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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綜漫)不要為難我打工人》作者:雨小狐【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44     標題: 《(綜漫)不要為難我打工人》作者:雨小狐【完結+番外】

文案:

就職於橫濱港口Mafia的竹泉知雀被首領派去東京臥底,成為一瓶酒廠新酒。
在前輩貝爾摩德的建議下,竹泉知雀決定用談戀愛的方式穩固自己普通高中生的馬甲。
交往第三天,她在酒廠發給她的新人資料中看到了男朋友的臉。

優秀的打工人不會拘泥於兩份兼職,橫濱再次下達指令,竹泉知雀翻出自己落灰的特級詛咒師馬甲前往盤星教應聘,在途中慘遭職業小白臉碰瓷。
「你男朋友不是在你掉馬後提了分手嗎,我憑什麼不可以上位?」天與暴君理直氣壯。
  
酒廠試圖連環套娃把竹泉知雀派去公安臥底,她連夜趕去盤星教找好說話的教祖大人請長假,在返程路上被咒術最強綁架回家。
「你的命現在我手上,最好還是乖一點。」六眼神子慢聲耳語。
  
終於結束套娃臥底任務回到港口Mafia的竹泉知雀喜提休假。
在假期第一天,雙黑撬壞了她的門,最強砸爛了她的窗,手握證人保護計劃的公安和拖家帶口的天與暴君在走廊狹路相逢。
竹泉知雀:累了,毀滅吧
  
食用指南:
1.日更,每天18點更新,我很勤快請不要養肥我orz
2.輕松向,有很多對女主的單箭頭(包括但不限於文案),男主寫到誰是誰,希望大家看文開心~
3.看到重復章的小可愛可以補訂閱或者等防盜時間過,全訂的寶貝遇見重復章去後台清一清緩存就行~
 
內容標簽: 綜漫 文野 咒回 柯南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竹泉知雀 ▏ 配角:橫濱眾,萬年小學生 ▏ 其它:甜文,二五仔,修羅場
一句話簡介:救救打工人!
立意:認真對待當下的一切,世界必然回報以光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3

第1章

  打工的第一天

  放學鈴聲回蕩在帝丹高中的校園內。

  鈴木綾子收拾好課本,輕輕推了推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鄰座少女。

  「知雀,起床啦。」像姐姐一樣溫柔的鈴木綾子柔和地說,「再不起來就要被鎖在教室裡了。」

  「……嗯……已經放學了?」艱難地從夢境中掙脫的竹泉知雀茫然抬頭,呆滯地望著鈴木綾子。

  「是啊。」鈴木綾子看了看竹泉知雀臉上的睡痕,「你昨晚沒睡好嗎?」

  不,不是睡眠問題,是數學課的風水作祟。

  在老師講課途中昏迷的竹泉知雀絕望地看了一眼桌上比臉還干淨的數學課本,她的書包裡還有一摞嶄潔如新的物理課本化學課本生物課本。

  入學一個多月,竹泉知雀吃夠了學習的苦。

  她宛如行屍走肉一樣站起身,刷地拉開教室窗戶。

  「永別了綾子。」竹泉知雀一只腳踩在窗沿上,大義凌然地說:「等我創造一個沒有考試和作業存在的世界,我一定回來找你。」

  「等!等一下!」鈴木綾子慌慌張張地說,「這裡是一樓!」

  「???」竹泉知雀震驚,「不是一樓你就任我跳了?」

  你好狠的心,竟要害卿卿性命。

  黑發杏眼的少女眼睛睜得圓圓的,像一只被邪惡人類搶走瓜子的小倉鼠。

  鈴木綾子被她看著,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應該不是她的錯……吧?

  「知雀要不要到我家來玩?」鈴木綾子轉移話題,「我的妹妹園子也在家。今天老師布置了很多作業,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做吧。」

  作業。

  竹泉知雀翻了翻桌上三張數學卷子兩張物理卷子兩張化學卷子和一張生物卷子,閉著眼把它們統統塞進書包。

  「我要辭職……」她喃喃自語,「這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前代首領沒說Mafia需要學歷!

  她明明是因為港口Mafia招聘不需要學歷才會投簡歷入職的!詐騙!這是職場欺詐!

  竹泉知雀,18歲,橫濱人,輟學兒童,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港口Mafia的前代首領秉承著「人才不問來歷」的原則,對下屬的學歷沒有任何要求,竹泉知雀快樂入職,成為港口Mafia光榮的一員。

  即使頂頭上司因為老花眼、老年痴呆、老年暴怒等一系列疾病日常像個瘋狗一樣命令下屬滿橫濱咬人,攪得大家雞犬不寧,竹泉知雀也還是很喜歡自己的工作。

  當今就業環境實在是太嚴峻了,有五險一金還包三餐的工作不好找。哪怕只是為了總部食堂盒飯裡的雞腿,她都會認真做好每一次工作。

  港口Mafia食堂的雞腿真的很好吃,食堂阿姨指尖跳動的飯勺是竹泉知雀此生唯一的信仰。

  她每天用心工作,努力干飯,很快因為出類拔萃的職業素養得以晉升,日子美滋滋。

  竹泉知雀快樂打工生涯山崩地裂的那天,是前代首領被自願讓位給他的貼身醫生森鷗外的那天。

  嗯,沒錯,「被自願」。

  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森鷗外是在篡位啊!你裝模做樣還自帶目擊證人有什麼意義!滿牆的血都不知道擦一擦!

  簡單點,演戲的方式簡單點。

  竹泉知雀有很多槽想吐,但她只是個打工人,打工人從來不在乎上司姓甚名誰,只要能按時發工資,你說什麼都對。

  如果加班費能多給點,她也不介意舉著牌子在總部門口充滿感情地棒讀「大慈大悲森先生,千秋萬代,一統港。黑」。

  一小時二十萬起步,超三小時加錢。

  竹泉知雀小算盤打得飛起。

  新首領繼位的大事對竹泉知雀沒什麼影響,任老人新人吵來吵去,打工人的日子照舊要過。

  誰曾想火燒到了無辜的她身上。

  兢兢業業的打工人竹泉知雀什麼都沒做錯,唯一的問題是——她實在太敬業了。

  簡直是神一樣的打工人,打工界的皇帝,升職速度之快令新上任的BOSS森先生不禁疑惑地問:

  「你小學未畢業,是怎麼坐到港口Mafia干部候補的位置上來的?」

  竹泉知雀:「……聽著就像太宰君和中也君不是輟學兒童一樣。」

  大家都是文盲,為什麼要把她單獨拎出來diss?

  森鷗外倒吸一口涼氣。

  東京大學醫學系畢業的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篡位了一個文盲組織!

  不得了啊,隔壁黑衣組織都點亮新的科技樹分支了,港口Mafia竟然還沒進入啟蒙時代。

  森鷗外覺得不行,不可,身為首領他一定要提高組織的平均學歷。

  隔壁黑衣組織的人才培養計劃就很值得借鑒,是時候派人去東京出差學習了。

  「竹泉君,我有個嚴肅的任務要交給你。」森鷗外雙手合十,深沉地說。

  「請賭上你的性命,去東京上學吧!」

  ——這就是竹泉知雀如今坐在帝丹高中二年級B班教室的全部理由。

  讓一個小學未畢業的人直接讀高二,她合理懷疑森鷗外是在故意給她穿小鞋。

  對不起,任何錯她都願意改,請不要讓水平是四則運算的人做立體幾何,她真的會死。

  「今天要不要去書店看看新到的雜志?知雀最喜歡的夢野咲子老師開了新的漫畫連載。」鈴木綾子和竹泉知雀並肩走在放學路上。

  夢野咲子老師,知名少女漫漫畫家,聽名字就知道是個甜甜無敵可愛的美少女。

  竹泉知雀在橫濱的時候一直在追老師的連載,非常渴望能和老師面基開女子座談會。

  「今天可能不行。」

  竹泉知雀收回瞥向角落的視線,親親熱熱地挽著鈴木綾子的胳膊和她告別貼貼:「我有點事,綾子早點回家吧。」

  「知雀?」鈴木綾子看著自己被松開的手,四處張望,卻找不到一秒融入人群中消失不見的黑發少女。

  「她是那種不牽著就會撒手沒的人設麼?」鈴木綾子疑惑地繼續走向回家的方向。

  黃昏的街道上,學生騎著叮鈴鈴的自行車穿行而過,停在偏僻小巷子裡的保時捷356A車燈熄滅。

  銀發黑衣的男人靠著車門,指尖煙頭明亮。

  「太慢了。」琴酒冷冷地說。

  他松開手,鞋尖碾過煙蒂,火星和灰燼在地面留下灰白的痕跡。

  「我錯了,請不要扣我工資。」竹泉知雀從善如流地認錯,「我只是一個父母雙亡沒車沒房如果沒有組織對我的大力栽培完全活不下去的可憐女子高中生,我永遠不會忘記組織對我的大恩大德,我用我的良心和我的道德發誓一輩子效忠偉大的組織。」

  「所以,請不要扣我的工資!」她九十度深鞠躬,擲地有聲。

  琴酒:「……」

  台詞都被你搶光了他說什麼?

  「沒有下次。」組織的頭號殺手習慣性地威脅了一句,「上車。」

  「沒有下次」,何等熟悉的台詞,每次中原中也的黑卡被太宰治盜刷之後他都會憤怒吼出這句flag,然後無限循環,永無止境。

  今天開車的伏特加沒有來,竹泉知雀在坐到後座和坐到副駕駛之間猶豫了片刻,選擇了副駕駛座。

  原因無他,她上星期看過的霸總文學裡有與眼前一模一樣的參考。

  當頑強小白花女主不想和霸道總裁坐得太近,選擇拉開後座車門時,霸總拋來一個三分威脅三分冷酷三分玩味的扇形圖眼神,邪魅狂狷:「女人,我不是你的司機。」

  竹泉知雀不能理解霸道總裁為什麼沒錢雇佣司機,也不能理解唯一作用是開車的工具人伏特加今天為什麼沒來開車。

  她合理懷疑伏特加要麼是吃壞了肚子,要麼是撿到路邊的懷孕石做了男媽媽。

  她要喝喜酒給份子錢嗎?不了吧,和新同事沒熟悉到那地步。

  竹泉知雀在副駕駛座坐好,給自己系上安全帶。

  保時捷行駛在大路上,一路開往荒草雜生的郊區。

  車內空調冷氣開得很足,竹泉知雀拉了拉校服短裙試圖遮住膝蓋,思索自己為什麼不帶個暖寶寶出門。

  她很快得出答案:因為現在是夏天。

  不,難道夏天暖寶寶就非得滯銷嗎?冬天吃冰淇淋是潮流,夏天貼暖寶寶也可以是潮流。

  「在想什麼?」琴酒冷不丁問。

  車內安靜得連車載音響都不發出電流聲,他突然出聲的效果非常驚悚。

  竹泉知雀下意識說了實話:「在想怎麼搶劫你的外套。」

  殺人的目光頓時像刀子一樣釘過來。

  「哼,你可以試試。」琴酒單手扶著方向盤,他瞥一眼就知道竹泉知雀是覺得冷氣太低,她的皮膚白得宛如凝脂,即使在暗處都仿佛在發光。

  琴酒收回視線,又把空調調低了幾度。

  夏天,開個零下的溫度不過分吧?

  哇,這就是酒廠的同事愛嗎?竹泉知雀真是長見識了。

  竹泉知雀搓了搓發僵的手,別過頭,側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

  琴酒余光看見,以為她在鬧脾氣。

  區區一個新人,雖然因為任務效率過高得到那位先生的青眼,打破了組織最快獲得代號的記錄,晉升速度讓不少人——特別是地位居然矮她一頭的伏特加大跌眼鏡,但,還沒有和他叫板的資格。

  是時候把空調再調低幾度了,莫得感情的殺手冷酷地想。

  『找到了,花色相當可愛的蠅頭。』

  竹泉知雀隔著車窗,輕輕吹了聲口哨。

  【過來。】

  她舌尖滾動,詭譎的黑色紋路如蛇身盤旋。

  蹲坐在一位愁眉苦臉的白領肩膀上的蠅頭身體一僵,不受控制地撲騰著飛向高速行駛的保時捷,一頭撞進車窗。

  被評價為花色可愛的蠅頭手腳並用地鑽進車載空調,竹泉知雀把別過去的臉扭過來,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

  一副鬧完了脾氣終於想起身邊坐著上級開始裝乖的女孩子模樣。

  琴酒忍不住掃了她一眼,黑發杏眼的少女正襟危坐,在空調吹來的熱風中舒服地眯起眼。

  熱風?

  大夏天,哪個傻缺在悶熱的車裡開熱風?

  哪個傻缺穿黑風衣配帽子在夏天的車裡吹熱風?

  除了高冷如琴酒,還能有誰?

  車載空調嗚嗚地吹,涼爽的冷風陡然換成滾燙的熱風,撲了人一臉。

  保時捷356A是琴酒的愛車,他可以開魚鷹直升機嘟嘟嘟瘋狂掃射,卻不可以在愛車上看到一點點灰塵。

  即使愛車的車載空調出於不知名的原因調皮得讓他拳頭梆硬,琴酒也只能忍耐。

  要·忍·耐。

  哪怕汗水打濕了風衣外套,長發黏在後頸,在中暑的邊緣徘徊——也要忍耐。

  酷哥絕不會在女高中生面前低頭!他說不脫外套就不脫!

  蠅頭從車載空調裡鑽出來,縮在竹泉知雀手上,用咒靈天生冰涼的身體給她納涼。

  竹泉知雀專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似乎一切都與她無關。

  太天真了朋友,是什麼給了你與港口Mafia干部候補、臥底進黑衣組織不滿一月飛速晉升拿到代號的打工皇帝抗衡的勇氣?

  她成為特級詛咒師被掛上通緝榜的時候,你還在被蠅頭欺負得哇哇大哭呢。

  保時捷一路飛馳仿佛背後有鬼在追,急剎車停在黑衣組織隱秘的訓練場外。

  在琴酒開口前竹泉知雀麻溜地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去狙。擊訓練場等你對不對?了解,長官。」竹泉知雀單手敬了個禮,充分展現出酒廠新人對前輩的敬愛。

  琴酒不發一言,油門一踩方向盤一扒,在汽車尾氣中揚長而去。

  「壞脾氣。」

  竹泉知雀嘆了口氣,五指收攏,蠅頭在她掌中扭曲著化為虛無。


第2章

  打工的第二天

  琴酒是個喜歡公報私仇的人,竹泉知雀確信。

  從他試圖靠在狙。擊練習場欺負女高中生發泄空調壞了的邪火可以看出,他日常懷疑每個人是臥底不僅是疑心病作祟。

  也有小肚雞腸的因素在裡面。

  「手都要麻了。」竹泉知雀甩了甩被後座力震得發麻的指尖,摘下防護眼鏡,貓貓探頭東張西望,「這裡連自動販賣機都沒有嗎?差評。」

  「組織的標配是酒吧,小女孩兒。」美艷的女明星抱臂倚在門框邊,懶洋洋地問,「想喝什麼?牛奶還是柳橙汁?」

  竹泉知雀:「請給我藍瓶口服液。」

  六個核桃也行,只要是補腦子的都行。

  她要開始寫作業了。

  酒吧喜歡用昏黃的燈光襯托曖昧的環境,竹泉知雀趴在吧台上看數學幾何題,感覺眼睛都要瞎了。

  她用量角器量出一個角的度數,省略計算過程直接填上答案,咬著筆頭把證明題的題干抄在空白位置假裝自己的證明過程非常詳細。

  你開槍的樣子好美,可你絞盡腦汁寫作業的樣子真的好狼狽。jpg

  「一杯草莓牛奶,一杯威雀威士忌。」貝爾摩德支著頭點單,紅唇飽滿誘人。

  組織旗下的酒吧,工作人員自然認識這位地位極高的大人物。倒是她帶來的黑發少女頗為陌生,一身帝丹高中的校服,像只誤入狼群的柔軟羔羊。

  「我的腦漿已經被榨干到一滴都不剩了。」竹泉知雀丟下筆,選擇放棄。

  她把草莓牛奶推到一邊,探頭去嗅貝爾摩德手中的威雀威士忌。

  「你不能喝這個。」貝爾摩德不緊不慢地把酒杯移開,「乖乖喝牛奶,小女孩。」

  「給我一點點就好。」竹泉知雀不氣餒,「讓我體驗一下我喝我自己的快樂。」

  威雀威士忌是她的代號。

  「那麼,只有一口。」貝爾摩德傾斜酒杯,讓竹泉知雀就著她的手抿了一點兒酒水。

  「好辣!」竹泉·小甜水愛好者·知雀默默縮回腦袋,捧著草莓牛奶咽了一大口洗嗓子。

  「真是小女孩。」貝爾摩德晃晃酒杯,玻璃在燈光下反射迷離的色彩,「不習慣威士忌的味道?」

  「我覺得把我的代號改成奶啤也不錯。」竹泉知雀誠摯地說,「人美心善的漂亮姐姐,你願意替我和那位先生提議一下嗎?」

  「對我獻殷勤也沒用。」貝爾摩德笑著表示不吃這套,「威雀威士忌是那位先生親自替你挑選的代號,你非常得他器重呢。」

  那可不,論打工她是專業的,就不存在對竹泉知雀工作態度不滿意的老板。

  「威雀威士忌喝不慣,你喝得慣哪種酒?」貝爾摩德像閑聊似地問,「波本威士忌?蘇格蘭威士忌?還是黑麥威士忌?」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貝爾摩德問題的竹泉知雀有種自己玩galgame打到關鍵選項,要開始挑選攻略對像進入分支線的奇妙預感。

  她可以全都不要嗎?

  叛逆。jpg

  「我還是個小孩子,小孩子不能喝酒。」竹泉知雀腦袋縮在牛奶杯後,假裝自己是年紀很小的小朋友,「小朋友要乖乖回家寫作業了。」

  她捧著草莓牛奶的樣子又乖又可愛,琥珀色的杏眼似乎永遠在笑,給人不諳世事的天真感。

  ——42次一擊必殺,抓捕叛徒16人,完美潛入21次。

  僅僅一個月。

  驚動了從來不關注基層人員的那位先生,親自為她挑選代號,將她交托於琴酒和貝爾摩德照料。

  貝爾摩德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要見到一個縮小版的琴酒,眼神冷漠作風殘酷,動不動用槍指著別人的腦門問:你是臥底嗎?

  「嗚嗚……在水平地面上放置一個質量為M的木塊,一枚質量為m的子彈以水平速度v射入木塊,假設木塊與地面間的動摩因子為μ,子彈擊中木塊後和木塊的共同速度是多少啊!救命!」*

  穿著校服的女孩滿臉崩潰地把物理書翻得嘩嘩直響,看貝爾摩德眼神仿佛看到了天使:「前輩——你是來帶我的前輩嗎?救救孩子!」

  貝爾摩德想像的竹泉知雀:莫得感情的鯊手、年紀輕輕聲名赫赫、高度警戒的危險人物。

  貝爾摩德見到的竹泉知雀:被物理欺負得哇哇大哭、被數學折磨得滋哇慘叫、被化學壓榨得生不如死、被生物逼迫得原地入土。

  學渣被欺辱的可悲人生。jpg

  「這日子真的一天都過不下去了。姐姐我好苦,比生吃苦瓜還苦。」

  一擊必殺、真殺手從不回頭看爆頭的竹泉知雀隨手把狙。擊。槍丟到旁邊,一邊揉眼睛一邊控訴。

  「我知道沒有學歷找工作難,我也知道文盲注定備受歧視遭遇此劫,我更知道組織希望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棟梁之材……可是不行就是不行!為什麼要逼迫別人行!難道琴酒就很行了嗎?他也不行!」

  「琴酒連空氣阻力都不知道!他給我講的題全都是錯的!」竹泉知雀把試卷翻開指給貝爾摩德看,是一道已知子彈速度求射程的題,答案旁寫了個血紅的零分。

  「琴酒是怎麼給你講題的?」貝爾摩德好奇的要死。

  琴酒,那個琴酒,給高中生講題?

  「這個題不是求子彈射程嘛。」竹泉知雀老老實實地說,「他現場開了一槍,讓我把數字填進去了。」

  但由於此題不考慮空氣阻力,老師鐵面無私地給了零分。

  貝爾摩德:「……」

  不愧是你們。

  一個敢教一個敢學,你不得零分誰得零分。

  那時的貝爾摩德並不知道,她也有抓著三角板和量角器在竹泉知雀崇拜的目光下替她做數學作業的這一天。

  誰都逃不過。jpg

  森鷗外作的孽,終是讓所有人都要承擔這苦果。

  貝爾摩德在輔導了竹泉知雀幾天功課後覺得不行。

  她,傳奇女明星,奧斯卡影後,一身美貌遮掩不住的才華不是拿來給女高中生補習的。

  她得把責任丟出去。

  「威雀威士忌,作為前輩我有一些建議要給你。」貝爾摩德把酒杯放在吧台上,唇邊的笑意愈發迷人。

  「什麼什麼?」竹泉知雀推開空了的牛奶杯,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好,洗耳恭聽。

  「你知道我們組織最大的特點是什麼嗎?」貝爾摩德諄諄善誘。

  「擁有在大夏天穿一身熱死人的黑衣服還不中暑的超能力。」竹泉知雀秒答。

  貝爾摩德:「……我是說除此之外。」

  可惡她竟然無法反駁,威雀威士忌一眼看透了組織的本質!

  「沒有員工保險,工作量大,加班福利低。」竹泉知雀實誠地說,「我聽琴酒說他沒有休假,半夜兩點半仍然在追殺叛徒的路上。組織經費還不報銷外賣費,修車都要他用自己的小金庫掏錢。」

  有一說一,港口Mafia的員工福利起碼比你們高出一座富士山的距離。

  黑衣組織連員工食堂都沒有,拿什麼留下她的心!竹泉知雀扼腕嘆息。

  貝爾摩德深吸一口氣,覺得試圖誘導竹泉知雀思考的自己是個傻子,她直接公布答案:「組織最大的特點是神秘和低調。」

  竹泉知雀:「???」

  你是認真的嗎?

  琴酒,低調?

  大夏天裹一身黑走在路上像在維多利亞的秘密走秀的酷蓋琴酒,低調?

  竹泉知雀永遠記得她和琴酒的初見。

  他把槍抵在她腦門上張口就是:「你死去的父母曾經是組織的成員,組織一直在暗中接濟你的生活,現在到你回報組織的時候了。」

  「你是選擇死亡,還是加入組織為我們效忠?我給你三秒鐘。」

  琴酒都沒有考慮過他堵住竹泉知雀的地方離米花町警局不遠,也沒有考慮過如果竹泉知雀隨時攜帶一按按鈕聲音巨響的迷你報警器的可能性。

  當然,他更不會考慮竹泉知雀的「父母」是無中生有、她的檔案除了照片名字和性別都是假的、她本人能在琴酒開槍前一發咒言讓他腦袋開花的可能性。

  竹泉知雀一邊在心裡念叨「套路啊都是肮髒大人的套路啊」,一邊在琴酒陰冷的目光下乖巧點頭,以她的良心和道德為賭注,莊嚴發誓她一定會為組織獻出心髒。

  壞女人的誓言隨便聽聽就好了,竹泉知雀並沒有良心。

  也沒有道德。

  如果是以「港口Mafia食堂的特供雞腿」為賭注,她寧可死,也絕不違背誓言!

  「我明白了,組織的特點是神秘和低調,我會把它作為標准答案背下來。」

  竹泉知雀掏出筆記本記筆記:「還有什麼約定俗成的離譜標答嗎?我一起記一下。」

  雖然成績差,孩子還是很好學的。

  「我的意思是,」貝爾摩德放棄了一切故弄玄虛的說辭,簡單粗暴地說,「組織裡每個成員都有在外界的表面身份。比如說我的演員身份、基爾的女主持人身份和你的女高中生身份。」

  竹泉知雀:「可以把女高中生人設換成輟學兒童嗎?我對扮演後者更有心得。」

  貝爾摩德鐵面無私:「不行。」

  「我知道你從父母去世後一直無心學習。」貝爾摩德看過竹泉知雀的數據,對年幼失怙的女孩子有幾分憐惜,「但組織需要你有一份學歷,你就盡情享受高中生活吧。」

  父母去世後一直在港口Mafia快樂打工、已經是社畜打工人形狀的竹泉知雀:「……行叭。」

  等她拿到高學歷之後回去秀死太宰治。

  「但是,威雀威士忌,你的破綻太多了。」貝爾摩德忽然嚴肅地說。

  竹泉知雀心裡一驚。

  怎麼了怎麼了,是發現她二五仔的身份了嗎?

  不會吧不會吧,港口Mafia和黑衣組織不都是惡役集團嗎?她身上一點兒正氣都沒有,不要把打工人之光誤以為正道的光啊!

  漂亮姐姐,你下一句話是不是要把她辭退扔給嘿嘿冷笑的叛徒處理器琴酒?

  不行不可,她這就用咒言讓你魔法失憶!讓你見識一下評級是特級詛咒師的咒言師的強大力量!

  來吧,接招吧,水冰月力量咒術少女變身——

  「威雀威士忌,作為一位花季年華的女子高中生,你為什麼一點兒感情生活都沒有?!」貝爾摩德質問。

  竹泉知雀:「……啊?」

  女孩子懵圈地眨了眨眼,舌尖上浮現的黑色紋路隱沒在殷紅中。

  她揣著小手,猶猶豫豫地說:「我是母胎單身……問題很大嗎?」

  問題很大。

  「我們來盤一下邏輯。」貝爾摩德不容置喙地說,「假設一位女高中生又漂亮又聰明,可她學習成績不好又在放學後不參與社團活動直接消失,家裡也沒有需要她照顧的長輩小輩,請問,她是去干嘛了?」

  「當然是打工。」竹泉知雀秒答。

  「問題就在這裡。」貝爾摩德打了個響指,「你的打工是替組織做事。如果有心人試圖探尋,很可能發現你放學急著消失的秘密。」

  「但如果你有男朋友,就完全不一樣了。」

  感情大師貝爾摩德撩撩頭發:「男人,隨便扔在哪裡都可以。一周和他約會一天釣著玩玩,什麼借口都能往約會上推,完美。」

  壞女人小課堂開課了。

  「況且,男朋友也不是只有『借口』一種用途。」貝爾摩德圖窮匕現,鋪墊了如此之久,她終於說出了她真正的目的。

  「你不想要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補習工具人嗎?」

  美女蛇誘惑地說:「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很頭疼吧?」

  「談戀愛是為了學習啊。」她贊嘆地說,「多麼偉大崇高的目的,不摻雜一點點私欲,為什麼要有心理負擔?」

  「去吧。」貝爾摩德輕柔地說,「去找個全科第一的男人,和他來一場浪漫的補習約會吧。」

  竹泉知雀,怦然心動。


第3章

  打工的第三天

  貝爾摩德留下驚人之語後施施然消失在酒吧,她美麗的身姿與自信的表現讓人不知不覺信了她的歪理。

  又在訓練場磨練了一會兒專業技能,竹泉知雀拎著書包走進地下停車場,熟練地推出停在她專屬車位的自行車。

  在一眾保時捷蘭博基尼勞斯萊斯中,她的小自行車鶴立雞群,是車群中最閃亮的崽崽。

  竹泉知雀把書包丟進自行車簍裡,瀟灑上車。

  【衝擊——】

  詭譎的包裹著咒力的言語從舌尖滾落,漆黑蛇紋亮起猩紅的色澤。

  竹泉知雀一蹬自行車,車輪如脫韁野馬瘋狂旋轉,轟的一聲衝向車庫大門。

  她熟練地扶著車把,以一根頭發絲的距離險險擦過承重牆,騎著小自行車在荒野的高速公路上飛馳。

  琴酒真的很過分,管接不管送,把花季少女從知識的殿堂拉到荒郊野嶺還不給她打車回家的經費。

  「他一定是嫉妒我槍法比他好。」竹泉知雀在迎面吹來的晚風中吭哧吭哧踩自行車。

  「不過是職場前輩害怕自己被優秀後輩搶走工作罷了,我已經看透了這個男人!」

  開玩笑,她能一路從港口Mafia基層跑腿的小蝦米升職成干部候補,全靠她不懈努力的打工之魂。

  竹泉知雀在靶場打空的彈夾數目曾經不知多少次讓後勤部部長哭著說求你了歇會兒吧不要這麼上進好不好!

  要做就做最優秀的打工人!只要她自己卷成滾筒洗衣機,內卷就追不上她的腳步!

  走開,喧囂的風兒,不要阻攔她打工的步伐。

  努力的進步和收獲是可以直觀看見的東西。竹泉知雀喜歡努力的感覺,她工作時一向全力以赴,即使氣死老板也要完成既定目標。

  「卷子基本沒寫幾個題,冰箱裡還剩三個金槍魚蛋黃醬飯團和一板酸奶,食物儲備OK。」

  「今晚,一個人一支筆一個奇跡。」

  竹泉知雀把自行車拴在公寓樓下的停車棚裡,拎起書包。

  為了保證無論何時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騎上小自行車,她從來不給自行車上鎖。

  【偷車賊會在摸到我愛車的瞬間平地摔滾出托馬斯回旋,把自己瀟灑扔進有害垃圾分類桶並蓋上桶蓋。】

  竹泉知雀舌尖抵了抵上顎,拎著書包走進公寓樓。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陰影中不久,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貼著牆根溜進停車棚。

  本田三郎在附近蹲點蹲了好久,他一次又一次看著穿校服的少女不給自行車上鎖就離開停車棚,終於按捺不住激動的心顫抖的手,要把暫時無主的小自行車拐回家。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天真太大意了!讓成年人給你好好上一課吧小妹妹。」本田三郎蒼蠅搓手,躡手躡腳地靠近停車位,一把抓住自行車的把手。

  手指碰到金屬面,冰冷的觸感讓男人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很難形容剎那間他的感覺,仿佛一團看不見的陰冷黏液爬進他的口腔,一直爬到他的胃袋,森然的冷意凍結每根血管。

  有什麼,詛咒了他……

  本田三郎吧唧一下摔在地上,濺起滿地塵土。

  他的腳沒碰到任何東西,他卻感覺虛空中有一雙無形的手強行讓他摔倒在地。

  那雙強硬的手握著他的雙手雙腳,強迫本田三郎在地上扭動,做出一個標准的托馬斯回旋。

  我控制不了……我的身體……絕望一點點溢出男人的眼睛,他連眼珠都動彈不得,手掌和地面的沙礫摩擦,一步步把自己挪到垃圾桶邊。

  本田三郎看著自己走到「有害垃圾」分類桶邊,以一個極其瀟灑的姿勢撲進垃圾桶裡,不忘伸手蓋上桶蓋。

  等到垃圾的臭味充斥了他的鼻腔,本田三郎才感覺胃袋裡的陰冷感散去,身體的控制權也重新交還到他手上。

  「鬼——有鬼啊!!!」男人慘叫一身,連滾帶爬爬向最近的警局。

  無論警察怎麼追問他,滿身垃圾臭味的本田三郎都只一邊大喊我有罪我虧心看守所是我一輩子的家,一邊哭得眉毛鼻涕一把抓。

  「最近米花町附近的治安變好了。」目暮警官感嘆,「好多小偷來自首,大家都開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啊,不錯不錯。」

  竹泉知雀喜歡治安環境好的居住地。即使是Mafia,下班後也要遠離打打殺殺,修身養性。

  她掏出鑰匙准備開門,鄰居野崎梅太郎正巧向幽靈一樣推開門,手裡夾著一個厚厚的文件袋。

  「晚上好。」一米九的面癱男鄰居打招呼,「竹泉桑才放學嗎?」

  「我打工……」竹泉知雀本想說自己打工回來,貝爾摩德的話猛地回蕩在她腦海。

  身為酒廠新人,在不熟悉的領域聽前輩的話應該沒錯吧?

  竹泉知雀改口道:「我和男朋友約會去了,所以現在才回家。」

  雖然她目前還沒有男朋友,但很快就會有的!打工皇帝無所不能,沒有任何甲方的要求能難的住她!

  「男朋友?竹泉桑有男朋友嗎?」野崎梅太郎突然興奮,面癱臉上陡然煥發光彩,「能和我講一下你的戀愛經歷嗎?拜托了這真的對我很重要。」

  竹泉知雀:「……」

  稍等,在編了。

  「約會是私密的情。趣。」竹泉知雀斟酌語句,「野崎君對戀愛話題很感興趣嗎?」

  「很有興趣。」野崎梅太郎毫不遲疑,「我必須大量取材,才能畫出最符合少女幻想的漫畫。」

  「漫畫?」竹泉知雀疑惑,「野崎君是漫畫家?」

  謔,你也是像她一樣小小年紀邊讀書邊打工的社畜麼?

  「我現在要去給編輯交稿,馬上就是死線了。」野崎梅太郎幽幽地說,「如果能多幾個漫畫助理或者我手速再快一點……交稿之後馬不停蹄又是下一話,為什麼月刊不可以改成年刊?」

  竹泉知雀:「你可不要學富O義博休刊去打麻將一去不復返……會被讀者詛咒的,絕對。」

  野崎梅太郎雙眼無神:「竹泉桑聽起來對詛咒很有經驗的樣子,我聽出了不得的自信。」

  「我是很擅長詛咒。不過我追更的老師非常勤快,應該用不上。」

  竹泉知雀想到因為琴酒截胡所以沒能看成的夢野咲子老師的最新連載,心痛了起來。

  可惡,她為數不多的樂趣就這麼被塑料同事殘忍剝奪,琴酒你欠她的該怎麼還?

  「啊,我收到了編輯的消息。」野崎梅太郎看了眼手機,「暫時休刊一月,下月一次性連載三話給讀者一個驚喜——做不到的,這是要我死。」

  「社畜就是這樣的啦。」竹泉知雀對上司這磨人的老妖精看得透徹,發出打工人前輩的聲音:「優秀的打工人不畏懼任何磨難,相信自己,你可以!」

  他不可以。野崎梅太郎失去了靈魂,一米九的高個子搖搖欲墜。

  「讀者一次性看到三話也會很開心的。」竹泉知雀鼓勵鄰居振作,「比如夢野咲子老師的連載,如果能一次性看三話我願意多做三張數學卷子表達我的激動之情。」

  野崎梅太郎:「你喜歡的漫畫家是夢野咲子?」

  竹泉知雀:「嗯嗯!老師畫的實在是太棒了,我和我的同事,呸,我和會主動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好心橘發少年中也君都是夢野咲子老師的粉絲。」

  「哦。」野崎梅太郎面癱著一張臉,「謝謝你和好心少年的支持。」

  「我就是夢野咲子。」他說。

  竹泉知雀:啥?

  竹泉知雀想像中的夢野咲子老師:女子力爆棚的粉色頭發粉色指甲油雙馬尾甜甜美少女,每說一句話結尾都會帶上小愛心和波浪號~

  真正的夢野咲子老師:一米九壯碩男高中生,面癱,語調平的像斑馬線一樣直。

  「全部都是刻板印像呢。」野崎梅太郎掏出素材本記了兩筆,「感覺是可以用上的素材。」

  如此敬業的態度,是夢野咲子老師的味道!

  《關於我的鄰居是我超級喜歡瘋狂催更的少女漫漫畫家這件事》

  竹泉知雀:追夢成功人竟是我自己!

  「夢野老師下個月會一次性連載三話嗎?」竹泉知雀大為震撼,「那可真是——太棒了!」

  野崎梅太郎:「請看看我的黑眼圈再說話。」

  何等無情的讀者,何等無情的編輯,只有漫畫家受傷的世界誕生了。

  「夢野老師狀態不好嗎?」竹泉知雀擔憂地說,「雖然我很期待連載,但老師身體垮掉的話說不定會像富O義博一樣無止境休刊……噠咩,這樣的未來我不接受!」

  「我的身體不重要。」野崎梅太郎沉吟,「重要的是,我沒有靈感了……如果竹泉桑可以把和男朋友約會的細節告訴我,靈感一定會有的。」

  他雙眼無神但期待的看過來。

  麻煩了啊,竹泉知雀陷入沉思。

  貝爾摩德的提議雖然讓她暫時怦然心動了幾秒鐘,但男人只會影響她打工的速度,竹泉知雀原本打算陽奉陰違隨便應付,現在卻打消了怠工的念頭。

  如果她不能真的交往一個活生生的男朋友,夢野咲子老師的靈感要從哪裡來!

  如果老師沒有靈感,她的連載又要到哪裡看!

  現在壓力來到了竹泉知雀這邊。

  為了守護夢野咲子老師的靈感和全體讀者的未來,她一定要在這個月之內捉到一個男朋友。

  去吧大師球,捕捉遠處不知名的野男人!

  「夢野老師,再給我兩個星期。」竹泉知雀下定決心,「以我最喜歡的大雞腿發誓,我一定會成為你最棒的取材來源!」

  「竹泉桑,夢野咲子的未來就交給你了。」野崎梅太郎莊嚴地說。

  他咳嗽了兩聲:「既然不用和編輯見面,我先回去睡一覺,再去醫院打個點滴。」

  竹泉知雀定睛一看,不妙啊,夢野咲子老師的臉已經燒成猴子屁股一樣紅了!

  她合理懷疑老師會在家中一睡不醒。

  野崎梅太郎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准備轉身回家。

  【你會好起來的。】

  輕而低緩的聲音在野崎梅太郎耳邊響起。

  無形的力量隨著言語流動。

  淡青色的風湧入他喉間,口腔中的燥熱一攪而散,甘甜的霖露柔軟地撫平痛苦,沉痾的身體忽地一輕。

  困意湧入野崎梅太郎的腦海,他感覺自己能睡一個很舒服的好覺,像踩在棉花糖上飄忽忽漫步。

  「砰。」

  對面的門合上了,野崎梅太郎遲鈍地抬起頭,眼前再沒有竹泉知雀的身影。

  他打了個呵欠,也關上家門。

  公寓的門合攏時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竹泉知雀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彎腰捂住嘴。

  「咳咳!」

  她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呼吸急促。

  保持彎腰的姿勢過了好一會兒,竹泉知雀才挪開手掌,低頭換上居家的拖鞋。

  拖鞋踩在地板上噠噠響,洗手間的門被推開,水龍頭嘩嘩流出冷水。

  竹泉知雀慢慢洗手,水池中猩紅色的水逐漸流入下水道,重新變得清澈干淨。

  她抽出紙巾擦了擦掌心,隨手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簍裡。


第4章

  打工的第四天

  「我對前代首領傳位給森醫生一事沒有異議。」

  漆黑無光的首領辦公室內,黑發杏眼的少女在寂靜中開口。

  「『只要有發工資的人就好,至於是誰並不重要。』竹泉君,你是這樣對紅葉君說的。」森鷗外坐在辦公桌後,脖頸上的長圍巾如血一樣紅。

  「森醫生不滿意我的回答嗎?」竹泉知雀認真道,「是真心話,沒有說謊。」

  打工人只要安安心心打工就好,頂頭上司換來換去和社畜有什麼關系呢?

  「我當然知道。」森鷗外笑道,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神情冷漠的太宰治。

  「我只是沒想到竹泉君會承認太宰君的證詞。實話說,港口Mafia內也有比我更受歡迎的繼位者,你為什麼不考慮支持他們?」

  無論是誰坐上首領的位置都沒關系,換句話說就是不支持不反對任何人,是絕對的中立派。

  但竹泉知雀承認了太宰治「前代首領在臨死前傳位給森鷗外」的證詞,在她和森鷗外根本不熟的情況下。

  讓森鷗外有些奇怪。

  竹泉知雀不太喜歡表忠心的職場虛偽戲碼,打工人有什麼必要和上司交心?方便黑心資本家抓住把柄威脅她加班嗎?

  女孩的腳尖無意識點了點地面,隱沒的蛇紋在舌尖若隱若現。

  「理由她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嗎?」

  可能是不耐煩一直在旁邊站著,太宰治在竹泉知雀說話前先開了口:「因為森先生是醫生。」

  「欸?」竹泉知雀一下愣住,一雙漂亮的杏眼睜得圓圓的。

  她看向太宰治,真心實意地贊嘆:「你好厲害,是怎麼知道的?」

  了不起,這就是傳說中的讀心術嗎!

  「說了兩遍都是『森醫生』這種稱呼,傻子都聽得出來。」太宰治百無聊賴地說,避開女孩子閃閃發光的眼睛。

  他隨口問:「你喜歡醫生?」

  「如果你是指拿著小鑽頭嗡嗡嗡在人口裡搗鼓還不給人打麻藥的牙醫,我很難違心說出『喜歡』這個詞。」

  竹泉知雀神情復雜:「如果森醫生是牙醫,我可以收回我之前說過的話嗎?」

  森鷗外:不可以:)

  決定組織未來的大事,你就如此草率?

  「我可是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森鷗外微笑著忽略自己開黑診所沒有行醫執照的事實,「竹泉君喜歡醫生的情報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總感覺有點意外。」

  「並不是喜歡醫生。」竹泉知雀糾正,「是佩服能給予人們祝福與治愈的人。」

  「祝福比詛咒難太多了。」

  「如果一定要有新首領繼位,我希望那個人至少明白一個道理。」她的舌尖抵住上顎,淡淡的血腥味彌散在口中。

  「詛咒不需要代價。」

  「祝福才要。」

  洗手台嘩嘩的水聲止住了。

  竹泉知雀對著鏡子照了照,鏡子裡毫無血色的少女彎著眼睛對她笑。

  「好啦,去寫作業吧。」竹泉知雀干勁滿滿。

  她從冰箱裡拿了一個金槍魚蛋黃醬飯團和一盒酸奶,打開桌燈,把書包裡的卷子倒在桌面上。

  三張數學卷子,兩張物理卷子,兩張化學卷子,一張生物卷子。

  目前進度:0/8

  狠狠咬了口飯團,竹泉知雀滋滋幾口干完一盒酸奶,高高挽起袖子。

  「黎明之前,我必完成任務!」她莊嚴宣誓。

  人定勝天,沒有什麼是堅強的意志做不到的——除了數學、物理、化學,還有生物。

  剛開始寫作業的竹泉知雀是一只充滿氣的氣球,在看了兩道題後,三角函數的小尖角戳破了氣球的氣,她逐漸變成癟癟的形狀。

  為什麼她能看懂題干的每一個字,連起來讀卻都不懂呢?這不合理。

  「先做物理。」竹泉知雀喃喃,「物理好做,我有外援。」

  她推開空白的數學試卷,翻出壓在底下的物理卷子。

  竹泉知雀拿出手機哢哢拍照,把照片發給聊天列表上頭像是一顆戴黑帽子的橘子的聯系人。

  打工人打工魂:【圖片】【圖片】

  打工人打工魂:救救孩子!

  過了幾秒,代表未讀消息的小氣泡冒出。

  身高與良心成反比:又來?

  身高與良心成反比:都說了我不是你的物理老師!自己去翻課本啊!我也沒上過學你問我干嘛?

  打工人打工魂: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比你更了解重力的男人(深情小兔獻花)

  打工人打工魂:你就是重力本身!

  打工人打工魂:快幫我看看那道重力勢能題怎麼解,help!

  屏幕對面的中原中也大無語。

  一邊無語,一邊誠實地拖來草稿紙演算。

  他合理懷疑竹泉知雀會在物理考場上做出相同的事。

  中原中也不會忘記自己一邊把敵人錘到地底,一邊夾著手機聽竹泉知雀念題,還要一邊在腦內算題時的手忙腳亂。

  沒辦法啊,如果連高中重力題都奈何不得,他有什麼資格以「重力操縱使」自稱?

  男人,永遠會輸給一些要面子的時刻。

  中原中也深夜連麥給竹泉知雀講了兩張卷子,得到女孩子千恩萬謝一頓猛誇,恨不得把中原中也誇成誇父再世。

  中原中也:倒也不必把他想得如此偉岸。

  彩虹屁讓人沉迷,中原中也貼了貼自己發燙的臉,懷疑竹泉知雀在誇他的時候用了咒言術。

  他本來只打算講一題就打發她自主學習,愣是在竹泉知雀不間斷的贊美和崇拜下陪她把物理作業寫完了。

  「都這麼晚了。」中原中也看了眼辦公室的掛鐘,「她好像還有六張卷子,真的做得完嗎?」

  高中生也太慘了叭,幸好被派去黑衣組織臥底的不是他。

  雖然他貌似也因為竹泉知雀被迫加了不屬於他的班。

  中原中也收拾收拾桌上的文件,讓助理轉交給森鷗外。

  很湊巧,今天森鷗外也在加班。

  兩個不同的城市,有一群相同的加班人。

  森鷗外接過中原中也交上來的文件,看兩眼後覺得沒毛病,鋼筆一揮簽上大名。

  「嗯?等等。」森鷗外剛想把文件放到一邊,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把文件翻過來一看,原本雪白一片的背頁寫滿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和演算過程,偶爾還穿插著「她怎麼這麼笨」、「這樣講聽懂了沒有」、「我沒凶她吧」的自說自話。

  森鷗外默默舉起被禍禍得不輕的文件,只覺得歷史仿佛在重演。

  「昨天太宰君交上來的文件背面似乎是數學公式。」森鷗外嘶了一聲。

  明明只派了一個輟學兒童去學校掃盲,卻意外帶動了其他人一起學習。

  一箭三雕,不愧是機智如他。

  森鷗外自覺做的不錯,心情很好地放下被當作草稿紙的文件,決定不追究做題做昏頭的下屬禍禍機密資料的小小失誤。

  他差不多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可以回家睡覺了。

  森鷗外正准備從辦公椅上起身,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白光。

  【您的好友「打工人打工魂」發來一條消息。】

  打工人打工魂:【圖片】【圖片】

  打工人打工魂:救救孩子!

  熟悉的開場白,熟悉的劇情發展,唯一的變化是圖片裡不是物理題和數學題,變成了化學和生物。

  竹泉知雀:你是醫生你的化學和生物一定很好吧。jpg

  打工人打工魂:贊美你,我偉大的首領!

  打工人打工魂:拜托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貓貓土下座)

  身為港口Mafia唯一一個貨真價實的高材生,森鷗外不能對下屬真摯的請求說不。

  男人會輸給一些好面子的時刻,不論年齡和職位。

  森鷗外隨手抽過一份文件,翻到背後干淨的空白處,用鋼筆打起草稿。


第5章

  打工的第五天

  凌晨四點半,竹泉知雀結束戰鬥。

  她趴在桌上,把吐出口的蒼白靈魂重新團吧團吧塞進嘴裡。

  「高中生……實在是……太艱難了……」竹泉知雀有氣無力地拿起手機,為明天還要早起上學的自己點歌一首《涼涼》。

  不能放棄啊!她是早晨初生的太陽,不能將人生葬送在作業的深淵!

  熬夜到四點半基本屬於通宵的水平,再睡下去想在不遲到的點起床完全不可能。

  竹泉知雀洗了個冷水臉,決定去街上晨跑。

  生命不息內卷不止,她要學習打工兩手抓,時刻維持在打工皇帝的巔峰水平!

  半小時後,握著吃了一半的飯團的竹泉知雀睡死在公園的長椅上。

  清晨五點的夏天,黎明在破曉時分將出未出,枝葉間墜落的晨露打濕了長椅的木痕。

  竹泉知雀在夢中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她高估了公園長椅的寬度,窄窄的椅子根本沒有給人翻身的余地。

  竹泉知雀只稍稍偏移了重心,大半個身體一下懸空。

  「……飯團!」墜落驚醒的剎那,竹泉知雀本能地伸手去抓吃了一半的飯團,那是她僅剩的口糧!

  涼透的飯團被她抓在手中,竹泉知雀松了口氣,勉強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望進一抹金色的光澤。

  咦,她居然困到了摔在地上都不痛的程度嗎……好困哦,干脆躺地上繼續睡……希望好心小螞蟻不要偷吃她的飯團……

  竹泉知雀:zzzzz

  「……醒醒……不要就這樣睡過去啊!」

  陌生的男人的聲音在竹泉知雀耳邊響起。

  她被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占據了一晚上的腦子無法思考,只覺得現在躺著的「地面」沒有長椅舒服,有像手臂一樣的觸感硌著後背,貼著皮膚的地方泛起濕熱的溫度。

  沒有長椅舒服,但她不挑剔,總之無論是誰都好不要吵,讓她安安生生睡個覺。

  竹泉知雀閉著眼舉起手裡吃剩的飯團堵住噪音來源,耳邊頓時清淨。

  「給你吃……不要吵……」她咕噥幾句,再次陷入黑甜的夢鄉。

  安室透咬著涼透的飯團,人生第一次陷入毫無辦法的危機。

  凌晨五點的公園空無一人,他會在這個時間過來就是想避開人群一個人靜靜思考。

  安室透,本名降谷零,隸屬日本公安,目前在黑衣組織做二五仔,是瓶假酒。

  他化名安室透加入黑衣組織的計劃十分順利,在經過相當復雜的考驗後也成功得到了代號「波本威士忌」,擁有更進一步臥底獲取情報的資格。

  他、代號蘇格蘭威士忌的諸伏景光和另一個代號黑麥威士忌的男人算是加入組織的同期成員,貝爾摩德前日召集他們開了個小會。

  「三瓶威士忌,很好。」金發女人夾著點燃的女士香煙,抖落點點煙灰,「那位先生要我帶帶你們,但是,我可是很忙的。」

  「和一個男人約會很愉快,和兩個男人約會也算有趣,和三個男人——就太礙事了點。」貝爾摩德輕飄飄地說,「不過不要著急,組織對新人還是很貼心的,總不會讓你們中的誰落單。」

  「我一個人也沒關系。」代號黑麥威士忌的赤井秀一淡淡地說。

  「這可輪不到你挑挑揀揀。」貝爾摩德呼出一口煙霧,「得看威雀威士忌的意願。」

  威雀威士忌。

  在場三個各懷鬼胎的二五仔心中一緊。

  陌生的代號,只憑從貝爾摩德口中說出就足夠引起警戒。

  「威雀威士忌會在你們中間挑一個做她的輔助者。」貝爾摩德彈彈煙灰,「搞清楚上下級關系,男人們。」

  她——女性。

  輔助者——聽從命令的人。

  顯而易見,陌生的代號代表著黑衣組織某位高層,且是擁有直接命令他們權限的直系高層。

  黑衣組織內部是有部門區分的。例如科研組的雪莉,她手下有不少科學家研究員,她本人在組織的地位也高於他們這些新酒。但部門不同,雪莉就沒有命令他們的資格。

  「又多出一個棘手人物。」蘇格蘭威士忌在散會後私下對波本說,「不知道誰會被威雀威士忌挑中,三選一的概率。」

  被人挑挑揀揀的感覺不算好,但也是個新思路。

  比起難纏的千面魔女,威雀威士忌或許會是突破口。

  女性……

  安室透神色不明地站在洗手台前,冰冷的水滴劃過他的臉頰,沒入被領口遮住的肌膚。

  這兩天他的腦海被一次次修改的計劃占據,回過神又熬了一個通宵。

  「這樣下去不行。」安室透拍了拍自己的臉,「去公園晨跑清醒一下吧。」

  凌晨五點,公園應該沒有人打擾。

  他計劃得很好,奈何事實熱衷於打臉。

  在被樹蔭遮蔽的偏僻角落,穿著帝丹高中校服的女生睡在長椅上一動不動,手裡還捏著一枚吃到一半的飯團。

  以安室透做公安這麼多年的經驗判斷:大概率是離家出走沒錢住店最後流落公園和流浪漢搶椅子的叛逆少女。

  警察的責任心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報警,臥底任務又讓他猶豫片刻。

  萬一到上學時間人家乖乖去學校了呢?對女孩子而言,負氣離家出走被警察抓住批評教育會很丟臉吧。

  安室透決定在這裡守一會兒。

  公園的位置不算荒涼,但不能排除有附近的小混混人。販子路過這裡起歹心的可能性,讓不法分子在公安眼皮底下犯罪就是他的失職了。

  長椅上閉著眼呼吸均勻的少女模樣很乖,肉肉的唇瓣透著甜意,與安室透先入為主的叛逆少女形像相差甚遠。

  怎麼看都是個又乖又甜的女孩,即使做錯事也讓人不忍心責罵,在溫馨的備受寵愛的環境裡長大。

  安室透看著她,又想到貝爾摩德口中的「威雀威士忌」。

  聽說是年齡比他小但能力非常出眾的女性,在加入組織不滿一月後被那位先生親自賦予代號,有「一擊必殺」、「完美執行者」的稱號。

  「同一個世界,有和家裡人吵架就負氣出走的小姑娘,也有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差距如鴻溝一樣。」

  安室透漫不經心地環視周圍,余光看見長椅上的女生動了動。

  「醒了嗎?」他瞥了一眼。高中生應該可以自己安全去學校,他沒有必要露面。

  安室透的猜測落了空。

  熬了半宿睡得迷迷糊糊的竹泉知雀現在困得天塌下來都要繼續睡,她只是嫌棄長椅太硬,想翻個身。

  公園長椅不是為了讓人睡覺設計的,小小窄窄的一點兒空間,翻身的唯一結局是一頭栽在水泥地上摔得頭破血流。

  安室透的身體比思考更快地動了。

  警校全科第一的優秀生,險之又險的在少女摔在地上前托住她的身體,半跪在地把人抱在懷裡。

  「唔?」只顧著抓牢手中飯團的女孩子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睛,水光內斂的杏眼映著天空與雲朵的風景。

  安室透以為她這次該醒了。

  然而,還是沒有。

  她睜眼似乎只為了確定手中飯團還在,很快又舒心地合上眼,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繼續睡覺。

  竹泉知雀:zzzzz

  「……醒醒……不要就這樣睡過去啊!」安室透忍不住出聲喊她。

  貼在耳邊的陌生人的聲音讓小姑娘不高興地皺了皺眉,她閉著眼舉起手中涼透的飯團精准地懟到安室透嘴邊。

  「給你吃……」她呢喃,「不要吵……讓我睡……」

  近距離看,安室透才發現懷裡的人有張漂亮卻毫無血色的臉,眼下有些微青黑色的痕跡,身體輕得像一團雲。

  健康狀態非常差的樣子。

  安室透咬在嘴裡的飯團是冷透了的硬米粒,被她那麼珍惜的拿在手中,自己摔倒都不忘護著。

  學生證和公寓鑰匙從女生的校服口袋裡掉出來,安室透知道這所公寓,是供給學生或上班族的適合獨居的住所。

  他之前的猜測可能出了問題,比起「和父母吵架負氣出走的叛逆少女」,「獨居且極其不會照顧自己的生活殘廢」更符合她的人設。

  安室透嘆了口氣,不知道是該慶幸她的學生證背面寫了家庭地址,還是該發愁自己好人做到底的警察責任心。

  算了,他選擇成為警察不正是為了幫助更多的人嗎?即使為了臥底任務不得已手染鮮血,也不是放棄日行一善的理由。

  「把人送回家就行了吧。」安室透顛了顛懷裡睡得安穩的少女,她一點兒清醒的意思都沒有。

  反正也挺輕的……

  看黑眼圈不知道熬了多久,讓她睡吧。

  公寓的電梯門打開,與電梯門一起打開的還有野崎梅太郎的家門。

  他睡了一覺後高燒全退,整個人輕松得可以當場打一套太極八段錦,完全不需要請假休息。

  野崎梅太郎穿著校服拿著書包,准備出門去學校。

  他一抬頭,手裡的書包嘩得掉在地上。

  陌生的金發男性!公主抱!懷裡睡著的少女!

  這、這簡直是少女漫畫來到現實!

  活生生的素材降臨在他眼前啊!

  野崎梅太郎飛快拿出素材本寫寫畫畫,幾筆勾勒出一幅素描。

  不愧他夢野咲子老師的名氣,畫得極其傳神,粉紅泡泡淹沒了整座樓層。

  「你就是竹泉桑的男朋友嗎?」野崎梅太郎求知若渴地問安室透,「可不可以透露你們昨晚約會的細節呢?竹泉桑今早才被你抱回來,你們一定度過了非常羅曼蒂克的一晚,請務必讓我積累素材!」

  天吶天吶,是他從未觸及的領域!他的少女漫終於要進軍更神秘的新世界了!

  竹泉桑昨晚本來就因為和男朋友約會回來很晚了,今早竟然又回來了一次,她是半夜出的門嗎?

  同為高中生,她的感情生活之豐富讓野崎梅太郎大感佩服,行走的素材包竟在他身邊!

  不錯,真不錯啊,下一本漫畫以竹泉桑作為女主角來畫怎麼樣?感覺是爆款漫畫誕生的預兆!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她的男朋友。」安室透單手托著依然睡得很香的竹泉知雀,另一只手用鑰匙開門。

  野崎梅太郎:你看看自己的姿勢再說話?

  開人家的門開得這麼熟練,也好意思睜眼說瞎話?

  「……什麼……男朋友?」

  奇怪的關鍵詞觸發了竹泉知雀的開關,她茫然地睜開眼睛,陷入一片金色的海洋。

  不認識的男人,為什麼抱著她?

  手裡的飯團不見了,陌生男人的嘴邊有可疑的米粒。

  她僅剩的口糧被人吃掉了!

  不對,是她主動把飯團塞到這個人嘴裡的。

  咦?她為什麼要投喂陌生人?

  抓野生寶可夢之前需要先投喂食物。同理可證,抓捕野男人前也要先投喂口糧。

  野男人吃了她的口糧=進了她的大師球=成為她的家養男人=等於她的男朋友

  邏輯通順,毫無問題。

  睡懵了腦袋裡全是漿糊的竹泉知雀摟住安室透的脖子,毫不猶豫地打招呼:

  「嗨,老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3

第6章

  打工的第六天

  十分鐘後,清醒的竹泉知雀土下座道歉。

  「非常抱歉全都是我的錯,是我玷污了你的清白,我一定對你負責!」

  不必了,放過他吧。安室透麻木地拿著一盒酸奶坐在沙發上。

  他本想把竹泉知雀送到家就走,硬是被她拽進公寓裡給他賠禮道歉。

  安室透手中的酸奶是竹泉知雀冰箱裡最後的余糧,她道歉誠意真的很足,希望被她叫老婆的好心人能原諒她口不擇言的小小過錯。

  「請問,你是對紅棗味的酸奶不滿意嗎?」竹泉知雀小心翼翼地問,「我下次給你買原味好不好?」

  你還想有下次?到底為什麼還會有下次?

  安室透不理解,他和高中生有代溝。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竹泉小姐為什麼會睡在公園?」安室透選擇轉移話題,不再在酸奶口味上糾纏不清。

  「我昨天通宵寫了一晚上作業,早上想去晨跑醒醒腦子。」竹泉知雀把書包裡的卷子翻出來給安室透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意識模糊了,再睜眼就是……」

  就是自信打招呼喊你老婆的時候。

  竹泉知雀不敢吱聲,生怕刺激被她大師球強行捉來的金發寶可夢。

  做作業需要做一晚上嗎?全科第一的學神無法理解,這是他從未涉及過的領域。

  安室透隨便瞟了兩眼竹泉知雀的卷子,微妙地沉默了。

  「這裡和這裡,似乎是大學才會學到的知識。」他指了指竹泉知雀的生物卷子和化學卷子,也就是由東京大學醫學系畢業的高材生森鷗外講解的部分。

  「這裡的物理公式不屬於高中生可以理解的範疇。」指重力操作使中原中也對重力概念的講解。

  「雖然數學題只要做出來就好,但你的解題思路已經超越了出題人的水平,還給出題人糾了幾個錯。」指太宰治給竹泉知雀講解的高等數學。

  「如果你的真實水平是試卷上呈現的水平,八張卷子只需要一個小時解決。」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實話說,你是不是……」藏拙。

  「你看出來了嗎!」竹泉知雀一把握住安室透的手。

  她激動不已:「四門科目,你全都能看懂?」

  安室透:「……差不多,能懂吧。」

  高中理科,能有多難?

  「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竹泉知雀的手都在抖。

  她撿回來的不是老婆,是南孚電池啊!

  一節更比四節強,一個人包攬四門科目!天才中的鬼才,鬼才中的救世主!

  文盲的救世主!

  降臨於世拯救她的卡密!

  安室透的手被竹泉知雀緊緊握住,女孩熱切激動的目光像狗勾一樣盯著他,他甚至能看到歡快的尾巴在她身後不斷地搖。

  靠太近了。

  安室透移開目光,稍稍把她推開一點兒:「竹泉小姐?」

  「不必客氣,叫我知雀就好。」竹泉知雀松開握住安室透的手。她摸遍了自己的口袋,只找到一顆融化的奶糖。

  「總之請先收下賄賂。」竹泉知雀把軟趴趴的糖果塞進安室透掌心,蹲在安室透面前仰望他。

  俯視的視角給予天然的居高臨下感,何況是成年男性與高中生少女的組合。

  安室透捏了捏融化得不成形的奶糖。

  還是個小孩子呢,以為糖果可以收買成年人。

  「是什麼要求?」安室透笑,「裝作你的家長打電話給老師請假?」

  現在趕去學校肯定來不及,會被風紀委員捉到寫檢討。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好奇地問:「安室先生的職業是什麼?現在也是普通上班族打卡的時間,你一點兒都不慌。」

  「我嗎?姑且算個無業游民。」安室透把玩掌心的糖果,「開玩笑的,是私家偵探。」

  「偵探?」竹泉知雀DNA動了。

  隔壁武裝偵探社是港口Mafia的死敵來著,她的首領森鷗外可以就著「福澤諭吉又被貓貓狠狠哈氣」的無聊糗事吃三大碗飯。

  竹泉知雀對偵探最大的印像是賺錢不多,與港口Mafia五棟威武的大樓相比,武裝偵探社真的好小好小。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眼巴巴望著男人,「你想不想賺點零花錢?」

  安室透再一次陷入微妙的沉默。

  他雖然和高中生之間存在小小的代溝,但也知道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大膽越來越會玩,最直觀的體現是東京牛郎店的消費額大幅度上漲。

  安室透看了看自己小麥的膚色,不明白竹泉知雀是從哪裡看出他是會出賣色相的小白臉。

  輕易對男人說這種話會吃虧的。

  家裡連個大人都沒有,被欺負到死都沒人撐腰。

  安室透不說話了,公寓裡的氣氛似乎怪怪的。

  竹泉知雀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話,覺得沒有毛病。

  「我也沒有提很過分的要求?」她遲疑地說,聲音越來越小,「我只是想知道安室先生在沒有偵探委托的時候可不可以來給我補習……補課費按市場價雙倍付!」

  這筆錢森鷗外必須報銷!打工人絕不為上司無理的要求買單!

  安室透:「……補習?」

  就這?

  「嗯嗯!」竹泉知雀立刻點頭,「不麻煩你很多,輔導作業就好。如果不能每天都抽出時間,只在周末也可以。」

  她好卑微,她快被學習折磨死了,人美心善的你能不能救救孩子?

  安室透選擇拒絕。

  他很忙,真的很忙,公安、黑衣組織和偵探三份工作已經夠他忙的,沒有時間再給高中生補課,打工人是有極限的。

  和他扯上關系可沒有好處,如果因此讓無辜的女生被黑衣組織注意到……

  「不太好吧。」安室透露出完美的笑容,抱歉又體貼,「你的鄰居已經把我錯認為你男朋友了,如果我再經常來給你補習,你真正的男朋友會吃醋的。」

  「我沒有男朋友。」竹泉知雀蔫蔫地垂下頭,長長嘆了口氣,「你提醒我了,我還得去找個男朋友。」

  明明在談論戀愛的話題,安室透卻從竹泉知雀的語氣中聽出了社畜完成上司任務的不情願和奇妙的使命感。

  「抱歉對你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竹泉知雀很快把煩惱丟到一邊,雙手合十:「謝謝安室先生送我回家,不介意的話午飯請務必讓我請客。」

  她看過來的眼神誠摯真切,安室透沒能想出拒絕的理由。

  在從公寓出發之前,竹泉知雀捧著手機在安室透面前晃來晃去,臉上寫滿暗示。

  安室透:「要我的聯系方式?」

  竹泉知雀:「請假裝家長幫我向老師請假!」

  安室透噎了一下,原本准備好的拒絕說辭卡在嗓子裡吐不出來。

  他好笑地嘆了口氣,拿過竹泉知雀的手機替她打了電話,面不改色對老師說謊。

  出於奇怪的逆反心理,本不打算和竹泉知雀扯上任何關系的安室透在她手機上留了一串號碼。

  不是私人號碼,是他作為偵探活動的聯系方式。如果她有什麼困難可以以委托的形式請求幫助,應該不會被黑衣組織關注。

  「安室先生有推薦的店嗎?」竹泉知雀對安室透道了聲抱歉,去臥室換下校服,隔著門和在客廳的男人說話。

  公寓的隔音差得出奇,衣服摩挲間悉悉簌簌的動靜客廳聽得一清二楚。

  安室透合理懷疑現在高中對兩性知識和安全防範意識的講解非常欠缺。

  或者是竹泉知雀本人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她可以凌晨在偏僻的公園長椅熟睡,被陌生男人抱回家並毫不在意讓他進家門。

  缺乏常識,獨居,生活殘疾。

  冰箱非常空,垃圾桶裡有不少零食袋和快餐包裝,廚房用具基本是擺設,使用次數最頻繁的是微波爐。

  「我一般是吃外賣和快餐,很少出去吃。」竹泉知雀換了衣服開門,「安室先生選你喜歡的店吧,不用顧忌價格和口味。」

  她穿了一件黑色運動背心配黑白格紋外套,未過膝的短裙配鉚釘靴,白皙的小腹和肚臍暴露在空氣中,腹部黑色的蛇紋刺青栩栩如生。

  「我們出門吧。」黑發杏眼的女孩眼睫彎彎,她的手搭在腰間,指尖正對黑蛇吐出的血紅蛇信。

  甜美的氣質,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奇怪腦回路,好說話的性格,認真誠摯的眼神……統統在她腹部詭譎妖冶的黑色蛇紋上撞碎。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搖了搖手掌,「怎麼在發呆?我們該出門啦。」

  黑色和白色的極端反差直晃眼,當事人一副自自然然的樣子,抬手伸了個懶腰。

  隨著手臂力量的拉伸,她柔軟的小腹繃起緊實的線條,蛇紋仿佛活過來一樣盤踞在少女白皙的肌膚之上。

  竹泉知雀看了眼窗外刺眼的太陽,把鴨舌帽壓在頭頂。

  「走吧。」她對安室透笑。

  兩個人走在路上的回頭率是百分之兩百。

  因為回一次頭不夠,還要再看第二次。

  竹泉知雀心情很好:「今天比昨天還要熱,穿少一點果然是對的。」

  她體寒,所以在琴酒的車上滿腦子暖寶寶要搶劫琴酒外套。但在沒有空調的街道上,體寒也經不住夏天的太陽。

  走在竹泉知雀身邊被羨慕嫉妒恨的視線凌遲了無數遍的安室透又一次收回不自覺看向她小腹的視線:「快到了,就是前面那家店。」

  一家小牛排做得非常好吃的西餐店,據說主廚曾在料理聖地遠月學院畢業生手下做過學徒。

  「選正宗的遠月店也沒關系。」竹泉知雀坐下來,「請安室先生吃飯的錢我還是有的。」

  「那種店需要事先預約,今天來不及的。」安室透坐在正對空調風口的位置,替穿得很少的竹泉知雀擋住大半冷風。

  「那就下次再去吧。點單的時候絕對不要客氣哦。」竹泉知雀把菜單推過去,期待道,「我想嘗嘗安室先生推薦的餐點。」

  安室透點了兩人份的餐,服務員記錄後禮貌地問:「今天有主廚推薦的情侶氣泡飲料,請問兩位需要來一杯嗎?」

  安室透看了眼竹泉知雀,熱愛小甜水的女孩子眼睛裡寫滿渴望:想要,要喝。

  請客的人想要,被動吃飯的人怎麼也不能說要不還是算了。

  「少加冰塊。」安室透對服務員說。

  「安室先生真的很體貼。」竹泉知雀托腮,掰著手指一條條數,「成績好,人還帥,你為什麼不是我男朋友呢?」

  「大概是因為比起男朋友,你需要的其實是家教。」安室透多少摸清楚了一點兒竹泉知雀的思路——她的腦子裡只有學習。

  雖然她逃課約會還紋身,但竹泉知雀是個熱愛學習的好孩子。

  「男朋友也是學習的一部分。」竹泉知雀晃了晃手指,「是前輩教給我的秘訣。」

  在哪個組織干活就要聽哪邊前輩的話,貝爾摩德比琴酒靠譜太多,她的人生經驗有許多需要竹泉知雀學習的地方。

  哪怕是為了夢野咲子老師的連載,竹泉知雀也誓要捕捉野生的男朋友回家煲湯!

  老師的夢想就由她來守護!

  等到上菜,情侶氣泡水反而是最先端上來的飲品,一杯顏色夢幻的氣泡飲料中插著一根彎曲成愛心形狀的雙口吸管,放在竹泉知雀和安室透中央。

  「好喝!」竹泉知雀美滋滋地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還很涼爽,似乎加了酒精?」

  安室透不打算和剛認識不到一天的女孩子頭碰著頭喝飲料,跟著竹泉知雀的話題往下說:「含酒精濃度應該很低。高中生不能一個人跑去酒吧,有人請客你也不要去。」

  不是被太宰治拉去Lupin就是被貝爾摩德拉到組織酒吧的竹泉知雀:「……嗯嗯,我知道。」

  貓貓心虛。jpg

  「安室先生喜歡喝酒嗎?」竹泉知雀把話題從自己身邊撇開,「有特別喜歡的酒和特別討厭的酒嗎?」

  「特別喜歡談不上。」安室透慢慢切開多汁的牛排,「硬要選一種的話,是波本。」

  波本威士忌啊,竹泉知雀想起貝爾摩德問她的威士忌三選一,裡面正巧有波本。

  她上次還沒給貝爾摩德答案,反正都差不多,既然好心人安室先生喜歡波本,她也選波本好了。

  竹泉知雀拿出手機在桌子底下盲打給貝爾摩德發消息,短信顯示發送成功。

  「討厭的酒呢?」竹泉知雀發完短信,繼續問。

  「黑麥威士忌。」安室透皺了皺眉,他看赤井秀一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除此之外沒有特別討厭的……稍等,我有一條新消息。」安室透手機震動,他道了聲抱歉,點開短信內容。

  消息來自貝爾摩德,內容很簡單,只有一串郵箱地址和一條留言。

  【恭喜,你是威雀威士忌的人了。】

  女人調笑的聲音仿佛透過文字回蕩在耳邊。

  安室透面色平靜地收起手機,拿起刀叉繼續切割牛排。

  「剛剛說到哪裡了?討厭的酒——黑麥威士忌,以及,威雀威士忌。」


第7章

  打工的第七天

  討厭威雀威士忌?

  竹泉知雀自己也不喜歡威雀威士忌的味道,很辣,沒有奶啤好喝。

  但她還是有種被熟人指著鼻子罵的詭異感覺,代入感極強,仿佛真的被罵。

  為什麼安室先生可以接受波本威士忌卻不能接受威雀威士忌呢?威士忌的味道不都差不多嗎?

  你是不是在故意歧視她?(指指點點。jpg)

  「男人的品味真是難以琢磨。」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滋滋吸入小甜水。

  貝爾摩德的回信很快,隨短信發來波本的聯系方式和「要好好使用他哦」的調笑留言。

  竹泉知雀和波本的聯系是單面形式,她可以在任何時候選擇用一次性號碼對波本下達指令,波本要找她只能通過匿名郵箱,回不回復看她心情。

  這就是Mafia組織中嚴苛的等級制度,越上層的人數越少,權力越高身份越神秘。

  就好比如果她不自己暴露,波本沒有資格從組織拿到她的數據,但波本的資料卻對竹泉知雀完全開放。

  萬惡的等級制度是黑心資本家激勵下屬不斷上位的法寶,只有最內卷的打工人能站在金字塔頂端品味無敵多麼寂寞的快樂。

  「等下一次去貝爾摩德那裡再看波本的資料吧。」竹泉知雀收起手機。

  打工人會合理分配工作時間和私人時間,沒有加班費的班一秒鐘都不要上。

  竹泉知雀愉快地決定完波本的事情,繼續邊干飯邊和好心人安室先生聊天。

  「這家店送不送外賣?我已經愛上他家的味道了。」竹泉知雀咬著小牛排贊嘆。

  「好像不送。」安室透說,「不過用速凍牛排也可以做出差不多的味道,我可以抄個菜譜給你。」

  天,理科全能還會做飯,你是什麼極品好男人?

  竹泉知雀咬著叉子,再一次怨念:為什麼不是她男朋友呢?

  她可以付工資的,雙倍不夠四倍好不好,讓她用錢買回一些快樂吧!

  不是說成年人的愛情明碼標價嗎,開放一下購票窗口好不好?

  竹泉知雀幽幽地嘆了口氣。

  強扭的瓜不甜,可不強扭就沒有瓜可以吃。她答應在兩個星期內成為夢野咲子老師的素材來源,但野生男朋友到底該去哪兒抓呢?

  女孩子懨懨地趴在桌上,像被主人沒收了逗貓棒的厭世貓貓,時不時瞥安室透一眼,繼續哀聲嘆氣。

  她真的很好懂,情緒都寫在臉上。

  「知雀。」安室透決定和她好好說,挽回半只腳誤入歧途的少女。

  「戀愛是指兩個人互相喜歡所以在一起。」他問,「你喜歡我嗎?」

  「喜歡。」竹泉知雀秒答。

  答的那麼快一聽就知道完全沒想明白,對他——認識不到半天的人——的喜歡和她喜歡芋泥波波奶茶、喜歡停留在花蕊間的藍色蝴蝶、喜歡可麗餅中的奶油沒有任何區別。

  再更詳細地替她解釋也不合適,成年人和高中生對戀愛的定義不完全相同。她不必糾結於對身體的欲。望和充滿嫉妒的戀心,與同齡人談一場青澀單純的校園戀愛也是不錯的選擇。

  有更快更直接的方式拒絕她錯誤的「表白」。

  「是嗎?」安室透對竹泉知雀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帶著溫和的憐憫和寬容,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竹泉知雀坐直了身體。

  她漂亮的杏眼不自覺睜大了些,松子糖似的琥珀色流光溢彩。

  不管用怎樣苛刻的審美去看,都好看到無可挑剔的女孩子。

  讓人難以想像她竟然會被拒絕。

  餐廳座位之間的距離不算遠,安室透隱約聽見有人在討論他們,全是不可思議的語氣和嫉妒惋惜,仿佛難以理解他的行為。

  是挺難理解的,就算竹泉知雀口中的戀愛和正常的戀愛差了十萬八千裡,先占個名義又不會錯。

  她不懂的事情全都可以慢慢教,利用成年人天然的地位優勢一點點教成最喜歡的樣子,劣根性在叫囂著充滿攻擊欲。

  安室透可恥於這種罪行。

  年輕的女孩理應擁有光鮮亮麗的人生和陽光下的戀情,她不該受制於成年人肮髒的心思和復雜陰謀的詭計。

  他在做的事情非常、非常危險,不該牽扯任何普通人。

  「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打斷了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間凝滯的空氣。

  恐懼、驚慌、絕望的尖叫聲。

  安室透的眼神暗下來,凌冽冷厲的目光掃向餐廳內部。

  竹泉知雀的視線移向發聲源,舌尖蛇紋滾動。

  「不許叫!」

  一個神情激動的男人拽住女伴的頭發,將漆黑的槍口懟在恐懼的女人後腦勺上,槍托狠狠砸向她的背部。

  「別動!都別過來!」男人笑容怪異地對餐廳內驚慌失措的人們下命令,「叫你們經理出來!」

  安室透聽見的是犯人的叫囂和人們的驚叫,竹泉知雀聽見的卻是另一種聲音。

  【嫉妒,好嫉妒,為什麼繼承這家店的人不是我!】

  【毀了你,毀了你,再也不會有客人來了——毀了你,毀了你!】

  黑色的怨氣纏繞在拿槍的男人影子裡,逐漸誕生的咒靈像牛皮糖一樣纏著男人和他手上痛苦掙扎的女人,如黑水在地面蔓延。

  驚人的嫉妒心,竟然能催生二級咒靈的誕生。

  「盡快祓除掉比較好吧。」竹泉知雀舌尖抵了抵腮幫。

  她沒有立即動手。

  竹泉知雀在咒術界的身份是【特級詛咒師】,並不是因為她真的詛咒了很多人——打工人沉迷打工,沒有時間去詛咒人玩。

  是因為她咒術的特殊性。

  咒言師,以言語為力量的咒術師統稱,代表家族是以蛇目和牙為印記的狗卷家。

  竹泉知雀不知道自己追尋族譜能不能找到和狗卷家的血緣關系,但她的咒言術和狗卷家差別極大。

  普通的用法,例如讓咒靈【過來】、讓小自行車【衝擊】、讓野生貓貓【翻出肚皮】,都是單純的命令句,不包含「詛咒」或「祝福」的情感。

  ——弄壞琴酒車載空調的蠅頭是竹泉知雀用咒力手動祓除的,她當時使用的咒言不包含傷害蠅頭的力量。

  如果想要傷害某種事物,需要【詛咒】。

  同樣,如果想保護和拯救,需要【祝福】。

  竹泉知雀被評級為「特級」是因為她的【詛咒】不會受到反噬。

  狗卷家的咒術師可能說了幾條咒言就開始拼命咳血吞金嗓子喉片,竹泉知雀可以全程唱跳rap不換氣,太極急支糖漿都追不上她說唱的速度。

  她只在【祝福】的時候需要付出代價。

  祓除咒靈當然屬於【詛咒】的範疇,竹泉知雀沒有壓力。

  問題是……

  「咒靈和人連在一起了。」竹泉知雀戴上痛苦面具,「救命,我不擅長應付剛誕生的咒靈。」

  她的詛咒會連人帶咒靈一起祓除:)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咒言太強,一開口咒靈和導致咒靈誕生的原因一起灰飛煙滅。

  竹泉知雀不同情滿心醜陋嫉妒還拿槍指著人質的垃圾敗類,假如換個地方,犯罪和二級咒靈現在已經沒了,翻遍全世界不再能找到他們存在的痕跡。

  可這裡是餐廳,這裡有幾十個圍觀群眾,其中還有竹泉知雀心目中的「好心人」安室先生。

  怎麼能讓好心人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扭曲爆炸消失虛無的靈異恐怖片場景!晚上會做噩夢的!

  不行,不可,安室先生守護了她的睡眠,她不能恩將仇報送貞子姐姐入人家的夢。

  竹泉知雀為難地想原地轉圈圈。

  「咒靈和犯人連在了一起,觸須伸到了人質身上……如果我能取代人質的位置,強行把咒靈從犯人身上拉到我身上再祓除……可行!」

  竹泉知雀一錘定音,她沒有注意到安室透已經把手伸進衣服內擺拉開了手。槍的保險栓。

  「麻煩讓一讓。」竹泉知雀分開人群,走向持槍男人。

  安室透瞳孔顫動:「等等!知雀!」

  安室透的聲音淹沒在犯人拔槍向天花板射擊的巨響中。

  餐廳的燈碎了一地,竹泉知雀踩過滿地玻璃渣,對神情激動的男人舉起雙手。

  「別激動,先生。」迎著犯人扭曲的臉,竹泉知雀無害地說,「我只是來給你提個好點子。」

  「要不要拿我和她換?」她歪了歪頭,杏眼含著漂亮的笑意。

  「不管怎麼說,我都比你手上的女人有價值得多。」

  竹泉知雀抬起下頜指了指男人臂彎間嚇傻的女人:「看看她。」

  「再看看我。」

  站在餐廳最顯眼位置的少女好看得驚人,白皙的小腹大咧咧露在空氣中,漆黑的蛇紋讓人移不開眼。

  男人的目光中不可遏抑地流露出貪婪和驚艷。

  「不想抱我嗎?」透著甜意的唇瓣吐露惡魔的挑釁。

  竹泉知雀不緊不慢地說:「我今天已經被男人拒絕過一次了,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你也要讓我傷心?」

  倒打一耙,強詞奪理。

  明明要來當人質卻比綁匪還囂張,想狠狠教訓她,想她哭得喘不過氣……惡意占據了男人腦海。

  等不及他行動,纏繞在男人身上的咒靈比他更快一步露出催促的神色。

  好美味,好美味的氣息!快丟掉你手上乏味的點心,要吃大餐!吃大餐!

  男人下意識推開被他扼住喉嚨掙扎的女人,向竹泉知雀伸出手。

  「砰!」

  槍聲和餐廳門被推開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犯人猝不及防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捂住自己開了個血洞的手掌,跪在地上哀嚎。

  竹泉知雀被人用力拽了一把,跌入男性充滿力量的胸膛。

  她的視線卻停留在人群後方安靜站在餐廳門口的丸子頭青年身上。

  穿著校服和闊腿褲的青年仰起頭,一團黑色的咒靈玉在他掌心凝聚,被吞入口中。


第8章

  打工的第八天

  竹泉知雀認識那件校服!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學校,咒術界培養童工的黑心基地之一。

  每年生源少得可憐,時刻在廢校邊緣徘徊。高中生小小年紀為養家糊口起早貪黑,完美遵守007作息,深深引起了打工人的共鳴。

  共鳴歸共鳴,咒術高專是咒術界的正統學校,正統咒術師和詛咒師之間有著不可磨滅的敵對關系,一見面必要掐個你死我活互扯頭花,誰都瞧不起誰。

  更不巧的是,竹泉知雀在通緝榜上賞金極高,幾乎和天與暴君不相上下。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啊!她只是指著咒術界幾個臉醜得像橘子皮一樣的老菜幫子的鼻子瘋狂輸出,痛斥他們封建迷信陳規陋習,不積極給棺材刷漆還迫害年輕人的青春,遲早天天出門平地摔摔掉假牙,日日掉頭發禿成地中海。

  可能是她罵人太有節奏,rap唱的太好,老頭子們氣急攻心狂吞速效救心丸,當即掏出棺材本為她打投送上top席。

  寧可拿出自己積攢已久的私房錢也要給她買熱搜刷排位,這就是扭曲的愛嗎?竹泉知雀悟了。

  「總之不能被他發現我的身份。」竹泉知雀閉上嘴,決定在夏油傑走前都當自己是個啞巴。

  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此時最大的麻煩並不是姍姍來遲瀟灑搶人頭的夏油傑。

  「解釋一下。」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從竹泉知雀身後傳來,「你剛才在干什麼?」

  竹泉知雀:手裡的薯片掉下來。jpg

  不妙啊不妙啊,她就說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

  安室先生!你不該像普羅大眾一樣被突如其來的槍擊案嚇得瑟瑟發抖蹲在地上雙手抱頭根本不敢抬頭嗎!

  為什麼不按劇本來,你說啊你說啊!

  竹泉知雀在腦內拼命搖晃安室透的肩膀,想把他腦子裡進的水晃出來,然而現實中她只能訥訥搖頭睜大無辜的眼睛企圖萌混過關。

  「我不吃這套。」安室透托著竹泉知雀的肩膀讓她站起來,手掌牢牢扼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到她覺得疼。

  「解釋。」

  「安室先生才是,」竹泉知雀看到安室透手裡的槍,使用技能倒打一耙之禍水東引,「私家偵探為什麼會配槍,你不該解釋一下嗎?」

  安室透這下是真的被她氣笑了。

  「配槍當然是拿來用的。」槍口硝煙未散,微燙的熱度隔著外套抵在竹泉知雀背後。

  金發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說:「你有想過今天會死在這裡嗎?」

  槍口的形狀隔著布料清晰地從皮膚傳到腦神經,竹泉知雀瞅了瞅抵在背後的槍,誠實搖頭:「沒想過。」

  她特級詛咒師不要面子的嗎?如果不是顧忌好心如你晚上回家做噩夢,她哪至於被咒術高專的學生搶人頭!

  可惡,丸子頭少年,留下你的名字再走,她下次必搶你十個人頭加倍奉還。

  夏油傑不想和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糾纏,他祓除完這只意外出現的二級咒靈後還要回高專寫報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走了。

  在離開餐廳前,夏油傑習慣性地環視室內一圈看有無殘留的咒痕,對上黑發少女不高興的眼神。

  帶著點埋怨和無理取鬧,圓滾滾的杏眼生氣蓬勃地望著他。讓夏油傑想到在高專窗台上曬太陽的貓貓,他拿著小魚干逗貓又不給它,貓咪眼睛裡時常是同樣的情緒。

  貓貓:拳頭硬了。jpg

  「我難道搶了她的小魚干?」夏油傑捂了捂喉嚨,咒靈惡心的味道依然殘留在口腔中,他尋思著要不要順路去超市買袋小魚干零食壓一壓口裡的味道。

  丸子頭少年頭也不回地走了,把受苦受難還被搶人頭的竹泉知雀拋棄在餐廳。

  在她說沒想過自己會死後,抵在後背的槍口仿佛更燙了。

  這把槍剛在犯人的掌心開出一個血洞,躺在玻璃渣中哀嚎不已的男人還在打滾宣泄著痛苦,餐廳經理一邊對客人道歉一邊等待警察到來。

  「我不是在救人嗎?」竹泉知雀有點委屈,槍口硌在背後好不舒服,「差一點點人質就要被殺了,安室先生是要我對她的死亡視若無睹嗎?」

  驚慌失措又被槍托打了好幾下的女人情緒在失控邊緣,如果沒有竹泉知雀引開犯人的注意力,事情一定會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沒有說救人有錯。」安室透小幅度吸了口氣,「願意不顧自己安危拯救他人是十分崇高的美德。」

  「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犯人把槍對准你該怎麼辦?」

  他眼中的冷意褪去,聲音低低地說:「要是你死在我面前,又該怎麼辦?」

  陌生人的死亡與熟識之人的死亡,是完完全全兩個概念。

  哪怕只認識了半天,女孩笑意盈盈的杏眼、輕快活潑的語調和讓人有點頭疼的性格鮮活如濃墨重彩的畫卷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在竹泉知雀舉起雙手走向犯人的時候,安室透不可遏止地想像一幕幕黑暗的結局:她倒在碎玻璃滿地的瓷磚上,白淨的小腹沾染塵土,黑蛇失去了如墨的光澤,紅色的蛇信被灼燒的彈孔取代。

  更別提她還在挑釁凶手。

  聲音含笑,眉眼彎彎,說出的話大膽放肆,踩著人心尖慢慢地碾碎。

  「不想抱我嗎?」

  「我今天已經被男人拒絕過一次了,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有一個瞬間,安室透在竹泉知雀身上嗅到沾滿血腥的桀驁笑意,氣勢洶洶壓過她外貌自帶的甜美,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撞在一起,顯出令人心折的魅力。

  十分鐘之前,她在向他表白。

  他說:「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如果竹泉知雀死在今天,安室透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場惡夢。

  「你實在是太缺乏常識了。」安室透移開槍口,聲音聽不出情緒,「生活常識、性別常識、安全常識——完全看不出是高中二年級學生的水平。」

  竹泉知雀:別罵了別罵了,原諒輟學童工。

  「不是想讓我給你補習嗎?」安室透突然說,「我答應你。」

  「真的嗎?」竹泉知雀驚喜異常,沮喪一掃而空,「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四科全部?」

  「全部。」安室透看著她的眼睛,「不只是學習,是全部。」

  連帶她糟糕透頂的性別常識和安全常識,全部。

  「好耶!」竹泉知雀沒有聽出安室透的言下之意,迫不及待地答應道,「從明天開始就拜托了!」

  她的作業終於有救了!感動得想哭。

  「為什麼是明天?」安室透看了眼餐廳外,「趁警察還沒來,先把今天的份給你講完。」

  竹泉知雀: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預感成了真。

  獲得名正言順補習教師頭銜的好心人先生果不其然——把她今天的所作所為從頭批評到腳。

  他只誇了一句她的見義勇為,剩下全是批評!

  安室先生講課的語氣好像警察啊……特別像竹泉知雀帶著撬開中原中也機車鎖的太宰治上街飆車的時候攔住她做安全教育的巡警。

  兩位Mafia高層被迫聽訓兩小時,追著自己機車定位來算賬的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拖下水,三個人排排站在路邊低頭挨訓。

  即使是邪惡的Mafia也不可以在安全教育上與警察對著干,破壞橫濱警匪一家親的良好外交關系。

  「雖然巡警一走中也君轉頭就暴揍太宰君一頓,但他用機車載我們去吃懷石料理了耶,中也君大好人!」

  聽訓聽著聽著,竹泉知雀陷入懷石料理美味的回憶中,對安室透的話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裝模做樣點頭。

  「我剛剛問你以後還像不像今天這麼衝動了,你給我點頭?」安室透敲了竹泉知雀一個爆栗,疼得她嘶嘶抽氣。

  哇,這個人講課的時候怎麼還設置陷阱題啊,好心髒的大人。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竹泉知雀老老實實認錯,「我以我的良心和道德發誓,絕對沒有下一次!」

  很重的誓言,但安室透怎麼聽怎麼不靠譜。

  假如一個人習慣用「良心」和「道德」發誓,十有八。九,她根本沒有良心。

  也不知道多少人被她乖乖女的模樣給騙了,本尊分明頑劣得出奇。

  接到報案趕來的警察事先被安室透的下屬風見裕也叮囑過,無言默契地略過「私家偵探持槍」的小問題。

  安室透陪竹泉知雀做完筆錄,送她回家。

  「結果今天說要請安室先生吃飯也沒有好好吃。」竹泉知雀把自己摔在沙發裡,舉起手機,「要不我們點外賣吧?」

  她家裡的冰箱空得老鼠都不屑光顧,肚子餓癟癟的竹泉知雀在屏幕上一通點點點,翻給安室透看:「吃這些可以嗎?」

  「我就不需要了。」安室透抱歉地指了指時間,「我今天還有工作需要完成,先回去了。」

  「確實……我耽誤了你半天時間呢。」竹泉知雀不好意思地說,「反正我們已經交換了聯系方式,安室先生隨時都可以聯系我。」

  公寓門關上,房間內只剩竹泉知雀一個人。

  「姑且學習的事情搞定了,欠夢野咲子老師的男朋友怎麼辦呢?」竹泉知雀盤腿坐在沙發上思考。

  她是決定做一件事一定會做到底的性格,既然安室透無情拒絕了她的表白,竹泉知雀必須轉移目標去盯下一只小白鼠。

  「提到戀愛,最熱門的相親場所應該是聯誼?」竹泉知雀搜尋腦內稀缺的常識,「隔壁班的女孩子似乎是這樣找到男朋友的,我也試試吧。」

  竹泉知雀掏出手機聯系好友鈴木綾子,希望真正的女子高中生能給她一些靠譜建議。

  鈴木綾子很快回了消息。

  「今天晚上就有一場聯誼。」鈴木綾子在短信裡寫,「抱歉知雀,我已經和富澤君訂婚了,所以不方便陪你一起去。我把時間和地址發給你,大家都會很歡迎你的。」

  「謝謝綾子,親親!」竹泉知雀挑了個貓貓發射愛心的表情包回復,記下鈴木綾子發來的地址。

  「在銀座附近,貌似消費很高的樣子。」竹泉知雀算了算自己打兩份工的余額,滿意地拍了拍富婆的錢包。

  她很富有,她一定能買回愛情!

  竹泉知雀吃完外賣,站在鏡子前做出門准備。

  夜晚比白天冷一些,上午出門的裝扮就不可以用了。

  「因為安室先生是成年人,所以我選了在港口Mafia時的打扮。」她盯著鏡子裡的黑蛇紋身看,「紋身露出來明明很好看呀,他是討厭叛逆少女的類型嗎?」

  從小輟學混黑的竹泉知雀可謂是叛逆少女中的叛逆少女,除了長相乖之外哪哪都不乖。

  「聯誼對像是高中生……果然還是用高中生的打扮更好。」竹泉知雀換了一身中規中矩的白襯衫配格紋裙,把襯衫扣子扣到頂端。

  紋身也好好的遮住了,穿白絲襪配小皮鞋,只要再戴一枚風紀委員袖章就可以去學校廣播台做三好學生演講。

  「讓我看看導航。」竹泉知雀握著手機穿行在東京人來人往的街頭。

  在手機導航顯示已到達時她停住腳步,抬手望向霓虹燈閃爍的店鋪招牌。

  「現在的高中生聯誼……是來牛郎店嗎?」竹泉知雀迷茫地看了看招牌又看了看導航。

  聯誼,不是一群男生和一群女生坐在KTV兩邊的沙發上,背景音樂響徹全場,迪斯科燈球轉起迷離的光芒,大家一邊吃茶幾上的薯片話梅沙糖桔一邊分享共同愛好拉近距離的活動嗎?

