嗎?」
雖然是使用了「約會」一詞,但根據星清澈無辜的眼神,她說的「約會」意思應該就是指「預先約定的見面」,而不是大多數人下意識反應中的和戀人的約會。
「不是哦,只是偶然遇見了而已。」路西婭嗓音輕柔,「你們好啊,星小姐,三月七小姐,丹恆先生,好久不見。」
「呃……所以,星核獵手到這裡來做什麼?」三月七肩膀一縮,雙手松松地握拳抬在胸前,目光閃爍不定,略有些緊張不安地打量著四周,像是生怕從哪個角落突然跑出一只虛卒或者幼蟄蟲一樣。
路西婭短短地笑了一聲:「別緊張,三位,今天沒有工作,我只是來翁法羅斯玩的。」
「真的……只是來玩兒?」
頂著他人懷疑的視線,路西婭相當坦然:「當然,真的,我在這方面並沒有說謊的必要。」
星眨眨眼,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來翁法羅斯玩?這我可了解了,要我幫忙推薦不?」
想當初,她為了開寶箱、找若蟲和找其他各類可收集的東西,可是把翁法羅斯的各個地區的每個角落的都走過的。
她可以很自信的說,除了阿格萊雅以外沒有其他人能比她更了解翁法羅斯的每個角落!
和她的兩位依舊在心中暗藏警惕的同伴比起來,她周身的音符組合成的樂曲聽起來相當放松——大概是因為星核獵手算是她的另一個「家庭」?
有幸聽見過卡芙卡在打電話時被叫「媽」的現場的路西婭如此想到。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無名客。」路西婭笑道,「說起來我確實有事情需要您的幫助,星小姐,您是否有認識的奧赫瑪的祭司?」
她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要找祭司的原因。
星趕忙將剩下的脆筒塞進了嘴裡,挺胸,聲音略有些含糊但充滿著自信地說:「簡單,交給我吧,包在我身上!」
然後她在前面帶路,七拐八彎走到了滿是可愛的小生物的生命花園。
「好久不見,緹寶老師!」
星在乘坐電梯到達的時候,左看右看,然後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像紅蘋果一樣的女孩。她蹦蹦跳跳,很高興地揮舞著手臂,打招呼的語氣頗為熱絡。
「阿格萊雅女士也是,我超想你們的!」
阿格萊雅輕笑:「好久不見,閣下。」
緹寶身後的小翅膀動了動:「小灰,好久不見,*我們*也很想你哦。」
我們?
路西婭注意到了女孩不同尋常的自稱,而她身上的金蛇有時也會自稱「我們」。
應該是有原因的吧。
星叉腰,語氣很活潑,但眉眼中還是透露出一絲絲的擔憂:「緹寶老師還是習慣這麼稱呼自己呀。」
「哎呀,一不小心又忘記了。」緹寶不好意思地吐舌,「小灰找我有什麼事嗎?」
星:「情況是這樣的……」
她解釋了一下情況,不過略去了說明解釋路西婭「星核獵手」的身份,而是直接稱呼她為「我一個正好來奧赫瑪旅游的朋友」。
「嗯嗯,原來是這樣,可以哦,沒問題,交給緹寶老師吧。」緹寶的目光落在了路西婭的身上,「把你撿到的塔羅牌給我看看吧。」
得知緹寶身份的路西婭向因之後還有事所以先行離開的阿格萊雅點頭致意,一邊從口袋裡拿出那張來路可疑的塔羅牌,一邊輕飄飄地感慨:「啊呀,星小姐還真是帶我見到了兩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呢,這可真是讓我……誠惶誠恐。」
她一開始還沒把面前的兩人的臉和傳說中的名字對上號,等到聽星介紹完,她才終於是反應過來面前的這兩人是誰,並將她們的面龐與文字的描述分別對應上了。
被星稱呼為「緹寶老師」的紅發女孩,她是雅努薩波利斯的聖女,黃金裔之一,開啟了跨越千年的艱苦的「逐火之旅」的領軍人物。
據說名為緹裡西庇俄絲的聖女曾化身為千片,直到最後,翁法羅斯的輪回終於結束並走到結局的時候,只剩下了名為「緹寶」的個體——不過有小道消息傳言,
說實際上最後的時候,所有的紅發女孩都回歸到了同一個人的身上,剩下的「緹寶」就是緹裡西庇俄絲的幼年體,有著所有的記憶,所以緹寶才偶爾還會誤自稱為「我們」。
有著黃金一樣的頭發的女性是阿格萊雅,堅持了千年的「逐火之旅」的領導者,據說作為黃金裔的「缺陷」是「失去人性」,不過,好像在一切結束之後,她的「人性」就已經重新回歸了。
緹寶抬手接過牌:「嗯……這是……」
她觸發了牌內蘊含的某樣東西,隨後,幾人轉瞬間被「吞」入了一個暗藍色的空間中。
緹寶:「這裡好像是由記憶構成的空間。」
四周都是星星的空間中,距離被拉入空間的幾人所站的位置的不遠處,有幾張背面花紋一樣的塔羅牌懸浮在半空中,底下地面上的圖案像是某種法陣。
路西婭的目光略過「星空」中快速閃過的模模糊糊而且很淡的圖像,注意到那些塔羅牌中的三張正面繪有圖案,且占據畫面主體的全都是有著同樣的金發的人,頓時眉心一跳,率先大步上前去查看情況。
塔羅牌正面的人沒有具體的五官,只有著一張嘴,但就像是繪制了同一個人人生中的不同階段。
她在最左側的塔羅牌前停下。
她面前的塔羅牌上,穿著黑白套裙的修女雙手合十,頭微微低下,數條細細的紅線從她的雙眼和耳中冒出,順著重力的方向垂掛而下。
她查看的第二張正面有彩色圖案的塔羅牌上,身著華服的歌者正在張口歌唱,數條細長的紅線從她發聲的喉嚨處冒出,並在她的脖頸纏繞了幾圈——有的纏得松,垂掛在她的肩膀上,有的則纏得緊,嵌入皮膚當中,幾乎把她的脖頸勒出了紅痕。
最後一張有彩色圖案的塔羅牌的正面,身前橫著旗杆的人像是倒在了地上,破碎的王冠和破損的旗幟的一部分落在她附近的地面上,她的胸口處冒出許多紅線,身軀的各個部位也都纏繞著或多或少從地面上生長出的紅線,一部分紅線將她捆縛在地面上,剩下的紅線則呈放射狀四散開——它們以不自然的角度躲開了旗杆、旗面、王冠和只在畫面中露出了一個角的劍的碎片,但還有幾根細線松松地搭在上面。
剩余的塔羅牌正面全都是空白,像是籠罩著霧氣一般,背面則是和有圖案的塔羅牌背面一樣的主體為一只眼睛的金色勾線花紋。
星摩挲著下巴,快速看了一眼路西婭,然後又飛速瞄一眼三張有圖案的塔羅牌,像是在比對。
「很像,真的很像啊。」她輕聲驚呼,然後扭頭去和三月七嘀嘀咕咕。
三月七同樣對比了一下路西婭本人和塔羅牌上的金發女性:「真的誒!」
雖然塔羅牌上的金發女性都沒有露出那雙很具特色的眼睛,但大概是……氣質一類的?總之感覺那上面的女性就是路西婭沒錯。
星期日:「的確。路西婭小姐有印像嗎?」
「或許……一部分。」
路西婭也覺得牌上畫的像是自己。
她抬手摸了摸左肩膀,那條依舊什麼都不肯說的金蛇的腦袋正安靜地待在那裡。
她以前的確是修女,也成為過歌者,但最後一張……她沒有太多的印像,她最後竟然做到了那一步嗎?
「但我並不能肯定,畢竟我有一些記憶上的空缺。」
如果三張塔羅牌正面的圖案都是她的經歷,恐怕她實際上缺失的記憶比她曾以為的更多。
她先前嘗試著排查過,發現清晰且連貫的記憶只到她第一次親眼見證一個平靜的村莊被突如其來的「惡魔」摧毀、而她趕到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的時候,在那之後的旅途中的記憶均有不連貫的地方,直到最後,一直到她醒來之前都是一片漆黑。
雖然記憶的缺失也可以用「是沉睡了太久的後遺症」來解釋,畢竟她確實沉眠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但現在看來,並非單純的「後遺症」——「虛無」給她的影響或許也沒有她自認為的那樣大。
緹寶一一探查過去:「唔……這三張牌中似乎都蘊含了情感深刻的記憶,如果接著觸碰它們的話,應該會進入到牌中記憶構建的世界中。」
其他人聽見此話,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露出倦意的路西婭。
路西婭打哈欠打到一半被迫停下,食指順勢指了指自己:「嗯?問我麼?」
丹恆:「因為現在看來,這些大概是屬於你的記憶,如果你不希望我們看見,我們可以先行回避。」
「我倒是不介意哦。」
路西婭感覺無所謂,但她很快就想到了什麼:「不過,我認為幾位最好先行做好心理准備,這些牌中包含的……若的確都是屬於過去的我的記憶的話,我也無法百分百確定諸位不會突然看到一些比較容易反胃的場景。」
緹寶抬起手,提醒道:「那大家准備好,我要開始了哦。」
第26章 塔羅牌中的記憶昨日的修者/無名的歌……
緹寶先觸碰了離她最近的塔羅牌。
三張塔羅牌同時發出柔和的白光,隨著亮光變得逐漸強烈且刺眼,幾人天旋地轉間又到達了另一個地方。
站穩後,丹恆最先反應了過來,緊接著是緹寶。
丹恆握緊手中下意識召喚出的長槍,抿唇:「這裡是戰場。」
緹寶打量著周圍,蹙眉,目露不忍。
硝煙的氣味和許多東西被燒焦的氣味混雜在一起,觸目滿是斷壁殘垣。
戰場一般都是極為嘈雜的,總會有些聲響,但這裡的時間卻仿佛凝固了——沒有哀嚎和呻吟聲,也沒有廝殺聲,這裡就像是被定格的全息投影畫面,只有那難聞的氣味極為真實。
路西婭鼻翼輕翕,似乎聞見了一絲熟悉的香水味。
不遠處,在或悲泣、或歡呼、或吶喊的姿態各異的如同雕塑一般的人群的中心,一名身著甲胄的金發女性睜著眼倒在地上,目光清明,神態平和,笑容輕松愉快,另一位同樣有著如黃金一般的金發的青年弓著腰,長發掩面,在流著淚的同時,用一柄長矛將她死死釘在了地面上。
若這幅景像是雕塑作品或者油畫作品,想來也可以得到不少人的贊美。
——但這裡是某人的記憶。
星拎著球棒上前,穿過姿態各異的人群,而後在看清倒在地上的人的臉後緊急停下了腳步,猛地扭頭,擔憂地看向路西婭。
路西婭往裡走了兩步就停下了,她雙手抱臂,手指在小臂上輕輕點了點,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
她微笑道:「無需擔心,星小姐,我的腦中並無這份記憶。」
所以面前的場景雖然看著挺慘烈,但她就像是在看和自己毫無干系的人為主角的電影一樣,內心毫無波動。
不過她身上的那家伙看起來倒是很生氣的樣子,終於舍得動彈了。
「您有什麼想說的麼?金蛇先生。」她忽視其他人投向自己的略微有些驚詫的視線,禮貌詢問,「我還以為您要到下個春天到來的時候才肯稍微動一動您尊貴的軀體呢。」
金蛇吐了吐信子:「……沒什麼想說的,我就活動下身體。」
它的腦袋探出幾秒,隨後又安靜縮回了路西婭的背後。
星湊近路西婭,目光有意無意移向了她的後背,目中充滿了好奇:「那是你的紋身嗎?好酷!」
「也可以這麼說。」路西婭清了清嗓子,「畢竟它跟紋身也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是會移動,有時候還會話多到的版本。」
金蛇一動不動,只尾巴尖微微卷了一下,假裝自己沒聽出她在陰陽怪氣。
「欸……?」
還沒「擠入」人群的三月七偶然一扭頭,她眼睛微微瞪大,轉身驚呼:「你們看那裡!」
緹寶也看見了不遠處的分界:「看起來稍
微出了點意外呢。」
不過應該沒太大問題,只是原先要觸發三次才能看見三段記憶,現在則是三個塔羅牌中的記憶共同顯現並構成了同一片「記憶世界」而已。
在慘烈的戰場的另一頭,有著一個陽光燦爛明媚的地方和一片似乎應該是劇院的地方,都極為熱鬧。
三片風格不同的空間之間界限分明,好像有一堵完全透明如空氣一般的牆將這片戰場和那兩片春暖花開的地方分隔開了似的。
幾人朝著三片空間的中心點走去。
三個空間呈三個均等的「立體扇形」,圍繞著中心點向外散開。
中心點處有著一座三角形的台子,每個角正對著其中一片空間,台面的三角上的半空中,還分別有一張正面圖案不同的塔羅牌懸浮著——正是眾人在那片滿是星星的空間中看見的三張正面圖案各異的塔羅牌。
一開始走得最快的路西婭越接近三角形台子走得越慢,直到只剩她一人還沒走到中心點的時候,才拖拖拉拉走到。
星期日眼角余光看見慢悠悠晃蕩來的金發,正想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忙,忽然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好像……並不是詢問的好時候?
他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語重新吞了回去。
「這地方有些大呢……」
路西婭說話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聲線沒抖動半分。
「不過,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麼特殊或者會有危險的地方,要不大家分組,隨便逛逛,就當是旅行逛街了?」
緹寶擔憂地看了路西婭一眼。
丹恆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但並沒有直接說出口,而是詢問路西婭:「沒關系麼?」
看那「戰場中心」的「路西婭」,以及路西婭本人微妙的表情,這三片空間多半就是她的記憶世界——只要是人,總會有或多或少不願意被他人看見的記憶。
「嗯?沒關系哦。」
路西婭微笑的弧度看起來像是某個陶瓷娃娃臉上的笑容,弧線的線條流暢,但總讓人覺得似乎有些僵硬。
「反正會丟臉的也不是我,而是那群煩人的家伙。」
既然記憶的擁有者本人都這麼說了,其他人自然也沒有意見,而是很體貼地四散開,給明顯情緒不太對勁的路西婭留下獨處的空間,同時,認識路西婭且在網上聊天時聽她隨口講過兩句過去的幾人也有些好奇很久之前曾信仰「秩序」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於是在走出路西婭的視線範圍後,與緹寶耳語幾句,就略帶著點興奮開始四處探索。
路西婭注視著幾人離去,站立在原處沒動。
她所站立的空間,是一片戰場。
面朝三角形台子,左側是熱鬧的城鎮,距離中心點最近的是她所熟悉的福利院及周圍街區,居民們過著日常的生活,遠遠望去,可以看見貴族大人們居住的城堡和教堂的尖頂,隱隱還能聽見教堂的鐘聲——聽聲音,應該是正點的鐘聲。
右側則是一座空曠的劇院,底下是從觀眾席向下,中心是一個巨大的華麗的木質舞台,紅色的幕布落下,觀眾們來來去去,似乎正是表演即將開場的時候。
或許是因為路西婭本人對「城鎮」和「劇院」有著清晰的記憶,所以相對於不知為何只能嗅見氣味的「戰場」的冰塊般的死寂,那兩片空間很熱鬧,人類和其余可愛的小生命們活動自如,聲音充滿著人間煙火氣。
路西婭深吸一口氣,然後邁開腳步,向著城鎮所在的空間走去。
她的肩膀穿過一個居民的身體,她腳步一頓,側頭,看見那神色自若的居民依舊在向前走,被她穿過的身體模糊扭曲一瞬,隨後立刻恢復了正常。
這裡是「記憶」,因此,沒辦法和其中的人互動也算是一件正常的事吧。
至於語言問題……?
路西婭剛剛才突然想到。
她回想了一下,其他幾人離開時表情都很自然,想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建築、桌子、小攤上的果子之類的死物倒是都可以觸碰到,就是手感都有點像是光滑的塑料。
她將手上的紅果子放回原處,隨後目標明確地向一個方向走去。
她目不斜視地路過了熟悉的福利院的大門,沒准備進去看——隔著牆,她似乎聽見了孩子們的嬉鬧聲,星發出來的過於活潑的動靜,以及丹恆和三月七嘗試勸阻星但無果的無奈的聲音。
她最終在教堂前停下。
路西婭仰起頭,神情恍惚地盯著教堂的尖頂看了一會兒,而後回神,閑逛似的進入了教堂內部。
還好這裡沒人能「看」見她,不然多半要被說「進入教堂的時候看起來不夠虔誠」——這可是她年少時才會犯的錯。
話又說回來,這裡還是有這麼多人吶……
她穿過趁著中午沒工作的空閑時間前來祈禱的信徒們,熟門熟路繞到了告解室所在的地方。
——這裡已經有人在了,但並不只有前來懺悔的信徒。
「星期日先生?」路西婭有些驚訝,「您怎麼在這兒?」
難道是在欣賞教堂的藝術壁畫或者雕塑?
「路西婭小姐。」
星期日回頭看了眼路西婭。他緊皺著眉,拿著書的手指略有些僵硬,有點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我只是……來這裡看看。」
「……我按照流程懺悔完了,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身著華服的胖男人靈活地站了起來,等告解室中的人剛發出「可以」的第一個音時就快速轉身離開了。
路西婭探頭看了眼,然後就不感興趣地收回了視線。
她注意到星期日僵硬的脊背:「您不用太在意這個,這其實是和教會的規定有關,那位剛離開的貴族老爺……我記得應該是前段時間大肆用不合規商業手段斂財,然後被敵對家族的小少爺拿著證據舉報了,所以他按照律法規定被處罰之後,還必須來教會告……」
「啊啊啊啊那個*粗口*——」一長串響亮且聯覺信標差點都要無法翻譯的話語響起,驟然打斷了路西婭接下去要說的話。
路西婭表情一僵。
那位語氣傲慢且明顯很不耐煩的貴族老爺離開後,告解室所在的空間中就沒有其他人了。
有著一頭燦爛金發的少女用力踹開了木門,從告解室的小房間中走出,憤怒地踢了踢地面:「*消音*——」
星期日一時間恍了神。
大概性格影響人的面相的說辭確實有其道理。
雖然「路西婭」和路西婭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讓人一眼就能認出她們是處於不同年齡的同一人,但更年少的「路西婭」給人的第一感覺明顯更凌厲張揚一些。
而現在的路西婭在大部分時候周身都環繞著平靜寧和的氣息,更為內斂,對比一下,頗有種修身養性的意味在。
路西婭沒注意到星期日的神情,她盯著過去的自己,輕咬舌尖,干笑了兩聲:「哈哈……抱歉,星期日先生,讓您見笑了,這時候的『我』才進入教會工作沒多久,還無法完美控制住自己的言行……」
她艱難將自己說出口的話語結尾後就繃不住了,表情扭曲到滑稽,像哭非哭、似笑非笑,干脆合上眼,口中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內心深處升起年少時黑歷史被認識的人發現的濃重的尷尬之情。
她並不對自己之前的決定感到後悔——重點其實是她本人現在就在現場,如果本人不在現場,就算事後聽說也不會有當面這麼尷尬。
她低下頭盯著地板,十根腳趾都用力蜷縮起來,幾乎要原地摳出個地下教堂。
星期日含糊應了一句,眼神一暗。
「好啦,路西!」去鎖門的修女聽見少女的聲音,匆匆往回走,和另一個告解室小房間中出來的神父一同阻止她,「注意點,這裡可是教堂!」
「嘁!」面容還有些稚嫩的「路西婭」鼓著臉頰,露出極為不滿的表情,「但那個家伙……」
「噓!」修女將左手搭在少女的肩上,右手食指豎起抵在唇前,面容和語氣都變得極其嚴肅,「要稱呼『大人』。」
少女雙手抱臂
,偏頭「哼」了一聲。
年紀更大一些、眼角已經長出皺紋的神父嘆了口氣,揉了揉少女的腦袋:「這就是工作後的世界,大小姐,要快點適應啊。」
「沒錯。」修女點點頭,「我們都認識你,知道你是個乖巧的好孩子,所以這一次就當沒聽見你剛才說的話,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路西,以後絕對不可以再說剛才那樣的話了。」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補充道:「要記住,你是教會的修女——你是不是又忘記了?回去後把教會的規矩抄五、二十遍給我。」
「我……」
「你是個大人了,親愛的,和孩子們比起來,你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了,同樣,說話也是。」稍年長些的修女皺著眉,目露厲色,語氣和手上的力氣一同加重,「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
「好吧,我知道了,抄寫二十遍,不會有下一次了……」
少女眼中還透露著明晃晃的疑問,但修女和神父看向她的目光都很沉重,再加上她的肩膀也被捏得很痛,所以她只好不情不願地應下了抄寫。
聽到了想要的保證,修女松手,輕輕拍了下少女的肩膀並幫她揉了揉,欣慰叮囑道:「很好,聽好了親愛的路西,沒人會管你內心實際上是怎樣想的,但你從現在開始一定要牢牢記住了——你的一言一行代表著我們教會對外的形像,如果出現差錯,會給你和你周圍的人帶來危險的。」
「我知道啦——」
星期日眸光微動。
他注意到,兩位年長一些的修女和神父的眼中似乎藏著極深的恐懼。
——他們在恐懼什麼?
可惜,當初在「太一之夢」中,他為路西婭構建的第一片夢境中,並沒有這部分信息。
第27章 平靜地恢復了記憶沒有宏大的場面,也……
「星期日先生。」路西婭突然出聲,「您還好嗎?」
星期日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
「原來如此。」路西婭禮貌點頭,「那您慢慢逛,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當她逃也似的離開教會後,被動感知到她強烈的心緒波動的金蛇冒出了頭:「你到自己過去做可能出現的地方來不是要調查一下『自己』,順便懺悔和思考?」
路西婭強忍住要對自己身上這條不如是啞巴的金蛇陰陽怪氣的衝動:「是沒錯,不過剛才不是有人在麼。」
「不影響吧?」
她現在沒心情和金蛇聊天,一點兒也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說話也跟點了炮仗似的:「那你就當我神經吧。」
金蛇吐了吐信子,尾巴卷了卷,隨後又放松下來。
時間果真奇妙。
它心想。
能讓自由生長的孩子變得溫和守矩,能讓一個學會冷淡不要「太敏感」的人變得滿腔憤怒,也能將一直在憤怒的人重新變得具有理性——就是她的脾氣也見長。
路西婭挑眉,覺得金蛇在胡說八道:「原來我還有失去理性、瘋瘋癲癲的時候?真的假的,我怎麼不知道?」
「我剛說出來了?」金蛇停頓了一下,某一個意識上浮,它幽幽道,「誇張說法而已,不過你進入教會工作後一直挺瘋的。」
「那是因為工作太累了吧。」
路西婭察覺到金蛇聲線的變化,嗤笑了一聲,只隨口回了一句話,沒有繼續追問。
以前的自己還真是非常精力旺盛啊……
她回憶著那些自從她進入記憶世界後慢慢從被鎖緊的沉重大門後溜出來的正在逐漸變得完整和清晰的記憶,松散地打了個哈欠,在周圍溜溜達達,算著時間差不多後慢悠悠回到了教會。
——然後,她看見了似乎一直沒離開過、站姿也沒什麼變化的星期日。
「星期日先生?」
她在門口猶豫片刻,隨後向前一步,輕輕合上門,問道:「您對這裡很好奇嗎?」
星期日神情不屬:「……或許有一些。」
「在『太一之夢』中時,您沒注意到您現在所想知道的問題的答案麼?」
「太一之夢嗎……」星期日瞥了眼自己身邊的金色小天使,「當時的第一個夢境……或許我該再次向你道歉,路西婭小姐,很抱歉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隨意查看了你的記憶,不過關於我現在想知道的……抱歉,我當時只分出了一部分精神進行觀察和偶爾的干預,並沒有來得及了解這一整個世界。」
「啊……原來是這樣麼?」
路西婭輕飄飄轉了兩圈,坐在了第一排的長椅上,左腳踩在椅面上,雙臂抱住了膝蓋。她歪著腦袋,臉頰貼著膝蓋,或許是因為星期日和她都與「秩序」有關系,也可能是他和她曾經的想法有過些許的相同之處,所以即使他們之間關系並沒有那麼近,她也忽然有了點傾訴的欲望和衝動——不如說,關系並不親近且性格上並不會隨意評判或和別人八卦的星期日正好適合傾訴?