  「選在牛郎店不怕男生自卑麼?」竹泉知雀不懂但她大為震撼。

  把高中生和牛郎放在一起比,就像把小學雞扔進職業選手的賽圈,除了對他們的智商顏值情商進行毀滅性打擊外不會有別的收獲。

  「來都來了。」竹泉知雀自言自語,「去看看唄。」

  說不定是輟學已久的她無法跟上時代潮流,現在的高中生就是喜歡在刺激的地方尋求真愛。

  竹泉知雀走進了牛郎店,幾分鐘後一群穿著校服說說笑笑的少年少女停在牛郎店門口,拐向牛郎店旁一道不起眼的樓梯。

  「這次的聯誼地點是復古風格的KTV,所以入口在比較難找的地方,如果單純看手機導航會不小心走到牛郎店。哈哈哈,不過也沒誰會真的進店吧?我們可是高中生耶。」領隊的男生說說笑笑。

  「就是就是。」旁邊的學生附和道,「誰會把聯誼選在牛郎店啊,絕對不會有人誤會啦,安心吧。」

  「鈴木同學說竹泉同學也對聯誼感興趣。」

  「真的?那個竹泉?她超漂亮的!又很愛笑!居然還是單身?我們是不是有機會啊?」

  「別天真了。」走在隊伍後面的女生擺擺手,「指望人家看上你不如指望你學會牛郎店末席十分之一的本事。」

  「悠醬,我聽說你去過那間店耶。」女生的閨蜜抱住她的胳膊,興奮又害羞地問,「真的像電視裡演的一樣嗎?有能用三句話讓客人為他花十八萬的男人?」

  「我是跟著表姐一起去的,大部分牛郎沒有電視演的帥,但是店內有位頭牌真的——」女生語無倫次,「無法形容!只要你見過他,這輩子都沒有男人可以入眼!」

  「要不要這麼誇張?」男生泛酸,「不過是個小白臉,我一個打他八個。」

  女生瞥了瞥男生細竹竿似的胳膊,想到那位貴得讓人吸氧的男人,沒好意思說人家一只手能擰斷八個你的頭。

  高中生們走上去KTV的樓梯,竹泉知雀走過牛郎店前台的長廊。

  原本遲疑地打量她一身好學生打扮的侍者在竹泉知雀拿出黑卡晃了晃後盡職盡業地替她介紹。

  「您可以指名,也可以在大廳邊品嘗酒水邊尋找邂逅。」侍者引她落座,「有任何需要請按鈴。」

  竹泉知雀環顧一周,在一群蹦迪富婆中,她身上的JK裝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導航沒出問題啊?」她又掏出手機輸入地址,導航牢牢指著她腳下的這塊地。

  離譜。

  竹泉知雀放棄思考,她點了一杯奶啤,准備等喝完還沒看到來聯誼的高中生就回家洗洗睡覺。

  牛郎是以人氣爭奪排名的職業,竹泉知雀一邊喝奶啤一邊看第三座被搭起的香檳塔。

  三座香檳塔是送給同一個人的,在她坐下點單的短短時間內,有人讓客人自願給他開了三座香檳塔。

  一人一天抵其他人一年營業額,以打工皇帝自稱的竹泉知雀也十分佩服。

  她抱著奶啤左搖右晃,想透過層層客人的包圍圈看一眼頭牌的真容。

  好不容易有個間隙,竹泉知雀悄悄踮腳,和男人遠遠瞥來的視線撞個正著。

  草。

  好他媽眼熟的一張臉。

  這不是和她並列咒術界通緝榜賞金第一名的天與暴君嗎!


第9章

  打工的第九天

  現在的就業前景已經艱難到天與暴君都要靠出賣色相謀生了嗎?

  竹泉知雀喝了一口奶啤壓驚,依然震驚於親眼所見的事實。

  就算她很久沒摻和咒術界那些破爛事,竹泉知雀也知道——伏黑甚爾可是很貴的!

  隨便一把咒具保底上億,低於七位數的委托別想他多看一眼,貴到令人無法呼吸。

  但在這家牛郎店裡,只要一座香檳塔就能得到天與暴君的一對一貼心服務!

  這哪裡是做生意?分明是做慈善!

  「我懂了,他就是傳說中的男菩薩!」

  竹泉知雀一錘手心,為伏黑甚爾找到了理由。

  竹泉知雀可以理解伏黑甚爾的兼職行為,她太可以理解了。

  同為通緝榜雙雄,竹泉知雀自己不也在苦哈哈替黑心資本家打工嗎?

  可見當今社會已經不流行咒術界實力為尊那一套了,就算是暴君也要吃夠金錢的苦。

  「雖然牛郎店和港口Mafia都算私企,但我們組織的員工福利還不錯,五險一金全勤年假都有,升職前景也高。」

  竹泉知雀把自己和伏黑甚爾放在一起對比,頓時覺得自己的工作十分幸福。

  竹泉知雀:決定了,今天少罵森先生兩句。

  在港口Mafia工作還有一個好處:竹泉知雀的身份被特意加密過,她的賞金在通緝榜上掛了有幾年,愣是沒有一個咒術師認識她本人。

  伏黑甚爾也不例外。

  男人隨意瞥來的目光很快移開,帶繭的寬大手掌接過粉脂香氣浮動的酒杯,如喝水般灌進喉嚨。

  他坐在燈光昏暗的角落,卻仿佛自帶聚光燈效應,吸引著一雙雙目光停留在他嘴邊的傷疤上。

  落拓不羈的性感。

  難怪見過他的客人們都說:認識甚爾君後,簡直覺得別的男人都不算男人。

  「伏黑先生。」穿著紅馬甲的侍者小跑過來,「又有一位客人為你開了一座香檳塔。」

  「哦?」伏黑甚爾笑了下,懶洋洋地問,「是哪位好心的小姐?」

  「坐在那邊,看上去像高中生——應該也確實是高中生的那位小姐。」侍者端來的托盤裡放著一杯冰過的酒飲,「她另外請了您一杯威雀威士忌。」

  付過錢的客人請的酒,伏黑甚爾一向來者不拒。

  他仰頭喝干杯中的威士忌,遙遙對白襯衫JK裙學生打扮的少女舉杯。

  「那就請她過來吧。」伏黑甚爾擱下空蕩蕩的酒杯,「花了大價錢的客人,總不能只喝她一杯酒。」

  伏黑甚爾的營業態度很好,圍繞著他的女人們明知在他身邊的每一秒鈔票都像火燒一樣飛灰,卻總會在念念不舍地告別後認為物超所值,甚至越想越值,還想再氪。

  一個禮包648的抽卡手游都沒有伏黑甚爾燒錢。

  竹泉知雀坐到伏黑甚爾身邊,雙手放在膝蓋上。

  她白襯衫扣到頂端的學生打扮與牛郎店曖昧奢靡的氣氛格格不入,不怪侍者懷疑她是不是進錯了地方,附近受學生歡迎的聯誼場所是旁邊的復古KTV才對。

  走錯地方的高中生不會那麼熟練地拿出黑卡給牛郎打賞香檳塔吧……侍者在金錢的光芒下默默閉嘴。

  「第一次來?」伏黑甚爾手臂隨意搭在竹泉知雀背後的沙發上,雄性氣息強勢地籠罩她。

  「嗯,和同學出來聯誼,但我好像走錯了地方。」竹泉知雀誠實地回答。

  她被男人半圈在懷裡,眉眼間卻沒有坐立不安的神色,肢體語言也並不緊張。

  確實,如果是對聲色場所感到緊張和無措的女生,早該在踏進門坎前逃之夭夭,哪會留下來一擲千金。

  「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問,「說點你喜歡的。」

  ——在你付出的金額範圍內。

  「我今天一直在困惑一個問題。甚爾君看上去很有經驗的樣子,應該可以給我答案。」竹泉知雀向後靠了靠,腦袋正好枕在伏黑甚爾手臂上。

  花了錢的,枕一下不礙事吧?

  伏黑甚爾當然不介意,他大方地放松了手臂肌肉。

  竹泉知雀在伏黑甚爾面前很放松。雖然他不知情,但同在通緝令上掛了好幾年的情分讓竹泉知雀一直將伏黑甚爾視為同類。

  他們還都是為生活所迫的打工人!打工人不騙打工人!

  「我今天對一位男性表白了。」竹泉知雀靠在柔軟的肌肉上慢慢組織語言,「他以不喜歡我的理由拒絕了我。」

  「看來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伏黑甚爾悠閑地說,「居然拒絕了漂亮可愛的小姐。」

  向伏黑甚爾抱怨情人的客人不少,他哄起來爐火純青。

  「我就是很好奇這一點。」竹泉知雀托腮,「他不喜歡我哪裡?」

  這個問題不太好答,伏黑甚爾反問:「你喜歡他什麼?」

  「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全都會!還是擅長做飯的居家系!」提起這個竹泉知雀可不困了,她支愣起來,「他現在已經答應幫我補習了,我會付市場價雙倍的價格。」

  伏黑甚爾:「……你不要告訴我,你想和他交往是為了學習?」

  竹泉知雀:「是呀是呀,你怎麼知道?」

  破案了。

  「不能怪對方拒絕你。」伏黑甚爾攤手,「他是個成年人吧?也許已經過了對學生感興趣的年齡。」

  「是這樣嗎?」竹泉知雀皺皺鼻子,「我很學生氣麼?」

  「你自己沒有發現?」伏黑甚爾抬起手,指腹緩慢地摩挲她白襯衫上嚴絲合縫的紐扣。

  「下次別把衣服扣太緊,再去試試看。」

  男人聲線低沉,露骨的暗示如細小的電流鑽進天靈蓋。

  比起糾結戀愛問題的小女孩,伏黑甚爾更喜歡和成熟的女人調情。

  後者會笑意盈盈接過曖昧的話頭,前者只會惱羞成怒,羞憤地扭頭就走。

  伏黑甚爾等著竹泉知雀臉蛋漲紅狠狠推開他,氣呼呼地跑出牛郎店。

  反正香檳塔的卡都刷了,他自認陪聊服務也算態度良好,不過少一個回頭客。

  「不是衣服的問題。」竹泉知雀不贊同地看向伏黑甚爾。

  「我和安室先生約會的時候不是這樣穿的。」

  她一邊說,一邊從襯衫最下方的紐扣往上解。

  蔥白的指尖推開褐色的紐扣,少女白皙的肌膚比襯衫的顏色更加透亮。

  漆黑的蛇尾從衣服下露出一截兒,探出栩栩如生的蛇鱗,血色的蛇信嘶嘶吐出,露出小腹上完整的蛇紋刺青。

  竹泉知雀捏著襯衫兩端的下擺在小腹打了個結,給伏黑甚爾看:「喏,差不多是這種感覺。」

  「……」

  伏黑甚爾拿起一杯冰酒,仰頭喝的一干二淨。

  他思考了一會兒,真心實意地疑惑:「我也不懂,那個人為什麼會拒絕你?」

  認真的嗎?他是不是不行?

  「我不理解!」竹泉知雀深感知己,「紋身不好看嗎?我覺得很漂亮呀。」

  不愧是天與暴君,有品味。

  找到人生知己的竹泉知雀又給伏黑甚爾刷了一座香檳塔。

  男人的笑容頓時更深了幾分,親昵地繼續陪聊。

  「不解風情的男人丟掉就好。」伏黑甚爾抓著竹泉知雀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充滿暗示意味地說:「不如來試試更好的。」

  蓬勃的生命與有力的脈搏在緊實的肌肉下振動,人類最原始的對力量的崇拜深刻在血脈中,隨著胸腔一聲聲震鳴。

  很難說不喜歡。

  竹泉知雀小心翼翼地動了動手,貓咪踩奶的力度,回彈力和手感都是超一流。

  像在擼大型貓科動物一樣,令人沉迷。

  除了五星好評,竹泉知雀給不出別的答案。

  這就是富婆的快樂嗎?努力工作果然是有回報的!

  富婆的快樂不止能上手摸。伏黑甚爾算了算兩座香檳塔的價格和竹泉知雀在他這裡的「消費」,伸手攬住她纖瘦的腰肢。

  原來刺青是冷的,還以為會有灼燒的觸感。伏黑甚爾思緒跑遠了些,手下動作卻不停,攬著腰把女孩子按在他胸口。

  竹泉知雀:「!!!」

  天、天堂——媽媽這裡是天堂嗎?!

  天與咒縛的肉。體澀成這樣是真實存在的嗎!禪院家到底耗盡了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誕生如此優秀的基因!

  竹泉知雀想到曾經看過的禪院人資料,從禪院扇到禪院甚一,一個比一個長得歪瓜裂棗,仿佛真就集全家之精華才誕生出一個禪院甚爾。

  就這,他們還不珍惜。

  禪院家遲早要完。

  竹泉知雀戀戀不舍地從伏黑甚爾胸口下來,男人還攬著她的腰,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擦過黑蛇的蛇信。

  「很癢。」竹泉知雀忍不住笑,「晚上有點冷了,我得把衣服扣起來。」

  她的體溫確實低,在夏天比納涼用的竹夫人抱著更舒服。

  伏黑甚爾松開手,看竹泉知雀解開襯衫衣角的結,重新把紐扣一顆顆扣上。

  想到她乖巧學生裝束下藏著一條蛇信血紅的黑蛇,男人舔了下唇邊的傷痕。

  「雖然沒能參加聯誼捕捉野生男朋友回家煲湯,但遇見甚爾君很愉快。」

  竹泉知雀輕快地說:「走之前我再為你開一座香檳塔,這樣就打破店內的記錄了……真不錯,我喜歡一些打破記錄的瞬間。」

  「一天同一位客人打賞三座香檳塔,也是我來這家店後的第一次。」

  伏黑甚爾抽走竹泉知雀口袋裡的手機,熟練地輸入一串數字。

  他勾著竹泉知雀口袋的邊緣,慢慢將手機重新放回去,孤狼似的綠眼睛盯著她:「下次,還會來找我吧?」

  「可愛又大方的小姐。」


第10章

  打工的第十天

  從牛郎店出來已經很有些晚了。

  夏日夜晚的風對竹泉知雀是偏涼的溫度,她含著一顆從牛郎店拿的薄荷糖,低頭給鈴木綾子發短信。

  「搞錯了聯誼地點也不全是我的錯吧……」看著短信裡鈴木綾子發來的解釋,竹泉知雀麻木地繞到通往KTV的樓梯,果不其然導航顯示這裡也是目的地。

  現代科技誤她。

  高中生們的聯誼接近尾聲,竹泉知雀不想再去湊熱鬧,准備回家洗洗睡覺。

  琴酒一個電話打過來,粉碎了竹泉知雀對睡眠的渴望。

  可惡,酒廠知不知道半夜使喚人是要加錢的啊,竹泉知雀拳頭硬了。

  她不情不願地接通電話,時刻准備裝作信號不好原地失聯。

  「威雀威士忌,你人是不是在東京銀座?」琴酒在電話裡冷聲說,「基安蒂在狙。擊鏡裡看見你了,她需要你幫忙。」

  基安蒂是組織中資格相當老的狙。擊手,竹泉知雀和她搭檔出過一次任務,但沒交換聯系方式,屬於普通塑料同事範疇。

  從狙。擊鏡中看見她……難道是指看到她從牛郎店出來?

  竹泉知雀:我風評被害。

  「知道了。」竹泉知雀咬碎口中的薄荷糖,清涼的糖粉彌漫在她唇齒間。

  「記得我的三倍加班費和外勤補貼……怎麼掛了?」竹泉知雀不大高興地收起手機,狠狠記了琴酒一筆。

  沒有人可以拖欠她的工資,沒有人!

  狙。擊鏡中的少女向一家招牌不起眼的樂器店移動,基安蒂收起狙。擊。槍,拆開槍械零件藏進她腳邊的吉他包裡。

  「條子大半夜不睡覺查什麼崗?」短發的女殺手沒好氣地罵罵咧咧,拎起吉他包背在身後。

  基安蒂從員工通道離開天台,在商場內一家露天咖啡廳裡找了個被綠植遮掩的座位,余光注意著商場門口幾位穿制服的警察。

  夜幕中,警察攔住一位位進門或出門的客人,檢查他們隨身攜帶的包裹。

  背著黑色吉他包的少女被一位戴墨鏡的年輕警察攔住,她坦然拉開吉他包的拉鏈,青年對她揮揮手,示意放行。

  竹泉知雀混在人群中,不緊不慢地走向露天咖啡廳。

  在她的身影被綠植擋住的瞬間,基安蒂站起身,面色如常地拎起腳邊的吉他包。

  「你是我看到的第二個帶吉他出門的人。」松田陣平對畫著濃妝的基安蒂抬抬下巴,「不好意思,能請你把包打開看一下嗎?」

  「你們警察真是閑得發慌,一天天沒事找事。」基安蒂諷刺了一句,敷衍地拉開吉他包給松田陣平看,「滿意了?」

  吉他包裡只有一把普普通通的吉他,款式和造型都是最常見的模樣。

  松田陣平收回視線,讓開出門的道路。

  他隸屬於警視廳警備部警備第一課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近期銀座發生過一起爆炸案,松田陣平被派來銀座搜查有無人攜帶爆。炸。物品出入大型公共場所。

  「謔,氣勢好足的女性。」松田陣平的同事拍拍他的肩,「很正常啦,商場裡有專門供吉他愛好者練習的場所,剛剛進門的女孩子不也是背著好大的吉他包嗎?」

  「這麼晚了還來練習……她社團進的輕音部?」松田陣平百無聊賴地守在門口,他今天注定通宵。

  無論是酒廠還是公安,打工人永遠行走在007的道路上,絕不回頭。

  「咦?那個女孩子出來了。」同事先是驚訝,後又自己找到答案,「是來得太晚沒有空房間了吧,這裡的音樂練習室生意火爆。」

  竹泉知雀背著吉他包走向商場門口,巨大的黑色背包幾乎與她等高,拿取都很不方便。

  「工作辛苦了,警官。」竹泉知雀揮了揮手對松田陣平和他的同事打招呼,沒有把吉他包從背後放下來的意思。

  「太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回家要注意安全啊。」同事大咧咧地打招呼,側身讓開出門的道路。

  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擦身而過,吉他包輕輕撞過他的肩膀。

  「等等。」

  有人出聲叫住了竹泉知雀。

  松田陣平拽著吉他包的肩帶,前行的少女被迫停住腳步,黑色長發在晃動中劃過青年的手背。

  「例行檢查,把你的吉他包打開。」松田陣平盯著黑色的背包。

  「欸?之前不是看過了?」竹泉知雀疑惑地回過頭,一臉不解,漂亮的杏眼帶著點兒茫然。

  「是啊松田。」同事勸說道,「剛才不是你親自檢查的嗎?她沒問題。」

  松田陣平嘖了一聲,不肯松手:「我非要再看一遍,不行?」

  隔著一層墨鏡,他的眼神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好啦好啦。」同事趕緊過來打圓場,不好意思地對竹泉知雀說,「這小子有時候是很較真,麻煩你再讓我們檢查一次吧。」

  「沒關系。」竹泉知雀笑笑,「配合警察工作人人有責嘛。」

  她態度坦然,松田陣平心中隱約的懷疑就消了兩分。

  基礎的吉他包撞到同款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不管是先前濃妝艷抹的視覺系女吉他手還是眼前三好學生打扮的安靜少女,與「吉他」元素的組合都不突兀。

  只是直覺若有似無的預警,讓他想把她攔下來再檢查一次。

  女孩子看上去很費勁地從肩上卸下和她等高的吉他包,蹲下身拉開拉鏈。

  吉他包的拉鏈被一點點拉開,竹泉知雀瞥了一眼黑暗中的狙。擊。槍零部件,在心裡計算自己要判幾年。

  基安蒂頭也不回的走了,琴酒指望不上,酒廠的塑料同事情脆弱得讓人流淚。

  借著吉他包的遮掩,竹泉知雀微微張開嘴。

  【爆炸吧。】

  「——轟!」

  燈壁碎裂的劈啪聲與驟然暗下的光源如潮水般擴散,一盞盞明亮的日光燈仿佛氣球依次炸碎。

  清脆的響聲與尖叫聲回蕩在商場內,玻璃碎瓦落地如狂風急雨。

  「請保持冷靜!」

  意外突如其來,警察們大聲喊道:「原地抱頭不要動!」

  竹泉知雀半蹲在地抱著吉他包,嫣紅的舌尖還有一截兒露在外面,被她慢慢地收回。

  她拉上吉他包的拉鏈,仰頭望向松田陣平,小聲叫他:「警官?」

  「我在這裡。」

  松田陣平與竹泉知雀站得很近,黑暗中他摘下墨鏡,竭力適應全黑的視野。

  商場一樓全部的照明燈在同一時間碎裂,報警器嗚嗚直響,尖叫的人群聽聲音卻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受到驚嚇的人們一個勁往商場門口擠,門口月光淡淡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吸引飛蛾的燈火,幾位警察根本攔不住洶湧的人潮。

  竹泉知雀正好站在離門最近的位置,她拎著吉他包想順著人潮混出去。

  「別跟著他們擠。」骨節分明的手拽住竹泉知雀的手腕,強行把她拉向旁邊的角落,「你會被踩到的。」

  個頭不高的女孩子在人群中渺小得一錯眼就找不著,何況她還背了個很重的吉他包。

  竹泉知雀被松田陣平抓住手腕,仿佛被拎住後頸的貓貓,滿心滿眼都是不情願。

  你人也太好了吧!她在心裡痛苦呻。吟,救誰不好非要救罪魁禍首,讓她走——

  竹泉知雀僅剩的良心隱隱作痛。

  她自詡是個沒有道德不會被道德綁架的惡役,也無法在被人關心的時候說出「求求你松手吧我控制了我的王之力一個受傷的人都不會有,我只是想借此擺脫警察擺脫糾纏不清的你求求了」。

  竹泉知雀在非工作時間從不輕易傷害花花草草,商場炸碎的燈除了效果略驚悚之外,連裝置用的綠蘿葉子都不會傷到一片。

  她還順手祓除了商場裡的幾只蠅頭!放眼全世界再沒有比竹泉知雀更日行一善的詛咒師。

  警察沒有理由為難她!沒有!

  竹泉知雀在心裡貓貓打拳,現實安靜如雞地站在角落裡等疏散人群的松田陣平回來。

  借著黑暗的掩蓋,一道身影靜悄悄地逆著人流進入商場,是來回收她心愛的狙。擊。槍的基安蒂。

  竹泉知雀和基安蒂把吉他包換了回來,短發女殺手的工作徹底結束,徒留被迫加班的竹泉知雀默默哽咽。

  太慘了太慘了,被抓壯丁的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都是琴酒的錯!都怪他!

  竹泉知雀抱著真正的吉他包在心裡扎琴酒小人,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感覺自己今晚八成別想睡。

  她昨天趕作業通宵到凌晨四點半,僅有的補眠時間在公園露天長椅上度過。出門吃飯遭遇持槍罪犯和一級咒靈,晚上聯誼走錯地方去牛郎店消費三座香檳塔,在回家前夕被酒廠一個電話叫來加班,大概率還要被請去警局喝茶。

  何等豐富多彩的人生,竟發生在一天之內。

  等到商場人群全部疏散,檢查發現無人傷亡之後,松田陣平急匆匆趕來找被他放置已久抱著吉他小雞啄米打瞌睡的女孩子。

  「……天亮了嗎?」她茫然張望。

  「很遺憾,還是半夜。」松田陣平伸出手,「吉他包給我看下,然後送你回家。」

  你好執著啊警官!竹泉知雀腹誹地遞給他換回來的普通吉他包。

  松田陣平翻來覆去看了兩次,沒檢查出問題,把吉他包還給竹泉知雀。

  正當竹泉知雀以為今天的磨難已經結束,青年猝不及防殺出一個回馬槍。

  夏日夜風吹過行道樹簌簌的綠葉,無聲的月光溫柔地灑向空蕩蕩的街道。

  松田陣平臉上的墨鏡早已摘了下來,露出俊朗帥氣的臉。

  他單手抓住竹泉知雀的手腕,低頭看她的手指。

  「你的手不像是彈吉他的手。」

  松田陣平的指尖逐一點過竹泉知雀掌心應該磨出繭的位置,癢得她往後直縮。

  「我只是個初學者,有規定說不許笨鳥先飛勤奮練習嗎?」竹泉知雀試圖把手從青年掌心抽回來,捏住她手腕的力道反而越來越重。

  「夜晚來到商場勤奮練習的吉他初學者——也說得過去。」松田陣平出乎意料地點了頭,像是信了竹泉知雀的說法。

  竹泉知雀心中卻陡然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樣吧,不為難你。」松田陣平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時拿出的手銬,笑容不羈。

  「來首《小星星》,我放你走,怎麼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3

第11章

  打工的第十一天

  警察,Mafia的一生之敵。

  竹泉知雀是個純血得不能更純的Mafia,她命裡和警察犯衝。

  大半夜的,狗都睡了,你要她給你彈吉他?

  還是點歌???

  怕不是有什麼大病。

  「啊,我手好痛。」竹泉知雀捧著自己被松田陣平捏住的手腕,臉蛋皺成一團,一副命不久矣在絕症邊緣徘徊的痛苦臉。

  「一定是警官把我的手捏斷了。」她氣息微弱,「救護車,我需要救護車——還有傷殘保險、人身保險、精神損失費……」

  「你的演技還可以再浮誇一點。」松田陣平拎著竹泉知雀的小細胳膊晃晃,毫不松口。

  「《小星星》或者和我去局裡一趟,自己選。」

  救大命,要是被琴酒知道她把自己送進了局子,竹泉知雀這個月的加班費和外勤補貼就真別想要了!

  「竹泉知雀警局一日游」的消息萬一傳到橫濱,她的狐朋狗友太宰治肯定會打電話過來嘲笑她!會把竹泉知雀的糗事寫進《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周刊裡和中原中也一起公開處刑!

  這樣的未來她不接受!

  社會性死亡也是死亡,分明是赤。裸。裸的謀殺!

  Mafia寧死不屈,竹泉知雀今天就算死在這裡、從這裡跳下去,也絕不喝東京警察一口茶!

  咒言師都是有音樂細胞在身上的,竹泉知雀的rap可謂超一流,不知道唱死過多少只特級咒靈,如聽仙樂耳暫明,一曲唱罷天打雷劈。

  她全部的音樂素養都點在rap上了,對樂器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想聽吉他去京都咒術高專找樂岩寺老頭給你彈個大的不好嗎?為什麼要為難她說唱歌手?

  夜風簌簌,竹泉知雀揣著手拒不配合:「我不彈,我也不去,你聯系我家長吧。」

  她今天就給松田陣平好好上一課,教教他把《高校在讀學生保護法》運用得淋漓盡致的藝術。

  在給她撐腰的人來之前,休想她多說一個標點符號!

  竹泉知雀掏出手機在聯系人中翻找。

  身高和良心成反比——中原中也,演技極差,讓他假扮家長必然翻車,pass

  剁椒青花魚不放辣——太宰治,影帝,求他幫忙必被嘲笑一整年,pass

  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森鷗外,年齡和演技都OK,良心是負數,pass

  激辣咖喱飯變態辣——織田作之助,好人,有良心,但已經有五個娃實在不能再多一個大女兒,pass

  不下班就不上班永動機——阪口安吾,連續工作一星期不閉眼吉尼斯世界紀錄保持者,pass

  莫得感情的007社畜——琴酒,不必多說,pass

  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伏特加,老司機,除了開車啥都不會,pass

  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伏黑甚爾,貴男人,警惕錢包,pass

  竹泉知雀找來找去,發誓要在黑黢黢的惡役堆中找到一抹純潔的白色。

  她找到了。

  「這是我家長的聯系方式,你打吧。」竹泉知雀舉起手機,屏幕上赫然寫著一排大字。

  「【拒絕過我一次的男人】。」松田陣平一字一句地念出來,滿眼迷惑,「你確定是你家長的號碼?」

  加密比穆爾斯電碼高出太多等級,她是什麼平平無奇的外號小天才?

  「沒錯。」竹泉知雀肯定點頭,「他是我通訊裡僅剩的正常人,一定能和你順利溝通。」

  男人,不要挑挑揀揀,你知道她費了多大力氣才選出一個靠譜人嗎?你最好珍惜。

  松田陣平將信將疑地撥通了【拒絕過我一次的男人】的號碼。

  他做好學生家長半夜被電話吵醒罵罵咧咧的准備,卻沒想到對面直接秒接。

  「知雀?」安室透一邊在計算機瑩藍色的屏幕光下敲敲打打一邊用肩膀夾著手機,「這麼晚還不睡,有什麼事嗎?」

  松田陣平覺得手機對面的聲音有點耳熟,但竹泉知雀的備注實在是太迷惑人心,他被干擾得記憶全失。

  「你好,這邊是東京警方,你的女兒被卷入了一起商場意外爆炸案,我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

  安室·突然多出個女兒·透:「……什麼?」

  「你不是她的父親嗎?」松田陣平移開手機,又看了一眼備注。

  拒絕過我一次的男人……嘶,難道說——

  「不好意思,我重來一遍。」松田陣平立刻改口,「你的前女友被卷入了一起商場意外爆炸案,你現在方便過來一趟嗎?」

  失去女兒卻多出一個前女友的安室透:「???」

  他一定是熬夜太久產生了幻聽。

  竹泉知雀今天白天才卷入一起持槍威脅人質事件,怎麼晚上又攪和到爆炸案裡了?她的課余生活也太豐富了。

  「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來。」安室透合上計算機,「澄清一下,我是她的補習老師,不是父親,更不是前男友。」

  不是前男友她為什麼要給你備注【拒絕過我一次的男人】?

  松田陣平搞不懂。

  人對自己手機通訊簿的備注往往代表最真實的想法,根據松田陣平當警察這麼久的經驗,他認為電話那頭的男人是說謊的一方。

  「前男友變家教不是挺勵志的嗎?」松田陣平把手機還給竹泉知雀,「高中生本來就該好好學習。」

  竹泉知雀狠狠點頭,一把子贊成。

  安室透開著他白色的馬自達趕來。跑車停在路邊,車燈閃爍又熄滅,兩個男人隔著街道對視。

  一眼萬年。

  「zero?」松田陣平的聲音輕得被風一吹就散。

  金發黑皮,這不是他從警校畢業後就沒見過的好友降谷零嗎?

  安室透同樣震驚,他自臥底後已經很久沒聯系過松田陣平,沒想到再見面竟然是補習學生被請家長事件。

  不,不能在第三個人面前表現出他們認識的樣子。

  安室透很快調整好表情,神色焦急中藏著關切,自然而然演繹出「家教得知學生被卷進可怕爆炸案後的緊張和擔憂」,神情自然得可以和太宰治搶奧斯卡小金人。

  「警官好,我是這孩子的家教。」安室透站到竹泉知雀身邊,單手搭住她的肩,「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嗎?」

  松田陣平不是傻子,他和安室透對視一眼,立刻接上戲:「你好,我是警視廳警備部警備第一課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松田,商場內剛發生了一起爆炸事故,好在無人傷亡。」

  「我對竹泉小姐今天的行蹤有些疑問,可以請她詳細說明一下嗎?」

  安室透懂了,竹泉知雀是學生,在警察詢問時需要有家屬陪同,她可能是不想和家裡人聯系才打了他的電話。

  最被她信任的居然是今天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安室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明明和同齡人鄰居關系不錯,卻沒有能夠依靠的大人麼……

  「一直到今天中午之前,知雀都和我在一起。」安室透如實說明,「分開之前我把她送回了家。」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轉到竹泉知雀身上,示意接下來是她的表演時間。

  「我來銀座是為了參加聯誼。」竹泉知雀點開她和鈴木綾子的聊天記錄,展示給兩人看,「因為安室先生不願意和我交往,所以我打算在聯誼上捉個男朋友回家煲湯。」

  松田陣平的視線立刻轉向安室透,上上下下驚奇地掃視他。

  好家伙,不答應人家的表白還要拿人家的補課費。不愧是你,連女高中生都不放過的男人。

  安室透:「……知雀,這部分就不用說了。」

  放過他的風評,算他求你。

  「綾子發來的地址不是很准確,我導航導錯了路,沒找到聯誼的復古KTV。」竹泉知雀話風一轉,「結果誤入了牛郎店。」

  「這是我在牛郎店消費三座香檳塔和其余酒水的賬單。」

  竹泉知雀點開銀行卡扣費短信:「還有牛郎店的電子會員卡,你們要看嗎?我好像消費到了鑽石會員……」

  會員卡可以打折耶,人類必須屈從於打折。

  竹泉知雀說完,周圍安靜得像墳墓一樣。

  松田陣平:「香檳塔?」

  安室透:「三座?」

  松田陣平/安室透:「你去了牛郎店?!」

  異口同聲的責怪語氣,仿佛竹泉知雀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代惡人,犯下十惡不赦的恐怖罪行。

  「牛郎店門口沒有禁止高中生入內的牌子啊?」竹泉知雀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被吼,她很委屈。

  「雖然是給甚爾君打賞多了一點,但我自己打工賺來的錢也歸警察管麼?」

  努力工作拼命打工不就是為了花錢時一瞬間的快樂嗎?

  她是自由的小富婆!

  花自己錢才沒有錯。竹泉知雀因為被吼癟下去的胸膛驕傲挺起,一躍而上站到道德制高點。

  「明明是安室先生拒絕了我的表白,我才會參加聯誼。」

  「參加聯誼才導致走錯店,走錯店才在甚爾君身上花了很多錢。」

  竹泉知雀有理有據,超級無敵理直氣壯:「有錯的人是安室先生才對!」


第12章

  打工的第十二天

  現在黑鍋來到了安室透背上。

  他不理解,他迷茫,他彷徨。

  但他又找不出竹泉知雀強盜邏輯的漏洞。

  一切的起源真就是他那句「對不起,我不喜歡你」嗎?

  如果他答應了竹泉知雀的交往請求她就不會參加聯誼,不參加聯誼就不會被牛郎店的壞男人騙錢騙財,更不會深夜還在銀座游蕩卷入離奇爆炸事件,大半夜不睡覺和松田陣平掰掰扯扯。

  草,好有道理,他差點被說服。

  竹泉知雀倒打一耙禍水東引的能力滿點,她先發制人把黑鍋甩給安室透,接著馬不停蹄地對付松田陣平。

  「警官,你知道嗎?我昨天熬夜到凌晨四點半,現在已經凌晨三點半了。」竹泉知雀幽幽地扒拉眼底的黑眼圈。

  「通宵真的會猝死,不讓我回家睡覺的罪魁禍首還要我拿吉他給他彈小星星,警察就是這樣對待初生的太陽社會的花朵國家的未來嗎?」

  在場兩個警察:良心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你昨天也通宵了。」松田陣平咳嗽一聲,「你從牛郎店出來怎麼不直接回家,背著吉他來商場到底是想干嘛?」

  很好,得不到滿意答案你要在馬路上和她耗一天對嗎?

  OK,滿足你。

  竹泉知雀垂下眼簾,輕輕拽了拽吉他背包:「其實……吉他是我今天新買的,樂器店新開的發。票在我口袋裡。」

  「我說自己是初學者不是在騙人。」竹泉知雀摸了摸自己沒有練習繭的手,「今天之前我沒碰過吉他。」

  「是甚爾君給我的提議。」女孩子低聲說,「就是我今晚打賞了三座香檳塔的那個男人。」

  「他說金錢不能買到他的心,即使給他開了三座香檳塔充值鑽石會員我也不過是他諸多恩客中不值一提的一位。散盡家財的那天,便是我們之間的緣分了斷的時刻。」

  竹泉知雀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甚爾君說、說他喜歡會彈吉他的女孩子……說安室先生會拒絕我是因為我除了錢一無所有,說我除了用金錢踐踏男人的尊嚴外什麼也不會,被安室先生狠狠拒絕也是自己活該。」

  「我知道安室先生也是這樣想的。」竹泉知雀吸吸鼻子,別過臉。

  「我想用市場價雙倍的價格請你替我補習的時候,你是打算拒絕的吧?」她哽咽地說,「因為我侮辱了你的尊嚴,因為我不是輕音部穿白紗裙抱著吉他溫柔唱歌的漂亮小姐姐……」

  「我只是想有一門特長而已!」竹泉知雀蹲在地上,指甲狠掐大腿像擠檸檬汁一樣擠出幾滴酸澀的眼淚。

  「搶不到商場音樂練習室的位子就算了,為什麼會有警察半夜威脅我不給他彈小星星就要把我抓回局子啊!我已經是個告白被拒的卑微失戀人了,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竹泉知雀猛地站起,一把將吉他丟到松田陣平身上。

  她憤憤轉身,長發在空中劃出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弧度,頭也不回地跑進野貓出沒的小巷。

  她離去的背影太過決絕太過凄涼,松田陣平和安室透站在原地,一時竟不敢去追。

  「……怎麼又變成我的錯了?」松田陣平抱著吉他包迷茫地問安室透,「例行檢查而已,傷她這麼深的嗎?」

  通宵加班的小警察做錯了什麼!翻遍《新人警察職業道德操守》,他一條錯都沒有!

  「拒絕今天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的表白……似乎也沒錯吧?」安室透和他一樣迷茫,比竇娥更迷茫。

  「怎麼沒錯?」松田陣平挑眉,「你傷害了人家的自尊心。」

  「越漂亮越受歡迎的女孩子對被拒絕越敏感。」曾被好友萩原研二耳濡目染許多應對女性技巧的松田陣平篤定地說,「你傷害了她,還一笑而過。」

  安室透:「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你在憋笑。」

  松田陣平立刻哈哈哈哈哈笑起來,一點面子都不給老同學。

  「你口中的爆炸案和知雀有關系嗎?」安室透問他。

  「應該沒有。」松田陣平收斂了笑意,「爆炸的時候她正好在我旁邊,我沒看出她攜帶起。爆。裝置的可能性。」

  松田陣平是拆彈方面的專家,安室透信任他的職業素養。

  從松田陣平的角度看竹泉知雀其實沒有疑點,二次檢查吉他包時她十分配合,只是爆。炸恰巧打斷了她的動作。

  「替我把吉他還給她吧。」松田陣平打了個呵欠,「我還要繼續去排查爆。炸。物,不送你了。」

  竹泉知雀轉眼跑不見了人影,安室透得去找找她。

  女孩子在東京的晚上獨自行動還是挺危險的,竹泉知雀又是個安全意識缺失的人,誰知道她會不會再一次睡死在某個偏僻公園的長椅上。

  安室透把吉他包放在副駕駛座上,他親自檢查了一次,的確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吉他,包內沒有任何特別的東西。

  白色的馬自達重新點火,車燈照亮漆黑的街道。

  竹泉知雀跑進一條狹窄漆黑的小巷,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她拽著襯衫的袖子擦掉臉頰邊的淚水,困倦地打了個呵欠,伸出手指勾勾垃圾桶上蹲坐著的綠眼黑貓的下巴肉。

  「喵~」綠眼睛的黑貓舒服地喵了一聲,尾巴纏纏搭搭地掃過竹泉知雀的手腕。

  手機屏幕亮起白光,竹泉知雀一邊逗貓一邊漫不經心地接了電話。

  「嗯,已經脫身了。借口?你最好不要聽,我怕你感動流淚。」

  「非要說的話,我推薦你深度閱讀《語言的藝術》和《演員的自我修養》。相信我,總有一天會用上。」

  黑貓甜滋滋地翻出肚皮要竹泉知雀摸,她動作很輕地替它梳毛。

  「基安蒂,看在我協助你的份上,替我向琴酒請個假唄。」

  「我已經兩天沒睡了。」竹泉知雀揉了揉強行假哭後更顯酸澀的眼角,「我要回家睡覺,天塌下來我也要回家睡覺!」

  「OK,OK。」女殺手在電話那頭說,「我聽說你選了波本作為協助者,怎麼不把任務分給他?」

  「還有這種操作?」竹泉知雀先驚後喜,「我還以為波本和伏特加一樣,除了開車一無是處。」

  小弟有什麼用?伏特加天天跟著琴酒,干活還是琴酒一個人的事。

  可聽基安蒂的口氣,波本顯然是能干活的優秀打工人!

  能干活就好,能干活就是她的好寶貝。

  竹泉知雀學到了。她麻溜地點開貝爾摩德發給她的波本聯系方式,從口袋裡摸出一張不記名的新卡插入手機。

  劈裡啪啦一頓打字後,竹泉知雀分別給琴酒和貝爾摩德發送「有事找波本別找我」的消息,一鍵關機,遠離工作的紛紛擾擾。

  「好耶!回家睡覺!」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為機智的自己鼓掌。

  今天實在是太累人了,點名批評大半夜不回家睡覺非要和她飆戲的松田陣平。

  「人證物證都OK。」竹泉知雀掰著手指算了算,「甚爾君肯定不介意幫我做偽證,基安蒂的收尾工作也相當漂亮,nice。」

  她回家補覺,任務交給沒見過廬山真面目的小弟波本——以「前輩愛的考驗之名」。

  「波本收到消息會不會很感動呀?」

  竹泉知雀輕快地想:「前輩的期待與看重全部濃縮在短短一句囑托中,飽含愛意與祝福,字裡行間寫滿『好好干助你升職加薪』的暗示,他一定能領會到我的苦心!」

  白色馬自達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安室透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點開手機通訊簿,想給竹泉知雀打個電話問她跑哪去了。

  他的指尖懸停在「竹泉知雀」的名字上,一條來自未知聯系人的未讀短信跳上屏幕,遮住原本的內容。

  安室透皺了下眉,點開短信。

  圖標閃動兩下,短短一行字占據了安室透的全部視野。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落款是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的手指凝固在半空中,危險的冷意透出冰冷的文字。

  「是挑釁還是不屑?」安室透低聲自語,「在懷疑我的能力嗎?」

  不,不僅如此,這句話也可以解讀出對臥底和叛徒的習慣性警告。

  聽說威雀威士忌和琴酒走得很近,她很可能是像琴酒一樣多疑的人。

  在他和松田陣平見過面後突然發了短信過來,是不是代表組織一直在監視他?或者是威雀威士忌個人的情報網查到了他的行蹤?

  不管怎樣,短信發送的時間絕不可能是簡單的巧合,她發來消息絕不會是單純的打招呼!

  她是在考驗他!才故意把自己的任務分給他!看他是否會做小動作,想抓住他背叛的把柄。

  「威雀威士忌……」安室透念著這個名字,語氣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與對竹泉知雀說話時截然不同的森冷語氣。


第13章

  打工的第十三天

  凌晨四點,回到家的竹泉知雀在公寓樓下看到眼熟的白色馬自達。

  「安室先生?」她彎腰敲了敲車窗。

  暗色的玻璃降下來,露出金發男人溫和的笑臉。

  「我來給你送吉他。」他指了指放在副駕駛上的吉他包,「那位警官托我向你道歉,很抱歉今天耽誤了你的時間。」

  竹泉知雀沒想到安室透居然特地跑了一趟,他真是個好人。

  「我回去會好好練習。」竹泉知雀抱起吉他包,「不就是《小星星》嗎?下次一定彈給松田警官聽。」

  「我也很期待知雀的學習成果。」安室透笑了下,轉而說,「我剛才打你的電話打不通,本來是想送你回家的。」

  「我關機了。」竹泉知雀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機,「因為想回家好好睡一覺,不想被電話吵到。」

  「明天又不去學校?」安室透指尖點了點方向盤,提議道:「老師肯定會打電話來問的,不如我幫你請假?」

  「真的嗎!」竹泉知雀眼睛亮的像星星在閃,「我把老師的電話給安室先生,你是我的天使!」

  她快快樂樂地把學校老師的電話輸進安室透手機,隔著車窗對他揮手告別,一直抱著吉他目送白色馬自達開遠。

  竹泉知雀回家洗完澡換上睡衣,客廳裡的時鐘已經走到了凌晨四點半。

  她看著指針,仿佛回到昨天寫完八張卷子後的吐魂時間。

  連續兩天通宵到凌晨四點半是認真的嗎?

  連續通宵工作一個星期的阪口安吾,到底是多麼偉大頑強的存在啊!

  這輩子不願再熬夜。竹泉知雀強烈懷疑是東京風水問題,她的快樂老家橫濱天天Mafia血拼她都可以睡個囫圇覺。

  竹泉知雀癱倒在床上,睡成流體貓貓的形狀。

  一個小時後,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炸得竹泉知雀垂死病中驚坐起。

  黑發凌亂的少女呆呆地坐在床上,雙眼無聲地直視眼前雪白的牆壁。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滿眼都是模糊的光暈。

  睡眠不足會猝死的道理……能不能像人被殺就會死一樣刻入米娜桑的DNA……

  雖說不要往DNA裡刻奇怪的東西,唯獨這條她哭著求全世界記住。

  「我的手機不是關機了嗎?」竹泉知雀喃喃地在被子裡到處摸索,「幻覺?幻聽?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啊?」

  「沒有哦。」懶洋洋地含著呵欠的男聲在竹泉知雀枕頭邊響起,「知雀眼中死後的世界是怎樣的?和我說說嘛。」

  竹泉知雀的視線慢慢移到枕頭邊自己開機自己響鈴自己接通的手機上。

  她冷漠地拿起枕頭狠狠蓋住手機屏幕,好像就能隔著屏幕蓋住電話那頭的人的臉。

  「死後的世界……是無論如何都沒有太宰君的世界。」竹泉知雀困倦地揉了揉太陽穴,痛苦地說:「凌晨五點,你為什麼沒有睡!」

  「我沒有開視頻,枕頭攻擊無效啦。」太宰治一點不受影響,「至於我為什麼沒有睡,當然全部是知雀的錯。」

  「不許血口噴人。」竹泉知雀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撈起來,放到枕頭上面。

  她整個腦袋埋在枕頭裡,和手機平分枕頭的空間,口齒不清地說:「我再說一次,你在我手機裡裝竊聽器裝定位裝病毒都OK,我一顆真摯忠誠的心向著港口Mafia,一生坦坦蕩蕩不畏懼任何挑戰。」

  「但是!算我求你!強制開機打電話開視頻都不算什麼!只要不是在凌晨五點!凌晨五點!」

  竹泉知雀整個人就是一個崩潰狀態。

  她和太宰治是狐朋狗友。

  如果說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屬於團結友愛好同事,大家有飯一起吃有贓一起銷,共同工作共同進步,是能夠交付機車鑰匙的好兄弟、一起逛街買漂亮帽子的好姐妹。

  那麼竹泉知雀和太宰治的朋友關系,可謂非常扭曲。

  正如她給太宰治備注是【剁椒青花魚不放辣】一樣,非常扭曲。

  簡單形容,大概是太宰治上吊,竹泉知雀砍樹;太宰治入水,竹泉知雀釣魚;太宰治深夜emo站在天台上俯瞰腐朽的氧化世界,竹泉知雀拉開辦公室的窗戶啃香噴噴的蟹腿,還特意點的是遠月學院十傑出品香飄十裡的香辣蟹。

  兩個人畫風差的很遠,卻微妙地十分和諧。

  勉勉強強算半個朋友,一起壞事做盡卻時常因蟹腿分贓不均大打出手。

  竹泉知雀是特級詛咒師,比起異能者更偏向咒術界,具體表現是不太搞得懂高科技。

  咒術界老封建腐朽了,御三家宅子裡連電燈都沒有全是蠟燭,更不要提WiFi,不存在的。

  竹泉知雀對電子產品的使用停留在普通人等級,點外賣看導航查谷歌刷論壇是她的極限,更進一步的竊聽、破解、木。馬、黑客對她不亞於天書。

  所以她一直十分敬畏太宰治隨身攜帶竊聽器的本事。

  對他擅自在她手機上加入一些奇奇怪怪的軟件和病毒的行為也十分放任,只要太宰治不踩到竹泉知雀的底線——盜刷她的工資卡。

  打工人唯一的執著,命一樣重要的——工資卡。

  太宰治發下毒誓維持住他與竹泉知雀岌岌可危的友誼,轉頭把中原中也的工資卡刷了個一干二淨。

  竹泉知雀:吃瓜(吧唧吧唧)

  「我也不想凌晨五點起床啊。」太宰治又打了個呵欠,一副和竹泉知雀一樣困成狗的樣子,「都說了是知雀的錯。」

  「十分鐘是你最後交上呈堂證供的機會。」竹泉知雀埋在枕頭裡眼睛睜不開,全憑本能和太宰治說話,「不要逼我連夜跑回橫濱暗鯊你。」

  「可怕,這就是正在小心翼翼做二五仔的人的工作態度嗎?」

  電話那頭傳來悉悉簌簌撕糖紙的聲音,太宰治含著棒棒糖懶洋洋地說:「如果沒有我,知雀的身份現在已經暴露在公安眼前了哦。」

  竹泉知雀的眼皮掀開薄薄一條線。

  「說具體點。」她揉亂頭發,思緒逐漸清醒,「怎麼又和公安扯上了關系?」

  「在知雀到牛郎店消費了那麼多——多到夠我吃一個月帝王蟹的錢之後,你是不是碰上了處理爆炸案件的警察?」

  太宰治敲了兩下鍵盤:「具體原因我這裡查不到,但你肯定做了被公安關注的事,我替你偽造後加入公安數據庫的檔案被人調出來查看了。」

  竹泉知雀有三份檔案。

  一份是數據最少全是問號,連性別都是未知的特級詛咒師檔案。

  一份是港口Mafia高層的身份檔案。

  最後一份是為了臥底黑衣組織,太宰治給竹泉知雀做的假檔案:父母都是酒廠舊酒,履歷清白,普普通通女子高中生。

  公安數據庫裡存放的是最後一份。

  普通高中生的檔案基本不會被人調出來查閱,太宰治在公安系統裡留了個極其不顯眼的小程序,唯一的功能是在竹泉知雀假檔案被人查閱時發出警告。

  「我今天的確遇上了警察。」竹泉知雀把枕頭摟在懷裡,「叫松田陣平,是他嗎?」

  「等會兒,我查查。」電話那端又是一陣鍵盤聲。

  「太宰君。」竹泉知雀左右睡不著了,揪著太宰治聊天,「你怎麼知道我在牛郎店消費?我說過的吧,工資卡是底線。」

  「我可一分錢都沒動過。」太宰治嚼碎口中的棒棒糖,糖渣咯咯作響,「而且我很嫉妒呢!我凌晨五點從被窩裡跑出來替知雀做牛做馬,你連一個蟹肉罐頭都不買給我。」

  「如果太宰君轉行去做小白臉,我每天都給你開三座香檳塔。」竹泉知雀敷衍地哄他。

  「真的嗎?」太宰治突然心動,「決定了,我現在就去向森先生遞交辭呈。」

  森先生會哭的,真的會哭的。

  竹泉知雀想了想,覺得森鷗外哭簡直是堪比百億名畫的風景,值得打工人拍照三百張拿去做表情包,她狠狠給太宰治點了個贊。

  「松田陣平是吧?感覺不是他。」太宰治唔了一聲,「他是爆。炸。物處理課的警察,權限不足。」

  「除了他,我不認識別的公安。」竹泉知雀皺眉,「何況是職位高的,我會因為相性太差水土不服。」

  「或許只是你以為自己『不認識』。」太宰治在公安的防火牆外轉了一圈,思索道,「我可以入侵公安的防火牆,但最好只進去一次,風險太大。」

  「等你排查出身邊最不對勁的人,把名字和照片報給我。」

  竹泉知雀認識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她嗯了一聲,表示會把這件事記在身上。

  「我替你偽造的檔案是專門為臥底進黑衣組織做的。」太宰治盯著計算機屏幕,「琴酒可以查到的事情,公安不一定查不到,只是需要時間。」

  「也就是,未來可能在警察面前暴露『我是黑衣組織成員』的意思?」竹泉知雀咬了咬指甲,「問題不大,我又不去公安臥底。」

  琴酒那麼囂張都可以在東京橫行霸道,他可以做到的事情,竹泉知雀一定能!

  「畢竟知雀像洋蔥一樣,剝開一層身份還有一層身份,剝到最後才會發現你是個沒有心的打工人~」太宰治悠哉悠哉地說。

  「沒有心的打工人要睡覺了。」竹泉知雀冷酷地說,「哎呀,我可以向學校請假,太宰君卻不能向森先生請假,好可憐哦。」

  「很囂張啊知雀。」太宰治語氣威脅,「是誰半夜發消息苦苦哀求我幫她做作業?是誰被三角函數折磨得哇哇大哭?又是誰在求救時瘋狂吹彩虹屁一做完作業就翻臉不認人?」

  是她,是她,還是她。

  弱小無助又可憐,但無情的她。

  「我錯了原諒我。」竹泉知雀雙手捧著手機誠懇地說,「請不要拋棄我太宰君,沒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四科全能的安室透的確答應給竹泉知雀補習,但人類的力量是有極限的。在他不做人之前,竹泉知雀必須抓住一切機會,才能在學習的海洋中乘風破浪。

  「你最好記住今天說的話。」太宰治輕輕哼了一聲,「我錄音了。」

  竹泉知雀習慣了太宰治神出鬼沒的高科技,她嗯嗯嗯一通贊同,從彩虹屁詞庫中挑了一大籮筐好話把太宰治從頭到腳誇了一通。

  誇著誇著,竹泉知雀抵不過睡意的侵蝕,腦袋一栽陷入柔軟的被子,上句不搭下句的語句逐漸被清淺的呼吸取代。

  手機平放在辦公桌漆黑的桌面上,藍牙耳機裡少女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太宰治握著鋼筆轉了個筆花,一邊打呵欠一邊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困,他不該把失眠時的哄睡音頻放在工作時聽,失策了。


第14章

  打工的第十四天

  竹泉知雀美美睡到了下午。

  癱成流體貓貓形狀的女孩子在柔軟的棉被中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睡衣隨著手臂用力向上扯起,白皙的小腹露出一截。

  「肚子餓了。」竹泉知雀癱成大字型仰望天花板,兩根手指拎著手機在眼前晃悠。

  「沒電了?」她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充電器,「太宰君一直沒掛電話?他是不是想耗光我的電量看我月末收到電費單後哇的哭出聲的凄慘模樣?」

  以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扭曲的友誼,她覺得很有可能。

  好可怕,這就是男人的報復心嗎?

  電池的圖標亮起代表充電中的綠格,竹泉知雀先點了份外賣,再打開她被層層加密過的酒廠專用郵箱。

  郵箱裡躺著一份言簡意賅的報告,格式漂亮內容簡練書面用語完美,足以被森鷗外貼到港口Mafia榮譽牆上號召全體員工一起模仿學習。

  「波本……」竹泉知雀大為感動,「天、天吶,昨天凌晨發給他的任務現在連報告都出來了!」

  何等優秀的打工人效率,小伙子前途無量!

  竹泉知雀特別想給波本回復一張小貓咪贊許的眼神表情包,但為了維護神秘前輩的尊嚴和威望,她依依不舍地按住自己的手。

  「等稍微混熟一點,我一定把小紅花貼在他的手背上!」竹泉知雀發誓。

  她吃完外賣就出發去幼兒園附近的文具店買小紅花貼紙。

  「請給我『幼師推薦!小朋友最喜歡的獎勵貼紙』第一名的小紅花貼紙。」

  行動力Max的竹泉知雀吃完外賣後火速趕到文具店,她喜滋滋地把未來給後輩的獎勵放進口袋裡,快樂的笑臉在看到琴酒來電顯示的那一刻垮下來。

  琴酒,how old are you?

  怎麼老是你,怎麼又是你?

  「他的別名是不是不加班不舒服斯基?」竹泉知雀真心實意地迷惑。

  她自認是勤勤懇懇晉級速度飛快效率極高的打工之神,無論什麼工作都全力以赴,身兼數職也元氣滿滿,時刻奔跑在內卷第一線。

  但這不代表竹泉知雀很喜歡加班。

  特別是摳門不給加班費的酒廠的班。

  「您好。」竹泉知雀捏著鼻子接通電話,「您撥打的用戶正在猝死中,充值復活幣請按1,陰間聊天服務請按2,葬禮獻花請按3,暫不提供殉情服務,咨詢加班費與外勤補貼可以接通人工客服。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閉嘴,威雀威士忌。」琴酒冷聲道。

  竹泉知雀:我已經是一具莫得靈魂的屍體了,我不說話。

  「你現在趕去酒吧和我們的人接頭。」琴酒報出一串地址,「將裝數據的U盤送到貝爾摩德手上。」

  跑腿做快遞這種事,為什麼不能委托外賣小哥順路帶一下,非要把她遛來遛去?

  酒廠都不給她派車的,冷酷無情地看著她奮力蹬自行車飛馳在東京大街小巷,沒有一絲絲良知。

  「接頭人知道我的長相嗎?」竹泉知雀問琴酒,「我們怎麼接頭?」

  「在酒保面前點燃一杯威雀威士忌。」琴酒冷淡地說,「把數據安全帶回來,不允許失敗。」

  普通上司鼓勵員工:干完這票給你加薪!

  琴酒鼓勵員工:干不完這票你就別活了。

  生命只有一次,做一次任務威脅一回,九命貓都經不起禍禍,不怪酒廠缺人啊。

  竹泉知雀一路導航到酒吧,她這回確定自己沒走錯地方,但……

  「門口未成年禁止入內的招牌是認真的嗎?」竹泉知雀難以置信,「酒廠招員工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自己是在濫用童工?」

  好家伙,雙標狗竟在她身邊。

  竹泉知雀今天穿的是普通JK裙,黑發扎成雙馬尾,杏眼水潤,她應該在學習沙龍而不是酒吧蹦迪。

  按道理已經年滿18歲的竹泉知雀不應該對「未成年禁止入內」的招牌有反應,奈何她無數次被保安以「我不信、你不是」為由攔在成年人分界線外,逐漸麻木。

  習慣就好,她自有一套成熟的應對方法。

  「琴酒必須給我報銷,哪怕不到一百元他也必須給我報銷。」

  竹泉知雀在歡迎下次光臨的電子音中走出二手商品雜貨鋪,撕開OK繃貼在膝蓋和臉頰邊。

  她擰開一只老舊的口紅在OK繃附近畫了兩筆,指腹沾了點紅色顏料抹在唇角和眼尾,扯開衣領邊的扣子,將袖子挽起。

  「最後是這個。」竹泉知雀掏出在二手商店淘來的童年回憶經典零食香煙糖叼在嘴邊。

  外型無限於接近香煙實際卻是甜甜的棍棍糖,小學生裝逼專用道具,深受小朋友喜愛。

  「叮叮~」酒吧門口的風鈴被門扉打開的動作搖響,擦拭酒杯的酒保習慣性抬起頭打量來客。

  「是家好店呢。」

  來人饒有興致地打量酒吧內的裝飾,挑紅的眼尾輕飄飄睨了一眼盯著她看的酒保。

  「怎麼了?開門做生意卻不歡迎客人上門嗎?」女客人拿下嘴邊的香煙,唇釉在煙嘴上印出一圈暈開的紅。

  她看上去完全是年輕女孩的模樣,穿著學生間流行的格紋裙,雙馬尾上系著白色的蝴蝶結。

  可惜她眼尾如蝶翼挑起的一抹紅色與膝蓋和臉頰邊貼著滲血的OK繃將衣服造就的乖巧假像砸個粉碎,迷離的墮落的風情與酒吧暗色的旋律和諧得看不出一絲違和。

  酒保吞下「未成年禁止入內」的話語,微微鞠躬:「歡迎光臨,您想喝點什麼?」

  「一杯威雀威士忌。」竹泉知雀托腮坐在吧椅上,腳尖輕輕點著地面。

  趁酒保轉身倒酒,她哢哢哢嚼碎香煙糖,假裝無事發生。

  連影後獎杯都捧不回來的人,沒資格勝任二五仔這份充滿挑戰的工作!

  竹泉知雀是能把《演員的自我修養》倒背如流的強者。

  淺琥珀色的酒液盛放在透明的酒杯中,竹泉知雀慢騰騰劃開一根火柴,點燃冰涼的酒水。

  飄渺的火焰在酒保眼瞳中升起,他微微低下頭,借著擦吧台的動作將袖子裡的迷你U盤推到竹泉知雀手邊。

  竹泉知雀附身朝燃著的威雀威士忌輕輕吹氣,眼皮不眨地將U盤丟進襯衫領口。

  「需要替您換一杯嗎?」酒保適時開口。

  「來杯奶啤,打包帶走。」竹泉知雀瀟灑一揮手。

  奶啤是罐裝飲料,打包是指不必倒出來裝進酒杯裡。

  燃燒的威雀威士忌被酒保收走,他將奶啤遞給竹泉知雀,繼續專注地擦拭酒杯。

  竹泉知雀拿著自己心愛的小奶啤,就著轉動的吧椅轉了個身,腦袋迎面撞到一具結實的身體。

  「痛痛痛……」她暈頭轉腦地扶住額頭,「是誰學鬼站在人背後?」

  撞到她的人既不道歉也不開口,投下的陰影將竹泉知雀完全籠罩在內。

  這股氣勢……是補習教師的強大氣勢!

  竹泉知雀抱著奶啤的手微微顫抖。

  小麥色的手抽走她懷裡的奶啤看了眼酒精含量,安室透面無表情地問:「在超市買飲料不夠,非要到酒吧來?」

  他是透過窗戶看到酒吧裡熟悉的背影才會進來的。

  「除了奶啤,她還點了什麼?」安室透越過竹泉知雀,直接問酒保。

  酒保放下杯子:「這位小姐只點了一杯奶啤。先生,我們不會為未成年提供酒水。」

  奶啤是含酒精的乳飲料,嚴格來說不能算酒。

  「你們店門口還有禁止未成年入內的招牌,她是怎麼坐到吧台來的?」安室透皺眉打量竹泉知雀的太妹妝,特別留意看了看她臉上和膝蓋上的OK繃。

  竹泉知雀:論在熟人面前社死的滋味。(苦酒入喉心作痛。jpg)

  她已經成年了!你們不要一口一個未成年剝奪她噸噸噸狂飲奶啤的樂趣!

  「是我非要進來的。」竹泉知雀轉換思路,立刻在腦內就地取材寫新劇本,「至於原因……來酒吧當然是為了借酒消愁!」

  嗯,沒錯,非常合理的理由!

  「安室先生不知道嗎?」竹泉知雀指了指臉上的OK繃和口紅,「這是現在高中生很流行的失戀妝。」

  「每個懷春的少女在心中的小鹿被人一腳踢死後都會黑化、葬愛,化身黑暗世界的太妹來酒吧點一杯屬於自己的忘情水。」

  竹泉知雀舉起奶啤:「它就是我的忘情水,等我干了這一杯,再也不會沉溺於被安室先生拒絕的絕望中了。」

  「你啊,」安室透特別心累地說,「你明明一點都沒因為被我拒絕難過吧。」

  嗯?竹泉知雀警惕:這個人是在質疑她的工作態度嗎?

  為了完成前輩貝爾摩德的指示、為了實現夢野咲子老師取材的願望,她可是超級認真要抓野生的男朋友回來談戀愛的。

  你可以質疑她的良心她的道德,但你不可以質疑打工皇帝的職業素養!

  「我一直很認真哦。」竹泉知雀不滿地說,「不管是希望安室先生成為我的男朋友還是參加聯誼,我都是抱著一定要完成目標的態度認真去做的。」

  雖然她現在連目標的邊邊都沒摸到:)

  安室透充分理解了:竹泉知雀是徹頭徹尾的問題學生。

  認知障礙、腦回路扭曲、價值觀稀碎,偏偏行動力強得讓人落淚。

  在餐廳裡救人也是,想都沒有想就打算用自己交換人質,無知無畏地挑釁犯人,事後對他的說教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麻煩且難搞,讓人放心不下。

  安室透把竹泉知雀從酒吧揪出來,女孩子抱著奶啤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雙馬尾上的白蝴蝶結一晃一晃。

  「你在這裡坐一會兒。」安室透讓竹泉知雀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轉身走向馬路對面。

  竹泉知雀摳了兩下奶啤的拉環,用拉環滋啦滋啦的聲音解悶。

  安室透回來得很快,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和一包濕紙巾。

  「OK繃全部是裝飾?」他半蹲在竹泉知雀面前,確認道。

  「我可不是會在路上平地摔同時摔破膝蓋和臉蛋的人。」竹泉知雀摸了摸自己裸。露的膝蓋,「雖然體術屬於中下水平,我也還是很有自信的。」

  中下水平——中原中也以下水平。

  不要小瞧純血Mafia(貓貓亮爪)。

  安室透撕下少女膝蓋上的OK繃,擰開礦泉水瓶蓋,把水澆在濕紙巾上擦去她腿上口紅畫出的痕跡。

  「別動。」

  金發青年捏著竹泉知雀的下頜,動作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紅痕。

  嫣紅的水暈在濕潤的紙巾上化開。

  眼睛是致命的要害部位,竹泉知雀不大習慣地一直眨眼,蝶翼似的眼睫漸漸漫上生理性的淚水,如蜻蜓打濕翅膀。

  她的手乖乖放在膝蓋上,人也沒躲,眼尾灼眼的紅色被擦掉後顯得可憐兮兮。

  「……唇邊的口紅你自己來吧。」安室透換了張干淨的濕紙巾遞過去。

  竹泉知雀用力擦掉唇邊干涸的紅色。

  她私心還挺喜歡這套葬愛失戀妝,不明白安室透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意見。

  男人,你的品味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安室透拿走竹泉知雀夾在膝蓋間的奶啤,食指扣在拉環上,手臂肌肉鼓起施力。

  「啪!」易拉罐應聲而開,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飲料。

  「我的奶啤……」竹泉知雀眼睜睜看著她的小寶貝落入邪惡敵人之手,心都碎了。

  雖然安室先生單手拉開飲料拉環的姿勢很帥,但這也不是你搶她小寶貝的理由!

  竹泉知雀要抱著喝好久才能喝完的奶啤,安室透兩三口搞定。

  他捏癟易拉罐的瓶身,隨手一扔,易拉罐咣當落進垃圾桶裡。

  進球!三分!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幽幽地開口,眼中寫滿指責:「你搶走了我的忘情水,置我於被你拒絕的絕望處境中,我這輩子都會在痛苦中度過。」

  優秀的演員不會忘記任何設定!她要牢牢焊死自己失戀少女的人設。

  「你的忘情水已經被我喝完了,一滴不剩。」

  安室透和竹泉知雀並排坐在長椅上,夏日格外亮麗的夕陽如碎金般為影子鍍上金色的輪廓。

  他像是思考許久後得出了答案,也像是心血來潮做出決定。

  「作為交換。」安室透側頭看向竹泉知雀,「把我賠給你吧。」


第15章

  打工的第十五天

  在請求交往被拒的第二天,說過「對不起我不喜歡你」的男人對竹泉知雀表白了。

  距離她接受貝爾摩德的提案、對夢野咲子老師許下誓言,發誓要捉一個男朋友回來煲湯,僅兩天時間。

  什麼叫效率?這就叫效率!

  什麼叫無所不能的打工之神?這就是打工之神的領域展開!

  竹泉知雀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她眼睛亮亮仿佛流淌蜂蜜色的閃粉,呼吸間彌漫喜悅與快樂。

  安室透看著她,不知不覺也笑起來。

  「真的嗎?」竹泉知雀探身看向安室透,急切地追問,「是會和我約會的意思嗎?」

  「嗯。」安室透輕輕點頭,「會和你約會,在你沒有課程我也沒有工作的時候。」

  「也會給我補習?」竹泉知雀沒有忘記最最最最重要的學習,「教我寫作業?」

  「會,都會。」安室透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作為交換,你不可以再去酒吧,牛郎店和聯誼也不行。」

  做下和竹泉知雀交往的決定,安室透並沒有猶豫太久。

  如果她一直陷在思維的死巷子裡,非要找到「男朋友」才肯罷休,那麼與其將不省心的女孩子托付給善惡未知的陌生人,不如他來。

  他不會利用男朋友的身份做些什麼,也不會用成年人的優勢奪走她的青春。

  在限時的交往中教會她基礎的戀愛的常識,再在合適的時候放手讓她走上人生的正軌。

  算是對她在持槍傷人案裡勇敢表現的獎勵吧。

  竹泉知雀不知道她的新晉男朋友已經想好了分手時的台詞,她整個人沉溺在「我好厲害!」「我是無敵打工人!」的喜悅中。

  男友家教二合一實惠套餐終於被她買回家!

  她要在給貝爾摩德送U盤的時候告訴她喜訊!

  「有安室先生在,當然不會再去聯誼啦。」竹泉知雀輕快地答應道,迫不及待地說:「我們現在就去約會吧?」

  「雖然很想答應你,但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安室透看了眼手表,抱歉地雙手合十。

  「私家偵探這麼忙嗎?」竹泉知雀失落地問,臉頰鼓起:「是不是有很麻煩的委托人?」

  「是啊。」安室透的聲音溫和中藏著一絲冷意,「相當麻煩的委托人。」

  他現在接到的組織任務據說全部都是應該交給威雀威士忌的內容,保密性與麻煩程度比波本能接到的任務整體何止翻了一倍。

  他沒猜錯,對方果然是比他更受信任的組織高層。

  臥底進組織更核心位置的代價是要比以往花費更多時間和經歷在任務上,步步為營,絕不能露出一絲紕漏被幕後神秘可怕的女人抓住。

  比起「竹泉知雀」,「威雀威士忌」在安室透心裡的優先級更高。

  不能去約會的消息讓女孩子沮喪地低下頭。安室透安慰了竹泉知雀兩句,許諾等麻煩的委托人離開,一定補上今天的約會。

  「等組織被連根拔除,威雀威士忌被送進監獄,如果那時我和她還沒有分手,就選擇性告訴她一部分真相吧。」安室透想。

  至於現在,任務比約會重要。

  竹泉知雀和安室透在十字路口分開,朝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買了一份草莓奶油夾心可麗餅邊走邊吃,兩只手握著紙袋,埋頭專心地啃,一口能吃好半天,嘴邊沾的全是奶油。

  酒店的自動門在竹泉知雀眼前打開,她邊吃可麗餅邊走進電梯,按下最頂層的樓層鍵。

  通向頂層套間的路由紅地毯鋪成,踩在上面悄無聲息。

  「我喜歡站在這裡看日落。」貝爾摩德穿著浴袍,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夕陽下的城市。

  「組織會報銷總統套房的費用嗎?」剛進門的竹泉知雀眼睛一亮,「我是不是也可以——」

  「不。」貝爾摩德優雅聳肩,粉碎了竹泉知雀內心雀躍的蝴蝶,「除非你住青年旅社,那個可以報銷。」

  竹泉知雀第一百零八次疑惑:黑衣組織摳門成這個樣子,員工為什麼還沒罷工奔向自由?

  不要被工作pua——不要共情資本家——大樓,窗戶,快逃——

  「你的想法寫在臉上了。」貝爾摩德抬起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圓,「收斂點,至少別在琴酒面前露出來。」

  「我對執掌我工資數額的男人一向敬畏。」竹泉知雀蹭到套間的小冰箱裡拿了瓶草莓牛奶滋滋吸入。

  一口草莓牛奶一口草莓奶油可麗餅,她已經變成草莓人的形狀了。

  「U盤呢?」貝爾摩德搖晃紅酒杯,對竹泉知雀攤開手掌。

  竹泉知雀左手拿著牛奶右手拿著可麗餅,雙手都沒有空閑。她無辜地看了貝爾摩德一眼,低頭努努嘴:「在我衣服裡面。」

  白襯衫的口袋服服帖帖沒有半點起伏,格紋裙更不必說,貝爾摩德只稍稍一想就猜到那枚小U盤被竹泉知雀扔到了哪裡。

  嗯……怎麼說呢……

  「雖然是高中生,但威雀威士忌,你真的很適合這一行。」貝爾摩德奪走竹泉知雀手上的牛奶,「自己拿。」

  「我的職業規劃可是超一流。」竹泉知雀滿不在意地解開襯衫扣子,兩指夾著將U盤抽出。

  「啊,衣服都解開一半了,我可以順便在這裡洗個澡嗎?」竹泉知雀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問貝爾摩德,「回家洗要自己清潔浴室,我討厭家務。」

  「總統套間的浴缸是不是很大?」從沒和人一起泡過澡的竹泉知雀突然興奮,「不然我們一起洗吧?」

  「不要。」貝爾摩德緩緩吐出拒絕的詞彙,「我對看小女孩的身材沒興趣。」

  竹泉知雀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了看貝爾摩德。

  不,她們明明沒區別啊,最多是她稍微矮了一點。

  黑發少女不解地歪了歪頭,也沒堅持。她拆開馬尾辮將長發挽起,常年不見光的後頸白皙如玉,在貝爾摩德瞳孔中留下消不去的殘影。

  「我好像沒有替換的衣服。」走進浴室走了一半返回來扒著門框的女孩子探頭,「隨便借我一件裙子就好,拜托拜托。」

  「我的衣服你穿不了……知道了,我讓人去給你買。」貝爾摩德對竹泉知雀擺擺手,讓她快去洗。

  「我的尺寸是、是多少來著?」竹泉知雀的腦袋收回去又探出來,用手抓著襯衫後領拼命扭頭去看。

  她費勁巴拉的模樣像只腦袋不靈光的狐獴,貝爾摩德實在看不下去,簡單報出一串數字。

  不愧是前輩,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她的眼睛就是尺!竹泉知雀大為佩服。

  浴室門砰的一聲合上,貝爾摩德拿出手機發消息讓人去給竹泉知雀買衣服,磨砂玻璃後傳出少女輕快的歌聲。

  浴缸嘩嘩注滿溫水,浴室裡泡澡的竹泉知雀心情很好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整個人埋在水裡咕嚕嚕學螃蟹吐泡泡。

  她今天好想留下來和前輩一起開女子座談會,女孩子的友誼正是在一次次戀愛分享中得到極致的升華!

  「身為母胎單身的我有許多需要從前輩身上學習的地方。」竹泉知雀嚴肅點頭,「比如成為壞女人的技巧、玩弄男人心的技巧、戀愛學習兩不誤的技巧……全部都是我的未知領域。」

  記筆記記筆記,她今晚瘋狂記筆記。

  竹泉知雀開開心心換上酒店新送來的浴袍,用「前輩你看我好棒最強效率人竟是我自己」的雀躍語氣說:「理科全能的男朋友,我找到了!」

  貝爾摩德吸煙的動作一頓,精心修剪的眉峰挑起:「才過了兩天。」

  效率驚悚得過了頭,很難不懷疑她是不是被外頭的野男人騙了。

  「我加入組織獲得代號也就一個月。」竹泉知雀不在意地說,她的工作效率正是如此驚悚。

  貝爾摩德首先問了最關鍵的問題:「長得好看嗎?」

  「非常英俊,非常溫柔的男性。」竹泉知雀坐在床沿邊,小腿晃晃,「是個偵探,生意好像不錯的樣子,不過也會遇見麻煩的委托人。」

  安室先生提起麻煩委托人時眼神都變了,復雜又糾結,深刻又難懂,害得竹泉知雀下意識腦補了一場虐戀情深的大戲。

  腦補完她才發現男主角是她新鮮出爐的男朋友,女主角是名字未知樣貌未知的奇葩甲方。

  「溫柔的男人不會很無趣嗎?」貝爾摩德將煙頭按熄在煙灰缸中,「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對男性也適用。」

  竹泉知雀:「意思是,他最好不只是個偵探,還要是愛與正義的美少年戰士、守護東京夜晚的黑暗騎士、忍辱負重的王族復仇者、催人淚下的美強慘?」

  「人設稍微有點多了吧?」竹泉知雀沉思,「我個人認為黑方紅方各占一個已經很豐富了。比如他表面是個游走在正義邊緣的偵探,實際是邪惡組織的成員,其實最終是深入敵營的正義使者——反轉反轉再反轉,連環套娃之術!」

  好有搞頭的人設,帶勁。

  「聽起來倒是不錯。」貝爾摩德指出竹泉知雀設定中的劇情漏洞,「但他最終不還是正義一方嗎?和你完全是兩條路的人。」

  「走不到正確的結局。」

  「就算他沒有那些復雜的身份,『偵探』和『殺手』本來也在對立面。」竹泉知雀眨眨眼,「我可是純血惡役。」

  「你不覺得這樣更有意思嗎?」

  黑發杏眼的少女笑起來:「為了維護普通高中生身份去談的戀愛,出發點就是在騙人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4

第16章

  打工的第十六天

  竹泉知雀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她昨晚賴在貝爾摩德的總統套房睡了一覺,和漂亮姐姐貼貼,開了半宿女子座談會。

  最妙的是今天是周六,她又有兩天時間不需要去學校。

  學習固然很好,一頭睡死在數學課上就不太妙了。

  「我對安室先生可謂是超級講義氣,貝爾摩德旁敲側擊好幾次我也沒有給出他的名字和外貌特征。」竹泉知雀給自己點贊。

  她畢竟是港口Mafia派來黑衣組織的臥底,遲早有一天要回橫濱。她拍拍衣角走人後萬一小氣又記仇的琴酒逮著安室透找麻煩怎麼辦?

  他絕對做得出來這種事,絕對。

  「今天是周末,周末就應該約會。」

  今時不同往日,竹泉知雀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她緊急上網搜索「情侶不得不做的十件事」、「東京十大約會聖地」、「增進感情的萬能法寶:七大靈異事件簿」、「在白色相簿的季節該如何避免BE結局」。

  「提到約會,第一個想到的地方果然是游樂園吧。」竹泉知雀捏著下巴沉思,「每個少女漫畫必須經歷的場景,夢野咲子老師絕對會需要這方面的素材。」

  她談戀愛一是為了學習,二是為了心愛的太太取材,任何行動都要牢牢圍繞兩個核心。

  「安室先生的工作非常忙,一看就是沒有雙休的人。周六和周日,大概只能約他出來一天。」

  既然如此,寶貴的約會時間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決定了,這兩天我的行程安排!」竹泉知雀一敲手心。

  周六,她提前一步去游樂園踩點,縱覽全局做出一份粉紅泡泡dokidoki的完美約會攻略,劇本精確到每一句台詞,誓要給男朋友少女漫女主角的待遇。

  周日,手握劇本的她帶九十九朵玫瑰組成的花束,騎著她心愛的小自行車邀請男朋友來到已經被她摸透的游樂園,讓他以女主角的身份參演她一手導演的完美約會周節目。

  「我一定會讓安室先生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竹泉知雀燃起熊熊鬥志。

  優秀的打工人在戀愛上也是超一流,感動東京十大女友評選必有她姓名。

  竹泉知雀馬不停蹄趕回家換衣服做好出行准備。

  「一個人去游樂園怪怪的。」竹泉知雀對著滿床的小裙子思索,「會被指指點點『呀那個女孩子怎麼一個人來全世界最快樂的地方?』或者『好可憐,她都沒有人陪的嗎?』吧。」

  雖然她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踩點的秘訣是融入人群。

  竹泉知雀不是不可以約鈴木綾子一起去游樂園玩,但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踩點,可能會在游樂設施玩到一半做出讓鈴木綾子忍不住報警的危險行為。

  「踩點……踩點……」竹泉知雀閉著眼沉吟了好一會兒,雙眼猛地睜開。

  「普通游客終究是有極限的!綾子,我不做游客啦!」

  竹泉知雀的身份是什麼?是打工人!

  她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局限在游客身份上呢?她完全可以去游樂場打工啊!

  「游樂園會招一日兼職的臨時工,我想去應聘鬼屋。」竹泉知雀拿著手機搜索游樂園的兼職信息。

  鬼屋可好了,她可以借著扮演貞子把小情侶們嚇得哇哇慘叫的時機觀察真·情侶的相處模式,給夢野咲子老師提供素材的同時也可以拿來做與男朋友約會時的參考。

  優秀的二五仔不僅僅研讀《演員的自我修養》,她的人生處處是戲,隨時可以甩水袖給觀眾老爺來一段戲腔。

  「鬼屋的機關設置也很棒啊。」竹泉知雀陷入羅曼蒂克的幻想。

  「比如從天花板伸出來的假人頭,我可以借著打工機會悄悄換成玫瑰花。在安室先生被前面的機關嚇得死去活來、以為新出現的又是恐怖場景忍不住落淚的時候,嘩!——紅艷艷的玫瑰照亮了他灰暗的心靈,驅散了他心中的恐懼和無措。即使滿臉是血的電鋸狂人拎著鋸子在他背後追殺,他也一定會捧著玫瑰深嗅一口,沉溺在我為他搭建的人造愛河中!」

  妙啊,妙啊!

  別出心裁,意想不到,大大超脫於世俗的庸俗套路,這一幕一定能深深刻在男朋友死前的走馬燈中。

  「或者不要玫瑰花,把假人頭換成我自己也可以。」竹泉知雀陷入幻想,「我假裝在鬼屋迷路與安室先生分開,正在他焦急尋找我的時候哐當一下從天花板探頭,握著手電筒照亮我的臉,他一定會很驚喜的!」

  多麼華麗的出場,這不比冰帝學院跡部同學「華麗麗的美技」更有美感?

  她就是策劃之神!丘比特的金箭與她聰明的頭腦比起來不值一提!

  竹泉知雀列好ABCDE一直到Z的計劃,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

  臨走前她帶走了家裡無處安放的吉他,准備在兼職和踩點間隙練習答應松田陣平的《小星星》。

  區區三開,難不倒高效率的時間管理大師。

  竹泉知雀把吉他包放進自行車簍,一路風馳電騁騎到游樂園門口。

  「兼職?哦,沒錯我們是在招兼職。」游樂園的工作人員拿起夾在耳朵上的鉛筆,「不好意思,鬼屋的兼職前天就被預定完了。」

  竹泉知雀:可惡,有人預判了我的預判!

  嗚嗚,她完美的約會surprise計劃竟然夭折在了第一步。

  「我看看,有個兼職很適合你。」工作人員打量竹泉知雀比普通人平均身高稍稍矮了那麼一點點的身高,眼睛一亮。

  他從倉庫裡搬來一件紅傘傘白杆杆的小蘑菇玩偶服:「完美!你就穿著蘑菇服挎著籃子假扮采姑娘的小蘑菇,做園區裡隨機游蕩的NPC吧。」

  紅傘傘,白杆杆,吃了全家躺板板。

  竹泉知雀瞥了眼一看就是劇毒蘑菇外型的玩偶服,覺得和她惡役的身份頗為相配,欣然點頭。

  采姑娘的小蘑菇,多麼邪惡的反派形像,正需要純血Mafia來扮演。

  竹泉知雀穿上軟彈彈的可愛玩偶服,玩偶服裡有給她呼吸和看向外面的位置,外面的人看不到她的模樣。

  她揮手拒絕了給她遞小籃子的工作人員,把吉他從包裡拿出來往肩上一背。

  讓開,現在是搖滾小蘑菇時間。

  神秘NPC開始在園區內游蕩。

  「快看快看,超可愛——可不可以合影!」謎之臉紅的女孩子拋下男朋友跑到竹泉知雀身邊,和她哢哢哢拍了九宮格。

  「媽媽!我要蘑菇玩偶!紅色的白色的蘑菇玩偶!」不好意思,神秘NPC是限定非賣品,讓你摸一下蘑菇帽子是極限了。

  竹泉知雀走走停停,營業態度完全不像兼職一天的臨時工,愛崗敬業得讓人流淚。

  這樣干下去大概一個星期可以坐上游樂園經理助理的位置,一個月後將上司斬落馬下,三個月後整座游樂園直接易主也是小菜一碟。

  「不小心就沉迷工作了。」竹泉知雀在心裡記下她目前觀察過的游樂設施,找個了無人的長椅坐下休息。

  她把背後的吉他挪到身前,小蘑菇的手撥了撥弦。

  《小星星》的曲譜是個人都哼的出來,竹泉知雀斷斷續續彈了幾個音,覺得不難,放心大膽地彈了起來。

  「主場你看,有顆超可愛的小蘑菇在彈調都快走沒了的《小星星》。」游樂園請來的演出樂隊裡,中場休息的貝斯手興致勃勃地說。

  「雖然走調得很厲害,但很有搖滾的味道啊。」主場很感興趣的打了個響指,「氣勢也很搖滾!來請她和我們一起演奏吧!」

  小蘑菇被一群抽風的搖滾人拉上了舞台,竹泉知雀左看右看,覺得貝斯手吉他手彈奏的氣勢和姿勢和自己差不離,頓時信心大增。

  她果然是天才!樂岩寺老頭快跪下叫爸爸!

  搖滾小蘑菇歡快地加入鬼哭狼嚎的演出現場,吉他一掃,十米無人區。

  「抱歉降谷先生,我在舞台旁邊,搖滾樂太吵了。」

  風見裕也拍了拍耳麥,挪得離音響遠了一點。

  安室透站的更遠,能看到舞台上瀟灑撥弦的紅白蘑菇玩偶。

  「今天在游樂園中的交易也是本該分給威雀威士忌的任務。」安室透拿出手機看了眼沒有回音的郵箱,「她有可能會來旁觀交易過程。」

  這是個很合理的猜測。威雀威士忌沒和波本見過面,在發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消息後哐哐哐砸來一堆任務,顯然是對安室透的考驗。

  既然是考驗,她本人不可能不來充當監考官。

  前幾個任務地點都在頗為偏僻的地方,不方便神秘作風的女人假裝路過暗中觀察。游樂園就不一樣了,這裡人山人海,是最棒的監考場所。

  安室透提前通知了公安的下屬,便衣警察隱秘在人群中,隨時向安室透彙報形跡可疑的人員。

  「不只是女性,男性也不能放過。」安室透知道貝爾摩德易容的本事,不會被女裝大佬男裝大佬輕易欺騙。

  安室透方方面面都考慮得非常充分,唯獨沒有考慮到一種可能性。

  那就是——竹泉知雀根本忘了她有任務在游樂園這件事:)

  竹泉知雀:交給跑腿小弟的任務還值得關注嗎?(貓貓迷茫)

  她滿心滿眼只有她新交的男朋友。

  即便如此,在命運的指引下,這對塑料情侶還是聚集在東京排行第一的約會聖地。

  緣,妙不可言。

  快說謝謝命運。

  竹泉知雀穿著玩偶服在舞台上彈吉他彈得滿頭是汗。

  她熱的不行,和主場打了個招呼後從後台溜走。

  「熱死了。」竹泉知雀摘下蘑菇帽子,用手扇風,「好想吃雪糕。」

  後台擺著自動販賣機,竹泉知雀買了瓶冰礦泉水,把瓶身貼在臉頰邊降溫。

  「嗯,姑且記了幾個不錯的情侶項目,還要再去踩點看看。」

  黑暗的倉庫裡,竹泉知雀蹲在陰涼的角落中在手機上敲敲打打做攻略,熒光照亮她淌汗的臉頰。

  這時,屬於「威雀威士忌」的加密郵箱跳出一條未讀郵件。

  「波本?」竹泉知雀不高興地撇嘴,「我在忙著做讓男朋友驚喜到暈厥的約會攻略耶。他什麼時候聯系我不好,非要在休息日。逼人加班?」

  小弟,大哥對你很失望哇。

  波本來信說他對今天的交易內容不是很理解,問竹泉知雀能不能給他解釋下。

  「今天有交易?」竹泉知雀迷茫。

  今天是有工作的嗎?完全不知道。

  竹泉知雀學蘑菇蹲在地上蹲了好半天,才在記憶中翻出被她刪除的文件。

  「交易地點好像就在這座游樂園裡。」

  竹泉知雀本來不想在美好的約會攻略時間招惹任何有關工作的事情,但本著前輩對後輩一腔拳拳愛護之心,她還是決定去現場看看。

  她給波本回了封郵件,在郵件中透露出「我在線給你講講就行了,去現場是不可能去現場的,你自己一個人好好干,前輩看好你」的意思。

  「前輩的愛不是烈焰熊熊的岩漿之愛,而是如高山般巍峨沉默的愛,默默注視,默默期待,讓孩子學會獨立在殘酷的世界中生存。」

  竹泉知雀重新戴好蘑菇帽子,把吉他放到後台寄存。

  園區隨機刷新的神秘NPC即將前往下個地圖,並揪一個幸運小孩得到蘑菇之神的眷顧。

  「我還沒見過波本呢。」竹泉知雀噠噠噠走向既定的交易地點——游樂園正中央巨大的摩天輪。

  「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她期待地想。


第17章

  打工的第十七天

  竹泉知雀對波本的第一印像是:伏特加再版。

  提起小弟第一念頭是伏特加不是超級正常嘛,這是酒廠共識。

  在波本超高效率完成工作、發來過於完美的任務報告後,竹泉知雀對他的印像變成了——伏特加plus。

  加強伏特加!除了開車外還有其他用途的超級小弟!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比琴酒幸運太多。

  她很知足。

  「所謂前輩的職責,便是躲在草叢裡暗中觀察後輩的不足之處,在後輩回家後傷心地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嚶嚶嚶哭泣說前輩為什麼不看著我是不是討厭我的時候,將熬夜整理好的後輩觀察日記和點評指導一鍵發送。」

  「黑暗中握著手機的後輩怔愣在原地,感激的淚水奪眶而出,脫口而出:『原來前輩一直在關注我!這就是前輩對我的愛啊!』前輩深沉點頭,滄桑的眼睛裡寫滿歲月的故事和一絲對天真後輩的脈脈溫情。」

  「啊,好感動,不愧是我!」竹泉知雀又一次被自己編寫的劇本感動了,她是個多麼可靠多麼愛護小弟的大哥啊!

  小蘑菇渾身冒小粉花花地走在園區內,對請求合影的游客來者不拒,現場給他們表演一個蘑菇版的jojo立。

  「我也想和您合影一張!」夾著黑色公文包的男性擠開圍繞在竹泉知雀身邊的小姐姐,異常懇切地說,「實在是太傳神了,您正是我家鄉的特產啊!」

  竹泉知雀:莫非,你來自雲南?

  不要拿毒蘑菇做特產啊!外地人真的會被騙進醫院跳大神的!

  竹泉知雀非常敬業地和莫名激動的男性拍了好幾張照片,男人可能是十分懷念家鄉,忍不住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

  他的手帕上繡著一只小小的黑烏鴉,很不起眼。

  竹泉知雀麻了。

  繡烏鴉的手帕,這不是今天要在游樂園和波本接頭的交易人嗎!

  你交易就好好交易,追什麼星!追的星還是家鄉吉祥物!沒出息!

  「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男人收起手帕,看了眼手表,「我還有些事,等事情做完了一定會再來找您合張影的!」

  小蘑菇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

  竹泉知雀隔著玩偶服彈彈的外殼靠近他,小聲說:「天下烏鴉一般黑。」

  「酒廠烏鴉麻麻黑。」男人脫口而出。

  兩人對視一眼:接上頭了。

  竹泉知雀揪著交易人走到偏僻的樹林子裡,低聲說:「不是說在摩天輪交易嗎?你追著蘑菇跑什麼?」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男人緊張流汗,「我太喜歡蘑菇了,實在是忍不住。」

  黑衣組織選擇的交易人就是這種德行?竹泉知雀深感酒廠前途渺茫。

  不過關她什麼事,她本來就是為了打擊同行才來酒廠臥底的。

  「錢我帶來了。」男人用手帕擦擦汗,打開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面塞滿了美金。

  「東西會在今晚發到你郵箱。」竹泉知雀目測了一下金額,點點頭。

  她把任務扔給波本也是因為內容很簡單,只要把錢拿回組織就行。

  這個任務分配給竹泉知雀是因為交易人的身份很重要,要盡可能保證他不被公安注意到。

  反之,如果他被公安注意到了,和他交易的組織成員就有可能是公安臥底。

  竹泉知雀和紅方一丟丟關系都沒有,她覺得自己盲選的威士忌三選一也和紅方不搭邊。

  拜托,一共就三瓶可選的威士忌,總不能她隨便一抽就抽到公安臥底吧?這概率和三瓶威士忌都是紅方臥底一樣大。

  怎麼可能呢?不存在不存在。

  竹泉知雀讓男人收好手帕,混在人群中離開游樂園。她返回樂隊後台,把公文包塞進吉他包裡。

  萬能的吉他包,容積真的好大。

  「你好,我需要寄存這個。」竹泉知雀把吉他包遞給游樂園寄存處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拿出號碼牌給她,之後憑號碼牌取物。

  「結果我替波本把任務做了?」竹泉知雀迷惑了一下,「但這本來也是我的任務耶。」

  她嘀咕了兩句,給波本發消息讓他不必忙活了。

  怕後輩以為她是在斥責他的工作效率,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竹泉知雀在短信中理解道:

  【為避免接頭人被公安注意,你不必再跟進本次任務,繼續你的工作吧。】

  冷冰冰的文字映在安室透瞳孔中央。

  細細密密的涼意鑽入他背後。

  威雀威士忌……懷疑他是公安的人?

  「她一定起了疑心。」安室透臉色難看,「否則怎麼會在離交易只剩半小時的時候突然取消任務?」

  是分散在游樂園內的便衣警察被發現了?

  還是他自己露出了破綻?

  不,他的身份應該沒有暴露,否則威雀威士忌不會在短信中讓他繼續工作。

  太危險了,太敏銳了,這個女人疑心太重了!