「正巧現在空閑時間不少,您有沒有興趣聽聽我記憶中和『秩序』有關的故事?」
「或者,更准確的說,是一名罪人的懺悔?」
星期日轉身直視著路西婭的目光,露出了悲憫的神情:「我在聽。」
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主動感知過路西婭的記憶的正在假寐的金蛇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身軀一僵。
*
三月七叉腰:「我說,你夠了啊。」
星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球棒,乒鈴乓啷的動靜也隨之消失。
丹恆手中拿著一本書,靠在窗戶邊,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了什麼:「星,三月。」
「什麼什麼?」
聽見丹恆話語中隱藏的詫異,星和三月七飛速湊近,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
星眼睛一亮:「哇,是幼年版的路西婭!」
三月七皺眉:「不過她看起來是不是不太對勁?」
丹恆仔細看了看:「是有點。」
看起來只有幾歲的「路西婭」坐在樹下看著書,表情冷漠,似乎有點像他們曾見過的突然遭遇巨變的自閉小孩。
三人對視了幾秒。
星手中握住一支粉色的羽毛筆:「走,我們下去看看。」
三人旁聽了「路西婭」和時刻注意著她狀態的修女的對話,知道了「路西婭」的家中剛剛遭遇劇變,除了她以外的所有家人要麼已經是一具屍體、要麼就下落不明。
他們在福利院中又探索了一圈,發現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之後,選擇繼續去開新地圖。
他們到了城鎮內的圖書館,在二樓角落看見了長大了些的「路西婭」。
三月七湊近去看「路西婭」在做什麼:「她在寫……病人檔案?」
丹恆翻了下「路西婭」面前桌面上堆放的其中一疊紙:「看起來是工作文件。」
大到誰家妻子自焚時順便帶走了成天家暴的丈夫和生了不如沒生的孩子,小到鄰居之間的雞毛蒜皮——內容還挺雜,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讓一名小小的修女寫這些按理來說應該歸司法機構而不是教會管的東西。
三月七看了看「路西婭」眼底的青黑和那一大堆還沒被看過的紙張,又看了看她還透露著稚嫩的臉:「……」
她發出了尖銳爆鳴:「這完全是在壓榨童工吧喂!」
……現在想想,路西婭被這種工作量壓榨,她的精神狀態還能如此穩定簡直就是奇跡。
而且她在新的「未來」也還在相當努力的工作,真厲害。
可惜這裡是記憶世界,他們沒辦法與活人互動,所以在星探索過圖書館內所有可探索的地方和亮點後,他們又去城鎮其他地方逛了幾圈,看見了各種各樣的「路西婭」。
「這裡好像就是邊界線了。」
因為逛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差點踩空的三月七被丹恆反應極快地抓住手臂。
「好像是當時看到的旁邊那個空間的劇院?」
「緹寶老師也在這裡!」星一眼注意到了觀眾席上的緹寶。
「走,我們去看看。」三月七支棱了一下,小心翼翼繞過容易踩空的地方,從階梯上走了下去。
「小灰,小丹,還
有小三月~」緹寶注意到向她走來的三人,似乎心情很好地眯起了眼,「你們也來劇院啦?」
丹恆看向舞台:「那是……」
一位身著華服的金發少女在舞台中央舞蹈,周圍紅色的薄霧像是綢帶一樣環繞著她。
而舞台上的鋼琴前,同樣打扮華美的「路西婭」在給少女伴奏。
星:「她們看起來好像。」
三月七比對了一下,贊同道:「的確。」
像是雙胞胎一樣。
「因為那是我的姐姐哦,我某次去劇院的時候,正巧就與她重逢了。」
他們的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時候的我們都很高興,還難得通宵聊了一晚上——畢竟,在過去的那場意外發生後,我們血脈相連的親人就只剩下彼此了。」
回頭一看,路西婭和星期日正站在有些距離的邊界線處看著他們,而且露出了極為相似的微笑。
「路西婭!」星打了個招呼,「你們也來這邊了?」
路西婭跳下高台:「正好路過,看見你們好像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緹寶盯著舞台上的兩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過語調中依舊含著笑意:「果然是姐妹呢,所以配合才這麼默契呀。」
路西婭快步上前,聽見緹寶說的話後,沉默了幾秒,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是哦,沒錯,我們確實很默契。」
她詢問道:「說起來,你們有沒有找到什麼比較特別的地方?我有些好奇我得到的那張塔羅牌是誰送來的,不過對方似乎很擅長逃跑,我不小心走神後就一直沒能抓住對方。」
星抓了抓後腦勺,轉頭看向了一個地方。
「哎呀,看樣子我終於被發現了。」
優雅的紫發女性從星看的地方出現:「好久不見,各位。」
三月七驚訝道:「黑天鵝小姐?!」
「憶者?」路西婭表情變化了一瞬,「你從哪裡得到的這些記憶?」
黑天鵝:「是偶然得到的——不過你看起來似乎不太相信呢,親愛的?」
「不過的確是偶然得到的。」她的周身漂浮著幾張眼熟的塔羅牌,「有人將它們送到了我的面前,並注明了希望由我在合適的時候送到你的面前。」
「合適的時候?是誰?」
因為沒有被拜托「不可以告知身份」,於是直接黑天鵝微笑著直接說了:「是你現在的上司哦。」
路西婭微微一怔:「艾利歐?」
黑天鵝輕笑了兩聲:「不過我也並不清楚那位能看見未來的人所說的『合適的時候』是什麼時候,所以,我就選擇了在偶然再次遇見你時將這些記憶展露在你的面前。」
「其實我還以為至少得是個大場面——小說裡都是這麼演的。」年少時也中二過的路西婭認真說道,「這也太平靜了吧?」
黑天鵝:「你想要像戰爭一樣的大場面?」
「……那還是算了。」
三月七左看右看:「欸?什麼?所以路西婭你已經想起來自己的記憶了?」
星也露出了茫然的眼神:「我漏看了一季?」
路西婭聳肩:「是啊,相當平靜的就想起來了呢。」
「他們似乎都有些太小瞧我了。」她抬起手臂,看向自己左手背上閉著眼的金蛇頭,「我的心靈並沒有那麼脆弱。」
金蛇嘆息了一聲,這一回它的聲音似乎能被所有人聽見了:「的確是我們小看了你……」
它還以為剛接收完失去的記憶的路西婭不管怎麼都會變得精神狀態不穩定一段時間呢。
然後從它口中得知「過去」的艾利歐可能也被她誤導了——那是路西婭還沒有醒來,它作為記憶體與艾利歐認識了一段時間的時候,艾利歐又似乎切實看到了某個路西婭恢復記憶「上大號」後精神崩潰,發瘋到毀了近半個她當時所在的星球後才堪堪被人阻止並恢復理智的未來。
星:「酷——」
原來路西婭的「紋身」不僅會動,還會說話!
「不過現在也的確是相對最合適的時候,你在來翁法羅斯的時候心情就挺平靜的,還有些愉快,看起來你很適應在星核獵手的工作和生活。」金蛇張口,發出了不同聲線重疊在一起的聲音,「如果是之前你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穩定但實際上一直不太安定的時候,或者未來某天你正處於情緒低谷的時候讓你恢復記憶,神才知道你會不會又一拍腦袋想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瘋狂計劃。」
路西婭疑惑:「又?我干過的事情很驚天動地嗎?」
金蛇的聲線一變,用活潑的語氣吐槽:「孤身一人時就想要挑戰當時的社會秩序難道還不算瘋狂嗎?」
除了意外發生後意識到只剩下自己了的時候,以及最後發現只要有人的存在就很難存在她理想中秩序井然的「理想鄉」的時候,路西婭的確沒有失去理智過。
但那個「讓陳舊的秩序被摧毀後迎來新生」的目標和計劃就是路西婭渾渾噩噩處於情緒低谷還沒辦法排解的時候想出來的。
而且她行動力超強,差點兒就真成功了——如果不是她將人心看太簡單了的話。
第28章 離開記憶世界充滿活力的翁法羅斯
「真的嗎?」路西婭故作驚訝,「但我可是從一開始到最後都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只是期待有時卻是一種暴力,當他們對她的期待與她的所思所想不符合,當他們發現她並不是他們期待中的模樣,過去她曾因那些「他人的期待」而獲得的「優待」就會化作無數有形或無形的鋒刃,讓她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直至所有骨血都失去生命的鮮活氣息才肯罷休。
她可以裝聾作啞,享受著來之不易的財富與權勢,但她失眠了數日,實在難以接受革命成功後昔日並肩作戰的同伴們的轉變——當一切差不多結束,要開始重塑新世界的秩序時,他們開始爭搶著分配利益並企圖成為「新世界的貴族大人們」。
而與此同時,其他人也無法接受一個依舊在試圖鑄造「理想國」的會侵犯到他們想要攫取的利益的領袖。
於是,根本理念上的不合讓原先具有同一個目標的群體從內部開始分裂,不湊巧的是她在那時並不占據優勢。
直至後來……經歷過長時間的爭鬥後,再也無法直視文件上逐漸增長的冰冷的傷亡人數的她開始感覺到恐懼,她無法忍受再一次、乃至更多次親眼看見他人的性命消逝在毫無意義的內鬥中。
所以,在又一場尋常的衝突結束後,她讓人去清點損失和傷亡,自己則坐在窗邊思考了整夜,最終選擇走向了自己精心策劃的失敗和死亡。
但她不知為何沒完全死透,被吊著一口氣,又在故鄉被「虛無」徹底吞沒時被卷了進去,然後便是漫長的沉睡——直至醒來。
「當然,我們都知道。」金蛇嘆息,聲音有些微妙的變化,但語調未變。
某個一直藏在深處的意識上浮,在說完話後就又縮了回去。
路西婭笑笑,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自然扯開了話題。
星盯著旁若無人聊著天的一人一蛇:「我們是不是被遺忘了?」
三月七干笑兩聲,撓了撓頭:「被忘了吧。」
丹恆雙手抱臂:「……應該是。」
緹寶叉腰:「我們被忘記了呢。」
丹恆看著表情輕松的路西婭,想起了他在圖書館中找到的資料內容。
記憶的世界中,各種事物的形成應當都是依賴於記憶的主人,而他們所看見的記憶的主人記性驚人。
對於路西婭來說,這些被她曾經遺忘的記憶應當都是比較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但他和星、三月七在圖書館裡隨手翻開的第一本書裡的內容基本都是完全且通順的,只有些細節較為模糊或者表述較為口語化,而且在和其他有關聯的書比對過後,也沒發現太大的邏輯上的疏漏——歷史書也是,只不過在某個時間段之後的歷史就變得非常模糊了,卡頓了一下,直接在書籍最後一部分的空白紙頁上開始播放彩色有聲視頻,看視角應該是某人的親身經歷,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路西婭。
即使他們只來得及窺見那久遠之
前的歷史的一角,也可以想像到那是一段多精彩刺激的故事。
聽見丹恆提起他們看過的歷史書,三月七點了點頭:「也難怪路西婭現在將上班和下班時間劃分很清晰。」
單就他們看見過的幾個「路西婭」的工作內容和精確到每分(偶爾還會精確到秒)的每日時間表來看……
路西婭在好不容易擺脫過去的生活後,該上班就上班,該休息就徹底擺爛休息,半點工作都不肯沾——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
星也贊同點點頭,然後詢問:「星核獵手……有固定休息日嗎?」
「很遺憾,雖然我很想有,但在有任務的時候我們可能得連軸轉,晚上也不一定有休閑時間。」
結束和金蛇的聊天,路西婭向幾人走來時正好聽見星的話語。
「不過在沒有任務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隨自己喜歡安排時間來。」
她與黑天鵝對視:「黑天鵝小姐,既然您在被發現後便現身了,是否說明我們是時候該從這裡出去了?」
「當然。」黑天鵝假裝自己沒注意到她對自己前後的態度變化,偏頭看向列車的三人和緹寶,「外面有人正在找你們,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那我們出去吧,時間差不多了,晚些時候還有節目,大家有空的話都來看呀~」
緹寶身後的小翅膀動了動:「說起來……小白和小敵昨天也都說今天下午來找我有事,難道是有哪一個表演環節不清楚嗎?」
丹恆詢問:「所以……我們該怎麼出去?」
這一回星穹列車是受邀回來翁法羅斯,姬子小姐和瓦.爾特先生也難得一起跟著來了,雖然他們進記憶世界前有發消息交代去向,但他們在這裡應該待了比較長一段時間,再不出去可能會讓姬子和瓦.爾特先生擔心。
緹寶:「就和我們進來時差不多。」
黑天鵝開口慢了半秒:「沒錯,只是可能會稍微有些暈,過一會兒就好了。」
黑天鵝手輕輕一揮,身邊的幾張塔羅牌合而為一,隨後,柔和的白光漸漸包裹住幾人。
眼前的世界變白一瞬,再睜眼看向四周時,他們就已經回到了生命花園中,連站立的姿勢都沒有變化。
星伸了個懶腰:「感覺……脖子好酸……」
三月七捶著自己的肩膀,苦著臉道:「感覺咱被冰塊凍住後出來都沒有這麼腰酸背痛。」
丹恆沒有說話,只是他在注意到正在不遠處和萬敵、白厄、遐蝶聊天的姬子和瓦爾.特,正常抬腿向那邊走去時,不明顯地踉蹌了一下。
星期日在路西婭的拜托下幫她按了兩下肩膀:「這個力道如何?」
「感覺正好。」路西婭長舒出一口氣,活動了一下四肢,「多謝您的幫忙,星期日先生,我感覺舒服多了。」
「那就好。」星期日松手,手臂自然垂下,「路西婭小姐是否還有想要去的地方?」
實際上,在與路西婭一同品嘗甜品時,他們簡單聊了聊,約好了一起去四處逛逛——在路西婭更換過聯系號碼後他們就斷了聯系,但當星核獵手與星穹列車又一次有所交集,他們重新聯系上後,他們就一直有保持著線上的聯系,不過和路西婭與星的聊天差不多,大多都是閑聊,分享一下最近遇見的有意思的事情或者看見的風景之類的,偶爾還會互送伴手禮。
「說到伴手禮……」路西婭眼神虛了一瞬,「銀狼說我之前的那個地址被公司的人發現了,現在那邊估計被監視了,下回我找到新地址的時候再告訴您——不過還好,您上回給我寄來的東西,我第二天就順路去拿走了。」
現在那邊就是個空殼,裡面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
星期日遺憾:「真不湊巧。」
「是啊。」路西婭將話題一轉,「我們在記憶世界裡待了不短的時間,現在很快就要到晚上了,離開奧赫瑪去其他地方似乎也已經來不及,所以我准備去看看大地獸,星期日先生有興趣嗎?」
紫色的高大的大地獸,但它們五官模樣的可愛程度看起來卻和生命花園中的奇美拉們不相上下——她到奧赫瑪的時候就被路上走過的大地獸吸引了注意力,只可惜暫時只來得及打聽了它們的名字,之後順著奧赫瑪當地居民的指引去到大地獸工坊的時候就遇上了星期日,還沒來得及對它們進行深入了解。
星期日沉默片刻,眼睛微微瞪大:「我並不反對,路西婭小姐,嘗試新奇的事物也是旅途的一種。」
「如果是要乘坐大地獸的話,我覺得喜歡萬敵的那只就……哎呀,丹恆老師別敲我啦!」星捂住了腦袋。
丹恆收回手,嘆了一口氣:「那有點太危險了。」
按照那只人都追不上的大地獸的速度,姑且不論它會不會願意讓除了萬敵之外的人坐上它的背,就算真千辛萬苦坐在了上面,真的不會被顛下去嗎?
而且距離世界重啟都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星口中的那只「挺有意思」的大地獸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呢。
星尷尬撓了撓後腦勺。
「如果是想要乘坐大地獸的話,以前倒是可以直接搖鈴。」白厄加入了聊天,「只是奧赫瑪現在對全宇宙開放,來游玩的游客數量太多,阿格萊雅就規定了要進行每日限量和預約。」
「說起來,在前些日子,我找到了一些花的種子,栽種出來的花的模樣與冥界花海中的花很是相像,在得到阿格萊雅大人的批准後,我在奧赫瑪城外不遠處種下了它們。」遐蝶與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嗓音輕柔,「現在那片地方已經順利成長為一片花海了,閣下若是有興趣,閑暇時可以去那裡逛逛。」
前段時間有路過那邊的萬敵雙手抱臂,點頭:「的確,遐蝶把那邊照料得很漂亮。」
遐蝶露出了高興的微笑,臉頰微微泛紅:「萬敵閣下謬贊了。」
「和冥界的花海很像?」星來了興趣,「那邊能野餐嗎?」
之前在冥界的時候完全沒心思好好欣賞那片花海,後來她所能看見的又是「記憶中的花海」,雖然也很漂亮,但總覺得欠缺了什麼。
白厄:「當然可以,搭檔,你要是有興趣,我們之後可以一起去。」
最開始提出構想並負責花海後續維護的遐蝶:「在花海的不同位置建有幾個亭子,我們可以在亭子裡一邊野餐一邊欣賞風景。」
「哎呀,大家都在這兒呀?」
粉發的少女從入口處走來:「晚些時候的演出,差不多開始准備了哦。」
「昔漣!」星揮舞著手臂,「好久不見!」
「昔漣,你怎麼來了?」白厄一只腳的腳尖悄悄調轉了一個方向,干笑道,「你那邊已經准備好了嗎?」
……
路西婭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越聚越多的人群。
第29章 花海休假結束
「您不去和大家聊聊天嗎,先生?」路西婭腳步輕快地走到星期日身邊。
星期日收回眺望遠方的目光,轉向路西婭:「那邊……人稍微有些多了,我來這邊看看的風景。」
「你……」他猶豫了一下,「現在是否還需要心理治療方面的幫助?」
路西婭眨眨眼:「您還記得這回事呀,不過……現在應當是不需要了吧。」
她醒來的時候實在是忘記了太多,而她現在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故鄉究竟是如何湮滅的——或許是她率先試圖挑起的爭鬥讓「惡魔」吞噬的速度加快了?而她的故鄉沒來得及在被完全吞噬之前重塑應有的「秩序」和相應的防御體系?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完全擺脫了那如同淤泥一般沉重拖拽著她的心理陰影,但故鄉的一切都已經是久遠的過去,她無法穿越回過去的時間……她總歸要自己慢慢調整過來的。大概。
星期日像是看見了她體內原先淤堵的力量已經重新流動起來,輕輕地笑道:「那就好,如果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
隨時聯系我。」
*
路西婭晚些時候才發現自己來翁法羅斯的時間很湊巧,似乎是他們的什麼……紀念日。
翁法羅斯的紀念日裡,人來人往,說不准就有認得她的臉的人也來這邊度過休假時間,於是,為了以防萬一,她用老辦法模糊了自己的存在感,混入了人群當中。
她站在遠一些的角落,找了個視野好的高處,微微低頭看向最中央被包圍的台上正在演講的阿格萊雅。
雖然那位如同黃金一樣金燦燦的阿格萊雅大人似乎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但看起來並沒有追究的意思,似乎也沒有打算想辦法抓住她,然後將她綁去交給發布了通緝令的公司。
晚些時候的演出也很精彩,參與了「逐火之旅」的幾位黃金裔也排演了一出劇目,應該也算是……與民同樂?如果按照那幾位黃金裔在翁法羅斯的地位來看的話。
路西婭在看過幾個演出後,就離開座位去尋找了白日裡那位遐蝶小姐提及的就在奧赫瑪城外的花海。
花海亭子裡也有不少游人在,她看了兩眼,便轉身去找到了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小徑。
她順著小徑走入花海深處,巧的是,在小徑的盡頭,有一小片沒有栽花空地,可以讓她坐下,讓她不必時刻擔心自己一不留神就將身邊的哪幾株花壓倒了。
路西婭笑了:「看起來我的運氣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錯。」
她坐在花海中央,抬頭望著頂上的天空。
微風輕拂中,她想起了自己曾經最喜愛的那片草地,她很喜歡在有陽光的時候躺在上面睡覺。
她的神情恍惚了一瞬,燒焦的氣味和無數人怨恨、哀嚎、呼救的聲音從遙遠的記憶深處傳來。
弱者的掙扎連星點水花都無法濺起,更不用提保護他人了。
或許,正是因為她不夠強大,所以才……
——路西,跑!離開這裡,不要回頭,你要活下去!
——你怎麼能死呢……你答應了我的,你要構建我們的理想國,你會給我們帶來自由與和平,但為什麼……你就這樣死了……
——只有你還活著!我們相信了你,但……憑什麼、憑什麼只有你活下去了!
——你違背了與我們的約定!
——這個世界不需要你這樣的理想主義者。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為什麼你還能如此清醒?你應該和我們一樣沉淪、崩潰……!
「……」
充滿惡意、紛亂扭曲的聲音包裹著她,不斷拉扯著她,讓她恍如回到了那片漆黑無聲的「虛無」當中,呼吸到的空氣也逐漸變得冰冷。
保持著安靜的金蛇察覺到什麼,憑直覺出聲打斷了她的回憶:「在想什麼?」
路西婭驚醒,陷入了數秒的沉默:「我在想……」
「我在思考我當初的失敗。」她說,「是我挑起的爭端,讓我們的『家』被『惡魔』徹底吞噬了嗎?」
「你果然還在在意那時候的事……」金蛇嘆息,「……別多想,如果沒有你們,那裡只會更早湮滅,沒有人能逃脫。」
他們的故鄉對外求救無門,內部又沒人能成為阻止「惡魔」降臨的救世主,只有會將整個星球拉扯入深淵的上位者們。
路西婭試圖「先破後立」的行為看似太過粗暴,好似將用於保護的「房屋」給破壞了大半,實際上卻是在無意間延緩了「惡魔」將他們的故鄉徹底吞噬的進程——因為她使帶來麻煩的教會消失了。
至於後來發生的一切……
那也是誰都沒辦法的事,就算路西婭還清醒著,她也無法作為「救世主」挽救故鄉——因為她所想要做的事違背了當時大多數人的想法,因為她並不占據優勢,也因為她那時候已經太過疲憊,如果沒有一段時間的休息,她的身心會在她成功達成目標前就一同崩潰。
「我的離去,還有我留下的後手,有成功讓那場爭鬥停止嗎?」
——保持著清醒,然後逐漸走向死亡的確是一件難捱的事。
——但對我們而言,只要路西婭還活著就好了,她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哪怕實際上是她自己在內心誕生的強烈負面情緒的驅動下「詛咒」了自己,我們也想要她活下去。
想要路西婭活下去,想要摯愛的家人/朋友/對手活下去。
——這是它、他們以「金蛇」的姿態存在至今的唯一意義。
「當然,至少在那之後,在一切被毀滅之前,你留下的東西阻止了毫無意義的內鬥,你留下的『秩序』的力量也為人們帶來了和平。」
金蛇回想起了它所感知到的路西婭體內那已經存在很久的「詛咒」,沒有說話,只是躲在她的後背上,閃了閃微弱的金光,隨後身形模糊了一瞬。
只在它的感知內可以察覺到的籠罩著路西婭的黑霧稍稍變淺了一些。
路西婭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察覺金蛇的小動作,只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變得輕松了一點。
她仰望著天空,忽然來了興致,輕輕唱起了父親曾教給兄弟姐妹幾個的歌謠。
沒有樂器,不過好在她還記得大致的旋律。
對她來說,尋找工作,在工作時間高強度工作,不失為一種合適的轉移注意力的手段——尤其是當她不知該何去何從,而她在記憶中的過去的時間裡更習慣於「工作」的時候。
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回想起「家」的輕松的音樂了,唱了一會兒,斷斷續續的歌聲才逐漸從微弱生澀到流暢清亮,手上的動作也慢慢跟上了節拍。
「……」
「誰在那邊?」
她停止唱歌,警惕地看向發出聲響的地方。
她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愣怔片刻,有些詫異地問:「星期日……先生?您怎麼在這裡?」
星穹列車的人應該算是翁法羅斯的重要賓客,現在應該還被眾人包圍著才對。
「我來走走,湊巧聽見了花海中的歌聲,便循著聲音來了。」星期日斂下眸中的思緒,一如既往地溫和道,「抱歉,似乎打擾到你了?」
「不,您並未打擾到我,我只是隨意尋了個沒人的地方待一會兒,一不留神就入神了。」
路西婭往空地邊緣挪了挪,表示自己並不介意分享能夠坐下的地方:「星期日先生,要坐下休息一下嗎?」
星期日:「……多謝。」
他坐在了路西婭身邊,肩膀和她保持著約一拳的距離,手則略有些拘謹地收在身前。
兩人誰也沒先開口說話,路西婭也沒繼續唱歌,而是歪著腦袋,光明正大地觀察星期日。
說起來,之前被他的耳羽吸引了注意力,一直沒仔細看他的臉。
重新回想起初見時的好奇果然是見「色」起意的開始。
路西婭也不管邏輯通順與否,胡思亂想著,順便偷偷摸了一把溜到她身邊的金色小天使的腦袋。
他長得真好看啊,當然,如果能摸摸他的耳羽就更好了。
自見過知更鳥和星期日後,她覬覦天環族的耳羽很久了——只可惜他們不可能隨意讓人上手摸自己的耳羽,天環也是。
仰頭看著星空的星期日耳羽顫了顫,微微合攏,將自己的表情遮擋了些許。
她是不是忘了,如果想的話,他也是可以大致聽見她周身代表著心聲的旋律的。
而且她投向他耳羽的視線實在是太過灼熱了,讓人想忽視那其中包含的情感也很難辦到。
星期日:「路西婭小……」
「嗚哇哇哇——」
熟悉的亂叫聲突然響起,伴
隨而來的是有些雜亂的腳步聲。
「慢點,小心摔倒。」
「好漂亮……」幾聲拍照的聲音響起。
「閣下喜歡就好。」
「星期日先生?」路西婭困惑回望,「抱歉,您剛剛想說什麼?」
星期日順勢起身,微微彎腰,溫和道:「不,沒什麼,路西婭小姐,您想要出去和大家一起聊天嗎?」
路西婭正要回答,忽然偏了偏頭——星期日才注意到她一直戴著一只耳機——安靜傾聽了一段時間,隨後遺憾笑了笑:「很遺憾,我的假期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就不去了,星期日先生,請替我向各位問好。」
她也直起了身:「再會。」
金蛇:「……」
「你不覺得自己對他的態度有哪裡不太對嗎?」
路西婭:「有嗎?」
「有。」金蛇回想了一下,「你看對方的眼神……簡直像是你第一次見到爬進家門的那只動物幼崽時一樣。」
路西婭「啊」了一聲,語調變得輕快起來:「那是因為星期日先生的耳羽吧——你不覺得他的耳羽看起來格外柔軟,好像特別好摸的樣子嗎?當然,知更鳥小姐的耳羽也是。」
「……哈?」
她見色起意的「色」,原來是那個天環族的耳羽的「色」嗎?