  「不愧是傳聞中和琴酒走得近的人,我該慶幸她沒有用槍指著我的頭逼問嗎?」

  安室透按住耳麥:「任務取消,全員離開這裡。」

  「降谷先生?」風見裕也讀出不妙的氛圍,「發生了什麼事?」

  「威雀威士忌可能察覺到了什麼。」安室透低聲說,「在我更具體地接觸她之前,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威雀威士忌一定會露面的,他們既然組成了協作者的關系,她會有更多用得上他的地方。

  未知最可怕,待神秘的面紗一點點剝開,才是他反擊的時候。

  便衣們逐漸撤離了游樂園,安室透獨自站在巨大的摩天輪下,仰望彩燈閃爍的漂亮建築物。

  「最受情侶歡迎的項目麼?」安室透想到自己昨天剛剛交往的女朋友,沉重的心情揮散了一些。

  比起疑心重冷漠又神秘的威雀威士忌,竹泉知雀真的非常可愛,奇怪的腦回路總讓他哭笑不得。

  「知雀非常期待約會,找個時間帶她來游樂園玩吧。」安室透收回看向摩天輪的視線,目光被離他不遠的小蘑菇玩偶吸引。

  游樂園中常有穿著玩偶服與游客合影的工作人員,小蘑菇正比著剪刀手和抱著她不放手的女高中生們合影。

  圓滾滾軟彈彈的玩偶服造型本就很可愛,穿著玩偶服的那個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可愛,蹦蹦跳跳中透著歡快的活力,營業滿分。

  女高中生們笑著離開,小蘑菇環視一周,向安室透走來。

  「營業也太積極了吧。」安室透看了看兩側,確信這顆備受喜愛的小蘑菇是來找他的。

  他之前見過她,背著吉他在舞台上瘋狂搖滾,聲音從風見裕也的耳麥中露出來,跑調得可怕。

  「鏘鏘!」小蘑菇停在安室透面前,突然摘下厚厚的蘑菇帽子。

  「安室先生!你也是為了我們明天的約會來游樂園踩點的嗎?」竹泉知雀驚喜地問。

  悶在厚重的玩偶服裡太久,她黑色的長發打濕黏在脖頸上,汗水從挺翹的鼻尖落下,砸進濕透的衣領裡。

  女孩子眼睛亮得驚人,如水洗後的天空般清澈,干燥的唇被她用力抿了抿,透出潤澤的嫣紅。

  「我們超級心有靈犀的!」竹泉知雀張開手臂給安室透看她的玩偶服,「哼哼,機智如我已經用工作人員的身份把整座游樂園踩點完畢。以游客身份來踩點的安室先生做的約會攻略絕對比不過我!」

  她超有自信的。

  「明天的約會……攻略?」安室透恍神,忍不住抬手拭去竹泉知雀臉頰邊將落未落的汗珠。

  柔軟濕熱的觸感沾到他的指腹,安室透才一下回神。

  「對呀,你不是為了明天和我約會才來游樂園踩點的嗎?」竹泉知雀警惕地看著安室透,「難道是約了別的人?休想狡辯!偵探工作的客人怎麼會約到游樂園?解釋就是掩飾!」

  女孩子眼底驚喜的笑意逐漸被看渣男的眼神取代。

  憑空被扣上一頂大帽子的安室透拒絕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竹泉知雀狐疑地左右看看,沒在安室透身上找到唇印、香水味、長頭發等出軌鐵證,勉勉強強點頭信了他的話。

  她很快把這件事忘在腦後,又高興起來,拉著安室透坐到公園長椅上,翻出手機裡的攻略給他看:

  「快看快看,我已經有了非常完美的計劃,只要再進行一些藝術加工,安室先生一定會驚喜到暈過去!」

  「暈過去怎麼陪你玩?」安室透掏出紙巾遞給竹泉知雀,讓她擦擦汗。

  竹泉知雀沒接,把腦袋靠過去:「玩偶服行動超不方便,幫幫我。」

  她只拿下了小蘑菇的帽子,蘑菇杆還穿在身上,熱汗止不住地把竹泉知雀搞得渾身濕漉漉。

  安室透遞紙巾的手頓了下,慢慢替她擦掉脖頸上的汗水,輕輕撥開黏在皮膚上的長發。

  竹泉知雀頓時覺得涼快多了,仰著頭讓男朋友擦汗。

  「安室先生既然今天來游樂園就和我說一聲呀。」竹泉知雀閉著眼享受涼快的微風,「明天呢?明天有沒有工作?我攻略都做出來了,不去玩多可惜。」

  「明天也有工作。」安室透聲音很輕地說,「今天的客人放了我鴿子,明天我得繼續給她干活。」

  「又是那個很麻煩的客人?」竹泉知雀鼻子皺起,「她真討厭!」

  「是,她很討厭。」安室透拂開竹泉知雀柔順的黑發,「不像知雀討人喜歡。」

  「嘴巴好甜哦,安室先生。」竹泉知雀眯眼睛笑,「我原諒你明天又不和我約會的男友失職了。」

  她伸了個懶腰,指向摩天輪:「我們去坐那個吧。」

  「『如果只能在游樂場玩一個項目,一定要去摩天輪。』網上所有的攻略都這樣寫。」

  竹泉知雀把蘑菇帽子放在長椅上,拉開玩偶服背後的拉鏈,把一身厚重的衣服徹底脫下來。

  「我會拜托工作人員替我看著玩偶服,我們去玩吧。」

  她對安室透伸出手。

  蔥白的手指,指尖泛著淺淺的粉,安室透一只手就可以全然握住。

  他松松地牽著,仿佛走動時搖擺的力度大些便會分開。

  可直到摩天輪的艙門關閉,松松握著的手掌依然合在一起。


第18章

  打工的第十八天

  橘紅色的夕陽填滿透明的摩天艙,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面對面坐下,膝蓋碰到一起。

  女孩裸。露的膝蓋倚著男人的西裝褲,安室透抬頭看她,只看見竹泉知雀專注望向窗外的側臉。

  她安靜凝視黃昏中光輝燦爛的城市,琥珀色的眼眸閃耀碎金的色澤,垂下的右手尾指勾著安室透的指尖,在空中輕輕晃蕩。

  竹泉知雀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

  安室透和她認識不算久,也知道竹泉知雀自帶社交悍匪屬性,交流能力滿點。

  她時常會讓人產生「求求你別說了放過我」的念頭,根本沒有冷場的時刻。

  是看著夕陽回憶起什麼了嗎?安室透想到他在公安系統中看見的竹泉知雀的生平資料。

  以他的權限調動普通高中生的數據是很簡單的事情,竹泉知雀的檔案也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父母意外去世,留下足夠她生活上學的遺產,學籍數據和戶籍數據都很詳細。

  安室透打電話替竹泉知雀向老師請假的時候裝作隨意地提了一些問題,老師的回答與竹泉知雀表現出來的模樣無甚差別。

  怎麼看都是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是這輩子不會碰到裡世界邊緣的人。

  ——如果沒有遇見他。

  「安室先生,我想吃蘋果糖。」竹泉知雀拉了拉安室透的尾指,期待地指向窗外,「你看,夕陽中的東京像不像超級大的蘋果糖,抱著啃一年都啃不完邊角的那種。」

  以為竹泉知雀看著夕陽是在思念去世的親人因此不敢出聲打攪她的安室透:「……好啊,等摩天輪落地我們去買。」

  竹泉知雀滿意了,她跪坐在椅子上,雙手貼著透明的摩天艙向下看:「好高,我留在長椅上的蘑菇服變成一顆黑點了。」

  「你以前沒坐過摩天輪嗎?」安室透問。

  「坐倒是坐過。」竹泉知雀沉默,「體驗極差。」

  你懂旁邊坐著一個開鎖能力滿點、趁工作人員不注意在摩天輪轉到最高處時突然撬開反鎖的門把腦袋伸出去興奮地往下撲的自鯊狂魔的痛苦嗎?

  太宰治不懂,他只顧自己高興。

  「『在摩天輪轉到最高點時自鯊就可以永遠離開這個腐朽的氧化世界』,安室先生聽過這條傳說嗎?」

  竹泉知雀迷茫又呆滯地問:「是我的朋友和我講的。他堅持這才是真正的摩天輪傳說,網上流傳的接吻不分手傳說是游樂園為了拉客故意編造的營銷手段。」

  安室透:「……」

  嘶,好有道理。

  竟找不出可以反駁的邏輯漏洞。

  「知雀不可以這樣想。」安室透把貼在透明玻璃上的女孩子抓下來讓她坐好,「人還是要積極陽光一點。」

  「我很樂觀的。」竹泉知雀乖巧正坐,「安室先生相信摩天輪的傳說嗎?」

  不是很信。但不能打擊女孩子心中羅曼蒂克的幻想。

  「分手和摩天輪沒有必然的聯系吧。」安室透斟酌著說,「但願意相信傳說來這裡的情侶,親吻彼此的那一刻一定是真心相愛的。」

  「真好啊,甜甜的愛情。」竹泉知雀托腮,「如果現實像漫畫一樣,男女主除了戀愛什麼都不必考慮,傳說就一定是真的了。」

  說起來,夢野咲子老師好像吐槽過他筆下的男女主:「他們只顧著戀愛,完全不學習的嗎?還是要學習的吧!」

  結果學習的部分被責編駁回了,以「少女漫不要畫現實向啊」為由把男女主從學習的海洋中拎出來抖抖曬干。

  「太陽要落山了。」竹泉知雀比較比較余暉褪色的光芒與摩天輪的轉動速度,用她新學的數學公式物理公式在腦內一通計算,艱難地得出結果:

  「等我們到摩天輪最高點的時候,是不是夜晚正巧降臨的時候?」

  成績比竹泉知雀好得多的安室透一愣,目測了一下:「好像是。」

  在咒術界的觀點中是鬼門大開逢妖遇魔,光明蟄伏漆黑暗界降臨的時候。

  極端不祥的預兆。

  「真的嗎?這是我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竹泉知雀眼眸彎彎,「我和安室先生非常有緣分呢。」

  「是麼?」安室透望著窗外逐漸降臨的黑暗,「我以為你會喜歡朝霞和晴空。」

  「我出生在這個時刻。」竹泉知雀笑,「恰好是太陽徹底消失的那一秒,我來到世上。」

  所以被稱作是不祥的孩子也很正常。

  所以被認為是她克死了父母也很正常。

  所以被冠上詛咒師的名號掛上通緝榜也很正常。

  「夜晚有各種各樣的髒東西。」竹泉知雀的聲音輕得聽不清,「我出生的時候就看見了,懸掛在窗戶外面,貪婪地盯著我的髒東西。」

  她不討厭夜晚,她像愛自己一樣愛黑夜。

  竹泉知雀非常非常喜歡自己。

  「雖然這個時間總有很多麻煩找上門,但也是可以克服的呀。」竹泉知雀從口袋裡找出一只荔枝味的棒棒糖,撕開糖紙。

  在安室透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只四肢扭曲的咒靈爬到摩天艙蓋上,淡黃色的眼球擠在玻璃窗上爭先恐後地向內張望。

  「如果安室先生可以看見,會嚇到哭出來嗎?」竹泉知雀好奇地想。

  她還蠻喜歡看人哭的——小小的惡趣味,絕不是她故意把太宰治的清蒸蟹換成變態香辣蟹的理由,絕不是。

  咒靈的爪子撓向玻璃,刺耳的聲音在高空中響起。

  在安室透要扭頭去看的那一刻,竹泉知雀飛快揪住他的領帶往自己這邊一拉。

  「啵。」

  荔枝味的棒棒糖貼在安室透唇邊,發出輕微的啵聲。

  隔著糖球親過來的女孩子舔舔唇,若無其事地重新拉開距離。

  「太甜了。」竹泉知雀說,「安室先生替我吃掉吧。」

  在她靠過來的瞬間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安室透沒有看到竹泉知雀背在身後的手,也無從看見被磅礡咒力一掃而空的咒靈群。

  他半張著嘴含著竹泉知雀塞過來的糖果,不自覺抬起的手抓了一空。

  清涼甜美的氣息縈繞在鼻尖,幽幽不散。

  夜空下,摩天艙晃晃悠悠結束了向上的半圈,緩緩下落。

  「情侶在摩天輪最高點就該接吻嘛。」

  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抱歉地說:「但我和安室先生還沒有熟到那一步,所以只能用間接接吻的形式……是不喜歡荔枝的味道嗎?我這裡還有青蘋果味和橘子味!」

  不是糖果味道的問題吧?!安室透滿嘴的話被糖球堵住,但竹泉知雀親都親了,他一時又找不到挽回的辦法,只能陷入沉默。

  「我沒有奪走安室先生的初吻哦。」竹泉知雀警惕地戰術後退,拒不承擔責任,「我個人不相信你現在還保留初吻……就算有,奪走你初吻的也是棒棒糖不是我,想報復的話狠狠咬碎它就好。」

  拿糖撒氣OK,拿她撒氣噠咩。

  安室透的眼睛裡寫滿譴責,竹泉知雀假裝自己是個盲人。

  間接接吻而已,男朋友小氣巴拉的。

  竹泉知雀唇邊殘留著甜味,她記著等會兒要買的蘋果糖,期待地抿抿嘴。

  兩人之間的沉默一直蔓延到摩天艙落地。

  竹泉知雀滿心滿眼都是蘋果糖,安室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她做的不對?也沒什麼不對。

  告白是他親口說的,摩天輪是他答應坐的,說相信傳說的人是他,隔著棒棒糖的親親也不是真正的接吻。

  踩點踩得恰恰好,安室透猜竹泉知雀玩節奏大師一定分數巨高。

  「蘋果糖!蘋果糖!」一離開摩天輪,竹泉知雀瞬間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淨,咬了一大口糖殼。

  安室透嘴裡的荔枝味棒棒糖還沒吃完,拒絕了竹泉知雀想給他也買一根蘋果糖的好意。

  「好好吃——我要去把小蘑菇玩偶服還給工作人員,結算今天的工資,安室先生呢?」竹泉知雀扔掉干淨的糖棍。

  「我去停車場取車。」安室透問,「你今天是打車來的嗎?」

  「這裡離公寓不遠,我騎自行車來的。」竹泉知雀搖頭,「安室先生不用送我,你先回去吧。」

  地下停車場和竹泉知雀要去的後台是兩個方向,安室透也就沒堅持,和她道別。

  竹泉知雀領了今天的薪水,開開心心把鈔票卷一卷塞進小口袋。

  「還要去寄存處取吉他。」她晃了晃指尖的鑰匙圈,「公文包也要帶去給酒廠的人,好麻煩。」

  明明是為了約會攻略才來游樂園踩點兼職,結果替不省心的後輩做了任務,又得知明天也約不出來男朋友的噩耗。

  「安室先生為什麼比打兩份工還要上學的我更忙啊?」竹泉知雀把吉他丟到自行車簍裡,跨上車座。

  她一蹬腳踏車,在呼嘯的風中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除了偵探之外還有別的兼職?」

  也是,馬自達超級貴的,偵探那點稀薄的工資怎麼供得起。

  弱小如她只能把小自行車當寶貝一樣百般愛護,暗戳戳眼紅琴酒用組織經費買保時捷的罪行。

  「伏特加沒有車,他平常是開琴酒的保時捷。也就是說,大哥有為小弟提供座駕的義務。」竹泉知雀一邊呼呼哧哧地蹬車一邊自言自語,「我是不是也要給波本同樣的待遇?」

  把小自行車的駕駛座讓給他,她委委屈屈坐在後座上?

  不不不,萬一波本是伏特加那種體形,她的小自行車會散架。

  「要麼我騎著自行車在前面開,他跟在後面跑?」

  「或者給他買個兒童滑板?」

  竹泉知雀騎著車,正好在某條街道的十字路口看見白色馬自達的車燈消失在道路盡頭。

  開跑車是不可能開跑車的,作為大哥的她在自行車上笑,怎能讓小弟在豪車上哭?

  「決定了。」她一敲手心,靈光一閃,「我給波本買個小櫻同款溜冰鞋吧!」


第19章

  打工的第十九天

  誰會不喜歡木之本櫻呢?竹泉知雀認為沒有。

  小櫻同款溜冰鞋是多少小學生的夢想,她誓要為波本圓夢。

  「可不可以找琴酒或者朗姆要點經費?」竹泉知雀思量,「聯名款周邊還挺貴的。」

  她願意給男朋友和牛郎花錢,但不是很想給周末連累她加班的小弟花錢。

  琴酒都買保時捷了,總不能連買溜冰鞋的經費都不給她。

  竹泉知雀勇敢無畏地向琴酒發起了索要經費攻擊。

  被琴酒一招「再說廢話我扣你工資」KO。

  竹泉知雀:打擾了打擾了。

  扣工資是不能扣工資的,工資是打工人最後的底線。

  「夢野咲子老師,我好寂寞啊。」

  不用上學也無法和男朋友約會的星期天是那樣的枯燥無味,竹泉知雀跑來騷擾她心愛的太太,敲碗等糧吃。

  「不介意的話請幫我給原稿貼網點。」野崎梅太郎會抓住一些送上門的勞動力。

  貼網點指選取合適的網點圖貼在人物的衣服、背景等地方,具體方式是把網點圖壓在原稿上,用刻刀刻出要留下的部分,類似刻橡皮章。

  竹泉知雀拿匕首割過喉,切網點還是第一次,興致勃勃地和野崎梅太郎一邊聊天一邊干活。

  「令女朋友感到寂寞的男人,似乎不適合充當少女漫的男主角。」野崎梅太郎握著鉛筆沉思,「難道是那種套路嗎?故意冷落戀人讓她在寂寞中思戀自己,發出『啊,沒有A君我果然不行,離開你的我無法獨自活在世界上』的自白。」

  「這是渣男的pua套路吧。」竹泉知雀握著刻刀抬頭,「我會宰掉一些無用渣男。」

  「竹泉桑是崇尚暴力主義者啊……請不要再用力了,你要把原稿劃破了。」

  「沒事沒事。」竹泉知雀擺擺手,「沒吐出實話的俘虜我不會讓他死的,同理,沒有貼好網點的原稿也不會被劃破。」

  野崎梅太郎:「偶爾也希望你不要用過於血腥的比喻。」

  「夢野老師筆下的男主角都是萬人迷王子的類型。」竹泉知雀一邊給男主貼布靈布靈的閃閃特效一邊說,「溫柔陽光雖然很好,但要不要給男主加一些更有意思的設定?」

  「比如說?」野崎梅太郎拿出素材本,筆尖蓄勢待發,「竹泉桑有什麼推薦嗎?」

  「其實是我前輩的建議和我自己腦補的內容。」竹泉知雀想了想,「你看,我不是在周末都約不出來我的男朋友嘛,我當然知道他在忙偵探工作,但偶爾也會有別的擔心。」

  野崎梅太郎:「他在周末偷偷出軌和別的女性約會?」

  竹泉知雀:「他在周末偷偷兼職不和我約會去打工!」

  野崎梅太郎筆尖一頓:「不,以我畫少女漫畫這麼多年的經驗,絕對是出軌的可能性更大。」

  竹泉知雀刻刀一停:「以我沉迷打工這麼多年的經驗,絕對是偷偷在外兼職的可能性更大。」

  完了,聊崩了。

  「我們來求同存異,合並同類項。」野崎梅太郎當機立斷,「他可不可以又打工又出軌?」

  「為什麼要默認安室先生出軌了啊?」竹泉知雀一邊疑惑一邊誠實地回答野崎梅太郎的問題。

  「可以,如果他的兼職是牛郎就不衝突。」

  「就是這個!」野崎梅太郎靈感迸發,「校園內的萬人迷王子每到周末就會神秘失蹤,化身牛郎店營業額第一的頭牌NO。1先生迷倒萬千女性。」

  竹泉知雀:「櫻蘭高校男公關部?」

  野崎梅太郎繼續說:「NO。1先生只在周末營業。某一天,渴望在周末和男主角約會的女主角實在無法忍受寂寞,偷偷蹲在男主角的家門口,一路跟著他,想解開校園王子周末神秘失蹤之謎。」

  「女主角走啊走啊,突然看見王子走進了牛郎店!她大驚失色,驚慌失措,只好戴上口罩混入店中一探究竟。」

  野崎梅太郎停下來:「我沒去過牛郎店,剩下的不知道該怎麼編。」

  「我去過,我知道。」竹泉知雀積極接過劇本。

  竹泉知雀:「牛郎店裡王子戴上華麗的假面,嘴上叼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彬彬有禮地對為他開香檳塔的客人道謝。女主角見狀傷透了心,她以為自己才是王子的真愛,沒想到每個女人都可以是王子的真愛,金錢才是他的摯愛!」

  野崎梅太郎:「校園青春漫畫突然變成拜金劇本。」

  竹泉知雀:「女主角心想:不就是錢嗎?如果能買回他的心,破產又算得上什麼!她立刻拿出黑卡,給王子開了三座香檳塔,升級成牛郎店鑽石會員。」

  野崎梅太郎:「為什麼你會知道在牛郎店開三座香檳塔可以升級成鑽石會員這種事?」

  竹泉知雀:「因為我的鑽石會員就是這樣來的,你要看發。票嗎?」

  野崎梅太郎:「……請繼續。女主角成為了鑽石會員,然後呢?」

  竹泉知雀:「然後?然後女主角就破產了。身為學生的她根本無力負擔養小白臉的高額消費,只能一邊打工一邊養王子。」

  「白天,王子是女主角最完美的男朋友,一股腦把自己在牛郎店賺到的錢全部給她;晚上,女主角是王子最富婆的恩客,天天給他開香檳塔——金錢在他們之間形成了完美的死循環!從而推動東京GDP上升,弘揚打工文化,整部少女漫畫充滿正能量!」

  竹泉知雀期待地看向野崎梅太郎:「夢野老師,我的劇本怎麼樣?」

  野崎梅太郎鼓掌,誠摯贊嘆:「少女漫有你了不起。」

  「校園王子在外有神秘身份這個設定感覺可以用。」野崎梅太郎在竹泉知雀的劇本中取其糟粕棄其精華,挑了最普通也最正常的一點。

  「竹泉桑的男朋友是私家偵探、偵探……」野崎梅太郎沉吟,「『偵探王子』,感覺還不錯。」

  「喲西,今天來進行『一日偵探』活動吧。」野崎梅太郎拿出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假煙鬥,莊重地說:「竹泉桑,請成為我的華生。」

  「我的榮幸。」竹泉知雀掏出不知從哪來的格紋貝雷帽戴在頭上,嚴肅點頭。

  野崎梅太郎:「我,看透一切的名偵探,福爾摩斯·梅。」

  竹泉知雀:「我,擁有洞悉之力的名偵探助手,華生·雀。」

  「心跳dokidoki偵探組合,僅此一次的出道——SHOW TIME!」

  偵探第一課:跟蹤。

  竹泉知雀和野崎梅太郎來到人流量巨多的商圈,鬼鬼祟祟找到一個被綠植遮住的位置蹲下。

  「好,我們現在要在人群中找到今天的跟蹤對像。」竹泉知雀壓低貝雷帽的帽檐,「基本要求是戀愛中的人,以形跡可疑、賊眉鼠眼、頭頂泛綠、花花輕浮者優先。」

  「偵探的日常果然是以捉奸為主嗎?」野崎梅太郎在素材本上記了幾筆,「竹泉桑,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自己也符合標准。」

  戀愛中的形跡可疑的人。

  「夢野老師想跟蹤我嗎?」竹泉知雀看了野崎梅太郎一眼,認真地說,「你會死的,請不要嘗試這麼危險的活動!」

  野崎梅太郎:「好嚴肅……受教了!」

  兩位偵探繼續觀察。

  「三點鐘方向的女性一直在看手表,她的男朋友遲到了至少十分鐘,是渣男預備役。」華生·雀向福爾摩斯·梅彙報。

  「九點鐘方向的情侶雖然看起來手牽著手恩恩愛愛,但女方的眼神一直流連在男裝海報的模特上,是渣女預備役。」福爾摩斯·梅向華生·雀彙報。

  「十二點方向的男性——咦,是我眼花了嗎?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眼熟?」

  華生·雀拿下望遠鏡,陷入沉思:「他好像大概貌似,是我男朋友?」

  福爾摩斯·梅同樣拿下望遠鏡,聲音平平中帶著安慰和憐憫:「不用好像,就是你男朋友。」

  金發黑皮,顯眼至極。

  一束慘白中帶點綠的燈光打在竹泉知雀頭頂,她捂住心口,頭頂生出一片大草原。

  「昨天,借口要和麻煩女客人談工作的安室先生,在游樂園摩天輪下被我現場抓獲。」

  「今天,連借口都不換依然要和麻煩女客人談工作的安室先生,在商場被我逮個正著。」

  「你說!」竹泉知雀抓住野崎梅太郎的袖口,口袋中的手機自動播放凄苦哀婉繞梁不絕的二泉映月,「什麼工作要在游樂園談!什麼客人要在商場見面!」

  「冷靜一點竹泉桑!」野崎梅太郎抓住竹泉知雀的肩膀,「振作啊!雖然周末只有兩天,雖然你的男朋友一天都不肯和你約會,但你可是名偵探助手——了不起的華生·雀!」

  沒錯,竹泉知雀陡然肅穆。

  她可是華生·雀,是飽受港口Mafia邪惡風氣熏陶的頂級惡役。

  區區男友疑似出軌事件,還不能動搖她堅如盤石的強大心靈。

  竹泉知雀清清楚楚記得安室透回回提起「麻煩的女客人」時復雜又糾結、忌憚又排斥、警惕又猶疑的比閱讀理解壓軸題更難理解的眼神。

  是怎樣的女性讓他魂牽夢縈寤寐思服輾轉反側,讓他拋棄自己新交往沒幾天的女朋友日日徘徊在對方身邊?

  竹泉知雀的好奇心像貓尾巴一樣搖擺。

  「夢野老師。」竹泉知雀和野崎梅太郎對上視線,劈裡啪啦的電流在兩人之間激蕩。

  確定過眼神,今天的跟蹤目標找到了。


第20章

  打工的第二十天

  隔著綠植茂密的枝葉,兩只望遠鏡悄悄抬起。

  「證據一,安室先生今天穿的是休閑裝。這是他與約會對像熟識、感到放松的有力證明,出軌指數20%。」

  「證據二,安室先生頻繁看表,證明他不僅比約定時間提早到達,而且非常期待今天的見面!出軌指數50%。」

  「證據三,安室先生腰間掛著他的白色馬自達車鑰匙,他特意開了跑車來約會,出軌指數100%。」

  「鐵證如山,無需再辯。」竹泉知雀揪著一片綠葉子壓在頭上,毅然決然地說:「夢野老師,我今天回去就把頭發染成綠色。」

  「先等一等。」野崎梅太郎制止竹泉知雀要去買染發劑的手,示意情況有變:「嫌疑人接電話了。」

  站在商場人來人往的人群中的金發青年單手握著手機,邊點頭邊回答了些什麼。

  竹泉知雀端著望遠鏡,讀唇語讀出幾個零星的詞語。

  「『好,我去找你』。」竹泉知雀小聲說,「不好!他要轉移陣地了。」

  「原來如此,是狡兔三窟戰術。」野崎梅太郎嚴肅地說,「嫌疑人行事越警惕,隱瞞的問題越大!我們抓到了一條大魚!」

  「不妙啊。」竹泉知雀摸摸下巴,事情變得棘手起來,「安室先生是開馬自達來的,我們騎的卻是自行車,既然如此只能豁出去了!」

  她抓著野崎梅太郎一路匍匐前進,安室透前腳坐上白色馬自達,竹泉知雀後腳推出她的小自行車。

  「夢野老師,坐在後座上抓緊我。」竹泉知雀把一米九的大高個野崎梅太郎推到後座,瀟灑跨上自行車座椅。

  「自行車帶人違法交通法——」野崎梅太郎的話淹沒在呼嘯的狂風中。竹泉知雀舌尖蛇紋亮起猩紅的色澤,小自行車火力全開轟隆一聲衝出地下停車場。

  「抓緊!」她頭也不回地囑咐一聲,自行車逆著車流與一輛輛汽車的窗戶擦肩而過,野崎梅太郎被某輛車中探頭的金毛大狗糊了一臉口水,表情放空。

  這就是竹泉桑的日常嗎?不愧是他下本少女漫的女主角原型,狂野火辣。

  竹泉知雀騎自行車一路飛馳,輪胎與地面摩擦火星四射,速度快到路口攝像頭只能拍到一團模糊的黑色旋風,無頭騎士和她飆車都要屈居第二。

  「吱!」自行車急剎在一處偏僻的路口,竹泉知雀雙腳觸地牢牢停穩車輛,單手把差點被慣性甩出去的野崎梅太郎壓在後座上。

  「小心行事。」竹泉知雀把自行車停在一邊,貼著牆角用手機屏幕的余光打量停在拐角的白色馬自達。

  在自行車後座上把魂都吐沒了的野崎梅太郎手指顫抖地拿出筆記本,用生命為漫畫家事業記素材。

  「安室先生是個非常敏銳的人。」竹泉知雀一邊用屏幕反光觀察一邊對野崎梅太郎解釋,「不要擔心,我經驗充足,就算他是公安神秘部門訓練出的特工也不會察覺到我的氣息。」

  「實在是太可靠了,華生·雀。」福爾摩斯·梅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誇贊道。

  「安室先生下車了,他放棄了飆車選擇步行。可惡,這也是他的戰術嗎?太狡猾了!」

  竹泉知雀拎著野崎梅太郎在障礙物中邊潛伏邊前進:「都已經到這一步,我不會放棄的!」

  不要小看她,她的潛行技能也是滿點。

  「嫌疑人進酒吧了。」野崎梅太郎叼著假煙鬥躲在草叢後,腦袋上頂著幾根草,「我們要跟進去嗎?」

  「男人,口口聲聲說我不許去酒吧,背地裡自己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竹泉知雀咬牙切齒,「去,當然要去,我要去現場抓正行!」

  「可是我還穿著校服。」野崎梅太郎面癱著一張臉,「如果你一個人去,在酒吧就太顯眼了,會被嫌疑人一眼看破。」

  「說的也是……」竹泉知雀不肯放棄,雙手合十虔誠地向天空拜了拜。

  「拜托了神明大人,請賜給我隨便一個熟人吧!隨便哪個進酒吧像進家門一樣親切的熟人都可以!」

  神明傾聽了竹泉知雀的願望。

  並拿走了竹泉知雀的錢包。

  「陪你去喝酒?當然可以。」

  身材壯碩的男人懶洋洋丟下手裡無用的賽馬券,熟練地攬住竹泉知雀的肩膀:「生意送上門沒有往外推的道理。只是,把你的小男朋友在外面吹冷風沒問題嗎?」

  「不必擔心,我和竹泉桑沒有除取材外的任何關系。」

  一米九高個子曾是籃球部部員的野崎梅太郎對比了一下自己和伏黑甚爾身材的差距,看竹泉知雀的眼神肅然起敬。

  不愧是他下本漫畫欽定的女主角,身邊的感情關系太復雜太神秘了。以他現在的本事,真的能畫出竹泉桑感情經歷十分之一的精彩嗎?

  「我還要更多的修行才可以!」野崎梅太郎刷刷刷收起素材本,「竹泉桑,我先回去練習了,改日請務必讓我取材!」

  「夢野咲子老師一直都如此敬業,我也不能輸給他!」竹泉知雀奮力握拳。

  她走在伏黑甚爾旁邊,借他的身體遮住自己,小心翼翼往酒吧內挪動:「甚爾君,我今天是來捉奸的。」

  「捉奸?」伏黑甚爾瞥了眼掛在他手臂上像一只耳朵豎起的兔兔的女孩子,「三天前你在失戀,三天後你來捉奸……對像是一個人?」

  到底是什麼絕世渣男,連他都不禁感到佩服。

  「對啊,是不是很可惡!」竹泉知雀拼命點頭,「玩弄我的感情,玩弄我的心靈,玩弄我的愛意。連甚爾君都只玩弄了我的錢包,安室先生的心比牛郎更硬。」

  「太過分了。」伏黑甚爾附和道,「考不考慮加錢?想報復到哪一步都隨你。」

  這就不必了吧……竹泉知雀只是想來捉個奸給夢野咲子老師找點素材,還不打算鬧出人命。

  「安室先生在吧台坐下了。」竹泉知雀拉著伏黑甚爾坐到偏僻但便於觀察的角落裡,整個人藏在男人身後探頭探腦。

  「他到底在等哪只小妖精?」竹泉知雀暗暗磨牙,「從商場輾轉到酒吧,遲到又遲到,見她廬山真面目一次怎麼那麼難?現在女性間是在流行神秘主義作風嗎?」

  有多少人把貝爾摩德那句「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刻入了DNA,你說啊你說啊!

  不要謎語人,謎語人噠咩。

  「那家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伏黑甚爾喝酒如喝水,很隨意地把安室透打量個遍。

  「安室先生人是真的很好。」竹泉知雀趴在桌子上,縮小身形,「非常溫柔,過於溫柔——我悟了,他是不是傳說裡中央空調式渣男?對全世界女性一視同仁散播愛意。」

  「溫柔?」伏黑甚爾仔細看了看安室透平靜的神色,「你對他是不是有奇怪的濾鏡?那家伙現在的表情可不是見情人時該有的臉色。」

  是見敵人才對。

  隱晦的敵意和忌憚,漠然冷淡的態度,又不得不虛與委蛇而佯裝出的溫柔耐心。

  他的金主給自己找了個麻煩的情人。

  「見情人時該有什麼表情?」竹泉知雀求知若渴地抬頭看伏黑甚爾,「我母胎單身不是很懂,甚爾君能詳細說說嗎?我拿回去給夢野老師作參考。」

  伏黑甚爾笑了下,他低頭對上少女小鹿似的眼睛。

  不,麻煩的是他身邊這個,吃虧的是對面那個。

  「見情人時的表情——當然是我見到你時的樣子。」

  嫻熟的調情語句從男人喉間湧出,比流水更自然,比花開更動人。

  再也沒有比他更合格的情人,在黑卡余額定格在0之前,伏黑甚爾能滿足女性對男人的一切期待。

  給金主的小情人添點兒堵何樂而不為,都來「捉奸」了,還要給他留面子不成?

  「甚爾君見我的樣子和我見到工資卡的樣子有區別嗎?」

  竹泉知雀戳了戳伏黑甚爾緊實的手臂肌肉,目光依然盯著安室透那邊:「調情的話少說一些,我不會克扣報酬的。」

  「抱歉,職業病。」伏黑甚爾聳聳肩,「和他分手後記得再來惠顧我的生意。」

  「要是今天捉奸成功,我一定去你掛名的店借酒消愁。」

  隱隱綽綽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向安室透,竹泉知雀摁著伏黑甚爾的胳膊撐起身,學狐獴探頭。

  窈窕的身影,金色的大波浪,毫無疑問是女性!

  「我看不到正臉。」竹泉知雀在伏黑甚爾耳邊小聲抱怨,「啊啊簡直像偵探劇快要揭露凶手的瞬間電視台卻插播gg一樣搞人心態!」

  從伏黑甚爾的角度倒是看得很清楚,和安室透幽會的女性是張連他都認識的熟面孔,巨幅海報正貼在東京銀座最顯眼的位置。

  「雖然她和你之間我肯定選你,但你的小情人可能不這麼想。」

  伏黑甚爾最後給安室透上了一次眼藥,單手托著竹泉知雀的腰把她舉了起來。

  驟然抬高的視野讓竹泉知雀清清楚楚看見和她男朋友幽會的那個人的臉。

  傳奇女明星莎朗·亞溫德。

  也是竹泉知雀在黑衣組織唯一尊敬的前輩——貝爾摩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5

第21章

  打工的第二十一天

  《關於男朋友的出軌對像是我敬愛的前輩這件事》

  《震驚!前天夜晚在床上和我貼貼的漂亮姐姐竟然撬了我的牆角!》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當場捉奸狗男女後該何去何從?》

  竹泉知雀腦內被爆款新聞刷了屏,血紅的大字印在頭版頭條最顯眼的位置,送往千家萬戶。

  配圖:風情萬種的金發女明星和眼睛上被打了兩條橫杠馬賽克的黑皮素人親密無間,苦主竹泉知雀凄凄慘慘戚戚地被排擠在版面角落,手裡舉著「戀愛敗犬」的綠油油小木牌。

  她好慘,她被尊敬的前輩綠了。

  「雖然在安室先生和漂亮姐姐之間我也選漂亮姐姐!但他怎麼可以這麼果斷,連猶豫都不猶豫一下!」

  竹泉知雀把伏黑甚爾的手臂拍的啪啪作響,氣憤地說:「坐享齊人之福的人明明應該是我!」

  伏黑甚爾:重點是這個嗎?

  「還看不看?」伏黑甚爾單手穩穩地托起女孩子的腰舉著她,無趣地打了個呵欠。

  「他都出軌了,你留在這裡也是徒增傷心。」男人悠哉悠哉地說,「不如和我去找點樂子。看在你悲慘失戀的份上,加價有額外服務。」

  「看在我悲慘失戀份上,下一句不該是給我打折嗎?」竹泉知雀對男人全都是狗的世界絕望了。

  「我這裡從來不打折。」伏黑甚爾理直氣壯,「超時按三倍小費算,謝謝惠顧。」

  「甚爾君是有一些打工人的原則在身上的。」竹泉知雀讓伏黑甚爾把她放下來,「我恰好不討厭這點。」

  加班費本來就該按三倍來算!學著點,琴酒,學著點。

  打工人永遠可以理解打工人。

  失去高處視野後竹泉知雀看不見安室透和貝爾摩德的表情,讀不到他們的唇語,只從肢體語言看出他們應該聊得挺愉快。

  她也不是很想看,親眼見證男朋友和前輩調情太虐心了,竹泉知雀會懷疑自己拿了古早文追妻火葬場女主角的劇本。

  她手握的明明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青春校園勵志劇本!走開狗男女,不要打擾她學習。

  「現在該怎麼做呢?」竹泉知雀緊急調動腦內看過一千零一本言情小說和少女漫畫庫存,尋找相似案例。

  方案一:舉起手機拍下男朋友出軌的實證並悄悄溜走,給狗男人造成他還沒有翻車的錯覺。

  將拍下的證據打印幾千份並上傳雲端保存,帶上其中一份把狗男人約出來,用照片狠狠扇他大臉,語調羞辱地說:「喲,這不是我那腳踩兩條船劈叉把自己尾椎劈斷的男朋友嗎?您貴安啊。」

  爽度拉滿,大女主復仇記。

  方案二:當機立斷衝出去,抱住狗男人大腿淚灑酒吧:「你好狠的心!就這麼把我和孩子拋棄在家裡,自己出來花天酒地和人亂搞!這樣也算是當父親的人嗎?!」

  哭得越慘效果越好,直接讓狗男人社會性死亡,讓他進化成法制咖也不是沒有希望。

  以弱打強,小白花苦情劇。

  方案三:踩著恨天高緩緩走向狗男女,用一雙三分不屑三分冷漠三分平靜的扇形圖眼神打量他們,悠悠吐出煙圈對狗男人的出軌對像說:「送你了,慢慢玩。」

  轉頭一大把鈔票灑向舞池裡的脫衣舞男,在紙醉金迷的熱烈氛圍中勾勾手,十幾個小白臉把狗男女團團圍住。

  拒不走心,壞女人玩游戲。

  「甚爾君覺得哪個好?」竹泉知雀期待地看著自己花錢請來的特別顧問,「或者我全部來一遍,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對他們進行降維打擊。」

  伏黑甚爾:女人的報復心,好可怕。

  他真心實意地同情了安室透三秒鐘,立馬果斷地說:「方案三。你再加點錢,十幾個小白臉的戲份我一個人可以給你演完。」

  竹泉知雀想像了一下,十幾個柔柔弱弱小白臉加起來都沒有天與暴君一只手能打,這筆生意不虧。

  她正欲點頭,卻突然看見安室透和貝爾摩德雙雙起身,並肩走出酒吧大門。

  竹泉知雀:???別走啊,她劇本都寫好了!沒有反派,怎麼襯托正義主角的出場!

  起碼讓她念完一句台詞!

  「華生·雀今天的工作過於復雜,這是對我偵探生涯的嚴肅考驗。」

  竹泉知雀壓低頭頂的貝雷帽,重新整裝待發。

  她從口袋裡摸出支票本,撕下其中一張,把支票墊在茶幾上飛速寫了一串數字。

  「我先走了,甚爾君隨意。」竹泉知雀把支票拍在伏黑甚爾胸口,匆匆起身,「謝謝你今天幫忙,請收下我的五星好評。」

  黑發少女急匆匆混入酒吧的人群中,追著消失在門口的兩抹金色離開。

  伏黑甚爾拎起胸口的支票,看了眼數字:「嘖,真大方。」

  多慷概的金主啊,怎麼就不能和他長久合作呢?

  雖然她看男人的眼光確實有點問題。

  竹泉知雀礙於身高讀不到的唇語,伏黑甚爾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吧台邊的兩個人一句調情的話都沒說,像打啞謎一樣全程在討論一種酒的擬人化,說的煞有正事。

  「威雀威士忌」——伏黑甚爾猜測這是某個人的代號。

  很巧,竹泉知雀第一次給他開香檳塔的時候格外請過伏黑甚爾一杯酒。

  也是威雀威士忌。

  微妙的巧合衍生出大膽的猜測。

  「算了,關我什麼事。」伏黑甚爾仰頭喝酒,把復雜三人行丟在腦後,「等下繼續去賭馬。」

  華生·雀繼續執行今天的跟蹤任務。

  福爾摩斯·梅不在她身邊,夢野咲子老師卻活在她心裡!

  為了心愛太太的取材,華生·雀必要把男友出軌事件調查得水落石出!

  「我個人不是想接受交往兩天的男朋友劈腿的噩耗,但腿已經劈骨折了,除了送他去ICU外我也沒有別的事可做。」

  竹泉知雀一邊跟蹤一邊把呼叫救護車的號碼設為快捷鍵。

  「人這一生中總要經歷各種那種的事情,遇見顏色不同的風景。」竹泉知雀騎著小自行車在馬自達後頭遠遠地跟著,夏日的風吹亂她的黑發。

  「男朋友和敬愛前輩出軌的風景,又有幾個人能看見?是我賺到了。」

  竹泉知雀比較好奇安室透和貝爾摩德是怎麼認識的。

  「是那種發展嗎?收到恐嚇信的女明星不敢報警,暗中請來私家偵探調查,殊不知請來的偵探正是送恐嚇信的犯人!一切的陰謀都是為了順理成章拿到女明星的聯系方式!利用她感激的心態做盡惡事!」

  天,好可恨,到底是什麼絕世渣男變態斯托卡才干得出這種事?

  「不不,我要相信安室先生的人品。」竹泉知雀猛地搖頭,「雖然節操成謎,但他的善良和正義不是假的。」

  雖然是個渣男但姑且算個好人——這也是竹泉知雀暫時不打算用港口Mafia處理叛徒的方式處理出軌男友而是繼續追查的原因。

  「或者是這樣的發展:私家偵探路過酒吧小巷,意外看見被黑衣男子恐嚇的女明星。他頂著琴酒恐怖的眼神展示自己已經報警的手機頁面,為了不被抓到局子裡喝茶丟進組織臉面,琴酒忍氣吞聲離開,貝爾摩德只得假裝對偵探表示感謝——感謝著感謝著,女明星意識到偵探先生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於是深深愛上了善良正義又勇敢的他。」

  邏輯非常通順,很偶像劇,作為反派的琴酒本色出演。

  「安室先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腳踏兩條船的對像都超危險啊?」竹泉知雀自言自語,「他玩掃雷一定死得很慘吧。」

  一腳踏進惡役巢穴,被黑暗勢力包圍。

  白色馬自達一路開進酒店停車場,竹泉知雀在停車場外踩住剎車,望著車燈消失在地下通道的黑暗中。

  她仰頭看了看酒店招牌,確定以及肯定這是她前天晚上睡過的地方。

  前輩——為什麼要把小白臉帶入她們的愛巢——你忘了為她的眼眸干杯的夜晚了嗎——

  原來漂亮姐姐身邊不只有她一個人,竹泉知雀受傷了,她不是姐姐唯一的小寶貝。

  「嗯……都進酒店了,應該是實錘吧。」竹泉知雀趴在自行車把手上,在酒店附近的綠植陰影下乘涼。

  只在酒吧喝酒聊天還可以用「男女間肯定存在純潔的友誼不要想太多給戀人多一點信任」來解釋。

  現在的情況連瞎子阿炳都不能欺騙自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事已至此,竹泉知雀當然是選擇不原諒安室透!

  「太宰君給我講過的處理叛徒流程是什麼來著?」竹泉知雀苦苦思索,「他上次硬拉我去刑訊室陪他刑訊的時候,有教過我幾個蠻好用的小技巧。」

  從來沒有敵人敢在太宰治親自問話時不開口,他的惡名在裡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竹泉知雀倒也沒有因為被男朋友背叛而生氣,畢竟他們認識沒幾天,還處在半生不熟溏心蛋的時期。

  但是!他們會交往明明是安室透表的白!

  先拒絕她,又主動提出交往,其手段之老練分明是位深諳推拉藝術的情感高手,把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竹泉知雀死死拿捏,玩弄在股掌之中。

  「母胎單身就活該被人欺騙感情嗎?」竹泉知雀憤怒拍打自行車,「可惡,是我段數太低,是我技不如人!」

  竹泉知雀從未遭遇此等慘敗,她在陌生的領域裡完完全全輸給了別人。

  這燃起了她不屈的鬥志。

  該死的好勝心不允許竹泉知雀輕易言敗。

  「前輩一定也被安室先生欺騙了,說不定安室先生傷她比傷我更深。」竹泉知雀又想深了一步。

  他們畢竟交往沒幾天,感情基礎不深,可據竹泉知雀在酒吧的觀察,貝爾摩德和安室透明顯很熟!

  「前輩身為大明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對她愛而不得苦苦追求,她身邊狂蜂浪蝶來來去去得不到前輩一個眼神的注視。這樣的前輩竟然栽在了渣男手中!」

  竹泉知雀異常痛心,她一想到緋聞纏身的貝爾摩德為了和情人相處每天不辭辛苦躲避狗仔,無法擁有陽光下的愛情,只能苦澀品味地下戀便倍感心酸。

  那樣辛苦的前輩,她的情人竟然還不知足,妄想把一顆心掰成兩瓣同時愛上兩個人。

  休想!純愛戰士竹泉知雀絕不會讓渣男陰謀得逞!

  「暴力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竹泉知雀丟掉腦內Mafia的黑色思想,「和安室先生提分手沒有意義,直接找上門讓他離前輩遠一點也會被陽奉陰違,局面陷入了死胡同!」

  渣男如安室透不會受傷,壞女人如竹泉知雀不會受傷,會受傷的只有她唯一尊敬的深陷愛河的前輩貝爾摩德。

  「明明前輩在對待其他男人時非常游刃有余……人總會有自己的天敵克星,不是前輩的錯。」竹泉知雀握拳抵住心口,「是我的錯!」

  是她段數太低無法壓制住安室透,才讓被蒙在鼓裡的貝爾摩德錯交一顆真心。

  如果竹泉知雀能再努力一點,像安室透玩弄她感情一樣玩弄安室透,事情會走向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對,沒錯,我不能和安室先生分手。」竹泉知雀點頭,「我的數學物理化學生物還要靠他補習,區區愛情哪裡比得過學習?」

  「但我也不會放任他繼續傷害漂亮姐姐,姐姐的心就由我來守護!」竹泉知雀右手錘胸為純愛獻出心髒,莊重發下誓言。

  不就是極致的戀愛推拉藝術嗎?不就是把人心玩弄在股掌之中嗎?不就是今天你愛答不理明天你高攀不起嗎?

  是時候展示她熟讀一千零一本言情小說和少女漫畫,縱覽無數戀愛套路後修行的成果了。

  「敵不仁,我不義。」

  竹泉知雀最後仰頭看了一眼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大義凌然地把自行車掉了個頭。

  華生·雀已經在今天死去了,請稱呼她——黑寡婦·雀。

  區區渣男的心,拿來吧你!

  「嘶——好冷,你空調開了幾度?」

  安室透打了個寒顫,起身想找總統套房的中央空調控制板。

  「正常的溫度。」貝爾摩德站在冰櫃前挑挑揀揀,從一堆草莓牛奶中拿出一瓶黑啤,「別調了,沒事就走,你今天已經問了很多多余的問題。」

  「連神秘主義做派的你都不介意露面,威雀威士忌卻一直看不到人影,不能怪我好奇。」

  安室透今天約貝爾摩德談話正是為了探查選中他作為輔助者的組織高層威雀威士忌的情報。

  不查出她的身份,安室透不能安心。

  「那孩子要不要和你見面,是她的決定,不是我的事情。」

  貝爾摩德看了眼冰櫃裡散落的沒人喝的草莓牛奶:「她最近找到了新的玩具,一時顧不上你也正常。」

  新的玩具……真是惡劣的意有所指。

  「我明天會把你的資料拿給威雀威士忌。」貝爾摩德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替我把門帶上。」

  安室透本就不欲在酒店房間內多留。

  他昨天在游樂園被女朋友逮到還可以用工作為借口蒙混過關,今天要是在酒店被她看到簡直百口莫辯。

  「會被想像成腳踏兩條船的邪惡渣男吧……不,以知雀的腦回路和想像力,只會比那更嚴重。」

  安室透一邊啟動馬自達,一邊拿出手機給竹泉知雀發短信,向她抱歉今天一直在忙工作,下個星期一定抽空和她約會。

  【知雀:沒關系呀,我知道安室先生工作很忙,辛苦了。】

  【知雀:今天在家我也有好好地想念安室先生(心)】

  【知雀:超級超級期待下次見面!(貓貓撒花)】

  知雀表面:可愛表情包+1+1

  知雀內心:掏出我的四十米長刀,允許你先跑三十九米


第22章

  打工的第二十二天

  星期一,帝丹高中二年B班教室。

  「早上好,知雀。」鈴木綾子放下書包,「連續四天沒有看見你,我很擔心,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度過了非常精彩、過於精彩、精彩得離譜的四天。」竹泉知雀從數學的海洋中抬起頭,眼底青黑。

  「昨晚又熬夜了?」鈴木綾子不解,「可是老師說你上周四周五都是睡眠不足才要請假……」

  難道整整四天你一覺都沒睡嗎?鈴木綾子只差直白詢問竹泉知雀到底在修哪個門派的仙。

  「我昨天晚上通宵思考了一晚上的戰略。」竹泉知雀打了個呵欠,「綾子,我正面臨著一場嚴峻的戰爭,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竹泉知雀一生好強,此乃勁敵來襲的緊要關頭,她已經切換了全力迎戰模式。

  她通宵打完了三盤galgame,把渣男攻略女主角的方式掌握得爐火純青,哪怕是攻略之神也要為她不屈的意志折腰。

  「言情小說、少女漫畫、galgame,手握三大法寶的我已然是編寫狗血虐渣劇本的高手。」竹泉知雀雙手搭在一起,眸色深沉,「然,還差一個必備的條件。」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竹泉知雀發現自己對安室透的了解程度還不如對學校內游蕩討食的流浪貓。

  除了名字和性別一無所知。

  「不,名字和性別也可以造假啊。」竹泉知雀思維嚴謹,「渣男都喜歡用假名網名別名,便於罪行敗露後逃之夭夭,必須考慮這種可能性。」

  在親眼看到安室透和貝爾摩德走進酒店後,竹泉知雀不憚於最大的惡意揣測安室透。

  「他最好別連名字都是假的,我真的會狠狠恨。」竹泉知雀磨牙。

  她僅有的一絲絲信任,不容被辜負。

  「我得先把安室先生的祖宗十八代查清楚,再去查他的入學經歷、人際關系、工作內容、初戀情人、習慣口味、語氣性癖……」

  華生·雀的理論知識豐富,奈何她從在港口Mafia的時候就不是搞情報戰術的人員,每次任務都像嗷嗷待哺的小雞仔揣著手眼巴巴等太宰治查完情報發過來,蹭公司wifi下載文件。

  「術業有專攻,我不能太為難自己。」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她能找到的幾個購買情報途徑。

  求助她的狐朋狗友太宰治,有99.99%的概率被發現她不僅戀愛還被劈腿,保守會被太宰治陰陽怪氣一整年,陷入哄貓哄得心力憔悴的地獄。

  鬧脾氣的太宰治太難搞了,雖然他可以免費給竹泉知雀查情報,甚至在竹泉知雀出手前替她從源頭上解決問題,但後續麻煩不是竹泉知雀能輕易承受的代價。

  找情報販子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竹泉知雀只認識兩個情報販子:新宿的折原臨也和咒術界的冥冥小姐。

  「折原臨也比冥冥小姐便宜一點,但……他是個混亂邪惡樂子人。」竹泉知雀閉眼。

  為了找樂子無所不用其極,竹泉知雀喜歡看熱鬧但不願意成為被別人看的熱鬧。

  「冥冥小姐更靠譜,只要給錢她也會接詛咒師的委托。」竹泉知雀握著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忍不住問自己,「狗男人真的值得我花這麼多錢?」

  給伏黑甚爾開香檳塔還能買到一些快樂,這筆錢花出去又能得到些什麼呢?

  「冥冥小姐收集情報的方式是派烏鴉追蹤,再用她的術式與烏鴉共享視角,這和我自己跟蹤沒區別啊。」竹泉知雀的潛行技術還是蠻高超的。

  真的要靠她日以繼夜不懈努力地跟蹤嗎?好像斯托卡,會被以為是安室先生的痴漢,風評被害。

  正在竹泉知雀糾結的時候,貝爾摩德發來了短信。

  【被渣男欺騙的可憐前輩:放學我來接你。】

  「嗚嗚,是前輩,是會接後輩放學的前輩啊!」竹泉知雀感動,「是人美心善卻慘遭渣男欺騙的可憐前輩啊!」

  貝爾摩德是竹泉知雀臥底進酒廠後唯一一個給過她同事愛的前輩,在冷冰冰沒有人情味的黑衣組織,她的懷抱溫柔如媽媽。

  「不可原諒,絕不原諒欺騙前輩感情的安室先生!」

  連貝爾摩德那種等級的美人都栓不住他三心二意的心,一定有更多可憐女孩深夜為他默默垂淚,竹泉知雀想想就心疼不已。

  「為了漂亮姐姐,我不能輸。」

  竹泉知雀在表情包內存裡挑挑揀揀,選出一張可愛又無辜的兔兔想你了發給安室透。

  【打工人打工魂:兔兔期待臉。jpg】

  【必殺·制裁倒計時:上課時間好好聽講。】

  「噫,居然知道高中生上課下課的精准時間,也太細心了。」竹泉知雀躲在桌子底下發短信,悄悄瞥了一眼台上寫板書的數學老師。

  可惡,無論多微小的細節都被注意會讓人產生「他真的很關心我」、「他對我很用心」的錯覺,不愧是渣男的戰術,潤物細無聲。

  【打工人打工魂:老師講的聽不懂TAT】

  【必殺·制裁倒計時:聽不懂的地方先記下來,回去我給你講。】

  「安室先生真的是好溫柔的人哦。」

  被擊中的竹泉知雀趴在空白一片的數學上喃喃:「長得帥,會做飯,學習好,又耐心。」

  這種條件不是渣男都說不過去,人家有資本當渣男。

  「不,不行,我不能通敵叛國,」竹泉知雀使勁搖頭,重新振作:「想想被蒙在鼓裡的可憐前輩,想想被劈腿的自己,想想昨晚熬夜打的galgame,努力不可以白費!」

  她的心在昨天的捉奸行動中堅如盤石,絕不動搖。

  「前輩好像是擅長收集情報的類型。」竹泉知雀把筆尖抵在嘴唇上,「但當著她的面調查她的情人……嘶,這不就暴露她與我皆被綠的悲慘事實了嗎?不行不可。」

  竹泉知雀打定主意,不會在貝爾摩德面前提一句安室透。

  被蒙在鼓裡未嘗不是一種幸福,為了守護前輩的心,善意的謊言說多少她都心甘情願。

  竹泉知雀的警鈴在放學後見到貝爾摩德車牌號那一刻開始奏響。

  她乖乖坐上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目光直視前方。

  車輛在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靜中前進。

  貝爾摩德摘下墨鏡,睨了竹泉知雀一眼:「怎麼了,又在為作業發愁?」

  「你不是找到理科全能的男朋友了嗎?」

  來了來了,終究還是來了。竹泉知雀挺直身體假裝後背沒有滲出冷汗,竭力平靜地說:「靠男人不如靠自己,我決定自食其力。」

  「有好用的人就盡情用。」貝爾摩德單手握著方向盤,「對了,波本怎麼樣?用的還順手嗎?」

  竹泉知雀一直在思考男朋友的事情,險些忘了她說要給小弟買小櫻同款溜冰鞋的承諾。

  「他的工作效率很高。」竹泉知雀先誇了小弟一句,「但過於依賴前輩,是需要不斷鼓勵才能積極進取的類型。」

  貝爾摩德:「你口中的波本和我認識的波本是一個人?」

  「當然是。」竹泉知雀一口肯定,她從口袋裡掏出在文具店買的『幼師推薦!小朋友最喜歡的獎勵貼紙』第一名小紅花貼紙,「這是我給他買的獎勵。我本來還想再給波本買一雙魔卡少女櫻聯名溜冰鞋,可琴酒不肯給我經費。」

  從未見過如此小氣之人,都是開保時捷的大哥了,撥經費給小弟買雙溜冰鞋怎麼了?不夠大氣!

  貝爾摩德:「琴酒沒有對你開槍?真沒開槍?」

  竹泉知雀:???漂亮姐姐你的語氣怎麼像她活著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一樣?她好受傷。

  「我昨天和波本見了一面。」貝爾摩德說,「他對你非常好奇。」

  竹泉知雀:啊這,和情人約會還想著工作,前輩你好勤奮,時間管理好棒。

  「我把波本的資料帶來了。」貝爾摩德透過後視鏡看向躺在後座的活頁夾,「先看看,要不要和他見面都隨你。」

  貝爾摩德把車停在停車場,打開車內燈光:「就在這裡看。」

  竹泉知雀將活頁夾放在大腿上,慢慢翻開第一頁。

  一張熟悉的臉映入她瞳孔中央。

  「啪!」竹泉知雀果斷合上活頁夾,閉著眼雙手遞回給貝爾摩德,「前輩你拿錯文件了!」

  「嗯?沒拿錯啊。」貝爾摩德一愣,接過來翻了兩頁,「是這個。」

  「不,你一定拿錯了!」竹泉知雀焦急地比劃,吭吭哧哧地說,「你要給我看的是波本的資料啊,不是、不是你劈腿的小情人……」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逐漸沒了聲。

  「嗚嗚對不起前輩!」不等貝爾摩德從迷茫中回神,竹泉知雀一把抱住她,「對不起!我沒能保守秘密!我無法在前輩得知真相前解決問題!」

  「是我太沒有用了!」竹泉知雀非常自責,「本想瞞著前輩,不讓前輩傷心,都是我搞砸了。我無法接受前輩什麼都不知道,將真愛之心獻給腳踏兩條船的劈腿渣男!」

  貝爾摩德:「……你在說什麼?」

  「我懂的,我全都明白。」竹泉知雀抓住貝爾摩德的手按在她心口,「身為熒幕前明星的前輩苦澀的地下戀情、發覺男友日漸冷淡卻無力挽回的手、欺騙自己男人本性並不壞的蒼白言辭,這些我都明白!」

  「破壞前輩戀情的不只是渣男,還有被渣男蒙騙的我。」竹泉知雀繼續反思,「如果我再警惕一點、壞女人經驗再豐富一點、玩弄人心的技巧再嫻熟一點,也不會致前輩於不仁不義的境界!」

  「也許前輩已經察覺到了不堪的真相,也許前輩真的一無所知,我今天都必須說出真相。」

  竹泉知雀顫抖的手捧住貝爾摩德的臉,深深望進她的眼中:「前輩的情人安室透,同時也是我新交的男朋友。看似溫柔情人的他實際是個口蜜腹劍、兩面三刀、花花腸子的絕世渣男!」

  「前輩!和渣男在一起是沒有前途的!你不要放棄自己啊!」

  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

  省略號不足以形容她此時動蕩不安山呼海嘯的心情,獲得影後稱號多年,貝爾摩德第一次發現自己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她和威雀威士忌之間至少瘋了一個。

  也可能兩個人都瘋了。

  竹泉知雀目光灼灼地看著貝爾摩德,貝爾摩德眼不見心不煩地遮住她明亮的杏眼,試圖在一團亂麻中找回自己的節奏。

  「我看不見了前輩——」竹泉知雀在她手中掙扎,貝爾摩德一邊按住她一邊捂著作痛的額頭思考。

  「我昨天,不,你昨天是不是跟蹤我了?」貝爾摩德的腦子沒短路,很快抓住一切的起點。

  「我沒有跟蹤前輩,我跟蹤的是我那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男朋友。」竹泉知雀搖頭。

  「安室透,是吧?」貝爾摩德差不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她松開捂住竹泉知雀眼睛的手。

  「他就是你口中理科全能迅速白給的男朋友?」

  「你昨天一路跟蹤他去了酒吧,又看見我們一起進了酒店?」

  竹泉知雀嗯嗯點頭。

  貝爾摩德知道她潛行的本事了不起,但真沒想到自己被人跟了一路都無知無覺。

  不愧是那位先生看重並親自挑選代號的人……除了腦回路著實讓人捉摸不透之外,優秀得讓人直冒冷汗。

  「雖然我是認為男女之間沒有純潔友誼的人,也並不同情某個男人。」貝爾摩德揉了揉太陽穴,「但不得不說,他是挺冤的。」

  看竹泉知雀今天激動的態度,怕不是昨天回家一邊狂毆抱枕一邊火力全開吐槽出軌男友。

  可能還有同情貝爾摩德的戲份,一邊摟著被子一邊哭泣前輩你被綠太慘了,我也被綠我也好慘。

  貝爾摩德記得竹泉知雀租住的公寓不隔音,估計保守她的鄰居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她復雜的戀愛故事彙。

  在奇怪的地方社死了。jpg

  「我下次會記得讓他在酒店門口停車。」貝爾摩德反思自己,你說她為什麼不在竹泉知雀上學的時候和波本談事,非要選在她閑得發慌的周末?報應這不就找上門了。

  「總之!」貝爾摩德深吸一口氣,「你的男朋友沒有劈腿,我也沒有被綠,你更沒有被綠。」

  「安室透確實對你撒了謊,他的謊言在這裡。」貝爾摩德拿起活頁夾,當著竹泉知雀的面翻開。

  「你口中理科全能溫柔可靠的男朋友,正是你十幾分鐘前想找琴酒報銷組織經費給他買小櫻同款溜冰鞋的,你的小弟——波本。」

  貝姐:不願細想威雀威士忌劇本中我的戲份


第23章

  打工的第二十三天

  安室透是波本。

  開馬自達RX-7的安室透是波本。

  憑什麼!憑什麼他開豪車在馬路上瀟灑漂移,竹泉知雀卻只能踩著小自行車追尾氣!

  到底誰才是酒廠高層,誰才是組織未來的希望、扛把子的棟梁!

  「琴酒是不是對我有意見?」竹泉知雀難掩悲憤,「他連買溜冰鞋的經費都不肯替我報銷,對波本怎麼那麼大方?」

  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惡毒男人!

  貝爾摩德:「可能是琴酒覺得,買車多少比買溜冰鞋靠譜一點。」

  認真的嗎?車,一種受限於道路狀況和牛頓力學的交通工具,哪裡比得上飛檐走壁無所不能的溜冰鞋?琴酒居然敢看不起被庫洛牌選中的馬猴燒酒。

  「安室先生是波本威士忌,是我的同行我的小弟……」

  竹泉知雀把文件夾裡的照片來來回回看了三遍,思索她和安室透到底是幾輩子修來的孽緣,怎麼能巧合成這種鬼樣子?

  雖然男朋友沒出軌是個值得高興的好消息,貌似也可以把他頭頂的絕世渣男帽子摘下來,但竹泉知雀仔細一想,發現問題更大了!

  她想起來一個非常重要的細節!

  竹泉知雀一頁頁翻過波本的資料,白紙被她翻得嘩嘩響,同時安室透和她的聊天記錄也在竹泉知雀腦內一行行滑過。

  「我討厭威雀威士忌。」

  「麻煩的女客人。」

  「很討人嫌。」

  餐廳內執刀切割牛排的英俊青年神色淡淡,坐在公園長椅上沐浴夕陽的金發男人語調冷漠,摩天輪下挺拔站立的他溫柔替竹泉知雀擦去頸上汗珠,說:「麻煩的女客人今天放了我的鴿子,明天我還要繼續為她打工。討厭?沒錯,她非常非常討人嫌。」

  隱晦的比喻統統解除了密碼,為什麼討厭的酒特別點名威雀威士忌,為什麼幾次以麻煩女客人的借口拒絕約會,為什麼會出現在游樂園摩天輪下……全部有了答案。

  竹泉知雀盯著資料中安室透的臉,一時竟數不清安室透罵了自己多少次。

  當著女朋友的面都忍不住抱怨了許多次,私下裡肯定拿她扎過小人!

  她竟然還幫著他說話!幫著他瘋狂辱罵自己!

  威雀威士忌做錯了什麼?她友愛後輩團結同事,對小弟殷切囑托,周末放棄約會攻略向他伸出援手,是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酒廠模範優秀前輩。

  小弟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當著威雀威士忌的面他唯唯諾諾,對竹泉知雀重拳出擊。

  好一個兩面派!

  同是酒廠新酒,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小伙子對前輩意見怎麼那麼大啊!

  要不是竹泉知雀誤打誤撞用普通高中生的身份認識了波本,她一定會被陰險男人死死瞞在鼓裡,又送他幼師推薦小朋友最喜歡的小紅花貼紙,又自掏腰包給他買小櫻同款溜冰鞋。

  想都不用想!他一定當面微笑著收下禮物,轉臉就把竹泉知雀對後輩深深的愛意扔進有害垃圾桶,踩碎她一顆柔軟的心肝!

  過分!太過分了!波本是職場綠茶!

  竹泉知雀對自己每個身份都有很強的認同感,她絕不會升起「你罵的是威雀威士忌和我竹泉知雀有什麼關系」的樂觀念頭。

  她只會覺得安室透在罵她,當著她的面在罵她!

  「以下犯上,目無前輩。」竹泉知雀啪得合上活頁夾,扭頭對貝爾摩德說,「我對波本意見很大!」

  她心中的波本已經從伏特加plus變成了劣質伏特加。

  雖然業務能力波本甩伏特加幾十條街,但一個連對前輩最基礎的尊重和敬愛都不懂的男人,他的職場晉升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升職加薪?想都不要想。

  「嗯……你要甩了他嗎?」貝爾摩德卷起一縷金發在指尖把玩,「你的身份我可是一個字都沒告訴過波本。」

  竹泉知雀知道,否則安室透怎麼敢在她面前說威雀威士忌壞話。

  瞧瞧波本任務報告裡寫得多好,乍一看多像個仰慕前輩一心為組織辦事只想得到前輩青眼的上進小伙子,他對《語言的藝術》的研讀程度絲毫不輸給竹泉知雀。

  被小弟當著面說壞話心情固然糟糕,總比誤把職場綠茶當成惹人憐愛的小白花要好。

  套著馬甲的安室透大意了,沒有發現女朋友也是馬甲妖怪,這一回合是竹泉知雀的勝利。

  假如現在分手……分手後用威雀威士忌的身份和波本見面,欣賞他又驚又怕的眼神倒也是樂趣的一種。

  太低級了!一次性的惡趣味無法滿足竹泉知雀!她是可持續發展戰略的推崇者。

  況且安室透是波本豈不更好?

  換成普通人,竹泉知雀要擔心男朋友被卷入恐怖Mafia報復事件,要在出任務無法趕赴約會時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借口,還要應付男朋友「你為什麼不陪我你是不是不愛我?打工和我哪個重要?」的無理取鬧問題。

  同行就完全不要緊了,大家都是一個組織的人,報復誰都報復不到彼此頭上。推掉約會去完成的任務說不定是同一個,上一秒含情脈脈掛斷電話,下一秒拔槍在天台集合。至於打工和男朋友哪個重要的問題——當然是打工,大家都是打工人,絕對可以理解。

  「我憑本事拐來的男朋友,為什麼要分手?」

  竹泉知雀合上活頁夾,輕快的笑意再次回到她眼底:「多有趣,游戲才剛剛開始,他可不能被趕下牌桌。」

  罵她的一二三四五六句她都清清楚楚記著賬,未來很長時間的娛樂活動就靠他了。

  貝爾摩德挑起狹長的眉峰,唇角勾起饒有興致的笑容。

  「這就對了。」美艷的女人紅唇張合,「把男人當作余興節目,盡情地玩耍吧。」

  竹泉知雀有兩個身份:帝丹中學為學習所困的普通高中生,黑衣組織的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也有兩個身份:遵紀守法私家偵探兼高中補習老師,黑衣組織的波本威士忌。

  一方面,他們是情侶。

  一方面,他們是上下級。

  還有比這更完美的關系嗎?

  「安室先生是個了不起的兩面派。」竹泉知雀單手支著臉,輕輕地笑了,「身為女朋友的我怎麼好不配合他。」

  不就是演嗎?誰還不是個影帝了。

  先要准備一只新手機和一個新號碼。

  竹泉知雀不擅長高科技,但Mafia有自己的門路。為了和自己的手機不弄混淆,她在新手機背面貼了一朵小紅花。

  對,正是她本打算買給波本做獎勵的小紅花貼紙。

  滿嘴謊話的男人不配得到前輩愛的獎勵,但東西買都買了,竹泉知雀還是決定找辦法用在波本身上。

  【我的固定號碼,作為你這段時間干得不錯的獎勵。——威雀威士忌】

  竹泉知雀用新手機給安室透發完消息,從書包裡拿出草稿本開始編人設。

  她以平平無奇女子高中生身份活動時,表現的是最真實的性格,只剔除了Mafia的部分。

  「竹泉知雀」必須與「威雀威士忌」區分開,但又不能區分得太開。兩者間要是看似八竿子打不著邊根本不在一個次元,可若深入挖掘便會細思極恐震撼在驚天大秘密中。

  「首先,我精分是有合理解釋的。」竹泉知雀咬著筆杆,「因父母的原因被迫加入黑衣組織的女高中生日日活在惶恐之中。雖然因為出色的才能和打工人的不懈努力,她晉升速度超快,已經成為了組織高層,但創傷依舊留在她的心中,令她夜不能寐,整日以淚洗面。」

  假的,竹泉知雀睡眠質量堪比安眠藥成精,沾枕頭一秒昏迷。

  真Mafia有淚不輕彈,竹泉知雀上一次痛哭是她聽信太宰治的鬼話,吃了織田作之助盤子裡一口激辣咖喱飯。

  「每天被夢魘折磨的女高中生在神經衰弱的邊緣徘徊彷徨,正在她絕望崩潰之際,天使降臨在她面前!」竹泉知雀運筆如飛,「那是與琴酒完全不同的溫柔男人,撫慰了可憐女生被酒廠塑料同事傷透的心。」

  「她發誓這輩子雖然身陷酒廠,但心絕不會交付給酒廠渣男。可她的天使那麼純白無辜——寫錯了,安室先生是個黑皮——純黑無辜,讓她陷入愛河。」

  「女生本以為天使是她的救贖,直到一道晴天霹靂打在她的頭頂——她心目中溫柔好人的男朋友竟然也是一瓶酒!還好巧不巧是她的小弟酒!」

  「她流淚,她痛苦,她不願意接受事實,可白紙黑字字字血淚,個人資料上金發黑皮的男人特征過於明顯讓她不得不認。」

  「她被騙,她黑化,她發誓要讓酒廠渣男付出代價,讓玩弄她心的男人品嘗同樣被愛人欺騙的滋味,於是,她決定……」

  竹泉知雀停下筆捋了捋邏輯,滿意點頭:很好,很有道理,時刻屹立在道德制高點。

  下面開始做威雀威士忌的人設。

  「威雀威士忌在安室先生心中的印像是兩個關鍵詞:神秘和麻煩。」

  神秘好說,竹泉知雀壓根不打算用酒廠身份在安室透面前露面,要多神秘有多神秘,比偵探推理片場的小黑更神秘。

  「他不止一次對我說過『麻煩的女人』這句話。」竹泉知雀暗自磨牙,「哪裡麻煩了!後輩替前輩跑腿不是每個職場新人的必經之路嗎?小弟就要有勤勤懇懇的自覺!」

  既然他那麼喜歡麻煩的女人,就給他找點麻煩。

  竹泉知雀在不涉及工作的時候一般是甜妹性格,不論她的腦回路能把人逼瘋到哪種程度,至少表面看起來是甜甜的。

  加上Mafia部分,就變成又黑又甜。

  「能和甜妹區分開的,果然是壞女人吧。」竹泉知雀用筆尖點點草稿紙。

  壞女人也是她本色出演。

  「威雀威士忌是擅於調情,愛好橫刀奪愛的壞女人。」竹泉知雀的靈感源源不斷往外冒,一個絕世渣女的好點子在她腦內逐漸成型。

  「她對無主的男人不感興趣,只能在搶奪中得到趣味,到手後很快會感到膩煩。越有挑戰性的男人越能激起威雀威士忌的勝負欲,她如毒霧一點點侵蝕人心,直到罪惡與背德的荊棘扎根在那人的心髒,絞死原本純潔的愛情。」

  「不錯!有那味了!」竹泉知雀激動拍手,「一個很容易被罵的人設,完全符合安室先生動不動就要罵我的現實。」

  「站在威雀威士忌的角度,她的性癖使她對她的協助者——戀愛中的波本君非常感興趣;站在竹泉知雀的角度,她一方面要報男朋友欺騙她的仇,一方面又想知道男朋友對她的愛情是否經得住考驗。於是她精分成威雀威士忌,寫了一出我綠我自己的年度狗血大戲。」

  竹泉知雀品了品她筆下高潮迭起狗血四射酸爽至極的青春校園諜戰劇本,不得不由衷地贊美自己:「我真是個天才!等厭倦Mafia的打打殺殺之後我就辭職,去做一位讓讀者寄刀片堵上門追殺的金牌編劇!」

  事情的走向已經很明朗了。

  「竹泉知雀」要護住普通高中生的馬甲,裝作不知道男朋友背地裡兼職的模樣和他談一場無敵純愛的青春戀愛。只在不經意間對男朋友的交友情況表示好奇,卡在壞女人聯系他的時候讓男朋友品味翻車邊緣的驚險刺激。

  「威雀威士忌」要利用自己組織高層的身份不動聲色地引誘兩面派下屬,讓他在情感的深淵無力掙扎,又愧疚又克制不住被毒蛇吸引的本能。並在下屬和女朋友約會時輕描淡寫地拋來意外事件,讓他不得不編織更多謊言欺騙無辜又可憐的女朋友。

  「我和威雀威士忌本質是一個人,如果安室先生無論如何都不喜歡威雀威士忌,證明他沒能透過皮囊愛上我的靈魂,是不合格男友。」

  「但如果他在和我交往的情況下喜歡上了威雀威士忌,他毫無疑問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

  怎麼做都錯,無解題。

  「難度是不是有點太大了?」竹泉知雀稍稍心虛,「萬一翻車,他會黑化吧……」

  「但是!明明是他先罵我的!是他先在根本不知道威雀威士忌是怎樣的人之前就擅自在別人面前說前輩壞話,毫無職場公德心!」

  「我被他騙得傻乎乎罵了自己好多次,還心疼他被麻煩女客人折磨——可惡,把我的憐惜之情還回來!」

  「周末的時候也是。不和我約會就算了,擅自和別的女人進酒店,毫無男德!」

  「他一定是打著我不會知道的念頭,事後連解釋都不願意解釋,滿滿的全是敷衍!萬一我不認識貝爾摩德呢?萬一我沒有親自查明真相而是被別人用同情口氣轉告被綠的凄慘事實呢?他根本沒有考慮過女朋友的感受!」

  對,沒錯,是安室透先破壞了游戲規則,是他在竹泉知雀一顆柔軟的少女心上澆了滿滿一桶漆黑墨魚汁。

  「我可是同時在港口Mafia和黑衣組織任職的double惡役,沒有良知,沒有道德,只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報復心。」

  竹泉知雀緩緩從書桌前站起,踱步到沒有開燈的陽台。

  她俯視夜晚燈火闌珊的東京,夜風吹亂她的長發,吹出幕後BOSS獨有的深沉造型。

  「安室先生,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竹泉知雀沉默半響,幽幽嘆息。

  「Mafia的規則正是如此殘酷,只有一份兼職的你是贏不過我的。」

  「叫吧。」她扶著欄杆眺望不知在何處即將倒大霉的男朋友。

  「叫破喉嚨,也沒有警察會來救你。」

  知雀:除了公安,惡役無所畏懼

  (明天的更新提前到凌晨!)


第24章

  打工的第二十四天

  【我的固定號碼,作為你這段時間干得不錯的獎勵。——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點擊刪除,短信在屏幕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威雀威士忌主動聯系我了。」安室透背靠在計算機椅上,黑色的顯示屏映出他凝重的臉色。

  女人至今沒有露過面,安室透對威雀威士忌所有的了解都來自道聽途說。

  組織公認,她是個作風冷酷手段狠厲的執行者。

  「百分百任務完成率記錄的保持者,一擊必殺,完美潛行……幾乎都是贊美之詞。」

  哪怕是琴酒,也在冷哼後肯定了威雀威士忌的實力。

  安室透不能不把她標為重點關注對像。

  他現在的身份也適合接近威雀威士忌:一對一直接關系的協助者,在吊橋效應中培養信任,借機打入黑衣組織的核心。

  在黑暗中保守同一秘密的人會不自覺地展現親密和信賴的姿態,性別差異造成的荷爾蒙會延長吊橋效應的時間,甚至產生深愛的錯覺。

  這種臥底方式也被稱作「蜜糖陷阱」,裹著甜美蜂蜜的致命刀鋒。

  和陌生女人調情不是困難的事情,無所謂她的長相和性格,為了完成任務安室透偶爾會不擇手段。

  唯一的問題是……他前不久交了個小女朋友。

  可愛又讓人操心的女孩子,對男人一點兒危機感也沒有,獨自生存在偌大的東京。

  安室透對竹泉知雀並不是戀愛的心情,更像照顧她的大哥哥,為她的學習和生活提供一些幫助,給她依靠,再在適當的時機提出分開。

  嚴格定義上,竹泉知雀不該是讓安室透猶豫是否用蜜糖陷阱捕獲威雀威士忌的原因。

  小女孩的戀愛游戲與公安背負的責任,天平從一開始就是傾斜的。

  「稍微小心一點,她也不會發現。」安室透煩惱地揉亂頭發,眉頭緊縮。

  知雀是學生,一天大部分時間都耗在學校裡,偶爾的假期比起出去玩她更希望安室透給她補習,純純把男朋友當家教用。

  「要是去掉男朋友的身份,只用補習老師的名義和她相處就好了。」安室透嘆了口氣。

  他只能想想而已,交往才三天就分手,性質比劈腿還惡劣,純粹玩弄人家感情。

  「總之,先看看威雀威士忌的態度。」遇事不決先拖延,如果威雀威士忌不吃蜜糖陷阱那套,他全部的計劃都得推倒重來。

  如果她恰巧吃這套,安室透必須和竹泉知雀提分手,一時的傷心總比發現男朋友腳踏兩條船好。

  「威雀威士忌總不會接受已經有戀人的男人。」安室透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二選一的局面,不算太壞。」

  閃戀閃分的渣男多多少少比劈腿渣男好點,他應該能保住公安最後的顏面。

  安室透從黑暗中站起身,給自己衝了一杯咖啡。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於暗中亮起白光,安室透一手拿著咖啡杯一手迅速讀了遍文件,是威雀威士忌發來的新任務。

  「明天晚上十一點。」安室透記下時間和地址,「記得帶上耳麥……她會來遠程指揮?」

  從完全不露面只靠郵件聯系,到給了固定號碼,再到遠程指揮。

  威雀威士忌正一點點從幕後走出來。

  對安室透絕對是個好消息。

  手機屏幕的白光還未熄滅,又是一條新消息。

  【知雀:安室先生!明天可不可以來接我放學?學校附近新開了超贊好評的冰淇淋店,新店開業有情侶優惠!(小貓咪暗示的眼神。jpg)】

  貓貓期待又矜持地看著屏幕外的安室透,讓他把拒絕的話輸入又刪除,指尖懸停在屏幕上。

  兩個不同的號碼並列在通知欄,兩位完全不同的女性發出同一天的邀請。

  一個不容他拒絕,一個他不忍心拒絕。

  「知雀放學是七八點,威雀威士忌規定的時間是十一點,應該來得及。」安室透看了眼手表,遲疑地回了句「好」。

  【知雀:那我們明天見~(貓貓甩尾巴)】

  【知雀:安室先生記得提前把工作推掉,我絕不允許你吃完冰淇淋就跑掉,無視我完美的約會計劃(超凶。jpg)】

  安室透:「……」

  別,你的計劃是到幾點?第二天要上學啊你,給他十點前乖乖回家。

  竹泉知雀發消息喜歡用各種從網上淘來的可愛表情包,威雀威士忌的文字風格和她展現出的形像一樣簡短、說一不二,基本都是短促的命令句。

  威雀威士忌顯然不會因為打亂安室透的計劃而調整時間,她的言詞間充斥一種意思:是你配合我,不是反之。

  「她把上下級關系看的很明確。」安室透慢慢分析,「符合她作風強勢的傳聞。」

  這類女性會對兩種截然相反的男性感興趣,一種是比她更強勢的,一種是會對她示弱的。

  「不排除她性癖特殊的可能。」作為偵探行動的時候安室透對人類物種多樣性麻木了。

  希望威雀威士忌的性癖不要太怪。

  安室透把手機熄屏,疲倦地去洗澡。

  他得好好睡一覺,應付明晚連軸轉的約會。

  「鐺——」

  放學的鐘聲回蕩在帝丹中學校園內,竹泉知雀在鞋櫃換好鞋,拎著書包對鈴木綾子揮手:「綾子我先走啦。」

  「欸?今天也不一起走嗎?」鈴木綾子努努嘴,「真的交男朋友了啊,是個什麼樣的人也不和我說。」

  她有心跟著竹泉知雀跑出校園看看搶走她朋友的男人,卻跟不上竹泉知雀在龍頭戰爭槍林彈雨中練出的跑步速度。

  竹泉知雀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出校門口,准確捕捉到站在樹蔭下的安室透。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快樂地挽住安室透的手臂,「你沒有放我鴿子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也要替討厭的客人工作呢。」

  「其實……」安室透拿走竹泉知雀的書包,單肩背在身後,「大概晚上十點左右還是要為她工作,所以不能陪知雀太久。」

  「怎麼這樣?」竹泉知雀把臉皺成一團,「得是多討厭的客人才會讓你十點之後也要加班啊。」

  「是很討厭,但工作沒辦法推掉,抱歉。」安室透揉了揉竹泉知雀的頭發。

  在他的掌心下,竹泉知雀對安室透露出毫無陰霾的可愛笑臉。

  很好,她連說了兩次「討厭的客人」他都沒反駁,自己還親口說了一次討厭。

  波本,你對前輩的敬意豈止是沒有,竟然還敢在負數的道路上昂首闊步。

  威雀威士忌今晚一定教你做人。

  「我們去吃冰淇淋吧。」竹泉知雀指向商業街的方向,「情侶半價,很劃算對不對?」

  情侶優惠是附近商店常用的營銷手段,小富婆竹泉知雀從沒把它放在眼裡過,自然不知道優惠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請做一件展示二位情侶身份的事情吧!」冰淇淋店的店員微笑地說,「無論是什麼都可以,情侶裝、互為對方照片的手機屏保、滿懷愛意的聯系人備注、Kiss……只牽手不行哦,要更多更多的親密。」

  竹泉知雀拿出手機看了眼,她的屏保是兩行字:「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知雀。」

  打工人的屏保當然是工作時的自我激勵啊,誰會用男朋友的照片!

  聯系人備注……糟糕,她忘記改了,安室透的備注還是【必殺·制裁倒計時】,怎麼可能讓他看到!

  竹泉知雀不動聲色藏起手機,對安室透招招手,一副想和他說悄悄話的架勢。

  「怎麼了?」安室透壓低聲音,彎下腰。

  竹泉知雀偏過頭,迅速在他臉頰邊親了一下。

  軟軟的唇碰上柔軟的臉頰,一觸即離。

  「Kiss。」竹泉知雀對店員彎起眼眸,「可以了嗎?」

  居然是女孩子偷襲!也太可愛了!

  店員在心裡尖叫,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當然可以啦,祝兩位像冰淇淋一樣甜甜蜜蜜甜進心裡。」店員小姐姐止不住上揚的語氣,「請拿好您的點單,歡迎下次光臨。」

  竹泉知雀接過一只冰淇淋,用胳膊肘輕輕推了推安室透:「安室先生,發什麼呆呢?」

  安室透接過冰淇淋咬了一口,難掩心情的復雜。

  第二次了,身為公安警校第一的他被女朋友偷襲成功兩次。

  竹泉知雀挽著安室透,專注地低頭吃冰淇淋。

  她先咬掉冰淇淋的尖尖,再沿著紋路舔,舌尖卷入冰涼的奶油。

  女孩子吃得很專心,也不看路,安室透往哪裡走她就跟著走,垂下的眼睫落下小片叢林似的陰影。

  「安室先生。」安室透聽見竹泉知雀嘆了口氣,「再不吃,你的冰淇淋就要化完了。」

  她仰頭看安室透,唇邊沾著奶油,眼底笑意狡黠:「看我看的那麼入迷,是不是覺得我很漂亮呀?」

  她自然是漂亮的。

  笑容鮮活而明亮,夕陽眷戀地貼在她臉頰邊,仿若神明小心翼翼的親吻,獻給最受祂寵愛的珍寶。

  安室透喉嚨動了動,融化的冰淇淋沾在他的手上,散發甜膩的香味。

  「看,化掉了吧。」竹泉知雀一臉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她咬著冰淇淋的蛋筒,從口袋裡掏出紙巾。

  「擦干淨擦干淨。」女孩子小聲碎碎念,「安室先生的冰淇淋好可憐,一口都沒被人吃到就化成水了。」

  安室透今天注定對不起被他買下的冰淇淋。

  「鏘鏘。」吃完冰淇淋,竹泉知雀一翻手腕,變魔術似的拿出兩張電影票,「我特意為安室先生挑的驚悚懸疑推理片!」

  竹泉知雀是一等一的驚悚片恐怖片愛好者,最喜歡就著血肉模糊的電影吃爆米花喝可樂,順帶把電影特效和現實咒靈的醜陋程度做對比。

  竹泉知雀永遠記得和雙黑一起看電影的時候,她和太宰治左拐走進《荒野鄉村枯井干屍之迷》播放廳,中原中也右拐走進《少年與幼犬》動漫片場,涇渭分明。

  電影廳中回蕩著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歡樂的笑聲,以及隔壁被人類與狗狗友誼感動哭的中原中也的哽咽聲。

  她今天顧忌到安室透的承受能力,挑了個死者死得比較正常的電影,沒有選她鐘愛的獵奇向。

  電影票都買好了,安室透能不看嗎?

  他拿過電影票,假裝不經意地看了眼電影時長。

  勉勉強強,用短跑冠軍的速度可以在十一點趕到任務現場。

  「只能在電影末尾提前離場了。」安室透給竹泉知雀買了爆米花和可樂,回頭看了一眼在檢票口前期待等著他的少女。

  知雀……真的好期待今天的約會!安室透良心隱隱作痛。

  「我真的超級期待。」竹泉知雀看著安室透的背影,雀躍地踮起腳尖,「期待十一點的時候。」

  她精挑細選的電影內容和電影時長,一切都卡得剛剛好,踩點踩得她在腦內預演的時候直呼鬼才。

  「連座位我都給他挑了個方便跑路的,多貼心。」竹泉知雀誇誇自己,輕快地迎上抱著爆米花和可樂走過來的安室透。

  他們的座位在最後一排正中間的位置,安室透坐下時才發現整座昏暗的影廳只有他們兩個人。

  「可能是因為今天是周二晚上。」竹泉知雀抓了一把爆米花,一顆顆丟進嘴裡,「我選的是個有點冷門的電影。」

  沒說謊,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包場了。

  一聲槍響和玻璃上炸開的血花拉開電影的序幕。

  竹泉知雀看得認真,連余光都不掃向安室透的方向,全神貫注地投入劇情。

  安室透基本沒看進去幾個畫面,借著爆米花桶的掩蓋看了眼手機。

  威雀威士忌沒有發來新消息,發送時間是昨晚的短信依然只有集合時間、地點和戴耳麥的吩咐,簡潔得像白紙上的黑色鋼筆畫。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電影院空調溫度越來越低,安室透脫下外套蓋在竹泉知雀裸。露的膝蓋上,得到她從電影中回神過來的笑臉。

  「知雀。」安室透靠近竹泉知雀,低聲說,「抱歉,我得先走了。」

  「不可以陪我把電影看完嗎?」竹泉知雀很可惜地說,「只有幾分鐘了。」

  「讓討厭的女客人等一會兒也沒事吧?」她拽住安室透的袖子,小聲撒嬌,「不是討厭她嗎?為什麼還要趕這麼急?」

  讓威雀威士忌等……萬一她是性轉版琴酒的性格,安室透的臥底生涯就截止在今天了。

  「很遺憾,不行。」安室透看了眼手表,「我必須得走了。」

  真是矛盾,竹泉知雀目送男人匆匆離開的背影。

  在可愛的女朋友和討厭的上司之間會優先選擇上司,按道理是對工作更上心的類型,偏偏對素昧平生的威雀威士忌抱有沒理由的嫌惡。

  不情不願又不得不聽話。

  女朋友撒嬌挽留也留不住,嫌惡的上司勾勾手就去了。

  「雖說是一時興起的游戲,倒真讓我找到了點樂趣。」

  竹泉知雀把半空的爆米花桶放到一邊,撫平搭在膝蓋上外套的褶皺。

  對「竹泉知雀」是溫柔貼心的態度,對「威雀威士忌」又會如何?

  好期待。

  投影儀的白光從最後一排座椅上方的位置投射到熒幕上,電影中的女人架起狙。擊。槍,漆黑的瞄准框對准男人的眉心。

  竹泉知雀從口袋裡拿出耳麥戴上,滋滋的電流聲在耳側清晰無比。

  背後貼著小紅花貼紙的手機裡只有孤零零一位聯系人,竹泉知雀的拇指懸空在撥號鍵上空,眼睛卻始終望著熒幕。

  特寫的慢鏡頭結束了。

  女人扣在漆黑的扳機上的手指緩緩彎曲,無聲的嗡鳴如水波蕩漾,黃銅色的彈頭從男人眉心穿射而過。

  玻璃碎裂的聲音響徹整座影廳,熒幕驟然黑暗。

  白光再一次亮起時,熒幕閃爍數幀,畫面逐漸清晰。

  新出現的畫面右上角顯示代表時間的數字,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填滿屏幕,方格中有靜止的橋、亮起紅光的指示燈、行人跑著通過的斑馬線、偏僻的天台、空無一人的電梯……

  無數個觀測城市的攝像頭將畫面投影在熒幕上,最中央的方格牢牢鎖定金發青年的身影,清晰得能看見他冷靜的表情。

  戴鴨舌帽腋下夾著筆記本計算機的黑客站在電影院門口揮手示意自己工作完成,影院經理站在他身邊對坐在電影院最後一排的人深深鞠躬,合上影廳大門。

  竹泉知雀順著指尖的力道上下撫了撫喉嚨,吸入喉腔的空氣改變了震蕩的頻率。

  她看著監控中警惕觀察周圍的男人,輕輕點擊撥號鍵。

  三秒後,屏幕亮起通話中的界面。

  「晚上好。」

  露珠滾過玫瑰尖刺的枝椏,酒熏的煙霧滴落在系著銀色絲綢的香水瓶中,森綠雨林升起飄渺的白煙。

  暗聲的低啞與令人心熱的吐息混在一起,仿佛濕熱的風呼入口唇。

  「這裡是威雀威士忌的頻道。」

  知雀:一鍵換號!

  今天的更新提前來啦,明天要上千字榜了,星期五的更新挪到23點,更六千,請大家多多支持呀!


第25章

  打工的第二十五天

  輕柔的音色仿佛晚間電台伴著小提琴音符的傾訴者,低啞舒緩,脈脈流淌。

  女人的聲音給深夜的血色任務蒙上一層曖昧的蜜色糖衣,仿佛安室透深夜被她使喚出來不是為了犯罪,而是赴一場成人時間的約會。

  剛結束和高中生女友的全年齡向約會,馬不停蹄無縫對接午夜頻道,不愧是多壞境適用型兩面派男友,新時代時間管理大師。

  到底是公安,安室透心理素質絕佳,他自然而然切換成波本狀態,骨子裡的侵略性浮上紫灰色的眼眸。

  「晚上好。」安室透按住耳麥。

  他的外套留在電影院,貼身的短袖正合了晚間熱風飛揚的氣溫,小臂線條流暢有力。

  「你在可以看到我的位置?」

  是誰?是露天咖啡廳裡夾著煙悠悠看來的波浪發女人,還是天台上狙。擊。鏡後一雙冰冷的眼睛?

  安室透給出問題的態度很隨意,仿佛找話題似的隨口一說,將深藏的試探埋在隨意的交談中。

  組織高層有其不一的性格,冷漠多疑如琴酒厭惡多余的打探,神秘主義如貝爾摩德喜歡似是而非的回答,科恩沉悶,基安蒂暴躁,伏特加沒腦子。

  威雀威士忌呢?

  她會把試探拋回來,還是冷冰冰給他一個警告?

  「抬頭。」耳麥中女人聲音帶著隱約的笑意,「我在你目所能及最明亮的地方。」

  目所能及……最明亮的地方……

  安室透抬眸,高懸於夜空的明月落入金發男人眼中,明亮皎潔。

  月亮也被稱為天空之眼,如瞳眸俯瞰人間,月光之下纖毫畢現。

  自然是能看見他的。

  女人開了個玩笑,回避了她所在地的問題。

  不光如此,她一語雙關,取了「眼中明月」的意像。

  成年男女調情的伎倆往往顯露在交談中不經意的注腳上,越疑心越反復思量,越點到為止越難以釋懷。

  「隨時隨地,我都看著你呢。」女人輕笑,「今晚和小女友的約會愉快嗎,波本?」

  嘖,這麼早就在監視他嗎?安室透掩住眼底的暗色。

  他自認反偵察能力出眾,接知雀放學的路上一直留意觀察,同一條街道上多是打鬧回家的高中生,絕沒有大夏天穿一身黑漆漆的組織成員。

  電影院更是人煙稀少,空蕩蕩的播放廳裡回蕩著女孩子一口口嚼爆米花的酥脆聲,銀幕反光照在她容色優越的臉蛋上,引她輕輕一聲笑。

  電影中的劇情出演到滿目血腥的部分,推理電影比起竹泉知雀喜歡的驚悚劇稍顯寡淡,也只有凶手血淋淋出場的片段能把她逗笑。

  可惜安室透整顆心都系在威雀威士忌的任務上,沒能正確把握住女朋友的笑點。

  現在威雀威士忌問起他的約會感受,安室透狀似坦然地說:「很不錯,但這是我的私事吧?你很好奇?」

  「只是出於女性的好勝心而已。」女人笑盈盈地說,「你和小女友約會高高興興的,若和我約會時冷著一張臉,豈不是我不如小女孩的證明?」

  這都不是暗示,幾乎是明示了。

  「饒了我吧。」安室透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我可不想被當成腳踏兩條船的渣男。」

  紛雜的思緒在他腦海中動蕩,威雀威士忌初次和他聯系,短短幾句話的交談幾乎把安室透的計劃全盤打亂。

  女人對他的興趣不加掩飾,安室透暫時無法判斷威雀威士忌只單單對他饒有興致,還是將調情與曖昧視為玩弄人心的手段。

  無論如何,都是可利用的。

  他們還有很長的相處時間。

  情報戰本質是心理話術的比拼,安室透完全看不出有設下蜜糖陷阱的念頭,只以戀愛中男人的態度回絕上司的曖昧。

  理由也是現成的,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隨意劈腿的渣男吧?

  「真是一片痴情。」耳麥中女人吃吃地笑起來,她似乎從安室透的話中得到了極大的愉悅,愉悅之中又含著濃濃的惡意。

  「太不巧了。」威雀威士忌愉快地說,「我就喜歡有主的東西。」

  安室透:「什麼?」

  「最可口的點心絕非櫥窗中精致包裝的新品,而是從他人勺子上搶過來的一口。」

  昏暗的電影院裡,黑發少女一邊撫摸蓋在膝頭的外套袖口,一邊語出驚人:「橫刀奪愛——沒有比這更吸引我的了。」

  說出來了,她終於說出來了!

  竹泉知雀振奮不已,只恨電影院沒有觀眾為她鼓掌。

  「從今天起,從這一刻起,威雀威士忌的人設活過來了!」竹泉知雀激動握拳,「壞女人,純黑的壞女人,生性喜歡橫刀奪愛插足他人感情的惡役!」

  她是組織的高層、正義的克星、混亂與邪惡的化身!

  「對不起,安室先生。」竹泉知雀莊嚴道,「這是一場不能輸的戰鬥,是一場各憑本事的戰鬥,爾虞我詐,你死我活,戰場上沒有憐憫心。」

  不要說她不公平,同樣是兩個身份對兩個身份,安室透要熬多久的夜,竹泉知雀一秒不差地陪他一起熬,誰多睡一秒誰是狗。

  「況且安室先生明明很有優勢!」竹泉知雀憤憤不平,「他是黑皮,黑眼圈在臉上根本看不出來。」

  監控視頻中的波本完美地融入了夜色,竹泉知雀上一次見到與夜晚如此融洽的人還是一位名叫青峰大輝的籃球少年,那膚色,黑得像炭一樣勻稱,比從爆炸現場出來的太宰治更焦糊。

  「常言道,交流性癖是拉近人與人距離的第一步。」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肯定道,「威雀威士忌已經主動交待了自己異於常人的性癖,充分證明了她的同事愛。」

  就算波本是職場綠茶,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私底下對上司罵罵咧咧,但他的上司如此心胸寬廣,怎麼會和他計較呢:)

  「閑聊時間結束,專心點應付我們今晚的任務。」威雀威士忌自如地轉換話題,「數據都看了?」

  「看了。」安室透定了定神,努力不去想她話中「橫刀奪愛」一詞令人細思恐極的內涵,「我還是第一次接到盜取企業機密的任務,不需要行動人員配合嗎?」

  「你喜歡什麼配合?」威雀威士忌百無聊賴地問,「像琴酒一樣把槍口塞進目標嘴裡逼供,還是叫基安蒂來人體描邊?組織發工資是為了讓你干活,而不是把工作推給其他同事。」

  「波本,你的工作態度很不端正啊。」

  安室·公安卷王·身兼數職的男人·透:「……」

  自加入黑衣組織起,第一次有人說他工作態度不端正,內涵他不夠上進不夠內卷。

  威雀威士忌評價工作態度的標准難道是琴酒嗎?每天一睜開眼就開始殺臥底,夢裡都在滾動播放嫌疑名單,半年不到殺空半個組織,HR招聘的速度趕不上琴酒裁員的效率。

  想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無償加班的琴酒,安室透鬼使神差地認下了威雀威士忌的批評:他的工作態度好像是有一絲絲不端正。

  ——如果他知道竹泉知雀討要加班費的底線是三倍起跳,就會明白這份愧疚毫無道理,只是壞女人狡詐的pua手段罷了。

  安室透回憶昨晚看過的資料:

  惠梨甜口咖喱加工廠的董事長以甜口咖喱起家,一直高薪聘請遠月學院畢業生來廠裡打工研發新品,上個月推出的號稱有「大海般磅礡氣勢」的新口味咖喱震驚業內。

  該口味不僅讓人有置身於驚濤駭浪的神奇體驗,更是惠梨甜口咖喱加工廠第一款推出的激辣味咖喱,是董事長尋求轉型的重要一步。

  總所周知,黑衣組織是個邪惡的犯罪組織,他們帶來災禍,他們毫無人性,哪裡有幸福,哪裡就有破壞幸福的他們!

  新口味咖喱研發成功後連登了三天報紙的董事長用自己笑出一口大白牙的燦爛笑容引來了酒廠關注。

  笑得這麼開心,一看就賺了大錢,還不拿來給組織花花?管理酒廠財務的真酒毫不手軟,新建任務活頁夾,啪啪發送給組織。

  分配任務的人員又把文件轉發給竹泉知雀,她如法炮制轉發給自己的小弟波本,層層外包,任務於是落在了安室透手中。

  「你今晚要盜取的正是這份『大海般磅礡氣勢』的新口味激辣咖喱配方。」威雀威士忌道,「組織名下同樣有咖喱加工廠,全廠員工眼巴巴等著破解配方研發競品呢。」

  「你的失敗不僅意味著任務的失敗,更是摧毀了全廠員工升職加薪的希望。」她鼓勵道,「感受到壓力了嗎?不要怕,這就是身為組織成員的責任感!」

  神他媽責任感,明晃晃的犯罪事實在她口中顛倒黑白,竟企圖給安室透戴上一頂道德的高帽——偷東西的事,別和希望這麼光明正義的詞語扯上關系!

  優秀的臥底能應付一切考驗……優秀的臥底能應付一切考驗……安室透在心裡默念鼓勵自己的話語,站在樹蔭下眺望不遠處的獨棟別墅。

  根據組織數據,惠梨咖喱的董事長獨身居住在這裡,別墅裡有他的管家、佣人、保鏢和司機,藏有配方的保險箱被放置在主臥的睡床邊。

  「他睡覺都摟著保險箱睡。」耳麥中威雀威士忌說,「枕在價值五億元的配方上,夢裡也有咖喱的香氣。」

  五億。

  安室透看著拉緊窗簾隱隱散發燈光的窗戶,牽著狼犬的保鏢在院牆下四處巡邏,手電筒的光時不時掃過翠綠的草叢。

  深夜潛入別人家裡偷一份咖喱配方很滑稽,但當這份配方價值五個億的時候,一切都合理了起來。

  「五億的任務,就我一個人。」安室透忍不住想,黑衣組織給的工資和員工為他們創造的利益明顯不對等。

  加班狗可能會賺,資本家絕對不虧,竹泉知雀正是看透了社會的醜惡,才會把任務外包給她的小弟酒。

  不好意思,官大一級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電影院裡,女孩子端起可樂吸了兩口,打量監控畫面中惠梨咖喱董事長別墅的巡防。

  不堪一擊。

  「對我來說是這樣啦。」竹泉知雀單手托腮,指尖在臉頰上一點一點的,「是不是有點為難安室先生了呢?不要怕,替小弟兜底也是大哥的任務,只要他誠心誠意地求助——」

  只要他做好被壞女人拿捏的心理准備,愛與正義的美少女,啊不,混亂與邪惡的美少女一定會傾聽他的願望,代表月亮結束今晚的加班。

  「我也想早點回家睡覺。」高中生竹泉知雀如是說,「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畫面中的金發男人動了。

  任何自詡完美的巡防都必然有其漏洞,巡防越是看起來完美,人力的疏忽越是不可避免。

  助跑,蹬牆,黑色的身影剎那間翻越高牆,金發在月光下閃耀波光粼粼的光澤,無聲無息落入修剪得體的草叢後。

  電影屏幕上絕大多數畫面再也無法捕捉男人的身影,唯有一塊屏幕高度閃動著,顯示的畫面劇烈地震動,模糊得難以看清。

  【注意十一點方向,玻璃會照出你的右臂。】

  竹泉知雀按住耳麥,她盯著晃動的屏幕:「第二輪巡邏的人要過來了,你有四秒時間上到二樓。」

  耳麥中的指令冷靜清晰,在處處都是巡邏武裝人員的別墅裡宛如一桶冰水,澆在安室透腎上腺素激升的身體上。

  周圍處處是敵人,耳麥中不知身在何處的女人是他唯一的同伙,她的眼睛難道真如月光照耀塵世般停留在他身上嗎?他已經潛入了別墅,她如何能知道他周圍發生的一切?

  「威雀威士忌在我身上留了監控器?」安室透幾步跨越到二樓,借家具掩蓋躲過端著茶碗的女僕,他迅速掃視自身。

  幾秒後,安室透的目光停在肩膀上,一粒不起眼的黑點宛如塵埃般黏在他的衣服表面。

  安室透是情報戰的專家,對現有的監控設備了如指掌,威雀威士忌用的這款攝像頭隱蔽性絕佳,代價卻是犧牲了清晰的畫面。

  一旦監控畫面劇烈震動,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潑墨畫。

  金發男人感到棘手般舔了下唇。

  從翻越別墅外牆到躲避巡防,他的動作激烈迅速,肩膀更是主要發力部位,黏在衣服上的攝像頭沒被甩下去都是質量好,別想傳回去穩定的畫面。

  能在模糊成鬼影的監控中准確判斷別墅巡防、他的位置,並給出精准的行動指令,所需要的動態視力是極恐怖的數字!

  觀察力,判斷力,決斷力,威雀威士忌加入組織不滿一月便被那位先生親自賦予代號的含金量展露無遺。

  「此次任務在威雀威士忌眼中恐怕很簡單,她特意分配給我,只在幕後指揮,是想考驗我的本事?」

  保鏢來回巡視的走廊上,安室透半蹲在家具的陰影後,向窗戶外扔出一只酒杯。

  「啪!」玻璃清脆的碎裂聲引起了保鏢的注意,趁幾人掏出對講機小跑到窗邊的空隙,他壓下門把手旋身入主臥,一把捂住屋內穿著睡衣的中年男人的嘴。

  「不要動。」安室透壓低聲音,「把手舉到我能看見的位置。」

  惠梨咖喱董事長僵硬地點頭,慢慢舉起雙手。

  董事長人在家中坐,賊從天上來,穿著藍白格子紋睡衣的他弱小可憐又無助,好想報警。

  可憐的董事長並不知道,捂住他嘴的強盜正是一個公安頭子。

  慘,董事長,慘。

  「別衝動,波本。我們只謀財,不害命。」耳麥中女人的聲音溫和又友善,仿佛身為在場唯一真·惡役的她是個善心人。

  「把耳麥給董事長。」

  安室透摘下耳麥,把小巧的收聽設備掛到中年男人耳蝸上。

  為了避免被看見正臉,安室透是從背後捂住董事長的嘴,他看不見中年男人的表情,耳麥密不漏音。

  威雀威士忌會和他說些什麼?

  威逼?利誘?兩者兼有?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去,惠梨咖喱董事長小幅度地掙了掙,安室透停頓了下,緩緩放開捂住他嘴巴的手。

  恢復說話自由的董事長沒有呼喊門外的保鏢,他動作略顯僵直地走到床頭櫃,費勁地蹲下身,擰動保險櫃的旋鈕。

  吱呀一聲,厚厚的防彈保險櫃櫃門打開,董事長拿出一份精心存好的文件,低著頭交給安室透。

  整個過程中他沒有一次試圖看清安室透的臉,沒有半點反抗的跡像,沉默地宛如一只被扭動發條的人偶。

  詭異的寂靜裡,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接過文件,一目十行掃過新品咖喱的配方。

  他自己也在家裡做過咖喱,背下這份配方毫無壓力。

  紙頁翻動間,董事長不聲不響地垂頭垂手站在原地,夾在耳朵上的耳麥藍光一閃一閃。

  片刻後,安室透試探性地把文件遞回,董事長接過後重新鎖好保險箱。

  中年男人搖搖晃晃地走到臥室窗邊,一把拉開了落地的大窗。

  他依然垂著頭,背對安室透,面朝夜風吹拂的窗戶。

  「你想做什麼?」安室透輕微地皺了皺眉,他不知道威雀威士忌對董事長說了什麼,對方配合地交出了配方,行為卻分外詭異。

  只謀財不害命是女人親口說的,安室透自然不可能給董事長補上一槍。他已經背下了配方,只要不驚動人離開別墅,今晚的任務就算結束了。

  董事長沒有回答安室透的問題,他忽然抬起手,一把摘掉了耳麥。

  「刷!」泛著藍光的耳麥被他用力扔向屋內,安室透下意識抬手抓住。

  倉促間,他看見眼前人影一花。

  金發男人眼眸緊縮,不可置信的情緒浮上紫灰色的瞳孔。

  跳下去了!

  董事長從二樓的窗戶跳下去了!

  沉重的人體墜落在庭院的草垛上,狼犬的吼叫聲、警衛的呼喊聲、管家的尖叫聲和董事長的痛吟聲混在一起,亂得難以分辨。

  呼嘯的夜風中,安室透凌厲的眼風掃過掌心耳麥,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戴上它。

  「喂、喂?」耳麥中女聲小聲嘀咕,「還沒戴上嗎?波本?」

  「我在。」安室透沉聲道,「惠梨咖喱的董事長在我眼前跳樓了。」

  「那就沒錯。」女人聲音懶洋洋地說,「咖喱配方背下來了嗎?你回去試著做一做,要是嘗起來的味道和超市賣的新品一樣,這個任務就算結束了——說起來,你會做飯嗎?可別指望我。」

  人聲一陣嘈雜,別墅裡的人集中在庭院,安室透甚至可以正大光明從樓梯下樓,挑個遠離人群的牆角翻出去。

  顯而易見,董事長突如其來的一跳是威雀威士忌替他清掃出的退路。

  比起管殺不管埋的以琴酒為代表的酒廠高層,威雀威士忌對手下人竟十分體貼。

  她充分考慮到董事長的存在為安室透的撤退造成了不可避免的阻礙,貼心地替他除去了障礙。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安室透眼皮底下跳樓,這一切竟是幕後人為了方便他撤退的體貼善意。

  善意!

  大開的窗戶洞黑壓壓如一張巨口,涼意襲來的晚風冷得刺骨。

  交代完咖喱的事情後,威雀威士忌利索地離開了頻道。安室透隱約聽見了她掩住嘴打呵欠的聲音,想必是回去補覺了。

  女人對他彙報的惠梨咖喱董事長跳樓事件,至始至終只給了四個字的回答:「那就沒錯。」

  完全在她意料之內,由她一手主導,如指揮棒下流淌的音符,走向規劃好的終章。

  酷熱的夏日夜晚,晚風為何讓人遍體生寒?

  安室透順利地離開了別墅,他獨自走在街道上,紅色燈光的救護車從他身側呼嘯而過。

  肩膀上的攝像頭被兩根手指摘下,扔到地上,在腳底碾得粉碎。

  二樓不高,樓下有草垛作為緩衝,董事長絕不致死,只是要在住院部躺上一段時間。

  「只謀財,不害命。」安室透冷笑,「她還真是守信。」

  以為假惺惺留人一命,她血管裡流淌的血就不是黑色了嗎?

  「景,我和威雀威士忌的任務結束了。」

  回到絕對安全絕對無法被監控的公寓,安室透用秘密號碼聯絡了同在酒廠臥底的好友。

  代號蘇格蘭的諸伏景光夾著手機走到陽台上,仰望夜空高懸的明月:「情況如何?你打算怎麼做?」

  臥底行動受限,取得高層人員的信任迫在眉睫。

  人選的抉擇是重中之重,越是有價值的高層越值得接近,值得利用。

  今晚的任務是威雀威士忌對波本能力的考查,未嘗不是安室透對她價值的估量。

  「決定了。」黑暗中,槍支保養的器材散落桌上,安室透眸色微冷,「我要得到她的信任。」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知雀:魚上鉤了(激動地搓搓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5

第26章

  打工的第二十六天

  新的一天從早起開始!

  鬧鐘掐著點響起,床上拱起的被窩包被一把掀開,半眯著眼的黑發少女游魂似的跌撞下床,依靠慣性把自己蕩到洗漱台前。

  嘩嘩的流水聲拍打在臉上,竹泉知雀閉著眼揉搓額發,抬起濕漉漉一張臉。

  她扒拉著眼皮照鏡子細看,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被學習折磨的高中生身份完美掩飾了她不斷熬夜的黑眼圈,今天的偽裝依舊無可挑剔!

  「森先生逼迫我輟學兒童再復學的真正原因不會是他早已看透我在酒廠天天加班通宵的事實,於是特意為我挑了瀕臨猝死ソ高中生馬甲吧?」竹泉知雀淺吸一口涼氣,「算無遺策的老狐狸,可怕!」

  只要把人逼急了,日本的高中生什麼做不出來?任何匪夷所思的舉動都可以用青春期和中二病解釋,不會遭到丁點兒懷疑。

  竹泉知雀打著呵欠換上帝丹中學的校服,扯下的衣擺遮住小腹的蛇紋。

  她一手香蕉牛奶,一手海苔飯團,喝一口牛奶咬一口飯粒,單腳站地,右腿在空中曲張,向虛空中一點踢去又收回。

  活動完右腿,再換左腿,竹泉知雀站著吃完了早飯,原地用力蹦了兩下,人工加快消化速度。

  每天的鍛煉必不可少,竹泉知雀初入帝丹中學的時候還以為學校每天早晚有名為「跑操」的健康運動呢,她大失所望。

  「現在的高中生是不是太懶惰了?」真正的卷王陷入沉思,「我聽說米花町治安一直不太好,各種凶殺案層出不窮,不把自己鍛煉得能跑一點兒,他們如何在殘酷的社會上生存?」

  運動類社團的同學倒是不必擔心,竹泉知雀有幸瞻仰過他們打網球打籃球的身姿,心動到恨不得飛回橫濱通知港口Mafia人事部門來學校簽約搶人——打什麼網球!少年,你們是天生的殺手啊!

  屈才,實在是太屈才了。

  吃完早餐的少女低頭穿上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她抬手勾了下鞋跟,元氣滿滿地對空無一人的室內招手:「我出門啦!」

  照例是騎自行車上學,竹泉知雀一邊熟練地握著把手穿行在車流中漂移,一邊思考從黑衣組織套用經費給自己買小櫻聯名旱冰鞋的可行性。

  「我可剛剛給酒廠賺了五億元,五億呢,組織憑什麼不實現優秀員工小小的心願?」晨風中,竹泉知雀振振有詞,「我只是想穿溜冰鞋上學,圓孩子一個魔法少女夢而已,很過分嗎?」

  波本連馬自達RX-7都開上了,身為上司的她卻只配騎兩個輪子的車,這合理嗎?

  「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和琴酒套現經費。」竹泉知雀下定決心,「就算冒著自行車變成獨輪車的風險也在所不惜!」

  她鬥志昂揚地推車入校園,開啟一天痛苦的學習時光。

  經過一上午數學物理化學的連環打擊,午休鈴聲的響起已經動搖不了竹泉知雀的心智了,她麻木得就像死了一樣。

  「知雀?」鈴木綾子拎著便當走過來,「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比起家裡每天准備便當的鈴木家大小姐,被放養的竹泉知雀一直靠食堂和快餐續命。

  在橫濱她靠港口Mafia的員工食堂過活,在東京帝丹中學為她開辟了新的菜色——超脫世界菜譜大全的、以獨特的口味和半生不熟為特色的經典「食堂菜」。

  「好啊。」從物理課本中抬起迷茫雙眼的竹泉知雀有氣無力地問,「今天的特色菜是什麼?是茄子炒西瓜,還是草莓燉土豆?」

  鈴木綾子:「嗯……據說是食堂大叔新研制的一種名叫蜂蜜腌鯡魚的特色菜。」

  她自帶便當,她是不會嘗試的。

  「我已經開始懷念港口Mafia食堂的大雞腿了,我的餐補還沒用完呢……不,沒什麼,我們去食堂吧。」竹泉知雀抹了把臉,「我用命替同學們嘗嘗這道蜂蜜腌鯡魚。」

  鈴木綾子:她明明可以點正常的套餐,卻永遠奔波在勇嘗新品第一線……知雀夢想的學校其實是遠月學院吧?

  留在帝丹實在是太委屈她了。

  女孩子們結伴走向食堂,走到一半,竹泉知雀放在制服口袋裡的手機無聲震了兩下。

  她拿出手機一看,漂亮的眉峰上挑。

  「抱歉了綾子。」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拜了拜,「我的午飯有著落了,下次我們再一起吃吧。」

  鈴木綾子咦了一聲,竹泉知雀已經快快地奔走了,身影消失在校園裡。

  「久等了——」

  長長的拖音遠遠傳來,靠在櫻花樹下的金發男人直起身,抬手揮了揮。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沒有剎住車,直接撲進了他懷裡,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說給我帶了便當是真的嗎?」

  「騙你有什麼好處?」安室透神色輕松地拎著方形的便當盒遞到竹泉知雀面前,他扶住少女的肩膀,沒有讓她繼續賴在身上。

  竹泉知雀隔空嗅了嗅,像只努力猜測罐頭口味的貓貓:「讓我猜猜,是烤肉飯嗎?壽司?秋刀魚?」

  「還是說,咖喱?」

  安室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點了點頭:「知雀好厲害,是咖喱。」

  竹泉知雀笑彎了眉眼,語氣輕快:「咖喱很好呀,快餐咖喱又好吃又方便,和自熱米飯拌在一起就可以美美吃一頓,我在家裡囤了好多。」

  「我尤其推薦惠梨甜口咖喱!」她豎起食指,「遠月出品,值得信賴。」

  夏季熱風陣陣,櫻花樹旁支著攤子賣鹽汽水、雜志和報紙的小販握著今天的晨報扇了扇風。

  頭版頭條上《惠梨咖喱董事長深夜跳樓》的紅字新聞驚人醒目。

  安室透沒有接話,他把便當遞給竹泉知雀:「拿到教室裡吃吧,要好好聽講,不懂的內容記下來我周末給你講。」

  「我上午就有好多不懂的。」竹泉知雀蔫巴巴地說,「今天放學後不可以嗎?安室先生又有工作?」

  誰知道呢,安室透想,威雀威士忌神出鬼沒,聯絡他的時間完全沒有規律可循。

  其實是有規律的——波本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他給竹泉知雀補習的時候從來不會被任務打斷。

  「抱歉,我不確定有時間。」安室透帶著歉意地說,他看著女孩子被學習折磨出的黑眼圈,折中道:「如果知雀不介意犧牲午休的時間,我現在替你看看題?」

  竹泉知雀驚喜不已,連忙道:「沒關系的,下午第一節 是體育課,我可以翹。」

  警校出身的安室透不太認可小女友輕視體育課的做法,直到他看見風一樣跑回教室拿書包的竹泉知雀。

  ——是會被體育老師捉去參加全國田徑大賽的速度。

  安室透:那沒事了。

  他走到鹽汽水攤位前,拿出紙幣買了兩瓶冰汽水。

  涼爽的霧氣縈繞瓶身,安室透仰頭喝了一口,沒有要老板的找零,額外拿了份報紙。

  《震驚!惠梨咖喱董事長深夜跳樓》

  鉛字印刷在報紙上,深夜救護車的動靜驚動了聽覺敏銳的媒體,報紙上刊登著打著石膏躺在病床上的董事長雙眼緊閉的照片。

  「董事長壓力太大了。」被采訪的惠梨咖喱員工告訴記者,「自從新品激辣咖喱研制成功後,董事長夙興夜寐,人都快埋進財務報表裡頭了,頭發都熬禿了。」

  「他一定是深夜emo,站在窗戶前看見了地中海的頭頂在玻璃上的倒影,忍不住問自己:辛苦賺錢真的有意義嗎?辛苦到頭發都掉光了真的有意義嗎?董事長一時間陷入思維的死路,沒有想開,竟從窗戶跳了出去!」

  此類言論得到了大多數員工的支持,記者發散了一些關於社會內卷嚴重,企業家壓力太大的社會話題,又出於職業本能提出異議:董事長跳樓事件是否存在不為人知的內幕?

  「比如,董事長其實並非自己跳樓,而是被人推了下去!」

  記者陰謀論道:「沒錯,犯下此等罪行的不是別人,正是惠梨咖喱從前的擁護者!一切都是因為新研發的激辣口味咖喱——甜口咖喱才是正道,激辣咖喱純屬異端,咖喱俠從天而降,出手制裁背叛咖喱信仰的董事長!」

  甜粽子鹹粽子之爭是能打起來的,甜口咖喱和激辣咖喱的受眾也是兩批人,矛盾有了,格局打開。

  安室透把報紙翻來覆去,記者提出了一個又一個離譜的猜想,偏偏沒有最正常的一點:有人深夜盜取價值五億元的新品配方,故而造成了董事長的墜樓。

  「因為配方還在保險櫃裡嗎?」安室透自語,「但只要董事長醒過來……」

  說真的,昨晚威雀威士忌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怎樣的言語能讓好端端一個人突然從二樓跳了下去?

  安室透一定要弄明白其中的關竅。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然要得到威雀威士忌的信任,利用她在組織扎根,關於女人的一切情報都有深究的價值。

  必要的時候由他親身上陣,接近她或許沒有想像中困難。

  一個女人是否對某個男人感興趣,是能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來的。

  「興趣是橫刀奪愛嗎……」安室透按了按太陽穴,「不,也許她是在口嗨也說不定。」

  他好好一個公安警察,為了臥底已經付出了太多,別的犧牲都在大義層面說得過去,被逼做渣男到底是什麼原理?

  寫成報告交給公安報備都會被一臉問號的上級叫去嚴厲拷問。

  安室透折了折手中的報紙,帶著冰汽水直起身。

  背著書包一晃一晃跑過來的黑發少女喘著氣在他面前站定,手裡拎著一個打包盒。

  「我去食堂打包了今日特色菜。」竹泉知雀解釋道,「安室先生也來嘗嘗吧,校園青春的味道。」

  看她這麼高興,安室透咽下口中他試吃咖喱已經吃到飽的話,點了下頭。

  假如時間倒流,這個頭他今天必然不會點下去。

  「知雀……這是什麼?」

  金發男人充滿懷疑地夾起一塊軟趴趴的謎之魚肉。

  「食堂新菜,蜂蜜腌鯡魚。」竹泉知雀抱著鹽汽水的玻璃瓶,無辜地說。

  兩人在帝丹中學附近一間咖啡店坐下,安室透要了咖啡,給女孩子點了巴掌大小的黃桃芝士蛋糕。

  「我問過大叔了,據說是取新鮮的鯡魚罐頭加入野蜂蜜腌制七七四十九天,開罐即食,用料天然,是他的得意之作。」

  竹泉知雀咬著吸管說:「順帶一提,他上一個得意之作名叫草莓燉土豆,上上個叫茄子炒西瓜。」

  安室透:料理學不存在了。jpg

  自下廚以來,他也不是沒有鑽研神奇料理的時候,但從未想過如此新奇的搭配,簡直是非人之物。

  學生真的不會食物中毒嗎?帝丹中學怎麼還沒人報警投毒案?

  安室透決定回去翻翻卷宗,不然他心裡不踏實。

  竹泉知雀哼著小曲打開便當盒,濃郁的激辣咖喱香氣彌漫鼻腔。

  褐色的咖喱鋪在白花花的米飯上,黃黃的土豆、紅紅的胡蘿蔔點綴其中,炸至金黃的豬排切成段整齊碼好,煮熟的西蘭花為咖喱飯添上兩分翠色。

  辣味刺激味蕾,不自覺地分泌唾液,竹泉知雀咽了下口水,舉起勺子。

  「我開動啦。」

  勺子輕易挖開軟糯的米飯,咖喱汁完美地混入其中,竹泉知雀啊嗚含住勺子,辣得額頭瞬間起了一層細汗。

  「好辣!」她忍不住吐出舌尖透氣,疑心舌頭著火,「但好好吃!」

  香辛料融合得巧奪天工,料理人的手藝絲毫不辜負價值五億元的秘制配方,竹泉知雀品了品,竟真品到了惠梨咖喱gg裡的「大海般磅礡氣勢」。

  不僅咖喱好吃,炸豬排外酥裡嫩,連竹泉知雀不太喜歡的西蘭花都煮得恰到好處,一口一個。

  她一邊辣得喝水,一邊把筷子伸向安室透面前的蜂蜜腌鯡魚,在男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中細品食堂大叔的得意力作。

  「可以下咽。」竹泉知雀艱難吞咽,「和安室先生的咖喱比起來就像在米飯裡摻了一捧土,不,用摻了鐵砂來比喻更恰當。」

  安室透:既然難吃你就吐出來啊……何苦逼自己吞進去。

  女朋友都吃了,他不動筷子似乎有些不禮貌,但安室透實在不願品嘗米飯中摻雜鐵砂的奇葩口感,他選擇用學習逃避現實。

  警校優等生翻開了竹泉知雀比臉還干淨的教科書。

  他給女孩子補習也有一些日子了,雖然她矢口否認,但竹泉知雀的文化水平只能用「輟學兒童」四個字來說明。

  安室透用公安系統查過她的檔案,女孩子十幾年的人生軌跡簡單清晰,親屬關系一欄簡單粗暴的「父母雙亡」說明了一切。

  獨自在東京生活,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安室透攤開課本,接著上一次補課的內容講解下去。

  一盒咖喱飯被吃得干干淨淨,辣得女孩子鼻尖冒汗,小勺子挖著黃桃芝士蛋糕像吃救命稻草,聽課卻很專心。

  安室透講完了例題,讓她自己拿筆再做一遍,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惠梨咖喱董事長半小時前在醫院醒來,他第一時間接受了本台記者的采訪,下面讓我們聯機前方記者。」

  咖啡廳懸屏的電視播報午間新聞,一個打著石膏的中年男人占據了電視屏幕。

  「感謝社會對惠梨咖喱的關注以及對我本人的關心。」董事長揮舞裹滿石膏的手臂,高聲道,「自我醒來已經看到了多個版本的謠言,在此由我本人公布真相!墜樓事件純屬意外,乃我不小心腳底打滑所致!」

  「本人的別墅沒有遭賊!新品咖喱的配方沒有泄露!甜口辣口咖喱不存在矛盾!我沒有因為禿頭深夜致郁意圖自殺——我離禿成地中海分明還有很長的距離!小心我告你們造謠。」

  最後一句他明顯用了玩笑和警告的口吻,記者配合地笑了笑,聽董事長借采訪機會大力推銷新品咖喱,熟練的生意人做派。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抬高手,筆帽輕輕戳了下金發男人不自覺沉下去的臉,「新聞有那麼好看嗎?」

  安室透回過神才發現女孩子做完了題,正等著他判斷答案對錯。

  「是正解。」他掩飾般又圈了一題推回給她,「再做這道。」

  竹泉知雀沒有聽話寫題,她的目光順著安室透看到掛在牆上的電視:「那就是惠梨咖喱的董事長啊,他們家的快餐咖喱塊一直是我喜歡的咖喱排行榜第一名。」

  「現在第一名被安室先生的咖喱奪走了。」竹泉知雀一本正經道,「安室先生有打算把自己的咖喱配方賣給大公司嗎?一定能賺大錢。」

  你口中能賺大錢的咖喱就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價值五億元的配方啊……安室透垂眸抿了口咖啡,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說:「太誇張了,只是恰好合了知雀的口味而已吧。」

  「安室先生,太謙虛就是傲慢了。」竹泉知雀搖晃筆尖,「除了偵探工作之外,用咖喱飯養活自己也是不錯的出路哦。」

  「比如給客人提供超好吃的咖喱飯,讓他們在辣得找不到水的情況下簽下黑心合同,從而賺大錢。」她一臉深沉地提議,「游走在犯罪邊緣吧,名偵探!」

  「好好做題。」安室透無情敲了竹泉知雀一個爆栗,「不許違法。」

  竹泉知雀捂住額頭看了眼金發男人,內心搖頭不已:明明已經墜入黑暗卻勸誡他人向善嗎?男人,這樣的你是無法在黑衣組織升職加薪的!

  一天做小弟,一生是小弟,上司要你偷東西就得去偷東西,上司要你做咖喱就得去做咖喱,吃不完的咖喱還得打包帶給吃食堂菜的女朋友,何等卑微的人生。

  竹泉知雀唏噓做題,電視裡的新聞已經換了內容,不再顯示打了石膏的董事長。

  借她埋頭寫題的功夫,安室透發短信給風見裕也,要他親自去找惠梨咖喱董事長錄一份口供。

  整件事實在是太蹊蹺了!

  他深夜闖入別墅是實打實的事實,董事長被陌生人捂住嘴、打開保險櫃交出配方、跳下窗戶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為什麼在董事長口中,昨夜的一切仿佛沒有發生?

  還是說,在董事長的記憶裡,一切異常都被人為清洗干淨?

  「是威雀威士忌的能力嗎?」安室透神色晦暗,「催眠?洗腦?言語操控?」

  一枚小小的泛著藍光的耳麥,是否在他的幫助下變成了操縱人心的凶器?

  僅一個晚上,女人露出的冰山一角就讓人膽戰心驚。

  她仿佛帷幕後勾絲牽線的劇作家,含笑的眼眸注視舞台上形形色色的人偶。

  安室透要做的,就是將她從陰影裡拽出來,暴露在陽光下!

  「真是棘手。」情報人員同為神秘主義者,最討厭遇見另一個神秘主義,安室透抬眸看向苦思冥想寫高中數學的竹泉知雀,被她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澈智商取悅了心靈。

  笨笨的也挺可愛,至少比某個神秘又麻煩卻不得不應對的女人可愛多了。

  趁著心情被女朋友治愈,安室透給威雀威士忌發了短信:已證實配方的真偽,味道不錯。

  【要不要給你帶一份?——波本】

  一直等到午休時間結束,安室透將小女友送回學校,才收到女人姍姍來遲的回復。

  【不了,我今天吃得很飽。】

  透過短信,他仿佛聽見了女人如絲綢如迷霧的曖昧低語。

  許是氣質格外特別的緣故,她的一字一詞都帶著不可言說的暗喻。

  【等我餓了的時候,再去找你吧。】

  知雀:我說的是實話啊(無辜貓貓臉)


第27章

  打工的第二十七天

  眾所周知,竹泉知雀是個富婆。

  雖然她連買小櫻聯名款溜冰鞋的經費都要從酒廠摳取,但初入牛郎店刷下三座香檳塔升級鑽石會員的豪爽不是作假。

  「我這一生,從未為錢所困。」黑發少女深沉道,「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雞蛋決不放在一個籃子裡,打工人決不甘於一份兼職。」

  竹泉知雀坐在書桌前,肩膀夾著手機,一邊轉筆一邊用指導者的老氣橫秋語氣道:「織田作先生!人不能甘於貧窮!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身為五個孩子的父親,怎麼能困死在區區港口Mafia基層人員的崗位上!」

  橫濱,Lupin酒吧,紅發男人喝了口酒,平淡道:「有道理。」

  「你在勸說我跳槽嗎?」

  「不不不,怎麼是勸說呢?」坐在織田作之助旁邊的太宰治湊過來,對著放在吧台上開免提模式的手機道,「知雀明明是在慫恿織田作,是可怕的教唆罪。」

  「港口Mafia高層教唆基層員工跳槽的罪孽嗎?」坐在另一邊的阪口安吾放下酒杯,「沒想到在工作之余得到了意外的情報。」

  「安吾先生,用抓到把柄的語氣可是會遭到報復的。」竹泉知雀夾著手機幽幽地說,「罰你替我做兩道數學大題!請聽題!」

  阪口安吾:「……」

  阪口安吾:「我聽說港口Mafia有個只在高層流傳的傳聞——傳聞說太宰君、中也君和森先生批閱過的文件背面偶爾會出現詭異的草稿,經解讀發現那些宛如密文般的數字和字母分別代表著高中數學、高中物理、高中化學和高中生物。」

  「看來傳言非虛。」

  「被你看透了嗎,安吾先生?」竹泉知雀語氣一凜,「可惡,留不得你了。太宰君,上!」

  太宰治二話不說,掏出藏在衣服裡的槍——槍型水性筆和隨身草稿本,塞進阪口安吾手裡。

  「知雀今晚的數學拜托安吾了。」太宰治用解脫了的語氣道,「我已經連續輔導她三天了,今晚無論如何都想逃課嘗試新的自鯊方法,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被塞了一手文具的阪口安吾:你們兩個是不是合起伙演我?

  織田作之助淡然地無視了背後兩個人的混亂,繼續和開免提的竹泉知雀聊天:「港口Mafia不是可以跳槽的組織,辜負你的好意了。」

  竹泉知雀:「不要輕易被太宰君帶跑了織田作先生,我對港口Mafia忠心耿耿,怎麼會教唆員工跳槽呢?」

  「打工人的賺錢法則可不是辭職,而是兼職。」她一邊演算三角函數一邊傳授自己的打工經驗,「人的時間是有限的,工作卻是無限的。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完成無限的工作,正是區分普通打工人和打工皇帝的關鍵。」

  「聽好了織田作先生,身為港口Mafia基層員工的你是否每天早出晚歸,沉溺在處理三角關系、拆假彈、和稀泥的瑣碎小事中,辛苦工作一整天卻只能領到勉強糊口的稀薄薪水,甚至不能給家裡的孩子報興趣班、給自己存下老婆本?」

  織田作之助:「我暫時沒有存老婆本的需求……」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竹泉知雀嚴厲道,「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否?」

  老實人織田作之助找不出竹泉知雀話中的漏洞,在場唯一腦回路和竹泉知雀對電波的太宰治又幸災樂禍地在旁邊圍觀,他只能實誠地回了一句:「是。」

  「誠實是一種美德。」竹泉知雀轉著筆,用慈祥河神的語氣道,「為了獎勵你的誠實,我這裡有一份價值五億元的激辣咖喱配方,如今傳授給你。」

  「只要掌握了這份配方,你就能在拆假彈的空隙間做咖喱飯賣給加班的同行,再讓太宰君逼迫自己的下屬在織田作先生這兒統一訂飯,收費走港口Mafia的公賬,不動聲色地薅組織羊毛,用森先生給艾麗斯買小裙子的錢養自己家的五個崽崽,縮短橫濱貧富差距!」

  竹泉知雀慷概激昂:「這是你的一小步,卻是橫濱經濟轉折的一大步!」

  「怎麼樣,干嗎?」

  織田作之助:「……」

  阪口安吾:「……」

  太宰治:「……」

  無賴派三人陷入詭異的沉默,最先打破死寂氛圍的是知識分子阪口安吾。

  「原來如此。」異能特務科駐港口Mafia臥底阪口安吾深深地說,「果然是對港口Mafia忠心耿耿的竹泉君,組織有你是森先生的福氣。」

  緊接著回神的是太宰治,但他抓的重點和阪口安吾完全不同:「為什麼只逼迫我的下屬?織田作手制咖喱飯明明值得全橫濱推廣,我想想,就從中也開始吧,把他的餐補全部用來買咖喱飯!變態辣咖喱飯!」

  「天天吃咖喱飯有點單調了。」太宰治眼睛一亮,「織田作!你的咖喱飯可以和我的活力清燉雞、新超人火鍋捆綁在一起作為套餐販賣,套餐的名字是叫『黃泉ソ貢品』比較好,還是叫『地獄ソ懲罰之鍋』更有人氣呢?」

  「叫『太宰·織田作的手作私廚』最好了。」竹泉知雀認真提建議,「一聽名字,裡世界不想死的人就得乖乖來買。」

  太宰治恍然大悟,欣然接納了竹泉知雀的提案。

  阪口安吾:一場災難……一場蔓延橫濱的災難在我面前出現了!簡直是不惜暴露臥底身份也要阻止的超惡性恐怖事件!

  織田作先生,說點什麼啊!快阻止這兩個魔鬼!

  被阪口安吾寄予厚望的織田作之助似乎被竹泉知雀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生性佛系的紅發男人沉默良久,喃喃自語:「五億元的激辣咖喱,好想吃。」

  阪口安吾:這是重點嗎?!

  不對,這是重點——五億元?

  「說起咖喱,最近新聞有播呢。」太宰治趴在吧台上懶洋洋地說,「惠梨咖喱董事長深夜跳樓,接受采訪道只是腳滑,希望顧客繼續支持他們家的新品咖喱。沒記錯的話,是一款有大海般磅礡氣勢的激辣咖喱。」

  「味道很好哦。」竹泉知雀發出肯定的聲音,「我把配方給太宰君一份,織田作先生、安吾先生也是。」

  放在吧台上的手機震了震,傳輸新文件,太宰治撈過來看了眼。

  一開始本來是竹泉知雀打電話給太宰治問數學題,講著講著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先後來到Lupin,太宰治索性開了免提,讓竹泉知雀人不在聲在。

  「這可是太宰·織田作的手作私廚的商業機密,絕對不可以泄露給外人。」竹泉知雀叮囑道,「是發家致富的第一桶金,我好不容易因公假私拿到手的。」

  因公假私四個字被她說得大義凌然,阪口安吾一時默然。

  竹泉知雀臥底黑衣組織的任務明面上被解讀成「輟學兒童去東京進修學位、提高組織高層文化水平迫在眉睫」,只有少數知情人知道真相。

  阪口安吾既是情報人員,又是太宰治的朋友,自然早早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知道竹泉知雀在東京被學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悲慘經歷。

  跨國犯罪集團不在異能特務科的管理範圍,但出於對「臥底」同行的在意之情,阪口安吾不動聲色地收集起竹泉知雀的情報。

  你是臥底,我也是臥底,你潛伏在犯罪組織,我也潛伏在犯罪組織,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利用臥底身份為老東家奪得利益的……

  竹泉知雀反手掏出新鮮出爐的天價咖喱配方,得意地塞到好朋友手中並叮囑道:「別告訴首領。」

  犯罪組織的情報?酒廠軍火庫的線索?黑衣組織高層人員的秘密身份?

  那是什麼?不重要,我威雀威士忌臥底進黑衣組織,是為了替我的好朋友發家致富而來!

  諜影風雲轉成財經致富頻道,收視率意外地增加了。

  可能比起爾虞我詐的諜中諜,觀眾們還是對搞錢更感興趣。

  什麼都是假的,唯有金錢的溫暖是真的。jpg

  「這份配方是黑衣組織的任務吧?」阪口安吾清了清嗓子,「泄露給外人,不擔心被察覺麼?」

  「外人?什麼外人?」竹泉知雀用橡皮擦去錯誤答案,在卷子上寫寫畫畫,「你們不是我的內人嗎?」

  「沒錯沒錯。」太宰治飛快點頭,「不管安吾和織田作是不是,我絕對是知雀的內人。」

  「所以知雀,再表演一次那個好不好?」

  竹泉知雀:「哪個?」

  太宰治:「那個。」

  「我對惠梨咖喱董事長做的那個嗎?」竹泉知雀把筆橫放在嘴唇和鼻尖之間,上唇頂著筆一翹一翹,「對太宰君又沒有用。」

  「沒關系——」太宰治拖長聲音,撒嬌似地說,「我就是想聽知雀說嘛。」

  貓貓撒嬌,誰頂得住?

  反正竹泉知雀不行。

  「真拿你沒辦法。」竹泉知雀很正式地嗯嗯兩聲清嗓子,紅唇開合。

  【墜落吧。】

  如雨點般墜落,如青瓷倒地般碎響,天花板上一盞盞吊燈在無形的力量下投入大地的懷抱,粉身碎骨。

  一切妄圖擺脫引力的存在皆被抹消,酒吧老板握著擦酒杯的毛巾,無言望向砸在鞋尖的破碎酒杯。

  阪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同時感覺身體一重,好在他們原本就坐在吧椅上,無處墜落。

  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擁有名為【人間失格】異能力的太宰治。

  黑色西裝的少年高高舉起剔透的酒杯,酒液在他鳶色的眸中蕩漾,仿佛陷入某個腐爛甜蜜的幻境。

  「要是在天台上就好了。」太宰治喃喃自語,「墜落,到我夢寐以求的死亡中去。」

  「是自殺,還是被知雀用聲音謀殺……在最後用我的死亡為你留下罪名,也是一封不錯的遺書呢。」

  他彎了彎唇角。

  現代的通訊手段拉近了聲音與聲音的距離,可惜無人能從淺淺的氣音中聽出無聲的笑意,

  東京夜晚點著台燈寫作業的竹泉知雀只聽見Lupin燈泡碎裂的劈裡啪啦聲,她攤了攤手,早知道會這樣。

  「所以我才先給了董事長【開窗】的指令,不然就不是『腳滑』跳樓,而是中年男子深夜為愛框框錘牆,不幸錘碎玻璃墜落。專家呼吁民眾:不要戀愛腦上頭,會變得不幸。」

  「抱歉了老板。」竹泉知雀湊到屏幕前,「燈具損壞我等會兒轉賬給你,連帶太宰君最近賒賬的酒錢一起付。」

  太宰治眼睛一亮:「好耶,美美被知雀包養。」

  「是家教費。」竹泉知雀糾正道,「以後的數學也要拜托太宰君。」

  「什麼啊。」太宰治小聲切了一聲,手指用力戳酒杯裡的冰球,「小矮子也有家教費嗎?森先生也有嗎?身為內人的我沒有特權嗎?」

  中原中也又不賒賬,竹泉知雀沒有直接打錢,而是走了酒廠的人脈替他搜羅稀缺的珍藏紅酒,以謝重力操縱使教導物理之恩。

  「森先生沒有家教費。」竹泉知雀立刻說,「給我補習是他應有的贖罪,我會淪落到這般田地全是他的錯,他怎麼敢找我要錢?」

  太宰治勉強滿意,又問道:「如果黑衣組織的任務只是拿到配方,何必鬧出跳樓的動靜?知雀應該有的是辦法才對。」

  「你和人搭檔了?潛入別墅的人是對方,你用耳麥傳遞的咒言?」他眨眼前推測出真相,繼續問,「『咖喱味道很好』——你不會做飯,那個人做給你吃的?」

  太宰治的問題如槍林彈雨令人目不暇接,上一個回答還沒思量好,下一個送命題又來了。

  竹泉知雀拍了拍因為寫數學卷子而不清醒的腦子,慢騰騰地嗯了一聲。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在橫濱的親友團還不知道她找了個男朋友的消息。

  要說嗎?

  別了吧。

  倒不是難以啟齒,安室先生在各種意義上都是相當令人羨慕的戀人。

  只是一種直覺,一種不祥的直覺如烏雲籠罩在竹泉知雀頭頂,仿佛只要她說出口就會發生極其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讓太宰治知道,一定會發生難以預料的事情。

  雖然和太宰治是狐朋狗友,雖然竹泉知雀自身也是個腦回路很怪的離譜人,但被譽為雙黑之一、被敵對勢力恐懼到流傳出「對於太宰治的敵人而言,最大的不幸就是成為太宰治的敵人」之語的黑發鳶眸的少年總會給竹泉知雀奇怪的戰栗感。

  並非懼怕或者敬畏,更像是後腦勺過電的感覺。

  直覺支配了竹泉知雀的行動,她做了一點兒預防措施。

  竹泉知雀知道太宰治在她的手機裡裝入了一些小程序,他偶爾會強制聯線她,尤其是深夜失眠的時候,把竹泉知雀拽起來聊天。

  她不在意這個,打工人只在乎工資卡,港口Mafia年度忠心員工評選必有她姓名,手機裡沒有不可見人的內容。

  深夜聊天以前讓人有點苦惱,在橫濱的時候如果竹泉知雀又累又困卻被太宰治吵醒,她會深夜跨越城市找上門錘爆他的腦殼。

  到了東京反而問題不大,因為竹泉知雀不是在熬夜就是在通宵,嗯嗯啊啊和太宰治聊天還能找他問數學,方便得很。

  強制聯線沒關系,消息記錄因為男朋友的存在逐漸變得有問題起來。

  竹泉知雀在東京街頭游蕩了兩天兩夜,終於逮住一只因為「女朋友老是要看我的手機記錄,我抗拒,我難過,我暴風落淚」的負面情緒而誕生的弱小咒靈,用咒言命令它寄宿在她的手機裡。

  高科技竹泉知雀不懂,但詛咒師有詛咒師的手段。

  「雖然把太宰君想成喜歡查崗的女朋友是個很怪的比喻,但人要相信直覺。」手機寄宿咒靈後,竹泉知雀不知為何感到了心安。

  男朋友的事就不要說了,中間的隱情太復雜,竹泉知雀人都不在橫濱,她一點兒不想自己的八卦在橫濱流傳。

  同理還有查人的事情。

  太宰治設置在公安裡的程序察覺到有人查過竹泉知雀偽造的檔案,他讓她留意身邊的人,選出最可疑的名字報給他——公安內部入侵不易,太宰治只能替她查一個人。

  僅有一次的機會必須好好把握,竹泉知雀如今缺少線索,查人如同狼人殺盲狙,全憑運氣。

  「再等等看,不著急。」她想,「是狐狸遲早會露出尾巴。」

  如果現在報名字,竹泉知雀只能讓太宰治查安室透,一查,戀愛的事不就露底了嗎?

  安室先生可不經查啊。

  「我在黑衣組織新收了一個小弟。」竹泉知雀以絕對的實話回答,「帶小弟做任務難免聲勢浩大。他別的優點沒有,做飯還挺好吃的。」

  他,男性。

  太宰治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

  他關掉免提,帶著手機單獨和竹泉知雀聊天,把話題重新繞回她的數學卷子。

  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坐在一起喝酒,遙遙旁聽少年少女的交談聲。

  「織田作先生。」阪口安吾壓低聲音,「恕我提醒,最近吃飯的時候務必小心,不要輕易食用太宰君帶來的食物。」

  織田作之助投以茫然的眼神:「為什麼?」

  「數據顯示,嫉妒心會產生多種激素,進而支配人的行為,做出種種不理智之事,對自己產生不該有的自信判斷。」

  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雖說身為太宰君的友人,我們應該支持他。但要我做他提升廚藝的小白鼠,我是不肯的。」

  宰:不就是做飯嗎,誰不會(掏出打滿馬賽克的鍋)


第28章

  打工的第二十八天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在天空放光明……」

  斷斷續續的音節合著說唱的節拍,竹泉知雀以一種極其瀟灑的姿勢抱著她心愛的小吉他,掃弦的動作狂野不羈。

  竹泉知雀沉浸在音樂獨有的氛圍感中,許久才睜開眼睛。

  一睜眼就對上了班主任友善中帶著殺意的微笑。

  「竹泉同學。」班級的掌權者、假條的裁決人、課外作業與月考試卷的審判官高高俯視無助地抱著吉他的竹泉知雀。

  「列車上禁止喧嘩。」

  竹泉知雀小聲地辯解:「我沒有喧嘩,我只是想向藝術殿堂邁出渺小的步伐。」

  「你的說唱很不錯,韻腳壓得也很絕妙,假如你畢業後想成為一名地下歌手,老師願意帶著煙花去酒吧點火慶祝。」

  班主任親切而不失強硬地說:「現在,把你的吉他收起來,一直到住進酒店都不要被我發現竹泉吉他手演唱會死灰復燃。」

  竹泉知雀敬了個軍禮:「好的老師,竹泉吉他手演唱會這就結束,您可以去巡視下個包廂了。」

  管著一群不省心小崽子的班主任看了眼與竹泉知雀坐在同排的乖巧女生,囑咐道:「鈴木同學,替我看著她。」

  鈴木綾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等到班主任的身影消失在列車門後,熟悉的、永遠不在調上的吉他聲再度回蕩在她耳邊——竹泉吉他手生性叛逆,區區班主任的警告怎能讓她放棄偉大的音樂夢想?

  「知雀!」鈴木綾子拽住黑發少女的手,小聲道,「我在今天集合的時候就想問了,修學旅行為什麼要帶吉他?」

  「好問題。」竹泉知雀停下撥弄吉他弦的手,「說來話長,一切開始於某個紙醉金迷的夜晚……」

  一切開始於某個代號琴酒的男人,他無情剝奪了同事美好的夜生活,一個電話打給下班後在牛郎店給野男人開了三座香檳塔的小富婆。

  竹泉·小富婆·知雀含恨加班,全憑三倍加班費維持住對同事的愛。

  她帶著臨時購買的吉他包假扮路人混進商場,調換走基安蒂塞滿槍械零件的吉他包。

  囂張的女殺手大搖大擺闖過警察的搜身關卡,留下無辜路人竹泉知雀背著凶器迎戰警官。

  接下來的事情不提也罷,惡役與警察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宿敵,竹泉知雀迫於某位大晚上戴墨鏡的警官脅迫,答應下次見面彈《小星星》給他聽。

  「我可是非常忙碌的。」黑發少女嘀嘀咕咕,「上學加打兩份工,殺人越貨、毀屍滅跡、情報交易無所不通,深夜還要客串知心姐姐幫助老是失眠的黑泥精同事,為了維持特級詛咒師的逼格放學後也要獵殺咒靈,再加上周末均出時間補習功課……」

  能抽出時間練習吉他,全憑時間管理大師見縫插針的本事。

  「要不是琴酒追殺臥底的時候死也不肯我用吉他為他伴奏,我何至於淪落到休學旅行也要帶上樂譜的地步?」

  竹泉知雀憤憤不平。

  她打算得可好了,連場景都為琴酒專門設計過。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倉惶出逃的臥底,銀發男人孤身站在風中,齒間香煙火星明滅不定。

  他夾住香煙,緩緩吸上最後一口,呼出的煙霧模糊了夜色。

  火星墜地,散落成星星點點的紅芒。

  一身黑衣的男人舉起槍,准心中臥底露出垂死掙扎的猙獰表情。

  砰!

  槍聲大作,激昂的吉他樂打碎凝滯的黑暗,震撼人心的音樂與穿過山谷的風纏繞、碰撞,揚起銀發男人孤高的衣角。

  琴酒冷冷吹開槍口的白霧,伴隨逐漸和緩的吉他聲落幕退場,余下地上的彈殼訴說今晚Top Killer的新傳說。

  「多麼完美!」竹泉知雀念念不忘她的劇本,「我的伴奏和琴酒自帶的BKing氣場完美融合,裝逼如風常伴他身,琴酒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不僅不滿意,還用殺人的恐怖眼神盯了竹泉知雀整整一星期,冷笑著駁回了她企圖用組織經費給自己買小櫻牌溜冰鞋的申請。

  冷酷!無情!沒有同事愛!

  竹泉知雀好想念太宰治,她的好同事、好朋友,如果現在和竹泉知雀共事的同僚還是太宰治,她的吉他技術早就出神入化,成為一代樂器大家了。

  「何況那天會被松田警官逮住不放,全是因為琴酒打電話來讓我加班,他竟然連一點兒承擔責任的意識都沒有。」竹泉知雀痛心疾首,「琴酒是渣男!比安室先生更可惡的渣男!」

  太可悲了,痛斥渣男只能給竹泉知雀帶來心理上的安慰,現實中她還是得老老實實背上她的小吉他,抓緊一切時間練曲子。

  比如,修學旅行的列車時間。

  輟學兒童竹泉知雀入學帝丹高中之前從未有過正常青少年該有的生活,她仰著頭聽講台上的班主任講今年修學旅行在衝繩的通知,思索良久,恍然大悟。

  這不就是公費出差嗎!

  上學是她的任務嘛。

  修學旅行的經驗竹泉知雀沒有,公費出差的經驗她可太多了。

  比如去美國談軍火生意,順帶在佛羅裡達州野外求生捉鱷魚的經驗,比如去意大利談Mafia合作事宜,津津有味地旁觀彭哥列混亂的日常,再比如去俄羅斯鎮壓敵對勢力,順便在雪山下和棕熊搏鬥……

  竹泉知雀:我,出差經驗滿級選手。

  她融會貫通,立刻明白了修學旅行的規則。

  「只要能完成任務,一切都是自由的。」出發前一晚,竹泉知雀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毫不客氣帶上她的吉他包,「就像只要子彈能打中敵人眉心,誰會管槍管上的噴漆是彩虹小馬塗色還是海綿寶寶塗裝?Who cares!」

  她理直氣壯地帶著吉他包坐上了列車,非常開心地給鈴木綾子彈了一曲。

  然後迎來了班主任核善的警告。

  「老師不懂藝術。」竹泉知雀唉聲嘆氣道,「她不知道只帶著吉他登上列車的我何等省心,至少我不會一邊喊著『藝術就是爆炸!』一邊從吉他包裡掏出C4炸火車。」

  鈴木綾子:「少看點火影忍者吧。」

  竹泉知雀:「起碼我在博人傳面前及時止損了。」

  兩位少年漫受害者對視一眼,惺惺相惜地握住了手。

  「練習吉他不急著一時半會兒。」鈴木綾子勸說道,「等到了酒店再彈,老師總不能喊著『FBI!舉起手來!』撞開房門把你逮捕。」

  那可不一定,日本的FBI可多了,指不定有哪個臥底就在竹泉知雀身邊。

  「可是離衝繩還有好遠,坐列車好無聊,不練習吉他又能干什麼呢?」竹泉知雀托腮。

  「看電影?」鈴木綾子拿出手機,試圖帶竹泉知雀進行一些符合高中生生活的娛樂,「《怦然心動》還是《愛樂之城》?」

  竹泉知雀還蠻喜歡看電影的,她湊過去,指尖點向一部新片。

  「《電鋸殺人狂與破腹醫生之戀》」竹泉知雀歡歡喜喜地說,「既有綾子喜歡的愛情元素,又有我喜歡的血腥獵奇元素,集兩家之長,一定是一部我們都喜歡的好電影。」

  鈴木綾子:失去笑容。jpg

  她看了眼電影少得可憐的票房和影評中觀眾留下的痛苦哀嚎,鈴木集團大小姐深深地、堅決地搖了搖頭。

  維持友誼實在太難了,她還是回家繼承家產吧。

  友情與電影不可兼得,好在手機及時跳出的消息拯救了鈴木綾子。

  【匿名:老師走了!玩狼人殺嗎朋友們?】

  竹泉知雀跟著拿出自己的手機,亮光的屏幕跳出一模一樣的消息。

  她們的共同好友包括全班同學,但同一時間以「匿名」發來的消息,果然還是……

  「班群炸了,99+的消息。」竹泉知雀滑動手機,稱贊道,「不愧是精力旺盛熱愛搞事的高中生。」

  鈴木綾子忙著看群聊,沒把「說著像你不是他們中最不安分的一員似的」的吐槽說出口。

  帝丹高中每個班都有兩個班群,一個有老師的、宛如一灘死水的群聊,一個沒有老師的、天都給你掀翻的群聊。

  前者實名制,後者匿名制,充分證明了馬甲對人類搞事欲望的促進作用。

  馬甲愛好者竹泉知雀當仁不讓地加入群聊。

  她一邊翻聊天記錄,一邊弄懂了這幫搞事高中生的提案。

  同一趟列車上不僅有追求藝術卻被制裁的竹泉吉他手,還有聚眾看片被班主任罰三萬字檢討的黃色廢料群眾、召喚筆仙但被人舉報封建迷信的占蔔愛好者……等等等等。

  高中生們千方百計消磨旅途無聊的列車時間,卻在老師嚴厲的巡邏下被一而再再而三打壓,終於,叛逆的少年少女們忍無可忍,決定玩個大的!

  「超大型狼人殺之修學旅行列車篇正式開始!」代號匿名的男生高舉自由大旗,慷慨激昂地號召他的戰友,「我們承諾決不告密、決不退出、決不向班主任勢力倒戈。」

  他顯然是有備而來,打字手速極快,有條不紊地講解規則,力求將所有同齡人都拖下水。

  「游戲開始前每個人會分配到一個角色,角色有三種,分別是【平民】、【凶手】和【偵探】。」

  男生展示他現場制作的三張卡牌,代表【平民】的卡牌上畫著一只傻了吧唧的火柴人,一看就是背後被人敲悶棍都不知道閃避的鐵憨憨。

  「【平民】在一定條件下會轉換身份,變成——【受害者】。」

  他翻轉平民牌,背面火柴人凄慘倒地,仿佛案發現場白色粉筆畫出的小人輪廓。

  「變成【受害者】就等於被淘汰了。」男生遺憾地搖搖手指,「但【受害者】也是有價值的,當場上出現【受害者】,意味著身份是【偵探】的玩家可以開始行動了。」

  偵探牌上畫著放大鏡、煙鬥和貝雷帽,凶手牌以紅色筆畫出血濺的大塊斑點。

  「【凶手】每輪游戲可以殺死一位玩家,將之變為【受害者】。【偵探】每輪可以查驗一個玩家的身份,知道對方是否是【凶手】。」

  到這裡規則都很簡單,凶手刀人,偵探查驗,平民吃瓜。

  按照普通狼人殺的規則,凶手和偵探都在夜間出沒,白天玩家們各自發言投票選出凶手。凶手先被淘汰則平民與偵探陣營勝利,偵探或平民全部死亡則凶手陣營勝利。

  「在此之上,我增加了新添規則。」男生又摸出幾張卡牌。

  「【黑方偵探】——是偵探也是黑方,尋覓殺手哪有獵殺同類有趣?黑方偵探每輪可查驗一個玩家的身份,得知對方是否是【偵探】,屬於凶手陣營。」

  「【臥底】——對不起,我想做個好人。表面是凶手實則是臥底,屬於偵探陣營。」

  「【賞金獵人】——黑方or紅方?這不是問題,錢才是問題。很容易倒戈的兩面派,每輪可殺死一位玩家,第一個被殺死的玩家是偵探陣營則賞金獵人屬於凶手偵探,反之屬於偵探陣營。」

  「【警察】——破案現場永遠最後才來的押送罪犯工具人,非智力擔當,但在平民間很有聲望。白天投票時警察一人等於兩票。」

  竹泉知雀所在班級一共三十名學生,匿名男生充當主持人,余下二十九人。

  他策劃的超大型狼人殺之修學旅行列車篇共需要十五個【平民】、五個【凶手】、五個【偵探】和【黑方偵探】、【臥底】、【賞金獵人】、【警察】各一名。

  「剛好二十九個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男生興奮道,「沒有人退出吧?拜托了,這可是我們修學旅行第一次團建活動。」

  「聽上去好有意思。」竹泉知雀積極響應,「可以自己選角色嗎?有個角色簡直是我本色出演!」

  沒錯,【臥底】她是專業的。

  「不可以,只能抽簽。」主持人握著一迭卡牌從列車頭走到列車尾,竹泉知雀隨便抽了一張,鈴木綾子拿了她左邊一張牌。

  「臥底,給我臥底吧。」竹泉知雀小聲碎碎念,悄咪咪掀開卡牌一角,眯著眼看去。

  漆黑的卡牌上代表真相的放大鏡四濺破裂,蜘蛛爬出煙鬥,貝雷帽上的鏽斑仿佛干涸的血液,陰冷潮濕。

  玩家竹泉知雀獲得身份——【黑方偵探】。

  「嘶——難道是天意看穿了我惡役的本質,所以才不肯把歸屬紅方陣營的【臥底】給我嗎?」竹泉知雀盯著卡牌,「匿名同學的想像力太匱乏了,誰規定臥底一定是好人?」

  就不許以黑吃黑為目的的Mafia高層臥底別的惡。勢力組織嗎?你是不是歧視港口Mafia?

  該死的好勝心支配了竹泉知雀的理智,她躍躍欲試,揣著手機走向別的車廂。

  「整座列車都是游戲範圍!」主持人大氣道,「只要別走到班主任的車廂裡去。」

  帝丹高中修學旅行的學生隊伍占據了車廂百分之九十的人數,其他班級的同學不會干擾游戲,只會興致勃勃地湊上來搗亂。

  唯一屬於成熟大人的車廂坐著各個班的班主任和隨行老師,主持人打探情報的時候悄悄去看過,只有幾張生面孔,身上帶著別樣的干練氣質。

  既危險,又讓人安心。

  「不會是執行任務的便衣吧?」男生撓撓頭發,「沒事,他們肯定不會關注學生的游戲。」

  主持人把這件事丟到腦後,興衝衝地加入他宛如牛鬼蛇神的同學中去。

  為了讓游戲更顯趣味,這幫高中生把桌游玩成了沉浸式劇本殺,一個比一個代入角色。

  比如竹泉知雀聽見遠方傳來一聲嬌嬌弱弱的尖叫,她跑過去一看,壯得像熊的體育委員跌坐在地上,捂著喉嚨捏著嗓子叫:「來人啊!人家被凶手殺掉了,嗚嗚嗚嗚。」

  竹泉知雀和他大眼對小眼,好心提醒道:「你被割了氣管,是在用腹語說話嗎?」

  好不專業的死者,要被拖回紅葉大姐的審訊室回爐重造。

  壯漢思索兩秒,一頭栽倒在地,摸出西紅柿醬擠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犯人是——」

  寫到最關鍵的時候,他十分應景地閉上眼睛,仿佛每個電視劇中死都不肯將遺言說全、把觀眾急死的討厭死者。

  竹泉知雀虔誠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願西紅柿醬保佑你,我主阿茄。」

  她緊接著躲到茶水間,耐心觀察有幾個人來查看死者體育委員的「死亡現場」。

  「四個人,一個明顯來看熱鬧,竟然還掏出手機拍同學醜照,好家伙,你就是和體育委員有私人恩怨的凶手吧?一個看似路過實則刻意,一個劃水摸魚,最後一個人是……綾子?」

  竹泉知雀想了想,摸出手機給主持人發消息:【黑方偵探本輪查驗鈴木綾子。】

  主持人:【查驗結果——鈴木綾子,身份偵探。】

  黑發杏眼的少女打了個響指,大義滅親百發百中,不愧是她。

  「接著去找一個還沒殺人的凶手,借刀殺人。」竹泉知雀自言自語,「第一滴血,快到手了。」

  「綾子,不要怪我狠心。」

  她握拳給自己打氣:「惡役有惡役的職業素養,黑方偵探有黑方偵探的使命覺悟!為了凶手陣營的勝利,為了我熊熊燃燒的好勝心,暫時獻祭我們的友誼吧!」

  「噗!」

  忍俊不禁的笑聲從竹泉知雀背後傳來。

  那人先是勉強掩飾了自己的笑意,很快他喉嚨裡的笑聲壓制不住,從悶悶地笑變成張揚地笑,一邊笑到漏氣一邊伸手按住竹泉知雀的肩膀。

  「警察。」松田陣平笑得直不起腰,「你被逮捕了。」

  知雀:怎、麼、又、是、你 ???


第29章

  打工的第二十九天

  沉默。

  沉默是今天的茶水間。

  短暫的時停裡竹泉知雀想了很多,包括但不限於抓住松田警官的手臂給他一個過肩摔、縱身一躍跳車逃亡、打滾落地忍者跑一路跑回東京。

  她連忍者跑的BGM都想好了,用火之木葉的變奏曲加上「不要停下來啊!團長!」的說唱詞,讓人熱血沸騰。

  深呼吸,竹泉知雀對自己說,深呼吸,吸氣、呼氣。

  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警官乃惡役克星是多麼正常的一件事,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日本是只有松田警官一個警察嗎?」竹泉知雀真心實意地疑惑,「怎麼又是你,怎麼老是你?」

  女孩子仰頭看向比她高大不少的男人,杏眼中的驚訝、不解和少許郁悶一覽無遺。

  「不樂意見到我?」松田陣平單手抬起墨鏡,微微挑眉。

  說樂意就太違心了。竹泉知雀不回答,只朝他攤開手,高高舉起,給男人看她白淨的手指。

  「要給我看什麼?」松田陣平不懂但認真地看向女孩子攤開的手指。

  他什麼都沒看出來。

  竹泉知雀不高興地瞪他:「練習繭,看我手上的練習繭。」

  「這可是我平均每周花費0.1個小時練習吉他練出來的繭子,多麼顯眼,是我努力的標志。」她譴責道,「松田警官怎麼可以看不出來?」

  「每周練習六分鐘能磨出繭才是怪事吧。」松田陣平嘴角抽了抽。

  「不錯嘛,居然沒有忘記答應我的事。」他彎腰和竹泉知雀對視,「會彈了嗎?小星星。」

  竹泉知雀自信頷首:「何止,我可以給你來一段說唱改編版小星星。」

  松田陣平聰明的大腦回憶起了不久前車廂中發生的一段對話。

  和他與幾個便衣同車廂的是帝丹高中修學旅行的帶班老師,其中一位巡視回來的班主任面色分外憔悴,揉著太陽穴一副遭受重創的模樣。

  「我看上去快猝死了?問題不大,只是聽了一段死亡金屬而已。」

  老師痛苦揉臉,「現在的高中生究竟是怎麼回事?帶吉他上列車就算了,能不能別邊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個藝術夢想邊用音樂把人送走啊!」

  「她彈的是小星星嗎?小醜回魂夜的配樂都比她陽間。」

  班主任抱怨得太大聲,松田陣平聽了一耳朵,當時他並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直到他在茶水間逮住一個貓貓祟祟的嫌疑人。

  破案了,即將被死亡金屬荼毒的受害者竟是他自己。

  松田陣平不是很想聽說唱版小星星,他希望這首代表童年的樂曲能以原本的樣子停留在記憶中,而不是被竹泉知雀洗腦成像征深淵與扭曲的鬼物語,變成恐怖的童年陰影。

  「你們在玩什麼?」松田陣平仗著個子高,輕易抽出了竹泉知雀塞進口袋裡的卡牌,指尖一翻夾到面前。

  他的手指擺弄過精巧的炸。彈引線,比普通人靈活太多。

  「噫,警察可以隨便搶人東西嗎?」竹泉知雀踮起腳去夠卡牌。

  男人悠閑地向後仰身躲開她的手,目光戲虐,像看一只努力撲騰翅膀卻飛不起來的小麻雀。

  「讓我看看——黑方偵探,這是你的身份?」松田陣平摩挲嘴唇,中肯地評價道,「還蠻酷的。」

  「對吧!很酷!」竹泉知雀沒忍住,露出你好懂的眼神。

  怎麼說也是高中二年級生發明的游戲,中二病才是狼人殺的精髓!

  「好了好了,松田警官你差不多也該回去了。」竹泉知雀扒著茶水間的門框探頭向外看了一眼,「我要繼續游戲了,凶手陣營不能沒有黑方偵探的指引,誰也別想妨礙我完成自己的使命。」

  「讓一名警察放過眼皮底下的犯人,恕難從命。」

  松田陣平指尖夾著黑方偵探的身份卡,唇角上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被我逮捕了,壞偵探。」

  「濫用私權可是要被市民投訴的。」竹泉知雀抱臂胸前,撐住黑方智商擔當的氣勢,「想逮捕我可以,拿出你的警察卡牌來。」

  松田陣平:「游戲裡真有警察的角色啊?」

  「有哦。」竹泉知雀點點頭,「【警察】,破案現場永遠最後才來的押送罪犯工具人,非智力擔當,但在平民間很有聲望——主持人是這樣介紹的,有什麼不滿可以去打他,不要打我。」

  松田陣平感覺自己被嘲諷了。

  不止自己被嘲諷,全警校的同僚一個都逃不掉。

  「小鬼,對警察起碼要保有基本的尊重。」松田陣平較上了勁,「拿到【警察】身份的人是誰?我教他玩。」

  「因為這種原因插手高中生游戲的人才是小鬼吧……」竹泉知雀小聲逼逼,「松田警官,你沒有自己的工作嗎?」

  一點都不敬業!勤勤懇懇的打工人向你投來鄙視的目光。

  「你最好期待我沒有工作。」松田陣平把黑方偵探卡牌還給竹泉知雀,「我開始工作通常只意味一件事。」

  他用耳語般的氣音在女孩子耳邊說:「——你周圍有顆能把所有人炸上天的煙花。」

  「我的專長是拆彈。」他打了個響指,「怎麼樣,還期待我被工作絆住腳步嗎?」

  竹泉知雀用力搖了搖頭,突然,她一個警覺:「這麼說,松田警官你的目的地和我的修學旅行一樣是衝繩?」

  「衝繩要炸了嗎?」她雙手捂臉作吶喊狀,「現在買保險還來不來得及?」

  松田陣平:「來不及了吧,你會被保險公司認為是騙保……別把人想成走到哪兒,哪兒爆炸死人的移動天災!我又不是死神。」

  竹泉知雀持保留意見,不過死神的稱號的確不屬於松田陣平,她聽鈴木綾子說過她的妹妹園子有個叫工藤新一的朋友,從小就顯露出超出常人的天賦,與被害者、嫌疑人、通緝犯等糾纏不清,行走間自帶「死神來了」的BGM,異常靈驗。

  竹泉知雀:假如我是個醫學生,和工藤新一交好是否意味著天天能見到新鮮的大體老師?妙啊。

  又或者她改行去當算命天師,一臉深沉地告訴客人:你有血光之災。

  再想辦法讓客人出現在工藤新一面前,保管他遇見真·血光之災。

  竹泉知雀:我會暴富(確信)。

  世間致富的方法何其多,只要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人人都可以變成小富婆。

  「我們去衝繩是和當地警方交流學習的。」松田陣平沒好氣地說,「和你的修學旅行是同個目的。」

  竹泉知雀:懂了,公費出差。

  社畜之間的共鳴擊中了竹泉知雀,她勉強答應帶松田陣平一起玩,邊走邊和他介紹規則。

  「……總之,狼人殺是考驗眼力、智力和心理戰術的游戲,要對自己的陣營有歸屬感!就像我,光榮的黑方偵探,時刻謹記惡役的身份,為了勝利無所不用其極。」

  松田陣平:「比如獻祭你的友誼?」

  「這是必要的犧牲。」竹泉知雀深沉道,「綾子太大意了,只顧著查看死亡現場,沒有注意到暗中窺視的眼睛。」

  松田陣平瞥她一眼,黑發杏眼的女孩子自己給自己打上黑幕的暗光,故作冷酷的臉蛋掩飾不了柔軟的弧度,看得人心都軟了。

  不怪同事沒想過二次檢查她的吉他包,女孩子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寫滿了可憐可愛的無辜,是行走的小貓咪又有什麼壞心眼呢表情包。

  小貓咪壞心眼可多了,松田陣平還記得這人理直氣壯說出「我在牛郎店消費了三座香檳塔」的暴言。

  和可愛女高中生的表像不同,蜜柑下流淌著黑色的酒釀。

  「你和那位安室先生怎麼樣了?」松田陣平冷不丁問。

  「就是我見過的那位,拒絕過你一次的男人、你的家教、半夜來撈人的監護人。」他問道,「他還在給你補習嗎?」

  「全科都補,安室先生超厲害的。」竹泉知雀用力點頭。

  那當然,這小子可是我們那屆的第一。松田陣平安了大半的心,既然降谷零還在給小姑娘做家教,她身上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歪歪扭扭的小毛病可能不少,引得正義的金發公安不惜親自兼職糾正她的壞毛病。

  比如不許半夜跑去牛郎店給野男人花錢什麼的。

  「請了家教就好好學習。」松田陣平懶洋洋地說,「我看他人不錯,你跟著學久了,說不定日後還能考個警校,畢業後跟著我干,幫我寫那些堆成山的報告。」

  「各行各業都有壓榨新人實習生的惡行,竟然連警察都未能免俗。」竹泉知雀深感社會險惡,不由得為老東家港口Mafia驕傲挺胸。

  橫濱大舞台,有膽你就來。港口Mafia從不欺負新人,能力決定職位,心有多大工資就有多高,最棒的勇者甚至可以選擇篡位——現成的成功案例在首領辦公室坐著呢。

  「安室先生當然很好啦。」竹泉知雀掰著指頭數,「又會講課,又會做飯,長得也帥,身材也好,除了不太主動什麼都好。」

  「約會兩次親親都要女朋友出手的男人,果然是草食系吧。」她認真地說,「我其實更喜歡肉食系來著。」

  松田陣平緩緩扭頭,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關鍵詞,但他的頭腦短暫地死機了。

  他盯著竹泉知雀,以一種全新的、驚悚的、瞠目結舌的目光。

  竹泉知雀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我是變成了異種怪獸還是魔法少女變身,你看我的眼神為什麼像是要把我逮捕?」

  不,松田陣平冷靜地想,我要逮捕的不是你。

  「你……」他深吸一口氣,「成年了嗎?」

  習慣了,竹泉知雀真的習慣了,她只是有點想念橫濱,橫濱濫用童工成災,從來不問他人年齡。

  黑發杏眼的少女習以為常地點了點頭,她不至於在這種事上說謊,松田陣平松了半口氣。

  很好,起碼沒觸及原則問題,判刑可以少判兩年。

  零!你怎麼回事!說好給人家當家教呢?說好是拒絕過她一次的男人呢?

  怎麼就經不住誘惑!

  松田陣平:「他是怎麼把你搞到手的……啊不,我是問,你們是怎麼交往的?」

  他努力用上陌生人好奇八卦的語氣,絕不暴露他是親友團成員的秘密。

  「把我搞到手?不是哦,是我把他搞到手了。」竹泉知雀糾正。

  「感覺我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他突然就想通了。」她攤攤手,「男人嘛,總是讓人難以理解。」

  「不過沒關系,是我的就足夠了。」

  漂亮的黑發少女回過頭,單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知雀:哼哼哼,是壞女人的戰利品~


第30章

  打工的第三十天

  松田警官意外是個很八卦的人。

  「他和我、安室先生明明只有一面之緣,為何如此關心我們的感情生活?」

  竹泉知雀思來想去,只能承認八卦是刻在人類DNA中的本能,而他抗拒不了本能。

  「夏天到了,最適合戀愛的季節來臨了。松田警官對戀愛故事的向往是否隱射了他孤獨寂寞的內心?他也想和可愛的女孩子恩恩愛愛lovelove嗎?」竹泉知雀摩挲下巴。

  天選打工人從不憚於摩多摩多的兼職,只要市場需要,媒婆的工作她一樣可以勝任!

  「松田警官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呢?」竹泉知雀琢磨,「美艷成熟款?」

  是把令人尊敬的酒廠前輩貝爾摩德介紹給他比較好,還是牽線古典風韻的紅葉大姐更能成就一段佳緣呢?很難抉擇。

  「可惜他是個警察。」竹泉知雀唏噓道,「要是身份敗露,被自己的相親對像抓進局子裡就太可悲了。」

  對不起松田警官,黑方紅娘無能為力,等你哪天棄明投暗再帶著簡歷來找她吧。

  「不要糾結我和安室先生的私生活了。」竹泉知雀踮起腳用力拍松田陣平的肩膀,鼓勵道,「人終有溺於愛情河水一天,松田警官一定會遇見願意與你入水殉情的好姑娘的。」

  「到時候一定要珍惜啊。」她語重心長,「我有個朋友至今仍在苦苦尋找合適的殉情對像,要是你不懂得珍惜,他變成水鬼也會半夜倒吊在你床頭的。」

  遠在橫濱的太宰治:「阿嚏!」

  「誰要害我?」他揉揉鼻梁,懷疑的目光無差別掃過辦公室所有人。

  不在太宰治視線範圍的竹泉知雀熟練運用「我有個朋友」的話術,成功帶偏了松田陣平的關注點。

  他不是不想追問,只是准備先按捺下來,回頭拷問他知法犯法的好友。

  在此之前,松田陣平決定更仔細地觀察竹泉知雀,用上比犯罪側寫更專注的態度,竭盡他的職業本領。

  觀察對像竹泉知雀,十八歲,帝丹高中二年級學生,知識基礎薄弱,理科苦手,有毀滅性的死亡金屬音樂細胞,擅長說唱,一流rapper,擁有足夠驚艷的漂亮臉蛋和足夠驚悚的離譜性格。

  她在學生間很受歡迎,活潑友好,不和任何人有矛盾衝突,但親近的朋友數量很少,只有一個鈴木綾子。

  「高中生的友誼可是很復雜的哦。」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最敏感了,稍不注意就會出現可怕的白學現場,情感糾葛、社團職場、升學壓力……成年人的世界被加班占據百分之九十的心神,真正精彩的多角戀狗血劇情還得看高中生。」

  「她愛他,他愛她,她和她是無話不談的閨蜜,他是她的竹馬、她的天降。如蛛網般復雜的三角戀猶如他們糾纏不清的命運,無人可以逃離。」

  「雖然他們都只記得談戀愛完全不學習,但身為網球部的一員,他必須全身心為全國大賽做准備,冷落了她和她。」

  「網球場如戰場,殺人不過球拍點地,他重傷出局入院,醒來時卻失去了記憶!」

  竹泉知雀慷慨激昂,「他遺忘了她,卻還記得她,她和她無法接受這個結局,一對親熱的閨蜜最終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她選擇了買凶。殺人,而她卻與一個自稱丘比的可愛小精靈簽訂契約成為了魔法少女……」

  「真可怕。」黑發少女輕撫胸口,心有余悸,「交友不慎的後果是世界毀滅,為了生存,要謹慎行事。」

  「綾子是最棒的朋友。」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她和任何運動社團都沒關系,我不需要擔心在網球場/籃球場等朋友卻被路過的網球/籃球砸破腦袋,罪魁禍首結結巴巴道歉,我說沒關系,但隔天學校裡就傳來我和校隊成員交往的謠言,導致我在衛生間被後援會隊員堵門潑水,遭遇校園霸凌。」

  「綾子早就訂好了未婚夫,門當戶對情比金堅,我不需要擔心諸如她喜歡的男生向我表白我們友誼破裂、她陷入狗血的禁忌戀情我被殃及池魚、我們看上同個對像對視的眼睛中擦出劈裡啪啦的火花……等一系列有違我溫馨和平校園生活的惡劣事件。」

  「能和綾子做朋友實在是太好了。」竹泉知雀深情款款,「我愛她。」

  沒有人比竹泉知雀更清楚交友不慎的可怕後果,她在橫濱已經領教過了一切。

  沒錯,說的就是太宰治:)

  「你愛她,然後游戲開局就要淘汰她?」松田陣平似笑非笑,「好偉大的友誼。」

  「你玩對抗游戲的時候會讓著你的朋友嗎?」竹泉知雀不服氣,「越是要好的朋友,贏過她才越令人高興。」

  松田陣平品了品她的話,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

  能壓降谷那小子一頭,飯都多吃一碗。

  「何況綾子其實對狼人殺不感興趣。」竹泉知雀早早看透一切,「她連《電鋸殺人狂與破腹醫生之戀》都不肯看,怎麼會喜歡爾虞我詐互相廝殺的游戲呢?」

  松田陣平看了眼倒在車廂中央邊一臉痛苦地捂住胸口邊一手死死握住同學手腕的「死者」,那人劇烈咳嗽著:「咳咳咳!我馬上就要死了,但我不能、不能放棄……殺我的人就是……呃!」

  戲精倒地,抱住他的同學激動地搖晃「屍體」的肩膀:「不要死!你還可以搶救!詐屍吧我的朋友,帶領我找到殺害你的凶手!」

  松田陣平:爾虞我詐?互相廝殺?

  他見證了一群演藝界新星在眼前冉冉升起。

  竹泉知雀淡定地繞過兩人搖擺的身軀,尤有余力點評道:「為什麼不多加一個【亡靈法師】的角色呢?召喚死者替其掃除冤屈的黑暗英雄,酷!」

  幸虧老師們都在車廂裡休息,松田陣平想,一出來看到滿列車的戲精,社會的未來已經沒救了。

  「第一輪行動時間已經結束了!各位凶手、偵探、受害者請暫停你們的表演。」

  像征戲精與混亂之起源的主持人站在座位上高舉雙手,大聲喊道:「輪到投票環節了!選出你認為是凶手的玩家,由我統計。」

  游蕩在列車中的學生猶如脫韁的馬、放風的猴,一個兩個都不是乖寶寶。主持人不得不沿著列車一個個問過去,統計受害者人數和投票結果。

  「竹泉同學的投票我記下了。」

  男生邊寫寫畫畫,邊抬頭看了眼雙手插兜站在竹泉知雀身後的黑發男人,不由問道:「這位是?」

  「他是來找茬的。」竹泉知雀熱心介紹道,「松田警官對【警察】介紹中『非智力擔當』一詞極其不滿,決定親身上陣挽回警方的尊嚴。」

  男生手裡的筆掉下來:「警、警警——警官?!」

  「我們什麼事都沒有犯!」他高高舉手,舉得像電線杆一樣筆直,「我們是無辜的!我的任何話都不能成為呈堂證供!」

  「看出來了。」松田陣平拍拍他的肩膀,男人的信任讓男生安下心來。

  唯有竹泉知雀知道松田陣平沒說出口的下半句話:以你的智商,根本不足以支撐起一樁犯罪。

  「松田警官想要【警察】的角色嗎?」主持人撓撓耳根,「暗箱操作倒是沒問題,但竹泉同學……」

  「下一輪我不參加就好了。」竹泉知雀大方地說,「還是二十九個人,我也不會告訴別人誰是警察。」

  「沒問題。」主持人一口答應,他翻了翻筆記本,「警察的角色卡在山下同學手裡。很不幸,他被凶手殺死了,你們現在就可以去找他拿卡牌。」

  果然是非智力擔當,毫無游戲體驗呢山下同學。

  整座列車到處是帝丹高中的學生,竹泉知雀逢人就問,聽好心人的指引去找從警察變成受害者的山下同學。

  「山下同學?我看到他往那邊去了。」一個女生給竹泉知雀指路,「不在包廂就是在洗手間,你找找看。」

  「謝謝。」竹泉知雀道了聲謝,她忍不住回望一路走過的漫長列車走廊,「山下同學是打野出身嗎?找他一路從車頭找到了車尾。」

  頭號車廂是班主任和松田陣平及便衣同事的車廂,再往後是竹泉知雀班級車廂,熱熱鬧鬧的團聚高中生多在列車前半截活動,後半截只零星坐著戴耳機聽歌的社恐和埋頭呼呼大睡的困倦人。

  「主持人說是全列車都在游戲範圍內,但跑到太偏僻的地方可沒人搭戲,不無聊麼?」

  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走進最後一節車廂,女孩子四處張望:「山下同學?現在是詐屍時間,不必死守死者不可開口說話原則哦。」

  她怕山下同學太入戲,像僵屍一樣硬挺挺躺在死亡現場不挪窩。

  竹泉知雀邊找邊喊,可無論她怎麼說,入戲的山下同學就是不吭聲,把受害者的角色拿捏得死死的。

  「勇於接受死者的身份是很好。」竹泉知雀雙手叉腰,「但你真的不出來嗎?我已經發現你了,不要負隅頑抗,我可是寧肯背上褻瀆屍體罪名也要替凶手陣營贏得勝利的、了不起的黑方偵探。」

  雙手叉腰的女孩子說著唬人的話,睜大的眼睛在車廂裡不斷搜尋。

  松田陣平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地指了指虛掩著門的衛生間。

  列車衛生間,經典案發現場,山下同學的選擇十分老派。

  竹泉知雀從容地理了理袖口,她挺直身體仿佛葬禮上的司儀站在衛生間門口。

  「瞧,了不起的黑方偵探發現了什麼?」她進入角色,認認真真地演了起來,「在開門之前,先保證萬無一失——這位路過的先生,你願意成為我的不在場證人嗎?」

  「我的榮幸。」松田陣平噙著笑,他越過竹泉知雀的肩膀,手掌壓在門把手上。

  竹泉知雀的掌心覆在男人手背上,虛掩的門隨著外來的力道吱呀打開。

  衛生間內車窗大開,開門的瞬間,從窗口灌進來的冷風吹翻了女孩子的黑發。

  隨風飛舞的長發刺到她的眼睛,竹泉知雀不得不閉上眼睛。

  視覺陷入黑暗,敏銳的嗅覺占據感官中心。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她的呼吸。

  肌肉記憶快於思考,竹泉知雀下意識想往屍體撲去。

  她受過專業的訓練,無論屍體產生的原因是什麼都可以最快最干淨地處理一切,毀屍滅跡也好,偽造現場也罷,總之先讓她看看屍體情況,判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竹泉知雀沒能靠近屍體,她的眼睛被人死死捂住了。

  有力的手臂錮住她的腰,結實的肌肉隔著一層衣服也硬得驚人,耳後拂來的呼吸滾燙又急躁。

  「不要動!」松田陣平厲聲道,「閉眼,後退,退到我身後。」

  被扼制行動的女孩子在他臂膀間掙扎,她雙手竭力推拒攔在腰間的手臂,腳尖在地毯上磨出沙沙的雜音,卻怎麼也敵不過體型差的束縛。

  松田陣平既要顧忌不能破壞案發現場,又不想讓懷裡的女孩子直面同學的死狀,他連拖帶抱地拽著竹泉知雀跨過門坎,猛地合上衛生間的門。

  「好了好了!」男人抵住門,確定誰都不能跨過他闖進案發現場,「我這就松手,不要叫,保持冷靜,可以做到嗎?」

  被他一只手幾乎捂住半張臉的竹泉知雀用力點頭,唔唔兩聲。

  松田陣平不太信任地松開手,做好了聽見一聲把全列車人都吵過來的尖叫的心理准備。

  然而沒有,竹泉知雀非常冷靜,冷靜地捂住喉嚨用力呼吸。

  大片的紅暈占據她的臉頰,琥珀色的杏眼覆上一層晶瑩的水膜,如碎鑽般掛在她鴉羽似的眼睫上。

  她看著不像是受到了驚嚇,反倒像是從窒息邊緣撿回一條命。

  松田陣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捂眼睛的動作太過急切粗暴,一並捂住了她的口鼻,剝奪了人家呼吸的權力。

  女孩子在他手裡竭力掙扎不是被屍體嚇到了,而是差點被他謀殺了。

  「抱歉。」松田陣平無促地拍了拍竹泉知雀呼吸劇烈起伏的後背,半扶著她,「感覺好了一點嗎?要不要靠在我身上休息一會兒?」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她伸手把松田陣平推開了些,為自己爭取新鮮的空氣。

  「我沒事。」她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竹泉知雀像小貓洗臉一樣雙手揉了揉臉頰,「也沒有被屍體嚇到。」

  倒是被松田陣平嚇到了,差點忘記柔弱女高中生的人設。

  竹泉知雀偏頭看了眼車窗,玻璃反射出她殷紅的眼尾和凌亂的額發,瞧著慘兮兮的。

  「接下來怎麼辦?」她小聲問,「查案不是拆彈,松田警官你的專業不對口。」

  「我專業不對口,難道你可以嗎?」松田陣平見竹泉知雀並不驚慌,也恢復了懶洋洋的語氣,不帶惡意地調侃她:「黑方偵探。」

  竹泉知雀瞥他一眼,舔了下唇角。

  查案不是她的專業,但和屍體打交道是。

  只要讓她看一眼屍體,死亡時間、死亡方式、凶器種類、下手角度……逃不過竹泉知雀的眼睛。

  問題就在於,她怎麼才能看一眼屍體。

  身邊有個警察,另一端車廂裡還有他的便衣同事和班主任老師們,這個案子是萬萬不可能讓學生插手的。

  從松田警官看見屍體的第一反應不是上前檢查而是捂住竹泉知雀的眼睛就能看得出來。

  有正兒八經的警察作為第一目擊證人,竹泉知雀連筆錄都可以不做。

  她悄悄踮腳看了眼緊閉的門,抵住門的男人以自己劃出一條界線,絕不會輕易讓她越界。

  松田陣平摸出手機打字,頭也不抬地說:「我的同事很快過來,你先回車廂,不要和同學透露案件情況,我等會兒找人問話。」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發現的屍體,他卻要撇下竹泉知雀單干,這不合理。

  聽警察話的惡役不是合格的臥底。

  「我不回去。」

  女孩子小小聲地說。

  她像是沒什麼底氣,又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琥珀色的眼睛堅決地看向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不為所動,他收起手機,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沒得商量,不聽警官話的壞孩子會被手銬拷在警車上拖走。」

  「那你逮捕我吧。」竹泉知雀並起手腕遞到他面前,「我跟你走。」

  確定了,百分百純度的叛逆少女,怪不得某金發公安上趕著做家教,孩子不教不行。

  松田陣平忙著偵察現場,實在不想和叛逆小姑娘多費口舌,他換上不容置喙的語氣,准備找一些嚴厲的不留情面的話來說。

  「警官,別趕我回去。」

  黑發少女流淌蜜糖的瞳眸浮起隱隱綽綽的水霧,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我害怕……」

  「凶手就藏在我的同學之中。」她突然抱住松田陣平的腰,腦袋埋在他胸口,抓住他衣擺的手用力到微微痙攣。

  「那個人知道是我發現的屍體,一定會殺了我的。」竹泉知雀的尾音細細顫抖,「求你了。」

  「松田!我們收到了你的消息——」

  同一時間,一路跑來的便衣警察喘著氣打招呼,同事們剛想問案發現場情況如何,一雙雙眼睛不由得瞪大。

  天吶!松田——那個松田——把女孩子弄哭了耶!