金蛇問:「所以你是因為他們的耳羽看起來手感很好,才會在第一真理大學的時候還專門找了有研究過的教授問和天環族有關的事情?」
路西婭眼神閃爍:「是啊,但真可惜,和我養過的小可愛們不一樣,天環族的耳羽和天環似乎並不能隨意給不夠親近的人摸。」
第30章 奇怪的感覺回到秘密基地
「老日,嘗嘗這個!」星摟著三月七,踉蹌了一下,哈哈笑著說,「這個味道很贊啊!」
丹恆因為不放心,所以正緊跟著兩名臉頰泛紅的少女:「……她們喝醉了。」
現在基本是選擇性聽進人說的話。
丹恆無聲嘆了口氣。
他只是停下腳步和別人聊了兩句,然後稍稍錯了一下眼,她們兩個人就能把自己灌醉,等回列車後怕是得讓帕姆、姬子和楊叔也一起好好說說她們。
星期日接過星遞來的含酒精飲料,眨了下眼睛:「我……看出來了。」
她們說話都有些含糊了。
「需要幫忙嗎?」
「不必。」丹恆搖了搖頭,「我在這看著他們就行。」
他看出來星期日有暫時離開熱鬧的活動會場、去其他地方走走的想法:「遐蝶小姐在下午時說起的花海在此時應當沒什麼人,或許你可以幫忙給夜晚的花海拍一下照片?三月提起過,不過看她們現在這個情況……或許要明日一早才能清醒些了。」
翁法羅斯與宇宙接軌後,原先永遠處於白日的奧赫瑪也有了晝夜之分——不是被黑潮侵蝕、黎明機器熄滅後的「夜晚」,而是正常的日月輪換的夜晚。
星穹列車並不著急離開翁法羅斯,想拍攝夜晚的花海自然可以等下一個夜晚再說。
不過星期日聽出來這是丹恆遞給他的暫時離開的借口:「我知道了,多謝,丹恆先生。」
丹恆點了點頭,然後沒回頭,手臂迅速伸出抓住了差點要摔倒了星:「小心點。」
於是星期日離開了熱鬧的主會場,一邊散步,一邊走到了奧赫瑪城外的花海。
月下的花海的確沒什麼人,只有零星幾個游客在修建好的小路和亭子裡閑聊或拍照。
當他站在花海邊上時,被順著風而來的斷斷續續的歌聲吸引了注意力。
他順著聲音尋找,找到了一條應當是被人踩出來的小徑,踏上小徑,他走入了花海的深處。
是路西婭?
星期日聽著聲音越來越近,放緩了呼吸,在看見花海深處的一小片空地的同時也看清楚了坐在地面上的人的臉。
他看見青年仰頭看向天空,微眯著眼,口中是已經變得流暢的歌謠。
路西婭的金發在月下仿佛在發光,她那雙顏色漂亮的眼睛似乎閃過了某些復雜的情緒。
她的眼睛看起來……很漂亮,而且很干淨。
不自覺被吸引了目光的星期日這麼想著,選擇性忽視了某個同樣金發的人也有著配色相似的眼睛。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的存在感在變得強烈。
「……誰在那邊?」
察覺到不對的路西婭停頓了一下,扭頭警惕地瞪向不對勁的旋律傳來的方向,身體肌肉緊繃起來。
「星期日先生?您怎麼在這裡?」
面對路西婭的詢問,恍然回神的星期日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隨後歉意道:「抱歉,我打擾到你了嗎?」
「不,您並未打擾到我。」
她猶豫兩秒,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發出了「要坐下休息一下嗎」的邀請。
星期日盯著路西婭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愣了片刻,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沒有讓發出邀請的人陷入長時間的尷尬、安靜的氣氛中:「多謝。」
他從容坐下,與路西婭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星期日抬頭望向天空的繁星。
周圍陷入安靜,他的眼神微動,驀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聽見的路西婭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她的吐字並不同以往的清晰,有些微妙的模糊,像是夾雜了一丁點兒的顫音。
不過他並沒有詢問,而是同路西婭一樣保持著安靜。
「……」
……太明顯了。
星期日的耳羽不自在地顫了顫,卻吸引了身邊坐著的人更為灼熱的視線。
他感覺自己的體溫似乎有些升高,他將耳羽微微合攏,遮擋了可能已經浮現紅色的耳朵和大半張臉。
他在剛才已經隔絕了一些,但還是能隱隱約約「聽」見屬於路西婭的心聲的旋律。
稍微有些……太熱情了。
星期日為了分散注意力,開始回憶過去。
他想起了自己與路西婭的初見。
嚴格來說,在白日夢酒店時並不是他與路西婭的初見,他與對方的「初見」是他讓下屬去調查資料的時候。
他在與知更鳥聊天時聽她提及了之前發生過的事,有些後怕的同時注意到了妹妹提起過的「新朋友」。
雖然知更鳥已經說明「她的旋律聽起來並不是壞人」和「我有注意時刻警惕著,發現不對就會制服對方」,但星期日依舊有些擔憂對方接近知更鳥是不是別有用心,知更鳥沒察覺只是因為對方隱藏能力太優秀。
所以他讓下屬去查了「路西婭」的資料。
她的資料看上去沒什麼問題——極其偏遠的星球出身,所以直到誤入耶佩拉、找到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後才錄入自己的身份信息,在罪惡都市耶佩拉時也沒犯過任何「罪行」,在賺夠旅費後就前往了另一個星球旅行並尋找工作,隨後又很幸運地進入了星際和平公司工作。
那時候的星期日仍有疑慮,但知更鳥之後便只與對方保持著線上的交流,所以他只叮囑了知更鳥要繼續保持警惕,不要太相信對方。
直到「太一之夢」時,星期日分出一部分心神關注了路西婭的夢境,大概了解到她的為人後他才放下了警惕心。
在「太一之夢」的嘗試失敗後不久,他與路西婭交換了聯系方式,有了深入接觸,他便也不再對妹妹交的朋友有看法——當然,由於她是公司的職員,他依舊對她保持著疏離。
之後他成為星穹列車的搭車客,路西婭轉身加入了「星核獵手」——這之後他們之間的聯系就莫名越發頻繁起來了,還會互寄旅途中看見或者購買的吃食或者有意思的擺件等。
至於具體的時間點……大約是星核獵手又一次因劇本需要與星穹列車接觸的時候?
總之,他們應該也算得上關系還可以的朋友了。
星期日的思緒突然中斷。
他聽見耳邊自己越發響亮並蓋過了其他聲音的心跳聲,呼吸間仿佛也只能感受到周圍逐漸升溫的空氣。
他感覺有些嗓子發干,忽然感覺有些難以忍受路西婭那緊盯著他的耳羽的過於灼熱的目光。
星期日迅速找了個話題,決定開口打斷這有點詭異的氛圍:「路西婭小……」
「嗚哇哇哇哇——」
星的叫喊聲打斷了他的話。
略有些緊繃著的氣氛驟然被打散。
星期日起身,讓恰好吹過的風吹去他臉上的熱氣,准備好的話題在嘴邊
轉了一圈就重新回到了他的肚子裡。
「路西婭小姐,您想要出去和大家一起聊天嗎?」他問道。
可惜路西婭似乎又有了星核獵手的任務。
她偏頭聽著耳機另一頭的聲音,聽完就告辭了。
星聽著星期日的解釋,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路西婭離開的背影。
直覺向來比較准的三月七在鏡頭掃過星期日時動作停頓了一下。
她盯著鏡頭中的星期日看了一會兒,然後暫時放下了相機,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星期日的身上,小跑去拉著星悄悄耳語了幾句。
兩名少女偷偷摸摸瞟著星期日。
星期日注意到她們的目光,卻只覺得有些莫名。
但他也算是已經習慣了兩人時不時的古怪行為,既然她們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他便如往常一樣暫時無視了。
*
「這是什麼?」
路西婭回到基地,彎腰撿起了她不小心踢到的地上的東西:「銀狼,這是你的?」
她抬手擋住「啾啾」叫著差點要飛撲到她臉上的灰色小鳥,用手掌接住它,然後將它平穩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銀狼瞟了一眼:「哦,那個,是卡芙卡剛買的快遞,應該是你養的小麻薯叼下去的,你放回桌子上就行。」
路西婭依言。
金蛇看到小鳥身上的羽毛顏色,欲言又止。
如果是先前沒留意到路西婭對那天環族的耳羽的喜愛的時候還好,但一但留意到並且聽本人親口承認後……她這,該不會實在手癢,但又摸不到人的耳羽,就養了羽毛顏色相近的小鳥吃代餐吧?
路西婭臉上的笑容一僵,她假裝若無其事地詢問銀狼:「艾利歐在嗎?他說有事找我?」
「艾利歐?他剛剛出門去了。」
銀狼的大腦被輸入關鍵詞,想起了卡芙卡臨出門前的囑托:「對了,卡芙卡讓你暫時別進艾利歐的房間,他在寫之後的劇本,可能會……稍微有些亂。」
路西婭眉心輕輕一跳,腳尖一轉:「好的,我知道了。」
初入陌生的地方時,規律和整齊能讓她感到些許放松。
她剛搬進星核獵手秘密基地的第一天,也是艾利歐忙著寫劇本的時候,他抽不出空離開房間,就干脆把整理好房間物品的路西婭喊到了房間裡談話。
艾利歐寫劇本時的房間大多比較亂,但是亂中有序,至少他自己肯定能找到房間裡各個東西都被丟到了哪個角落。
他的房間的凌亂程度讓路西婭看得眉心狂跳,呼吸幾乎停滯,但她卻又不可能在沒得到允許的情況下隨意動別人的東西。
她克制住自己的動作,心不在焉地和艾利歐講完話後就飛速退出了房間,幾乎像是落荒而逃,讓注意到她的動作的艾利歐摸不著頭腦。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她感覺干什麼都不得勁,干脆將實際上早已經收拾好的自己的東西重新整理了一遍。
——但她當天晚上還是失眠了。
第31章 解決隱患星核獵手的新任務
路西婭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到艾利歐那亂糟糟的房間場景,而且各種雜亂的、不對稱的細節在她的腦內莫名放大,讓她渾身難受。
她躺下睡不著,就只能去干點其他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不知不覺一個晚上就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在詢問過其他人後,她將星核獵手基地公共區域整理了一遍,順手還打掃了一下。
和干淨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對視的艾利歐:「……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寫劇本寫入迷,頭昏腦漲的,一不小心就忘了以前有人和他說過的路西婭有間歇性發作的強迫症了。
銀狼蹲在被歸類後碼得整整齊齊的卡帶前:「啊,原來這個卡帶我已經有了啊。」
她還下單了新的——還好,還沒發貨,可以直接退款。
「原來這一支口紅是丟在沙發縫隙裡了。」卡芙卡從桌上被找出來的各種小物件堆裡找到了眼熟的化妝品,「多謝,路西婭,我前兩天想用的時候卻沒找到,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丟在上一個已經被炸毀的任務現場裡了。」
薩姆和刃則分別對著被整理整齊的機甲護理套裝和被堆成金字塔形的繃帶卷沉默發呆。
不過自那以後,星核獵手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路西婭的「小毛病」,想起來時就會記得提醒她盡量別去到某個比較凌亂但暫時不適合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區域。
「嗯?你回來啦?」卡芙卡恰好在此時回到基地,「看你的狀態……似乎不錯,看起來這一回休假你的收獲不錯?」
「歡迎回來,卡芙卡小姐。」路西婭笑了笑,「的確收獲頗豐。」
「時間正好。」黑貓輕巧的從卡芙卡肩膀上躍下,蹲坐在沙發上,口中發出少年的聲音,「我找了朋友來幫你做身體檢查,清除隱患。」
看她恢復記憶了也沒不對勁的地方,他所看到的未來又依舊是他所想要的結果——多半是已經沒問題了,但她的未來依舊有BE的分支,所以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找可信的人檢查一下比較好。
「隱患?」
路西婭轉身走到沙發後,一只手肘支在沙發背上,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悄悄摸了把艾利歐保養得當、手感上佳的毛,挑眉問道:「所以您才會建議我去翁法羅斯?」
艾利歐本身也沒有瞞著她的想法,矜持地點了點頭。
路西婭眼珠一轉,視線落在一個靠牆的位置:「雖說我認為自己還好,但既然艾利歐這麼說了……好吧,我會注意放松些,不要直接把你丟出去的,憶者。」
*
檢查結束,艾利歐認識的憶者拿了報酬就立刻溜了,速度之快像是身後有怪物在追似的。
艾利歐尾巴用力抽了一下路西婭的手臂:「你嚇唬她了?」
「怎麼會。」路西婭做出幾乎要大喊「冤枉」的姿態,笑容無辜,「我只是放松了對記憶的隱藏而已。」
艾利歐露出了譴責的目光:「你這算是『恨屋及烏』?」
他沒親眼見過,但聽現在變成了「金蛇紋身」的家伙提過一點——路西婭過去的其中一部分記憶對精神的污染性比較強,如果沒做好心理准備就查看,大概率會被嚇一大跳並且晚上很可能做噩夢。
銀狼敲著鍵盤:「那個憶者已經離開了。」
艾利歐沉默片刻,過了幾秒後重新開口:「我把劇本分別發給你們了,記得做好准備。」
他說完就用行動宣布了「解散」,放成員們自行交流。
對於主觀能動性極強的星核獵手成員來說,開展又臭又長的會議本身就是一件毫無必要的事情,再加上每個參與任務的人的劇本不同代表著他們所應該知道的內容不同,除非搭檔做同一個任務,也沒有相互交流討論的必要——他們只要按照「劇本」的指示去做就好了。
路西婭感受著指尖消失的柔軟觸感,心情惡劣了幾分,於是在打開手機看文檔的同時,順從心意揪住了「艾利歐黑貓ver」的後頸。
她看著劇本上自己的戲份,故意找茬:「為什麼是我?」
艾利歐看出她是感覺無聊想打發幾分鐘時間,於是淡定道:「你比較合適。」
「?」
「這次大部分時間要保持低調,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艾利歐隨口敷衍,「你去最合適。」
「卡芙卡……」
「她另有更合適的劇本。」
「銀……」
「銀狼還是個孩子,她還要負責所有人的輔助工作。」
你忍心讓她被抓住嗎?
路西婭一時語塞。
至於薩姆和刃,不用問了,那兩位向來更適合直接一些、不那麼「彎彎繞繞」的劇本。
尤其是劇本上還寫著要和星穹列車碰面,薩姆還好,但要是讓刃碰上那只現屬列車的小青龍、他還湊巧犯魔陰身了就完蛋了。
她松手放艾利歐跑掉了。
卡芙卡的劇本和路西婭的劇本有重合的地方,她對路西婭的任務流程猜了個大概。
她想起自己
還算有點心得,於是在離開去做准備前對路西婭說:「出發前可以帶上一小瓶香水。」
「我暈香。」路西婭臉皺了一下,「那邊應該有完善的監控系統?或者……我帶瓶噴漆?」
「中途停下容易在到達目的地之前被追上,他們的科技發展水平並不低。」薩姆插話,「我新買的那一瓶香水氣味不會太甜膩,比較清爽,留香時間差不多六小時,你可以帶走一些。」
路西婭回憶了一下自己似乎沒有買過香水或其他能留香的液體,選擇相信兩位「前輩」的推薦和判斷:「……好吧,那我就提前道謝了,流螢小姐,卡芙卡小姐。」
*
任務中途,路西婭和星期日在通風管道裡面面相覷。
「星期日先生?」路西婭欲言又止,「您怎麼……」
雖然艾利歐給的劇本裡是說了她會在這裡轉角遇見一名星穹列車的成員,但她真沒想到會是星期日。
大概是不重要,所以艾利歐就沒在劇本裡具體寫了。
但星期日的模樣看起來真的是……難得的狼狽啊。
星期日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巧遇,路西婭小姐。」
……
「怎麼感覺哪裡都有你們星核獵手啊?!」三月七看到悄悄跟在星期日身後、現在才現出身形的路西婭,略有些崩潰地低聲喊道,「我還以為我們到一個星球要被通緝一次已經算夠離譜了!」
路西婭笑眯眯揮了揮手:「抱歉,三月七小姐,還有各位——劇本需要。」
「劇本需要?」聽到她的話,丹恆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數秒後,兩個出入口的方向傳來了嘈雜紛亂的腳步聲。
三月七嘴角抽了抽,喚出武器:「我就知道遇上星核獵手肯定沒好事……」
「這一回是我當壞人了啊。」路西婭露出了難過的表情,「雖然我也很不忍心讓你們陷入如此困境……不過如果你們真的一直逃跑可不行,監獄裡還有東西呢。」
發現自己根本沒發現身後跟著人的星期日表情空白:「……」
「總之,我們一會兒見。」
她輕笑了一聲,身形消失。
星一眼認出了幫助路西婭逃跑的人是誰:「銀狼也來了。」
丹恆:「先應戰。」
……
「時間正好。」卡芙卡轉身看向小跑著來和她會和的路西婭,「你那邊的情況如何?」
路西婭叉腰,露出有些驕傲的神情:「一切順利。」
「不過,如果現在是某個以星穹列車為主角的RPG游戲裡的一段劇情,『路西婭』這個角色恐怕得被玩家們集火了吧——說不准星期日先生也是?」
畢竟她可是在星穹列車逃跑正順利的時候跟蹤了星期日,然後把追兵引了過去,讓他們鋃鐺入獄。
「一切順利就好。」卡芙卡看著路西婭生動了不少的表情,輕笑了一聲,「很在意的話,之後買點禮物賠罪?」
路西婭哀嘆了一聲:「那我恐怕得賠罪不少次。」
逐漸變得話少的金蛇在此時冷笑了一聲:「你自己選的。」
雖說它找了艾利歐幫忙,但其實它原先的想法是讓路西婭加入星核獵手一段時間,出任務時都戴上面具或者易容,等解決了她身上的問題就找時機辭職去過平靜的生活——反正報酬它已經給過了。
它也沒想到路西婭頭一回出任務就被拍到了臉,之後更是慢慢把自己綁牢在了「星核獵手」這艘船上,除非走到「劇本」的結局下不來的那種。
以前被教會壓榨到受不了,後來其中一句口號是「為了自由」的家伙也不知道是誰。
她現在像是完全忘記了自己「體驗各種職業」的初心,看起來開開心心根本沒有從星核獵手「離職」的想法。
金蛇沉重嘆了一口氣。
算了,她自己高興就行。
路西婭察覺到金蛇波動的心緒,只是又笑了笑,沒回復它。
她在和卡芙卡一起離開去進行劇本的下一節劇情前,問道:「看樣子我們之後又有的忙了?」
「沒錯,畢竟……之後的每一步都很關鍵,我們不能功虧一簣。」
卡芙卡雙手背在身後,輕輕點了下頭,唇角勾著笑。
「不過,等這段時間過去,大家就都可以好好休息了。」
路西婭:「也就是說我終於盼到活著退休了。」
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沒希望活著到退休的時候了呢。
…………
「所以,這便是你買了這些禮物來列車上拜訪的原因?」
星期日進入派對車廂時,看見地板上堆放的高高的各色禮盒,表情茫然了一瞬。
但要說是賠罪的禮物的話好像也確實……但說不過去啊,那都是好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何況和星核獵手打交道最多的星穹列車成員們知道他們作風一向如此,不管要做什麼、自己心裡實際上是怎麼想的,只要是任務就一定是嚴格根據「劇本」來的,再加上那次星核獵手也算是幫了忙,最後的結局也是HE,所以星穹列車的幾位年輕人也只是最開始「被坑」的時候抱怨了兩句,之後也沒再提過——最多是下回再遇上星核獵手帶來的麻煩時再抱怨幾句。
路西婭拍了拍手,從中找出她順路直接給星期日帶來的「伴手禮」:「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是卡芙卡和流螢讓我順便給星小姐送來的。」
其實還夾雜了一些艾利歐讓她帶來的東西,不過這一點就不用具體說明了,艾利歐說等他們拆到就能明白了。
反正有銀狼幫忙,帶多也不怕太重。
「當然,我也是帶著任務來的。」她的目光略過星期日,看向一前一後進入車廂的星穹列車的兩位大家長,「艾利歐讓我來送一份邀請函——他本來想自己來的,但很可惜,時間上來不及,就只能讓我來轉交了。」
「邀請函?」姬子抿著唇,警惕詢問,「星核獵手又在打什麼主意?」
「一份來自世界盡頭的酒館的邀請函。」路西婭的眼神虛了一瞬,「艾利歐說解釋的任務不歸我,他告訴我,半個系統時之後星穹列車就知道我們在打什麼主意了。」
第32章 酒館的活動邀請函與假面愚者氣場不合……
將艾利歐要她轉交的邀請函送到星穹列車後沒幾個月,路西婭以及她的幾位同事們一起被頂頭上司放了一段時間的假。
艾利歐說話時重點看了一眼路西婭:「我該去閉關了,你們將我發給你們的劇本走完後就自行去修整和做准備——不該做的我都已經寫在每份劇本的最末尾了。」
在沙發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路西婭疑惑歪了歪腦袋:「我怎麼覺得,您似乎是在重點指我?」
她加入星核獵手後好像沒干過什麼讓艾利歐需要警惕她的事吧?