  「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松田陣平黑著臉喊了一聲,他想把竹泉知雀推開,又怕太用力把她摔個好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好好好。」松田陣平沒辦法地說,「帶著你總行了吧。不許東張西望,只許跟在我後面。」

  他掃了竹泉知雀一眼,沒在她身上能找到可以栓住人的道具,只好抓住女孩子一只手,再三強調:「以我為界限,一釐米都不許越過去,聽到沒?」

  竹泉知雀聽話地點點頭,緊閉的門在她面前打開,倒在地上的屍體暴露在眾人眼前。

  無論看過多少次,屍體和死亡都讓大多數人難以接受,便衣中有人露出不適的表情。

  松田陣平擋住了竹泉知雀大半個身子,在場的警察無人看見剛剛又是泣音又是發抖的黑發少女異樣的冷靜。

  她的目光停留在血泊中。

  死亡時間十五分鐘前,死者掙扎痕跡較小,是熟人作案。

  勒傷,凶手恨意極重,在死者因窒息死亡後沒有停手,直到勒斷他的脖子。

  凶器是金屬材質,細線狀,足夠堅硬。

  「吉他弦。」

  一輕一重兩道聲音出於兩張不同的嘴唇。

  松田陣平倏然扭過頭,竹泉知雀和他對視。

  「你想的沒錯。」她說,「列車上只有我帶了吉他。」

  知雀:要來首rap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5

第31章

  打工的第三十一天

  竹泉知雀的吉他沒有任何個人特色,從商店櫥窗裡拿出來是什麼樣子,在她手裡就是什麼樣子。

  太過普通,太過大眾化,曾檢查過基安蒂吉他包的松田陣平也沒能意識到它們是同一把。

  配套的吉他弦同樣是大眾化的選擇,平平無奇。

  可再怎樣平平無奇,當它被冠上凶器的嫌疑,又恰好是列車上的【唯一物】,旁人看它的目光都大不一樣。

  看吉他是這樣,看吉他的主人更甚。

  「請你告訴我們,為什麼修學旅行要帶一把吉他?」

  手拿紙筆記錄的便衣警察一針見血地問:「你又為什麼執意要進案發現場,且恰好讓松田警官替你做了不在場證明?」

  「犯罪心理學有個普世的觀點:凶手總是傾向於回到自己的案發現場,以便於欣賞自己的罪行,觀察警方的反應並思考應對之策。」

  「請解釋你的行為!」

  問話的警察語調嚴厲,儼然是將竹泉知雀當成了第一嫌疑人。

  列車最後一間車廂被清掃出來作為警察臨時的辦案地點,竹泉知雀坐在其中一個座位上被審問。

  有警察跑去班級車廂拿來她的吉他作為證物,班主任還在努力消化山下同學被殺害的驚人噩耗。

  被帶來的吉他缺了一根弦,缺口明晃晃印在人們的眼睛裡。

  竹泉知雀坐著晃了晃腳尖,她盯著腳尖踢踏的光影,不發一言。

  沉默分為很多種,解讀沉默全憑人的主觀意識。

  比如竹泉知雀不說話是因為她拒絕回答警察的智障問題以免被拉低智商,但在外人眼裡這個可憐的女孩子顯然飽受驚嚇又十分委屈,用一聲不吭來表達自己微弱的抗議。

  凶器來自她的吉他就可以給人定罪嗎?確鑿的不在場證明是被你們吃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松田陣平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示意問話換成他來。

  他帶來一杯熱水,塞進竹泉知雀冰涼的手裡。

  之前捉她手腕的時候松田陣平就感覺到了,明明是炎熱的夏日,她卻猶如置身寒冬,肌膚冰冷得像一團積年不化的雪。

  「放寬心,只是例行問話。」松田陣平語氣輕松,「死者的死亡時間不足二十分鐘,你的不在場證明很充分,充分到如果你被定罪,我也要因為作偽證被革職。」

  「雖然我的確不喜歡警察。」他眨眨眼,「但暫時還不想被革職。」

  「不喜歡警察?」竹泉知雀被勾起了興趣,她捧著熱水沒喝,「可你不就是警察嗎?」

  「這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松田陣平作回憶狀,「你想聽嗎?想聽要拿自己的故事來換。」

  「我該怎麼判斷這是一樁值得的交易呢?」黑發少女慢吞吞抿了口熱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不如松田警官先講。」

  「狡猾的小鬼。」松田陣平嘀咕一句,他擺擺手,「行吧,誰叫我是大方的大人。」

  他雙手交叉,用平靜的語氣講述了一個關於拳擊手父親、錯誤逮捕、父親被毀掉的職業生涯和他「當上警察後要把警視總監打一頓」的故事。

  「聰明的做法!」竹泉知雀當即誇獎道,「當上警察再打警察就不能算是襲警了,只要用職場矛盾作為推脫,連罰款都可以減免。」

  「松田警察,你很會鑽法律的漏洞嘛。」

  松田陣平:這是重點嗎?

  仔細想想這丫頭說得怪有道理的,小小年紀滿腦子法外狂徒思想,做她家教的某金發公安到底能不能行?

  「輪到你了。」松田陣平轉移話題,「准備拿什麼故事來換?」

  竹泉知雀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可以講,比如她和太宰治一起策劃發行的《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特別篇》大受好評,港口Mafia人手一本,太宰治被中原中也一路追殺跳進鶴見川。

  又比如她被琴酒派去組織的交易現場蹲點,目睹組織派來的交易員和送貨方交接完後勾勾搭搭進了酒店,酒店的燈亮了一晚沒關,令人發指。

  再比如她帶著鄰居夢野咲子老師出門捉奸,捉到了她的男朋友和她唯一敬仰的酒廠前輩頭上,竹泉知雀頭頂綠油油的。

  竹泉知雀直覺松田警官會對第三個故事感興趣,剛好捉奸不涉及黑暗勢力和臥底秘密,也不是不可以講出來讓八卦的松田警官高興一下。

  這樣想的竹泉知雀透過衛生間門看了眼山下同學倒地的屍體,罪惡感頓時擊中了她的心靈。

  四舍五入簡直是在人家頭七聊桃色八卦,勾魂的陰差都要駐足聽上一會兒,死者的尊嚴被殘忍吃掉了。

  「我之前說過,高中生的友誼很復雜。」竹泉知雀摩挲紙杯,「所以我只和綾子做朋友,與班上其他同學並不太熟。」

  她上課聽講,下課補眠,中午嘗試食堂新菜式,放學一路踩著自行車飛奔去酒廠打工,時間利用率精確到秒,不在無關人等上耗費一絲一毫。

  「在放學路上突然被同班同學攔下來告白這種事,怎麼想都很莫名其妙。」

  「把人堵在自行車棚裡,超大聲地喊:『竹泉同學我喜歡你,請做我的女朋友吧!』」竹泉知雀干巴巴地說,「雖然很青春很有勇氣,但多少也請考慮到噪音擾民的問題……不答應就拽著我的自行車籃不讓我走,已經是上升到強迫行為的地步了吧?」

  她擺弄著手裡的茶杯,纖細的手腕在陽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輕易可以折斷的花枝。

  「表白的人是山下?」

  松田陣平看著竹泉知雀的臉,絲毫不感到意外。

  她實在是很招人,松子糖似的杏眼,濃密的睫羽乖巧垂下,天然的笑唇飽滿殷紅,甜美又輕快,柔軟而脆弱。

  既能帶給人明媚的好心情,又激起雄性的保護欲和占有欲,同齡的男高沒有抵抗力太正常了。

  何況竹泉知雀看著一副脾氣很好的模樣,話多,愛理人,不是生人勿近的高嶺之花,被荷爾蒙占據大腦的男生錯誤的以為自己會被接受。

  「我拒絕了。」竹泉知雀說,「我忙著回家寫作業,沒有時間聽他長篇大論。騎車離開的時候,山下同學在我身後很大聲地說他不會放棄,追求我是他的自由之類的話……早知道我該騎到警局去報個警。」

  「警局不會受理的。」松田陣平試圖讓氣氛不那麼凝滯,「但如果值班的是我,我可以幫你威脅他離你遠點。」

  竹泉知雀笑了一下,惡作劇一樣的笑容,她搖了搖手指:「不哦,報警不是為我。」

  「我是想替山下同學報警。」竹泉知雀輕輕地說,「提醒他小心那個跟了我一星期的斯托卡。」

  松田陣平的臉色猛然變了,竹泉知雀一如既往輕快地說:「我能感受到,黏膩的目光,扭曲的愛慕,偏執的欲念,像下水道爬出的陰濕老鼠細細簌簌跟在我身後。」

  「從到達學校開始,一直到放學回家,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濕噠噠,黏糊糊。」

  竹泉知雀單手支著頭,指腹點在軟彈的側臉上:「反正只是在學校裡的跟蹤偷窺而已,我不是很在乎。但松田警官也知道吧,我和安室先生交往的事。」

  「有男朋友又不是值得隱瞞的事情,同班的女生詢問我就如實說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山下同學向我表白的事情好像有不少人知道,有人誤解我是和山下同學交往。」

  「我向綾子澄清了。」她眨巴眼,「總不能讓好朋友誤會。但非好朋友的人怎麼想,我可管不著。」

  「讓我沒想到、但也不算出乎意料的是,山下同學完全沒有否認謠言的意思呢。」竹泉知雀嘆了口氣,「他的妄想淺薄得像勺子裡的水,無知得令人發笑。」

  紙杯裡的熱水徹底涼透了,竹泉知雀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水面震蕩不平的波紋。

  「故事講完了。」女孩子彎了彎眼眸,「還要玩嗎,交換故事游戲?」

  玩個屁!松田陣平險些沒被竹泉知雀氣死。

  「什麼叫做你不在乎?」他屈指敲桌,「被跟蹤狂偷窺跟蹤了一星期你不在乎?」

  「你不是有個男朋友嗎?這麼大的事不知道和他說?」

  竹泉知雀眼露古怪地瞥了松田陣平一眼。

  松田警官的關注點好怪哦。

  區區跟蹤狂有什麼好在乎的,他該慶幸他只在學校裡跟蹤偷窺,但凡他敢再進一步跟著竹泉知雀的小自行車跑,直接一頭栽進酒廠基地。

  基地裡練習槍法的銀發男人將欣然迎接自己送上門的移動靶,冷笑著扣動扳機。

  為了平靜的高中生活不被打破,竹泉知雀抱了極大的善心和憐憫對待斯托卡同學,她打心底同情這位以貌取人的壞人。

  竹泉知雀上一次如此同情一個人,還是港口Mafia初入職的女職員,小女生非常悲慘的被太宰治的臉蠱惑,傻了吧唧相信他連篇的鬼話——但凡在港口Mafia度過實習期的員工,都知道離太宰治越遠越能活命的真理。

  太宰治是竹泉知雀的狐朋狗友,單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她恐怖的本性。

  「告訴安室先生會讓他擔心的。」竹泉知雀解釋說,「安室先生工作已經很忙了,我不想用小事打擾他。」

  波本替威雀威士忌打工寫任務報告已經很肝了,這麼點小事怎能耽誤他給組織打工的時間?

  「況且和安室先生說了也沒什麼用吧?」女孩子眼中浮現淺淺的疑惑,「我知道他是私家偵探,但外人無法輕易進學校,他沒法調查。」

  松田陣平不知道降谷零在執行什麼任務,但他知道私家偵探百分百只是他的掩飾身份,當年的警校第一如今的職位只會高不會低,調查校園斯托卡綽綽有余。

  可他沒法告訴竹泉知雀,面對女孩子眼中的疑惑,松田陣平一時卡了殼。

  「你的警惕心太差了。」松田陣平此時的想法與遇見竹泉知雀的金發公安完全重合。

  「沒有危機意識,不懂得保護自己,不知道求助他人。」他抓住竹泉知雀的肩膀,貼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知道愛慕型斯托卡的特征嗎?」他的聲音低啞暗沉,「先是跟蹤,偷窺,再是拍照,收集你的私人物品。然後忍不住暴露自己的存在,把偷拍的照片寄給你,給你發匿名信表白、恐嚇,最後徹底控不住自己渴望占有你的執念,綁架,囚。禁,撕票。」

  「你會被帶到暗無天日的地方關起來,除了他見不到任何人,每日忍受非人的畸戀和疼痛的折磨。」松田陣平一字一頓地說,「你還認為,這是不值得在乎的小事嗎?」

  是啊,竹泉知雀想。

  當然是不值得在乎的小事。

  除非綁架竹泉知雀的人是傳說中的擁有六眼和無下限術式的最強咒術師五條悟,此外任何人都不值一提。

  「我知道錯了。」竹泉知雀認錯速度極快,然後據理力爭,「但這件事還是不必告訴安室先生,因為等列車到站的時候,一切都解決了不是嗎?」

  偷吉他弦謀殺山下的凶手極大概率就是跟蹤竹泉知雀的斯托卡,即使尾隨不能定罪,殺人可是實打實的罪行。

  「我相信松田警官一定可以抓到凶手。」竹泉知雀一臉信賴地說,背後仿佛有尾巴搖來搖去,「有松田警官在,我什麼都不怕。」

  她的眼睛好似流淌碎金的蜜糖,拒絕她的人該被繩之以法。

  松田陣平看了她半晌,沉默地戴上了墨鏡。

  不能動搖,給點甜頭她就敢順杆往上爬,必須嚴厲教育。

  警校第一又有什麼用,最基礎的安全教育都搞不定,還要老同學來操心。

  松田陣平:降谷零,你不行。jpg

  「既然知道現狀,你就老實呆在這裡。」他畫了個圈,圈出最後一節車廂的範圍,「誰叫你都不許出去,直到我逮住那個混賬為止。」

  「可是,」竹泉知雀歪了歪頭,「我不出場,你怎麼判斷誰是跟蹤我的斯托卡?」

  松田陣平:「警察有警察的辦法。」

  「不,你沒有。」竹泉知雀搖頭,「山下同學會死,是因為他虛榮地承認了莫須有的謠言,自認下我男朋友的身份,才被凶手記恨,活活勒死。」

  「凶手已經達成了他的目的,列車上除了我沒人是他第二個目標。」

  竹泉知雀看向松田陣平:「他藏在學生裡,不會讓你輕易找到。即使你們找對了人,對方是激情殺人犯,這裡所有學生都會變成凶手的人質——你難道能將所有人單獨隔離嗎?列車上可沒有那麼多車廂。」

  她說的是對的,松田陣平無法反駁。

  「邏輯清晰加一分,以身犯險扣一百分。」松田陣平被墨鏡遮住的眼睛中流露出欣賞的神色,卻絲毫沒有松口,「警察在這裡,輪不到你試險。」

  「大道理要為現實讓步。」竹泉知雀分寸不讓,「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案。」

  「讓我做魚餌引犯人上鉤是最簡單的辦法。」她直白地說,「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凶手是愛慕型斯托卡,他和我單獨相處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傾訴愛慕,而不是用吉他弦把我勒死。」

  「我能拖延足夠長的時間。」竹泉知雀自信地說,「你只需要想一個酷炫的出場方式。」

  她尾巴勾勾,得意地在地板上啪嗒啪嗒。

  松田陣平微笑,微笑中冒著絲絲縷縷的黑氣:「謝謝你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客氣。」竹泉知雀大氣點頭,起身想往外走,「那就按照計劃行事……」

  她起身起到一半,被毫不客氣地壓了回去。

  「托你的福,我想到了更好的方案。」松田陣平勾勾手指,「安全,無害,只需要你的安室先生犧牲一下。」

  竹泉知雀:「???」

  安室先生,你怎麼了安室先生,怎麼突然就要犧牲你了呢?

  「沒有魚餌,做個魚餌給凶手就好。」松田陣平干脆道,「凶手對山下的恨意重到殺人還不夠,非勒斷他的脖子才肯罷休。顯然,比起對愛慕的人表白,凶手更傾向於謀殺他的情敵。」

  「為了找山下拿警察卡牌,你陪著我從車頭走到車尾,路上很多人都看見我們的……親密關系。」

  松田陣平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一男一女,彼此認識,關系不錯,且你親口在朋友面前承認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他們並不知道你男朋友的真實模樣,不是嗎?」

  「僅在列車上的時間。」松田陣平用下定決心的語氣說,「讓我取代他。」

  透子:??????

  真有你的。jpg


第32章

  打工的第三十二天

  不久之前目睹男朋友和酒廠前輩進同一家酒店的竹泉知雀給自己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如今她看著眼前的年輕警官,顫抖的手給遠在東京的男朋友戴上同款環保帽。

  互戴綠帽的操作驚呆了竹泉知雀,天下竟有他們這樣爾虞我詐的情侶!

  「這場戀愛是否談的太過天打雷劈了?」竹泉知雀喃喃自語,自我懷疑。

  普通情侶該有的坦誠、信賴和友善去了哪裡?

  「我的戀愛經歷真的可以提供給夢野咲子老師作素材嗎?」竹泉知雀懷疑道,「少女漫讀者看過真的還會相信愛情嗎?」

  她是否過早地揭破了愛情的陰謀,帶大家看見了醜惡的成人世界?

  竹泉知雀精神恍惚,松田陣平已經進入了角色,他戴著墨鏡,嘴角的笑容玩世不恭。

  「最後一個問題。」竹泉知雀舉手,「我留在車廂裡不許出去,誰來和你搭戲?」

  情侶關系可不是一張嘴說說就能成立的,她和安室先生想吃情侶折扣的冰淇淋都得當著店員小姐姐的面秀恩愛,交出證據。

  「不難,給我一件你的標記物。」松田陣平在腦海中回憶他曾看過的諜戰電影劇情,不太確定地說,「在我衣領上留個唇印?」

  「我以為即使是直男也能分得清潤唇膏和口紅的區別。」竹泉知雀無語。

  女孩子指腹用力抹過嘴唇,給不合理套用電影劇情的警官看她指尖亮晶晶的透明膏油。

  「白桃味。」她掏了掏口袋,「我還帶了香橙味的,要試試嗎?」

  松田陣平婉拒了她的好意,他撓撓頭發:「不合理啊,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不都愛塗口紅嗎?像吃完熱狗忘記抹掉嘴巴上的西紅柿醬一樣的烈焰紅唇。」

  多麼驚世駭俗的比喻,竹泉知雀心想,怪不得你沒有女朋友。

  「我吃熱狗很斯文的。」她溫溫柔柔反駁了一句,「想要烈焰紅唇的效果,不如讓我吃一個你。」

  松田陣平敬謝不敏,警察的直覺告訴他,女孩子剛剛沒有開玩笑,溫柔的表像下磨刀霍霍。

  「用這個吧。」竹泉知雀攤開手,掌心躺著一根頭繩。

  細細的黑色頭繩,綴著一顆雕成蛇形的黑曜石,蛇眼猩紅。

  「我偶爾會用它束發。」竹泉知雀撥弄小蛇,「比如上體育課的時候。」

  穿著運動服的少女一邊做熱身動作一邊從口袋裡拿出頭繩,五指張開繃緊,細軟的黑發被系成一束,小巧的黑蛇墜在發辮上搖晃,晃暈了旁觀人的眼睛。

  躲在暗處貪婪注視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他無比渴望將小只的黑蛇攥在手心,偷竊欲如火山般高漲。

  「你的私人物品沒有失竊嗎?」松田陣平拈起黑色頭繩,「最開始可能是鋼筆、橡皮一類失竊了也很難發現的日常用品,短暫的滿足後是更大的欲求不滿,他一定會盯著有你個人特色的物品下手,特別是這根頭繩。」

  他晃了晃小蛇吊墜,不解道:「我能想像凶手有多迫不及待要把它偷到手,他無法控制自己。」

  事實卻是這根頭繩好端端呆在竹泉知雀口袋裡,又輾轉落在松田陣平手中。

  「因為我一直隨身攜帶它。」竹泉知雀拍了拍口袋,「即使路上被人撞到碰瓷,也決不許人順手牽羊。」

  松田陣平靈機一動有了思路:「你還記得撞到你的男生樣子嗎?排查他們說不定很快能找到凶手。」

  「我不建議你這麼做,看似快捷方式的路很可能是馬拉松起點哦。」竹泉知雀不贊同地說。

  「或許是少女漫普及高中的原因,一些不太聰明的人信以為真,堅信轉角遇見愛,以為在走廊和我撞到一起可以順理成章背我去醫務室開展一段校園絕戀——他們的迷信行為就像上班第一天端著熱咖啡隨時准備潑總裁一身的清澈愚蠢小秘書。」

  她評價道:「如果我是總裁,我不會戀愛,只會扣人績效。」

  「是什麼給了他們可以撞到我的錯覺?」竹泉知雀分外疑惑,「田徑部教練放學堵了我一個月意圖拉我去參加全國大賽,他難道成功過嗎?」

  天真。

  「何況送出私人物品對我有特殊的意義。」竹泉知雀一本正經道,「凶手若真有本事拿到手,之後的事恐怕由不得他了。」

  港口Mafia歷來傳統,新人由領其加入組織的老人照顧,為此要送給對方一件自己身上的物品。

  森鷗外送了太宰治一件大衣,中原中也得到了蘭堂的帽子,贈予竹泉知雀信物的是前代首領,一把配槍,陪伴她度過了初入組織的一段歲月。

  倘若竹泉知雀有看好的後輩,推薦那人加入港口Mafia,她就會把這根頭繩贈予對方,告訴其他人:這人是我罩著的。

  校園斯托卡同學若是有本事從竹泉知雀手裡奪走頭繩,他的本事完全夠格被推薦給港口Mafia的暗殺部隊黑蜥蜴。

  竹泉知雀願意親自寫推薦信給廣津先生,讓他把斯托卡同學往死裡操練,見證裡世界一代新星冉冉升起。

  松田警官也是相當出色的人才,竹泉知雀暗戳戳想,若他哪天想不開棄明投暗,她一定要趕在酒廠發offer之前把人搶回橫濱!

  在外臥底不忘操心老東家秋招事宜,森先生上輩子肯定拯救過世界才有天選打工人在他麾下做事。

  漲工資,竹泉知雀搓搓手,等臥底結束必須給她漲工資!

  松田陣平把發繩套在手腕上,黑色發繩緊緊圈住他的腕骨,男人不適應地轉了轉手腕。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佩戴女孩子發繩一天。

  多出來的飾品與他格格不入,雖然不是粉白卡蒂貓一樣過於甜美活潑的裝飾,黑蛇吊墜神秘低調極有品味,但他還是感到別扭。

  猩紅眼眸暗紅蛇信的黑曜石蛇雕發繩絕非櫥窗中能買到的飾品,它的個人特色指向明確,幾乎可以當作竹泉知雀的代表物。

  以雀鳥為名的黑發少女,隱喻的圖騰卻是盤踞的蛇影,荒誕的反差。

  但松田陣平必須承認,這一切合適極了。

  非常適合她。

  貝爾摩德有一句話: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神秘,反差。

  求知欲,好奇心。

  當你試圖撥開眼前的迷霧,半只腳已經踏入了不該踏入的河流。

  發繩的主人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目送男人走出車廂。

  腰背舒展間她的上衣被手臂向上帶,小腹的黑蛇紋身露在外面,又在一瞬間後再度被衣擺遮掩。

  竹泉知雀的目光在車廂裡轉了一圈,搭乘列車的便衣警察人數不多,一大半圍聚在屍體邊,只有一個年輕的實習生守在車廂門口。

  她安安分分留在座位上等了幾分鐘,喝完了松田陣平拿給她的水,才一臉不好意思地走到實習生面前,雙手合十:「我想到那邊去上個廁所,可以嗎?」

  車廂裡有衛生間,卻是改名成「案發現場」的衛生間,被剝奪了原本的功能。

  實習生親眼看到竹泉知雀喝完了一杯水,小年輕猶豫了一下,讓開身:「動作快一點。」

  「女孩子去洗手間可快不起來。」竹泉知雀一副你這人好不講理的模樣,又勉勉強強點頭,「好吧,我盡量。」

  盡量的意思就是不行,可憐的實習生還沒混成社會老油條,沒聽出專業打工人的言下之意。

  竹泉知雀看不出異樣地走向下一節車廂。

  借洗手間門開合的空隙,她晃掉實習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混進學生中間。

  得益於發現屍體的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誰都沒嚎出驚天動地的一嗓子,列車上的學生們沒能參與這場突如其來的謀殺案,成為偵探預備役的希望被掐滅在萌芽中。

  「要是被知道凶手竟在我們中間,事情走向會變成《人人都是名偵探》還是《大逃殺之絕命列車》?」竹泉知雀思索道,「不管如何,提議玩狼人殺的主持人都該去試鏡金嗓子代言,我很看好他。」

  黑發少女略微低頭,和東張西望的鈴木綾子擦肩而過。

  鈴木家大小姐擔心自己的朋友,不知道班主任為何臉色難看地讓陌生人拿走竹泉知雀的吉他。

  吉他又做錯了什麼?

  「跟蹤也好,偷窺也好,不值得我費心費神。」竹泉知雀自言自語,「但你弄壞我的吉他,卻不打算賠償嗎?」

  她十指交叉,按動指節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

  人煙稀少的車廂中,碰撞聲悶悶地響起,伴隨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你和竹泉同學是什麼關系?!」陌生的男聲歇斯底裡,「你憑什麼有她的發繩!」

  「她主動給我的。」拳頭碰撞間,松田陣平挑釁地說,「羨慕嗎?」

  「我不信!我不信!去死,去死!」粗壯的喘氣聲狀如犀牛,男人悶哼一聲,硬接了一拳。

  兩人扭打的包間太過狹小,武鬥術難以施展,動作稍大身體就會重重撞在牆壁上和門框上。

  技巧的作用降到谷底,只余原始的力量對撞,松田陣平閃過一拳,不太情願地承認擅長拆彈精細活的自己的確不如老班長健壯。

  而他的對手壯得像只鐵皮犀牛,松田陣平猜凶手不是拳擊部就是橄欖球部,他蒲扇般的手又粗又大,粗魯地莽衝過來。

  「你明明可以直接掐死山下同學,卻偏要偷知雀的吉他弦作案,難以控制自己的偷竊欲,是不是?」松田陣平用言語刺激凶手。

  直呼名字的親昵果不其然激怒了凶手,他咧開嘴,森然地說:「是啊——你也會被我勒死,高興嗎?興奮嗎!」

  「別拿你異於常人的性癖揣測正常男人。」松田陣平一拳砸在凶手面部,「山下同學拿你當朋友不是嗎?在衛生間裡,他根本沒想過你會對他下手。」

  「朋友?呸!」凶手用力啐了口血沫,「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和他交朋友?還不是因為他洋洋得意地說竹泉同學答應了他的告白!」

  「你知道我約他去衛生間見面用的是什麼理由嗎?」健壯的男生扯住猙獰的笑容,「我給他看了我偷拍竹泉同學的照片,他一邊指責我怎麼能偷拍,一邊理直氣壯要我把照片發給他這位『正牌男友』呢!」

  松田陣平嘖了一聲:「怪不得你們是朋友,兩個一模一樣的爛人。」

  人家女孩子是倒了多大霉,遇到的爛桃花一朵比一朵奇葩。

  「偷拍犯法,先生。」松田陣平又是一拳,「你提醒我了,我會記得把你手機裡的照片刪光。」

  應該沒拍到不該拍的照片吧?松田陣平抿了下嘴,嘗到齒縫間的血腥味。

  得去和zero說一聲,他的女朋友警惕心不是零,而是徹頭徹尾的負數啊。

  凶手一擊重拳揮來,松田陣平用胳膊格擋,掛在他手腕上的蛇形吊墜閃過凌厲的冷光。

  又一次看見發繩,凶手的情緒明顯變得更過激了。

  松田陣平猜得一點不錯,男生非常、非常想要這根發繩,想到骨頭都在癢。

  男生們流行這一套,把女朋友的發繩戴在手腕上做護身符,得意洋洋顯擺自己是有主的。

  發繩圈在腕骨上,好似卡在脖頸上的項圈,只是想想就讓凶手顱內高。潮。

  可最終被圈住的人不是他!

  而是一個陌生的、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英俊男人。

  細細的黑色發繩在男人腕間既突兀又特別,吸引著所有看向他的人的注意力,蛇形黑曜石貼在他的皮膚上,仿佛黑蛇烙印冰冷的吻。

  凶手嫉妒得發了狂,陰暗的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松田陣平,等到他落單,毫不猶豫地衝了上去。

  松田陣平猜得不錯,凶手是橄欖球部的部員,他能順利入部全靠一身壯碩的肌肉和粗狂的力氣。

  「我能解決他。」松田陣平舔了下破皮淤青的嘴角,「只要能把他引到走廊上去。」

  包廂太狹小了,他在裡面就像被鬥牛衝撞一樣,該怎麼拿出紅布激他出去?

  思緒飛速運轉,拳頭交錯間松田陣平不經意地抬了下眼,包廂門口纖細的身影背光而立,透出亭亭的倒影。

  只一眼,他險些心髒驟停。

  松田陣平瞳孔緊縮:「快走!」

  晚了,男生已經看到了他魂牽夢縈的人。

  他發紅的渾濁眼眸一轉,立刻松開松田陣平,轉身撲向門口的竹泉知雀。

  得不到的毀掉,只要是他的!只要是他的!

  狀如瘋牛的男生迎頭撲來,竹泉知雀不閃不避,背在身後的手高高舉起。

  紅色的滅火器又沉又重,女孩子舉起它卻像是舉一只香蕉。

  男生猙獰的臉映在她毫無波瀾的眼眸中,無論他的嘶吼充斥著怎樣偏執的妄想和恐怖的言辭,他愛慕的人看過來的眼神永遠是不以為然和漠不關心。

  他引以為傲的暴力在她看來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他的存在於她眼中不及一粒灰塵的重量。

  從始至終,竹泉知雀都沒把凶手放在眼裡,她來這裡,只為一根被偷走的吉他弦。

  距離越來越近,男生瞳孔中宛如慢動作一幀一幀舉起的滅火器攜著絕對的力量重重砸下,既定的軌跡猶如命運的重錘,要讓一切粉身碎骨。

  噗哧。

  飛散的鮮血濺在竹泉知雀側臉上,打濕了睫羽。

  她抬起手背抹掉臉上的血滴,手指松開,把滅火器丟到地上。

  沉重的罐子砸出不小的聲響,竹泉知雀蹲下身,手指橫在凶手鼻梁下探了探。

  「好可惜,還有氣。」

  她抬眸看向松田陣平,友好地把收人頭的機會讓給他:「要來補一下嗎,松田警官?」

  松田:到底誰才是該被逮捕的那個?


第33章

  打工的第三十三天

  偏僻的車廂,染血的滅火器,倒地的傷者,慢條斯理抹去臉頰上鮮血的黑發少女。

  面前站著一個目睹全程的現役警官。

  松田陣平的思緒短暫地停滯了一瞬,一時竟不知該把手銬拷到誰手上。

  「你——」他深吸一口氣,「我先不和你算擅自離開車廂的帳,你上哪拿的滅火器?」

  「路上看到的,感覺很順手,就帶過來了。」竹泉知雀拿出紙巾仔細擦拭指縫裡的鮮血,「來干架當然要備好武器,可以用滅火器砸的人為什麼要用拳頭打?反作用力很疼的。」

  竹泉知雀:「警官,時代變了。」

  她是在嘲諷我吧?松田陣平咬著牙想,是在明目張膽的嘲諷我吧?

  竹泉知雀不覺得自己嘲諷,相反她認為自己可貼心了:「不用遺憾,他還有氣,你可以再補一下。」

  連收割人頭的機會都拱手讓人,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大方的人嗎?

  「免了。」松田陣平沒好氣地說,半蹲下來把凶手兩只手擰到背後銬住,掰著他的傷口看了看。

  「年紀輕輕,下手挺狠。」血肉模糊的,慘不忍睹。

  松田陣平拎著昏迷的凶手站起來,打電話給同事過來接管犯人:「抓到了,記得把醫藥箱一起帶過來。我?我沒事,犯人需要急救。」

  竹泉知雀看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悄咪咪想走,一只鐵手冷酷地揪住她的衣領,硬生生把手腳撲騰的女孩子拽回來。

  「又要上安全教育課?」竹泉知雀哀嚎,「放過我吧松田警官,我好安全的,實在太閑不如去給犯人普法,拯救失足少年的使命在召喚你!」

  「你給我過來。」松田陣平充耳不聞,蠻橫地把竹泉知雀按在座位上,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

  「我之前是怎麼和你說的,你又怎麼好好好答應我的?」男人冷笑,「敢問這位小姐,你嘴裡有半句實話嗎?」

  半句還是有的吧,竹泉知雀不太確定。

  「我已經成年了,有能力決定自己的行動。」竹泉知雀不服氣,「何況結果不是皆大歡喜嗎?要是我沒能及時趕到,松田警官還在車廂裡挨打呢。」

  她看向松田陣平嘴角的淤青。

  松田陣平舔了下破皮的傷口,干涸的鐵鏽味,火辣辣的刺痛感遍布全身。

  他看著有些狼狽,又如野火般生機勃勃。

  「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他的眼睛燃著一簇憤怒的火,「萬一失手,你被他抓成人質怎麼辦?凶手的情緒已經在失控邊緣了!你真當他不會傷害你?」

  好耳熟的對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竹泉知雀恍然,那日在餐廳她意圖用自己交換劫持犯手中的女士,事情解決後安室先生用同樣生氣的語氣吼了她。

  他們到底在生什麼氣呢,明明丁點兒壞事都沒發生。

  「安室先生和松田警官一定很聊得來。」竹泉知雀神游天外,「要不改天介紹他們認識吧,肯定一見如故。」

  不必謝她,她只是個深藏功與名的不求回報好心人罷了。

  黑發少女一臉乖巧地聽訓,眼睛一片茫然,她的身體留在原地受苦,她的靈魂已經飄到了漫無邊際的雲上。

  直到便衣們帶著急救箱趕來,竹泉知雀才從痛苦的安全教育說教中解脫,忍不住揉了揉發麻的耳朵。

  「松田警官,是你下的手嗎?」同事被凶手腦袋上的傷口嚇了一跳,苦口婆心道,「暴力執法要不得,萬字檢討教做人。」

  「不是我干的。」松田陣平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竹泉知雀,「是這位小姐的傑作。」

  竹泉知雀才不怕他告狀,她是合理合法的正當防衛,任你如何陰陽怪氣,她死鎖在受害者的身份上。

  便衣警察看了看把「我好柔弱啊」幾個字寫在臉上的黑發少女,又看了看凶手腦袋上狠厲粗暴的傷口,一臉欲言又止。

  「松田警官。」同事委婉道,「我可以理解你想逃脫檢討的心情,但把罪名栽贓在學生身上是不是多少有點不要臉……」

  同事的聲音越說越小,最終消失在松田陣平友好中透露殺意的微笑中。

  幾個便衣警察訕笑著拖著凶手離開,竹泉知雀可惜地看向被松田陣平擋得嚴嚴實實的出路,沒能成功混在人群中跑路。

  「又一個被你乖巧假像蒙騙的人,是不是?」松田陣平沒好氣地說。

  「檢討我幫你寫吧。」竹泉知雀聰明地轉移話題,「我特別擅長幫人寫檢討。」

  在日復一日的黑暗職場中磨練出來的特殊技能,竹泉知雀什麼類型的檢討都會寫,流水賬型、文思泉湧型、震撼人心型、生命與哲學型……只要甲方亮出要求,再匪夷所思的檢討她都能給你寫出來。

  她最高紀錄是同時替雙黑代寫檢討,按客戶要求一份要寫得真摯深刻認真反省,一份要寫得敷衍至極無藥可救。

  前者甲方中原中也,後者甲方太宰治,竹泉知雀揣摩他們各自的人設,寫出的檢討天。衣無縫。

  一切都非常完美,她只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

  竹泉知雀把署名寫反了。

  森鷗外收到檢討的當天就住了院,他躺著病床上抱著氧氣瓶用力吸氧,難以呼吸。

  中也君!你不是港口Mafia最後的良心嗎!檢討中你對我的怨懟和嘲諷是認真的嗎?我還是不是你最尊敬的BOSS?

  太宰君!雖然我無比盼望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一天,但在檢討裡看見你誠心道歉真的好驚悚啊!你是不是想把我嚇進醫院借機篡位?好歹毒的心腸!

  始作俑者竹泉知雀拎著果籃在首領病房外徘徊,滿懷愧疚地道了聲安息。

  稿子都交了,退代寫費是不可能退的,只能讓首領委屈一下了。

  防衛過當的檢討好寫得很,只需要把竹泉知雀從前寫過的檢討模板稍微改一改就好。

  「用哪一篇呢?」她糾結道,「前年四月我外出執行清洗任務,塔塔開打得太激動不小心毀了一座港口Mafia注資的商場那一次?還是去年一月,我和中也君搭檔鎮壓敵對勢力,拿人頭數打賭但誰都不服輸,無差別大殺特殺結果被負責保潔的後勤告到森先生面前那次?」

  把倒塌的大樓換成凶手的腦袋,把塔塔開太激動改成遭到人身威脅的應激反應,再刪掉一些不和諧的字眼,一篇完美的檢討不就寫完了嗎?

  她說起檢討,讓松田陣平想到從前警校的時光。

  寫檢討、罰清理澡堂,都是教官希望幾個刺頭按規矩行事的良苦用心,寄托了他對熱愛搞事的學生們美好的期望。

  教官想得很好,但他的學員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積極認錯打死不改的典型案例。

  松田陣平從未反思過自己,直到今天,直到他自己站到教導者的角色上,他突然醒悟了。

  鬼塚教官,你是真的不容易!

  你是怎麼讓寫檢討的人真心反省的?求你了,教教他。

  「zero的家教事業要面臨的竟是這種高難度的挑戰嗎?」松田陣平同情了好友一秒,立刻決定把鍋甩出去。

  等會他就打電話給降谷零,誰的女朋友誰管。

  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松田陣平手腕一翻,一部手機出現在他掌心。

  他熟練地解鎖,點開相冊,成山成堆的照片撲了松田陣平一臉。

  「只跟了你一星期就拍了這麼多啊。」他嘖了一聲,手指滑過屏幕。

  偷拍是凶手親口交代的罪行,松田陣平趁拷手銬的功夫把斯托卡的手機拿了過來。

  「他手裡大概率有備份。」松田陣平點開照片,「我回頭讓負責網絡犯罪的同事幫個忙,遠程替你刪掉。」

  「沒事,不急。」竹泉知雀不在意地說,「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松田陣平已經不想對這姑娘稀缺的安全意識發表看法了,他本想一鍵刪完照片了事,又煩躁地點開一張張看過去。

  不得不說,壯得像一只鐵皮犀牛的凶手拍攝技術竟然相當不錯。

  取景全是在校園內,櫻花樹下低頭踩影子的少女、笑著拿冰汽水貼臉的小姑娘、咬著關東煮臉頰鼓鼓的竹泉知雀、握著網球拍用力跳起揮拍的運動女生……

  鮮活的畫面定格在鏡頭中,拼湊出彩色的人影。

  鏡頭是人的第三只眼睛,只能看到拍攝者想看到的部分。

  照片中的光源永遠聚焦在竹泉知雀身上,她周遭的一切皆虛化失焦被模糊處理,狂熱的愛慕轉動貪婪的眼珠。

  松田陣平大拇指滑動屏幕,相冊裡的照片中鏡頭越來越近。

  凶手不滿足於遠遠看著竹泉知雀,他渴望靠近她,渴望自己被她看見。

  可惜竹泉知雀太忙了。

  忙著聽課、忙著補眠、忙著給男朋友發消息、忙著嘗試食堂新菜,實在沒有多余的空閑分給別人。

  她吝嗇地連一道眼風也懶得給予他。

  透過照片松田陣平清晰地感受到了凶手的焦慮,他跟蹤愛慕的不是甜美可愛的少女,而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暴君。

  屏幕上滑動的指腹停了下來,停在一張慌亂模糊的照片上。

  周遭灰暗,更衣室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透著光。

  靠在儲物櫃上的少女雙手交叉,拽著衣角向上脫,動作定格在脫到一半的位置。

  她在外衣下穿了黑色的運動內衣,鏡頭只能拍到小腹和肚臍。

  白得晃眼的皮膚上,黑蛇吐出猩紅色的蛇信,栩栩如生的紋身宛若活物,棲息她平坦的小腹上。

  竹泉知雀偏頭瞥來的冷淡眼神越過更衣室的門縫,穿透鏡頭,如子彈般擊碎觀賞照片之人的天靈蓋。

  這是相冊裡唯一一張她沒有笑的照片,仿佛隱沒在水面下的冰山顯露不為人知的一角,更大更多的謎團引人自甘墜入冰冷刺骨的深海。

  松田陣平懸停在屏幕上的拇指僵硬了很久,才繼續滑動向後看去。

  後面的照片都很模糊,像急匆匆的抓拍,鏡頭中央的少女似是厭倦了凶手的得寸進尺,不再停留在定格的畫面中。

  她不肯,凶手就一張都拍不到。

  充分證實了這姑娘其實什麼都知道,連被跟蹤了一星期的准確時間都了如指掌,她放任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與她無關。

  無論是虛榮認下謠言自封她男友的山下,還是偏執愛慕的凶手,亦或是列車上發生的慘案鬧劇,都不被竹泉知雀放在眼裡。

  松田陣平說會幫她處理照片,也只換來女孩子可有可無的一聲應和。

  思慮間,冰涼的觸感貼在松田陣平嘴角,破皮的傷口被冰鎮住,疼意散了兩分。

  他從屏幕中抬起頭,坐在對面的黑發少女單手支腮,右手拿著手帕裹住的冰袋貼在松田陣平淤青的傷口上。

  「不疼嗎?好歹處理一下傷口再繼續工作。」竹泉知雀努努嘴,「都說了我不急,旅途中加班可沒有加班費。」

  她冰敷的動作耐心又溫柔,與對凶手的全然漠視不同,竹泉知雀漂亮的杏眼專注地看向松田陣平,琥珀色的眼眸中只映著他的身影。

  「他拍了什麼?」她好奇地探身,勾頭去看,「要是拍的不錯就發我一份。」

  為她臥底生涯的求學之旅做個紀念。

  「不怎麼樣。」松田陣平把手機屏幕朝下蓋在桌面上,他不知道自己第一反應為什麼是說謊,「我已經刪完了。」

  竹泉知雀遺憾地欸了一聲,指腹點點臉頰:「我不上照嗎?」

  明明一直被人誇好看來著,是不是凶手的拍攝技術不行?

  松田陣平逃避了這個問題,他仔細翻閱凶手的手機,發現除了相冊滿滿當當,其余什麼都沒有。

  專門買來用來偷拍的手機嗎?松田陣平點開備忘錄,意外發現凶手留下了一條的訊息。

  「衝繩」,後面接了三個感嘆號。

  男人和無數犯罪分子打過交道的頭腦立刻領悟了凶手的意圖。

  衝繩,大海,泳裝。

  「拿滅火器砸他一下砸少了。」松田陣平自言自語,「我是該補兩下。」

  「什麼什麼?」竹泉知雀湊過來,「衝繩怎麼了嗎?我聽綾子說最近天氣不錯,我們可以去海邊沙灘玩。」

  「我特意和綾子買了同款不同色的泳衣。」她興奮道,「我們說好要拍姐妹合影。」

  來場雨吧,松田陣平無情地想,雷電暴風雨,能讓她老老實實窩在酒店呆過整趟修學旅行的雷暴雨。

  「你穿泳裝沒問題?」他的目光隔著衣服落在竹泉知雀小腹上,又很快移開。

  「有什麼問題?」竹泉知雀摸不著頭腦,「繼我的長相見不得人之後,我的身材在松田警官眼裡也見不得人了嗎?」

  竹泉知雀: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指指點點。jpg)

  送命題,松田陣平想,該回答這個問題的家伙為什麼不在?zero要是在這裡,他何至於淪落到幾度失語的地步?

  「沒什麼。」松田陣平語焉不詳,「你很喜歡蛇?」

  狡詐與謊言的像征,尖牙與毒液的代表物。

  「喜歡哦,嘶嘶吐信的樣子很可愛。」竹泉知雀舌尖抵了抵上顎,暗紅的舌紋一閃而過,「我喜歡舌頭敏感的小動物。」

  奇怪的理由,但由她說出來又很認真,讓人忍不住相信。

  松田陣平目光游離,余光瞥到卡在腕骨上的黑色頭繩。

  他准備摘下來還給竹泉知雀,卻發現綿質繩圈黏在腕骨上,帶來輕微的粘黏感。

  ……之前動作激烈地和凶手扭打在一起,出了很多汗,發繩被打濕了。

  把沾染汗水的發繩還給女孩子,光想想就眉頭緊皺。

  「送你了。」竹泉知雀順著松田陣平的目光看去,一下猜到了他的為難。

  「用它抵消掉《小星星》怎麼樣?」她語調輕松,「我的吉他缺了弦,演奏會暫時取消。」

  「它可是價格不便宜的定制款。」竹泉知雀大方道,「要是哪天松田警官家裡揭不開鍋了,拿去當鋪賣掉也是一筆保命錢。」

  「我真是謝謝你啊。」松田陣平磨牙。

  竹泉知雀並沒有用金錢侮辱他的意思,她只是遵循事實:打一份工的松田陣平收入怎麼可能敵得過多方打工的敬業臥底,勤勞致富!

  冰袋在夏日消融得很快,松田陣平握著冰袋敷住臉上的傷口,竹泉知雀擰開碘酒,朝他招手:「手臂上的傷還沒塗藥。」

  她上藥的手法迅速又果決,特別是裹繃帶的技術,令人奇異的嫻熟。

  「相信我,絕對不會裹得你不舒服。」竹泉知雀信誓旦旦,「我的手法是從專業人士身上學來的。」一個把繃帶當貼身衣物穿的木乃伊人。

  太宰治對繃帶的依賴就像魚離不開水,他的部門每月報銷清單上繃帶占據了百分之八十的份額,醫療部門月月都在向首領抗議,抗議屬於他們的醫療資源被隔壁高層假公濟私,無恥至極!

  竹泉知雀很愛和太宰治搭檔出任務。每每遇到有人受傷,撕下衣服布條包扎傷口的方法因太宰治的存在而改良——竹泉知雀會直接去搶他身上纏著的繃帶,在太宰治「啊啊不要搶走我的本體」的哀嚎中扒光他的存貨。

  人形自走繃帶機器,用過都說好。(拇指。jpg)

  「完工!」竹泉知雀滿意地拍拍手,邊收拾桌面上的醫療垃圾邊說,「活動一下胳膊,還疼嗎?」

  「……不疼了。」松田陣平抬起手臂,柔軟的雪白繃帶一層層纏繞在皮膚上,每個細小的傷口都被處理得恰到好處。

  「那就好。」竹泉知雀探身朝車廂門口揮手,綾木綾子站在遠處擔心地直踮腳。

  「案件已經結束了吧?」竹泉知雀想跑路,「我想回朋友那邊去了。」

  「別對他們透露今天發生的事。」松田陣平囑咐一句,放竹泉知雀離開。

  黑發少女雀躍的身影和鈴木綾子一起遠去,車廂裡只剩下松田陣平。

  他戳弄發繩上搖晃的蛇形吊墜,撥通了某人的電話。

  「嘟——」

  不算短的等待時間過去,啪嗒一聲,電話接通了。

  「松田?」

  安室透的聲音混在風裡,松田陣平沒有聽漏他身邊若隱若現的槍聲。

  松田陣平:「在執行任務?」

  「還好,不是很忙。」安室透說,「嚴格來說不是我的任務,被人拉了壯丁。」

  「大忙人。」松田陣平沒有細問老同學的任務,「你要是不得空,我晚點再打過來。」

  「沒事。」又是兩下槍聲,屏幕對面的人換了個方便說話的位置,「接下來沒我的事了,說不定還有幾天的空閑,可以約你出來喝酒。」

  「很遺憾,我不在東京。」松田陣平懶洋洋聳肩,「既然你不忙,那我就說了。」

  「你小子,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交了女朋友?」

  「咳!」安室透嗆了口風,他移開手機認真確認了一遍聯系人,才繼續說,「你怎麼知道……你見到知雀了?」

  「碰巧在同一趟列車上。」松田陣平沒有多說,他的重點不是這個,「你知道她的警惕心有多差嗎?」

  「發生什麼事了?」安室透眉頭蹙起。

  「很多事。」松田陣平毫無替竹泉知雀遮掩的意思,掰著手指數過去。

  「她被校園斯托卡跟蹤偷拍了一星期,造謠和她交往的男生被跟蹤狂用她的吉他弦勒斷了脖子,以及她言而無信,擅自離開警察保護找凶手對線,差點把我嚇得心髒驟停。」

  「對了,她還不許我把這些事告訴你,用的理由是:安室先生是私家偵探,就算告訴你你也不能進學校揪出跟蹤犯。」

  「這位曾是警校第一的『私家偵探』先生。」松田陣平嘲諷道,「你在女朋友心裡地位不高啊。」

  安室透深呼吸。

  不生氣,不能生氣,和知雀生氣是沒有意義的,他早該在她擅自於劫持現場和罪犯商量交換人質的時候了解她的本性。

  可以教好的,一定可以教好的,他和知雀交往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我知道了。」他強調道,「我回去會和她好好聊聊。」

  「你說和她在一趟列車上?」安室透又問,「你們的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

  「你不知道?」松田陣平詫異,「帝丹高中修學旅行,她沒和你說一聲?」

  好像說了,說本周末不用來給她補習,她要去追求詩和遠方。

  安室透:詩和遠方指的原來是修學旅行嗎?她是不是和謎語人學的比喻?

  「我最近有點忙。」安室透清了清嗓子,「松田,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手機裡好友的聲音被風吹得不太清晰,但松田陣平仍然聽見了他的請求。

  「幫我照顧她,在我不在的時候。」

  搖晃的蛇形吊墜閃過刺目的星芒,猩紅的蛇信輕輕掃過松田陣平指腹。

  像征謊言、欺詐、貪婪和欲念的掛墜綴在男人腕骨上。

  發繩太小了,緊緊箍在手腕上,硬扯下會帶來皮肉撕裂的痛苦。

  松田陣平思緒游離,他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干脆扯下發繩隨意塞進口袋。

  跟蹤狂已經抓到了,用於刺激犯人的竹泉知雀的私人物品不用繼續留在他身上。

  送給他的意思是隨他處置,扔掉也好,典當換酒錢也好,怎樣都行。

  唯獨不該繼續戴在手腕上。

  更不該一邊戴著女孩子的發繩,一邊和她的正牌男友、他的老朋友打電話。

  「挺好看的,又是定制款,當作普通的飾品也不突兀。」松田陣平抓了抓頭發,「把它當成普通民眾的謝禮帶在身上……類似錦旗?警局裡真有裹著錦旗上下班的家伙。」

  很正常。

  是正常的。

  和相冊裡沒有刪掉的照片一樣正常。

  「知道了。」他慢了一拍回答屏幕對面的人,「這段時間我會替你照顧她。」

  知雀的發繩只是根好看的普通發繩而已,沒有下蠱

  意思是動了心思的人不可以甩鍋給別人()


第34章

  打工的第三十四天

  松田陣平沒能和老同學聊太久,對面似乎出現了突發事況,安室透掩住手機應了什麼人一聲,匆匆掛了電話。

  「這小子在哪兒忙活呢?」松田陣平嘀咕一句,「加班比我還多。」

  他們部門至少還能借交流學習的名義來衝繩旅游,zero不會被死鎖在辦公桌上了吧?

  「忘記告訴他列車的目的地了。」松田陣平敲了敲額角,「算了,不重要。」

  降谷零多半在東京,插著翅膀飛也飛不來衝繩,何必把公費旅游的事告訴他,萬一引得他怒而罷工玩笑就大了。

  松田陣平雙手插兜走回他的車廂,中途路過竹泉知雀的班級,兩個女孩子像嘰嘰喳喳的小鳥依偎在一起說話,黑發少女手中握著她的手機,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屏幕。

  她的手指擋住了手機背面,指腹遮住的地方貼著一朵小紅花。

  「太可怕了。」鈴木綾子後怕道,「修學旅行才剛開始,列車上竟然發生了命案,死者還是我們的同班同學。」

  「噓。」竹泉知雀食指豎在唇邊,「大家還不知道這事呢,老師們的說法是山下同學突發疾病被緊急送去了醫院,可別串錯了口供。」

  鈴木綾子點點頭,聲音壓得更低:「幸好凶手被抓住了,是D班的橋原同學吧,他給人的感覺很討厭。」

  「橋原同學老是來我們班上到處晃悠。」鈴木綾子回憶道,「他曾經向我搭過話,又總是在你的座位邊徘徊。」

  「但知雀你完全不在意呢。」鈴木綾子頭疼地說,「如果不嚴厲地反擊,騷擾者會變本加厲的。」

  「討厭的人又不只有一個兩個,一個個反擊過去會忙不完的。」竹泉知雀眨了眨眼睛,「我更喜歡看狗咬狗的戲碼。」

  「欸?」鈴木綾子迷茫地看著她,竹泉知雀笑眯眯的,輕快轉移話題,「好啦,凶殺案可不能破壞激動人心的修學旅行。綾子做了衝繩旅游攻略嗎?大海,沙灘,椰汁冰沙!夏天的快樂在衝繩!」

  「我們可以互相幫忙抹防曬霜。」竹泉知雀親親熱熱地說,「穿同款泳裝拍照。」

  「前年夏天我來過衝繩。」受竹泉知雀快樂的心情影響,鈴木綾子臉頰微紅地說,「是和雄三一起來的……」

  富澤雄三,富澤財團三公子,鈴木家大小姐的未婚夫。

  豪門聯姻但甜甜蜜蜜的恩愛情侶,完全不塑料的愛情秀了竹泉知雀一臉。

  雖然她也有男朋友,且男朋友的顏值甩大多數男性幾十條街,但在真愛面前,竹泉知雀只想搶走松田警官的墨鏡戴到臉上。

  「幫女生抹防曬霜是男朋友的工作又怎樣。」竹泉知雀雙手抱臂,幼稚地說,「說搶我就搶,論偷家的本事我從來沒輸過。」

  「是是。」鈴木綾子溫柔地應聲,「知雀也是,不可以因為男朋友丟下我哦。」

  鈴木綾子:「啊,不過知雀的男朋友也不在衝繩,假說不成立呢。」

  「安室先生工作很忙,我猜他很難有旅游的心情。」

  竹泉知雀抬頭和鈴木綾子說話,擱在膝頭的右手滑過手機屏幕解鎖,跳出短信頁面。

  她指尖在屏幕上跳躍,盲打一段文字,發送成功的提示顯示在屏幕上,手機又一次陷入黑屏。

  竹泉知雀愉快地和鈴木綾子聊著漫無邊際的話題,變換的光影透過車窗打在她年輕柔美的臉上,舒適閑散的氛圍彌漫在車廂中。

  感到安心的鈴木綾子並不知道,血色的消息經她身邊之人的手機流通,隨著電磁波去往某不知名的黑色之地。

  「大家!衝繩到了——」

  烏拉烏拉仿佛山羊衝出羊圈的激蕩聲音響徹列車,引起一通狼嚎。

  放飛自我的激動高中生仗著列車上都是同學快活地旋轉跳躍,像哈士奇一樣在走道上來回奔跑,咚咚咚的腳步聲聽得帶隊老師額冒青筋:「你是哪個班的!我記住你了!」

  嘻嘻哈哈的吵嚷聲淹沒了老師的怒吼,學生們手忙腳亂地收拾桌上沒吃完的零食,囫圇往行李箱裡塞,踮著腳蹦跳著去夠行李架的背包。

  竹泉知雀拎著行李箱在車廂門口探頭看向這壯觀的亂像,感嘆道:「我想到了曾經在非洲看過的動物大遷徙,這裡的混亂程度不比那兒差多少。」

  琴酒親自扛著狙。擊。槍過來都別想在興奮的學生中一槍擊中目標。

  想到琴酒,沒有加班費的凄慘加班回憶籠罩了竹泉知雀,她忍不住戴上痛苦面具。

  竹泉知雀自認是組織裡數一數二的大忙人,操著學生的心干社畜的活,白天在學校挨老師的罵,晚上在訓練場受琴酒的諷,一個人掰成兩瓣用,像塊坑坑窪窪的破碎小餅干,偶爾橫濱那邊也來分一塊邊角料。

  好不容易!學校組織修學旅行,她可以合理合法地丟下學業和工作擺爛兩天,琴酒催命的消息又雙叒叕來了。

  【讓我加班我沒意見,但組織連買溜冰鞋的經費都不給我批,員工怎麼會有動力?——威雀威士忌】

  琴酒的消息如他的人一樣冷酷,莫得感情。

  【閉嘴,帶著你的槍滾過來。】

  大哥!她是來修學旅行的,又不是去參加極道組織內部培訓,管制武器要怎麼過安檢?拿命過嗎!

  竹泉知雀倒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她可以捉兩只咒靈讓它們抱著槍跟在列車窗外飛:)

  不當人而已,詛咒師的基操。

  邪惡。jpg

  竹泉知雀一邊和鈴木綾子聊天一邊和琴酒討價還價,深情並茂地講述她行動的困難,發出「不如大哥你開飛機過來給我空投武器」的聲音。

  人的本性總是調和的,當你率先提出了大離譜的要求,原本不讓步的人就會主動提出折中的解決方案。

  【我找人把你的武器帶過去。】琴酒發來的文字自帶他慣用的冰冷口吻,【目標只在衝繩停留三天,你最遲明晚行動。】

  黑衣組織在衝繩是沒有別的在職員工嗎?竹泉知雀腹誹,她又不是每份加班費都非賺不可。

  竹泉知雀很為酒廠的人事部門操心,沒有五險一金和法定假期的工作難以拐到冤大頭,肯來黑衣組織勤勤懇懇打工的只有像她這樣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臥底。

  一個被臥底支撐起來的組織,想想都可悲,酒廠的HR晚上怎麼睡得著覺?

  HR睡不著沒關系,拖著行李箱歡天喜地和同學一起撲進度假酒店的竹泉知雀睡得很安心。

  柔軟得可以打滾的大床,舒服的雙人套房,無時限供應的自助餐,打電話就有送餐到門口的服務……

  竹泉知雀抓住鈴木綾子的肩膀,嚴肅地問:「老實交代,酒店是不是有鈴木財團的控股?明天幾點上演大小姐駕到統統閃開的霸總劇情?」

  她好准備舉起熒光棒給鈴木綾子打call。

  鈴木綾子不確定地說:「今年的修學旅行的確得到了來自鈴木財團的贊助,但這家酒店不是鈴木名下的資產。」

  「似乎是來自橫濱的合作方提供的酒店。」鈴木綾子想了想,「森式株式會社?」

  竹泉知雀:吃瓜吃到自己頭上。jpg

  原來有股份的人不是鈴木綾子,而是她。

  作為森式株式會社資深員工、將畢生事業奉獻給港口Mafia的女人,竹泉知雀的年終獎就是集團股份。

  港口Mafia可是在橫濱有五座獨棟大樓的大型勢力,加上太宰治這個以一己之力造就了組織足足一半利益的可怕男人,普普通通的打打殺殺根本入不了港口Mafia的眼,他們是要賺大錢的!

  錢好,錢來,錢從四面八方來。

  「今晚休整,明天集體出行跟隨導游觀光,後天海邊游玩,大後天上午自由行動下午返回東京。大體上安排是這樣,有什麼問題嗎?」帶隊老師群發通知。

  群裡刷出一排收到,竹泉知雀跟著排了隊形,在心裡過了一遍自己的行程。

  今晚恢復體力,明天白天觀光+踩點,晚上和不知名的同事接頭,將目標一槍爆頭,後天海邊游玩兼偽造不在場證明,大後天返程,繼續永無止境的打工。

  竹泉知雀:我愛工作,工作。愛我。

  特種兵行程是她的福報,她的人生因工作多姿多彩。用和旁人一樣的時間體驗到了多層滋味的豐富經歷,這一樁樁一件件若能寫在竹泉知雀的簡歷上,世界上還有什麼職位是她應聘不起的?

  竹泉知雀趴在枕頭上,抱著手機慢吞吞發消息。

  幾分鐘後,酒店的工作人員穿著正式的修理服在走廊各處忙碌,踩著梯子卸下天花板上的監控器。

  路過的客人無意間打聽到,因酒店監控線路老化可能存在火災隱患,酒店方決定把監控拆下重裝。

  「這幾天的監控會有所缺失。」修理工掛著禮貌的笑容,「客人們不必擔心安全問題,我們的員工隨時在走廊上巡邏,放眼衝繩再找不到比我們更安全的度假酒店。」

  因為酒店方就是最大的暴力機構。

  「線路老化不是一家酒店的問題。」修理工多解釋了一句,「同一時間段其它酒店也會和我們一起整改。」

  「我們不建議客人改訂別家酒店,要知道,我們是衝繩唯一一家敢接待職業是偵探的客人、且不怕房間變凶宅的酒店。」

  客人肅然起敬:了不起!

  前來旅游的客人並不知道,這家酒店願意接待職業是偵探的客人並不是自信酒店裡不會發生凶殺案。

  他們只是有非常專業的毀屍滅跡服務,保證客人看不出哪間套房是凶宅。

  臨時換下黑西裝改穿工作服的修理工動作利落地拆掉了走廊上、樓梯裡、大門口的監控。

  除了明面上的監控,走廊的綠植中還夾帶了大量隱蔽的針孔攝像頭,走的是內部網絡,僅有擁有權限的高層有資格查看。

  這部分監控不必管,他得到的命令是拆掉外人能申請調閱的酒店標准攝像頭。

  一星期內,無論前來的是持有公函的公安還是舉著證件的FBI,酒店都將以監控線路老化維修為由告訴他們:監控缺失。

  不單一間酒店,衝繩近七成的酒店和旅館收到了同樣的通知,他們有的由森式株式會社控股,有的害怕被消防部門找麻煩,有的緊跟同行辦事……

  簡短的命令在今晚調動了無數人的行動,執行的人不知緣由,也不問緣由。

  修理工恭恭敬敬對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攝像頭鞠躬。

  「拆卸結束,竹泉大人。」

  【辛苦了。】

  修理工直起身,拎著工具箱消失在走廊深處。

  「謹慎至上。」竹泉知雀晃了晃交迭的小腿,「單帝丹高中修學旅行團入住的酒店突然維修監控,就像海面亮光的燈塔,無端可疑。」

  雖然和松田陣平見面次數不多,但竹泉知雀判斷他是個格外敏銳的人,對邪惡和黑色血色尤其敏銳,他的同事好友中未免沒有和他一樣、甚至比他更難對付的人物。

  發生在衝繩的凶殺案不歸他負責,但日本的警察請外援頻率多到令人發指,既然沒有編制的偵探可以在案發現場自由行動大肆推理,有編制的警官怎會不行?

  「近七成的酒店一同整改,我入住的酒店就不起眼了。」竹泉知雀自言自語,「另一邊,也要防止黑衣組織疑心,不能讓他們把監控缺失一事與港口Mafia聯系在一起。」

  監控缺失的酒店中,森式株式會社名下資產和各大財團旗下酒店魚龍混淆,酒店經理人手一份像模像樣的消防宣傳通知單。

  監控的問題解決了,竹泉知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沒骨頭似的倒在床上翻滾烙餅。

  感謝鈴木財團的贊助,贊美注重隱私的套房,竹泉知雀和鈴木綾子分到一個房間,但除去共享區的小客廳,兩人單獨有各自的臥房。

  竹泉知雀翻滾翻滾,翻滾到床沿,柔韌性極佳地腳尖落在地毯上,雙臂張開拉開合攏的露台窗簾。

  她站在十五樓的窗邊,俯瞰星火點點的地面。

  黑發少女半蹲下來,以手指比劃高度,滿意點頭:「可以跳。」

  她仿佛說的不是十五樓,而是一階抬腳即躍的台階。

  「最近用無人機偵查的現像變多了。」竹泉知雀嘟囔,「上次中也君出差在池袋樓房上跑酷就被無人機抓拍了,險些和都市傳說無頭騎士一起登上池袋頭條,《新時代忍者再現》什麼的,差點沒把太宰君笑死。」

  和搭檔非常不對頭的黑發鳶眼少年一邊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黑掉無人機的攝像頭,一邊大聲嘲諷中原中也:「矮子忍者再現池袋!放心吧中也,為了不讓有忍者夢的小孩子害怕再也不能長高而放棄夢想,新聞我一定幫你壓下去。」

  竹泉知雀捧著西瓜邊吃邊看中原中也企圖用繃帶勒斷太宰治脖子的雙黑內戰大戲,在看熱鬧之余深深記下了中原中也的教訓。

  不要仗著自己有超能力就隨便踩別人家房頂,會被送上頭條受同事群嘲。

  「我的正下方十二樓是空房間,可以從十五樓跳下去,乘員工電梯從後門離開。」竹泉知雀琢磨,「明晚一去一回,回來再從十二樓爬上來就好,問題不大。」

  大不了她給自己塗個綠色皮膚,被無人機拍到就假裝自己是一只喜歡爬樓的變異壁虎。

  完美,毫無漏洞的計劃。

  「洗澡,睡覺,養足體力。」竹泉知雀舒展手臂,拎著雪白的浴巾赤腳走進浴室。

  「哼哼哼~」洗澡的小曲混著沙沙的淋水聲,磨砂玻璃上映出隱隱綽綽的人影。

  同一時間同家酒店,不同的房間裡有人在打枕頭大戰,有人盤腿坐在電視前搜午夜頻道,有人煲電話粥,有人開夜談會。

  亮燈的窗戶仿佛漫畫的一個個分格,繪出一個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吵吵嚷嚷的夜晚終會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歸於沉寂。一盞盞燈漸漸熄滅,竹泉知雀裹著浴巾踏出浴室,她走到窗邊拉上窗簾,入眼的最後一幕是遠處呼嘯而來的列車。

  這麼晚了,又是哪裡的游客來到衝繩?

  夏天的陣雨突如其來,窗簾遮住了無邊的雨幕,竹泉知雀幼貓似的蜷縮在空調被裡,把自己裹成一只牛角包模樣的貓貓蟲,困倦合眼。

  雨水淋在街道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男人的鞋尖。

  臨時的陣雨遠不到必須打傘的程度,走出列車站的安室透捋了捋濕透的金發,低頭敲擊放在防水袋中的手機。

  屏幕的光照亮他堅毅的下頜線。

  過了好一會兒,安室透收起手機,順著導航的方向走進連綿的雨幕中。

  凌晨三點,酒店前台接待了一位冒雨前來的客人。

  金發黑皮的男人拎著一只行李箱,濕漉漉的雨珠從他金色的短發滴落。

  他像一塊可口的點心,又仿佛一柄淬火開刃的利劍。

  「你好,辦理入住。」安室透將偽造的證件遞出。

  前台很快做好登記,禮貌詢問道:「需要我們的工作人員幫您把行李箱帶上去嗎?」

  「不必了。」安室透回絕,「入住期間我不需要客房服務,請不要派人打掃房間。」

  「好的。」前台習以為常地給客人備注,她將房卡遞出,微笑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系工作人員,祝您入住愉快。」

  凌晨三點的酒店安安靜靜,電梯停在十四樓,箱門打開。

  職業素養讓安室透下意識抬頭尋找走廊上的監控。

  沒有。

  應該擺放監控攝像頭的位置空空蕩蕩,留有剛被拆除的痕跡。

  安室透目光一頓,停在走廊上貼的消防安全通知書上。

  【本市近七成的酒店積極響應消防部門號召,集體改造老化線路,因此造成的不便請您諒解。】

  他拿出手機搜索,發現果真不是個例,這個星期衝繩度假酒店的監控都處於缺失狀態。

  失去監控不方便公安調查,卻很適合波本行動。

  安室透拎著行李箱走入房間,反鎖房門。

  他半跪在地,打開緊閉的行李箱。

  幾件迭好的換洗衣服下藏著漆黑的槍械零件與金屬的子彈夾。

  子彈夾中只有一枚子彈。

  「實驗室研發的新品種武器,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安室透戴上白手套拿起子彈夾,仔細地觀察。

  這之中絕對涉及到了組織的機密,公安的本能讓安室透想扣下子彈帶回警方研究。

  然而不行。

  琴酒的頭號小弟伏特加親手把子彈交給他,大塊頭一字不漏地重復大哥的命令。

  「只有一枚子彈,必須打入目標心髒。」伏特加說,「你的工作不是開槍,你只負責把武器帶給執行人。」

  波本作為情報人員,一線作戰不交給他似乎合情合理。

  「琴酒不信任我的槍法?」波本揚眉,「我不介意去靶場向他展示。」

  「不是因為這個。」不太聰明的黑衣大個子想說話但又不知該怎麼說,他的表情很容易看透。

  槍法是否優秀不重要,重要的是琴酒不信任波本。

  多疑是黑衣組織Top Killer身上難以撕下的標簽,或許琴酒對除去那位先生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報以信任。

  但至少在他心裡,『不信』的名單存在排行。

  琴酒選擇的執行人優先級高於波本。

  波本佯裝不在意地點點頭,接過子彈和附帶的配槍。

  轉身離開之前,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執行人是誰,又該怎麼和我接頭,總該告訴我吧?」

  「目標停留的地方有一家受組織控制的酒吧。」伏特加說,「你明晚九點進酒吧,執行人會點一杯黃油啤酒,坐在右邊第三個卡座。」

  「不要早到,不要遲到。」伏特加警告道,「時間就是你們的接頭暗號,執行人只認晚上九點整走進酒吧過來拼桌的你,不要做多余的、引人懷疑的事情。」

  以伏特加的腦子,他只知道在地下車庫穿黑漆漆大衣這一種接頭方式,像這樣詳細周密的方法也不是琴酒的作風,伏特加應該是照著執行人給的回復念了一遍。

  對方選擇的地點,意味著倘若安室透讓公安的人監視,有八成概率被察覺,從而暴露身份。

  夏日衝繩游客頗多,酒吧出入口數量未知,站在不願暴露身份的組織成員的角度上,執行人可謂十分體貼。

  體貼,善解人意,又何嘗不是一切竟在掌握的表現?

  安室透心中升起奇怪的熟悉感,如林間霧靄的輕柔音色仿若銀色絲綢纏繞他的脖頸,遮住他的眼睛。

  是她?

  知雀:黃油啤酒[]~( ̄▽ ̄)~*


第35章

  打工的第三十五天

  清晨,帝丹高中生傾巢出動。

  他們整齊劃一,他們鬥志昂揚,他們群魔亂舞。

  「校園特種兵拉練之一天內游覽全衝繩計劃正式開始!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嘩啦啦的小旗子舉成一片壯觀的小麥田,竹泉知雀淹沒在三角小紅旗的海洋裡,努力抬高手跟著揮舞,大聲應和。

  「很好!」熱血沸騰的年輕導游背後燃起熊熊烈焰,「賭上我的性命!一定不辜負大家的青春!」

  竹泉知雀隔著人群看了導游一眼:西瓜頭,大白牙,粗眉毛,綠色緊身運動衣,她DNA動了。

  「他cos的是邁特凱還是李洛克?」竹泉知雀做出拳擊的動作,「木葉的蒼藍野獸!吃我一記千年殺!」

  「我馬達拉願稱你為最強!」

  「好啦好啦。」鈴木綾子推了推少年漫之魂發作的中二少女,替竹泉知雀拉了下滑落的天藍色系帶,「難得穿了好看的裙子,今天是暴力禁止日。」

  「你在小瞧我嗎,綾子?」竹泉知雀嚴肅道,「裙子是女人的戰袍,我穿超短裙照樣一腳飛踢把人從大樓這頭踹到那頭。」

  鈴木綾子:「大樓?」

  港口Mafia大樓,優雅的拋物線。

  一腳踢飛不知死活的入侵者的竹泉知雀瀟灑落地,迎面看到臉色紅得和發色一樣的中原中也。

  「你——」中原中也深呼吸,狼狽偏過頭,「好歹是個女人,就不能換個攻擊方式嗎?」

  「有什麼關系?」竹泉知雀不解道,「我穿了安全褲啊,你看。」

  男生真是缺乏常識,一點小事大驚小怪。看在大家是同事的份上,她好心科普一次吧。

  竹泉知雀低下頭,指腹捏住裙擺。

  「可以了,住手!我不看!」她上提裙擺的動作被橘發藍眼的少年一個箭步衝上來粗暴打斷。

  中原中也四周張望,一個個瞪視走辦公室的人,煩躁地把外套脫下來遞給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沒接,她一本正經地說:「中也君,缺乏常識不可怕,拒絕吸收新知識才是腦袋僵化的前兆。你的內心將超短裙妖魔化了,不早日消除魔障是不行的。」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他知道竹泉知雀和太宰治玩得好,如今看來這兩個家伙氣死他的功力真是不相上下。

  「我知道你穿了……安全褲。」最後幾個字他含糊過去,中原中也咬著牙說,「我看到了。」

  動作幅度那麼大,旁邊的人想看不到都難!

  就是因為看到了他才面皮滾燙得受不了,恨不得把竹泉知雀壓去紅葉大姐辦公室換衣服,換尾崎紅葉喜歡的和服,裡三層外三層裹嚴實。

  「中也君,你是要干涉我的穿衣自由嗎?」竹泉知雀找到了道德的至高點,輪到她的回合了,「其實我很願意向我的同事看齊,但中也君你和太宰君的穿衣品味恕我不能茍同。」

  中原中也被轉移了注意力,不爽道:「哈?為什麼?」

  說青花魚的穿衣品味差就算了,他的西裝三件套都是老牌西服店手作的高級貨,帽子的搭配也很有品味,她有什麼好不滿的?

  竹泉知雀:「大夏天,炎炎酷日,路上的貓都恨不得褪掉一層毛,中也君你正兒八經的西裝三件套一件不少穿在身上,不熱嗎?」

  「太宰君就更不必說了。」竹泉知雀難以置信,「他竟然在大衣和襯衫下貼身裹了一層繃帶。在冬天我願稱之為過冬保暖小妙招、繃帶取代秋衣秋褲新時尚,但在夏天,除了有病之外我找不到別的形容詞。」

  女孩子苦口婆心:「中也君,你不能因為你和太宰君被稱為雙黑就把黑色西裝焊死在自己身上呀,黑色是最吸熱的顏色!」

  中原中也頭腦風暴,瞳孔地震。

  好、好有道理……

  總而言之,竹泉知雀靠自己出色的口才成功忽悠了老實人同事,第二天來港口Mafia上班的中原中也換了身清爽的淺色系短袖打扮。

  無形中被排擠的太宰治:盯——

  美好的夏天,由漂亮的小裙子和黑色的同事構成。

  「從橫濱到東京,夏日的滋味竟絲毫未變。」竹泉知雀感嘆道,「依然是美美穿小裙子的我和黑大衣焊死在身上的傻缺同事。」

  她沒有罵人,真的沒有,琴酒隔空打的噴嚏不許怪到她頭上。

  竹泉知雀在夏天有天然的優勢,低溫的體質讓她仿佛一個移動空調,恆溫不收費,值得信賴的夏日旅游好伴侶。

  竹泉知雀挽著鈴木綾子的手,跟著導游走出度假酒店,來到衝繩的街道上。

  熱風吹起她天藍色的吊帶裙裙擺,仿佛隨波逐流盛開的夏日鮮花。

  夏天是吵鬧、活力、熱風與海洋的季節。

  某個凌晨三點入住酒店,凌晨五點堪堪睡下的人享受不了這份活力。

  窗簾拉緊的昏暗套間,凌亂的被子中伸出一只咖色肌膚的手。

  金發男人捂著額頭解鎖手機,被屏幕散發的白光刺疼了眼睛。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看清時間後腦袋向後砸在枕頭裡,仰望天花板。

  「還早……」

  安室透呼出一口氣,空調被滑至他的腰腹,長久鍛煉的胸肌裸。露在冷氣充足的空氣中,皮膚緊繃。

  安室透是被腳步聲吵醒的,十五樓大清早像有一萬只羊駝在狂奔,他的聽力又好,險些在睡眠中夢到青青大草原。

  「旅游團嗎?」安室透揉了揉太陽穴,「對了,昨天前台說十五樓到十八樓被學校包下了,集體出游?修學旅行?」

  想到修學旅行,想到知雀短信中奇特的比喻:【安室先生,我要去追求詩和遠方啦,這幾天不補習。(貓貓甩尾巴)】

  「不會吧。」安室透掌心按住臉,「這是有多碰巧?」

  他不信,雖然夏天來衝繩的確是帝丹高中修學旅行的最佳選擇,但他不信,他要找可靠的人再求證一遍。

  【松田,你在衝繩?】

  幾分鐘後,邊打呵欠邊聽當地警方分享經驗的松田陣平摸魚回復:「你知道了?羨慕嗎?」

  安室透:還真是啊!

  好吧,他知道松田和知雀在衝繩其實很合理,一個是早就定好的出差學習,一個是學校安排的修學旅行,都是早早寫在計劃本上的出行。

  反倒是他來衝繩的理由更突兀更不可告人,一切只能歸功於任務目標選擇了這裡,導致執行人和他先後前來。

  安室透猜測執行人原本在別的地方執行任務,受琴酒指示前往衝繩。因為任務目標只在衝繩停留很短的時間,執行人無法返回東京,才讓波本攜帶實驗子彈跑這一趟。

  他估計自己到衝繩的時間比對方早,因為執行人約了今晚見面,今晚是任務的死線。

  「能被琴酒信賴的人,應該沒有拖延症。」安室透自言自語。

  他的邏輯很通順,不愧是副業是私家偵探的男人。

  用正確的邏輯得到錯誤的結論不是他的問題,也不是竹泉知雀的問題,而是他們中唯一一瓶真酒的問題。

  誰能想到琴酒派人執行任務,真就抓了碰巧到衝繩修學旅行的竹泉知雀呢?

  竹泉知雀登上列車的那一秒可沒料到旅游還要加班的命運。

  再怎樣完美的邏輯都比不上命運神來一筆的巧合。

  好友和女朋友全在衝繩的消息洗掉了睡意,安室透清醒了大半,他坐在床上打開計算機,十指在鍵盤上敲打。

  白天是他唯一和子彈單獨相處的時間,即使礙於暴露身份的危險不能過度研究,能收集多少資料是多少!

  安室透工作起來廢寢忘食,他臨時打電話叫了一份午餐匆匆吃完,一直在計算機前坐到黃昏西沉。

  數百只羊駝跑步的腳步聲又一次在頭頂響起,安室透揉了揉干澀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她們觀光回來了?」

  羊駝跑步的腳步聲是走廊的動靜,住在安室透頭上的學生很是安靜,腳尖踩在地毯上沙沙的,若有似無的聲響。

  可能是個性格文靜的女生,安室透收回視線,思維發散地想知雀住在哪一間?

  現在去酒店的自助餐區或許可以碰見她,但今晚不行,晚上九點有一場危險的會面。

  安室透沒打算做多余的事,他再次撥通前台電話,請他們送一份晚餐上來。

  曾大晚上飯都來不及吃就被琴酒叫去拉壯丁,累死累活通宵整晚卻連方便面的熱湯都喝不到一口的冰冷回憶讓安室透不對酒廠高層的職場關懷抱指望。

  現在多吃一口,晚上扛著槍滿城市跑的時候多一分力氣。

  「現在多吃一口,晚上吹冷風的時候多一分熱氣。」竹泉知雀一邊碎碎念,一邊夾起自助餐區的蛋撻放進餐盤。

  她的餐盤滿滿當當都是好吃的,胃裡只留下裝一杯黃油啤酒的位置。

  竹泉知雀端著餐盤坐到鈴木綾子對面,吃一口肉眼牛排挖一勺火龍果冰淇淋,吞一只鮭魚壽司咬一口蜂蜜松餅。

  她吃飯的樣子很專注,腮幫鼓鼓的嚼個不停,偶爾舔一舔唇邊的糖漬,臉頰上沾著雪白的奶油。

  「本來還想今晚和大家一起去吃夜宵的。」鈴木綾子又想笑又無奈,「知雀肯定是去不了了。」

  「走了一天太累了。」竹泉知雀睜大圓潤的杏眼,「我吃完就回房間休息,誰喊我都不開門。」

  「綾子和大家去玩吧。」她慫恿道,「留肚子吃夜宵,記得回來告訴我衝繩路邊攤燒烤的滋味。」

  鈴木綾子被她慫恿成功,她加快速度吃完晚餐,跑向在門口招呼人一起出來玩的同學。

  「要不要去酒吧?」一個男生提議道,「悄悄的,瞞著老師。」

  「成年了嗎你?」另一個男生反駁道,「被班主任抓到了怕不是回去一萬字檢討起步。」

  「我成年了。」一個女生挺起胸膛舉手,「成年人來這邊集合,我們去找些未成年小弟弟不能參與的快樂。」

  「饒了我吧。」女生的閨蜜擺擺手,「我可沒有零花錢花在牛郎身上,酒吧也碰不到帥哥。」

  既在牛郎店花大錢又將去酒吧和人約會的竹泉知雀:低頭嗦面。jpg

  她的夜生活真的好成人,成年人的夜生活就是被無理取鬧的高層同事一個電話打過來要你加班。

  「唉。」竹泉知雀幽幽嘆氣,為她懵懂青澀的同學們,「別太早向往成年人的生活了,孩子們。」

  加班加到掉頭發的時候才知道上學的好。

  竹泉知雀:這麼說來半工半讀的我豈不是慘中之慘,慘中最慘?

  她恨恨咬下一口蛋撻:今晚黃油啤酒的口味最好讓人滿意,否則她必在匿名樹洞論壇痛罵琴酒。

  自助餐廳的指針一格一格走動,晚上八點半,竹泉知雀回到房間。

  她選擇的酒吧離度假酒店有四十五分鐘的腳程,竹泉知雀不急不忙,甚至有閑心擰開礦泉水喝了兩口,彎腰打開她的行李箱。

  行李箱不大,竹泉知雀翻開換洗衣服,拎出壓箱底的一條裙子。

  純黑色的修身長裙,背後挖空,交迭的系帶恰恰好露出蝴蝶骨漂亮的線條。

  讓人想到皮毛油滑的黑貓的優雅,又如暗夜中泛著冷光的粼粼鋒芒。

  竹泉知雀把黑裙鋪在床上,又從行李箱中拎出一雙細長的高跟鞋。

  黑色尖頭高跟鞋,同色玫瑰綢緞纏繞腳踝,散發幽幽的冷香。

  竹泉知雀輕車熟路地換上這一套,對著全身鏡整理裙擺。

  「還不錯。」她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滿意點頭,「不愧是我親選的融入組織套裝。」

  從頭到腳一身黑,比黑大衣狂熱愛好者琴酒還黑,誰看了不說她板上釘釘是瓶真酒?

  「高處的空氣真好啊。」竹泉知雀踩著高跟鞋在鏡子前走來走去,「中也君渴望長高的理由,我十分能夠共情。」

  酒廠不給她批經費買溜冰鞋就算了,能不能撥點錢投資增高鞋墊?

  竹泉知雀發誓該產品很有市場,她在橫濱的同事能以一己之力把全廠區包圓。

  不要小看港口Mafia高層的消費力,竹泉知雀說打賞三座香檳塔就三座,中原中也的紅酒和機車哪個不奢侈?太宰治倒是賒賬專業戶,但港口Mafia年收入足有一半是他拿下來的。

  「不研究利民發財的好產品,非研究奇奇怪怪的藥物實驗,活該酒廠靠打劫勒索賺錢。」竹泉知雀鄙夷。

  太沒格調了,連他們每次行動必用炸彈滿城亂炸的炸裂作風也充斥著暴發戶的感覺,不夠優雅。

  竹泉知雀選擇性忽略了她特別喜歡用【爆炸吧】的咒言把敵人轟成飛上天的煙花的過往。

  她最後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個網格包,在床上抖落出成堆的化妝品。

  「今天畫哪個樣子的臉呢?」竹泉知雀旋開一管口紅,自言自語。

  勾勒唇瓣,描摹眉眼,點綴高光,修改臉頰輪廓和下頜線。

  竹泉知雀搖了搖定妝噴霧,閉著眼噴在臉上。

  她睜開眼,看見鏡子裡陌生的女人。

  「化妝術?不,是換頭術。」竹泉知雀小聲哼歌,取出配飾照著鏡子一一比劃。

  她戴上一對碎鑽耳釘,搭配一條深綠色的貓眼石項鏈。

  黑發黑裙的女人站起身,高跟鞋細長的鞋跟陷入地毯,慵懶的眉眼間滿是風情。

  「完工。」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她碰了碰正紅色的口紅,很好,不沾杯,黃油啤酒她來了。

  此時距離晚上九點不到十分鐘。

  竹泉知雀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十五樓的層高看地面,人群宛如渺小的黑蟻,高空劇烈的狂風吹飛她純黑的裙擺。

  竹泉知雀發出一聲輕笑,她張開手臂,一躍而下。

  十四樓的窗簾緊閉,屋內無人,十三樓亮燈,住房的客人盯著電視裡的球賽。

  高跟鞋無聲落在十二樓的空調外箱上,沒有激起一粒灰塵。

  竹泉知雀越過陽台,擰開房間門走到客廳,推開早已打開的套間房門。

  她的裙擺在走動間宛如波瀾起伏的洋流,需要刷卡驗證的員工電梯掃過她的虹膜自動開啟。

  電梯停在酒店地下停車場,竹泉知雀隨意看去,挑了一輛合她口紅色號的紅跑車。

  她拉開車門,車鑰匙就在車上,點火,松手剎,一腳油門踩到底。

  咆哮的跑車衝出停車場,守在地下停車場門口的安保人員按下對講機。

  「竹泉大人於剛才離開。」他說,「現在派人去收拾十二樓的房間。」

  「收到。」

  跑車風馳電掣,度假酒店被遠遠甩到身後。

  駕駛座上,竹泉知雀輕輕咬了下舌尖,舌尖上的咒文閃過暗紅色的流光。

  得到【全速】咒言的加持,竹泉知雀在街道上完美演繹速度與激情,車輪搓出火花。

  她一個急剎停在某處不起眼的後巷,拔鑰匙下車。

  「還剩兩分鐘。」黑發少女得意地搖頭晃腦,「正好夠點黃油啤酒。」

  她推開酒吧後門,將夏日的熱風帶入酒氣氤氳的室內。

  晚上九點整,酒吧的大門被又一次推開。

  夏天人們習慣晚睡,酒吧的生意越靠近零點越好。

  唯有這家開在偏僻地界的酒吧人氣不溫不火,總有客人上門,又總是維持在微妙的人數之間。

  聽見門口風鈴碰撞的聲音,吧台後擦拭酒杯的酒吧頭也不抬,道了聲:「歡迎光臨,喝點什麼?」

  「一杯波本威士忌。」

  酒保放下毛巾和酒杯,回頭從櫃子取出酒瓶。

  冰塊撞到玻璃杯壁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波本拿出幾張紙幣放在吧台上,端著酒杯走向右邊第三個卡座。

  裝飾用的綠植擋住了坐在卡座後的身影,只看得見喝了小半杯的黃油啤酒。

  「總是點和自己同名的酒是什麼癖好?」卡座上托腮的黑裙女人慵懶地問,她姿態懶散,修身的純黑長裙顯出曼妙的身姿。

  「難不成加入組織之後,再無法以平常心對待熟知的酒名了?」她彎起紅唇,「波本。」

  「下次我會試試黃油啤酒。」波本神色如常地坐到女人對面,「組織裡有誰的代號是黃油啤酒嗎?」

  黑裙女人作思索狀,遺憾地搖搖頭:「沒有呢,品味真差,這麼好的名字都不知道搶。」

  波本垂眸喝了口冰涼的烈酒,狀似玩笑地提議道:「你要是喜歡,不如和上面商量商量。」

  女人明顯心動了一瞬,她染成寇丹色的指甲敲了敲冰霧迷蒙的酒杯,嘆息道:「不了,挑戰琴酒的耐心可不是個好主意,越來越多的工作會淹沒我的。」

  「難得最近清閑了不少。」她舉杯,「都是多虧了你。」

  「看來我交出的答卷讓你滿意。」波本和她碰杯,念出黑裙女人的代號,「威雀威士忌。」

  黑裙女人,不,威雀威士忌抿了口黃油啤酒,酒精在她舌尖化開,呼出淺淺的酒氣。

  她支著頭看向金發男人:「初次見面,感覺如何?」

  「這不是你真正的臉吧。」波本用篤定的語氣說。

  「這話說的未免太失禮了。」威雀威士忌笑起來。

  她手肘撐在桌面上,稍向卡座對面探身,「不如上手捏一捏?看看是不是我的臉。」

  隨著她傾身的動作,黑玫瑰的幽香若有似無縈繞在波本鼻尖。

  危險,隱秘,像征惡魔與墮落的幽香。

  適合她,再合適不過。

  貌若明花的美貌,成熟,神秘,實力強勁,笑吟吟的表像下藏著危險的惡趣味。

  絲綢般的語調,曖昧的尾音,空氣中隱約的危機感刺激皮膚,你絕無法對她放下警惕和防備,又無可控制地被吸引,被引誘。

  威雀威士忌或許根本不在意他的防備,她享受這個。

  享受爭搶和掠奪的樂趣。

  波本克制住排斥又想靠近的矛盾感,他沒有真的上手去捏她的臉,太冒犯又太乖覺,就向自動走入獵人挖好的陷阱。

  金發男人仔細審視眼前的黑裙女人,記住她臉上的每個細節。

  威雀威士忌化了妝,非常精巧的妝容,和貝爾摩德以仿真人。皮。面具為載體的易容不同,她是以本來的樣貌為基礎加以修飾,勾勒出一張不同的美人面。

  美人不在皮在骨。

  波本篤定威雀威士忌原本就有張骨相極佳的臉,不同的面容像美麗不同的詮釋方式,支撐其中的是她獨有的氣質。

  找一個美人總比找普通人容易很多,波本記下這個情報,他露出無奈的笑容,以妥協的語氣說:「不用了,我不該質疑的。」

  「作為補償。」他舉手投降,「今晚我是司機。」

  「好啊。」威雀威士忌欣然道,她亮出紅跑車的鑰匙,不重不輕地拍在男人手心。

  「帶我兜兜風吧。」她的聲音含在舌尖,「騎士。」

  知雀:速度與激情2.0版本即將上線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5

第36章

  打工的第三十六天

  我不進軍娛樂圈是奧斯卡的損失。

  竹泉知雀沉重地想。

  做什麼臥底,森先生就該早早發現她的才華送竹泉知雀橫濱出道,和橫濱第一歌姬中原中也組隊成團,力奪全球年度最受歡迎偶像組合。

  她的演技登峰造極超神入化,無論面對何等修羅的意外發展都不會有一絲絲動搖。

  就算深夜頂著一張陌生人的臉在酒吧撞見現男友也一樣!

  決不動搖!

  天知道當金發黑皮的男人推開酒吧大門的時候竹泉知雀腦袋裡炸起的煙花聲有多天搖地動。

  門口風鈴搖擺的聲音仿佛死神來了的前奏曲,無辜的她難以呼吸。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琴酒害我!

  說好只是派人來衝繩送武器的呢?送外賣的活兒難道不該交給哪個剛加入組織的倒霉實習生嗎?

  波本明明是她的小弟!可惡,新人,搞懂你的上司是誰,別是個人的話就聽!

  說好隨時彙報行程的呢?無論是身為男朋友的你還是身為小弟的你,自覺性去了哪裡?行程報備又在哪裡?

  一行行彈幕在竹泉知雀腦內瘋狂刷過,琴酒和波本的臉來回閃現,竹泉知雀咬牙痛罵: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得虧竹泉知雀謹慎,沒有丟掉臥底的職業素養,她今天換過頭(劃掉)化了妝才來赴約。

  竹泉知雀:距離掉馬只差一點點,我當時害怕極了。jpg

  她還沒准備好呢,劇本裡倒是事先設計了萬一掉馬的預備方案。竹泉知雀參考了各種五花八門的馬甲文小說,她打算設計一個又震撼又大場面又感人肺腑又群情激昂的高。潮,讓人聞之落淚,余音繞梁不絕如縷。

  竹泉知雀:我是個演員,我有藝術追求。(推眼鏡。jpg)

  推門而入的男人走向吧台,竹泉知雀一邊透過擋在卡座外的綠植暗中觀察,一邊企圖用黃油啤酒擋住自己,思考哪個咒言能讓她原地消失。

  或者讓酒吧突然爆炸也行,她是特級詛咒師,她要相信自己。

  來不及了,波本端著波本威士忌走過來了。

  竹泉知雀深呼吸,她撩起額前的碎發挽在耳後,手肘自然地支在桌面上,深綠色的貓眼石項鏈流淌晶亮的微光。

  出現在這裡的女人是威雀威士忌,和來衝繩修學旅行的平平無奇高中生有什麼關系?