艾利歐淡定道:「只是提醒,畢竟現在是關鍵時期,我實在有些擔心你會不會一聲不吭轉身就去折騰出什麼大事。」
路西婭:「……」
她斜了左手背上的金蛇腦袋一眼。
金蛇吐了吐信子,眼神中滿是無辜:「其實艾利歐倒也沒說錯?」
畢竟路西婭以前就是默不作聲折騰了大事件然後又悶不吭聲的就把自己折騰得快死掉。
所以聽它講過「睡前故事」的艾利歐額外多提醒路西婭一句也算是正常。
流螢插話打了個岔,隨後幾位女性自然地笑作了一團。
*
「呼……」
路西婭脖子縮了縮,感覺衣服被汗液黏住緊貼在自己的身上,怪難受的。
「好熱,為什麼這地方就不能安裝個玻璃罩子,然後一天到晚都調節著溫度和濕度?」
「你這話說的……」金蛇無語道,「還真是何不食肉糜。」
要是這一顆已經完全沙漠化的星球上居住的
人們有辦法解決過高的氣溫,讓已經長久不宜居的星球重新變得宜居,又或者有能力搬家到其他星球上去,這裡早該在公司為了星球上蘊藏的礦產插手時就已經大變樣了——公司插手至今不過幾年,變化哪有這麼快。
「我就抱怨一句。」路西婭用手腕上綁著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顯示的定位,「艾利歐說的坐標應該就是這裡?」
金蛇注視著她的動作,在她結束後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多做了些什麼?」
「怎麼會,我可是嚴格按照艾利歐的劇本上的要求來做的。」路西婭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肌肉,迫不及待轉身離去,「至於劇本之外的東西嘛……都不重要,而且我只是順便多加了些東西,讓一些不那麼幸運的幸運兒也有活下去的機會而已。」
在即將到來的席卷了整個宇宙的浩劫中,犧牲是無法避免的,她又沒法分身在每個星球上都插一個自己來保護星球上的人們,就只能多做一些「劇本上沒標注所以不重要」的事情了。
金蛇隨口問了一句:「接下去要到哪裡去?」
「蒙托爾星系的家族,艾利歐的劇本上寫著讓我去那裡拿件東西。」路西婭翻了翻,「……實話說我真不太喜歡那個地方。」
命途大多一體兩面,而「同諧」自然也會是如此。
「上回遇到的那位應該是他們的家主?那家伙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教會裡的那群……一樣。」路西婭手動略過了話語中會被消音的部分,「就算是照著艾利歐的劇本走,我也好不容易才在搞定任務目標後跑掉。」
金蛇沒有理會她的抱怨:「還挺遠,趕得及嗎?」
「當然,我都已經提前規劃好路線了,而且,區區在工作時間連軸轉而已,我有經驗。」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有這種經驗。」金蛇嘟噥了一句。
但路西婭覺得還好自己以前有經驗,稍微回憶一下就重新熟練實踐了壓縮睡眠時間、高質量休息半小時工作三系統時,最後又在工作結束後,因為不習慣突然空閑下來就去找了份短時間的兼職——
「你不是說剩下的休假時間裡要徹底擺爛嗎?」銀狼和吧台後面的調酒師大眼瞪小眼,「怎麼又跑來工作了?」
路西婭擦著玻璃杯:「抱歉,總而言之……不小心就順應習慣了。」
「行吧。」銀狼坐到了吧台前的椅子上,「有推薦嗎?」
「沒有哦。」路西婭的語調暗藏歡快,對光看了一眼玻璃杯,確認擦干淨後將杯子放到該放的地方去,「就像規則寫的一樣,客人給大致的描述,我來按照『隱藏酒單』來調酒——或者無酒精飲料。」
「甜的,剩下的你隨意。」銀狼半趴在吧台上繼續打剛剛暫停了的游戲,「你倒是意外的很適應,我還以為你和假面愚者氣場不合。」
結果她走完劇本後基地都沒回,直接跑到了假面愚者的大本營做兼職。
路西婭笑了笑。
如果是前一位調酒師,也就是聘用她的那位老板的話,大概會喜歡隨機給客人加些驚喜或者驚嚇。
但路西婭沒這個興趣,她給銀狼調了一杯普通的甜味無酒精飲料。
「別這麼看我,你還是個未成年呢銀狼,等你成年後再嘗試喝酒也來得及。」
她眉眼彎彎:「的確,我確實和假面愚者氣場不和,今天兼職結束我就要辭職了。」
她的話音剛落,手比腦子先動,下意識抬起手擋住了某個飛速往她這個方向飛來的東西。
銀狼瞥了眼被路西婭擋下的還在「嘻嘻嘻」尖笑的作用不明、形狀詭異的東西,露出了像是被惡心到的表情:「每天工作還得應付突發情況嗎,不愧是你。」
這都沒跟他們翻臉。
路西婭笑道:「雖然不能真和他們鬧翻臉,但我知道怎樣可以讓他們不再琢磨著對我進行惡作劇。」
對於大部分假面愚者來說,沒有比身體被控制、而自己的意識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軀殼成為他人手中的「傀儡」更惡心的事情了,偏偏路西婭又幾乎沒有漏洞可以給他們抓住,從而反制回來。
姑且不論過程,總之結果是很有效,現在除了剩下那一小部分還想惡作劇回來的假面愚者還在孜孜不倦試圖折騰她,剩下的基本都更樂意去尋找其他的更有意思的樂子。
——反正邀請函早都已經分發出去了,能給他們就近尋找樂趣的人也有不少,不一定非得是路西婭。
路西婭和銀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偶爾根據新來的客人的要求調杯酒,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好啦,我該下班了。」
她注意到往自己這邊走來的老板的心情似乎很是愉快:「我聽說他們主辦的活動有不少有意思的東西,我也該去逛逛了。」
「再見。」銀狼敷衍點了點頭,「我還要等人。」
路西婭愉快地去和老板結了「工資」——假面愚者出品的只要忽略掉部分副作用從某些方面來說就挺實用的有意思的小道具們——感覺渾身松快了不少。
「哎呀,姐們兒,你的工作結束了?」一個藍發的假面愚者走來,並發出了邀請,「要不要一起去找點兒樂子?聽說家族的那群人也派了人來。」
路西婭輕輕搖了搖頭:「那可真是熱鬧,但是……不了,桑博先生,比起您口中的樂子,我還是更想知道舞台在哪個方向。」
桑博本身也就是路過的時候隨口一問,聽路西婭拒絕後也沒再說什麼,而是頗為熱情的給她指了舞台的方向。
雖然不太能理解假面愚者挑選這個節骨眼兒開展活動的原因,不過……大概是閑下來就容易緊張,只要是來到酒館的「閑人」,都給人一種似乎有些「放松過頭」的感覺。
「但即便是大忙人,也派了人來調查呢。」
路西婭從口袋裡摸出一只耳機戴上,同時模糊了自己的模樣和身形。與此同時,她注意到了有一個明顯是來酒館游玩的客人的走路姿勢。
「假面愚者的信譽還真是寰宇皆知的低。」
像是生怕假面愚者們腦子一抽搞事情一樣。
金蛇打了個哈欠:「要不你回憶一下自己知道的假面愚者搞出的宇宙級大事件?」
路西婭眨眨眼:「其實完全不必擔心,因為艾利歐的劇本裡沒寫。」
既然劇本裡沒寫,就說明即使有假面愚者想找樂子,對方的行動也影響不大。
她走到一個岔路口時,正要向著桑博指的左邊走去時,猛地感知到了什麼,腳步一頓,然後迅速結束了自己的猶豫,腳尖一轉,往右邊的路走去了。
「怎麼了?」金蛇緊張起來,因為臨近「結局」而有些神經過敏,「難道是『毀滅』潛入進來了。」
「有小學生堵在路口要打群架。」路西婭整理了一下袖口,嗓音輕柔溫和,笑眯眯道,「好像還挺有意思的,但我現在不太想和他們浪費時間,就直接走另一條路好了。」
金蛇的腦袋上幾乎要具現化出數個問號:「你知道舞台在什麼地方……?」
那她先前還跟一個假面愚者問路?不怕被坑?
「只是之前閑逛的時候對舞台附近的路有些印像,但再具體的路線便不記得了。」路西婭挺直著腰背,不緊不慢的往目的地走去,「雖然右邊的路會繞遠些,但總歸問題不大。」
她微不可見地撇了下嘴,眼神閃了閃:「但我果然還是和假面愚者合不來。」
他們都這麼閑的嗎?
怎麼就沒人發揮一下他們的主觀能動性,讓他們都去干活去?
第33章 舞台上的劇目觀眾席上的觀眾
路西婭七拐八彎地繞過了堵在路上的
人,中途經過了一座彎彎繞繞、滿是陷阱、還不能走捷徑的迷宮,而後順利到達了將會在大約一個系統時之後准時上演劇目的舞台。
金蛇看了眼周圍的環境,有些吃驚:「比起說是舞台,更像是直接建造了一個劇院。」
假面愚者還真是能人輩出,明明在外面看的時候,「劇院」看起來還只是個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外表顏色艷麗了一點的小屋子。
她們到的時間太早,劇院裡還是空無一人。
路西婭在觀眾席上隨便找了個心儀的位置坐下,腰背挺直,雙膝並攏,雙手自然放置在大腿上。
她凝視著底下的舞台,神情認真且莊重,像是上面正在上演著「皇帝的劇目」,只有她一人能看見、能聽見似的。
「路西婭小姐?」
身後傳來某人平穩的腳步聲,說話的聲調也同平靜的水面一樣,像是午後閑散時與認識的人偶遇,然後隨口打招呼詢問吃過飯沒有一樣。
「您在等待演出開場麼?」
「或許……應該算是。」
應該是陳述句,但路西婭拉長了話尾的音,最後尾調又微微上揚了些許。
她放松地靠在了椅子上,偏頭去看來人:「星穹列車來得好快,您不和朋友們一起去四處逛逛麼?這座酒館裡可是有不少有意思的地方,再加上正是難得開展一次的活動剛開始的時候,還挺熱鬧的,那些愚者可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去招待來自宇宙各地的客人——您怎麼反倒到這兒來了?這裡可沒有熱鬧的活動。」
星期日在路西婭所坐的座位旁邊的台階上停下,隨後將手放松地搭在了椅背上。
「的確熱鬧,只是大概我與那些愚者實在合不來,無法欣賞他們那些所謂的……有意思的玩笑。」他輕輕皺了下眉,在目光落在路西婭的身上後很快又舒展開。
「看起來您遭遇了不少麻煩。」路西婭微微仰起頭,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您不坐下嗎?距離演出開始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呢。」
星期日安靜地坐在了她右手邊的位置上。
「您在思考問題麼?」
「或許,的確。」路西婭繼續盯著舞台,給出了兩個不太一樣的回答,「畢竟在最後的劇本開始之前,我也實在是沒心思去做旁的事。」
「是麼……」星期日也看向舞台,悄悄捉摸著那空無一人的舞台是有什麼特別之處才會吸引了路西婭的注意力。
「很遺憾,沒有特別的地方。」路西婭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我只是在發呆而已——這裡也只有那舞台能讓人盯著看看。」
在安靜的氛圍中,星期日斂目,感覺自己似乎能聽見旁邊的座位上的人的心跳聲,似乎還有某種液體在耳邊流動的聲音。他歪了歪腦袋,耳羽動彈了一下:「您在苦惱什麼?或許我可以幫上什麼忙?」
「我在苦惱?」路西婭將目光轉移到了星期日的身上,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感到了驚訝,隨後她想到了什麼,「啊,或許的確如此吧,或許……我確實對此感到苦惱。」
但她沒有分享的意思。
星期日莫名失落了一瞬,不過很快就平復了心情。
他們保持著安靜,等到了演出開場的時候——中途星期日離開了一小段時間去幫忙「救人」,回來時帶回了兩瓶冰飲。
「多謝,星期日先生。」路西婭接過星期日遞來的其中一瓶飲料,「如果您想看接下去的演出的話,時間已經差不多,您可以直接尋個位置坐下了。」
星期日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環顧了一圈四周,像是有些疑惑。
路西婭注意到他的神態:「您是在想這裡是否需要購票嗎?」
「是的。」星期日點點頭,「我想起了自己過往去劇院時,哪怕作為家主也沒有免票的特權,也需和他人一樣購票。」
「原來如此,不過您不必擔心,先生,我已經與人打聽過了,這兒不需要購票,只是座位要先到先得而已,至於沒能搶到座位的人……」路西婭手指向上指了指,「喏,就像那樣。」
星期日下意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兩個攀在牆上的人:「他們那是……?」
「個人喜好吧。」路西婭隨口道。
「原來是這樣。」星期日應答的有些艱難,「當真是,特殊的喜好。」
雖說自他選擇和星穹列車同行後也算是見識頗多,但還是頭一回見有人會喜歡懸在半空中觀看演出劇目。
但仔細一想,在遇見星之前他也沒見過有人會喜歡翻路邊的垃圾桶、紙殼箱之類的,因此有人有那樣特殊的喜好似乎也算是正常?
「您可以直接吐槽。」路西婭坐姿放松的同時,說話的語調也輕快了不少,「他們不會在意的。」
最多是隨手往吐槽的人身上丟個小惡作劇。
她沒把剩下的半句話說出口,內心隱隱有些期待自己腦袋中想像出的場景。
「還是不了。」星期日直覺不妙,自然轉移了話題,「您手上有節目單嗎?」
「沒有。」路西婭雙手一攤,「說是演員自由發揮。」
星期日不妙的預感愈發強烈,但他還是沒有離開。
因為路西婭說了一句:「您來都來了,不如看看情況如何?反正中途再退場也來得及。」
星期日坐安穩了:「說的也是。」
出乎意料的是,舞台上的劇目並不如眾人對假面愚者的刻板印像一樣,無釐頭、以及意義不明,竟是幾個還不錯的演出。
或是視覺效果,或是故事情節,或是令人捧腹大笑——舞台上的演出並不會讓人摸不著頭腦。
「時間真快,您說是嗎?」在演出散場後,路西婭沒有動彈,而是和星期日坐在原位上交談,「您看,我說的沒錯吧——如果實在感覺不快,等演出中途再退場也來得及。」
「您說的沒錯,演出很精彩,令我驚訝。」星期日說,「是我先入為主了。」
以為假面愚者作演員的演出節目會和他曾遇見過的愚者們一樣讓他心生不愉快。
路西婭:「畢竟他們是『歡愉』呢,精彩的演出若是能讓觀眾會心一笑,在結束後心生愉悅與不舍,也算是他們踐行自己的命途的其中一種方式。」
星期日察覺到了什麼:「您似乎有所體會?」
「或許?」路西婭起身,輕笑了一聲,「如今我行走在『終末』的命途上,倒是與過去的『神』愈發疏遠了。」
在為星核獵手工作的日子裡,在劇本之外的地方,完全就是一段經常與意外同行的日子,完全不可能一直堅持著事事在掌控之中,讓事事遵循著應有的秩序發展。
「……但您的『神』早已隕落。」
「是啊,就像是我那早已失去蹤跡的故鄉一樣。」路西婭轉身靠在了前一排的座椅上,「若是『神』隕落,而我的故鄉依舊存在著,或許我會回到那裡找份工作,重新攢錢買棟房子,然後安居在那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走在未知的道路上。」
「我還以為您會認為『劇本』搭出的道路即是已知的。」星期日沒有詢問她為什麼突然開始回憶過去,而是順著她的話接下去說。
「但對於還在苦惱是否要接受邀請的我來說的確是未知的一條路,畢竟我已經習慣了生活中各種『秩序』的存在。」路西婭重新站直了身子,「不過事實證明,我比我自己想的都要適應這樣的生活。」
至少她間歇性發作的強迫症已經好多了,偶爾的凌亂也並非不能接受。
「畢竟人從小的生活環境塑造了大部分的人格。」星期日也站起身,「要一同去散散步嗎?」
「去舞台上看看,如何?」路西婭沉思片刻,提出了另一個建議,「恰好現在沒有人,也沒有下一場演出。」
「您似乎是想要對我說什麼?」星期日聽見了她身側環繞的音符組成的旋律有些亂。
路西婭苦笑了一聲:「被您發現了?不過還請您容我再想一想,或者是再做一下心理准備吧。」
於是他們走進了後台,然後登上了舞台。
路西婭習慣性走到了舞台中央,看向空無一人的觀眾席時,神情恍惚了一瞬,好像聽見了穿越時間而來的喝彩與掌聲。
忽然,她眼前出現了一捧花束。
她抬手接過,有些茫然:「星期日先生……?」
「是一位路過的假面愚者塞給我的。」星期日的表情也有些空白,「說是『美麗的人光是在舞台上站著就是一出賞心悅目的節目』,然後讓我將這捧花束轉交給您。」
路西婭撥了撥花束中的花,表情古怪地扭曲了一瞬。
「有什麼不對嗎?」星期日緊張起來。
雖然說他在轉交之前已經檢查過一遍了,但可能是某些更隱蔽的,或者是專門針對目標的惡作劇。
「不,沒什麼,不必擔心,沒有意外情況。」路西婭抽出其中一只淡紫色的花,將其安放在了星期日的胸前,「只是我沒有想到還能看見這種花,而這些花的花語也讓我有些驚訝罷了。」
第34章 大概是喜歡新的旅途
聞言,星期日仔細辨認了一下花束中各種類的花朵。
但他左看右看,也沒看見花語相對特殊的花——大多只是用於表達對他人的喜愛的花朵,中規中矩,也都沒有特殊的意思。
「我指的是這種花。」路西婭手指隔空點了點他胸口處的花,「我的故鄉也有著這樣的花朵,曾有個公園開放時,管理者選擇它栽種成了一片花海,等到花海中的花完全盛開時,它的氣味卻並不會顯得甜膩,反而會讓人感覺神清氣爽,工作時的疲憊都消失殆盡了。」
星期日低頭仔細打量著自己胸口的花,猜測:「是很特殊的品種?」
路西婭搖了搖頭:「隨處可見。」
只是因為她現在無法回去故鄉,所以即便是過去她周圍隨處可見的花,現在仿佛也成了那久遠過去的時光的鮮明標志。
舞台也是。
因為她曾作為歌者登上舞台,所以有時,這些舞台也成了讓她不自覺回憶起過去的提示。
星期日的耳羽又輕輕動彈了一下,因為距離比較近,路西婭幾乎能感覺到他的耳羽扇動時的微風。
她露出了傷腦筋的表情。
「果然還是……」
「別別別啊!」某個方向忽然傳來小聲的驚呼,「就差一點了,加油啊路西,別半途而廢!」
星期日扭頭:「……星小姐?」
「還有你們這是……」
他看到星身邊和身後的一群人,感覺有些懵。
路西婭注意到那一群人,也感覺到了茫然:「這還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抱歉,星期日先生,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他們一聽到我的打算後就興致勃勃的加入了。」她手指卷了卷頭發,「不過我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
大概都是聽說了有熱鬧可看,所以來湊熱鬧的吧?
星期日心跳漏了一拍:「什麼?」
「我不太擅長營造出合適的告白場面,也不知道除了唱歌以外該如何表露自己的心意,只是覺得,自己大概是喜歡您的。」路西婭慢吞吞地說,「我也不知,那有些怪異的音符是何時撞入了我的心髒,只知道當我見到您,意識到自己周身的旋律有所變化時,那音符卻已經和諧地融入到了旋律當中。」
「我想請幾位同事幫忙參謀,不過那些建議稍微都有些……」她含糊略過了一部分話語,「所以我想請教星穹列車的各位的建議,他們都很熱情的表示可以幫我的忙。」
星期日微微低頭,看向路西婭有些飄忽不定的眼神,忽然回想起了在過去的某個平常的日子裡,他看見路西婭發來的信息時,突然被心動的音符撞擊的感覺。
「實際上我是想要再等一等,畢竟我意識到那種感覺也許是喜歡的時候有些太過突然,時機也不太合適,或許可以等一切結束後再說,但星小姐和三月七小姐認為我應當抓緊時間,在此時向您表達我的心意。」
星期日腰背挺直,下意識拿出了當初作為橡木家系家主會見來訪客人時的姿態。他用耳羽遮擋住了大半的眼睛,只留下些許縫隙能讓他看見與他面對面的路西婭的有些僵硬的表情:「……該說抱歉的應當是我才對,路西婭小姐。」
他盡量忽略了不遠處旁觀的人發出的不滿的嘆氣聲。
「我曾意識到自己那些許的心動痕跡,但我想我畢竟是家族的通緝犯,或許不應當再給您帶去麻煩。」
「星核獵手……可是星際和平公司發布的通緝令。」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兩人半斤八兩。
「是的,沒錯。」星期日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耳羽張開,重新露出了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只是我們都行走在自己的旅途上,我們都在尋求著自己的目標,我認為並不是表明自己的心意的好時機。」
只是時間也過去了許久,當他將自己的心動埋藏在心底太久,而路西婭也沒有表露出喜歡他的想法時,他自己也幾乎忘記了突如其來的心動的感覺。
「我曾犯下無可饒恕的罪孽。」路西婭又想起了那滿目的血色,同伴的、平民的、敵人的死亡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而我至今未能找到何為能讓所有人幸福且滿足的『理想鄉』。」
「現實教會了我,我當初堅持的『太一之夢』亦是錯誤。」
星期日猶豫片刻,接了一句話:「或許,當命運的劇本完結之後,若您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心意,您或許會願意與我一同踏上旅途,結伴去看看沿途的人們?」
「當然。」路西婭的視線不自覺又被星期日微微顫抖著的耳羽吸引了注意力,「我很樂意。」
「恭喜恭喜——」有人拉響了禮炮。
「他們這也算是表明了心意吧?」三月七手肘戳了戳星,「這倆人怎麼告個白都這麼迂回。」
星豎起了大拇指:「喝喜酒的時候記得叫上咱們娘家人!」
丹恆:「……這詞語是這麼用的嗎?」
聽說了星不小心透露出去的消息,於是來湊熱鬧的部分人和一些假面愚者們圍著舞台上的兩位「新人」鼓著掌,還有些人干脆跳起了舞。
路西婭捂住了臉,內心升起些許後悔之情。
「要逃跑嗎?」星期日微微彎腰,用耳羽遮擋了自己和路西婭的大半張臉,輕聲詢問。
「走。」
*
兩位才表明心意不久的人肩並肩,一邊散步一邊聊天了許久,等夜色漸深後才分開。
路西婭好不容易應付完星核獵手的同事們的調侃,幾乎是逃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某個一直藏在深處的意識在此時緩慢上浮,在短暫的沉默過後,金蛇沉穩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含著點泣音:「很抱歉……我一直想向你道歉,我親愛的路西……」
金蛇:「當我知道你遺忘了一部分過去時,我有些竊喜,但又惶恐不安,直到現在……我才終於鼓起勇氣出現……」
「是你啊,姐姐,好久不見了。」路西婭揮散了曖昧的情緒,她的聲音平和,眼睛被發絲遮擋,讓人看不清神情,「我們都知道,那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時候……是不是很痛?」
「好像確實是很疼,姐姐還真是下了狠手。」路西婭笑吟吟道。
金蛇有些無奈,泄了氣,沒好氣道:「……別嬉皮笑臉的,我營造出來氣氛都被你笑沒了!」
路西婭:「氣氛營造起來有什麼用呢?過去太久了,我都忘記當時的感覺了。」
「騙鬼呢,你從小記性就好,鄰居家小孩在你三四歲時扯過你辮子,你到十幾年後都還能翻出來和人家當講笑話似的講出來。」
「原來如此。」路西婭的聲音很冷靜,「那麼,您又為何在此時冒出頭呢?」
她完全可以偽裝成自己的意識並不在金蛇的「意識們」當中。
「我聽見了你的告白。」金蛇說,「一切即將結束,我們以這種姿態存活到現在便是為了保證你能夠活下去,但我們依舊感覺到遺憾,若我再不出現,或許便會和大家一樣,一同帶著遺憾消散。」
「真過分啊……」路西婭的臉頰滑落淚水,「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們就全都消失了,讓我連懷念的機會都沒有。」
她所留存的也不過是最初醒來時那一身服飾和耳朵上的翻譯器,以及她腦海中的記
憶。
「我們都很高興。」無數的聲線合到一起,「你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錨點。」
路西婭眼神一暗,忽然感覺有些不愉快:「我談戀愛了你們才覺得我有了錨點?等一切結束後,我可能就不喜歡他了。」
「當然不是。」金蛇輕笑了一聲,「你已經有了無數個錨點,而你在『未來』也有了一個更在乎的、並非可有可無的人,他不是到年齡後統一分配、強制結合的『伴侶』,或許會是你親密無間的戀人,或許會是你之後旅途中默契的旅伴。」
「至少,我們知道了,你終於不會在感覺沒有目標時就選擇去死。」
金蛇的聲音漸漸微弱。
「或許我們無法長久的注視著你,但我們至少會注視著你,直到一切結束為止。」
它有些不爽:「我一開始根本沒打算讓你一直待在星核獵手。」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路西婭悠悠然道,「反正那時候的我無處可去,那以『拯救宇宙秩序』為目標也並無不可。」
她若是在意自己會不會成為通緝犯,會不會遭到他人的追殺、辱罵,那她會在最開始就選擇平靜的生活,遵守教會制定的「秩序」,然後隨著故鄉一同湮滅。
*
神戰的結果比想像中要更加慘烈。
有星神隕落,有星球湮滅。
有戀人生離死別,有人與至親至愛一同擁抱「毀滅」。
作為主力之一的星穹列車雖說沒有減員,但也有人因受傷而不得不暫別列車去到更適合養傷的地方,等待好轉之後再重新踏上「開拓」的旅途。
「恭喜,星小姐。」身上還纏著繃帶的路西婭拄著拐杖,應星穹列車的邀請與星核獵手的各位一同參與了慶功宴,「我聽說您接任了領航員一職?」
星核獵手的通緝令雖然還在掛著,但也已經接近被取消——除了艾利歐因為自己的能力還需要繼續躲藏著,出門也是用替身黑貓以外,其他人都算是可以正大光明出門而不被突然襲擊了。
「沒錯!」星兩眼放光,要不是顧及到場合,她看起來下一秒就是要叉腰放聲大笑的樣子,「我現在是星穹列車對外的老大啦!」
三月七無奈道:「自從姬子姐說讓她當領航員,而大家也沒有意見後,她已經興奮了好幾天了。」
丹恆雙手抱胸,輕聲嘆了口氣:「實話說,我有些擔心。」
擔心星會不會突然搞抽像亂來——比如說像「開拓」星神阿基維利當初干過的那樣,把哪裡創個大洞什麼的。
路西婭又與其他人閑聊了幾句,隨後悄悄溜出了門,與星期日在一處安靜的地方會和了。
「您已經和知更鳥小姐聊完了麼?」她看到早已經等在約好的地方的星期日,有些驚訝地問。
「家族」暫時沒精力去追究星期日當初做過的事,再加上各方面因素的考慮,他們兄妹二人也算是能正大光明在慶功宴的角落稍稍聊會兒天了。
「是的,而且,我也同妹妹講了我們之間的事。」星期日輕笑了一聲,「知更鳥問我,我早已經了解了您年少時的事,什麼時候帶您回到我們從小長大的地方作為交換?」
「至少……等您養好傷?」路西婭看了眼星期日裸露在外的繃帶。
「我也是同妹妹這麼說的。」星期日也注意到了路西婭身上包扎的繃帶,「她向我推薦了幾個不錯的養傷的地方,或許我們可以一同去度過一段平靜的時光。」
「我沒有意見。」路西婭笑道,「正好去瞧一瞧我還適不適合過平靜的生活——說不准在星核獵手待久了,生活太平靜反而會讓我骨頭發癢了。」
星期日露出了一個相似的笑容:「略有同感。」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 (http://www.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