  古典的薩克斯曲調悠悠揚揚回蕩在酒吧,卡座後黑裙女人馥郁幽香的唇蜜潮濕微黏,印在冰冷透明的酒杯邊沿。

  她噙笑舉杯,桌下筆直修長的雙腿交迭,懶散隨性。

  感謝高跟鞋的增高,感謝化妝品的換頭,感謝卷發棒和美瞳,感謝直男對美妝的淺薄認知。

  今晚的偽裝,大成功。

  竹泉知雀:支楞。jpg

  她又可以了,她的快樂回來了。

  仔細想想,威雀威士忌可是波本的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要小弟跑腿去買飲料買夜宵他就不敢圖省事點外賣,指東他不敢打西,指南他不敢打北,唯唯諾諾恭恭敬敬。

  每個職場新人都要經歷這一遭,竹泉知雀老氣橫秋地想,等波本進化成像她一樣的職場老油條、鋼筋鐵骨的打工人,就輪到他欺壓新的酒廠實習生了。

  給上司做牛做馬的風見裕也:嗚嗚,降谷先生,嗚嗚嗚。

  完全做好心理建設的竹泉知雀掏出紅跑車的鑰匙,拍在男人掌心。

  她的新座駕是大美女,竹泉知雀沒有錯過波本看見車型時眼底的驚艷。

  嘖,不愧是平時開馬自達RX-7的男人,欣賞不來她心愛的小自行車,欣賞跑車倒是很誠實嘛。

  竹泉知雀把自己摔進副駕駛座,扯過安全帶系上。

  她降下車窗,在夜間的熱風中扎起長發,露出白皙的天鵝頸。

  余光一直落在威雀威士忌身上的波本心道:她很自在。

  自在的就像赴一場城市熱島的夜風約會,隨性和浪漫是流淌在空氣中的主旋律。

  一切的發展宛如法國電影裡的邂逅私奔,整座城市都為英俊的男主角和漂亮的女主角讓路。

  與琴酒的冷酷和黑衣組織的粗暴不同,威雀威士忌執行任務像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盡情享受,盡情放縱,在著火的房子裡看海,在焦黑的殘骸上野餐。

  但她的殘忍程度不比琴酒低多少。

  波本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晚上在他眼前活生生跳樓的人,幕後指使者對他的生命視若無睹,體貼地為同伴掃出安全的退路。

  黑裙女人身上有種難以捉摸的滿不在乎,與她令人忌憚的能力一樣危險。

  波本點火,踩下油門,咆哮的紅色巨獸性能絕佳,握著方向盤仿佛征服了一只戰爭武器,更別提副駕駛座上還坐著一位風情萬種的美人。

  在大多數男人眼中,此刻的他令人艷羨。

  紅跑車速度快得驚人,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的兩人皆是一副十分適應的模樣。

  竹泉知雀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吃著風也要開口說話:「想坐摩托了。」

  坐著他的車說想換乘摩托,波本有理由相信她在挑釁。

  他不聲不響地又加快一檔,竹泉知雀的長發在風中飛舞,幾縷發絲劃過男人的脖頸,激起一層戰栗的皮膚。

  「跑車雖然寬敞,但摩托可以上天。」竹泉知雀自顧自地繼續話題,「你聽說過無頭騎士的傳說嗎?戴著貓耳頭盔的無頭騎士駕馭黑色的摩托,她的輪胎軋過摩天大樓的玻璃,一路向上,直到與月亮並肩而齊。」

  波本還真聽說過,他問:「你對都市傳說感興趣?」

  「不可以嗎?」黑裙女人放松地靠在頭枕上,「女人幾歲都是愛幻想的小女孩。」

  「比起跑車的副駕駛座,摩托車後座更適合戀愛。」她用教學的語氣說,「你知道的,可以抱著腰。」

  波本:「這一套對你有效?」

  竹泉知雀:不,我是單車派,留給男朋友的位置是自行車筐。

  威雀威士忌耐人尋味地笑了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或許有一天她會坐上我的摩托車後座,安室透想。

  警用摩托。

  在犯人被送去吃牢飯前,公安不吝嗇一點兒人文關懷。

  金發男人握著方向盤看向前路,他唇角的笑意十分真切。

  竹泉知雀摸了摸莫名起了雞皮疙瘩的胳膊,奇怪,天氣不冷啊。

  她懷疑地看了眼心情莫名變好的波本,撈起放在後座上的皮箱。

  竹泉知雀拖著皮箱橫放在大腿上,按下扣住皮箱的鎖扣。

  她抬起箱子,露出裡面被拆成零件的槍。支。

  「伏特加交給我的。」駕駛座上的波本說,「它是你的慣用槍?」

  「我不挑剔。」威雀威士忌懶洋洋哼笑,「二手。槍反倒比嶄新貨更容易磨合,奪人所愛是我的癖好。」

  波本擱在方向盤上的指尖動了下,他冷不丁想起上次威雀威士忌口中的「橫刀奪愛」。

  真是惡劣的性癖。傳說壞女人不是更喜歡正直禁欲難以攻略的男人嗎,她怎麼不按套路走?

  竹泉知雀:區區男人,還想拿捏壞女人?

  他以為她辛辛苦苦設計的人設是白做的嗎?女人不壞男人不愛,為了讓威雀威士忌壞得有魅力、壞得有格調,竹泉知雀讀了多少經典狗血言情小說,她數都數不清。

  波本竟妄想用自己淺薄的認知質疑竹泉知雀的努力,這是對她勞動成果極大的不尊重!

  竹泉知雀指尖撥弄皮箱裡的槍械零件,波本一直要分神注意路況,幾乎是他一晃神的功夫,子彈上膛的聲音在副駕駛座上響起。

  擺弄手。槍的黑裙女人對准車窗試了試准心,空空如也的皮箱被她丟到腳邊,舒舒服服墊了高跟鞋。

  「怎麼了?」槍後瞄准的女人側過臉,「要我給琴酒發一條貨到好評的短信嗎?」

  「不……」波本定了定神,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說,「看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司機送到站後可以下班麼?」

  竹泉知雀欣賞他一分鐘都不肯多加班的打工人精神,但她是個壞蛋上司,她殘酷搖頭。

  來都來了,快遞簽收了又不妨礙新工作的派發,休想中途跳車。

  「我和琴酒不同。」竹泉知雀認真道,「我會幫你申請加班費,至少三倍。」

  反正是組織撥款,不拿白不拿。

  她超體貼。

  「好吧。」波本順勢答應下來,他佯裝無意地說,「琴酒特意警告我的工作僅是給你送武器,子彈只有一顆,沒有我的份。」

  「為你加班也行。」金發男人挑眉,「萬一琴酒疑心病發作,你可得替我說好話。」

  他的玩笑逗樂了副駕駛座上的人,她笑得渾身顫抖,手臂親昵地攀住波本的肩膀。

  「沒問題。」女人在他耳邊吐息,「你是我的人,由我來罩。」

  那可太好了,等他哪一天當著琴酒的面跳反,嫌疑劇增的你會被拖進審訊室嗎?

  波本沒有拂開攀在他肩頭的柔軟手臂,即使錯覺中他總感覺是蛇纏住了他的肩頸。

  威雀威士忌沒有越界太久,她的節奏卡得恰到好處,借跑車拐彎的力道自然松手,繼續擺弄她的武器。

  她顯然是專業的一線執行人,熟悉槍支宛如熟悉自己的手足,拆槍拼槍的速度都迅捷得令人驚嘆,是一流的武鬥派。

  波本抬手調試導航:「目標人物在他自己的別墅,今晚是他最後的派對時間。我本想送你去方便狙。擊的位置,但伏特加讓我送來的是手。槍。」

  「為了適配子彈,只好為難執行人。」威雀威士忌聳肩,「組織的作風正式如此,缺乏人文關懷。」

  她對黑衣組織的評價不算正面,波本不確定地想,原來她知道自己為之工作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嗎?

  「但我可以用手。槍打出狙。擊。槍的效果。」竹泉知雀話鋒一轉,「只要在射程內。」

  精准度不是問題,其實有咒言和風力的加持連射程都不是問題。

  她不打算暴露太多,比起狙。擊竹泉知雀更喜歡近戰,拳拳到肉的打擊感很爽,像拿switch玩有氧拳擊。

  「手。槍勝在小巧。」竹泉知雀眨眨眼,「你說,我帶著槍混進別墅怎麼樣?」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槍斃命?」波本瞥她,「不錯,很琴酒。」

  竹泉知雀:琴酒是什麼形容詞嗎?他在我們的對話中出現的頻率是否太高了些?

  再高下去琴酒就要變成被人玩梗的搞笑角色了。

  「想辦法把他騙到沒人的地方就好。」竹泉知雀點了點純黑的長裙,「楚楚可憐的女性向他請求單獨相處的時間,一無所知的目標又怎會知道我的裙擺底下藏著送他的子彈?」

  她帶了綁帶,大腿側邊留出了藏槍的空間。

  波本偏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他試圖斟酌出更委婉的說辭,但無論怎樣粉飾太平的語言也不能改變他想表達的意圖的本質。

  「我覺得,」波本停頓了一下,「你可能失手。」

  「為什麼?」竹泉知雀揚眉,「你是懷疑我的演技,還是懷疑我的槍法?」

  「我兩個都不懷疑。」波本最終還是說了出口,「我只是認為你和『楚楚可憐』四個字有馬裡亞納海溝那麼長的距離。」

  副駕駛座上的女人陡然安靜。

  她陷入沉默,擱在膝蓋上的手交握在一起,顯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說都說了,干脆說完。

  波本:「你的氣質讓人難以想像你會向人求助,比起猜測是搭訕,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是不是要把他拐到哪個小巷子裡迷昏了分屍賣錢。」

  竹泉知雀瞳孔地震,她緩緩捂住臉頰。

  她化的惡女妝效果有這麼好嗎?明明貝爾摩德是用得了美人計的啊,換成她怎麼就不行了呢?

  竹泉知雀扭過頭,對著車前鏡仔細觀察自己的臉。

  她擺脫不了對自己容貌的固有印像,剛才那一套用「竹泉知雀」的臉去做完全沒有問題,她的臉極具欺騙性,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和放松警惕。

  黑裙女人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郁悶,些微的錯愕情緒衝淡了她身上的危險性,變得容易親近起來。

  波本沒有說的是,威雀威士忌的美貌太具攻擊性,對自己沒有足夠信心的男人在她面前會變得膽怯、自卑和不自在。

  她的垂幸令人誠惶誠恐,難以相信天大的好事竟會落在自己頭上,虛浮的不真實感激起人自保的警惕心,故而退避三舍。

  與此同時,危險的亡命之徒被她深深吸引,越是行走在鋼絲上的人,越無法抗拒引人墜落的陷阱。

  世上還有比臥底更踩鋼絲的職業嗎?

  「如果你非用美人計不可,不如換個妝容?」波本坐直看路,「或許貝爾摩德能給出可行的建議。」

  「不用了。」威雀威士忌的郁悶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她似笑非笑地問,「你想讓我換成什麼風格?學習你的女朋友嗎?」

  「我有幸觀摩過你們的約會過程。」威雀威士忌評價道,「你喜歡可可愛愛的女孩子?天真活潑,用甜美的聲音叫你先生。」

  「別太侵犯他人的隱私。」波本的聲音冷下來,「只旁觀一次約會就自以為徹底了解她,未免太過傲慢。」

  「哇哦。」黑裙女人感嘆,「連標點符號都在護短。這麼說,你很了解她嘍?」

  她雙手捧臉看過來,眼中的興趣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波本冷諷:「至少比你了解。」

  威雀威士忌似乎是懶得和人爭辯的性格,她敷衍地點點頭:「是是,你說得都對。」

  「快十點了,不知道你在外面和別的女人鬼混的女朋友會給你發消息查崗嗎?」威雀威士忌八卦道,「還是說她懂事得讓人心疼,像只窩在家裡乖乖等飼養人回來喂的小鴿子?」

  波本:不,你對知雀有很大的誤解,至少「乖巧」絕對不是能貼在她身上的標簽。

  「和別的女人鬼混……你把自己也罵進去了。」波本用平靜的語氣說。

  「你都知道我是個壞女人,我還裝什麼?」她攤攤手,「謊言是你的專長,我一向坦誠。」

  波本啞口無言。

  他的余光忍不住又落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身上,矛盾的魅力在她身上清晰可見。

  讓人生氣,忍不住回嘴,順著她不著調的話題聊下去,往往被冒犯的怒意還未升起,又被她興致勃勃的狡黠眼睛盯得煙消雲散。

  他們之間,曖昧化為漫長的拉鋸戰,如一條被拉得長長的銀絲,兩個人都在等它斷裂的時刻。

  叮——

  短信提示音在車裡突兀響起,威雀威士忌努努嘴,示意是他的消息。

  波本單手把著方向盤,空余的右手拿出手機。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未讀的短信。

  【晚上好~這裡是在衝繩旅游的竹泉知雀,每日一問,安室先生又在忙工作嗎?(貓貓探頭)】

  輕快的波浪號仿佛衝繩海邊活潑的浪花,滿滿的元氣透過短信傳遞到空氣中,幾乎能想像出趴在酒店枕頭上搖晃小腿給男朋友發消息的女孩子可愛的模樣。

  波本點開短信,貓貓探頭的表情包愉快地抖動耳朵,他的手指懸停在輸入框上,半晌沒有落下。

  【怎麼不回我?工作時間免打擾?把我屏蔽了?(貓貓惱怒)】

  「開車不方便打字。」副駕駛座上的黑裙女人好心道,「我替你回復?」

  波本的手像被燙到般猛地向後縮,語氣平平:「不用,單手打字沒什麼不方便的。」

  「是不想被我看到的消息?」威雀威士忌聳肩,她沒有堅持。

  「你要慶幸上司是我,要是換成琴酒那個獨斷專行的家伙,你敢不主動把手機給他看,他就敢把槍口抵到你的腦門上。」

  「經驗之談。」威雀威士忌用過來人的語氣說,「別和他硬杠,你要相信自己總有升職加薪踩到他頭上的那天,到時候就讓琴酒天天加班月月加班,加班費按東京最低工資給!」

  波本:竟然會給加班費,你人還怪好的。

  竹泉知雀:只是打工人不容動搖的原則罷了。

  琴酒是安全的萬能話題,波本看威雀威士忌的眼神總算不再是像看一塊著火的燙手山芋。

  他飛快打字回復,斟酌措辭,以他的確深夜還在工作為由謝過女朋友的關心,叮囑她早點睡,明天去海邊玩記得防曬。

  觀光一天的女孩子可能是困了,難得乖巧地回復了晚安,附帶一張貓爪揉眼睛的可愛表情。

  成功過關,波本收起手機。

  脫離聊天的氛圍,他陡然意識到車內異常安靜,威雀威士忌支著頭看向窗外的風景,濃顏的側臉仿佛一幅林中油畫。

  「結束了?」她回過神,偏頭看來。

  「嗯。」波本應了一聲。他心情復雜的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覺得車內的寂靜難熬,是因為一路上威雀威士忌都在和他閑聊。

  她的聲音雖不似知雀輕快靈動,卻和知雀一樣擅於把人的情緒引到閑散自在的舒適區。

  波本原本以為威雀威士忌會追問是誰發來的短信,揶揄是不是被她說准了,你的小女朋友果真前來查崗,再就他一邊和陌生女人鬼混一邊和女朋友甜言蜜語的行徑發表評論。

  他甚至准備好了應對的說辭,可以適當表現出憤怒,用一言不發悶頭開車的行為冰冷對抗。

  然而沒有,威雀威士忌一臉漠不關心地支著頭欣賞車景,等他回復完消息才重新投來視線。

  這樣反倒正常,波本冷靜地想,威雀威士忌或許對他有一些男女方面的興趣,但歸根結底是一種消遣的心態。

  她享受曖昧拉扯的氛圍。如果一個行為能讓他生氣又無奈,她會很樂意去做,因為他的反應在她看來十分有趣,但若某件事讓他真正發怒,毀掉曖昧的氣氛,威雀威士忌便絕不會做了。

  進退得當,從容不迫。

  主動權至始至終在那邊。

  難纏的對手,波本踩住剎車,熄火停車。

  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別墅宴會歡歌,目標任務請來的賓客車輛幾乎停滿草坪,公路上還有騎機車趕來加入狂歡的年輕人。

  派對入口穿黑西裝的侍者隨性檢查賓客的邀請函,隨性——男女成雙結對的客人直接放行,獨自前來的客人有概率被詢問姓名。

  車停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瞥了眼別墅,掀開裙擺,用綁帶將手。槍綁在大腿上。

  波本禮貌地偏過頭非禮勿視,細細簌簌的聲音響了一會兒,他聽見一聲「好了」才扭過頭,黑裙女人正低頭穿高跟鞋。

  她坐跑車的時候嫌踩高跟鞋不舒服,在座位底下悄悄踢開了鞋子,現在借著微弱的車燈四處摸索。

  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又關上,竹泉知雀聽見她背後的車門被人一把拉開。

  踩著黑玫瑰色高跟鞋的女人抬眸看向月下的金發男人,他一手扶著車框,彎下腰來對她伸出手。

  竹泉知雀:「任務需要?」

  「任務需要。」波本握住遞到他掌心的纖細手指,稍稍用力帶她穩穩踩在草坪上。

  「今晚我有了一位英俊的男伴。」她撩起微卷的長發,轉過身將半。裸的後背面朝波本,「幫我看看,第三根系帶是不是松了?」

  黑系帶遮不住女人漂亮的蝴蝶骨,波本眼簾垂下地幫她重系了絲帶,理順蝴蝶結的墜擺。

  「我的打扮足夠完美嗎?」威雀威士忌拎起裙擺轉了個小圈,「夠不夠你帶去別墅主人面前炫耀?」

  「他恐怕很難控制自己和我爭奪女伴的念頭。」波本讓她挽住手臂,「直到你的槍口瞄准他的心髒為止,那顆心都將只為你跳動。」

  在酒吧看見波本的知雀:爆手速在草稿箱留下定時短信


第37章

  打工的第三十七天

  晚間噴泉的水花淋濕了翠綠色的青草地,清爽的水汽中和了夏日的熱風,帶來一絲清涼。

  悠揚的小提琴樂曲回蕩在空氣中,落下的音符跳到噴泉上,又如雨點般融入青草間。

  前院草坪被劃分出一片燒烤區,很受客人歡迎,臨時雇佣來的侍者端著托盤在賓客間來回穿梭,時不時被人攔下,取走一杯香檳。

  「歡迎,祝您玩得愉快。」門口的侍者選擇性查看邀請函,他想也不想地側身請一對挽著手的男女入內,態度比之前更殷切了些。

  一部分是這對男女的高顏值加成,一部分是大方的小費加足了侍者的好感。

  派對人聲鼎沸,別墅前後門大開,聯通前院草坪和後院花園,露天泳池邊水花濺得足有三尺高。

  宴會的主人公端著沒喝幾口的香檳,嫌棄地離泳池遠遠的,略感無聊地旁觀成雙結對的客人。

  「能不能讓樂隊換一首更狂放的曲子?」平岡喜久江對管家說,「可以讓氣氛嗨起來的那種。拜托,別墅派對不是古堡派對,我上哪兒去找穿禮服的美人跳古典樂舞步?」

  「或許您前方不遠就有一位。」管家建議道,「雖然那位小姐已經有了一位十分英俊的男伴。」

  平岡喜久江稍微提起了興趣,他順著管家指引的方向看過去,呼吸瞬間亂了一拍。

  能把他的審美踩在腳下碾成碎渣的美人一身黑色長裙漫步而來,深綠色的貓眼石項鏈垂在她的胸前,細長的高跟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平岡喜久江的心髒上,他呼吸困難。

  平岡喜久江屏息凝視,眼中說不出是驚艷更多,還是畏懼更多。

  他也算年輕有為,比起和他同一商場廝殺的中年男性,未滿四十歲已經是上市公司總裁的他一向對自己充滿自信。

  只要有錢,權勢、地位、美人唾手可得,如果得不到,只證明他給的還不夠多。

  雖然比不上鈴木財閥這種真·視金錢如糞土的土豪,平岡喜久江的社會地位依舊不低。常年位於決策層的他十足強勢,他本該在看見黑裙美人第一眼的時候便走過去搭訕,邀約一支舞曲。

  本該。

  平岡喜久江仰頭喝了口冰酒,將他不知為何湧上心頭的遲疑和畏懼一並咽入肚中。

  「我沒有害怕她,只是一個女人而已,我怎麼會害怕?」平岡喜久江不斷地對自己說,「我遲疑是因為……因為她有男伴了!一看就是小白臉長相,一身在健身房擼鐵練出來的無用肌肉!」

  黑裙女人挽著的男人擁有罕見的金發和紫灰色的眼眸,他不時低頭在女人耳邊說了些什麼,惹得她眼眸彎起,笑嗔地睨他一眼。

  男伴的出現衝淡了平岡喜久江的遲疑,這說明美人是肯讓人陪的,她不是想利用美貌勾來貪婪的男人,再像賣豬肉一樣把他們稱斤賣出去。

  沒緣由的,平岡喜久江用肉豬比喻了自己,很難不說是他的直覺做出了警示。

  然而他忽視了神經若隱若現的提醒,扯了扯領帶,邁出自信的步伐走上前。

  「兩位好。」平岡喜久江舉了舉手中的酒杯,不經意地露出袖口昂貴的袖扣,「歡迎來到我的別墅,實際上我在衝繩不只有一棟別墅,可惜明天我就要出發回美國,只能招待你們狂歡今夜。」

  他嘴上說著兩位好,目光只落在竹泉知雀臉上。

  近距離看簡直讓人目眩神迷,平岡喜久江忍不住想擺出自己全部的資本,博美人一個欣賞的眼神。

  竹泉知雀沒理會他,她挑了挑眉,向波本投去一個你行你上的眼神。

  她還著自己楚楚可憐把目標哄出去鯊掉計劃被他一票否決的事,大方把發揮的舞台讓給小弟。

  竹泉知雀:請開始你的表演。

  威雀威士忌瀟灑擺爛,波本只得扛下和任務目標商業互吹的重擔,掛上招牌微笑。

  平岡喜久江很不想和他心中的小白臉聊天,雖然小白臉一點都不白,但他英俊的面容和矯健的身材真讓人生氣!

  一回美國他就去健身房辦年卡,天天擼鐵打拳,卷死可恨的小白臉!

  平岡喜久江以為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但他面前是專業課門門第一的在職公安,安室透一眼看出任務目標嫉妒的小九九。

  無語之余他不禁納悶:我和威雀威士忌走在一起像富婆和她的小白臉?為什麼不是反過來?

  竹泉知雀:因為雖然你不白,但我真的富。

  富婆的氣質不會被易容掩蓋!

  不過平岡喜久江確實見識太少,波本遠不是小白臉行業內卷的巔峰。

  竹泉知雀:勸你趁早放棄,就算你把命都卷沒了,也不可能卷得過甚爾君啊!

  人類天花板級別的身體素質,旁人把健身房的鐵擼成繡花針都抵不過他一拳的重量。

  又帥又能打,說話好聽,服務周到,百無禁忌,除了貴沒有別的缺點。

  伏黑甚爾是軟飯硬吃的類型,小白臉這一行還有一種發展方向——太宰治那一款。

  太宰治的小白臉行為可以概括成兩種:

  像我這樣的人你除了寵著也沒有別的辦法。jpg

  和

  等你死了我就繼承你的蟹肉罐頭和千萬遺產。jpg

  真可怕,竹泉知雀唏噓,富婆如我竟同時有他們兩人的聯系方式。

  她的命可真硬。

  不是所有人都像竹泉知雀一樣命格堅硬如隔夜的法棍,有些人的命格猶如水加少了的綠豆酥,一捏便成了一攤粉。

  竹泉知雀是上手捏的那個人:)

  平岡喜久江幾番想在和波本的商業互吹中把話題引到竹泉知雀身上,又回回被波本繞回原點,急得差點起了一嘴燎泡。

  普通總裁和專業情報人員的話術差距是存在的。

  竹泉知雀擺夠了爛,決定好心理一理可憐的任務目標。

  「自助餐區的草莓小蛋糕看起來不錯。」

  竹泉知雀繞著一縷卷發,發絲纏在指腹一松一收,「能替我拿一塊嗎?安室先生。」

  被她挽住的胳膊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波本慢慢地說:「當然可以。」

  兩人挽在一起的手松開,波本邁步自助餐區前看向威雀威士忌和平岡喜久江。

  前者笑了笑,後者面上閃過一抹迫不及待的催促。

  簡直是自己找死,波本想。

  威雀威士忌的楚楚可憐哄騙鯊掉計劃會失手是因為化了惡女妝的她根本不可憐。

  但不代表她的美人計不會成功。

  只要換個劇本。

  波本一步步走向自助餐區,他身後平岡喜久江急切地和黑裙女人搭話,波本走得遠了,漸漸聽不到他們的交談聲。

  威雀威士忌點名要吃的草莓小蛋糕散發甜美的香氣,鮮艷欲滴的草莓陷在雪白蓬松的奶油中,蛋糕胚綿軟松彈,粉紅色的果醬勾勒出大大的愛心。

  波本端起一只蛋糕碟,撒在碟子上的彩針糖童趣可愛。

  他拿著草莓小蛋糕走到能一邊欣賞噴泉一邊品嘗點心的位置,在心裡默數。

  兩分三十秒後,暗湧的黑玫瑰幽香侵染了噴泉清新的水汽,威雀威士忌從他背後探出頭:「安室先生,我的小蛋糕呢?」

  波本把手裡的蛋糕碟遞過去,看她心滿意足地插起草莓一口咬掉,快樂得眼睛都微微眯起。

  別墅人多眼雜,用酒名稱呼彼此無疑會被旁邊的人打趣:「你們是在玩代號paly嗎?」

  威雀威士忌知道他的名字,卻沒有一點兒透露自己年齡姓名的意思——哪怕報個假名也不。

  她可以直接叫名字,安室透只能盡量看著她或對著她說話,省去稱呼。

  安室透事先猜想過威雀威士忌對他名字的叫法:安室君或者透君的可能性偏大,也可能故意只叫他「透」,或者用更惡趣味的「親愛的」。

  沒差別,只要她不喊「零」,任何稱呼在他心裡都與親密無關。

  威雀威士忌喊他安室先生。

  和知雀一樣的叫法。

  先生,一種賦予地位感與尊敬含義的稱呼,看似沒有直接叫名字親近,卻有另一層不可言說的涵義。

  妻子會稱呼自己的丈夫為「先生」。

  而這又是個絕不會出錯的稱呼,稱得上禮貌。竹泉知雀一口一個安室先生,安室透知道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其實更偏向補習老師,加敬稱是應該的。

  威雀威士忌呢?

  無意?順口?非特殊涵義?

  她在人後著重強調上司和下屬的地位差分,在人前卻偏偏用了敬稱。

  若說她並非有意,安室透是不信的。

  ……他的思緒被威雀威士忌占據了太多,或許只是她隨口一說的細節都被拿來細細分析,這是情報工作者的通病,安室透難以糾正。

  黑裙女人專心致志地吃蛋糕,她的吃相並不優雅,卻讓旁觀的人看得很有食欲,看她吃得津津有味肚子跟著咕咕叫。

  最後一塊蛋糕胚刮著奶油塞入口中,竹泉知雀舔去唇邊的糖霜,心滿意足地放下蛋糕碟。

  「不來一塊嗎?」她推薦道,「草莓很新鮮。」

  波本拒絕她的好意,竹泉知雀也不在意,她和他站得極近,說話的氣音傳不進第三個人的耳朵。

  「五分鐘後,別墅書房。」威雀威士忌說,「你望風,我動手,有問題嗎?」

  「沒有。」波本問,「目標上鉤了?」

  「他迫不及待。」黑裙女人聳肩,「我告訴他,你是家族指給我的相親對像,但我更喜歡年長的膚色白一些的成功男士。」

  「我只說了這麼一句。」她豎起食指,「他自己腦補完了剩下的所有,我懷疑他的腦子已經變成了一個循環播放婚禮進行曲的壞舊音箱。」

  「目標還怪體貼的,特別上道。」她摩挲下頜,「他說為了我的名譽著想,也避免你因為戴綠帽子惱羞成怒掏出加。特。林突突突把這裡的人全殺了,讓我十分鐘後去書房找他,他先一步關掉別墅監控,調走管家和侍從。」

  「很少見到這麼省心的目標了。」威雀威士忌感嘆道,「自己給自己安排一條龍送死服務,我願意給他打個陰間好評。」

  波本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用遲疑的聲音說:「……膚色白一些?」

  威雀威士忌啊了一聲:「這個誤會我必須澄清,我挑男人從來不看年齡膚色和職業,重要的只有兩點。」

  「一是來電。」她屈起兩只手指,像彎彎的兔子耳朵,「二是有主。」

  安室透:這不是更糟糕嗎?

  你的性癖比你騙人的鬼話糟糕一萬倍。

  糟糕的壞女人毫無自覺,她心系任務:「雖說組織的作風突出的就是一個囂張,但我們兩個畢竟不是琴酒,不要太莽。」

  「遠程狙。擊無所謂,打完就跑,誰也捉不著。我們既然人在別墅裡,目標死亡必然會被人發現報警,洗脫嫌疑很重要。」

  竹泉知雀倒不是很怕蹲監獄,一來肯為她劫獄的人大把抓,二來她自己炸掉幾座監獄不成問題,三來她背後站了兩個組織,上頭有人。

  但她的小弟波本可沒有這麼多後台,萬一被抓進去留了案底,日後想考編制可怎麼辦才好?

  竹泉知雀善良地給波本分析坐牢的危害,不知為何金發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奇怪得都有點扭曲了。

  「你還好嗎?波本?」竹泉知雀晃了晃手,「就算你日後不考編制,不留案底總是好事。」

  「……謝謝關心。」降谷·現役公安·有編制人士·零心情復雜,「我很好。」你能不說話就更好了。

  竹泉知雀感覺他不怎麼好,但交給他的工作只是望風,還有可靠的她在呢。

  「時間差不多了。」竹泉知雀看了眼別墅二樓書房的窗戶,「先脫離人群視線。挽著我的手,離我更近些,安室先生。」

  她又換了稱呼,意味要在外人面前開演了。

  波本順著威雀威士忌的指示換上友善的笑容,兩人邊耳語邊走到人群邊緣,灌木遮住他們的背影。

  空曠的別墅裡,鋪在地板上的厚地毯吸收足音,走在前面的女人一邊踩上樓梯,一邊提起裙擺。

  藏於裙下的槍支落入她掌心,威雀威士忌低頭檢查子彈夾,後背暴露在波本眼前。

  金發男人指尖抽動了一下。

  平岡喜久江馬上就會死,他無比清晰地知曉。

  自他被組織選成目標的那一刻,自威雀威士忌接下任務的那一瞬,死亡的蛛網已然籠罩夜色中的別墅。

  他方才還舉著酒杯站在為他舉辦的派對中,以普通又自信的表情和黑裙女人搭訕。

  平岡喜久江的話語有些冒犯,但安室透知道威雀威士忌不在乎,她怎麼可能在乎一個將死之人的態度?

  毫無異樣,閑散隨和,既沒有期待他死狀的惡意,也沒有對生命消逝的憐憫。

  安室透永遠無法習慣這一點。

  即使進入臥底前他已有覺悟,即使他知道想獲得組織信任必須對目標開槍,他還是無法視生命於無物,視殺戮為日常。

  組織中具有道德感的成員活不長,被感情牽絆者多生厄運。

  比如宮野明美宮野志保姐妹,置身於終有一天坍塌的懸崖。

  難怪比起他,琴酒更信任威雀威士忌。

  兩個冷血者。

  「你的視線快把我點著了。」

  站在二樓最高的台階上,俯視看來的黑裙女人歪了歪頭。

  波本倏然屏住呼吸,大腦飛速運轉想找個說辭應付過去。

  修身長裙裸背的設計十分惹眼,黑裙襯得她的皮膚白得反光,很難不吸引人的視線。

  以此為借口,說得過去……嗎?

  波本對上威雀威士忌的眼睛。

  她戴了霧靄藍色的美瞳,美瞳遮住了她原本的眼眸,她的情緒因此被藏身於山石骸木之後,難以分辨。

  「我在思考一些有關你的事。」波本低聲說,「看得忘神了,抱歉。」

  「沒說謊呢。」威雀威士忌面露驚訝,「我本以為你會拿裙子做借口混過去。」

  果然可以看出來嗎,好險。

  「什麼事讓你在任務最緊要的關頭分神?」

  她把玩手裡的槍支,「讓我猜猜,平岡喜久江——你想放走他?」

  「不。」波本矢口否決,這件事他絕不會認。

  「理論上可以成功。」威雀威士忌沒有在意他的否認,自顧自地說,「畢竟執行人是我,為他生命負責的人是我,一旦任務失敗懲罰的也是我,與你無關。」

  「突發事件或因素干擾,隨便什麼理由,放平岡喜久江離開衝繩,他能活下來。」

  威雀威士忌居高臨下地看向波本,一字一頓地問:「需要我替你承擔組織的懲罰嗎?你又願意為此支付怎樣的代價?」

  「還是說,你不付代價就想做個好人?」她輕輕地笑,「也不是不行,你知道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哢噠,哢噠,是女人撥弄扳機的聲音。

  死一樣的寂靜蔓延在樓梯口,波本指甲攥進肉裡,風輕雲淡地說:「你在自說自話些什麼?我有什麼必要放過任務目標?」

  「用問句回答問句,典型的逃避話術。」威雀威士忌轉過身,繼續往書房走。

  「我和琴酒不一樣,我不負責懷疑同事,剛剛的話是純粹且單純的選擇題,就像galgame的選項分支。」她攤攤手,「我認真的,任務失敗的懲罰我承受得起,你點一點頭,平岡喜久江今天就能活。」

  「需要支付的價格我可付不起。」波本冷靜下來,「就算執行人是你,今晚參與任務的也是我們兩個人,任務失敗誰都逃不過審訊。」

  他不可能在今晚暴露臥底身份,讓過去一切努力功虧一簣。

  「是嗎?真遺憾。」黑裙女人微笑,「我給過你選項了。」

  她推開虛掩的書房大門,門內平岡喜久江看見她,驚喜地迎上來。

  黑漆漆的槍口對准他的心髒。

  砰!

  消。音。器掩蓋了劇烈的聲響,威雀威士忌吹了吹槍口的硝煙,平靜看向心髒炸出血花的平岡喜久江。

  「進屋,關門。」她頭也不回地朝波本招手,「實驗子彈的效果要寫成報告交給琴酒,這是你的工作。」

  這也是波本原本的目的,他慢慢走到屍體邊,看向心髒處無比精准的一槍。

  推門,開槍,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無可指摘的實力。

  從能力到心性都過於完美,每和她接觸一次,對她的印像勢必要刷新一回。

  波本呼出一口氣,摒棄多余的雜念,認真觀察屍體心髒上的傷口。

  「強腐蝕性,心髒邊的血肉呈焦黑枯萎狀,大片細胞萎縮……」他飛快記下細節,這是黑衣組織研制的新武器!

  「如果換上這種子彈,即使不擊中致死處,目標也難以存活。」竹泉知雀走到他身邊,簡短但精准地判斷。

  波本忙著記錄數據,沒有回話。

  「之後實驗室攻克的方向應該是子彈的射程,從只能搭配手。槍進化到用於遠程狙。擊。」

  竹泉知雀是用槍的專家,港口Mafia研究新武器也有她參與把關,波本寫出來發給琴酒的報告她同樣會傳給橫濱一份。

  謝謝你,酒廠實驗室,終是你一人扛下所有。

  竹泉知雀看向半蹲在屍體邊忙碌的安室透,突然開口:「你專心記錄數據,接下來我說的話聽不聽都行。」

  「平岡喜久江,男,三十七歲,京都人,普通人家出身,一路做到上市公司總裁,勵志的人生贏家。」

  「他二十五歲與公司大股東家的千金結為夫妻,二十七歲喪妻,同年岳父因獨生女死亡精神崩潰跳樓,由他繼承公司股份,一躍從部門經理升職總裁,再過幾年繼續收攏股份,成為董事長輕而易舉。」

  「組織需要這家公司提供經濟支持,拿哪個股東開刀都無所謂,是我在一眾股東間選中了平岡喜久江。」

  背對竹泉知雀的金發男人轉過身,她沒有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

  「執行人的一點小特權。」竹泉知雀雙手抱臂,「以及我說我可以承受任務失敗的懲罰也是實話,沒有連坐,不牽連你,平岡喜久江活著在琴酒面前大跳鋼管舞他也罵不到你頭上。」

  「要你付出的代價其實也沒什麼,畢竟接受懲罰對我來說不算大事。」

  她聳聳肩,「可能是讓你推掉和女朋友的約會轉而請我吃飯,可能是連續壓榨你加班一個月不給加班費,看我心情。」

  「所以,」竹泉知雀向前探身,真心實意地問,「能別用再看人渣的眼神看我嗎?」

  「你險些把我的後背盯出一個洞。我一回頭,還以為是哪裡來的警官要衝上來把我扭送進思想道德小課堂。」

  如果說公安是守序善良,酒廠是混亂邪惡(開魚鷹掃射真的很混邪XD),知雀是混亂中立偏善,屬於幫親不幫理、立場跟著親友跑的好孩子(但是惡役


第38章

  打工的第三十八天

  哢噠,哢噠。

  一片寂靜,只有書房的擺鐘橫定走針。

  「為什麼和我解釋這些?」安室透手心出了點汗,「我不關心平岡喜久江是什麼人,只要任務完成就好。」

  威雀威士忌的比喻讓他如芒在背,懷疑她究竟是無心之語還是在試探些什麼。

  這是很難言的一件事,威雀威士忌無疑是他的敵人,他卻不得不仔細聆聽她說的每一句話,注視她每個細微的表情,從而察覺她的喜惡、偏好、性格,乃至軟肋。

  只要處於同一個空間,他的注意力就如飛蛾撲光般凝在她身上,她一開口,新型子彈珍貴的數據統統變成漫天亂跑的無序數字,只有她的聲音無比清晰。

  威雀威士忌講述的事對【普通】組織成員毫無意義。

  像基安蒂、科恩這些人,他們在瞄准鏡後注視目標人物的眉心和心髒,只在意子彈能不能如約穿透致死處。

  至於目標人物是好是壞,該殺還是不該殺,甚至是男是女,他們統統不在乎。

  威雀威士忌為什麼告訴波本挑中平岡喜久江的理由?

  這裡頭藏著讓安室透感到不祥的暗喻。

  ——她看出來了。

  ——看出波本並非對死亡無動於衷。

  他不合群。

  合群,一個基於社會定義的概念,在任何組織中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臥底進入組織的第一件事,學會合群。

  豺狼不會與綿羊為伍,惡人的同伴是惡人。在黑衣組織談道德仁信善?連伏特加那個傻子都看得出來你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必然是某個紅方組織派進來的臥底!

  區區一個平岡喜久江,一個陌生人,一個任務目標,別說威雀威士忌一槍打死他,就算在波本面前鞭屍,他也該掛著無奈又不耐煩的微笑,說:「別把血濺得到處都是,很難打掃。」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黑裙女人雙手抱臂語調平平地解釋任務目標曾有殺妻吞吃岳父股份的罪行,所以她特意選他開刀。

  威雀威士忌願意解釋絕非出自善意,她只是不喜歡進屋後壓抑的氛圍。

  換句話說,她是看出波本對她的態度有異,才額外多說了兩句。

  有異嗎?當然有。

  如果他面對他人的死亡卻事不關己,安室透當初怎麼會成為一名警察?

  威雀威士忌扣動扳機的動作輕松如扣開汽水的拉壞,她前一秒還在饒有興味地問波本要不要放過平岡喜久江,下一秒她推開門,屋內的男人欣喜的表情還未褪去便迎來黑洞洞的槍口。

  正常人不會做這種事,起碼會有猶豫搖擺的情緒,哪怕露出惡意的嘲諷都符合人性。

  威雀威士忌的平淡含著習以為常的倦怠,她根本沒把任務目標當成和她一樣的人。

  安室透短促地激起了怒意,他不能表露,只好背對著她專注於實驗數據的收集,用沉默回應。

  事情到這裡就該結束了,收集數據然後想辦法脫身離開,威雀威士忌依然是他神秘危險的上司,他依然會用盡辦法從她身上獲取情報。

  只除了他的心會冷一點,無論女人怎樣曖昧調情,他假裝迎合的身軀下都藏著冷眼相待的漠然。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不聽都行。」

  威雀威士忌開口,樸實,平靜,誠懇,逐一剖白。

  安室透冷透的心在他從未想像到的話語中漸漸回溫,難以置信取代了齒冷心寒。

  「……所以,能別用再看人渣的眼神看我嗎?」

  黑裙女人的聲音裡帶著淺淺的不悅,還有一絲不明顯的郁悶。

  她想說自己沒那麼壞,至少不是波本想像中沒人性的東西。

  這話有點太直白了,威雀威士忌投給金發男人一個「你必須懂」的意會眼神,帶著點兒危險和要你好看的意思。

  安室透五味雜陳,平岡喜久江的屍體還倒在他身邊,他心中的抗拒和怒意卻在女人短短幾句話中平歇了。

  ……這家伙不會是故意的吧?

  玩弄人心的手段是不是太嫻熟了點?

  安室透想用最大的惡意和最高的警惕看待威雀威士忌,但解釋完的女人心情明顯變好。

  她抬了抬下頜,示意小弟不要偷懶,快點干活,記數據寫報告全是他的活兒。

  偷懶偷得光明正大。

  安室透像被包工頭監督的辛苦民工一樣干活,他一心多用的本事相當不錯,依舊分出一部分心神放在劃水的黑裙女人身上。

  「從前總把琴酒和威雀威士忌劃成同類。」安室透想,「其實他們完全不同。」

  琴酒多疑,強硬,冷血,對組織忠心耿耿。

  威雀威士忌隨性,慵懶,比起組織任務更追求自身趣味。

  從這兩個人身上獲取情報,需要的條件並不相同。

  琴酒是信賴,她是有趣。

  威雀威士忌喜歡有趣的、有意思的人,當事情走向戲劇化的發展,她將欣然離開觀眾席,主動參演他人一手導演的戲劇。

  她的輕慢將成為捕獲她的囚籠,在此之前,他要更有耐心地設下陷阱。

  「數據收集齊了,報告今晚給你。」波本站起身,「處理屍體,不能被警方察覺子彈的異樣。」

  「把屍體整個搬走不現實。」竹泉知雀思量了一會兒,「雖然我們有車,拋屍工具齊全,但停車位附近目擊者太多了,我的臉可以日拋,你現在的身份還要用吧?」

  「偽造現場。」她以拳敲掌,「仇殺?情殺?區別不大。來幫把手,把平岡喜久江的的心髒挖出來衝進下水道。」

  波本冷不丁被血腥提議糊了一臉。

  「別露出看變態的表情。」竹泉知雀吐槽,「明明很合理,他的心髒難道能見人?」

  整塊心髒周圍的血肉都變異了,挖了心還算正常的情殺現場,留著心髒一步跨越到生化危機。

  在決定成為一名警察之前,安室透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得到挖心的工作。

  賺黑衣組織的工資未免也太難了。

  好在威雀威士忌記起執行人的身份,主動承包了大半工作。

  她下刀的工作干脆熟練,據她本人的說辭是:「和開蟹肉罐頭一個手法。」

  安室透決定半年內都不吃蟹肉罐頭了。

  兩人合伙處理了現場,一個站在殺手角度,一個站在警察角度,雙管齊下布置得萬無一失。

  「你很有干這行的天賦。」竹泉知雀誇贊道,「要是哪天想賺外快,我幫你介紹。」

  安室透:在奇怪的地方被認可了。

  他怎麼一點兒都不高興呢:)

  兩個人一前一後退出書房,重新混跡在派對觥籌交錯的人群中,沒人看得出他們剛剛做了什麼。

  竹泉知雀拎著裙擺直奔自助餐區,拿著小夾子忙忙碌碌,不一會兒餐盤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奶油小蛋糕。

  安室透佩服她的好胃口,他一點兒東西都不想吃,端著一杯冰酒陪在旁邊靜待。

  派對中陸續有客人因時間原因駕車離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得被警方再次傳喚回來,只看管家何時發現倒在書房裡的平岡喜久江。

  「要看管家對平岡喜久江身體健康的估算程度。」竹泉知雀塞了滿滿一口泡芙,她聳聳肩,「十分鐘?半小時?他的體能折騰兩小時絕對是極限了。」

  猝不及防的車輪印軋過安室透的臉,嘴巴邊沾著奶油的竹泉知雀疑惑瞥他一眼,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僵住了。

  「我假設你是個成年男人。」她沒忍住說。

  他是,但這不代表她能公然開車。

  然而威雀威士忌是波本的上級,若口無遮攔的人是他的女朋友,一頓說教絕對免不了。

  等逮捕威雀威士忌之後給她額外安排一門思想教育課吧,公安頭子冷靜地想,洗一洗她滿腦子污濁的思想。

  他們站的位置很方便觀察管家的動向,管家看竹泉知雀吃得一臉滿足,還特意過來問她冰淇淋的甜度是否令人滿意。

  竹泉知雀積極和管家聊了起來,從馬卡龍聊到紅絲絨,從黑森林聊到提拉米蘇,說著說著安室透也加入進來,話題轉向日本料理,又變成三個人一起聊改良咖喱配方的小訣竅。

  竹泉知雀主要負責提供試吃的經驗,做飯的經驗她不曾擁有。

  「和兩位聊天實在太愉快了。」管家恭維道,「兩位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讓我想到老爺和曾經的夫人。」

  竹泉知雀:鳳凰男和被他害死的可憐大小姐妻子嗎?您的比喻真是超凡脫俗。

  安室透也想到這一茬,但他莫名覺得這種對立殘害的關系用來形容他和威雀威士忌十分寫實。

  聊著聊著,管家左顧右盼,又低頭看手表時間,終是下了決定。

  「抱歉,我得暫時離開片刻。老爺足有半小時不曾露面,我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管家歉意道別,「他方才說想一個人在書房呆一會兒,打發我們都到別墅外面來。」

  管家說得委婉,但稍一動腦就知道所謂的單獨待一會兒是指什麼。

  管家離開了,竹泉知雀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說:「半小時。」

  安室透:「……嗯,半小時。」

  詭異的安靜中只有竹泉知雀一嚼一嚼吃小蛋糕的咀嚼聲。

  安靜持續了好一會兒,她咽下最後一口,毫無意外地聽到別墅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兩個演技派對視一眼,威雀威士忌丟下餐盤輕捂住嘴,波本隨人群衝入別墅。

  「安室先生的表面工作好像是私家偵探來著。」竹泉知雀低頭拍了拍裙擺,綁在大腿側邊的槍袋牢固無比,「這叫什麼,賊喊捉賊?」

  我方人員已打入敵方內部,這把穩了。

  她毫無心理負擔地跟上男人的步伐,管家已經打電話報了警,警察很快要趕過來了。

  半小時後,呼嘯的警車和閃爍的紅藍色燈光包圍了別墅。

  管家急匆匆引警察來書房時,安室透正戴上手套小心檢查屍體,竹泉知雀半蹲在他旁邊,和他小聲說話。

  他們現在扮演的角色是來參加宴會卻意外遇見謀殺現場的私家偵探和他的實習助手。

  眾所周知,日本警察辦案一般靠偵探推理,插手案件非常正常。而實習助手意味竹泉知雀可以隨便劃水,問就是「這是我第一天工作,我是新人請原諒我。」

  衝繩警方來得很快,但來的不止衝繩警方。

  「真是不好意思,你們明明是來交流學習的,可惜我們人手實在是不夠。」

  「沒事沒事,互幫互助。」

  懶洋洋的男聲穿過人群,「死者在哪?讓我看看現場。」

  松田陣平越過警戒線,迎面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安室透:「……」

  竹泉知雀:「……」

  真凶二人組陷入詭異的沉默。

  松田陣平的反應不比他們好到哪裡去,他的墨鏡滑落鼻梁,表情一言難盡。

  真是巧合他媽給巧合開門,巧合到家了。

  「警官,這位是安室偵探和他的助手。」管家匆匆趕來介紹,盡職盡責地社交。

  「我們有過一面之緣。」松田陣平拿出自己全部的演技,禮貌和安室透握手,「又見面了,沒想到你也在衝繩。」

  你小子不會是特意打探女朋友的修學旅行地點後拋下工作跑過來的吧?

  松田陣平眼帶懷疑。

  說起來,女朋友才在列車上經歷一場謀殺案,現在又遇見一場謀殺案,你們這對情侶是不是風水不行,命帶雙煞?

  他的目光轉向安室透身邊的黑裙女人。

  陌生的面孔,很漂亮,非常迷人,長發微卷的女人有雙霧靄藍色的眼睛,貓眼石項鏈襯得她脖頸白皙修長,宛如行走的阿芙羅狄忒。

  成熟風情,與甜美可愛的女孩子是兩種口味。

  松田陣平看老同學的眼神立刻不對頭起來,仿佛在看一個可惡的渣男!

  吃著碗裡想著鍋裡,坐享齊人之福!說!你什麼時候墮落成這種樣子了!

  安室透仿佛看到一口巨大的黑鍋迎面砸向他的頭頂,而他無從躲閃。

  甚至沒有足夠有力的言辭反駁,可悲得很。

  他扭過頭,給威雀威士忌一個「能不能幫忙解釋?」的眼神。

  女人無辜地歪歪頭:解釋什麼?這位警官什麼都沒問啊。

  他們互相推鍋的眼神交流落在松田陣平眼中,變成眉目傳情的如山鐵證。

  知雀現在睡了沒?松田陣平很想打電話把人拽到現場捉奸,讓場面的氣氛愈發險惡焦灼。

  人類想看熱鬧的心理牢牢刻在DNA中。

  「咳咳。」安室透清了清嗓子,側身讓出背後平岡喜久江胸口被挖出一個空洞的屍體,「我們討論案子吧。」

  嚴肅點,做正事!

  死者為大,松田陣平立刻拾起自己的專業素養,蹲身檢查屍體。

  「這位小姐怎麼稱呼?」他隨口問。

  「叫我助手就好了。」竹泉知雀眨眨眼,「今天是我實習第一天,本以為陪安室先生參加派對,跳跳舞就好,沒想到第一天實習就有案子,不愧是偵探這一行。」

  老實交代,日本死亡率是不是你們這群偵探拉起來的?(懷疑。jpg)

  「助手小姐。」松田陣平從善如流,「能不能麻煩你和女警一起排查女性客人?簡單搜身,幫忙做做筆錄之類的。」

  「我的工作。」她大方點頭,起身走向衝繩警方。

  眼見黑裙女人走下樓梯,松田陣平明顯看到安室透松了口氣,頭疼地揉揉太陽穴。

  「那個女人讓你很緊張。」松田陣平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不會真是出軌被抓吧?」

  「別開玩笑了松田。」安室透在老同學面前放松了些,「她比知雀讓我頭疼一萬倍。」

  「麻煩,但還是要應付她?」松田陣平眼中閃過一抹深思,「什麼來頭?」

  安室透搖搖頭,意思是不能說。

  「我好奇很久了。」松田陣平一邊檢查屍體,一邊壓低聲音,「你和景到底參與了什麼任務?」

  「保密原則。」安室透沒有松口,他輕輕呼氣,「或許過幾年能結束,或許一直結束不了。」

  也可能任務尚未結束,他的人生卻結束了。

  臥底就是這樣看不見盡頭的任務。

  沉郁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松田陣平煩躁地揉亂頭發,把注意力轉移到屍體上。

  「致命傷在心髒,死者的整顆心髒被人活生生挖走。」他思量,「情殺?挖走心髒符合情殺的感情意像。」

  松田陣平招手喚來管家:「我注意到別墅內部的監控被人為關閉了,除了死者之外還有別的人有權限嗎?」

  「吩咐關上監控的人就是老爺。」管家尷尬地說,「他說想一個人在書房休息會兒,讓別墅內的侍從都到別墅外面去忙活。」

  松田陣平稍一想就猜到了:「和人偷情?」

  管家支吾點頭:「我看過了半個小時老爺都沒出來,才私自打開書房的門,看到老爺倒在地上。」

  松田陣平:「才半小時?」

  「咳咳。」這次一並尷尬的人還有安室透,車轱轆又在他臉上碾來碾去,「謝謝你的配合,我們去看看女性客人的口供。」

  「特意關閉監控,選在書房偷情,平岡喜久江的情人身份或許見不得光。」松田陣平認真推理,「比如她已經和人交往,男朋友甚至在場,兩人只好私下偷情。」

  消失半個小時而已,做得隱蔽點發現不了。

  「平岡喜久江事業蒸蒸日上,也有與多個模特打得火熱的小道消息,不缺情人。」松田陣平拿著同事查到的情報翻看。

  「他不惜偷情也想約會的女性,容貌身材大概率十分優越,以此為條件排查……最符合的人選是……」

  說著說著,兩人走下樓梯,走到別墅外的草坪和小花園前。

  黑發黑裙的女人半倚在門廊上,裝點用的紫藤花垂落在她攤開的掌心,朦朧月色在她身邊勾勒一條銀邊。

  許是紫藤花掃得她掌心癢癢,她彎了彎眼眸,唇角的弧度宛若新月。

  松田陣平扭過頭,目光定定地看向安室透。

  已經和人交往、男朋友在場、只好私下偷情。

  全中。

  「不可能。」安室透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看看她的臉,再想想平岡喜久江的臉,她的品味怎麼也不至於淪落到那個份上。」

  松田陣平想想也是,他身邊這個金發黑皮不比平岡喜久江好看多了?和降谷交往本來就算第三者插足出軌,完全沒必要遮遮掩掩和第四方偷情。

  「你的人際關系是不是太混亂了點?」松田陣平委婉道,「難道是離開警校後被外頭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學壞了?」

  安室透:好想打人,好想有棵櫻花樹見證他們事隔多年的再一次互毆。

  「拿證據說話,腦補不能當成逮捕令。」安室透微笑,「案子破不了轉給我,我幫你破。」

  激將法,永不過時。

  松田陣平清了清嗓子,摸出筆和記錄本:「安室偵探,請你和助手小姐配合我的筆錄。」

  紫藤花架邊的竹泉知雀看見他們走出別墅,慢吞吞地站了過去,一臉我是衝繩好市民,我很配合的體貼模樣。

  「姓名。」

  「安室透。」

  「酒井泉子。」

  安室透趁松田陣平低頭寫字的功夫看了威雀威士忌一眼:假名?

  你猜?黑裙女人笑眯眯,你要是用真名,說不定我用的也是。

  安室透:「……」

  從筆錄的第一句開始就沒半句真話,松田破案也忒不容易了。

  松田陣平一邊記錄「安室透」這個名字,一邊唏噓:他也有做假筆錄的一天,這可是重大違紀行為。

  「你們來平岡喜久江別墅派對的原因?」

  安室透:「為了某個案子,具體我不能說,我和客戶簽了保密合同。」

  竹泉知雀:「實習生上班,陪安室先生來的。」

  松田陣平低頭寫字:懂,和zero的秘密任務有關,保密協議不能寫進筆錄。

  兩個現役警察看筆錄渾身難受,多麼沒有意義的一張廢紙,上頭竟找不到除性別外一句實話。

  安室透有點慶幸是松田陣平負責查案,他知道他和知雀的戀愛關系,不然換個警官過來,他和威雀威士忌百分百要偽裝成情侶。

  萬一被同在衝繩的女朋友知道了……

  好可怕的一天,這幫據點在東京的人到底為什麼齊聚衝繩?

  「關於平岡喜久江的死,你們有什麼線索?」松田陣平問,「任何疑點都可以說。」

  沒什麼疑點,一個凶手一個幫凶正在你面前站著,凶器在她裙子底下。

  安室透思索該如何脫身,他了解松田陣平,抓不到真凶必不罷休,但黑衣組織成員波本和威雀威士忌又不可能真因這點小事進去——遇見警察強捕,殺出重圍才符合酒廠作風。

  「安室先生。」一只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黑玫瑰的幽香靠過來,她小聲說,「要不,告訴松田警官真相?」

  她想做什麼?安室透警惕地差點給松田陣平舉一塊「快逃」的牌子。

  「真相?」松田陣平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搖擺,「你們隱瞞了什麼?」

  「關於平岡喜久江的死因和安室先生的保密合同。」竹泉知雀嚴肅道,「我不怕泄密,我是實習生,我願意告知警方真相。」

  她不會要把組織的任務說出去吧?安室透瞳孔地震,下意識看了眼松田陣平的配槍。

  他如臨大敵,連帶松田陣平跟著緊張起來,兩個人一起屏息聽竹泉知雀說話。

  「平岡喜久江之所以會遭此橫禍,都是他自己作孽。自他謀害妻子,獨吞岳父公司股份起,他就該知道有今天。」

  竹泉知雀舉起三指發誓,信誓旦旦:「真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情殺,挖心,還不明白嗎?是平岡喜久江死去的妻子冤魂回來索命了啊!」

  知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嗯,沒說謊(用力點頭)


第39章

  打工的第三十九天

  緊閉的書房,空曠的別墅走廊,得到佳人隱秘邀約的平岡喜久江守在門口急切等待。

  他滿腦子都是令他魂牽夢縈的美人,奇怪的是,他總覺得今天的偷情對像讓他感到熟悉,仿佛過往無數個日夜陪在身側的枕邊人。

  怎麼可能,他嘲笑自己,發妻早已死去多年,連骨灰都被遺忘在厚實的泥土層下。

  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驚擾了他的思緒,平岡喜久江整了整領帶,邁著自信的步伐拉開房門。

  門外,他死去多年的妻子勾起僵硬的微笑。

  「復仇,一個復仇的亡靈從地獄歸來。挖去負心人的心髒作為甘甜的祭品,她吃下柔軟的紅蘋果,血淋淋的果汁順著她的指縫滴落在地,蜿蜒成一條去往深遠的單行票。」

  竹泉知雀壓低聲音,栩栩如生的講述令人身臨其境:「松田警官,你想一想,除了吞吃心髒的惡靈,誰會把受害者的心髒憑空挖去,連一點兒血肉都不遺留?」

  的確,松田陣平回憶屍體的致命傷,平岡喜久江的心髒被挖得太干淨了,仿佛被貓舌頭舔過一圈的黃桃罐頭。

  一般情殺案件中挖心都是像征意義上挖去一塊,沒見過像土撥鼠刨土一樣挖這麼深的。

  但由此斷定是靈異事件惡鬼作案也太……

  見警官先生面露遲疑,竹泉知雀拽過安室透的胳膊,蔻丹色的指甲不重不輕在他胳膊上一擰。

  「安室先生,你就告訴松田警官吧,事急從權,顧不得保密合同。」

  指甲擰住軟肉帶來的與其說是疼,更接近癢,火燒火燎的不自在感。

  她的小動作掩蓋在兩人交迭的手臂後,像不耐煩應付丈夫朋友的妻子以隱蔽的方式催促男人:快點兒,想辦法把他打發走。

  之前松田陣平找借口調走威雀威士忌,為了一場朋友談話,如今威雀威士忌原樣奉還,仿佛若無其事地問:你到底和誰是一伙兒?

  已經是她的共犯了,還能和誰是一伙兒?

  「是的,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委托。」安室透點頭,「委托人是平岡夫人生前的朋友,她入夏以來一直被噩夢纏身,受到嚴重驚嚇,托我調查平岡夫人真正的死因。」

  調查平岡夫人死因的偵探和助手來到平岡喜久江的別墅派對,意外遇見派對主人的死亡現場,從平岡夫人好友被噩夢纏身、平岡喜久江被挖空心髒推理出復仇惡鬼殺人的真相。

  邏輯完全自洽,深更半夜的鬼故事分外提神。

  「平岡喜久江身上至少背著一樁命案,他的岳父被女兒之死刺激跳樓一案大約也有隱情。」安室透道,「以此為作案動機排查嫌疑人,或許會有收獲。」

  這就是警察的工作了,私家偵探調動不了檔案。

  而安室透知道他們的調查不可能有結果,只有等他的報告交到公安部門,由上面接手衝繩的懸案,真相才會被記錄在保密檔案中。

  松田陣平查不到真凶,因為他信賴的朋友是凶手的共犯。

  「是說謊讓你難受,還是發覺自己的謊言如此流暢讓你更難受?」

  目送松田陣平離開的背影,恢復威雀威士忌性格的女人懶洋洋地問。

  「情報不足最讓我難受。」波本平靜道,「只能靠寥寥無幾的信息臨場發揮引走警方注意力,萬一他們在現場發現什麼,有的是麻煩。」

  「你要對我多一些信心。」威雀威士忌笑了笑,「也對你自己多一些信心。我不是誇過你嗎?你很有天賦,適合這一行。」

  不,黑暗永遠別想將他同化。

  安室透看著身側的人,威雀威士忌和她的黑裙一樣,從裡到外都是純黑的顏色。

  任何顏色與黑色混在一起都將變為黑色,污染,侵蝕,同化,深淵的色彩。

  「已經耽誤很久了,送我回去吧。」她輕聲說,「如果酒吧還沒打烊,就再請我喝一杯。」

  波本晃了晃手裡的跑車鑰匙,走向停車草坪。

  落後他半步的黑裙女人微提裙擺,高跟鞋踩在濕潤的草坪上,她低頭坐進副駕駛座,車窗緩緩上升。

  松田陣平站在別墅二樓,透過書房窗戶看著火紅的跑車碾過車道。

  他身後衝繩警方討論爭執死者的死因,紛雜嘈亂的聲音被松田陣平屏蔽在大腦外。

  「zero。」他的手肘撐在冰冷的玻璃上,「你究竟在做什麼?」

  為什麼要說謊?

  為什麼要包庇你旁邊的女人?

  松田陣平低低罵了一聲,「遲早要逼你小子請客,吃空你的錢包。」

  「松田警官。」衝繩警察請教他,「這個案子你有什麼思路嗎?」

  「順著死者的私人恩怨查一查。」松田陣平轉過身,掩蓋所有的情緒,「死者平岡喜久江涉嫌謀殺他的妻子,今天很有可能是一場復仇案。」

  計算機的熒光照亮男人略顯疲憊的臉色,一行行數據不斷填充空白文文件。

  敲下回車鍵,文文件顯示發送成功,安室透又不停歇地寫起第二份報告。

  「衝繩平岡喜久江被殺案細則如下……」

  再次敲下回車鍵,安室透點開計算機中一份加密文檔。

  這不是一份要交給誰的報告,是安室透的私下記錄。

  【檔案記錄·威雀威士忌】

  性別女,年齡未知,國籍未知,近期活躍在日本國境,多在東京出沒,疑似居住過池袋(對池袋都市傳說十分熟悉,言語間有熟絡感)。

  擅長易容,變聲,偽裝,射擊,解剖,洗腦,一線執行人員。

  個人興趣至上主義者。

  敲到這裡,懸浮在鍵盤上的手指停下,安室透閉眼回憶今晚發生的種種,語言的匱乏不足以描繪威雀威士忌的所有。

  她異常復雜且矛盾。

  「威雀威士忌表現出來的性格不一定是真實的。」安室透自言自語,「就像樣貌有所偽裝一樣,她的性格也是如此。」

  天然的表演融入她的呼吸中,你不知道哪一秒的她是真實的,哪一秒又是虛假的。

  連她的目的都晦澀不明。

  想要了解一個人,要知道她的出身、她的成長、她的喜惡和她的軟肋。

  人不是憑空出現在世上的。

  安室透凝視計算機上的文文件,為威雀威士忌創建的檔案存在大片空白,能填上去的內容寥寥無幾,宛如雪原上幾只灰撲撲的雀鳥。

  你不可能憑幾枚鳥爪印窺見整片雪原。

  只有當熾熱的太陽融化了蓋在地面上的皚皚白雪,冰原之下的真相才如水流般映在熠熠生輝的陽光之下。

  天花板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摩挲地毯,赤腳踩在地上的女孩子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

  安室透從發燙的計算機前站起身,走向窗邊。

  同一棟大樓,十四樓與十五樓兩個房間同時拉開窗簾。

  十五樓的黑發少女迎著朝陽舒展手臂,她打著呵欠,拿出手機接受兩小時前發來的文件。

  十四樓的金發男人抿了口濃黑的咖啡,他的手機跳出文件已接收的消息和一句簡短的「OK」。

  「知雀。」鈴木綾子敲響竹泉知雀的房門,「今天去海邊,我們早點出門。」

  「來啦。」竹泉知雀應了一聲,她揉了揉亂糟糟的長發,對著鏡子扒拉眼皮,取下霧靄藍色的美瞳。

  「竟然忘記取美瞳就睡著了。」竹泉知雀眨了眨酸澀的眼眸,她的行李箱敞開攤在窗邊,黑裙一角滑落在地毯上,高跟鞋甩飛在浴室外面。

  好像在夜店鬼混一晚的問題學生啊,我的青春物語大有問題,竹泉知雀沉痛地想。

  「加班就是狗屎。」她嘀嘀咕咕,利索地收拾好行李和化妝包,困倦貓貓揉臉三次後用冷水猛拍額頭,重新活過來。

  竹泉知雀收拾好去海邊的行李,兩部手機在她面前排排坐,她打開沒貼小紅花的手機看了眼,消息頁面停留在昨晚和男朋友互道晚安。

  21:25,【晚上好~這裡是在衝繩旅游的竹泉知雀,每日一問,安室先生又在忙工作嗎?(貓貓探頭)】

  21:30,【怎麼不回我?工作時間免打擾?把我屏蔽了?(貓貓惱怒)】

  21:35,【晚安(貓貓揉眼睛)】

  三條短信,分三次定時發送。

  「一點兒不在場證明的小技巧,很奏效,是不是?」竹泉知雀把手機熄屏放回口袋。

  她高高興興地開門和鈴木綾子抱作一團,兩個女孩子手挽著手下電梯到一樓大廳,木葉的蒼藍野獸導游早早等在酒店門口,周圍是一群抱著游泳圈拿水槍互毆的沙雕高中生。

  吵吵鬧鬧的高中生湧出酒店大門,竹泉知雀混跡在同學中,口裡咬著融化滴水的棒冰。

  十四樓,拉開窗簾後衝繩的太陽照亮玻璃,屋內填滿陽光。

  安室透站在窗戶後,目光跟著酒店門口人頭湧動的學生,直到最後一個人登上旅游大巴。

  學生真好啊,活力十足,昨晚睡得飽飽的,今天元氣滿滿去海邊玩。

  可悲的社畜卻要連夜殺人通宵寫報告,被刺眼的陽光曬得萎靡不振。

  安室透看向響鈴的手機,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還要應付老同學的奪命連環拷問。

  「找個地方聊聊?」松田陣平直白地說,「那個女人現在還在你旁邊嗎?」

  「不,我們昨晚就分開了,她說要趕今天第一班列車回東京。」安室透望著旅游大巴漸漸開往街道遠處,「我剛結束工作,有幾天清閑,可以在衝繩多呆一天。」

  「那就出來聊聊。」松田陣平扯了扯身上敞開的度假襯衫,戴上墨鏡阻擋刺眼的太陽,「今天的團建地點在海邊,定位發你。」

  來衝繩不來海邊,等於沒來旅游。

  「好多人啊……」竹泉知雀扒著鈴木綾子的肩膀,目瞪口呆地看著沙灘。

  以她的專業眼光,海灘是最完美的接頭地點,一來游客數量眾多容易混淆視線,二來殺人拋屍可以直接往包容無邊的大海裡丟,無污染無公害。

  竹泉知雀:對不起大家都在想快樂的事只有我滿腦子違法亂紀,我懺悔。

  一定是琴酒的錯,都是他在竹泉知雀完美的修學旅行中硬塞來工作,害她不停轉換角色,讓平平無奇高中生產生純黑惡役的邪道思維。

  「我們去換泳裝吧。」鈴木綾子提醒道,「還有防曬霜,不要忘了。」

  「忘不了。」竹泉知雀故作凶惡,「我要朝綾子的癢癢肉發動攻擊!」

  女孩子們打打鬧鬧,成雙結對地進了更衣室。

  帝丹高中陣營旁邊,借公費出差度假的東京警察一人捧著一只插吸管的椰子瀟灑路過。

  能登上同一趟列車證明兩者很有緣分,在海邊度假現場遇見是合理的。

  「真青春。」一個剛入職的便衣感嘆道,「好多女孩子。」

  「說不定有人來找你搭訕,自信點。」同事拐了他一下,「難得沒有工作,放松一下也好。」

  「昨天松田不是被衝繩警方叫去幫忙了嗎?」另一人問,「案子解決了?」

  松田陣平唔了一聲,含糊道:「算是。」

  衝繩警方查案查到一半接到上頭的通知,平岡喜久江被殺案以死者並非衝繩本地人為由被轉給了其他部門調查,當地警方只需做好交接工作。

  松田陣平一聽就知道是套話,明顯是有人不願意他們繼續查下去,由權限更高的人下令,抹掉了這件事。

  假如沒在案發現場見到降谷零,松田陣平說不定會獨自調查直到抓住真凶,而如今他肯定老同學知道些什麼,保不齊中止調查的命令正出自他手。

  各人有各人的任務,各人有各人的秘密,松田陣平相信他的朋友仍然屬於正義。

  但真的可疑,太可疑了。

  許久不見的老同學,上一次見面多了個可愛的高中生女友,這一次見面身邊站著一位成熟陌生的黑裙美人,讓松田陣平不得不懷疑降谷零的任務性質。

  你小子老實交代,到底是不是正經任務?(指指點點。jpg)

  松田陣平找了個借口和同事分開,假裝自己是個隨意游蕩的游客,在一棵椰子樹下看見穿白襯衫的安室透。

  兩人皆作游客打扮,酷熱天氣裡襯衫扣子解開,露出緊實的腹肌。

  「我昨天就想說了,大夏天穿黑衣不熱嗎?」松田陣平壓低聲音,「還以為你今天也要穿一身黑過來。」

  「還有陪你一起來的那個女人,你們兩個穿得像是來別墅奔喪。」他推了推墨鏡,不經意地問,「別真是來奔喪的?」

  安室透沉默不語,有時候沉默本身是一種回答。

  「她不是告訴了你名字?」金發男人說,「總『那個女人』的叫,被聽見不好。」

  「酒井泉子。」松田陣平咀嚼這個名字,「她編假名花了幾秒?」

  「我不知道。」安室透回答,「或許和我花了同樣的時間。」

  安室透同樣是虛假的姓名。

  兩個用假名來到別墅的人,不在賓客邀請名單上,穿著宛如黑烏鴉的衣服。

  純黑長裙遮住小腿,恰好夠塞一把槍的空隙。

  松田陣平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上一口。

  「給上頭的報告是通宵寫的吧。」他斜睨安室透一眼,「仗著自己膚色黑,看不出黑眼圈。」

  安室透有點無奈又有點感動,他知道老朋友隱約猜到了真相,但依然相信著他。

  「那個女人,」松田陣平指尖煙火明滅,「未來有逮捕她的一天嗎?」

  「會。」安室透沉沉地說,「我承諾。」

  松田陣平:「平岡喜久江殺妻一事屬實?」

  「大概。」安室透看向一望無際的海面,「她不至於在這種事上說謊,那個人並非全無原則。」

  「你是在幫她說好話嗎?」松田陣平被墨鏡遮住的眉峰揚起。

  安室透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威雀威士忌無疑屬於純黑的一方,但她依然有原則,有體貼和友好的一面,他不能承了她的情卻假裝不知道。

  「很復雜,我不能說明。」安室透搖搖頭,「她不是一切的主謀。」

  松田陣平咬著煙,想了想:「她的名字是假的,臉也是?」

  「包括聲音。」安室透低聲道,「非常謹慎,非常強大。不要調查她,松田,太危險了。」

  「警察就是干危險事的職業。」松田陣平沒有動搖。

  「這句話該由我來說。」安室透碰了下他的拳頭,「她是我的任務。」

  「怪不得你昨晚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松田陣平踩滅煙頭,他拉下墨鏡,眼睛盯著安室透,「小心點,你的正牌女友恰好在衝繩。」

  「她還恰好和同學來了海邊。」安室透無奈道,「和我住在同個酒店的不同樓層。」

  松田陣平想了想他身上復雜混亂的關系,有點同情,也有點拳頭發癢。

  明明住在同家酒店,卻不知道男朋友深夜外出和陌生女人約會,知雀的頭頂綠油油的。

  事急從權,列車殺人案裡松田陣平也假冒過她的男朋友,正牌男友對此毫不知情。

  環保帽也算情侶裝的一種……大概。

  松田陣平質疑的眼神突然沒那麼犀利了,他已經和zero交換了情報,『松田警官』和『安室透』明面上是只見過幾次的關系,讓人看到他們一起度假有違常理。

  「趁沒人看到,我先回同事那邊去——」

  「安室先生?松田警官?」

  驚訝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你們怎麼在這裡?」

  安室透和松田陣平陡然對視,皆看到對方眼裡「麻煩了」三個大字。

  兩個男人緩緩轉身,牛奶般白皙滑嫩的肌膚映在他們眼中。

  穿著分體式泳裝的黑發少女嘴巴微張,泳裝的荷葉邊堪堪遮住大腿,手臂、肩膀和小腹黑色的蛇紋刺青大剌剌暴露在陽光下。

  天氣太熱,她忙著梳理黏濕在頸後的長發,絲毫不在意周圍隱隱聚攏的目光。

  鈴木綾子比她害羞得多,邁出更衣室一步後就執意多穿一件外套,竹泉知雀在更衣室外等她,眼睛尖尖地瞟見兩個熟悉的人影。

  「你們也來海邊玩嗎?」她的目光在兩個男人身上晃來晃去,疑惑道,「莫非是我不知道,你們原來認識?」

  「沒有的事。」松田陣平立刻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你從牛郎店出來被請家長那天。」

  「其實你可以假裝忘掉我的黑歷史,不要一次次拿出來說。」竹泉知雀小聲吐槽,目光移到安室透臉上,「安室先生不是說忙工作嗎?昨晚回我消息都不積極。」

  安室透眉心直跳:昨晚收到她消息的時候,威雀威士忌正坐在他的副駕駛座上,這事簡直說不清白。

  「工作提前完成了,想來衝繩給你個驚喜。」他溫和地笑了笑,「沒想到遇見松田警官,和他聊了幾句。」

  「我一直覺得你們會很聊得來,很想介紹你們認識呢。」竹泉知雀積極道,她甩甩長發,泳衣遮不住的肌膚白得反光。

  兩個男人都覺得有些燙眼睛,不動聲色地圍攏在竹泉知雀身邊,擋下周圍人的視線。

  「你們把太陽都遮住了。」她晃了晃頭,「我特意帶了防曬霜,想曬日光浴。」

  「安室先生需要嗎?」竹泉知雀舉起手裡的小瓶子,她看了看安室透的膚色,替他點頭,「你需要。」

  松田陣平小小聲:「已經是巧克力的顏色了,再黑點也沒事。」

  安室透:微笑中帶著殺意。jpg

  「我不需要,松田警官也不需要。」他謝過竹泉知雀的好意,想了個借口,「我們准備去露天酒吧喝一杯,知雀先和朋友去玩,我晚些來找你。」

  在安室透和松田陣平心裡,酒吧是高中生絕對不可以去的地方,他們不約而同無視了竹泉知雀早已成年的事實。

  「安室先生來衝繩不是為了陪我嗎?」竹泉知雀不滿道,「我還想把你介紹給同學呢。」

  「別了,你的男朋友是高危職業。」松田陣平插嘴道,「你老實交代,像列車斯托卡一樣的愛慕者你在學校還有多少?」

  竹泉知雀看天,竹泉知雀看地,竹泉知雀左顧右盼就是不看他們兩個。

  兩個經驗豐富的現役警官同時感到頭痛欲裂。

  「那你還把紋身露出來?」安室透上前一步,盡可能擋住她,「你的外套呢?」

  「熱,不穿。」竹泉知雀堅定拒絕,「你對我的紋身有什麼意見?又不是一第一次看。」

  「那時我們還沒交往。」安室透寸步不讓,「作為你的男朋友,我不想別的男人看見女朋友泳裝,不行嗎?」

  好狡猾,竟然行使了男朋友的特權。

  竹泉知雀不甘心的噫嗚一聲,但她早有准備:「我沒帶外套。」

  「也不穿路邊賣的不知道被多少人試過的外套。」她補充道。

  安室透和令人頭疼的女朋友僵持片刻,退讓道:「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竹泉知雀暫時被交給松田陣平看管,這兩個男人嘴上說著不熟不熟,輪換看押犯人的姿勢卻很熟練。

  「松田警官。」竹泉知雀朝安室透離開的方向揚揚下頜,「你和安室先生不是偶然遇見吧。」

  松田陣平面色不變:「為什麼這麼說?」

  「昨晚我給安室先生發消息的時候他還在忙工作,今天突然人出現在衝繩海灘,我才不信他想我所以特意趕來衝繩的說辭呢。」女孩子一臉睿智,「他所謂的工作肯定就在衝繩!」

  猜對了,但松田陣平可不能認。

  他的沉默沒有任何作用,黑方偵探竹泉知雀雙手抱臂,自信推理:「他來海邊也不是想偶遇我給我一個驚喜,只是恰好和松田警官約在海邊見面,被我撞見而已,對不對?」

  「我就知道,男人嘴裡沒有一句實話,甜言蜜語都是騙人的。」

  松田陣平感到不安起來,他希望安室透下一秒就回來,他快鎮不住場子了。

  竹泉知雀挪了挪腳步,一副說悄悄話的模樣:「松田警官,你誠實地告訴我,我不生氣——安室先生犯什麼事了?」

  「是他的私家偵探職業終於跨過法律的邊緣,還是他被警官你抓住了把柄?」她用氣音小聲問,「你告訴我吧,我真不生氣,比如,他昨晚干什麼去了?」

  松田陣平和安室透昨晚有沒有見面,天底下沒有比竹泉知雀更清楚的人。

  今天在海灘撞見這兩個人見面,竹泉知雀立刻猜到了:恐怕松田警官沒被惡鬼復仇殺人那一套糊弄過去,他私下聯系嫌疑人,想趁竹泉知雀不在從波本嘴裡套話!

  竹泉知雀昨晚做了易容,不怕查,波本可是真身入鏡,被警方盯上跑都跑不掉。

  作為體貼的上司,她有義務替不省心的小弟掃尾。

  只需要把事情導向一個狗血的誤會,讓松田警官今天不得不放棄他的套話就好。

  清官難斷家務事,再怎樣優秀的警官都插不進嘴的事唯有——情侶吵架。

  「安室先生和松田警官的工作都需要保密,我能理解。」黑發少女落寞地垂下眼簾,「安室先生也不是有意說謊,我不會生他的氣。」

  「只要、只要他昨晚真的在工作,不是借工作偷偷和別的女人約會,我什麼都能原諒。」

  松田陣平腦筋飛速運轉,局面已經發展到這一步,純粹的隱瞞沒有用了。

  不愧是和zero交往的女性,幾乎把今日「偶遇男友」事件的真相猜得七七八八。

  現在最好的選擇是承認安室透昨晚和他見過面,因為某個秘密的案件,他們約在今天商談案情——偵探和警察的搭配,非常合理。

  問題不大,沒有問題,只要小小地刪減,去掉一個陌生女人的戲份就好。

  竹泉知雀又不在現場,哪裡會知道男朋友身邊多出一個成熟陌生的美人呢?

  松田陣平認下了竹泉知雀的推理,正在這時,離開的安室透回來了。

  他的回來讓松田陣平和竹泉知雀都異常振奮。

  松田陣平:我替你把謊言圓回來了!只要咬死我們是在商量案子,不讓她知道那個女人的存在,今天的感情危機就算過去了。

  竹泉知雀:我幫你把警官糊弄過去了!別怕,他今天不能從你嘴裡套出半個標點符號,我這就找個借口和你吵起來,讓他主動退出情侶吵架,你的身份就安全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竹泉知雀是勇者。

  「我留在車裡的外套,你先穿上。」安室透遞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

  昨晚他送威雀威士忌回酒吧,女人大方地揮揮手,示意紅跑車借他開,離開衝繩前把鑰匙交給酒吧就行。

  他今天開了車來,昨天的外套留在後座上忘記收進行李箱,正好臨時拿來給竹泉知雀穿。

  一看見這件眼熟的外套,竹泉知雀就知道優勢在她。

  波本!你實在太機智了!助攻來得恰如其分!

  女孩子表面一臉不情願地接過外套往身上穿。

  穿到一半,她猶疑地停住動作,抓起外套袖子嗅了嗅。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緩慢抬頭,陰雲爬上她明媚的臉蛋。

  「黑玫瑰的氣味。」她一針見血地問,「告訴我,你的衣服上為什麼有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知雀和松田都覺得自己是為透子好,都覺得自己在為透子努力。

  迎來驚天大雷的透子:我謝謝你們啊:)


第40章

  打工的第四十天

  如林中雨霧般虛浮飄渺的幽香,開至荼蘼的黑玫瑰介於盛綻與腐爛之間,獨特的氣味。

  讓人很想請教威雀威士忌是從哪兒買來的香水。

  不,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她出門殺人為什麼要噴香水!

  遠月學院的學生可能因用了柑橘味的洗發水而導致料理氣味混濁被退學,殺人與料理有某種方面的共同性,即執行者應盡量保持整潔干淨、猶如清水白紙一樣的體態。

  威雀威士忌無疑犯了大忌,但沒人能指責她,完美的答卷碾碎了一切不合理。

  馥郁的黑玫瑰冷香仿佛黑發黑裙的女人微微靠近,在安室透耳邊絮語:

  「姓名是假,妝容是假,聲音是假,一切皆虛,如果不留下氣味,誰來證明我曾經存在?」

  想想看,昨晚出現在你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真的存在過嗎?

  面容識別、聲紋比對、來歷考據,共同拼湊出一個幽靈般不存在的人。

  安室透阻止松田陣平調查威雀威士忌,正因為她展現的一切都是魔術師的詭計,順著虛線查下去只會跳進兔子洞的陷阱。

  從帽子裡飛出來的白鴿化為煙霧消散,除了觀眾的記憶,唯有帽檐邊的羽毛證明白鴿曾飛過這裡。

  氣味是她留下的羽毛,是飛鳥在天空留下的雲痕。

  換個場合,安室透會為威雀威士忌留下可追蹤的痕跡而高興。

  前提是,換個場合。

  他看著抓住外套袖子,像小動物一樣仔細嗅聞的竹泉知雀,大腦裡的警鈴已經叫成了開水壺。

  怎麼解釋?可以解釋嗎?

  他要編織怎樣口才驚人的借口,才能讓女朋友相信他的外套上沾染陌生女人的香水是合理的?

  不,安室透麻木地想,無論怎麼說都不合理,找借口只能顯得他更像個玩弄少女感情的人渣。

  女孩子狐疑的眼神牢牢釘在男朋友身上,松子糖般的琥珀色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讓我聽聽你能狡辯些什麼」的判官表情。

  他是無辜的……不,安室透艱難地翻找自己的記憶,他不無辜。

  威雀威士忌的每一次肢體接觸都是他默許准許的結果,他們靠得太近,黑玫瑰的幽香從一個人的皮膚染上另一個人的衣袖。

  安室透回酒店後站在洗漱台前細細洗手,薄荷味的洗手液染得袖口一陣清涼,若有似無的馥郁花香仍未消散。

  極富感染性的氣味,竹泉知雀套上對她而言寬大太多的男士外套,黑玫瑰的沁香鑽入她的皮膚,她聞起來和威雀威士忌那樣相像。

  不能說不合適,但給安室透的感覺很怪異,就像他甜甜小蛋糕一樣的女朋友咬下去一口,流出硝煙味的岩漿夾心。

  金發男人陷入天人交戰的沉默,眼下或許是他臥底生涯遇見過最嚴峻的考驗。

  快找個理由,用上你被威雀威士忌誇贊過的謊言天賦,快!

  兄弟有難,兩肋插刀。

  見安室透指望不上,松田陣平咬著牙上了。

  zero還不知道他的甜言蜜語已經露餡,他的黑方偵探女友已經推理出了「今日海灘邊偶遇男友」事件的大概真相。

  倘若他試圖用蜜糖一樣的好聽話轉移話題,等於正撞槍口,大寫的不誠實。

  「只能用現有情報把她糊弄過去了。」松田陣平警校畢業考都沒這麼用力思考過,「已知知雀猜到zero昨晚和我一起卷入某個案件,她想知道男朋友在案件中扮演哪個角色——主犯?從犯?路過的倒霉蛋?亦或協助警方破案的偵探。」

  松田陣平肯定選最後一個,然而問題又來了,一個認真協助警方破案以期望拿見義勇為獎金請女朋友約會的好男友,他的衣服上怎麼會染上別的女人的香水味?

  「其實有個理由很說得過去。」松田陣平想到個歪點子,他可以推說昨晚案件是死者是個女性!

  她名叫酒井泉子,生前喜歡用黑玫瑰味香水把自己腌入味。安室透檢查屍體時難免袖子觸碰死者,故而染上了不該有的氣味。

  「反正酒井泉子是假名,那個女人早已離開衝繩,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曾被人編排過。」

  應該不可能知道……吧?

  奇異的直覺讓松田陣平背後寒毛聳立,他總覺得自己要是敢把這個離譜的謊話說出去,半夜會有一只女鬼陰森森吊死在他床頭。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為了洗刷安室透的嫌疑,這口鍋只能由他來背。

  為了兄弟他真的犧牲太多,敬他們的友誼。

  「鼻子挺靈的嘛。」松田陣平懶散的聲音打破了情侶之間凝滯的氛圍,他一副炫耀的語氣,「好聞嗎?」

  嗯?劇情的走向怎麼和她想的不一樣?

  竹泉知雀一頭霧水。

  波本,說話啊波本!無論你找什麼借口她都能順勢吵起來,情侶吵架外人閉嘴,插不進來的松田警官自然而然就會在第三者的尷尬裡默默離開了!

  他一走,套話的風險不就消失了嗎?任務圓圓滿滿和和美美結束,多好。

  金發男人沒能接收到竹泉知雀強烈的信號,這對塑料情侶的默契僅限於冰淇淋店情侶半價的場合。

  竹泉知雀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朝松田陣平點頭:「很好聞的香水。」

  她自己調的呢,加了黑玫瑰花瓣、灰琥珀、松油、烈酒和磨碎的安眠。藥,制出來的成品險些被太宰治當作自鯊聖藥偷偷摸走,竹泉知雀好不容易才搶回來。

  她有意在氣味上把兩個馬甲區別開來。

  威雀威士忌是恆定的黑玫瑰味和血腥味,竹泉知雀的氣味取決於她最近喜歡的沐浴露,比如上一個月她是白桃烏龍味,這個月換成了椰奶布丁。

  自己調的香怎麼都好聞,但松田警官為什麼要用炫耀的語氣問她?

  馬薩卡——竹泉知雀腦海劈過一道驚雷。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松田警官好重的心機!他想幫安室先生背下陌生女人香水的罪孽,借此獲得他的信任,從他口中撬出組織的情報!

  好一個認真負責的警官,不惜幫嫌犯欺騙他無辜的女朋友也要獲取情報,此人成長起來必是黑衣組織的大敵。

  黑衣組織的大敵,那就不關竹泉知雀的事了。

  她是臥底,她是來黑吃黑的。

  「波本,你真的欠我良多,要不是被抓住套話的人是你,我何至於在這裡演無中生有的三角戀出軌狗血戲?」竹泉知雀心想,她都快被自己感動到了。

  放眼整個黑衣組織,再沒有比她更體貼的上司,以一己之力拉高了酒廠員工關懷好評度,酒廠HR起碼要把工資分她一半。

  松田陣平接下來說出的話果然不出竹泉知雀意料。

  「不好意思啊,她的香水沾到你衣服上去了。」松田陣平拍拍安室透的肩膀,不太真心地道歉,「昨晚一起查案,難免的。

  被拍肩的安室透:等會兒,你又擅自自己加了什麼戲?

  他仿佛站在兩個手握劇本的黑幕之間,安室透不知道松田陣平和竹泉知雀分別拿了什麼劇本,只讀出了對自己濃濃的惡意。

  可能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在幫他,但安室透只看見了迫害!

  他掙扎著想挽回什麼,晚了,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手上的劇本已然合二為一。

  竹泉知雀:果然如此,毫不意外,威雀威士忌的存在因香水味無法被抹去,松田警官只好親身上陣把人攬到他身上。

  安室先生配普通女高中,松田警官配黑衣組織成員,這是什麼地獄笑話?

  你們問過威雀威士忌的意見了嗎?

  竹泉知雀代入自己另一個馬甲,認真打量松田陣平。

  十分英俊的一張臉,神情玩世不恭,他的專長是拆彈,有靈活的手指和聰明的頭腦,每一次任務都可能是通往地獄的單行票。

  拆彈與制彈都是刀尖起舞的藝術,仿佛打開驚嚇盒般的刺激。

  竹泉知雀過著與平庸無緣的一生,刺激是她拌色拉的佐料。

  「嘶,拋開橫刀奪愛的設定不談,松田警官是威雀威士忌會感興趣的類型。」竹泉知雀淺淺吸氣。

  想想看,一個警察,一個頭腦聰明直覺敏銳的警察,簡直是壞女人的天菜。

  雖然談戀愛期間隨時有被逮捕的危險,但威雀威士忌像是在乎這個的人嗎?

  「可惜了,威雀威士忌是因安室先生誕生的人設。」竹泉知雀搖搖頭,「雖說站在她的角度,來一場警匪絕戀無疑是樂趣的一種,但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因果不會混淆。」

  如果,萬一,萬分之一的可能,安室先生是個警察——

  竹泉知雀舔了舔下唇,承認自己心動了一秒。

  太有意思了,像她這樣的惡役總會被危險行為吸引,在工作的同時找點樂子,沒有比這更完美的。

  竹泉知雀壓下心裡不起眼的一點兒遺憾:怎麼可能呢,酒廠又不是人人皆臥底,威雀威士忌是臥底關其他威士忌什麼事,難不成每瓶叫威士忌的酒都是假酒嗎?

  黑麥威士忌,波本威士忌,蘇格蘭威士忌,加上她一共四瓶威士忌,臥底概率四分之一已經很高了,再多兩瓶假酒的話酒廠不如改名水廠,含酒精含量低於1%。

  一個靠臥底維持運作的組織,港口Mafia連夜派人來學習,虛心請教如何從各大紅方騙來打工冤大頭。

  松田陣平的謊言和演技都不怎樣,但竹泉知雀願意配合,再不配合她可不敢保證她的馬甲被這兩個男人編排成什麼樣——仗著人不在說人家壞話,你們是班主任請假的高中生嗎?

  什麼成熟大人,乖乖承認是她的同齡人算了。

  「原來是松田警官認識的女士。」竹泉知雀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誤會了。」

  三個人同時松了口氣。

  松田陣平覺得自己不能再承受更多,美好的海邊度假日何苦荒廢在zero復雜的感情史上,他明明是全場最無辜的人!

  「我突然想起同事在沙灘排球區等我比賽,不打擾你們了。」

  松田陣平重新戴上墨鏡,揮揮手離開,一步不回頭。

  他居然沒有再堅持套話,竹泉知雀謹慎地想,她要再用威雀威士忌的手機提醒波本一句,小心警察。

  讓人操心的小弟,沒了她可怎麼活。

  「對不起安室先生,我不該懷疑你的。」

  女孩子穿著男士外套,像只被雨淋濕的小麻雀垂下腦袋,「黑玫瑰的香水很好聞,是成熟女性的氣味,安室先生喜歡這樣的嗎?」

  「沒這回事。」安室透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黑玫瑰的花香讓他想到月亮,夜晚,漆黑的槍口和迸濺的血花。

  從容開槍的女人手臂落下,她吹了吹槍口的硝煙,血氣、硝煙、浮動的花香模糊了她的面容。

  月光中,他看見她在輕輕地笑。

  潮濕陰冷,像蛇一樣的觸感滑過安室透的手臂。

  女孩子軟軟的身體挨過來,抱住她的手臂,竹泉知雀嫌熱不肯扣外套扣子,小腹的黑色蛇紋敞露在安室透的目光下。

  她的體溫較常人更低,像只冰冰涼涼的水母掛在男人身上。

  椰奶布丁味的沐浴露把竹泉知雀洗得香香軟軟,人類本能中有見到搖搖晃晃的軟東西就想咬一口留下牙印的衝動。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喜歡軟白的布丁,又愛尖利的刀鋒,既要咀嚼,又割得滿嘴是血。

  「知雀現在已經很好了。」安室透說,「要是喜歡香水,我會作為禮物送給你。」

  「我不要香水,我想去潛水。」竹泉知雀搖晃他的手臂,期待得尾巴直搖,「去海裡玩嘛,我游泳超好的。」

  有個隨時隨地見到河海就超級興奮地跳下去入水自鯊拉都拉不回來的朋友,旱鴨子也能日漸磨練成魔鬼鯊。

  竹泉知雀:我有一些滄桑的往事。(點煙。jpg)

  安室透倒是沒意見,他遠遠眺望人多得像下餃子一樣的近海岸,又看了眼像蚌殼裡半露的珍珠一樣白皙的女孩子。

  「這邊人太多了。」他想了想,「我知道有片海岸人少,要去嗎?」

  竹泉知雀遠遠看了眼海中撲騰的人群,懷疑自己入水後被瘋狂蛙泳人的腿踢斷肋骨的概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要去。」她用力點頭,「安室先生是不是開了車來?帶我兜兜風吧。」

  【帶我兜兜風吧,騎士。】

  舌尖含笑的女聲回蕩在耳邊,安室透抬手揮散沒由來的幻聽,帶抱著他手臂不放的女孩子走向停車場。

  野獸般的紅跑車囂張停在車位上,安室透拉開副駕駛座的門,看黑發少女興致勃勃地坐上車。

  這一幕仿佛場景重現,昨晚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也是位黑發美人,長發微卷,霧靄藍色的眼眸隔著一層蒙蒙的毛玻璃看著這個世界。

  竹泉知雀安安分分地坐好,降下車窗,趴在窗沿邊吹風。

  她放松得像在家裡打滾的小貓咪,從車窗吹進來的風吹得外套獵獵作響,女孩子不小心吃進幾縷頭發,懊惱地呸呸兩聲。

  安室透余光看見她,身體也不由得放松下來。

  知雀身上有一種魔力,她像一只輕快的雀鳥,任何人在她身邊都能感到自在和松弛。

  和另一個讓人時時身體緊繃的女人完全不同。

  竹泉知雀沉迷吹風,不問目的地,不問安室透要把車開到哪裡去,就這樣獨自離開班級大部隊和男人跑掉,去一片人煙稀少的海域。

  松田打電話過來沒說錯,知雀的安全意識教育果然要教,要從頭教。

  竹泉知雀吹風吹得正開心,放在口袋的電話突然鈴聲大響,她摸出手機一看。

  來電人:鈴木綾子

  竹泉知雀:頭冒冷汗(心虛。jpg)

  「喂,綾子。」她換上親親熱熱的語氣,「怎麼了,是不是想我啦?」

  「知雀。」鈴木綾子開門見山,「你人呢?」

  「啊,對,我人呢?」竹泉知雀抱著手機左顧右盼,聲音比鈴木綾子還吃驚,「咦,我好像不見了,好神奇。」

  「怎麼辦,失蹤不到二十四小時不能報警。」竹泉知雀瞎出主意,「不如綾子先去打幾個小時的沙灘排球,打著打著說不定就在圍觀群眾陣營見到我了。」

  鈴木綾子:「你跟你男朋友跑了?」

  鈴木綾子:「把我一個人丟下,跑了?」

  「怎麼可能!」竹泉知雀斷然否決,語調深情,「我生是綾子的人,死是綾子的鬼,絕對不會丟下你跑路。」

  「但要是被人綁架,我也沒辦法呀。」她把手機從耳朵邊拿開,遞到安室透面前,滿眼希翼。

  安室透無可奈何地瞥竹泉知雀一眼,壓低聲音:「是的,知雀被我綁架了,現在正在猶豫要不要撕票。」

  「撕吧。」鈴木綾子跺了下腳,「不守信用的壞家伙。」

  電話掛斷了,竹泉知雀捧著手機愧疚道:「對不起綾子,明明承諾了不會因為男朋友拋棄你,最終還是沒能逃過男色。誘惑,我膚淺,我懺悔。」

  安室透:「……男色。誘惑又是什麼?」

  竹泉知雀側過頭,目光從他紫灰色的眼眸滑過喉結,一路落在襯衫裡的腹肌上。

  緊致,結實,有力,讓人大飽眼福。

  海邊人人都做清涼打扮,安室透解開襯衫扣子毫不出奇,但在二人空間的車裡,一切都變得不妥。

  「要我幫你扣上嗎?」竹泉知雀善解人意地問,「你開車不方便。」

  昨晚是不是有人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他當時怎麼回答的?

  單手可以打字,他可以。

  但單手扣不了紐扣,他不可以。

  安室透看向竹泉知雀,他穿著泳衣露出小腹紋身的女朋友無辜回望。

  要是許她靠過來湊很近幫他系紐扣,安室透懷疑今天路上會多出一起撞車事故。

  ……還是露著吧。

  「你的朋友很關心你。」安室透找了個安全話題,「或許留在沙灘邊和她一起玩也是個好選擇。」

  原本他和松田就是這麼打算的,兩人正好去露天酒吧聊事,但知雀似乎很忌諱他們兩個單獨相處。

  竹泉知雀:波本!離警察遠點波本,小心暴露啊我愚蠢的小弟!

  「綾子和大家也玩得很好啦。」竹泉知雀晃晃腿,「她只是擔心帶我離開的人不懷好意,知道是安室先生就沒關系。」

  她不說還好,一說安室透立刻想起松田陣平電話裡說的列車斯托卡殺人案。

  「學校裡有人跟蹤偷拍你,為什麼不早和我說?」他聲音沉沉,「就算不告訴我,不會找老師求助嗎?」

  「安室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竹泉知雀撇嘴,「哪有閑工夫搭理一個斯托卡。」

  「何況告老師有什麼用呢?」她攤開手,「跟蹤、偷拍……他有真正傷害到我嗎?除了照片有別的證據嗎——非不雅照,完全可以用攝影愛好者的借口推卸責任。最後的處理方式無非是警告他,讓他刪除肯定有備份的照片而已。」

  「他還是個學生呢,說不定離成年還差幾個月。」竹泉知雀靠近安室透,下頜擱在他的肩頭,輕輕地問:「法律無法懲處他,你會為我懲罰他嗎?」

  「還有死去的山下同學。」她歪歪頭,「他造謠我和他交往,想要斯托卡手裡的偷拍照,你會為我懲罰他嗎?」

  「學校裡的恩怨很復雜。」竹泉知雀伸手摸了摸安室透的臉,安慰道,「安室先生工作已經夠忙了,我是很體貼的女朋友,不願意你為這些事操心。」

  「反正結果皆大歡喜,反正我沒有遭受任何傷害。」她用商討的語氣說,「就不要對我說教了吧。」

  吱呀——

  車輪在地上軋出長痕,急剎車的慣性帶著猝不及防的竹泉知雀整個人向前栽倒,又被一只結實的手臂牢牢攬進懷裡。

  紅跑車停在路邊,被忽然停車鬧得吃了一驚的竹泉知雀在男人懷裡抬起臉,看見一張絕不能用好來形容的臉色。

  她遲疑地叫他:「安室先生?」

  安室透捏住女孩子的下頜,抬起她的臉,逼她看向他的眼睛。

  「你口中沒有閑工夫搭理的斯托卡殺了你的同學,之後又試圖謀殺一位警察。」

  他的拇指摩挲竹泉知雀削瘦的脖頸,又熱又癢,「他傷害你,就像我踩下剎車一樣簡單。」

  「只要輕輕用一點力。」安室透收緊手指,「你就會死在無人的車廂。」

  「我約你去人少的海邊,你問也不問地上我的車,連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你的去向。」

  安室透松開手指,掌心托住竹泉知雀的臉,額頭抵住她的額頭。

  「要是我想傷害你,你該怎麼辦呢?」

  知雀:首先排除報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6

第41章

  打工的第四十一天

  這並非全然的假設。

  男人的手掌能輕易捂住她的口鼻,掙扎的嗚咽被迫吞下,他的虎口足以徹底扼住竹泉知雀的咽喉,她削瘦的脖頸像易脆的竹。

  表面身份是私家偵探,實際身份是跨國犯罪集團擁有代號的成員,怎麼想都是違法職業。

  干點違法犯罪的事才是男人的本職工作。

  竹泉知雀臥底酒廠有段時間了,秉著不放過任何細節的二五仔精神,她深入了解過新同事們的感情生活。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身體需求不可恥,但做完暗訪和問卷調查的竹泉知雀還是得說一句:酒廠全是渣男!

  頭號渣男琴酒,一邊和令人尊敬的前輩貝爾摩德共調馬丁尼,一邊有事沒事就在研究組晃悠,欣賞冷酷美人雪莉,還動不動拿人家姐姐威脅雪莉,渣男中的戰鬥機。

  二號渣男萊伊,威士忌中最壞的威士忌,威士忌之恥。靠無恥碰瓷傍上溫柔人。妻大姐姐型女友,表面說著想替宮野明美承擔組織任務,實際升職比誰升得都快,酒廠版鳳凰男,心機深沉。

  酒廠其他男人也不是什麼好鳥,有威逼利誘型、包養但不給錢型、隨便玩玩型、意圖拖人下水型……個中罪孽罄竹難書,在酒廠找男友和在垃圾桶中撿垃圾有什麼區別!

  酒廠男人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臉和身材,腹肌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竹泉知雀最開始請求和安室透交往時,並不知道他們其實是同事。

  竹泉知雀:不要靠近職場戀愛,會變得不幸。

  雖然這個結果也不壞啦,誰能拒絕又給你輔導功課又幫你寫報告的男朋友呢?

  真香。jpg

  竹泉知雀抬起手,掌心覆住男人手背。

  她蹭了蹭安室透的手,認真地說:「我游泳很好。」

  安室透:「什麼?」

  「我游泳很好,特別好。」竹泉知雀說,「就算安室先生把我綁架上車,一路開到荒無人煙的海岸邊想把我做掉,我也可以在雙手雙腳被綁住的情況下從衝繩游回東京。」

  安室透:不,這種事怎麼看都做不到吧。

  「我盲目信任,有恃無恐,我不怕你傷害我。」竹泉知雀仰起頭,胳膊摟住安室透的脖頸,暖烘烘地靠在他臉頰邊。

  「是真心話。」她噓了一聲,指指胸口,「要聽我的心跳聲嗎?」

  砰砰,砰砰。

  兩具身體靠得太近,皮膚在陽光裡仿佛融化成蜜色的糖漿,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躍出來,接觸面燙得滾火。

  竹泉知雀僅半個身子坐在副駕駛座上,安全帶拉扯繃緊,泳衣的荷葉邊翻起,涼鞋不知掉到哪兒去了,白皙的腳趾踩在男人皮鞋上。

  男朋友突如其來的發火嚇了她一跳,她卻很快鎮靜下來,真摯地交付信任,安撫他的怒火。

  或許有些不合時宜,但安室透莫名聯想到:知雀是很會和綁架犯相處的類型。

  她不驚慌,也不大喊,即使被粗暴對待依然善解人意,溫和好奇地詢問綁架她的原因,在交談中不吝嗇認可和安慰,給予恰到好處的身體接觸。

  利馬綜合症(Lima syndrome)。

  指綁架者的心理逐漸被人質同化,產生同情心與同理心,為人質的意願著想的一種症狀,與斯德哥爾摩綜合征(Stockholm syndrome)恰好相反。

  安室透回憶松田陣平描述的列車斯托卡殺人案,凶手表現出典型的迷戀型跟蹤狂症狀,他先殺死了擅自傳播謠言的山下,又意圖對假想中的情敵動手。

  竹泉知雀明知道他的存在,卻相當不以為然。

  迷戀型斯托卡上演到最後同樣會發生綁架事件,犯人具備旺盛的表達欲,他迫不及待對女神傾訴愛語,也願意傾聽女神輕聲回應,被愛慕支配。

  安室透和松田陣平在凶手身上看到不可控的威脅,竹泉知雀只看見一個容易操控的靈魂。

  她自然不會害怕。

  女孩子在談話中用到了「皆大歡喜」這個詞,其中的含義很容易理解:跟蹤狂被捕入獄,擅傳謠言的同學被殺慘死,最無辜的黑發少女拿到了最好的結局。

  凶手偷走了她吉他上一根弦,吉他被當作證物交出去,說好給松田陣平彈《小星星》的承諾自此作廢,竹泉知雀再也不用每周抽0.1小時練習吉他。

  一箭三雕,射雕的人甚至什麼都沒做,只是放任了一切。

  「法律無法懲處他,你會為我懲罰他嗎?」

  副駕駛座上的少女輕言細語,她用了問句,卻不是疑問的口吻。

  既然不能,干嘛高高在上對她說教?她心裡癟癟嘴,很快又大方地原諒了所有人。

  安室透松開鉗制竹泉知雀的手臂,看她坐回副駕駛座,重新踩下油門。

  趴回窗沿吹風的少女長發飛舞,幾縷發絲融化在金色的陽光裡。

  她曬著太陽,投下頎長的陰影。

  安室透抿緊嘴唇,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在他眼裡知雀是很好的女孩子,雖然不太聽話、警惕心接近於零、安全意識薄弱,但她活潑、愛笑、待人溫和、重視感情,是只要好好教就非常出色的女性。

  與此同時,她的靈魂中卻存在隱性的灰色,模糊黑白,不在意程序正義,她願意向無辜者和弱小者伸出援手,卻不認為罪犯擁有人權,也不在乎罪人遭受的報應比起他的罪行是否過了頭。

  真正善良正直的人連罪犯的性命也一並拯救,罪人該由法律懲處,任何處以私刑的方式都是錯誤的。

  安室透在警校接受的教育告訴他,每一顆子彈都有重量,那是他人生命的重量。

  所以要練習射擊,練習制服罪犯的格鬥技,每一次開槍都要有承擔性命的覺悟。

  安室透隱隱排斥威雀威士忌,因為她開槍太輕易了。

  像折斷一只花,折花者未必聽不見花朵在她指尖哭泣的聲音,她只是不在意那雙無法瞑目的眼睛,站在屍體邊嗅聞死亡腐爛的芬芳。

  平岡喜久江是一介罪人,在竹泉知雀眼裡,他與她的斯托卡同學並無不同,若昨晚她代替安室透目睹威雀威士忌出手,她心裡莫約是贊同的。

  贊同某人,意味願意成為那個人。

  安室透絕不允許。

  高中生,正巧是站在人生岔路口的年紀,未來有無數可能。

  在其中一種可能裡,竹泉知雀將成為另一個威雀威士忌——這種恐怖的事安室透想都不願意想,他一定要把苗頭掐滅在萌芽裡!

  安室透其實隱約有和竹泉知雀分手的打算,不為別的,只因為威雀威士忌知道「他的小女友」,惡劣的壞女人公然宣稱她的性癖是「橫刀奪愛」,坐在車上的時候一次又一次把話題繞到波本的戀愛故事上,樂此不疲。

  和知雀分手是為她好,但若一個不慎,分手後氣呼呼的女孩子被純黑壞女人勾勾手帶走,教出又一個玩弄人心的壞女孩,安室透無法原諒自己。

  「還是帶在身邊教導為好,根本離不了手。」安室透打過方向盤,紅跑車停在海水拍打沙灘的岸邊,他一停車,副駕駛座上的女孩子撒歡似的解開安全帶跑走了。

  真·撒手沒。

  安室透停好車,礙事的外套被竹泉知雀丟在副駕駛座上,海面上一只手臂對他使勁揮手,又隨海浪潛入水中。

  通宵整晚寫報告的安室透:真有活力啊。

  成年人ソ疲倦。

  海岸周圍連救生員都沒一個,就算竹泉知雀口口聲聲她能從衝繩一路游回東京,安室透也不能放任她一個人在海裡瞎撲騰。

  他脫下襯衫,踩著濕漉漉的沙子走進大海。

  太陽曬得海水溫熱,激起的水花拍打在胸膛上,安室透深吸一口氣,任海浪打濕他金色的短發。

  夏天來衝繩不玩海等於白來。

  「呼!」

  波光粼粼的水下,黑發黏濕在脖頸的竹泉知雀冒出頭,她甩了甩臉上的水珠,悠哉悠哉地仰泳在海面。

  藍天,白雲,赤。裸胸膛的男朋友,竹泉知雀滿足地吐氣,笑眯眯看安室透游到她旁邊。

  「怎麼樣,我水性很好吧?」她得意洋洋,「在亞馬遜漂流也絕無問題。」

  「就算是這樣,也別想一路游回東京。」安室透抬抬下頜,「不要離岸邊太遠,知道嗎?」

  「不知道。」竹泉知雀耍無賴,「安室先生游到哪兒我就游到哪兒,你深潛到海底兩萬裡,我也跟著去看小海馬找爸爸。」

  「那我只好抓緊你了。」安室透拽住竹泉知雀的胳膊,兩人一同潛入海中。

  竹泉知雀吐出一串晶瑩的氣泡,被突然拽下水她一點兒不慌,她在海底睜眼,看見幽藍海水中一抹耀眼的金色。

  含在喉腔裡的氧氣一點點減少,窒息的威脅宛如懸掛在頭頂的刀鋒,安室透溫熱的掌心托著竹泉知雀的胳膊向上,想送她到水面換氣。

  海裡,女孩子含糊地說了句什麼,搖擺雙腿靠近安室透。

  她湊近男人的臉,在細小水泡上湧的海洋中,偷走他含住的氧氣。

  沒有錯過安室透眼中轉瞬即逝的錯愕,竹泉知雀舌尖卷動,變本加厲地掠奪走全部的氧氣,腦袋後撤,悠然呼氣。

  氣泡在海水中破碎,映出兩張相對的面孔。

  竹泉知雀奮力上游,趕在嗆水前一秒浮出海面大口呼吸,歪頭問旁邊的金發腦袋。

  「是不是有一秒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眉眼含笑,臉頰邊劃過的水珠滴在鎖骨上,如淋一場小雨。

  「是啊。」安室透低低應和。

  窒息而死是非常痛苦的死法,人在羊水中誕生,既渴望回歸水的懷抱,又恐懼望不見盡頭的海域。

  窒息邊緣的吻,心髒究竟因愛意跳動,還是因恐懼跳動?

  竹泉知雀不在意答案,只要是為她跳動,怎樣的情感她都欣然接納。

  她抿了抿唇,只嘗到海水的鹹味。

  「什麼舌尖上的甘露,都是書裡騙人的修辭。」竹泉知雀小聲吐槽,「就算有味道,安室先生也是黑咖啡、黑巧克力……要我說,不甜的巧克力完全是異端。」

  「憑膚色取人,嗯?」安室透聽到了她的碎碎念,捏了下女孩子的鼻尖。

  「不然呢?」她靈活地游遠,「烤焦了的蜂蜜松餅?焦糖又甜又苦,你也一樣嗎?」

  你的人生如膚色般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苦味嗎?

  偏僻的海域,沒有外人的氛圍令人放松,安室透隨著竹泉知雀游動,兩人不知何時較著勁比賽,游向一片礁石區。

  竹泉知雀的水性是真的好,橫濱是港口城市,Mafia火並拼到一半跳進海裡繼續塔塔開是常有的事。

  她先一步登頂,雙手撐在礁石上,拖著吸飽水的泳衣想坐到礁石上。

  安室透落後竹泉知雀半步,他甩了甩金發間的水珠,看見女朋友費勁巴拉地撐起身體,忍住笑托了她一把。

  上岸一瞬間水和泳衣的吸力不可小覷,竹泉知雀松了口氣面朝大海坐穩,反手摸了摸腰間。

  在水裡不覺得,來到岸上男人扶在她腰間的手掌體溫不容忽視。

  「不上來歇會兒嗎?」竹泉知雀搖晃小腿,腳尖擦過安室透的肩膀。

  「我離疲勞還差得遠。」安室透抓住她亂動的小腿,抬手翻下竹泉知雀上卷的泳裙,「別玩水了,小心皮膚泡腐。」

  海風吹得渾身發軟,竹泉知雀安分下來,伸手接住安室透發間滴落的水珠。

  「今天是約會日耶。」她笑了笑,「難得不在計劃表裡的約會日。」

  安室透工作太忙了,竹泉知雀又是一周上五天課的學生,他們見面要麼是周末補習,要麼是某個中午突然送來的便當,或晚上放學在街道上的偶遇。

  正兒八經的約會很難在繁重的日程表中占據一席之地,往往要提前兩個星期預約,並祈禱打工人臨時沒遇見可恨的加班。

  今日海鹽味的二人時間,像從光陰中偷來似的。

  「抱歉。」安室透開口,「如果是同齡人,和知雀相處的時候會更多,也更了解你。」

  公安臥底和女高中生之間的代溝是存在的。

  「我可不喜歡那些男生。」竹泉知雀晃了晃腦袋,「即使一個星期有足足五天的時間處於同個教室,不了解的人還是不了解。」

  純黑打工人和男高中生之間的代溝是存在的。

  「你想我們多一點兒相處時間嗎?」安室透突然問。

  竹泉知雀晃動的小腿停下來,她雙手撐在礁石上,看不出破綻地回答:「當然想!但安室先生很忙,我不想打擾你工作。」

  一人打兩份工還能抽出時間和女朋友約會?波本,是你的工作量太少了,還是威雀威士忌太仁慈了?

  竹泉知雀靜待下文,她的時間像海綿裡的水,擠一擠總是有的。

  「你知道的,我是個私家偵探。」安室透手肘撐住礁石,一躍坐到竹泉知雀身邊。

  「工作內容多變,沒有固定時間,會遇見很多和警察、屍體打交道的案件。」

  「一般女孩子害怕這些,我也不會帶她們去現場。」他在竹泉知雀耳邊低聲說,「但知雀不一樣,你感興趣,是不是?」

  這是很容易能看出來的事情,普通女孩子怎麼可能私自拎著滅火器找到警察和殺人犯互毆的車廂,一滅火器砸下去讓凶手腦袋開花?

  這份興趣無法用好與不好定義,偵探和罪犯都因案發現場興奮,無從定義人的善惡。

  全靠引導者如何教導。

  安室透想過了,知雀對斯托卡和謠言犯缺乏同理心不是她的錯,她也是受害者,遷怒是人之常情。

  但她不能把死亡看為理所當然——至少不能像某個黑裙女人一樣將殺人視為折花。

  有必要適當讓她了解世界的陰暗面,明白法律與警察的職責,看到凶手的掙扎和懺悔,理解人性的復雜之處。

  正好他的表面職業適合帶她參與一些案件,把人看在眼皮底下,變壞的概率總會低上一些吧?

  「就像偵探助手,一份兼職。」安室透用商量的語氣說,「在你學業不忙的時候跟在我身邊,幫我做一點輕松的工作,賺些零花錢如何?」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屈起一只腿,側臉貼在膝蓋上,「我是牛郎店鑽石會員,一次性消費三座香檳塔賺來的。」

  給富婆零花錢,你認真的?

  「換成工作餐呢?」安室透詢問道,「你平日不是外賣就是快餐,喜歡家常菜嗎?」

  正中紅心,竹泉知雀動搖了。

  誰不想每天回家有熱呼呼的飯吃呢?好想要個老婆,給她老婆。

  等等,她有老婆!

  「你成功說服了我。」竹泉知雀嚴肅道,「我什麼時候上崗?」

  拿好吃的釣釣就跟著人跑了,雖然猜到了結果,但安室透還是想感嘆一句安全教育的失敗。

  「等我接到下一份委托的時候。」他抬頭看向天空中不知不覺累積的雲層,「天說變就變,恐怕要下雨了,不如先回酒店?」

  暴雨天游泳別有一番風味,但愛操心的男朋友在這裡,竹泉知雀注定不能如願。

  她幾下游到岸邊,擰干泳衣上的水,副駕駛座上的外套被當作浴巾被竹泉知雀披在肩上。

  跑車才發動沒一會兒,暴雨傾盆。

  激烈的雨點打在車窗上,仿佛小石子砸玻璃的動靜,竹泉知雀擦擦手機屏幕上的水汽:「喂,綾子?嗯嗯,我知道下雨了,正准備回酒店,你呢?」

  「我們暫時被困在沙灘邊了。」鈴木綾子站在露天陽傘下躲雨,「導游說等會兒雨小些再帶我們回酒店。」

  「注意安全。」竹泉知雀安慰幾句,掛了電話側頭問安室透,「安室先生住哪家酒店?」

  「和你是同一家。」安室透握住方向盤,「十四樓1406號房。」

  「我住十五樓,1506號房。」竹泉知雀覺得太巧了,她那天從十五樓跳到十二樓的時候竟然路過了波本的房間。

  萬一他當時還在房間且忘記拉窗簾,問題就大發了。

  中也君,她不該忘記你的教訓,隨便在高樓跳來跳去果然沒有好下場。

  竹泉知雀一報房間號,安室透立刻想起天花板上沙沙的腳步聲。

  赤足踩在地毯上,腳跟踮起用腳尖行走,像跳芭蕾舞。聽聲音能想像她站在窗邊眺望,又像小孩子一樣把自己摔進大床。

  「這家酒店對職業是偵探的游客更友好。」安室透不知該怎麼解釋奇跡般的巧合,他凌晨入住時可沒想到和帝丹高中選在同一家。

  竹泉知雀難以擺出合適的表情。

  偵探入住率高意味著酒店發生命案概率激增,房間成凶宅必然導致收益降低。

  然而這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最專業的毀屍滅跡團體時刻准備著。

  竹泉知雀思來想去,只能用「替身使者吸引替身使者」來解釋:惡役入住犯罪組織旗下的酒店,合情合理,挑不出一絲毛病。

  由此可見波本也是百分百純度的真酒,否則哪有這樣的巧合!

  竹泉知雀深信不疑。

  紅跑車穩穩停在地下停車場,安室透不知道這輛車正是從酒店停車場開出來的。

  停車場有直達電梯,電梯到達酒店大廳開過一次門,竹泉知雀看見一大群濕漉漉的游客。

  剛從大海上岸又突遭暴雨,酒店水分子含量過高,竹泉知雀懷疑熱水能不能支撐住。

  不是她多心,當全酒店的游客同一時間段高強度用水,水壓真的很值得擔憂。

  「十五樓以下限水?你們認真的?」

  一位難以置信的游客堵住酒店經理,經理用安撫的語氣說:「我們酒店願意賠償您的損失……」

  電梯門合攏,竹泉知雀和安室透沒能繼續聽他們的交談。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電梯。

  救命她的能力是咒言不是烏鴉嘴,何況她只是在心裡想想壞事怎麼就成真了呢?竹泉知雀在心裡吶喊。

  至於為什麼是十五樓以下限水,竹泉知雀可太清楚了,因為這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苦誰都不會苦她。

  她用余光看了眼金發仍在滴水的安室透,難以呼吸。

  現在打電話給經理讓他把十五樓以下限水改成十四樓行不行?

  行,沒問題,酒店是竹泉知雀的一言堂,只要她不怕被人懷疑。

  竹泉知雀:怎麼這麼不經查啊,我自己!(含恨。jpg)

  「安室先生。」黑發少女深呼吸,維持語氣的平靜,「你也聽到了。從海裡出來還是洗個熱水澡比較好,正巧綾子沒回來,你要不要……」

  她頓了下才繼續說:「要不要來我的房間洗?」

  經理:一切為竹泉大人服務(自豪。jpg)


第42章

  打工的第四十二天

  竹泉知雀的意思是,她借用鈴木綾子的浴室,把自己房間的浴室讓給安室透,兩個人在隔了一間客廳的兩個不同的房間洗浴,安全合理,禮貌得體。

  安室透拒絕的話就沒能說出口。

  他帶著浴巾和換洗衣物來到1506號房,竹泉知雀正半跪在地上從行李箱裡拽出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

  聽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她砰得合攏行李箱。

  酒店的房間大同小異,竹泉知雀房間的布局與安室透的完全相同,只因居住的人不同而擁有細節上的差異。

  窗簾半拉,窗戶被推開一半,窗外的雨水斜斜打濕屋內的地毯,帶來海風鹹濕的氣息。

  地毯上的毛毛有明顯被揉亂的痕跡,深淺不一,女孩子喜歡赤腳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床上的被子揉成長條形的一條,安室透幾乎能想像出知雀半夜把空調被當抱枕摟在懷裡滾來滾去的樣子。

  遺落在床頭櫃上的東西不多,只有一根潤唇膏、幾粒散裝巧克力和瓶裝酸奶,並排擺放在門邊的女鞋以涼鞋為主,也有高中生流行的帆布鞋和小皮鞋,皆是平底。

  福爾摩斯的基礎演繹法被奉為偵探職業的必修課,觀察環境、收集信息、在腦海內為觀察對像建立人物檔案……安室透擅長這些。

  他當然不會把女朋友當犯人審視,只是職業病發作,下意識將房間內的一切盡收眼底,與腦海內竹泉知雀的形像一一對應。

  吻合,不存在違和感。

  倘若房間的床頭櫃堆滿色號繁多的化妝品瓶瓶罐罐,多色美瞳浸泡在護理液中,鞋跟細長的高跟鞋斜倒踢在地毯裡,茶幾上的酒杯遺留殘酒,換下來的黑裙搭在沙發背上——

  他的認知將全部推倒重來。

  魔鬼在細節,竹泉知雀合攏行李箱,起身前很有閑心地揪了一把掛在拉鏈上的粉紅豬豬棉花娃娃。

  「我去綾子的房間。」她指了指屋外,「浴室裡有我自帶的沐浴露,比酒店提供的好聞,安室先生可以試試。」

  黑發少女蹦蹦跳跳地離開,她貼心地帶上了門。

  安室透的目光在竹泉知雀的行李箱上停了一瞬,很快挪開。

  他只是來借知雀的浴室洗個澡,不是過來查案的。雖說多年臥底生涯已經讓安室透養成了隨身攜帶竊聽器的習慣,但這些手段應該用在疑似黑衣組織成員的可疑人物身上,而不是他上高中的女朋友。

  她的行李箱甚至沒有上鎖,足可見其信任。

  男人走進浴室,升騰的白蒙蒙熱氣模糊了磨砂玻璃。

  另一間浴室,竹泉知雀躺在泡沫堆集的浴缸裡,腳尖擱在浴缸邊緣。

  她哼著不成曲的小調,呼氣吹開水面上的泡沫。

  「會看嗎?」竹泉知雀自問自答,「不會哦。」

  在意細節的人往往更容易被細節欺騙。

  習慣了矮他幾個頭的女孩子仰起臉看人,注意到她踮腳時平底的鞋跟,見過她空空蕩蕩只有酸奶的冰箱,漂亮的不施粉黛的臉湊過來偷吻,呼吸裡只有香甜的氣息,聞不到化妝品濃郁的人造香精。

  房間中私人用品的擺放完美對應了安室透心裡「竹泉知雀」的印像,掛著粉紅豬豬的行李箱橫在他面前,他只會猜裡面放著零食、游戲機、小女孩喜歡的碎花裙,哪裡會想到證物竟在他眼前?

  「可別說我沒給機會。」竹泉知雀捧起一團雲朵似的泡沫吹飛到空氣中,「琴酒在上,我已經很良心了。」

  她舒舒服服泡了個澡,起身衝淨亂飛的泡沫,邊擦濕漉漉的長發邊走向自己的房間。

  「安室先生?你已經洗完了嗎?」竹泉知雀拿起吹風機,她坐到安室透旁邊,鼻尖動了動。

  「椰奶布丁味。」女孩子笑得眼眸彎起,「很香甜!」

  「是嗎?」安室透抬起胳膊嗅了嗅,這款沐浴露留香不濃,他都不知道知雀怎麼能頭發衣服上都是椰奶布丁的甜味。

  「而且是焦糖味的椰奶布丁。」竹泉知雀打開吹風機,在嗚嗚嗚的雜音中大膽誹謗,「餓了,饞了,好想咬一口。」

  安室透不知該怎麼告訴她,吹風機是很吵沒錯,但她真的以為自己很小聲嗎?

  竹泉知雀吹頭發的動作十分粗暴,只求吹干不求發型,她的發型和她對工資的追求一樣頑固,無論洗發前做了什麼發型,吹干後都是柔順濃密的直發。

  天知道威雀威士忌微卷的長發讓卷發棒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竹泉知雀坐在鏡子前給自己凹造型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波本你面子真大,知不知道我為了你有多努力?」

  竹泉知雀順了順些許燙手的黑發,沒了吹風機的雜音,屋外暴雨傾盆的響聲愈發清晰,仿佛天地間只余雨水落在石板上的聲響。

  「雨真大啊。」她望向窗外。

  她的皮膚殘留氤氳的熱氣,蓬松的長發襯得女孩子的臉小了一圈,鵝黃色的連衣裙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削瘦的鎖骨凹陷處仿佛能承載一尾金魚。

  竹泉知雀窩在沙發上,像只蜷縮在毛毯裡的小貓,屋外的大雨能輕易打濕她的背毛,奪走她脆弱的生命。

  讓人想把她圈養在溫暖安全的房間裡,遞給她加糖的熱牛奶,看她怕燙似的小口小口抿奶。

  安室透坐在她身邊,舒適的環境喚醒了他連日積累的疲倦。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小聲地叫他,聲音仿佛隔著一層玻璃,「你困了。」

  呼吸逐漸輕淺的金發男人沒能響應她的呼喚,他歪了歪腦袋,以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斜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很累嗎?」竹泉知雀前傾身體,注視安室透倦怠的眉眼,抬起手隔空描摹。

  昨晚的數據,今天凌晨就整理成文檔發過來了。雖然酒廠的確是個罔顧員工身體健康,加班不分日夜黑白的稀爛組織,但波本未免太拼命了點兒。

  竹泉知雀自己就是卷王,她拼起命來根本不要命,初入黑衣組織臥底的那段時間為了升職上位,連琴酒都要為她的瘋勁讓道。

  她最近才放緩步伐,威雀威士忌隱約走到了職業天花板,再進一步想獲得琴酒、朗姆一樣的地位,需要的可不只有能力。

  「漫長的考察期。」竹泉知雀嘆氣,「真是煩人,酒廠一點兒都不透明化,瞧瞧我們港口Mafia,連初入職的新人都見過拎著小裙子追在艾麗斯身後苦苦哀求的變態幼。女控森先生。」

  「只有知道首領的身份,員工有殺人篡位的希望,工作才有動力。」

  雖說BOSS高大偉岸的形像在實習生面前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但沒關系,港口Mafia是個不許辭職的公司,實習生只能含淚忍受高層都不正常的現實。

  「其實也還好啦。」竹泉知雀心虛安慰被五險一金和餐補騙進港口Mafia大樓的新人,「拋開自鯊狂魔、狂熱帽子收集愛好者、變態幼。女控、百無一用是廢物的A和傘裡藏劍的刑訊班領導者紅葉大姐不談,至少我是正常人呀。」

  實習生含著眼淚看頭頂聖光的竹泉知雀,正想向她傾訴自己的痛苦,只見黑發少女突然抬了下頭,幾步走到落地窗前。

  啪啦!一聲巨響,竹泉知雀一拳打碎防。彈。玻璃,單手揪住從天而降的不明人體。

  實習生:……

  什麼不明人體,這不是從樓上跳下來的太宰先生嗎?!

  「我們說到哪兒了?」竹泉知雀隨手把從窗外拎回來的繃帶浪費裝置丟在地上,抬手招呼後勤人員,「破壞公物費記在太宰君賬上。」

  自鯊又雙叒叕失敗的太宰治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披著黑大衣搖搖晃晃靠在竹泉知雀肩上裝柔弱:「知知知知雀——我的手斷了,腿也骨折了,我要報工傷,請帶薪假,森先生找我就說我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沒問題。」竹泉知雀習以為常,眼神都沒多給太宰治一個,「換玻璃的費用走你們部門的帳,我們部門這個月的文明員工評選不能有意外。」

  太宰治:「你指的是森先生提出的『不挪動部門經費報銷防水繃帶、不惡意挑釁搭檔導致建築物損壞、不隨地跳樓毀壞組織風評』的三不行為文明員工評選?」

  竹泉知雀點點頭。

  「森先生是不是故意針對我?」太宰治大為不滿,「我拿不到的文明員工評選,小矮子也休想拿到!」

  無所謂,竹泉知雀寬容地想,她能拿到獎金就行。

  太宰治在後勤送來的賬單上簽上自己的大名,確定文明員工評選不出問題的竹泉知雀無視太宰治摸走她辦公桌上的草莓大福的盜竊行為,繼續開導實習生:「你看,起碼我是個正常人。」

  不,實習生眼底含著一泡熱淚,港口Mafia根本沒有正常人!

  爸爸媽媽,孩兒上了賊船!

  回憶結束,竹泉知雀靠在沙發上,心中湧起對橫濱無限的懷念。

  「想升職到和琴酒、朗姆一個地位,必然要取信那位先生。取信那位先生,意味有和他面對面接觸的機會。」

  「有和他面對面接觸的機會,我干嘛不干脆殺了他?」竹泉知雀一拍手,「首領死絕,酒廠散伙,臥底任務圓滿結束。」

  臥底是一份沒有盡頭的工作,結束臥底生涯最好的方式才不是假死脫身——被臥底對像不存在了,工作不就自然而然地結束了嗎?

  竹泉知雀暢想了一會兒工作結束,回橫濱大休特休的美好未來,靠在沙發上睡著的金發男人咕噥一聲,挪了挪位置。

  柔軟又些微刺人的金發掃過竹泉知雀脖頸,她右肩一沉,溫熱的吐息灑在女孩子的皮膚上。

  「不老實。」竹泉知雀笑起來,她理了理裙擺,問某個熟睡的人,「要不要嘗試一次膝枕?」

  她沒有擅自挪動安室透,睡眠帶不走他們這些人的警惕心,別她好心給他膝枕,他一個過肩摔把竹泉知雀頭朝下按在地毯上。

  竹泉知雀指腹碾了碾男人碎金般的短發,發質真好,天天熬夜還不分叉,快,交出你的洗發水牌子。

  「工作拼命,不是為了升職就是為了加薪。」她自言自語,「很有上進心嘛,小伙子。」

  她初步懷疑波本是被威雀威士忌刺激到了。

  人在面對麻煩搞事精上司的時候,升值的欲望會格外強烈,幻想有一天職位顛倒,讓上司給你端茶送水寫報告,睡著都能笑醒。

  有野心是好事,竹泉知雀可不是猜忌手下人的小心眼上司。什麼都會欺騙你,唯有努力不會欺騙你,今晚通的宵正是來日工資卡裡漲的薪!

  「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竹泉知雀唇瓣貼在安室透耳垂邊。

  【睡吧。】

  含有祝福的咒言順著咒力回路震蕩在空氣中,睡著的男人由淺眠變作深眠,疲憊在雲朵似的黑甜夢鄉中煙消雲散。

  竹泉知雀捂住喉嚨,咽下細碎的如骨渣般的咳嗽聲。

  她四處摸索,抓住旁邊的瓶裝酸奶,擰開喝了一口。

  奶白色的液體混入鐵鏽色的紅,被她面不改色地咽下。

  「他的身體也太疲憊了,壓力這麼大嗎?」竹泉知雀噸噸噸喝完了酸奶,有些納悶。

  像征【祝福】的咒言會反噬她的身體,竹泉知雀給予的祝福越強大,反噬的代價越嚴重。

  明明只是一個消減壓力好夢安眠的祝福,為什麼會鬧到咳血這一步?

  「是不是酒廠給他的工作壓力太大了?」竹泉知雀抱著酸奶,臉上的表情略心虛,「難不成是威雀威士忌給的壓力?我沒做什麼呀。」

  一線工作和體力活都是她一個人干完的!小弟只負責陪吃陪喝陪聊寫報告,她對波本還不夠好嗎?

  不能是她的錯,她比琴酒溫柔多了,必然不是她的錯。

  「操心太多老得快。」竹泉知雀老氣橫秋地點點安室透的額頭,「等這張臉騙不到小姑娘的時候,你就知道後悔了。」

  特級詛咒師的咒言威力無需置喙,就算竹泉知雀扯著男人的臉揉面團,拿口紅在他臉頰上畫貓胡子,給他畫熊貓煙熏妝,陷入深度睡眠的安室透都只會zzzzz

  竹泉知雀膽大包天地上手揉了兩把臉,她盯著安室透白襯衫掩蓋不住的胸肌看了兩眼,思索自己究竟是不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人。

  「事先聲明,我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竹泉知雀口風一轉,「但人都是我的,摸兩把怎麼了?」

  塑料情侶又如何,正兒八經表白過,扎扎實實親吻過,要名有名,要分有分,名分皆有,憑什麼不許上手?

  「只許他用男朋友特權教訓我,不許我用女朋友特權吃點零食嗎?」竹泉知雀說服了自己。

  她只是有點好奇,安室透的身材鍛煉得貌似很不錯,可以作為她日後提升體術的參考。

  純潔的學術用途罷了,信她。

  冰涼如蛇的手順著白襯衫下擺鑽進去,堅硬溫熱的腹肌吸引了冷血動物的注意力,似乎是築巢的好地方。

  再往上看看,狡兔三窟,蛇也該多築幾個巢。

  是緊實的八塊腹肌更好,還是柔軟的兩塊胸肌更好,竹泉知雀陷入前所未有的糾結,難度不亞於數學卷子上最後一道高難選擇題。

  唉,都是數學太差的錯,選不出來。

  沉睡的金發男人眉峰不明顯的皺起,他被冰到了,竹泉知雀偏低的體溫對皮膚實在不友好。

  「我好像在犯罪。」竹泉知雀抽回手,「等等,我是個犯罪分子啊。」

  沒事了,合情合理。

  快樂。jpg

  竹泉知雀玩夠了,良心占據上風。

  她忙忙碌碌地搬運斜靠在沙發上的安室透,給他拿了個枕頭,讓他平躺睡在沙發裡面。

  「鞋子脫掉,其余的不用……嗎?」竹泉知雀雙手叉腰俯視安室透,「一個問題,安室先生平時裸。睡嗎?」

  如果安室透醒著,他可以回答:裸。

  至少他不穿上衣。

  竹泉知雀倒不是不能接收裸。睡,她包容一切睡眠姿勢,就算安室透學小龍女把自己吊在一根繩子上睡,竹泉知雀也願意幫他找繩子。

  ——能承受成年男人重量的繩子可不好找,首先排除太宰治上吊自殺用的那一款,太容易斷了,害太宰治天天寫差評退貨。

  竹泉知雀擔心安室透睡著睡著突然在睡夢中意識到自己忘記脫衣服了,她不是很想明天清早起來在房間裡看到一位裸。男。

  主要是怕道德意識很強的安室先生無地自容,竹泉知雀沒有道德,她不在乎。

  「我總不能把他的手捆住……為什麼不能?」

  拿什麼捆?襯衫嗎?

  是否太成人片場了?

  竹泉知雀獨自站在原地頭腦風暴,暴著暴著,她盯著安室透的睡顏打了個呵欠。

  好困哦,想睡覺。

  「把今天的煩惱留給明天的自己,是極具哲學的人生道理。」竹泉知雀慢吞吞把自己摔進床裡,「加油,明天的我,今天的我先睡為敬。」

  她陷入柔軟的床鋪裡,毫無負擔地睡死過去。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只是暴雨漸漸平歇,變為海風拂面的小雨。

  被困在沙灘的帝丹高中生終於坐上旅游大巴回到酒店,各自回房間洗漱睡覺。

  鈴木綾子刷卡打開1506房間的大門,套間中屬於竹泉知雀的房間房門緊閉,鈴木綾子放輕腳步,走入自己的房間。

  「咦,知雀用過我的浴室嗎?」鈴木綾子想了想,「是不是她的浴室出了問題?方才大廳的確有人說今天限水的話題。」

  鈴木綾子把事情丟在腦後,玩了一天她也累了,只想快點洗澡睡覺。

  「知雀,小沒良心,不知道她今天和男朋友約會約得怎麼樣。」半夢半醒間,鈴木綾子喃喃自語,「好在她還知道回自己房間睡,要是在男朋友的酒店留宿,我非說教她一頓不可。」

  帝丹高中修學旅行已經來到最後一天,今天的安排是上午自由活動,下午乘坐列車返程回東京。

  早上七點,鈴木綾子早早醒來,她想約竹泉知雀一起逛商場,買些紀念品帶回去給家人。

  鈴木綾子穿戴整齊,拉開自己房間的門。

  同一時間,她對面的門也被拉開。

  英俊的金發男人穿著一件凌亂的白襯衫,動作小心地拉開門,准備離開1506號房。

  鈴木綾子手裡的包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站在房間與客廳的連接位置,瞳孔地震。

  安室透同樣看見了鈴木綾子,震驚的女生眼睛緊緊盯著他和他背後半敞的門,眼中劃過加大加粗的數字。

  是報警電話。

  她企圖用意念播出報警電話,找警察抓走這個清晨出現在她們房間裡的男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安室透緊接著說,「小點聲,知雀還在睡。」

  「她為什麼還在睡!」鈴木綾子更震驚了,「你對知雀做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做,竹泉知雀還在睡是因為她哼哼唧唧賴床不肯起來。

  竹泉知雀:嗚嗚一個不需要上學、工作、加班、補習、趕作業的美好早晨,讓我睡讓我睡zzzzz

  安室透一覺醒來,精神前所未有清醒,身體無比放松。

  自從進入黑衣組織臥底開始,他已經很久沒睡過這麼好的覺了。

  清醒的男人揉了揉頭發,他低頭看向自己:躺在沙發上,腦袋下被人塞了個枕頭,白襯衫好好穿在身上只是稍顯凌亂,旁邊茶幾上放著一瓶喝完了的酸奶。

  房間的主人睡在她的床上,腦袋埋進枕頭裡,像把自己塞進鴨媽媽羽毛裡的小鴨子,被子蹬掉一半,要掉不掉地掛在床沿邊。

  顯而易見,他昨晚在知雀房間睡著了,女孩子貢獻出了她的沙發。

  安室透身體輕松得不行,思緒卻有點轉不過來。他走到床邊小心地幫竹泉知雀翻了個身免得她捂死在枕頭裡,女孩子蹭蹭他的掌心,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賴床。

  「還早,睡吧。」安室透輕拍她的後背,小聲說,「我先回去了。」

  他又聽到幾聲含糊不清的響應,安室透看了眼時間,決定馬上回1406房,別的不說,1506房間裡可不止住了竹泉知雀一個人。

  安室透拉開房門,他對面的房間同步打開。

  隔著客廳,鈴木綾子和安室透四目相對,兩個人的內心同樣崩潰。

  鈴木綾子/安室透:來個人,快來個人解釋這一切!

  在他們無聲而殷切的期盼中,安室透背後的房間裡,在床上賴床的女孩子慢吞吞翻了個身。

  竹泉知雀:zzzzz

  知雀:遇到困難睡大覺zzz


第43章

  打工的第四十三天

  門內的人呼呼大睡,門外的人如臨大敵。

  趕在鈴木綾子撿起包包掏出手機報警之前,寄托了兩人全部期待的竹泉知雀終於在萬眾期待裡掙脫床的封印,踩著拖鞋慢吞吞走出房間。

  差點被迫光速出警的安室透呼出一口氣,他退後一步,後背被人不重不輕砸了一下,發出砰的聲響。

  一個頭槌撞到安室透的竹泉知雀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她打了個呵欠,看到呆立的鈴木綾子,露出大大的笑容。

  「早安,綾子。」女孩子黏黏糊糊地張開手臂,「好困,來抱抱我。」

  「知雀!」鈴木綾子小跑過去,拽著好友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後。

  竹泉知雀不做抵抗,像個軟趴趴的小包袱趴在鈴木綾子背上。

  身為姐姐的女生以顯微鏡級別的精度掃描竹泉知雀全身,確定她身上沒有出現半點紅痕和淤青,才稍稍放松下來。

  「你讓他在房間裡借宿了?」鈴木綾子皺眉,「他自己沒訂酒店嗎?」

  「我聽說私家偵探這一行收入不穩定。」鈴木綾子小聲說,「知雀,不能在錢財上太放縱男人。」

  鈴木綾子知道竹泉知雀和她一樣是個小富婆,且從不吝嗇給男人花錢,手機聯系人裡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貴。

  但這位安室先生不是以知雀的男朋友自居嗎?又不是被包養的小白臉,怎麼連酒店都要蹭她的?不要臉!

  鈴木綾子說話聲音不大,奈何在座的兩個人聽力都異於常人。

  安室透扶額:很好,知雀的朋友沒有往成人頻道誤會,但她誤會的方向某種意義上更醜惡,充滿了成人社會的真實和罪惡的金錢交易。

  「我住樓下1406房間。」安室透不得不解釋一句,他岔開話題,「你們不下樓吃早餐嗎?」

  大早上起來肚子癟癟,想到自助餐區的水晶奶黃包和香草舒芙蕾,竹泉知雀頓時不困了。

  她抓了抓睡成水母的長發,低頭在地毯上找能穿出門的鞋子。鈴木綾子不得不暫時放過安室透來幫竹泉知雀,男人松了口氣,找借口先行一步。

  「別生氣了綾子。」竹泉知雀一邊洗臉一邊在水裡咕嚕咕嚕說話,「我和安室先生沒有私相授受暗度陳倉,也沒有學羅密歐朱麗葉跨越陽台私會,只是昨天十四樓沒有熱水,他來借浴室而已。」

  「借浴室和留宿可不是一回事。」鈴木綾子敏銳指出,「難不成你想說他洗完澡太累,一步路都走不動了嗎?他干什麼了累成那樣?」

  干了什麼?竹泉知雀仰起臉回憶。

  大概是被琴酒一個電話叫來加班,搭末班列車從東京趕來衝繩,第二天被壞女人百般調戲,任勞任怨做司機,殺完人回酒店通宵寫報告,一秒沒合眼又被松田警官約出來套話,並在隨後陪女朋友海泳了幾個小時——而已。

  在波本疲憊日記中占比極高的竹泉知雀略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良心好痛,痛到促使她不得不做點什麼。

  「安室先生會累得連手指都不能動彈全是我的錯。」

  竹泉知雀沉重地說:「昨天我們在海裡游泳,我執意想向他展示我超絕的、能從衝繩一路游回東京的游泳本領。他為了不讓我被海警逮捕,舍身取義,舍己為人,奮起直追,終是讓我免受一場牢獄之災。」

  鈴木綾子茫然:「……真的?」

  「真的。」竹泉知雀點頭,四指並攏,「以我的良知起誓。」

  抱歉了綾子,你的朋友是沒有良知沒有道德的罪惡女人。

  竹泉知雀洗漱完畢,拉著被她洗腦的鈴木綾子來到自助餐區。

  酒店的舒芙蕾現做現吃很受歡迎,安室透提前預定了一份,招手讓竹泉知雀坐到他這兒來。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喜歡吃什麼,各種都拿了一點。」他把軟乎乎的舒芙蕾遞給竹泉知雀,意外沒在鈴木綾子眼中看見敵意。

  反而看到了濃濃的敬佩。

  安室透:發生了什麼?

  他才沒看住知雀多久,她又干了什麼?

  「安室先生真是了不起的人。」鈴木綾子聲音恍惚,「你是我見過第一個能阻攔知雀的存在。」

  她的朋友是風一樣的奇女子,腦回路清奇,行動力極強,說要從衝繩游回東京,她是真的敢游。

  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們的班主任就得打電話給海警贖人了。

  安室透拯救了這場崎嶇的修學旅行,不愧是知雀的男朋友,真的是很厲害很特別的人!

  眼見男朋友和好朋友和諧共處,竹泉知雀叉起一塊蛋糕塞進嘴裡,深藏功與名。

  靠人不如靠己,為她點贊(拇指。jpg)。

  竹泉知雀獨自吃完了一份舒芙蕾,五個一盤的水晶奶黃包,半塊巧克力芝士蛋糕和一份酸奶碗,心滿意足地趴在桌子上眯眼睛。

  早餐後是自由行動時間,昨天竹泉知雀丟下鈴木綾子和男朋友跑了,今天要是再跑,友誼的小船就救不回來了。

  「我可以臨時找避世的忍者修煉影分。身之術。」竹泉知雀認真提議,「不如拿刀把我劈成兩半,友情和愛情我可以兼得。」

  「好了,去和朋友一起玩吧。」安室透笑笑,「我還有工作,先一步回東京。」

  「好吧。」竹泉知雀聳聳肩,她湊過去親了下男人的臉頰,「不要忘記我偵探助理的兼職哦。」

  「不會忘的。」安室透猶豫了一下,俯身撥開竹泉知雀的額發,落下輕如微風的吻。

  一直是女孩子主動出擊,襯得他尤為失職。

  竹泉知雀有點驚訝地睜大眼,男人後退一步咳了一聲,轉身走向電梯。

  「我、我們也出發吧。」臉蛋紅紅的鈴木綾子挽著竹泉知雀的手拉她離開,不願再旁觀情侶告別。

  她明明是有未婚夫的人,在這裡看得面紅耳赤是怎麼回事!

  當事人的反應反而比旁觀者平和得多,竹泉知雀很有閑心朝安室透的背影揮手告別。

  「綾子臉好紅,被太陽曬到了嗎?」竹泉知雀放下手臂關切地問,「我帶了防曬霜。」

  「才不是。」鈴木綾子扇了扇臉頰邊的熱風,「只是有點羞恥。」

  竹泉知雀不理解地歪歪頭,她用手背貼住額頭上被親吻的地方,溫熱的觸感仿佛仍停留在皮膚上。

  「比起男性對女性的親吻,更像哥哥親吻妹妹。」竹泉知雀自言自語,「吻額頭,是讓我乖乖聽話的意思嗎?」

  如果事態允許,她也是願意安分一陣子的。

  打工人沒有休息日。

  「橫濱應該收到報告了吧。」

  竹泉知雀眯著眼睛看向遙遠的蔚藍天空,「新型子彈的研發意味武器的更替換代,消極應對可不是森先生的作風。」

  他的座右銘是什麼來著?

  【先下手為強。】

  「先下手為強。」安室透坐在列車的包廂裡,打開計算機在鍵盤上敲打,「發給你的報告看過了嗎,景?」

  「看完了,不愧是出動了威雀威士忌的任務。」滋滋的電流聲中,諸伏景光夾著手機面向計算機屏幕,「我們只有新型子彈造成傷害的數據,想復原子彈需要的情報遠遠不夠。」

  黑衣組織在科研上的進步足夠他們斬獲無數科學獎項,可惜這幫人並無為國爭光、為人類未來服務的覺悟,叫人看著來氣。

  「研究組很難滲透。」安室透盯著藍光瑩瑩的計算機,「穿著白大褂的那群人整日呆在實驗室不出門,連假裝綁架帶一個回去審問都辦不到。」

  諸伏景光笑了一聲,他沒想到安室透有心情開玩笑,看來衝繩之旅發生的不全是壞事:「心情不錯?」

  昨晚借宿在知雀房間的好眠依然殘留輕松和愉快,安室透嗯了一聲,屈指敲了敲桌沿:「——我們把情報滲透出去。」

  諸伏景光立刻反應過來:「你是說?」

  「黑衣組織的敵人不止是我們公安,更不只FBI和CIA。」安室透冷靜分析,「新型子彈一旦實裝使用,黑衣組織武力大幅度提升,最先頭疼的不是我們。」

  「是和他們有直接利益衝突的黑手黨。」

  黑衣組織再囂張也沒囂張到端著武器闖進警察總局突突突的地步,但對付他們的黑手黨同行,那可是真真切切血肉橫飛的拼殺,海水被血色攪渾,暴雨衝刷不淨。

  強龍難壓地頭蛇。

  跨國犯罪集團規模龐大不假,卻有觸須深入整個國家的本土勢力與之匹敵。

  「這很危險。」諸伏景光皺眉,「黑手黨勢力不比黑衣組織好控制,日本是黑手黨合法化國家,他們中不少有政府特批的經營許可,血債累累也能逃脫懲罰。」

  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橫濱的龍頭組織港口Mafia,以森式株式會社的名義把自己包裝成合法公司,以五險一金餐補齊全為噱頭在招聘市場好評頗多,連續幾年被評為橫濱良心公司,備受應屆生追捧。

  港口Mafia的高層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罪名積累到牢底坐穿也罄竹難書的危險人物。

  「若非如此,我也不願和罪犯合作。」安室透十指搭握,「實驗室是黑衣組織最難入侵的一部分,研究新型子彈的實驗組雖不及雪莉酒的部門保密嚴苛,但從琴酒的態度也能看出,我們幾個絕不可能通過正常渠道獲取情報。」

  相關人員太少,一旦實驗室被闖入,臥底身份大危機。

  「先放出風聲。」安室透低聲說,「衝繩的任務涉及琴酒、伏特加、我和威雀威士忌,威雀威士忌是一線執行人,任務泄密,琴酒首先懷疑對像是她。」

  但其實是身為公安臥底的他將情報透露過別的黑手黨,任琴酒如何審問威雀威士忌,都是真酒砸真酒,兩敗俱傷。

  真酒內鬥,第三方黑手黨插足,公安便成了守在後面的黃雀。

  諸伏景光琢磨安室透的計劃,的確,這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一場漂亮的情報心理戰,不愧是zero。

  「就是對威雀威士忌太無情了。」他好奇地問,「你和她搭檔兩次,真有那麼討厭她?」

  安室透短時間找不出回答。

  『討厭』,用詞太嚴厲了,他忌憚她,警惕她,保有十二萬分的注意力對待她。

  但若拋開公安的立場,只用「波本」的視角去看,威雀威士忌實在是個很體貼的人。

  神秘,優雅,迷人,進退有度,即使是死在她槍下的人,也扼制不了一瞬間劇烈跳動的心。

  「與我對她的感覺無關。」安室透抿唇,「一切以任務為重。」

  「何況琴酒不一定能為難她。」他又說,「威雀威士忌和貝爾摩德關系很好,實力強大,勞苦功高,琴酒頂多質問她兩句。」

  把槍口抵在人家腦門上的質問嗎?諸伏景光沒有說出口。

  「我會盡快安排。」諸伏景光應下,「但不能保證哪個第三方組織最先得到消息。」

  「選一個較為可控的。」安室透回憶盤踞在東京大大小小的勢力,「問題不大,日本能越過公安在黑衣組織身上咬下一塊肉的黑手黨寥寥無幾,只要不驚動他們就行。」

  「最差的選擇無疑是橫濱的港口Mafia。」諸伏景光揉揉太陽穴,「他們的高層一個個都是大麻煩,幸虧常駐橫濱。」

  「別擔心。」安室透安慰道,「至少在黑衣組織有臥底的是公安,情報戰優勢在我們。」

  「我知道了,這就去辦。」諸伏景光關切道,「我聽說新型子彈的報告和平岡喜久江死亡事件的報告是你同一晚通宵寫完的,回東京補個覺吧,接下來還有場硬仗。」

  「啊,沒事。」安室透松懈下來,後背靠向椅背,「我昨晚休息的很好。」

  又有動力繼續通宵的好。

  黑甜的夢鄉混著椰奶布丁的甜味,朦朦朧朧行走在雲層之上,被柔軟包裹的安心感。

  半夢半醒間,嘈雜的暴雨聲宛如背景中的白噪音漸漸遠去,微涼的唇瓣貼在耳垂邊輕聲道:睡吧。

  然後他就真的睡著了,一宿無夢地睡到天亮,獲得了這些日子裡難得的喘。息時間。

  安室透側頭看向窗外後退的風景,無數思緒在腦海中紛雜。

  暴雨早已停歇,今日是陽光明朗的大晴天。

  列車在車軌上周而復始地行駛,從衝繩駛向東京,又攜帶一車人從東京奔赴衝繩。

  當天下午,帝丹高中旅行團登上回到東京的列車。

  竹泉知雀照例和鈴木綾子坐在一塊兒,列車行駛過半,鈴木綾子難拒盛情,被同班同學抓去玩大富翁。

  自詡足夠富婆不需要在游戲裡追求虛假財富的竹泉知雀快樂獨享包間,肩膀夾著手機打電話。

  「沒錯,計劃第一步要先放出風聲才行。」

  竹泉知雀空出雙手剝葡萄,「不然港口Mafia知道酒廠情報也太可疑了,簡直是明擺著告訴酒廠,真酒裡敞著摻水假酒,組織裡有臥底。」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只在乎你自己?你根本沒有考慮過臥底本人的想法,好慘一個我。」

  她吮了吮指尖的葡萄汁,「把風聲放出去,再讓港口Mafia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派人來東京出差,『恰好』查到酒廠研發新型子彈的證據,『正大光明』以裡世界和平友好條約為借口插手,完美,邏輯通順,毫無破綻。」

  「上段話連續兩個詞用了重音?我沒有,別瞎說,一切都是命運石之門的選擇。」

  「我會不會被懷疑?真高興你還記得東京有個小心翼翼臥底的可憐同事,謝謝關心,我很感動。」

  「被懷疑就被懷疑,琴酒還能拿我怎麼樣不成?」竹泉知雀啊嗚咬住葡萄,酸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

  「我只是個父母雙亡不為組織做事就沒有錢交學費的可憐女高中生啊,我無比感恩組織養育我成人的大恩大德,怎麼能懷疑我對組織的赤膽忠心呢?」

  「何況我還有令人尊敬的前輩貝爾摩德。」竹泉知雀深情道,「前輩會保護我的,前輩會證明我的清白,我愛前輩。」

  琴酒最多把槍抵在她腦門上冷冰冰地問:你是臥底嗎?

  竹泉知雀一直認為琴酒對他自己有所誤解:他又不是吐真劑成精,是個人都知道點頭即死,誰敢承認臥底身份?是不是傻?

  「琴酒的審訊技巧真的很差,我願稱之為只有氣場,毫無技巧。」

  竹泉知雀吐槽:「酒廠太固步自封了,從來不派人到兄弟單位交流學習。但凡琴酒有幸圍觀太宰君兩場審訊,都不至於只會這麼點干巴巴威脅人的手段。」

  菜啊,實在是菜啊。

  竹泉知雀怒其不爭。

  「況且經手新型子彈的人又不是只有我和波本,琴酒大哥的頭號小弟伏特加不也是當事人嗎?」竹泉知雀吃完葡萄吃荔枝,嘴巴不停。

  「琴酒不會懷疑伏特加是臥底,因為他沒腦子,但同樣,琴酒也不能肯定不是伏特加泄密,因為他沒腦子。」

  竹泉知雀比劃比劃:「你懂吧,沒腦子能解釋一切,沒腦子是萬能借口。一個除了開車一無是處的小弟,說漏嘴泄露情報多麼合情合理,合該他的大哥替他背鍋。」

  琴酒敢找上門逼供竹泉知雀,竹泉知雀就敢拿個大喇叭在組織循壞播放:伏特加沒腦子!偏心大哥琴酒抓人給小弟背鍋啦,快逃啊我可憐的同事們!

  琴酒,一個大夏天依然黑大衣黑禮帽不離身的酷哥,個人形像極其在意者,冷酷無情的Top Killer。

  他的心理素質拍馬也趕不上備受港口Mafia諧星氣質熏陶的竹泉知雀。

  有些時候只要你不要臉,你就立於不敗之地。

  「不用擔心我。」竹泉知雀舔了舔唇邊的甜汁,期待滿滿,「倒不如說我很期待琴酒把槍頂在我的腦門上。」

  「我萬分樂意給他一個【炸膛】的咒言。」她興致勃勃地說,「由於挨得太緊,他傷手我傷臉,道理在我。」

  「我急需住院,琴酒全額賠償住院費、康復費、醫美費和我的精神損失費,還必須寫三萬字檢討論述他如何因為自己多余的猜忌心傷害了可憐同事脆弱的身體和脆弱的心靈,他自責,他懺悔。」

  竹泉知雀摩挲下頜:「對了,我可以告他故意謀殺,向那位先生打琴酒的小報告,仔細想想琴酒真的很可疑。」

  他對殺臥底這份事業未免太熱衷了點。

  「別的同事都在積極為組織創收,唯獨琴酒開最奢侈的古董車,穿最高級的定制風衣,帶最無用的小弟天天槍決臥底,他有為酒廠帶來一分錢利益嗎?」

  這樣的員工在港口Mafia是要被開除的。

  「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竹泉知雀豎起食指,「那就是——琴酒其實也是臥底!」

  「他是酒廠對家派來的臥底,天天殺臥底不為別的,只為清空酒廠勞動力,讓那位先生落得無人可用的窘境,何等卑劣!」

  天吶,簡直是臥底界的大前輩,竹泉知雀自愧不如。

  「原來如此,臥底竟有這樣的思路。」竹泉知雀反思道,「是我狹隘了。」

  她只想得到那位先生信任後干脆利落把人做掉,沒想到還有這般鈍刀子割肉的臥底法,靠長年累月的侵蝕讓那位先生一步步滑向深淵還無知無覺交付信任。

  琴酒,真是個了不起的奇男子。

  出賣他、揭穿他的陰謀能讓竹泉知雀面見那位先生嗎?她有一發咒言想免費贈送給令人尊敬的先生。

  「工作最勤勉的員工反而是對家派來的臥底,嘶,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細思恐極。」竹泉知雀喃喃。

  港口Mafia也有如琴酒這般勤勉的員工,開創了「不下班就不用上班」歷史先河的偉大社畜,阪口安吾先生!

  「不不不,一定是我想多了。」竹泉知雀無聲自語,「安吾先生可是太宰君的朋友,怎麼會是臥底呢?」

  他要是臥底,琴酒臥底直接實錘,這可是震驚黑衣組織的爆炸消息。

  竹泉知雀小心翼翼把頭條藏進腦海深處,知道太多會被人滅口的,她惜命。

  「差不多就是這樣,讓情報組配合我的行動,報告我已經寫好發給森先生過目了。」

  竹泉知雀側耳夾著手機,用濕紙巾仔細擦拭沾滿果汁的手指:「嗯嗯,BOSS回復了就好。」

  「欸,外援?給我的嗎?」

  竹泉知雀睜大眼:「真的嗎,你要來東京出差?」

  「太好了,我很期待。」她笑著說,「有你在,事情就簡單多了。」

  「中也君。」

  知雀:我背後有人(驕傲。jpg)


第44章

  打工的第四十四天

  黃昏時分,一個普通的放學日。

  一位平平無奇的女高中生普普通通拎著書包走出校門,她平平常常地和朋友道別,一個人晃晃悠悠地繞過昏暗的小巷,身影映在電線杆上停留的烏鴉眼中。

  「竟然有車坐。」竹泉知雀拉開保時捷356A的後座門,感動了,「我還以為伏特加會蹲在拐角一撬棍把我打暈拖進麻袋裡呢。」

  「哼。」琴酒冷笑,「下次如你所願。」

  她的位置要從後座變成後備箱了嗎?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今晚有任務?」竹泉知雀端正坐好,態度很好地問,「我隨時准備為組織獻出心髒。」

  琴酒從後視鏡看了竹泉知雀一眼,三分譏嘲三分警惕三分懷疑,狼一樣凶惡的眼神。

  竹泉知雀:他聽不懂我的二次元笑話,悲。

  她和琴酒之間有一層可悲的壁壘,無法跨越的年齡代溝。

  「威雀威士忌。」琴酒叫竹泉知雀的代號,「不要忘記你的身份。」

  什麼身份?二五仔還是摻水假酒?她一點兒也沒忘記過啊。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竹泉知雀眨眼,「我記得我的代號,是威雀威士忌,不是奶啤蟹酒烏頭藥酒黃油啤酒之類我更喜歡的酒。」

  她自覺態度端正,可琴酒的眼神怎麼越來越凶惡了?教科書級別的惡人顏,能治小兒夜啼。

  「貝爾摩德太放縱你了。」琴酒冷冰冰地說,「我不一樣,我對叛徒的氣味尤其敏感。」

  「叛徒?我?」竹泉知雀抬起袖子聞了聞,清爽的柚子果味混著陽光和洗衣粉的皂香,無敵青春。

  「上次超市滿一千減二百我囤了好多款沐浴露。」竹泉知雀認真地說,「要不下次我換個香型再見你?」

  指定款式也行,她很好說話的。

  琴酒受不了他們雞同鴨講的對話了,他今天是來辦正事,留給叛徒的子彈在槍裡蠢蠢欲動。

  一無是處唯獨開車技巧高超的伏特加在大哥壓抑的沉默中戰戰兢兢踩油門,車開得越來越偏,荒蕪的野草在公路邊野蠻生長,枯樹上烏鴉凄厲的叫聲不絕如縷。

  一看就是個殺人拋屍的好地方,竹泉知雀感嘆。

  《震驚!兩黑衣男子綁架女高中生公路拋屍,死者最後留下的遺言竟然是……》

  遺言:下輩子記得用無香型沐浴露。

  至少不會有奇怪的黑衣男子以「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叛徒的氣味」這種奇葩理由私下處刑。

  伏特加踩下剎車,他坐在駕駛座上假裝自己是個人型自動駕駛機器,大氣不敢出一個。

  「下車。」琴酒說。

  竹泉知雀解開安全帶,書包被她留在後座,孤苦伶仃的黑發少女剛一推開車門,額頭便被冰冷的硬物抵住。

  她舉起雙手,一步步後退,直到後腰壓在車後蓋上,車燈明晃晃刺痛她的眼睛。

  「審訊室起碼有個椅子可以坐。」竹泉知雀嘆氣,「野外條件也太惡劣了吧。」

  琴酒不為所動,槍口更用力頂在竹泉知雀的額頭上。

  「這是對你的優待,威雀威士忌。」他冰冷道,「別不知足。」

  沒有用藥,沒有上刑,打招呼的小手段全部省去。進審訊室的人全然無辜也得蛻一層皮再出來,組織從不吝嗇以恐懼和威懾對待手下人。

  不用慣常的套路對待威雀威士忌,一來她的地位頗高,貝爾摩德願意保她,二來,琴酒勉強承認,她的實力還算不錯。

  優待?竹泉知雀懷疑地看向抵住她額頭的槍。

  不妙,小心看成鬥雞眼。

  「至少告訴我,我犯了什麼罪?」竹泉知雀後腰壓在車後座上,她屈膝踩在保時捷上保持平衡,在心裡發誓絕不給琴酒出洗車錢,他自找的。

  「研究組情報泄露。」琴酒審視竹泉知雀每個細微的表情,「新型子彈只實戰演練過一次,是你帶著波本出的任務。」

  「所以懷疑到我頭上了?」竹泉知雀抬眸,「不是還有個人嗎?」

  「如果對你的審訊沒有結果,下一個就是波本。」琴酒冷淡地說。

  你這也算審訊嗎……竹泉知雀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盡量不顯露看學渣的憐憫和鄙夷。

  她的惡役之魂在熊熊燃燒,職業素養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搖晃,純黑的影子趴在竹泉知雀耳邊怒吼:打醒他,打醒他!這才不是真正的審訊!他到底師從哪個三流審訊班,看不下去了,完全看不下去了,這是對整個Mafia行業的侮辱!同行之恥!

  這真的是非常淺顯易懂的道理:你把人帶到方便毀屍滅跡的野外,槍口抵在人家腦門上逼問別人是不是臥底。

  結果無非兩種:點頭——砰!當場慘死,沒有遺言;搖頭——放下狠話,再三威脅,把人丟在野外,自己開車揚長而去。

  但凡是有智商有求生欲的人,怎麼可能老老實實點頭?

  想活命只有否認,你審訊能審個錘子?

  「……再有類似的審訊任務,還是交給別人吧。」竹泉知雀誠懇提議,「我不是說大哥你做得不好,但有些工資給更專業的人賺更合適。」

  琴酒這輩子沒被人當面指出過審訊能力不行,所以他的表情不是震怒,而是「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麼屁話」。

  竹泉知雀:完了,這個人對自己毫無逼數,他被周圍人的縱容蒙蔽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菜。

  醒醒啊大哥,不要以為你長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動不動把槍抵在別人腦門上就能獲得別人發自內心的恐懼,以貌取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以貌取人著實是個壞習慣,就像不了解港口Mafia的人初見太宰治,極易被他病弱的外表和高瘦的身形迷惑,以為他只是個高智商型的軍師角色。

  只有審訊室裡不見天日的囚徒知道,當踏踏的皮鞋落地聲和殉情之歌的曲調在門外響起,最大最惡的夢魘推開囚籠之門,右眼被繃帶遮住的少年懶洋洋地走進來,劈裡啪啦按動指節。

  守在審訊室外的西裝大漢摸出紙團塞進耳裡,在遮擋不住的慘叫中默默畫出十字架:阿門。

  何必呢,在看見太宰先生的第一秒就把自己小時候尿床到長大後失戀的經歷老老實實說出來不好嗎?你耽誤的每一秒不是他的時間,是你自己的命。

  琴酒真是好沒技術含量一男的,竹泉知雀來酒廠臥底前做足了應付拷問的准備,現在的她仿佛考試前一天熬夜背下整本高數書,第二天卻被老師宣布只考十以內加減法的冤種考生。

  怎麼說呢……難度是降低了很多,但心裡怎麼想怎麼不得勁。

  「沒做過的事再怎樣逼問,我也沒做過。」竹泉知雀單手撐在後車蓋上,一只手握住槍管。

  她盯著漆黑的槍口,似乎在想像它由冰冷到灼熱的一瞬之變。

  「如果只是想殺我,倒不必找這麼多借口。」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開槍就好,我又不躲。」

  槍口下,她的神色無懼無畏。

  隔著一把手。槍的距離,幽綠色的眼睛與琥珀色的眼睛相互凝視。

  半晌,琴酒抬起手,扣下扳機。

  砰!

  子彈擦過竹泉知雀臉頰邊的碎發,驚起枯樹上棲息的烏鴉。

  細小的傷痕劃過她的臉頰,竹泉知雀拇指抹過血痕,渾不在意地抿唇舔去。

  「我過關了?」她攤攤手,「謝謝,謝謝大哥和組織的信任。」

  嘴唇上殘留的血腥味讓她忍不住老是去舔,竹泉知雀靠在後車蓋上,問琴酒:「嫌疑解除,我可以參與抓叛徒的任務了?」

  「暫時。」琴酒冷哼,他從大衣口袋裡拿出香煙咬在齒間。

  不等琴酒點火,竹泉知雀按下打火機湊到香煙下,替他點燃。

  「一點小技巧。」竹泉知雀夾著打火機的手靈活投降,輕巧地將打火機重新放進琴酒的大衣口袋。

  她掏了掏口袋,摸出根棒棒糖撕開包裝含在口裡,像叼住香煙一樣叼著小白棍。

  竹泉知雀:時刻謹記,臥底合群原則。(誇誇自己。jpg)

  「情報泄露的消息只在小範圍內傳播。」琴酒呼出一口煙霧,「查不出泄露的源頭,疑似不止單個傳播口。」

  不止單個傳播口有兩種可能,一是泄密的人不止一個,二是泄密的人故意放了很多煙。霧。彈。

  竹泉知雀作為看破一切的臥底,泄密人當然是她本人,不止單個傳播途徑是港口Mafia同事的手筆?為了掩護她的身份。

  竹泉知雀點點頭:真相應該是這樣沒錯,只是連累了波本,害他也被懷疑了。

  她含著棒棒糖,腮幫鼓出一小塊兒,「波本交給我怎麼樣?」

  琴酒審視地瞥來一眼。

  「比起只負責實戰演練的我和波本,實際接觸新型子彈的研究員不是更可疑嗎?」竹泉知雀說,「難保他們中哪一個被利益打動,想把組織的技術賣給對家呢。」

  「我沒有權限接觸研究組。」她攤攤手,「波本是我的下屬,由我審問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你能理解吧。」竹泉知雀輕聲說,「比起被敵人捅刀,信任之人的背叛更無可饒恕。」

  琴酒設身處地的想了想,他很好看萊伊的能力,假如萊伊是公安或者FBI派來的小蟲子……琴酒承認他會氣炸,氣到扛著狙。擊。槍連夜追殺萊伊三千裡。

  「可以。」琴酒冷聲道,「我給你直接擊殺叛徒的權力。」

  「遵命。」竹泉知雀敬了個禮,「三天內給你結果。」

  泄密事件商談暫告一段落,琴酒站在風聲蕭索的路邊抽煙,竹泉知雀靠在旁邊含著棒棒糖,兩人偶爾交流只言詞組。

  與先前的劍拔弩張不同,車後方的氣氛意外融洽。純黑的靈魂不排斥另一個純黑的靈魂,在足夠黑暗的事情上,琴酒和威雀威士忌理解彼此。

  他沒有太懷疑她,同類氣息的可信度高於其他,竹泉知雀絕非屬於光明的那一邊。

  纖細白皙的黑發少女有一搭沒一搭的提問,琴酒有的回答有的無視,他吸完最後一口煙,鞋尖碾滅煙蒂。

  「上車。」銀發男人簡短地下令。

  「大發慈悲送我回家嗎?好感動。」竹泉知雀鑽進後座,心情很好地問伏特加,「需不需要我指路?」

  「不用了。」伏特加握緊方向盤仿佛握緊他唯一的工作,唯有開車是他最後的倔強,誰都不能質疑他的車技!

  琴酒坐在副駕駛座上,他在風裡站了太久,身上自帶一股涼意,和竹泉知雀一個氣息。

  車裡唯有伏特加格格不入,他是徹頭徹尾的工具人。

  工具人本不該有自己的想法,但獨自在車裡等待只敢用後視鏡偷偷旁觀的伏特加還是很想問大哥一句:他也是你們paly的一環嗎?

  伏特加不敢吭聲地把竹泉知雀送回了家,保時捷停在隱蔽的巷子裡,竹泉知雀下車還未站穩,車尾氣噴了她一身。

  「酒廠的情報比我想像中更靈通。」竹泉知雀摸摸下巴,「風聲才放出去沒多久就察覺到了。」

  「不好 ,別是港口Mafia有酒廠臥底?」

  竹泉知雀晃了晃腦袋,覺得不可能,一是她的同事一個比一個狠毒,臥底很難在港口Mafia活過三天,二是港口Mafia工作條件比酒廠好多了,誰看了發到工資卡上的餐補不想跳槽?

  「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她敲了敲額頭,「為了混淆消息來源,我有吩咐他們適當將情報透露給警方、公安一類的紅方組織,難道警視廳有酒廠的內鬼?」

  東京畢竟不是港口Mafia的大本營,縱使總部即將派來出差的同事是所向披靡的重力操作使中原中也,竹泉知雀也習慣做多手准備,拖警方下水牽制黑衣組織。

  「公安還能不能行?」竹泉知雀略嫌棄,「都不指望他們出演多少戲份,念旁白都能念出問題?」

  「警視廳那邊是怎麼回事?」同一時間,安室透質問風見裕也,「組織怎麼會這麼快查覺不妥?」

  「非常抱歉降谷先生。」風見裕也在看不見的電話那頭鞠躬道歉,「情報傳播的速度和混亂程度超乎我們的意料,再加上警視廳很可能有內鬼存在,導致行動出了紕漏。」

  誰也沒想到,當泄密人數量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人身後站著不同的組織,且都升起了拖警視廳/黑手黨下水的念頭時,這攤水已經被攪渾到看不見底了。

  螳螂以為自己是黃雀,被捕的蟬先一步聽到風聲,事態在短時間內變化莫測。

  「道歉於事無補,繼續按計劃行事。」安室透沉下心,「混亂有混亂的好處,組織難以判斷究竟誰是叛徒。」

  但一場審訊是免不了的。

  好消息,波本不是第一嫌疑人。

  壞消息,第一嫌疑人一旦洗脫自己的嫌疑,馬上就會來尋他的晦氣。

  在琴酒主審和威雀威士忌主審之間,安室透想選伏特加。

  好歹是有代號的組織成員,除了開車多少也發展點別的工作吧,伏特加真的對得起酒廠發給他的工資嗎?

  和威雀威士忌搭檔兩次的安室透已經被她的打工人理論折服了,像伏特加這樣的躺平派在內卷大廠黑衣組織中是無法生存的。

  安室透:有點羨慕伏特加了,沒腦子是洗清嫌疑的萬能借口。

  事到如今選擇權不在他手,只看組織如何處理這件事。

  還不等安室透想出解決辦法,他先一步收到了諸伏景光的聯絡。

  操心的友人得知安室透的兩難處境,連夜收集情報送來。

  「我的處境比你輕松一些,最近借任務和一些組織成員交流信息,得到了一些情報。」

  諸伏景光的聲音有些疲倦:「據基安蒂和科恩的說法,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都是組織的專業審訊人員。」

  琴酒不必多說,冷酷大哥,鐵血叛徒剿滅機,普通成員看見他便兩股戰戰寒毛聳立。

  就算琴酒以「我在夢中得知你是叛徒」為由槍決屬下,受害者也發不出除了慘叫外的半聲控訴。

  「琴酒審訊的效率和死亡率都奇高。」諸伏景光說,「如果沒猜錯,負責威雀威士忌審訊工作的人是他。」

  安室透意味不明地聽著,問了句:「結果如何?」

  「基安蒂和科恩可不是會關心同事的人,但我在酒吧裡碰見了貝爾摩德。」諸伏景光回答道。

  「她只說了一句:『那孩子多半又要悄悄腹誹琴酒審訊本領不行。我只盼望她不要真把話說出口,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真會把她丟到公路吹一晚上冷風。』」

  諸伏景光一次不差地復述,總結道:「我看不出她有多關心威雀威士忌,但其他人公認她們關系好。」

  安室透摩挲指腹:不,她們的確關系好,貝爾摩德不是不關心威雀威士忌,她是確信琴酒奈何不了威雀威士忌。

  「威雀威士忌也是組織的專業審訊人員?」安室透若有所思,「她的審訊風格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諸伏景光頓了頓,「她的審訊過程不允許旁觀,絕大多數受審人沒能活著走出審訊室。」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一個在審訊室活下來的人。」

  諸伏景光握著手機,記憶停留在他與生還者私下見面的那一幕。

  雙目無神的男人兩手緊握縮在袖子裡,他的眼珠時不時到處亂轉,精神高度緊張,疑似患有嚴重的被害妄想症。

  諸伏景光用了相當長的時間也無法從他嘴裡套出話,一杯又一杯烈酒下肚,男人蚌殼似的嘴發出些微的蠕動聲。

  「不、不要……」男人囈語似地說,「不要聽她說話……」

  「【不要聽她說話。】」諸伏景光低聲說,「生還者只給了一句告誡。我能看出他發自內心的恐懼,不是對暴力的恐懼,是對靈魂暴露在他人眼下的恐懼。」

  不要聽她說話……剎那間,靈感如閃電劃過安室透腦海。

  他想起來了!

  「跳樓,惠梨咖喱的董事長是聽到她說話才跳了樓。」安室透自言自語,「她要人跳下去人就跳下去,審訊的時候呢?她讓人開口說真話,那個人就無法說謊?」

  生還者受審後患上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症,只因他被迫在威雀威士忌面前吐露了靈魂!

  「這、怎麼可能?」諸伏景光難以置信,「就算使用藥物和測謊儀也無法保證受審人百分百說真話,只要聽到她的聲音就無法說慌什麼的……太荒謬了。」

  萬一是真的呢?

  兩個人緘口不語。

  萬一是真的,安室透暴露的不止是他自己的臥底身份,還有諸伏景光的。

  一旦暴露真名,親人朋友也會受到牽連,連帶無數珍視的存在都被徹底毀滅。

  黑發黑裙的女人隔著迷霧看過來,她懶散地微笑,身後無數捂住喉嚨的屍體倒在地上,遍地血色。

  「還沒到絕望的時候。」安室透雙手按住桌面,「威雀威士忌是個人,不是一台測謊的機器,只要是人,就存在被誤導的可能!」

  不要聽她說話?不,不是這樣,是不要讓她給出【謊言禁止】的命令。

  什麼話語明知道是謊言,人們也願意笑著傾聽?

  情話,以及誓言。

  安室透:「我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備。」

  一封郵件被發往某個加密的郵箱,幾小時後收到肯定的回復。

  兩天後,輕輕的叩門聲敲響了公寓的門。

  夜深人靜的午夜,敲門的黑發女人抬手握拳,不緊不慢地敲門。

  她蜜色的金眸笑盈盈看向貓眼,一張陌生美麗的容顏,女人舉起手裡的便利店購物袋,給門後人看袋子裡散裝的黑啤。

  「冒昧來訪。」竹泉知雀看著門在她面前打開一條縫,「不耽誤你很久,很快能結束。」

  「進來吧,拖鞋在旁邊。」

  沙啞的男聲融化在玄關暖黃色的燈光中,濕毛巾蓋在短發上的金發男人一邊擦拭頭發,一邊伸手接過竹泉知雀手裡的購物袋。

  暖色光打在他的臉上,安室透的神色比往日更柔和,難掩夜晚的疲倦和散漫。

  居家男人溫柔的氣氛彌漫在整潔的公寓裡,襯得身上夜間涼意未散的竹泉知雀像一只突兀闖進燈光裡的流浪貓。

  「這麼晚了還工作,肚子餓嗎?」安室透頂著濕毛巾走進廚房,隨口問,「我准備做夜宵,加你一份?」

  「也行?」竹泉知雀謹慎地脫下高跟鞋,換上放在玄關的小碼拖鞋,她有點不自在地說,「我帶了啤酒。」

  她走進客廳坐到沙發上,購物袋被男人拎走,散裝黑啤整齊碼在茶幾上,罐身上冒著冷氣。

  熱油注入鍋中的滋滋聲伴隨煎火腿的香味從廚房傳來,晚飯只啃了兩個飯團的竹泉知雀揉了揉小腹,承認自己有點餓了。

  但問題是,她不是作為竹泉知雀來男朋友家裡吃飯的,威雀威士忌深夜上門,是因為她和波本約在今天審訊他。

  情報是竹泉知雀泄露出去的,審問波本純屬做給琴酒看的表面功夫。她同意把地點約在波本的公寓而不是審訊室,是因為竹泉知雀壓根不打算用強硬手段。

  上刑之類的統統沒必要,給他一個簡單的咒言就好。

  竹泉知雀也不打算問太隱私的問題,基礎的「你是不是臥底」、「你是否向組織的敵人泄露情報」即可。

  波本是瓶真酒,這些問題閉著眼都能答過。竹泉知雀回頭給琴酒報告一聲,嫌疑不就洗清了嗎?

  多簡單的事。

  她預備速戰速決,進門後鞋都不必換,問完就走,黑啤算是深夜打擾的賠禮。

  可波本他不按套路走。

  竹泉知雀都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換上舒適的拖鞋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像等老師發點心的小學生一樣眼巴巴等著男人端夜宵出來。

  只是順帶蹭一頓飯而已,嗯,不耽誤工作,吃完之後速戰速決是一樣的。

  竹泉知雀說服了自己。

  廚房暖黃色的燈光下,安室透給平底鍋裡的煎火腿翻了個面。

  他金色的短發還在滴水,濕透的毛巾蓋在頭發上,安室透緩緩呼出一口氣。

  第一步,成功了。

  一頓滿是套路的夜宵√


第45章

  打工的第四十五天

  煎到微焦的火腿切成方形在盤子裡碼好,甜味的玉子燒像小小的嫩黃色枕頭,捏成三角形的梅子飯團外裹一層海苔片,小菜有酸口的蘿蔔丁、鹹口的豆芽和辣味海帶絲。

  不算太豐富的一頓,但作為夜宵已經是能讓深夜打工人感動落淚的程度了。

  竹泉知雀夾起一塊玉子燒,吹了吹表面的熱氣,張嘴咬下一口。

  軟乎乎甜滋滋,稍稍燙口的滋味像在喉嚨裡融化一般。

  她金色的眼眸微光流動,感動之情溢於言表:嗚嗚,是家的味道。

  真懷念啊,從前只有在織田作先生家蹭吃蹭喝才得以體會的家的氣息,竹泉知雀平日不是吃食堂就是獨居吃快餐和外賣,家裡的廚房八百年不開火一次。

  明明安室先生也是獨居,卻意外是生活井井有條的類型,廚房用心布置過,平日下廚的頻率絕對不低。

  黑啤與炸雞絕配,飯桌上雖然沒有炸雞,卻有炸竹輪和炸什錦,炸至金黃的表皮酥香松脆,小碟子裡盛了色拉醬、西紅柿醬和醬油三種蘸料。

  兩罐黑啤分別擱在茶幾兩邊,他們沒有在正式的飯桌上吃這頓夜宵,竹泉知雀坐在沙發上,安室透盤腿坐在茶幾後的地毯上,和她面對面。

  竹泉知雀咀嚼口中的竹輪,新鮮的魚肉細膩滑嫩,她用食物占住嘴,以此逃避開啟話題的任務。

  按照威雀威士忌的人設,純黑壞女人壓根不該出現在極具煙火氣的生活化環境裡,她走錯片場了。

  壞女人應該深夜在酒吧點一杯櫻桃白蘭地微熏到天明,又或者穿著浴袍站在酒店最高層的套房裡俯瞰城市,搖晃的紅酒杯倒映她寫滿陰謀的臉。

  烈酒,香煙,子彈,余興節目,艷麗卻冰冷的一切組成威雀威士忌——總結而言,是諜戰電影中經典的女反派形像。

  竹泉知雀做人設的時候參考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文學作品,她塑造壞女人的靈感一半來自心狠手辣的女反派,一半來自各大惡毒女配,比起純情天真可愛善良賢惠女主角可以說壞得渾然天成,壞得刻骨銘心。

  她可是出場自帶黑幕陰影的壞蛋!怎麼會老老實實留在溫馨的燈光下乖巧吃宵夜?

  就算是因為工作、就算是因為工作也不……

  炸什錦真不錯啊,竹泉知雀大腦放空,吃蔬菜也不必擔心熱量爆炸的羞愧感,他真貼心。

  安室透喝了口黑啤,借罐身掩蓋不著痕跡地打量沙發並腿而坐的女人。

  她今天換了新的妝容,蜜色的金眸明亮溢彩,像一位深夜上門的惡龍小姐。

  惡龍小姐帶了便利店的散裝黑啤作為上門禮物,沒有准備下酒菜和零嘴,泛著涼意的身體寫滿速戰速決四個字。

  開酒喝上兩口,直奔主題,視拷問結果決定她是愉快道別離開,還是撥開保險栓,一槍送叛徒歸西。

  提前做准備果然是正確的,安室透看著專心吃夜宵的女人,她被食物占住了嘴,恐怖的指令沒來得及說出口。

  人很難在飲食上隱瞞自己的偏好,安室透觀察了很久,意外發現威雀威士忌有點貪嘴。

  在平岡喜久江的別墅派對上,她流連於自助餐區,不知不覺把桌上的點心基本嘗了個遍,盯著奶油的眼神比看任務目標更專注。

  甜食喜好是奶油、厚乳和新鮮水果,過甜的馬克龍和微苦的黑森林蛋糕中更偏向前者,喜歡熱可可遠勝黑咖啡。

  令人十分意外,和她成熟美艷的外表不同,飲食偏好非常小女孩。

  煎火腿、玉子燒和炸物她也喜歡,手邊的黑啤沒動幾口,安室透想起她在酒吧裡點的黃油啤酒,鬼使神差地覺得比起黑啤她更想喝點葡萄汁或酸奶之類的甜水。

  踮著腳走進暖黃色燈光客廳的女人像一只闖入陌生地盤的流浪貓,她看著生活化的舒適環境微微愣神,又因以往的冷寂生活有所不適。

  獨居女性,常年離群生活,習慣靠外賣、餐館或快餐解決三餐。

  她家裡最常用到的廚房電器恐怕只有微波爐,或吃便利店買來的冷飯團。

  怎麼和知雀一個模樣?安室透想,同樣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女孩子可能比威雀威士忌稍好一點點:她會用小奶鍋煮米酒湯圓加個荷包蛋,據竹泉知雀的說法,她的廚藝已經打敗了0.01%的同齡人。

  喜歡溫暖的食物是人類無可抗拒的本能,尤其是深夜,帶著審訊任務前來的組織成員猶豫許久,終是敗在油汪汪的煎火腿下。

  「抱歉,把時間約在深夜。」待桌上食物吃掉過半,安室透率先打破沉默,「我白天要忙表面身份的工作,只有睡覺前能抽出時間。」

  「不妨事。」竹泉知雀很理解地說,「同時打兩份工很難有空閑時間,有段時間我連睡覺都得在夾縫裡擠出空隙。」

  比如初入高中的那段時間,輟學兒童竹泉知雀一邊在酒廠上演威士忌升職記,一邊從初中理科開始補起,每天在學習的海洋裡醉生夢死,趴在課桌上睡死過去的途中都在念叨三角函數。

  萬一猝死我要用女鬼的形像跑去森先生床頭上吊,竹泉知雀陰森森地想。

  「不可以偷會兒懶嗎?」安室透開玩笑似地說,「比如,琴酒以為你在認真工作,但其實我們在吃夜宵。」

  「他會因嫉妒生氣,把槍對准我們的腦袋。」黑發金眸的女人笑起來。

  脫離酒吧派對一類的社交場所,她說話的方式不再總是含曖昧不明的暗示,反而顯出閑散的輕松。

  「事先說明,我對琴酒沒有意見。」安室透深諳職場規則,先套上一層護甲,「但他有時候太嚴厲了,在這種上級手下做事,總容易想東想西。」

  吐槽上司是打工人建立友誼最快最穩定的方式,竹泉知雀忍不住附和:「明明他的業務能力也有待提升,卻總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所有人,讓人不爽。」

  感謝琴酒,安室透真心實意地感謝,感謝你讓他找到最安全的話題,感謝因你他和威雀威士忌的友誼得到空前的升華。

  「業務能力?」金發男人吐槽,「你剛剛是說琴酒的業務能力不行嗎?要是想收回這句話,我可以裝作沒聽見。」

  「我偏不。」女人挑眉,「波本,你難道和伏特加是一派的?信奉大哥無所不能理論?」

  「和伏特加一派還是算了。」安室透一言難盡,「初入組織的時候我以為每個獲得代號的組織人員都有所不凡,直到我知道伏特加的存在。」

  竹泉知雀:「瞎說什麼大實話,他開車還是很有一手的。」

  我開車技術更好,安室透咽下反駁的話,他聳聳肩:「你說得對,我該用更寬容的眼光看待伏特加。」

  「大家都說琴酒暴躁,但仔細想想他或許是組織裡最有耐心的男人。」竹泉知雀若有所思,「換成我和伏特加搭檔,不出一小時我就辭職了。」

  「還是你好。」她感嘆,「在三瓶威士忌裡挑中你,是我的運氣。」

  對他而言是幸運還是不幸……安室透仰頭喝酒,無法判斷。

  威雀威士忌意味著麻煩,也意味更多的情報,萊伊暫且不提,若她當初選擇了蘇格蘭,事情會往什麼方向發展?

  性格更溫和更會照顧人的景光,他或許能和威雀威士忌相處良好,但絕不會引起女人過多的興趣。

  平淡如水的溫柔是一種無趣,安室透透過威雀威士忌金色的瞳孔,看見她笑盈盈的靈魂。

  「這份贊揚我姑且收下了。」安室透笑笑,「但願日後需要我通宵趕制的報告能少一些。」

  「年紀輕輕,你怎麼睡得著覺?」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年輕的時候不拼博,晚年失去市場競爭性可怎麼辦?別學琴酒,對自己觀感過於良好,連旁人忠實的勸告都聽不進去。」

  聯系她之前說琴酒業務能力不行,安室透被勾起了興趣。

  琴酒的情報可是公安關注的重點,他什麼不行?哪方面不行?說來聽聽。

  要是貝爾摩德開啟這個話題,安室透不一定感興趣,他總覺得會聽見一些少兒不宜的成人話題。

  威雀威士忌明明在氣場上和貝爾摩德很像,但不知為何她自帶一種神聖的打工人氣場,對琴酒這樣的狗上司宛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絲毫不來電。

  「別的不提,琴酒的審訊能力就很不行。」竹泉知雀捏著筷子指指點點,「我可沒有胡編亂造,是我的親身經歷。」

  「差不多兩三天前的事。」她漫不經心地說,「他把我綁到荒郊野嶺,逼問新型子彈情報泄露的事情。」

  安室透表面專注聆聽,藏在茶幾上的手攥成拳。

  果然,最先被審問的人果然是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親自撰寫的報告,親自發到公安,由他的直系部下向外放出風聲,可以說是他一手主導了泄密事件。

  他非常清楚,情報泄露後身為執行人的威雀威士忌一定逃不了干系,琴酒曾經對她的信任將化為刺向她的刀鋒,一寸寸解剖她的身體。

  信任在一次次猜忌中逐漸磨滅,懷疑的種子一旦從土壤中冒出萌芽,生生不息的它再無法被掐滅。

  一箭雙雕,獲得情報的同時離間兩個高層人員,利益最大化。

  琴酒的槍口如他所願抵在威雀威士忌額頭上,她那時給出了怎樣的反應?

  詫異地揚眉,還是滿懷怒火的冰冷凝視?

  「……最後他開了一槍,我的臉被他弄破,流了點血。」竹泉知雀摸了摸痊愈的臉頰,「雖然審訊技巧接近於零,但琴酒的槍法著實值得稱贊。」

  人體描邊大師可不是誰都能當的。

  「我的懷疑解除了,下一個該輪到誰了呢?」竹泉知雀明知故問,「好歹是我的下屬,我可舍不得把你交給琴酒。」

  琴酒連憐香惜玉都不會,對待男人的手段更是想都不必想的粗暴,竹泉知雀必須誇獎自己的善心。

  「別擔心,很快的。」竹泉知雀咬著小塊玉子燒,安慰道,「我只問幾個基礎問題。」

  她的基礎問題絕對包括:你是不是臥底?

  安室透寧可被琴酒的槍抵住太陽穴逼問,也不想回答不得說謊的送命題。

  「非要在吃夜宵的時候談工作嗎?」安室透嘆了口氣,「氣氛正好,我還想多聽點琴酒的八卦來著。」

  竹泉知雀懂他的心態。

  酒廠中最囂張的男人,琴酒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你可以不認識那位先生,也可以不認識朗姆,但連組織一個清潔工都不敢說自己不認識琴酒。

  他是酒廠的招牌,酒廠的神話,百分百純酒精含量不攙一滴水。

  這樣的人物,連他用什麼牌子的洗發水、早上起來梳多久的頭發才有一頭銀長直秀發都是黑衣組織的大頭條,何況他業務能力不行的八卦,沒人能抗拒這個!

  「我明天之前得把審訊結果給琴酒。」竹泉知雀放緩聲音,「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冒昧登門。」

  「琴酒那種多疑的人,你說叛徒不是我,他就會信嗎?」安室透試探著問。

  「嗯……」黑發金眸的女人長吟,「我可以保證你百分百只對我說真話,至於琴酒,我過往的審訊案例有足夠的說服力。」

  「但你說得對。」竹泉知雀說,「他不一定會信,他連我本人都不信。」

  她捏著筷子又夾起一塊玉子燒送到嘴邊吃,神色如常。

  已經是最後一塊玉子燒了,竹泉知雀吃得很珍惜,安室透看了看空盤的碟子,站起身:「家裡還有雞蛋,我再給你做一份。」

  「不用麻煩……」竹泉知雀話沒說完,男人已經進了廚房。

  她摸了摸肚皮,舔舔嘴巴:好吧,肚子裡還剩下裝一個玉子燒的胃。

  油煙機的聲音掩蓋了一切動靜,安室透敲破雞蛋,腦海裡滾動威雀威士忌透露的情報。

  琴酒審訊過威雀威士忌,受了一槍的女人要來了對波本的審訊權。

  「我可以保證你百分百只對我說真話。」

  平淡從容的女聲回蕩在安室透耳邊,她訴說一個既定的事實,宛如講述一條不變的真理。

  「我猜得沒錯,一旦威雀威士忌發出『指令』,聽見她聲音的人便一定服從。」男人翻動雞蛋液,低聲自語,「反過來,在非指令時間,她其實聽不出謊言。」

  她不是行走的測謊儀,琴酒的不信任也很好理解:你說你能讓別人說真話,空口無憑,他憑什麼信?

  威雀威士忌總不能讓琴酒親身感受吐露靈魂的滋味,被迫吐露秘密的琴酒非追殺她到天涯海角不可。

  筷子將整條玉子燒夾成一塊一塊,安室透帶著溫和的笑容端著碟子走出廚房,迎來黑發女人晶亮的金眸。

  他找到破局點了。

  「小心燙。」金發男人叮囑一句,他雙手撐在地毯上,極為放松地盤坐著。

  「我很願意配合你的審訊。」安室透半趴在茶幾上,暖色燈光映在他金色的短發上,他的眼神認真又關切,「只是為你感到不值。」

  什麼意思?咬著玉子燒的竹泉知雀面露茫然。

  「深夜加班本來就夠辛苦了,得出的結論還不被人信任。」安室透說,「我要是你,就隨便糊弄過去。」

  「或者我們串一串口供。」他低聲說,「琴酒喜歡拿槍逼問,他是個酷刑主義者吧?」

  「嗯。」竹泉知雀點了點頭,「聽說是。」

  「那就是了。」安室透認真地說,「你看不上他的審訊手段,可他就覺得酷刑得來的結果才是真話,沒辦法糾正他的認知。」

  沒錯沒錯,竹泉知雀用力點頭,琴酒技術差還不許人說,活該他業務能力不行。

  「我們要用琴酒打敗琴酒。」安室透湊近了些,和她像說悄悄話似的挨在一起,「你可以告訴他,你對我嚴刑逼供,打斷我的肋骨,經過百般折磨才得到口供,保證真實可靠。」

  竹泉知雀:「但我沒有打算傷害你……」

  「我知道。」金發男人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我們做戲給他看。」

  近距離的肢體接觸,溫暖安逸的室內環境,保守同個秘密的隱秘感。

  人為堆積的要素迅速建立起名為「親密關系」的信任產物。

  安室透在她臉上看見了動搖。

  「有道理。」竹泉知雀彎了彎唇角,輕快地笑起來,「反正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波本你是臥底。」

  消息是她泄露的,和可憐的真酒波本有什麼關系呢?

  「我們串供吧。」竹泉知雀興致勃勃地問,「我打斷了你第幾根肋骨?斷裂傷還是粉碎性骨折?需不需要替你申請工傷賠償?」

  「都行,別誇張到半身不遂就好,我不想『痊愈』後被人用同情的目光掃視全身。」

  安室透提起的心緩緩回落,他不動聲色地蹭掉手心冒出的冷汗。

  終於……過了她這關。

  在安室透嗯嗯的附和中,竹泉知雀構思了一個壞女人棒打可憐真酒的情景劇劇本,保證全程皆是琴酒欣賞的血腥暴力戲碼,最後得出波本真無辜、折磨他的威雀威士忌真該死啊的結論。

  「琴酒的多疑有時候真讓人惱火。」竹泉知雀一邊編輯短信發給琴酒,一邊說。

  「是個活人他就懷疑,非把人家逼死他才開心。組織又不是陰間組織,沒有活人工作,他難道要去墓地裡挖墳找屍體加班嗎?」

  少一個人少一份勞動力,少一份勞動力多加一天班,酒廠遲早因為發不出加班費被員工勞動仲裁到破產。

  竹泉知雀在心裡激情辱罵琴酒,罵得神清氣爽,津津有味地吃完了盤子裡的玉子燒。

  短信發完了,夜宵也吃完了,時候不早,安室透准備送客了。

  「還需要加餐嗎?」他問道。

  「不用了,我吃得好飽。」竹泉知雀連連搖頭,安室透見狀收拾起盤子,端著往廚房走。

  水龍頭衝刷在盤子上的水聲嘩嘩響起,安室透專注地擦洗碗碟。

  聽見洗碗的聲音,即使是很少去別人家做客的人,也知道到了該告辭的時候。

  威雀威士忌不至於這點常識都沒有,她今天上門本就打算速戰速決,沒有理由多留。

  輕輕的腳步聲從客廳走到廚房,黑發金眸的女人倚靠在門框邊。安室透袖子反挽,在嘩嘩的水聲中問:「怎麼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她隨意地說,「你是不是很怕我強迫你說真話?」

  男人手中的白瓷盤猛地向下滑落,又在即將摔碎在洗水池前被安室透抓在手裡。

  「……是有一點。」安室透衝洗盤子上的泡沫,竭力用輕松的語氣說,「畢竟我不是從不說謊的人。」

  「但審問沒問題。」他又說,「我說過願意配合。」

  嘩嘩的流水聲中,安室透仿佛聽見了心髒劇烈的震動,震得他耳膜嗡鳴。

  幾秒,有可能過了幾十秒,安室透聽見她的聲音。

  「審問已經結束了,我只是在和你閑聊。」

  她不知道短短的幾十秒之間眼前的男人心髒猶如坐過山車起起伏伏,他的情緒宛如系在她指尖的牽絲繩,女人勾一勾小指,他大起大落。

  「一般來說,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只會覺得我在恐嚇他們,或是帶了類似吐真劑的藥。」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波本,你相信言語的力量嗎?」

  「為什麼不信?」安室透放下手中的碗碟,側頭看向她,「我親眼看見一個人在我面前跳樓。」

  「你是個偵探,要拿證據說話。」她笑了笑,一步步走向安室透,「光眼見不夠。」

  「夜宵很美味,這是我的回禮。」

  她唇瓣張合,舌尖晦澀的咒文一閃而過。

  【不可妄言。】

  玄之又玄的漣漪回蕩在空中,不可違背的制約降臨現世。

  竹泉知雀思考著,她其實沒有什麼想問安室透的,畢竟站在這裡的是威雀威士忌。威雀威士忌只對找樂子感興趣,總不能問安室透銀行卡密碼是多少。

  有了,有個問題可以問。

  「聽到琴酒向我開槍,你心裡在想什麼?」

  安室透張了張嘴,他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振動發聲。

  「我預料他會審問你,但沒想到他會直接開槍。」

  「如果你因此死亡,這份愧疚將伴隨我一生。但你若是沒事,你和琴酒之間的信賴關系卻被全盤打碎,我會非常高興,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不可妄言】咒言下沒人能說謊,被施咒者說出的必然是真真切切的實話,是其自身都意料不到的實話。

  喉嚨裡發出的明明是自己的聲音,說出的內容卻讓安室透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竟然是這樣想的?!

  竹泉知雀比他更吃驚,她清楚咒言的效果,所言即所想,半個字都不會錯。

  波本這麼討厭威雀威士忌和琴酒之間的信賴關系嗎?竟然用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來形容。

  但他又不想威雀威士忌受傷,不像有意針對她。

  不針對她,針對的只能是琴酒了。

  「你是……嫉妒琴酒嗎?」她匪夷所思地問,「我還真沒想到。」

  「啊不,這個問題不用回答。」竹泉知雀抬手,咒言的效果在她的示意下消散,她心有戚戚,「我不是很想承受答案的重量。」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竹泉知雀立刻說,「謝謝你的招待,今晚很愉快。」

  她快快地溜了,關門聲伴隨腳步聲一齊消失在樓道裡。

  直到再聽不見一絲聲音,安室透雙手撐在洗手台上,發出一聲難以言喻的呻。吟。

  「這都是什麼事啊……」

  透子:誤會,然而沒法解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8

第46章

  打工的第四十六天

  公安,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心理素質,即使生活的打擊和迫害接踵而至,也要保持鎮定,不放過任何犯罪分子。

  安室透只頹廢了兩秒,他掀開廚房的百葉窗簾,目光向下。

  熟悉的身影走出樓道,女人地面上拉長的影子與街邊樹影重重迭迭。

  她走在路燈下,抬手將碎發挽到耳後,形單影只的背影仿佛融入夜色。

  不遠處,一輛暗紅色的布加迪停在路邊,車燈照亮黑夜。

  安室透看見威雀威士忌徑直走向那輛布加迪,她拉開後座車門。

  車門砰地一聲合攏,跑車在亮眼的車燈中疾馳而去。

  「她的同伙?」安室透的眉峰不自覺地蹙起,「還有一輛沒見過的布加迪。」

  是誰開車深夜將她接走,那個人和她又是什麼關系?

  安室透大步走向客廳,他拿起裝散裝黑啤的購物袋,便利店的logo清清楚楚印在購物袋上,是公寓附近一家便利店。

  金發男人打開計算機,快速輸入一段程序,屏幕閃爍幾次過後,黑白監控浮現在計算機上。

  安室透拖動進度條,安放在便利店的攝像頭清晰記錄著深夜客人進店出店的全過程。

  22:24:51,自動門打開,黑發金眸的女人走進便利店。

  22:26:03,她拎著散裝黑啤來到收銀台結賬。

  22:27:11,威雀威士忌拎著購物袋離開便利店。

  便利店的攝像頭分別安裝於門口、收銀台、貨架和後門,在女人進店出店的過程中,便利店門外的街道上空空蕩蕩,沒有一輛車停留。

  至始至終,她獨自一人。

  「她不可能預料到會留在我家裡吃夜宵,交談過程中也沒有急於離開的意思,不像是和人有約。」

  換句話說,不止安室透沒料到那輛布加迪的存在,威雀威士忌同樣想不到今晚有一輛車在路邊等她。

  「明明完全沒有約定,她卻毫不猶豫上了那個人的車。」安室透慢慢地說,「對方是她非常信任的存在。」

  張揚的布加迪不是琴酒和貝爾摩德偏好的座駕,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新人物?

  謎題越來越多了。

  暗紅色的布加迪在空無一人的車道上飛馳。

  竹泉知雀在後座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熟門熟路地打開車載小冰箱,揭開酸奶瓶蓋噸噸噸。

  小冰箱裡放著兩瓶品相極佳的紅酒和一套酒杯,畫著粉粉草莓圖案的酸奶瓶格格不入,顯然不是布加迪主人的品味。

  「你這家伙,心安理得把人當司機使喚。」

  單手握著方向盤的少年壓低帽檐,透過後視鏡向後瞥去一眼:「快把妝卸了,畫得亂七八糟。」

  「欣賞成熟女人是長大的證明。」竹泉知雀彎腰脫下高跟鞋,「你離成熟大人還有很遠的道路要走呢,一米六的中也君。」

  「切。」中原中也嘖聲,「你算什麼成熟女人,一米六的酸奶愛好者。」

  一米六不笑一米六,來啊,互相傷害啊。

  竹泉知雀:「至少我能穿高跟鞋假裝自己一米七,中也君買得到十釐米的增高鞋墊嗎?」

  中原中也:「有什麼好自豪的……話說我才沒有在鞋子裡墊增高鞋墊,都是你和太宰那混蛋的污蔑!」

  「我就知道中也君也是《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的追更讀者。」竹泉知雀精准抓住同事把柄,「我離開後太宰君還在創作嗎?他有了不起的作家才能,來日必成為日本文壇的文豪大將。」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我遲早把你和太宰一起灌水泥沉進東京灣。」

  竹泉知雀喝完了中原中也給她帶的酸奶,連瓶蓋都舔干淨才磨磨蹭蹭開始卸妝。

  金色的美瞳被摘下,松子糖似的琥珀色杏眼眨了眨,女孩子仰頭滴眼藥水,仿佛流下淚來。

  她在後座搗鼓了半天,中原中也邊掌著方向盤邊抽空瞥一眼後視鏡。

  片刻後,他的座椅靠枕後冒出熟悉的腦袋,獨屬於竹泉知雀的臉湊過來,歡歡喜喜地叫他:「中也君~」

  還是這樣比較順眼,中原中也懶洋洋地嗯了一聲:「之前你上車的時候,我還在想是從哪裡來的奇怪女人。」

  「說謊。」竹泉知雀大搖其頭,「要是認不出我,你早把我攆下車了。」

  「咦,也不對。」她摸摸下巴,「中也君畢竟是會替老奶奶撿橘子,扶老人家過馬路的社會好青年,夜晚遇見搭不上出租車的可憐女性,絕對會送人家到目的地吧。」

  港口Mafia唯一的良心可不是說說而已。

  就算橘子掉了的老奶奶是太宰君假扮的,但中也君的善良絕非虛假!值得橫濱警方一面紅彤彤的錦旗,電視台該聯系他出一期專訪,挽回港口Mafia因高層頻繁跳樓自鯊而下滑的口碑。

  「有良知是好事。」良知早已泯滅的竹泉知雀好心勸道,「但深夜、路邊、等車的女人三個關鍵詞組合起來,中也君沒有聯想到什麼嗎?」

  中原中也:「……聯想什麼?」

  「午夜怪談。」

  竹泉知雀打開手機手電筒,陰惻惻地照亮她的下頜,臉色慘白的少女聲音幽幽:「那是一個炎熱的夏日深夜,私家車主chuuya開車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一個皮膚像雪一樣慘白的女人孤零零站在路邊,她向chuuya招手:『路過的好心先生啊,能否載我一程?」

  「善良的chuuya當即停下車,冰雪一樣的女人坐上後座,車內溫度驟降,空調風口仿佛傳來冰凍的哢哢聲。」

  「『對不起。』女人幽幽地說,『我實在是太害怕炎熱了。』好心又富有的chuuya沒有在意車載空調的暴斃,他問道:『要我送你去哪裡?』」

  「『送我到深山裡去,到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去。』女人,不,雪女露出美麗的冰冷笑容,『好心的先生,我想邀請你來我的家鄉做客。我當以萬千冰凌招待你,為你披上純淨的白無垢,留下你不腐朽的俊美容顏。』」

  「『你一定會喜歡我的家鄉。』雪女的寒冷一點點凍結chuuya的身軀,少年震驚地聽見她說,『那裡有數也數不清的冰淇淋、冰棍、雪糕、棒棒冰、刨冰、冰沙——』」

  「停。」中原中也大聲止住竹泉知雀的報菜名,「不要以為我沒聽過雪女的傳說,和你講的根本不是一個故事。」

  「我做了一些文學性的改編。」竹泉知雀一本正經道,「中也君能體會到我蘊藏在午夜怪談故事裡的中心思想嗎?」

  「可以,我聽出來了。」中原中也做個了拇指抹過脖頸的動作,「大份香蕉船冰淇淋換你閉嘴,成交?」

  竹泉知雀給嘴巴拉上拉鏈,右手比了個大大的OK:成交。

  女孩子老實下來,邊打呵欠邊揉眼睛,一副想困覺又舍不得香蕉船的沒出息模樣。

  這家伙,已經離開橫濱快半年了啊。

  中原中也透過後視鏡,看向眼睛一閉一閉的黑發少女。

  他和竹泉知雀時常有聯系,通常是傍晚,已經一道物理題都做不出來了的竹泉知雀奄奄一息打來電話,在話筒裡哀嚎:「中也君!你是電你是光你是橫濱唯一的神話,化身重力勢能的卡密薩馬啊,請救救你溺死在學海裡的信徒!」

  「哈?說人話!」中原中也在敵人暴風雨似的子彈攻勢下握著手機,染上紅光的子彈在重力異能操控下原路返回射向敵人的太陽穴。

  無視戰場止不住的哀嚎,戴著帽子的黑手黨大聲說:「先把滑塊的受力點標出來,笨蛋,不要只考慮重力,題目給的摩擦系數是多少?」

  長此以往,中原中也除了雙黑和重力操縱使之外又多了一個稱號:那個在戰場給人補習物理的男人。

  「他可以一邊把你踩進水泥地一邊分析你腦袋的受力哦,你的腦袋在他手裡被重力、彈力、摩擦力來回受力,直到腦殼破碎成一地殘渣也逃不過被當成例題的命運——不恐怖嗎?很恐怖啊!」

  「雙黑的兩位大人真是越來越可怕了。」港口Mafia的下屬心有戚戚,「上次我聽太宰先生指揮毀滅敵對組織的時候,太宰先生指揮途中突然接到電話,然後他用敵人的人頭給電話對面講了一道等差數列壓軸題……」

  「活生生的人被當作教學用具,好可怕!」下屬們抱成一團,「我們果然是橫濱最邪惡的Mafia組織。」

  試圖解釋但並無卵用的中原中也:放棄了,愛咋咋地。

  竹泉知雀人不在橫濱,橫濱處處是她的傳說。

  為了臥底任務,太宰治幫竹泉知雀做的假檔案與橫濱毫無干系,恐怕一直到任務結束她都很難找機會回橫濱探親。

  「知雀回不來,我去東京也行哦。」太宰治像只黏黏糊糊的大貓,臉在辦公桌上滾來滾去,對電話那頭說,「我可以借住知雀家嘛?吃你的用你的。」

  「不愧是知雀,超大方。」太宰治興衝衝道,「多買點食材,我給你做新·超人火鍋吃!主材料是超人火鍋的殘骸,加入我特制的自鯊專用超硬豆腐,想一想就很美味~」

  絕對會吃死人的吧……站在太宰治辦公室外的中原中也心想。

  太宰治那幫朋友有一個算一個,都對這個混蛋過分溺愛。除了阪口安吾尚且能吐槽兩句,性格天然的織田作之助以淡然處之的態度面對一切,竹泉知雀更過分,她屬於明知道後果卻還「好好好行行行」的可惡幫凶。

  要是哪天太宰治突發奇想篡位森先生,竹泉知雀恐怕是第一個倒戈的高層。

  明明是前代首領時期備受賞識的成員,在森先生篡位時卻對老上司絲毫沒有留戀之情……「打工人只是打工人,首領更替什麼的與我無關」,會說出這種話的她是典型的冷酷社會人。

  然而Mafia更多是依靠道義和人情聚集的組織,無論是給予新人像征物,還是對叛徒毫不留情的報復行為,黑手黨的本質與正常企業完全不同。

  竹泉知雀無疑是優秀的Mafia,和重情重義的中原中也一樣,她的優先級永遠偏向她的朋友。

  這恐怕才是森先生最終決定派竹泉知雀去東京出長差的理由。

  她對港口Mafia的忠誠無可挑剔,對首領可不一定。

  「只要忠誠於同個組織,我們就是處在同一片屋檐下的兄弟姐妹。」中原中也如此認為。

  森先生的處理方式也是最優解,雖然讓輟學兒童直升高中絕對含有中年男人暗戳戳的報復……

  「聽說首領也被知雀找上門請教生物和化學,為了東大醫學系高材生的面子,BOSS不得不投入做題的深淵……可惡,我和青花魚才是被他們連累了。」中原中也磨牙。

  大家都是輟學兒童,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受苦——竹泉·報復心很強·知雀

  竹泉知雀:就算遠在東京照樣能迫害到你們,我愚蠢的同事啊,真以為能逃脫我的手掌心嗎?

  鬧鬧騰騰的……中原中也一邊不滿,一邊用力推開太宰治辦公室的門走進去,把文件甩到他桌上。

  「中也走開,你很礙事耶。」太宰治抱著手機不高興地說,「沒看見我在和知雀打電話嗎?走開走開,去去。」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那是驅趕狗的口令吧!」中原中也一個掃堂腿過去,太宰治抱著手機跳到辦公桌上,任桌上的文件如雪花紛飛落地。

  「居然聽出來了,黑漆漆的小矮人智商漸長。」太宰治拖長調子,「怎麼辦,文件都被中也弄壞了,森先生問起來全部是中也的錯。」

  中原中也拳頭攥得咯咯響:「有種,讓我的拳頭來告訴你到底是誰的錯。」

  「知雀聽見了吧?中也好可怕,他要謀殺我。」太宰治對著電話假哭,「港口Mafia我已經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現在就去東京投奔知雀。」

  「不巧。」中原中也擋住太宰治的去路,他抬高帽檐投去挑釁的眼神,「去東京出差的人選已經定下來了,是我。」

  「區區小矮人,很敢說嘛。」太宰治不甘示弱,「你去東京做什麼?和知雀一起應聘拆遷辦嗎?兩個武鬥派的組合想想就讓人做噩夢,一個聰明人都沒有,多可怕。」

  中原中也:「我姑且提醒你一句,你把她也罵進去了。」

  「知雀才不生我的氣。」太宰治有恃無恐,「就衝我幫她寫完的數學卷子,她也不會生氣。」

  「你以為她的物理卷子靠誰才寫得完?」中原中也寸步不讓,「派我去東京是BOSS的決定,至於你。」

  橘發藍眸的少年以絕對的勝利者視線掃視滿地沒批完的文件,到這裡,他的高傲盡數體現。

  太宰治去辦公室找森鷗外講理等同於把怠慢工作的自己送到首領面前,操心老父親百分百會在首領辦公室添個小桌子,壓著太宰治把積壓的文件看完。

  太宰治也想到了這一茬,他脫力地趴在辦公桌上,仿佛一只離水的螃蟹吐泡泡。

  突然覺得篡位做首領是個好主意了……黑化的螃蟹宰治陰暗地想。

  中原中也難得在和太宰治的爭吵中大獲全勝,心情明媚地像夏日藍天。

  他走向停車場,在心愛的摩托和跑車之間猶豫了一會兒,走上暗紅色的布加迪。

  中原中也拉開車載冰箱,冰箱裡紅酒和酸奶散發冷氣。

  「什麼時候買的酸奶,都過期半年了。」橘發少年拿出酸奶扔進垃圾桶,他坐進駕駛座開啟導航,看地圖時看見便利店的圖標。

  「看在順路的份上。」中原中也嘀咕一句,布加迪在路上跑到一半停下,跑車主人下車又上車,車載冰箱的門開了又關。

  油門被中原中也一踩到底,朝著東京飛馳而去。

  到達東京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中原中也把車停在竹泉知雀公寓樓下,他倚靠在車門上,皺眉看向一片漆黑的窗戶。

  「不在家?」中原中也低聲自語,「跑哪去了?」

  同為武鬥派,中原中也自己也是個行蹤不定的人,太宰治有句話說的沒錯:他和竹泉知雀搭檔出任務,基本等於去拆遷辦應聘,兩個失去交流和方位的暴力狂一路塔塔開到結束。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他們的頻道往往由太宰治坐鎮,一手掌控兩個人的動向,黑發鳶眸的少年用說風涼話的語氣指揮,一邊拌嘴一邊打得敵人屁滾尿流。

  「我記得,太宰在知雀手機裡安裝了定位程序。」中原中也咬住手套一角,不太熟練地打開一個軟件。

  軟件上小紅點顯示一個陌生的定位,中原中也握著方向盤,一路順著導航開過去。

  布加迪停在路邊,他靠在駕駛座上等待。

  幾小時後,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走出樓道,迎著夜色而來。

  黑發金眸的陌生女人踩著細長的高跟鞋,她的目光落在布加迪上,眼角浮上輕快的笑意。

  中原中也於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女人不假思索地拉開後車門,把自己摔進座椅裡的動作懶散又熟練,要不是車門沒關怕隔牆有耳,她准要說一句:師傅,出發。

  很狡猾嘛,在東京居然穿起了高跟鞋,她背叛了他們一米六的聯盟。

  全然陌生的臉和無比熟悉的氣場碰撞出奇異的感覺,中原中也透過後視鏡看見竹泉知雀熟門熟路拉開車載冰箱找酸奶喝,總算想起那瓶過期酸奶是什麼時候放進他車裡的了。

  幾年前他開過這輛布加迪,和竹泉知雀一起去大版出差。

  中原中也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竹泉知雀喜滋滋地打開車載冰箱,在滿冰箱的紅酒面前拉下了臉。

  「中也君,做人不要太自虐了。」竹泉知雀語重心長,「你明知自己開車不能喝酒,在車載冰箱放紅酒除了饞自己外有什麼意義?」

  「不如批發一箱酸奶,草莓牛奶也行,我一瓶你一瓶,我們一起噸噸噸,遇見查酒駕也能驕傲挺胸:警察叔叔,我們遵守了交通法。」

  「我們不可能遵守交通法。」中原中也指出,「我沒成年,沒有駕照。」

  晴天霹靂擊中了竹泉知雀:「的、的確……」

  「酒駕和無證駕駛哪個違法程度更深?」法盲竹泉知雀問她的同事。

  「我怎麼知道。」純血Mafia中原中也發出同樣法盲的聲音。

  兩個法盲對視一眼,各退一步。

  竹泉知雀下車買了一板草莓酸奶滋滋喝,在接下來的路上,她沒再提車廂冰箱裡的紅酒,只坦然用酸奶占據了冰箱一部分空間。

  在大版的出差花了好幾天,中原中也每天都開車帶著竹泉知雀到處趕場子,酸奶喝完又買,最後留了一瓶在冰箱裡。

  直到竹泉知雀去了東京,遺留的酸奶沒有人喝,過期快半年。

  「她剛剛喝酸奶的時候,是不是沒看保質期?」中原中也突然想到。

  要不是他把過期酸奶丟掉買了新的,竹泉知雀是不是會抱著過期半年的變質酸奶一口悶,再深夜腹瀉爬去醫院看急診?

  都是做臥底的人了,這麼不靠譜真的好嗎?

  女孩子琥珀色的杏眼透過後視鏡和中原中也對視,她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露出大大的笑容。

  當然是因為信任中也君,信任你不會給我喝過期酸奶才這麼放心的呀。

  理所當然的聲音仿佛回蕩在中原中也耳邊,後座的黑發少女忙忙碌碌地卸起妝。

  沾著卸妝水的綿巾一點點擦拭臉蛋,仿佛奇跡一樣,陌生的臉逐漸變回熟悉的模樣。

  她化起妝也是好看的,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欣賞的漂亮面孔。

  但中原中也還是喜歡他最熟悉的模樣,曾無數個日夜並肩作戰吵吵鬧鬧的模樣,血與灰塵澆灌出的信賴友誼。

  快半年不見,竹泉知雀還是那個竹泉知雀,張嘴就要迫害人,把中原中也心裡隱約的懷念攪得一干二淨,只想錘爆她的腦殼。

  不能打,不能打,橘發少年在心裡默念,她本來就沒多聰明,再打就更傻了,期末考試全科不及格可怎麼辦?

  不及格找家長的話,班主任的電話會打給森先生嗎?東大高材生能接受手下人考試掛科的慘痛事實嗎?

  中原中也覺得不能,森鷗外更年期都得被竹泉知雀氣出來。

  布加迪一路開到路邊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才停下。

  「一份香蕉船,大份,所有配料都給她滿上。」中原中也站在櫃台邊點餐,「我要一個巧克力芭菲,大晚上辛苦你了。」

  「哪有的事。」店主連連擺手,「您能喜歡我的手藝,我倍感榮幸。」

  「我記得竹泉大人喜歡彩針糖。」店主問,「給您的芭菲上也撒上一點兒好嗎?」

  中原中也點了下頭,竹泉知雀已經坐到了店裡她最喜歡的位置,抬手撥弄翠青色的綠竹。

  「好懷念啊。」竹泉知雀捧著臉,「以前每次來東京出差都要吃店主家的冰淇淋,因為我們次次都是深夜來,店主也習慣晚上開門營業了呢。」

  「晚上又沒有生意,還不如說店主完全是在為我們服務。」在港口Mafia旗下的店裡,中原中也放松靠在椅背上,「我記得你一直定期給這家店打錢?」

  「我是他家的外賣大客戶,很照顧生意的。」竹泉知雀驕傲地說,「就像森先生一個人撐起了全橫濱的洋裝市場一樣。」

  中原中也:「不,這個比喻還是算了,唯獨這件事上不要向BOSS學習。」

  店主把滿滿當當的香蕉船送到竹泉知雀面前,她幸福地舀了一勺:「雖然今晚已經吃了夜宵,但甜食永遠有第二個胃。」

  「說起這個,我有事要問你。」中原中也敲了敲桌面。

  「大晚上的,你在誰家裡留了這麼久?」他問。

  「沒發現嗎?從你走出樓道到上我的車這段路中,有雙眼睛一直盯著你。」

  論知雀這頓夜宵究竟吃了多少

  知雀:扶我起來,我還能吃,干飯人永不服輸(掙扎)


第47章

  打工的第四十七天

  該怎麼向中也君解釋,其實是男朋友關切ソ目光呢?

  竹泉知雀大難題。

  雖說和誰交往是她的自由,但她的同事不能與普通人一概而論。萬一說漏嘴,《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絕對會改名成《本周脫單的竹泉君》,銷量激增,被港口Mafia一眾單身狗爭先閱讀,跨越兩座城市對她指指點點。

  看,這裡有個打著出差名義公費談戀愛的叛徒!

  更有問題的是,談戀愛講究門當戶對。原本港口Mafia和黑衣組織同為黑方,門第相配,然而港口Mafia不講武德,率先派出臥底潛伏進酒廠,預謀黑吃黑的驚天陰謀。

  「我和安室先生的戀愛,像身懷邪惡目的的野小子和大戶人家心思單純的小公主的交往,像故意碰瓷宮野明美在酒廠升職加薪的萊伊一樣——我明白為什麼我總是diss萊伊了!萊伊竟是我自己!」

  竹泉知雀恍然大悟,對不起萊伊,她承認從前對你說話太大聲了。

  「不行,不可以,不能說。」竹泉知雀頭腦風暴,「中也君和紅葉大姐關系超好的,絕對會告訴她。」

  紅葉大姐在前代首領時期曾想和男人私奔離開組織,結果異常慘烈,紅葉大姐自此封心鎖愛,最最憎惡戀愛腦。

  萬一竹泉知雀和安室透的戀情敗露,她收獲的很可能不是一個分手的男朋友,而是一個死掉的男朋友了!

  不行,決不能讓如此慘絕人寰之事發生,安室先生已經夠可憐了,玩弄他的任務還是交由威雀威士忌一人完成吧。

  竹泉知雀戳著碗裡的冰淇淋,神色如常:「我知道,是我的新同事。」

  「看來你的新同事不太友好。」中原中也挑眉,「要我給他一個教訓嗎?」

  中原中也口中的教訓絕不是套上麻袋揍一頓——假如是這麼溫柔的做法,竹泉知雀說不定就放任了。

  按中也君的作風,一拳揍塌整座公寓樓,讓安室先生在睡夢中被廢墟埋葬才符合他對「教訓」的定義。

  竹泉知雀一時間竟不知道是中原中也更暴力,還是無比了解他暴力手段的她自己更殘暴。

  特級詛咒師本來就都是暴力瘋批,絕對不是她的問題,嗯,絕對不是。

  竹泉知雀:心虛但理直氣壯。jpg

  「在決定投身Mafia這一行的時候,我再沒指望過遇上友好的同事關系。」竹泉知雀委婉道。

  不提別的,中也君,你難道是個很友好的人嗎?

  港口Mafia每月報銷的戰場損失費僅有三分之一來自敵對組織,剩下三分之二全是自己內戰的結果。

  森鷗外每一把抓下來的頭發,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責任。

  太宰治挑釁,竹泉知雀拱火,中原中也暴怒,他們三人組成了港口Mafia的內戰永動機,曾創下過一周之內組織大樓連續更換八次防。彈。玻璃的記錄,至今仍掛在牆頭被人瞻仰。

  竹泉知雀可以發誓,世界上再沒哪個職場像她就職的公司一樣,同事愛的表現方式是一拳將其從十八樓揍到地下二層。

  太宰君的頭蓋骨真厚啊,竹泉知雀大受震撼,怪不得他撞豆腐自鯊從沒成功過。

  比起被熱愛跳樓的同事、cos一拳超人的同事、誓將世間戀愛腦斬殺殆盡的同事、拎著小裙子追在幼。女身後跑的變態同事包圍的職場環境,黑衣組織是那麼的嚴肅、正經,竹泉知雀感動得快哭了。

  雖然很感動,但她臥底的立場不容動搖。竹泉知雀咽下絲滑的冰淇淋,發出搶劫犯的聲音:「關於新型子彈,BOSS的意思是只要制作方法,還是把研究人員一起打包綁去橫濱?」

  中原中也認真思索:「不如把實驗室整個搬過去?」

  也不難,先把實驗室連同地基連根挖起,再操控重力使建築物浮空,加上咒言的輔助一路從東京空運回橫濱不是夢。

  「可行是可行。」竹泉知雀舉手提問,「但我們怎麼解釋黑衣組織的地皮突然被人挖空的事?洗成靈異事件嗎?」

  中原中也:搶劫犯做事,需要解釋?

  竹泉知雀:也對哦,處理輿論是太宰君的工作,關我們一線作戰人員什麼事?

  遠在橫濱的太宰治:阿嚏!

  他左顧右盼:怎麼回事,加班的厄運籠罩了我!

  東京的武鬥派暴力二人組達成共識,其樂融融地商量起具體方案。

  「情報泄露,黑衣組織一定有所防範。」竹泉知雀篤定道,「但他們千防萬防,給計算機加上再多防火牆,把數據鎖進再厚的保險箱,也想不到我們是要把整個實驗室連人帶牆皮一起搬走!」

  好比吃席的時候連菜帶桌一起端走,讓周圍舉著筷子虎視眈眈的人無飯可吃。

  「出其不意是勝利的第一步。」中原中也打了個瀟灑的響指,「以我摧毀十幾個敵對組織基地的經驗,絕對沒錯。」

  竹泉知雀嗯嗯點頭,沒錯,拆遷這方面中也君是專業的,要相信專業人士的素養。

  「到時候由我探聽情報,在實驗室的牆上用紅油漆寫個拆字,中也君一看就知道改搬哪棟樓。」

  她用勺子在冰淇淋上寫了一個拆字,又在拆字外畫了個圓圈:「記住了嗎?認准圖案。」

  中原中也對拆遷很有心得,他連地基該挖多深都了如指掌,萬一哪天港口Mafia破產,建築公司首席顧問一職必有他一席之地。

  「實驗室走海路空運回橫濱,避人耳目。」中原中也蘸著巧克力芭菲上的巧克力醬在冰淇淋表面畫出路線。

  外人看來歪歪扭扭不知所雲的線條在竹泉知雀眼中自動翻譯成地圖,她思索片刻,點點頭,指著巧克力醬上的彩針糖說:「這片海域有幾座島作為落腳點,可以放研究員出來放風修整,以免他們像關在籠子裡的倉鼠一樣被活活嚇死。」

  港口Mafia優待高級知識分子人才,可惜讀過書的都被酒廠撈走了,只留下一群輟學兒童給森鷗外,中年男人咬著手絹嚶嚶嚶控訴不公平。

  「哪有那麼脆弱?」中原中也不解,「重力操控比坐飛機更平穩。」

  「研究人員都是些一天到晚呆在實驗室,不分白天黑夜的人。」竹泉知雀比中原中也體貼許多。

  「你想想,當他們做實驗做累了,拉開窗簾想眺望遠方的樹林放松一下,突然發現窗外沒有樹也沒有人,只有一片汪洋大海。」

  拉開窗簾的研究員還算好命,久違想出門散散步的實驗組組長噙著笑拉開房門,他踏出左腳。

  猛烈的海風吹飛他頭頂的假發,一腳踩空的組長低下頭。

  暗藍幽深的海浪卷起冰冷的波瀾,勾起人發自內心恐懼的深海掀起驚濤駭浪,鹹濕的海水一個浪花打翻他的禿頭。

  啊啊啊啊啊啊——慘叫著死死抱住門把手的禿頭男人尖叫吶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誰!到底是誰要害我——

  「我們把他們綁回橫濱是要他們干活的。」竹泉知雀說,「森先生最會收買人心了,他見到高級知識分子人才就像狼看見肉,絕對會威逼利誘把人留在橫濱就職。」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打工人深諳職場人際交往學,「大家未來可是同事,怎麼能對同事這麼粗暴呢?」

  為了讓新同事適應新環境,不至於來到橫濱水土不服,他們可是連房子都搬過來了,替森鷗外省了一筆員工宿舍的開支。

  多貼心,還不速速漲工資。

  「有道理。」中原中也被說服了,他們差不多商討完了流程,「誰來寫報告交給首領過目?」

  竹泉知雀抗拒地搖頭。

  報告是什麼東西?自從她有小弟之後就再沒寫過這玩意,能不能把波本拎過來代筆?

  反正正常人也不會相信這份計劃是真的,完全不必擔心泄露,不會給波本幼小的心靈留下大大的震撼。

  「好了,別把頭搖掉了。」經常被太宰治坑害被迫幫人寫報告的中原中也露出無語的眼神,抱怨道,「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我來寫,行了吧。」

  「中也君……不愧是橫濱最後的良心!」竹泉知雀感動地地抱住他,「今年感動橫濱十大人物沒你絕對是黑幕,我願意為你找主辦方單挑。」

  「你去年也是這樣說的。」中原中也小幅度地掙扎了一下,沒躲開,被女孩子結結實實抱住了腰。

  「好了好了。」他耳朵微紅地壓低帽檐,「紙筆拿來。」

  港口Mafia的報告需要紙質歸檔,「比起打印字體,親筆書寫更容易讓我了解你們執行任務的態度。」森鷗外如是說。

  大家的報告非常有特色,夠他坐在首領辦公室看一整天。

  太宰治的報告分為兩種,一種是簡潔到只比一張白紙多出一點點內容的極簡版本,將敷衍寫滿全身,整個人散發著「這種無聊的任務還要人寫報告,森先生的腦子已經被僵屍吃掉了」的陰暗氣場。

  另一種是中原中也的代寫版,偶爾也由打賭輸掉的竹泉知雀代筆。

  中原中也的報告不必多說,模範案例,屢次被森鷗外張貼到員工表彰牆希望他人——尤其是某小兔宰治——學習。

  竹泉知雀是另一種風格,極其標准的格式文本報告,想要她多寫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可能,除非加錢。

  平心而論,森鷗外更願意看中原中也交上來的報告,能少減壽十年。

  他派中原中也而不是太宰治來東京出差,未嘗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橫濱,港口Mafia大樓頂層首領辦公室,森鷗外拆開一份來自東京的文件。

  入眼是良心員工中原中也的字跡,森鷗外首先松一口氣,微笑閱讀。

  讀著讀者,他的笑容緩緩消失。

  「艾麗斯醬……我是不是做了某個錯誤的決定?」森鷗外沉痛地捂住額頭。

  「明明中也君十分靠譜,明明竹泉君的實力非常可靠,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兩個人連手卻給了我這麼恐怖的方案呢……」

  「特別是太宰君專門來找過我,嘲笑說沒有他在,兩個暴力狂只會給出極致暴力的方案,我卻還是沒松口讓他也去東京……完蛋了艾麗斯醬,要被太宰君狠狠嘲諷了。」

  「林太郎本來就是笨蛋。」穿著小洋裙的金發小女孩叉腰,「太宰也不懷好意。派他去東京,那三個人湊在一起,林太郎就等著收到東京大爆炸的噩耗吧。」

  有道理,森鷗外雙手搭合抵住下頜,事情還沒走到最恐怖那一步,起碼中也君和竹泉君交出來的方案可行性很高,只是稍微、些許、有那麼一點點離譜而已。

  「實驗室通常建立在偏僻的郊區,至中也君走海路空運建築物回橫濱,被人發現登上頭條的概率不大。至於黑衣組織怎麼想……一個犯罪組織而已,他們怎麼想關我們港口Mafia什麼事?」森鷗外的思路豁然開朗。

  艾麗斯:我們難道不是犯罪組織嗎?

  不要歧視你自己。jpg

  「平息輿論是太宰君的工作啊。」笑容重新回答森鷗外臉上,「他非常擅長這個,真讓人安心,有太宰君是我的福氣。」

  太宰治:嘔吐。jpg

  黑發鳶眸的少年在辦公室左顧右盼,他今天起雞皮疙瘩的次數也太多了點,到底是誰想害他?

  「可以,可行。」森鷗外大筆一揮,批准方案,「大膽去做吧,中也君、竹泉君。」

  酒廠網羅的高級知識分子人才,他也很想要呢。

  森鷗外:受夠了這個只有文盲的組織。

  他懷疑自己能坐上首領之位其實是因為他是港口Mafia學歷最高的人——東大醫學生,恐怖如斯。

  森鷗外收拾好文件,准備讓人拿下去歸檔。

  他摸了摸報告的紙質,咦了一聲。

  「這不是竹泉君慣用的草稿紙嗎?」

  身為一名醫生,他的觀察力十分驚人。

  沒錯,中原中也寫報告的紙張確實是竹泉知雀用來算數學的草稿紙。

  事情還要從他們在冰淇淋店吃夜宵時說起。

  「紙筆拿來。」中原中也說完才意識到竹泉知雀出門怎麼可能帶紙筆,他扭頭看向店主,「店裡有備用的紙筆嗎?」

  有倒是有,店主連忙拿出黑絲簽字筆與店內唯一的紙張——賬本。

  「我是個開店的,只用賬本。」店主不好意思道,「不嫌棄的話,您可以用背面的空白部分寫報告。」

  換成太宰治在這裡,他是不介意的,就算用gg單背面的空白寫報告太宰治一樣不介意:願意寫就不錯了,還挑東挑西?

  但中原中也不一樣,他十分敬重森鷗外,他不能交給首領一份背面是賬單的報告。

  竹泉知雀:「其實沒關系啦,中也君你忘了嗎?給我講題的時候,你經常用報告背面的紙打草稿,森先生早就習慣了。」

  順帶一提,太宰治和森鷗外本人都干過這事,法不責眾,大膽上吧!

  「決不。」中原中也推開賬本,「我回酒店再寫。」

  「你要去住酒店?」竹泉知雀吃了一驚,「為什麼?我家裡有客房呀,太宰君一直吵著要來借宿,我早就收拾出來了。」

  「別把和那條厚臉皮的青花魚混為一談。」中原中也別過臉,「去你家住像什麼樣子。」

  有什麼問題嗎?竹泉知雀不理解,她非常受傷:「難道是我們的友誼還沒到能去對方家裡借宿的程度嗎?怎麼會,我一直以為中也君把我當做朋友……」

  中原中也:這是兩個概念!你好歹是個獨居的女孩子,能不能再多點性別意識和防範意識?

  他想反駁,又忍不住在心裡痛罵太宰治。

  都是該死的繃帶混蛋的錯!

  不怪知雀不理解,換成太宰治在這兒早就屁顛屁顛跟著她回家,美美占據客房,夜襲主臥,成功登堂入室。

  心思險惡的家伙!

  「總之吃完芭菲,把你送回家我就去住酒店。」中原中也直白地說。

  「不妥。」竹泉知雀搖頭。

  她指了指停在街道上的布加迪:「中也君,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執行臥底任務?」

  「平時你喜歡騎拉風的摩托倒是無所謂,但波本——我的新同事可是親眼見到了這輛布加迪。」

  「稀有的豪車,和突然來到東京的港口Mafia重力操作使,再加上過幾天黑衣組織實驗室突然搬遷事件,聰明的偵探很容易能聯想到真相吧?」

  「就算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也不排除入住客人有黑衣組織的眼線。」竹泉知雀托腮,「與我不同,中也君,你的臉在裡世界可是很有名氣的哦。」

  首屈一指的異能力者,雙黑的名號在裡世界如雷貫耳,認識中原中也的人可不少。

  他大張旗鼓拆掉黑衣組織的房子反而是對竹泉知雀身份的有力掩護——組織的視線被如太陽般耀眼的光芒吸引,便難以注意到隱沒在黑暗中的竹泉知雀。

  「酒店停車場難道能完美遮掩布加迪的存在嗎?」竹泉知雀驕傲挺胸,「但我可以。」

  她說得完全正確,再拒絕下去事情將變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的友誼」的爭論賽。

  中原中也妥協了,他吃掉最後一口芭菲:「走吧,回你家。」

  竹泉知雀端著沒吃完的香蕉船上車,布加迪一路飛馳,停在竹泉知雀租住的公寓下。

  她先讓中原中也找個偏僻的位置停車,然後在橘發少年好奇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兩指閉攏豎在身前。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流水似的帳平地升起,將布加迪籠罩其中,遮得嚴嚴實實。

  「完成。」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期待地問,「酷嗎?」

  中原中也:「……」

  「我算是理解你為什麼是詛咒師了。」他心服口服,「咒術界的人一定很恨你。」

  恨你憑白降低了他們的逼格,把對咒靈專用帳變成遮車布。

  「沒事,我也瞧不起他們。」竹泉知雀灑脫地擺擺手,「除了天與暴君和五條家的六眼,那幫老爺爺要多廢物有多廢物。」

  她快樂地拿出鑰匙,帶中原中也回家。

  「中也君,你一定不知道我隔壁住著誰。鏘鏘,超人氣少女漫畫家,夢野咲子老師!」

  中原中也吃過竹泉知雀的安利,同樣是夢野咲子忠實讀者,他驚訝道:「夢野老師住在你隔壁?」

  「對吧對吧,我還有老師的簽名。」竹泉知雀炫耀道,「老師說我為他提供了很多素材,未來我也會為老師的漫畫創作貢獻自己的力量!」

  「他?」中原中也一愣,「夢野老師不是美少女漫畫家嗎?」

  不,並不是,是一米九的男高中生。

  「一米九」的前綴太傷中也君的自尊了,竹泉知雀體貼地沒有說出口。

  因為中原中也已經看到了深夜為找靈感在走廊上徘徊的野崎梅太郎。

  「竹泉桑,晚上好。」雙眼無神的野崎梅太郎打了聲招呼。

  下一秒,他看見了竹泉知雀身邊的中原中也。

  野崎梅太郎無神的雙眼逐漸變亮,在深夜發出驚人的光茫!

  「竹泉桑,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夢野老師為什麼要在「朋友」上咬重音?竹泉知雀不理解但還是點頭:「是的,中也君也是夢野老師的忠實讀者,這幾天他會在我家裡借宿——對了,中也君是離家出走來投奔我的,老師可不要告訴別人他在這裡。」

  她雙手合十,拜托地搖晃了兩下。

  「沒問題。」野崎梅太郎斬釘截鐵,「我絕不會透露給第三個人。」

  中原中也默認了竹泉知雀叛逆少年離家出走的說辭,他沒忘記寫報告的事,邊越過竹泉知雀進屋邊問:「紙筆都在書房?」

  「嗯嗯,中也君隨便用吧,我有很多空白草稿紙。」竹泉知雀側身讓他進屋,自己留在門外和野崎梅太郎說話,「夢野老師可以給中也君一份簽名嗎?他臉皮薄不敢來要。」

  野崎梅太郎刷刷刷簽好名,他因沒有靈感而熬出的黑眼圈無比振奮:「竹泉桑,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帶來全新的靈感!」

  「不客氣?」竹泉知雀歪頭,「我做了什麼嗎?」

  「是的,我已經有了新故事的構思。」野崎梅太郎用力握拳,「連場景都構思好了:海王女主瞞著男朋友和別的男性友人同居,日子風平浪靜地過去,然而有一天,男朋友突襲公寓……」

  「噢噢,聽起來好有趣。」竹泉知雀主動帶入了角色,「安室先生突襲公寓,公寓裡的中也君驚慌失措,他無處可逃,慌不擇路地跳上窗戶外的空調架。」

  公寓裡面帶微笑卻神情懷疑的金發男人,貼牆蹲在窗外空調架上心髒劇烈跳動的橘發少年,夾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的黑發少女……

  「竹泉桑。」野崎梅太郎堅定道,「新漫畫一定會大賣!」

  野崎:我的靈感在沸騰!


第48章

  打工的第四十八天

  獨居高中生家裡突然多出個人是什麼體驗?

  周末,難得沒有工作也不必補習的美好晨光,竹泉知雀抓住枕頭用力蓋住臉,企圖將自己淹沒在棉花的海洋裡。

  未果,油鍋裡滋拉滋拉的劈啪聲和順著門縫鑽進來的牛排香味在她腦海中敲鑼打鼓。

  裹在被窩裡的女孩子掙扎地踢了踢腿,一骨碌爬起來推開房門。

  「哦,起來了?」袖子高高挽起站在廚房裡的橘發少年側過頭,抱怨道,「你家怎麼連料酒都沒有?害我臨時開了瓶紅酒。」

  從拍賣會高價拍來,值得用醒酒器和冰塊好好品嘗的高檔紅酒淪為調味料,你知道它的心裡有多苦嗎?

  竹泉知雀不知道,人類只關心自己的飯,不關心紅酒酸澀的內心。

  她走到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入眼琳琅滿目。

  廚房是竹泉知雀公寓裡她非常得意的房間,干淨,整潔,閃閃發光,蟑螂來了都要餓死在空白一片的房子裡。

  竹泉知雀的廚房走極簡效率風,除去煮快餐的小奶鍋和加熱快餐的微波爐,她不需要第三個用不上的廚具污染這片純白之地。

  但自從家裡多出一個人,一切都變了。

  锃亮的大馬士革。刀具呈一字排開,內行的遠月廚師看了都要稱贊一聲專業,外行的竹泉知雀看見一度懷疑中原中也想在她廚房肢解屍體。

  鹽粒、胡椒、孜然、辣椒粉一類的調味料尚且說得過去,黃。冰。糖、咖喱葉、小茴香、肉桂皮、丁香等竹泉知雀連名字都不認識、這輩子也不會用上幾次的香辛料到底為什麼占據了她塞滿垃圾食品的儲物櫃?

  啊,廚房,你已經不是過去純白無垢的廚房了,是誰改變了你?

  「中也君,你實話告訴我,你想去遠月學院進修想了多久了?」

  竹泉知雀認真地問:「是不是森先生不支持你從黑手黨轉職廚師?不要怕,人要勇於追求自己的夢想!我支持你,無論是推薦信還是學費,只要中也君開口,不擇手段我也為你得到。」

  「別把基本的生活技能說成遙不可及的夢想。」中原中也夾起牛排翻了個面,語氣不好,「倒是你,都獨自一個人生活多少年了,除了快餐和垃圾食品之外就不能自己弄點能吃的東西嗎?」

  「生活能力滿點不是獨居的必要條件,中也君,你是在搞歧視。」

  竹泉知雀雙手抱臂,「我再怎麼依賴快餐,也有屢次親自下廚卻被送去醫院洗胃的太宰君為我墊底。」

  中原中也:「那確實……不對,你就不能找個好的榜樣比較嗎?別一天到晚把反面案例當成自己的標杆。」

  「我開始懷疑你臥底這段時間是怎麼活下來的了,黑衣組織可不像港口Mafia,沒有員工食堂——喂!你是小孩子嗎?不要偷鍋裡的肉吃,會燙到舌頭的!」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按著被燙得直吐舌頭的竹泉知雀到水龍頭下,擰開冷水嘩啦啦地衝,衝得她像被拎住後頸的貓,徒勞掙扎。

  中也君這輩子也別想承接給貓洗澡的工作,竹泉知雀嘶嘶吐氣,太粗暴了,好想撓他一爪子。

  「我看看,沒有燙出水泡吧?」中原中也撥開女孩子黏濕在臉頰邊的黑發,不太溫柔地捏住她的下頜,強迫她張嘴把舌頭吐出來。

  舌頭是咒言師最重要的部位,竹泉知雀烙印在舌尖的蛇紋與小腹上的紋身不同,是一碰就讓她敏感得渾身激靈的開關。

  她心情好的時候倒不介意露出來給人看,但被人捏著下頜強行掰開齒唇太超過了!

  黑色手套用力制住亂動的黑發少女,中原中也就著晨光仔細打量兩眼,松開手:「行了,沒事,別在廚房搗亂,去餐桌邊等著。」

  輕微喘氣的女孩子臉頰微紅,她不大高興地用袖子擦擦唇瓣,目光落在中原中也黑色手套上晶亮的水痕上。

  中原中也順著竹泉知雀的視線看去,後知後覺地頭腦爆炸。

  「快出去!」橘發少年炸毛似的把竹泉知雀往外轟,「你不准再進廚房!」

  「這是我的家,我花錢租的公寓。」竹泉知雀小聲逼逼,她不敢得罪廚師,乖乖地圓潤離開。

  穿著睡裙的女孩子走到客廳,明明廚房一點都不狹窄逼仄,中原中也卻松了口氣,仿佛終於能好好呼吸似的。

  他只在使用異能力的時候脫下手套,方才事發突然,他現在才意識到用黑手套鉗住少女的下頜非常失禮。

  ……也異常澀情。

  中原中也用力晃了晃腦袋,他不經意地看了眼鍋,差點跳起來。

  牛排快糊了!

  最終放上餐桌的是兩份十二分熟的牛排,一份配醒好的紅酒,一份配新榨的橙汁,竹泉知雀手邊額外有一碗加了很多酸奶的蔬菜色拉。

  「你今天有什麼計劃?」中原中也擦了擦手,坐下來切割牛排。

  咬著肉排的竹泉知雀:「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說人話。」中原中也敲酒杯。

  「今天的計劃是一日粉刷匠。」竹泉知雀咕嚕嚕喝橙汁,「我買的紅油漆到貨了。」

  「今晚行動?」中原中也切割牛排的刀叉停下,他知道竹泉知雀的效率高,但沒想到這麼高,「你的臥底身份沒問題?」

  「有,問題很大。」竹泉知雀不假思索地點頭,「琴酒本來就沒完全打消對威雀威士忌的懷疑。無論有多麼充足的理由,一旦我出現在實驗室附近,他的槍口一定會對准我。」

  雖然子彈打在她身上不痛不癢的,但咒力能省則省,太早打破琴酒的柯學世界觀沒有好處。

  「我不是說了嗎,今天的計劃是一日粉刷匠。」竹泉知雀雙手搭合,代表幕後黑手的陰影從她背後打下,「實習打雜工背叛組織,關我高層人員什麼事?」

  論披馬甲,沒人比她更熟練。

  竹泉知雀的計劃是這樣的:

  「首先,我要拎上吃飯用的家伙——我心愛的血紅血紅的油漆捅。」

  再然後,她要挑選一位今日外出的不幸研究員洗腦,讓對方領著來刷油漆的臨時修理工進入秘密基地。

  臨時修理工想獲得黑衣組織信任是不可能的,但即便是琴酒也不會阻攔對方入內。

  因為從踏入基地那刻起,可憐的臨時工在琴酒眼中已經是個死人了。

  「只有死人不會泄密,只有死人不會背叛,琴酒太信奉這套理論了。」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我要給這位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一點小小的心靈震撼。」

  雖然事後他面對連地基都被挖走的實驗室同樣震撼難言,但竹泉知雀不吝嗇於多打擊他一次。

  叫他動不動掏槍對准她,記仇。jpg

  竹泉知雀的計劃是她慣用的風格:大膽,激進,角度清奇,只要她比敵人更不要命,敵人就想不到她竟然真的不要命。

  唯有瘋子能打敗瘋子,不懂咒術師人均瘋批的琴酒有難了。

  「既然你有計劃,我沒意見。」

  中原中也活動指節,唇角的笑意囂張不羈,「我只在最後關頭出場,前面的事就交給你了,知雀。」

  「一周一次物資補給,平時就像坐牢一樣待在沒有網絡沒有信號的深山,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池中亮太邊抽煙邊發牢騷。

  實驗室禁煙,他連抽煙都只能等到外出補充物資的時候,令人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原本說好等新型子彈研發成功就給我們放大假,突然有通知說什麼泄密、叛徒之類的,把人拘在實驗室不讓走。」池中亮太啐了一聲。

  「琴酒看誰都是叛徒,他早上照鏡子的時候怎麼不說自己也是叛徒,哼!」

  「你有本事當著琴酒老大的面說去。」開車的角田一郎揮了揮空氣,受不了車裡的煙味,「喂,清單整理好沒有,一共只有三小時的外出時間,超時你我都要被處決!」

  「早就整理好了。」池中亮太拍拍口袋,又抱怨道,「一次只許兩人外出,互相監視,外出時間不得超過三小時……坐牢放風都比組織放松,我還不如直接自首算了。」

  「自首?你當警視廳沒有我們的人嗎?」角田一郎自嘲道,「自首和自殺有什麼區別,自殺還死得輕松些。」

  「唉,要是能換個東家就好了。」池中亮太咬著煙嘴含糊道,「好不容易讀了高學歷,實驗室的設備也足夠高級,就是待遇太差了……喂,你說,有沒有員工福利好點的犯罪組織?」

  角田一郎知道池中亮太只是發發牢騷,讓一個跑八百米都會斷氣的體能廢物背叛組織不如直接殺了他。

  本著閑聊內容又不會被誰監聽的想法,角田一郎也暢想道:「我聽說意大利的彭格列待遇不錯,但我不想多學一門外語,有沒有日本本土犯罪組織……」

  「有啊。」

  角田一郎:「真的假的?是哪個,報上名——」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角田一郎猛地扭頭看向副駕駛座上的池中亮太:「剛剛是你在說話?」

  「不、不是我。」池中亮太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指悄悄豎起,指向後視鏡。

  角田一郎握緊方向盤,余光一寸寸挪動,盯向後視鏡。

  車鏡不甚清晰的反光中,後座上戴著鴨舌帽的陌生人似有似無地笑了一聲。

  炎熱的夏日角田一郎如墜冰窖,手腳發麻發抖:什麼時候……什麼時候車裡多了一個人!

  他們兩個是跨國犯罪集團黑衣組織的成員沒錯,但他們只是天天呆在實驗室做實驗的宅男而已啊!這位好漢,你為什麼不找一線執行人員的麻煩,非要來找他們啊!

  「別緊張。」雌雄莫辨的聲音狀似體貼地說,「我只是想搭順風車,你們可以接著聊上個話題。」

  「如果無話可說,我可以給些參考。」竹泉知雀好心道,「你們有興趣了解一下,有五險一金餐補飯補,員工食堂衛生美味,提供員工宿舍和送葬一條龍服務的日本本土良心犯罪組織,港口Mafia嗎?」

  「我們員工待遇很好的。」她蠱惑道,「至少比只給手下人一周一次、一次三小時放風的黑衣組織好得多。」

  該死,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承認,他們有被誘惑到。

  「背叛組織,我們會死的。」角田一郎艱難地說,「他不會放過任何叛徒。」

  竹泉知雀就知道,酒廠員工可以不知道那位先生,可以不認識朗姆,但沒有不認識琴酒,沒有人!

  不愧是天天開著保時捷356A溜大街的男人,他的惡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沒關系。」竹泉知雀說,「等你們到了橫濱,惡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就會換成我的同事們了。」

  比如森某外,比如太某治。

  「至於怎麼到橫濱,有機會再和你們解說。」

  竹泉知雀伸出手,掰過池中亮太的腦袋。

  握著方向盤不敢停車的角田一郎一邊關注路況,一邊用余光看向被迫扭頭的池中亮太。

  他看見戴著鴨舌帽的陌生人嘴唇開合,聲音在車廂內振蕩。

  奇怪,角田一郎遲鈍地想,她說了些什麼,為什麼我、我一點印像也沒有……

  他穩穩地踩著油門,載著同事池中亮太和後座的臨時修理工來到賣場。

  兩小時後,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拎著滿手的購物袋回到停車場。

  他們站在後備箱對照清單上的物品是否買齊,角田一郎指著後備箱裡的油漆桶:「清單上有油漆嗎?」

  「你不記得了?實驗室有塊標志牌掉漆了好久,我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人回去補漆。」池中亮太不耐煩地回答道,「修理工不是在車上嗎?這麼大個人你看不見?」

  「哦,對,瞧我這記性。」角田一郎拍拍腦袋,「東西齊了,快點回基地。」

  他坐上駕駛座開車,池中亮太也在副駕駛座坐好,喋喋不休地向後座的「修理工」描述實驗室掉漆有多煩人,你可得好好工作。

  修理工玩著手機,自在地靠在椅背上,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卻絲毫未察覺不妥,一路開車回到深山裡的基地。

  車停穩在停車場,兩個研究員拎著滿手的袋子下車,戴著鴨舌帽的臨時工竹泉知雀拎起寄放在後備箱裡的油漆桶。

  她挑起桶蓋,血紅的油漆散發刺鼻的甲醛味。

  「需要補漆的標志牌被我們挪到了安全通道。」角田一郎指揮道,「就是樓梯間,你從那個門進去,戴好口罩,到處是灰。」

  竹泉知雀從善如流地戴上一副灰撲撲的防塵口罩,在易容外又加上一層易容。

  我好像個套娃,她一邊任由思緒游離,一邊拎著油漆桶走進樓梯間。

  樓梯間裡當然沒有什麼掉漆的標志牌,但拎著油漆桶的修理工走在哪裡都非常合理,不會遭到旁人投來的疑惑眼神。

  竹泉知雀走向通往地下一層的黑洞洞的樓梯,她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樓梯間。

  「得估算一下地基的大致深度,看中也君要挖多深才能把樓抬起來。」竹泉知雀屈指敲了敲牆壁。

  太好了,這棟實驗裡層高不算多,重力異能加上咒言強化,走海路空運回橫濱不費很大力氣。

  地下一層一片漆黑,猛烈的消毒水氣味刺鼻得嚇人。

  「這裡是廢品處理站?」竹泉知雀若有所思,「實驗垃圾運到這裡統一消毒粉碎,再由垃圾車送往外界。今天似乎正巧是垃圾車開到基地的日子。」

  垃圾車觸動了她的靈感。

  竹泉知雀相信她和中原中也的計劃是最最完美的方案,打得酒廠措手不及防不勝防,意外性與戲劇性拉滿,是值得發給港口Mafia每個員工參考學習的好方案。

  離譜又可行,正是計劃的究極姿態。

  然而這一切都建立在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超乎常人的實力之上。

  如果是普通的,如琴酒一樣的唯物主義戰士試圖潛入實驗室,那個人會怎麼做?

  「垃圾車,只有跟著垃圾車進來這一條路可走。」

  基地習慣了定時來訪的垃圾車,巨大的車型本身是天然的遮擋物,直接開進地下一層免去了在關卡被查問的風險,遇見琴酒的概率更是壓到最低。

  誰會閑得沒事干在廢品處理站晃悠?肯定不是個正經人。

  竹泉·不是正經人·知雀:我罵我自己。jpg

  她的腳步聲回蕩在地下一層,這裡實在是黑得過頭,拎著油漆桶的修理工卻沒有打開手機手電筒的意思,只一味埋頭走路,仿佛在尋找離開的通道。

  黑暗中,一道放輕到近乎於無的腳步聲與她重合,從背後慢慢靠近。

  一道勁風襲來,捂住竹泉知雀的口鼻,將她壓在牆上!

  油漆桶在半空劇烈搖晃,周圍太黑了,消毒味又太過刺鼻,以至於襲擊者沒有發現蓋子半開的油漆桶竟然好端端被修理工提在手上,滿滿一桶紅油漆半滴未灑。

  身形削瘦的修理工徒勞掙扎,襲擊者順著她的臉向下搜身,摸到小小凸起的喉結,掙扎中的些許氣音屬於年輕男子。

  一個矮個子的青年修理工,被臨時雇佣來補漆,威脅程度低。

  「把衣服脫下來給我。」壓低的男聲貼在竹泉知雀耳後響起。

  竹泉知雀:???

  不不不,別的能商量,這個不太行。

  她竭力在烙鐵一樣的手掌下掙扎出一絲呼吸的空間:「朋友,你比我高,長褲變成七分褲難道指望別人看不出來?」

  「你只是個臨時工。」那人回答道。

  臨時工,沒有臉沒有名字沒有身份,作為背景板活躍在各大片場,一種憑白增高也無人察覺的不受重視人群。

  「你怎麼知道我是臨時工?」竹泉知雀信口張來,「我今早才轉正,在門口錄了人臉識別,勸你不要衝動行事。」

  「別廢話了。」男人在她耳邊說,「我是在救你,你知道自己在給什麼人打工嗎?」

  竹泉知雀掙扎的動作一頓。

  沉重的身軀壓制著她,慣在背後的力道又重又疼,但不是來自死亡的威脅。

  從地下一層潛入酒廠實驗室,會對臨時工說出「是在救你」的話,這個人難道是……

  竹泉知雀淺淺吸氣。

  天吶,她加入酒廠這麼久,終於遇見了第二個臥底!來自紅方組織的臥底!

  他屬於哪一方?公安?FBI還是CIA?

  一種面基的激動充斥了竹泉知雀的內心,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冷靜,冷靜一點,他可是紅方的人,和純黑惡役之間的代溝有那麼——寬,萬一被他知道竹泉知雀港口Mafia身份,就不是「來救你」而是「逮捕你」了。

  逮捕押送去橫濱警局嗎?竹泉知雀思維游離地想,好像也沒事,橫濱警局根本關不住港口Mafia的人,她進那裡像進自己的後花園。

  在紅方眼裡,黑衣組織和港口Mafia或許壓根沒有區別,竹泉知雀也沒時間與對方細細講述「我們森式株式會社真的是橫濱良心組織,市長都給我們發過納稅光榮證書,不信我掏出來給你看。」

  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的身份都沒法用,能派上用場的只有今天新建號的馬甲:一個可憐的被酒廠騙來打工卻不給工資的臨時工。

  雌雄莫辨的聲音加上她的裝扮,紅方臥底果然把她認成了矮個子的年輕男子。

  也可能是托了她貼在脖頸上的棗核的福。

  不愧是她,偽裝大師,紅方臥底完全沒有察覺,還企圖剝掉她的衣服搶走她的臨時工身份。

  竹泉知雀的底線很低,她不怕尷尬,她怕這位正義的紅方臥底尷尬。

  「不、不知道,我只是來工作而已。」矮個子的修理工咽了口唾沫,「他們承諾多給很多小費我才來的,否則誰願意大老遠來深山給人補漆?」

  「你是從正門進來的?」背後的人追問道,「看見了基地的全貌?」

  「是呀。」竹泉知雀說,聲音隱隱發抖,「怎麼了?不會是,不會是要殺我滅口……我只是個臨時工而已啊。」

  現在肯承認自己是臨時工了?

  她身後,安室透長長嘆了口氣,頭又開始痛了。

  孤身潛入組織的秘密基地本來就是風險極高的事情,竟然還碰到一個被組織坑蒙拐騙來干活事後要被滅口的臨時工。

  原本把人打暈冒用身份的計劃沒法用了,這人留在基地注定一死。

  怎麼能看著一個全然無知的人去死?

  「聽著,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不想死就聽我的話。」安室透微微松手,「裝作沒見到我的樣子,去做你該做的工作——一旦露餡,你比我死得快,明白嗎?別做不聰明的事。」

  被他捂住嘴的人用力點頭。

  安室透還不放心,他提起竹泉知雀手裡的油漆桶看了看:「他們要你補哪裡的漆?」

  「外牆上的。」竹泉知雀如實說,「最顯眼的一塊牆壁正中央。」

  安室透:「外牆上刷紅漆?」

  這是什麼鬼品味?

  「沒錯。」竹泉知雀點點頭,「刷在牆壁正中央,先畫一個圓圈,裡面再手寫一個字,我的工作就完成了。」

  紅油漆先畫一個圓圈,再在圓圈裡面手寫一個字……安室透在腦海裡想像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管怎麼聯想,他都只能想到工地上一個常見的圖案,一個決不可能出現在黑衣組織實驗室樓房外牆上的圖案。

  「你要在紅圈裡寫什麼字?」他問出了口。

  矮個子的修理工提了提手上血紅的油漆桶,黑暗中她被口罩遮掩的嘴角向上翹起。

  「拆。」

  透子: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第49章

  打工的第四十九天

  真真切切的大實話,竹泉知雀一生中少有這樣誠實的時刻。

  令她惋惜的是,正義的紅方臥底選擇了不相信。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安室透深呼吸,很難說沒被她氣到。

  他這段時間頭疼的次數變多了,面對知雀的時候,面對威雀威士忌的時候,現在又多了這個臨時工,讓他頭疼的人像雨後的蘑菇一樣噌噌噌往外冒。

  竹泉知雀:無辜。jpg

  「我得去工作了。」她悶在口罩後甕聲甕氣地說,「你怎麼辦?」

  安室透在思索,他的處境不比臨時工安全多少,人家至少有個正經身份,他一露面只有被打成篩子的命。

  「我有個主意。」竹泉知雀提議,「你在地下等著,我坑蒙拐騙個人下來,我們連手仙人跳,狠狠綁他一票,如何?」

  安室透秒懂她的提案,是個好主意,可是……

  「你說話的方式很像犯罪分子。」公安的語氣嚴厲起來,「老實交代,你在外頭是不是有案底?」

  竹泉知雀:啊這。

  惡役沒有案底哪有臉在道上混?什麼案底,那是她光輝萬丈震撼眾生的簡歷!是她就業入職升職加薪的無上金牌!

  這人真不會說話,竹泉知雀決定悄悄diss他三分鐘。

  「沒有,我是良民。」臨時工悶悶地說,「我家裡窮,小時候就輟學出來打工了,沒文化,不知道『好人的說話方式』是什麼樣的。」

  這段話中至少有一句實話,四舍五入就都是實話,竹泉知雀毫不心虛。

  安室透被騙到了,深夜回想這一幕都有點愧疚得睡不著。

  「抱歉。」他放緩了聲音,「如果你需要,等離開這裡我可以提供幫助。」

  社會補貼,入學補助一類的。

  他人還怪好的咧。竹泉知雀上下晃了晃頭:「我們一定能活著離開。」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由臨時工竹泉知雀找借口騙一個穿實驗服的研究員下來,安室透動手打暈換上遮掩全身的實驗服混入實驗室。

  他本以為和「社會小混混」講解計劃是個麻煩的工作,實際卻出奇順利,對方不僅跟得上他的思路,兩人的思考方式絲滑地融洽在一起,極為合拍。

  這算是基層勞動人民的智慧嗎?安室透不確定地想。

  「你很有天賦。」他忍不住說,「有沒有想過考警校?」

  竹泉知雀冷不丁嗆了一下。

  這位紅方的正義使者,你好勇,挖牆腳挖到港口Mafia頭上了。

  世上唯有愛與才華無法掩蓋,竹泉知雀沒有一口回絕,說不定哪天她真可以在警方有個兼職呢,打工人要學會為自己留後路。

  「謝謝誇獎。」下一句她沒有說:但我認為自己在綁架事業上更有前途。

  竹泉知雀把自己吃飯用的油漆桶寄放在安室透這裡留作人質,以示她不會拋棄他跑路的決心。

  地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難不倒夜間視物的一流武鬥派。

  竹泉知雀記下了紅方臥底的臉,非常陌生的面孔,她在組織裡決沒有見過這號人。

  「這年頭是個人就會易容嗎?」她酸溜溜地想,「化妝技術不比我差嘛,男人。」

  臥底這行卷起來了。

  矮個子修理工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後,安室透等在空無一人的濃稠黑暗中,只聽得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他的心遠沒有表現出的平靜,再怎麼說修理工只是個普通打工人,她要找怎樣的借口才能把實驗員騙來垃圾處理站?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地下與黑暗的危險。

  信任她是不是太冒險了?

  還沒回來……暴露身份後被人抓住了?

  安室透想東想西的時候,兩道足音不同的腳步聲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臨時工就是不靠譜。」走在前面的人不滿地說,「你知道我的時間有多寶貴嗎?這些都是要在你的工資裡扣出來的。」

  「別動我的工資。」走在後面的人可憐巴巴地祈求,「工資是我的生命,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羞辱我,除了扣錢。」

  穿著整套實驗服的男人逐漸走向安室透的方向,他喋喋不休說著扣錢的事,不顧可憐臨時工的苦苦哀求。

  在研究員看來,臨時工注定被組織滅口,連命都沒了,還想要工資?笑話!

  安室透冷眼看他走進,無論經歷過多少次,他永遠對黑衣組織的作風心生厭惡。

  拖欠工資可謂是叛亂的起源,竹泉知雀唏噓,怪不得港口Mafia選擇和酒廠為敵而不是合作,連臨時工的工資都要昧下不給的垃圾組織哪有前途可言?

  研究員說著說著,突然發現走在後面的臨時工沒了聲音。

  他不耐煩地扭過頭,後頸突然劇痛。

  安室透接住昏迷的人,迅速脫下他的實驗服。

  「合身嗎?」竹泉知雀走上前,「我按照你的身高選的人。」

  倒在地上的研究員身高與體重與安室透高度重合,他在對方的口袋裡找到了工牌,職位上印著「研究組組長」的字樣。

  「幫大忙了。」安室透做好偽裝,忍不住想,她真的很有天賦,今年警校特招名額還有沒有剩余?他可以寫推薦信。

  「不客氣。」竹泉知雀拎起她的油漆桶,「我也要去干活了,祝你行動順利,警察先生。」

  兩人在樓梯間分開。

  安室透的行動因突然出現的幫手而變得異常順利。

  厚重的實驗服免去了身份暴露的風險,研究組組長的身份既能接觸核心實驗室,又不擔心有被其他人為難的風險。

  安室透坐在計算機前,一目十行強行記憶新型子彈的研究情報。

  「組長,資料放在這裡了。」一位研究員遞來一迭紙張。

  安室透點頭作為響應。研究員大多是醉心實驗不愛交流的孤僻類型,那人沒覺得異樣,神色如常地回到試驗台前。

  實驗室的門突然打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邊走進來邊和同事說話:「實驗樓什麼時候有了塗漆的計劃?我看到一個矮個子拎著油漆吊在外牆上畫畫。」

  「是我們請來的臨時工。」實驗室裡,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同時舉起手。

  看見足有兩位同事認可臨時工的身份,白大褂打消了懷疑,他嘀咕道:「行吧。實驗樓拆遷這種大事,組織竟然不下達正式通知……」

  「什麼?」

  「拆遷?!」

  「什麼拆遷?」

  一言激起千層浪,研究員們整齊劃一地扭頭盯向白大褂,把他嚇了一跳。

  「拆遷……就是拆遷啊。」白大褂結結巴巴地說,「臨時工在實驗樓白牆上用紅漆畫了個圈,圈裡寫了個老大的拆字,難道不是組織下令拆除我們實驗樓嗎?」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全體轉移到安室透身上:「組長,你有得到通知嗎?」

  安室透額冒冷汗,他怎麼知道?

  話說臨時工居然沒有說謊,她竟然真的是來塗拆遷標識的?

  在百分百敵對的黑衣組織和頗有天賦的合作者臨時工面前,安室透咬牙選擇了後者。

  他點了點頭,聲音模仿實驗組組長的語調:「收到了,本想開會的時候再通知你們。」

  「沒錯沒錯。」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捧哏道,「所以我們外出補充物資的時候額外雇佣了油漆工。」

  三人成虎,組長有話語權權重加持,沉迷實驗的研究員們信了。

  安室透覺得自己是他們中知道的最多的,但又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組織特意建在深山基地裡的實驗樓,怎麼會突然決定拆除?太奇怪了吧!

  不祥的直覺籠罩了他,實驗室終年窗簾緊閉,隔音極好,安室透看不見窗外,也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他只能忍住焦急,抓緊時間記憶數據。

  「說起來,琴酒老大今天是不是要來實驗室巡視?」白大褂又一次提起話頭,他關切地看向安室透,「組長,你說話可得小心點,琴酒老大脾氣可差了,實驗組裡只有雪莉敢和他嗆聲,我們可沒資格。」

  琴酒,一款酒廠員工通用話題,當你不知道該和人聊什麼的時候,聊他准沒錯。

  一個某種意義上和英國人口中的天氣同樣地位的神奇男人。

  安室透前些日子剛和威雀威士忌聊了挺久的琴酒,這個話題他熟,他融洽地接上話頭。

  表面和組員談笑風生的公安心髒緊縮:琴酒來基地巡視,暫不提他自己,臨時工怕是小命不保。

  她老老實實呆在樓梯間作業可能還不會被琴酒注意到,高調掛在外牆上塗漆簡直是個活靶子!

  安室透心裡連給她寫警校推薦信的草稿都打好了,他不願警界痛失人才,今天說什麼也要在琴酒槍下保臨時工一條小命。

  「我出去一趟,你們繼續。」數據記憶完畢,安室透站起身,走出實驗室。

  實驗室連帶地下的垃圾處理站共同組成一座三層樓高的實驗樓,占據了深山基地安保最嚴格的一塊區域。

  研究員的宿舍不在實驗樓裡,因而時常有穿著實驗服的身影往來在基地中,安保人員見怪不怪。

  安室透踏出實驗樓,他走到空地上,回頭一看。

  三層小樓雪白的外牆中央,一個大大的血紅色的「拆」字無比醒目,畫完最後一筆的臨時工吊著繩子落地,收拾她的油漆桶和油漆刷。

  「是你啊。」竹泉知雀叉腰仰望她的傑作,「如何?是不是很有藝術感?」

  安室透無法違心說出誇獎的話,他強行轉移話題:「雇佣你來的人就叫你刷這個?」

  「沒錯。」竹泉知雀搓了搓袖口的顏料,隨口道,「我今天像以往一樣蹲在路邊找工作,突然來了個人給我一桶油漆和一把刷子,告訴我馬上會來兩個人請我去刷漆。」

  「那個人說,無論他們給我開多少工資,我都要答應下來,事後他給我的金額不會低於這個數。」她晃了晃巴掌。

  「有錢不賺王八蛋,所以我來了。」臨時工嘆氣,「早知道是通往地獄的單行票,給再多錢我也不上車。」

  「幸虧遇上你,正義的警察先生。」竹泉知雀壓低聲音,「我勸你離這棟樓遠一點,反正委托人是這樣告誡我的。」

  安室透神經一緊,他拽著竹泉知雀的手臂,把她拉到隱蔽的位置說話。

  「什麼委托人?誰派你來的?」他緊緊盯著竹泉知雀,「你一五一十的說,不用害怕,警方會負責你的安全。」

  「我不認識他。」大概是他拽人太用力了,身材削瘦的臨時工掙了掙手,向旁邊縮了縮,「他給小費特別大方,拆遷標志又不難畫,我沒想太多就同意了。」

  安室透在腦海中整理情報。

  眼前的臨時工無疑卷入了一場陰謀。一位神秘的委托人找到她,承諾給她一大筆錢,讓她答應兩個研究員的刷漆雇佣。

  臨時工跟著定期外出的研究員來到基地——可惡,這不是和他憑借垃圾車潛入進來一個手段嗎?

  唯一的區別是他真人出鏡,另一個人卻隱藏在幕後,操縱他人的性命冒險。

  「他只要求你畫個拆字?」安室透追問,「沒有要你盜竊情報之類的?」

  「我看起來是能勝任高難度工作的人嗎?」竹泉知雀強調她輟學兒童的人設,「沒有別的吩咐,他只交代我干完活離大樓遠點,人還蠻親切的。」

  安室透:「描述他的樣子,記得多少說多少。」

  「他穿著一身黑,黑帽子黑西裝。」竹泉知雀說。

  她眼睛突然一亮,指向不遠處剛從車上走下來的人:「和那個人的打扮一模一樣!」

  安室透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從保時捷356A上走下來的,黑大衣黑禮帽的琴酒。

  安室透:瞳孔地震。

  不不不,再怎麼離譜也不可能是琴酒啊!他沒事拆自己組織的實驗樓干什麼?

  但是,太過離譜反而不像謊言了……擁有處置實驗組的權限、可以對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下達命令、不在乎建築物和人命死活,幾個條件琴酒全中,懷疑大大增加。

  只有「他人還蠻親切的」這一條對不上。

  夠了,這一條對不上已經能排除琴酒的嫌疑了,琴酒這輩子都不會和親切兩個字沾親帶故。

  另一個證據有效洗清了琴酒的嫌疑。

  銀發男人往實驗樓走去的步伐頓住,他站在大樓外緩緩抬頭,盯向雪白牆面上碩大的「拆」字。

  安室透難得和琴酒心有靈犀,隔著空氣也感受到了他的疑惑和茫然。

  琴酒——這可是琴酒——他竟然迷茫了,失語了,被人搞懵了。

  就是說啊!安室透在心裡腹誹,怎麼會有人花大價錢雇人來外牆刷漆,刷的卻是代表拆遷的圖案啊!

  漆黑帽檐下,琴酒神情凶惡地質問:「誰干的?」

  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擋在身後,他們站的位置隱蔽,尚無人察覺。

  他怕傻乎乎被人騙來組織基地的臨時工一聽琴酒喊她,她真乖乖走出去送死。

  「你擋住我了。」竹泉知雀不滿地踮腳探頭探腦,「我還想聽聽別人對我勞動成果的評價呢,說不定他和你不同,他懂藝術。」

  安室透:什麼藝術?一槍把你崩了的藝術嗎?行行好,安分點。

  事情走到這一步,麻煩已然堆成了山。

  突然來基地巡視的琴酒,意圖不明的委托人,以及完全不會讀空氣的臨時工,夾在三者之間的公安頭都大了一圈。

  繼續臥底任務下去遲早有一天頭發都得熬白,安室透神游地想,他的工資裡憑什麼沒有精神損失費?

  安室透萬萬沒有想到,此刻遠不是今天震撼的巔峰。

  讓我們拉一個遠景:深山之中層層隱蔽的組織基地,安保人員來回巡邏,研究員們聚集在實驗樓,關在窗簾緊閉隔音良好的房間裡與世隔絕。

  小白樓外,琴酒滿身殺氣地仰望白牆上的紅漆,不遠處紅方臥底擋在黑方臥底身前,目光同樣投向實驗樓上血紅的「拆」字。

  萬籟寂靜之中,只有竹泉知雀慢半拍的補充說明:「我的委托人穿著一身黑,黑帽子黑西裝。他沒有那個人這麼高,橘發,藍眼,神情張揚,容貌俊美。」

  一身黑的確是黑衣組織的制服特色,但在不太遙遠的另一座城市,在以黑手黨為名的群體裡,黑西裝同樣是他們的標配。

  橘發藍眼,俊美囂張,有一個人無比符合這樣的形容。

  一個通常而言不會出沒在東京的危險人物。

  安室透:我當初讓景幫忙透露風聲的時候,是不是額外強調過,港口Mafia是最不該招惹的第三方?

  他們究竟從誰口中得到了情報,像聞到腥味的鯊魚一樣主動離開了自己的領地,闖入獵物群聚的另一片危險深海?

  剎那間,橫濱人常見但東京人不常見的紅光照耀了山林。

  地動山搖,揚起漫天塵土,灰蒙蒙的飛塵遮天蔽日。

  一棟白樓連帶地基被連根拔起!

  像從地裡拔出的白蘿蔔似的實驗樓搖搖晃晃停留在半空,基地裡驚慌失措的人們抬起頭,無一例外地看見外牆上血紅的字跡——拆!

  「今天有拆遷工程嗎?」有人徒勞地發問,「其他房子呢?員工宿舍要拆嗎?」

  「蠢貨!」安保隊長咆哮,「是敵襲!敵襲!」

  「敵人的目標是什麼?研究新型子彈的實驗室嗎?」安保隊長憤怒又茫然,「他們完全可以只拿數據!實在不行把計算機搬走也可以!怎麼會——怎麼能——到底是誰出的主意?!把樓留下啊喂!」

  地面上的人無能狂怒,中原中也顛了顛手裡的大樓,目光朝下。

  竹泉知雀站在安室透身後,輕輕吐出舌尖。

  亮紅的咒紋在她舌尖游走而過,渾厚的咒力托在實驗樓下方,像風一樣輕盈的加持縈繞中原中也。

  竹泉知雀大多時候承擔一線執行者的工作,但只要她願意,她是世界上最強的輔助。

  中原中也挑眉一笑,空中的碎石塊在重力加持下轟然墜地,扛起武器的組織成員還未出手,已然哀嚎倒地。

  一枚子彈射向中原中也眉心,被重力強行停住。

  「槍法不錯嘛。」橘發藍眼的少年吹了聲口哨,他懶洋洋瞥了琴酒一眼。

  「讓那家伙說准了,真有現成的加班工具人送上門。」中原中也小聲自語。

  建在深山的基地是誰的基地?黑衣組織的基地。

  被連根搶走的實驗樓是誰的小白樓?黑衣組織的小白樓。

  必須被平息的輿論是誰的工作?——當然是黑衣組織的打工人!

  親眼目睹全程的、在場地位最高的琴酒大哥,這次加班非你不可!

  你以為竹泉知雀不用威雀威士忌的身份潛入是怕臥底身份敗露嗎?

  錯!

  她只是不願加班。

  「我的工作結束了。」中原中也毫不留戀地離開,「剩下的事就交給她了。」

  揚起的灰塵過了許久才得以平息,人人灰頭土臉,面目全非。

  安室透趁機脫下顯眼的實驗服,帶著竹泉知雀混入一片狼藉的安保隊中。

  天色昏暗,黑夜之中更加難分敵我,人群以琴酒為中心聚攏,吵得像菜市場的鴨子,琴酒開槍都壓不住噪音。

  「你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

  「我也。」

  喃喃的意味不明的對話飛速傳播,隱約能聽見「橫濱」、「港口Mafia」、「重力操縱使」的字眼。

  以及「我們的樓就這麼沒了?沒了?」

  「樓裡的人呢?樓裡都是人啊!」

  不是一般人,是組織威逼利誘收集到的名牌大學高材生,各個在人才市場上極具競爭力,高新難聘。

  半天功夫不到,全被挖走了。

  安室透可以理解琴酒的暴躁和崩潰,換成他他也崩潰。

  但此刻他沒心思同情琴酒,安室透難得遲鈍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肩膀,慢慢地說:「實驗樓,在我們面前飛走了……」

  「我有眼睛。」竹泉知雀好心道,「幸好你出來了,想想看,萬一你留在實驗室……」

  安室透打了個寒顫,他不敢想自己和研究員一起被空運到橫濱的結果。

  「港口Mafia到底是個什麼組織啊?」公安頭子誠心發問。

  「他們搶數據我可以理解,挖牆腳也能理解,但連人帶資料帶樓一起搬走到底是誰想出的作戰計劃?他們的BOSS居然批准了這種計劃?」換成他定然把腦回路離譜的下屬罵得狗血淋頭,退回警校重修。

  竹泉知雀: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對我和中也君群策群力的絕頂妙計有什麼意見?

  「事實上,他成功了。」竹泉知雀指了指安室透,又指向自己,「而我們還困在這裡。」

  「警察先生,你有什麼逃脫的妙計嗎?」

  知雀:誰也不能質疑我超凡脫俗的作戰計劃!


第50章

  打工的第五十天

  「我曾經很喜歡吃沙丁魚罐頭。」

  「現在呢?」

  「現在不喜歡了。」

  竹泉知雀艱難地、難以呼吸地說。

  要問為什麼,因為她現在就像一條被裝進罐頭裡的沙丁魚,和另一條更大只的沙丁魚關在一起,為爭奪稀薄的空氣打得你死我活。

  「你可以不必那麼用力地呼吸。」安室透欲言又止,「雖然能看出你的努力,但靠把空氣全吸走的方式完成一場謀殺是不可能的。」

  「請閉嘴。」竹泉知雀不聽不聽,「作為被謀殺的對像,你乖乖等死就好,不要干擾我的勞作。」

  她的發言愈發像個邪惡的犯罪分子,但安室透出奇寬容地原諒了她。

  畢竟事情走到這一步誰都不樂意,安室透側了側身,竭力給竹泉知雀留下一塊綣縮的空間。

  兩人正藏在一輛車的後備箱中,身體隨車身的顛簸動蕩磕碰。

  深山基地實驗樓不翼而飛事件震驚酒廠,黑沉沉的夜裡,五架直升飛機螺旋升空,追在半空中的小白樓後狂飛。

  他們的努力注定徒勞,一旦直升飛機開到橫濱領空,這些昂貴的玩具港口Mafia便不客氣地笑納了。

  森鷗外:我們去東京出差搶劫,可以。

  森鷗外:你們來橫濱跨境試飛,不可以。

  雙標人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琴酒沒有上直升飛機,他或許是想親自出手和中原中也對線,但無奈基地亂成了一鍋粥,身為大哥的他必須留下來安撫群眾。

  安撫,指凶神惡煞地掏出槍指向所有分貝超過60的人:再吵就一槍斃了你。

  好冷酷一男的,沒有半點人道主義精神。

  好在全酒廠都知道他的德性,沒有人抱有「大哥嘴硬心軟」的OOC天真幻想,深夜加班費的問題屁都不敢放一個,老實巴交地無償勞動。

  竹泉知雀不想加班,恰好安室透也不想。

  威雀威士忌/波本威士忌又不在現場,加班關我臨時粉刷匠/研究組臨時組長什麼事?

  中原中也的到來宣告深山基地位置暴露,全體員工打包搬家,兩個不想出力氣參加體力活的臥底決定把自己像行李一樣塞進後備箱,等人開車拖著走。

  竹泉知雀想和紅方臥底分開上車,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明天還有課呢。

  「不行。」安室透一口回絕,「我承認你很有勇氣,也很機靈,但你沒有受過專業的潛伏訓練,我不能放你一個人。」

  「可是兩個人很擠。」竹泉知雀提出異議,她指著塞一個人都夠嗆的後備箱,「在被敵人發現之前,我會先一步缺氧而死。」

  她的困難在安室透眼裡顯然算不上困難,獨斷專行的公安否決了民眾的提案,像趕小雞仔一樣把竹泉知雀趕進後備箱。

  竹泉知雀:好恨,他就是仗著我個子矮根骨軟。

  她這輩子的柔韌度都用在今天了。

  後備箱哢得一聲合攏,黑暗中隱約能聽見外面人走來走去的交談聲。

  他們還在討論像白蘿蔔一樣被人拔走的實驗樓,竹泉知雀無暇去聽這些人有意無意為中原中也吹的彩虹屁,她耳朵裡只有骨頭嘎吱嘎吱的呻。吟聲。

  「警察先生,你聽見了嗎?」女孩子用氣音說,「萬一我腰椎間盤突出,你要負全責。」

  竹泉知雀以一種別扭的、超越人體極限的方式蜷縮在安室透懷裡,她的鴨舌帽和口罩被蹭歪了,額頭抵在男人胸口。

  「忍一忍。」他徒勞地安慰。

  安室透的柔韌性沒有她好,他以還算在正常人接受範圍內的姿勢側躺在後備箱裡,胸前趴著很小只的一團。

  安室透看不見竹泉知雀的臉,聽她的聲音像是真的難受,只好低聲和她說話分散注意力:「我之前說給你寫警校推薦信,是認真的。」

  「雖然並非出自你的個人意願,但你的確卷入了非常危險的事件。」安室透在車輛顛簸中護住竹泉知雀的後腦勺,「這個組織,即使普通的警察也不知曉其存在,只有少部分被篩選出的人與之抗爭。」

  「聽起來警察先生你成績不錯的樣子?」竹泉知雀好奇地問。

  安室透:「還好,同屆第一。」

  可恨,竟是學霸,竹泉知雀酸了。

  「如果你願意讀警校,畢業後可以直接來我的部門工作。」安室透勸說,「雖然加班很多……但我姑且算個好上司。」

  【親愛的打工人,您收到了新組織「警方陣營」的打工邀約,同意or拒絕】

  【PS:該陣營為守序善良陣營,加入後善良度+50,邪惡度-100,獲得裝備警察制服×1、合法配槍×1、不合理加班×N、工資少許、假期少少許。】

  【PPS:目前您的陣營為混亂中立,所屬組織港口Mafia+黑衣組織,預測與新陣營相性極差,若要轉職請先進行為期一年的思想道德教育、好人好事教育、普法教育、惡役矯正教育等。】

  【PPPS:親愛的打工人,鑒於您同時身兼帝丹高中學業和兩份打工,請在做好禿頭+減壽雙重debuff加持的心裡准備再同意邀約。】

  竹泉知雀:拒絕!不許默認通過,我要拒絕!

  可怕,太可怕了,黑洞黑色的明天在前方等著她。

  「我不行的。」竹泉知雀十動然拒,「警校一定有很多擒拿、搏鬥課程,我不要,我怕疼。」

  「男人怕什麼疼?」安室透不重不輕地拍了下她的頭,「多打籃球多喝牛奶,畢業時說不定能長高十釐米。」

  竹泉知雀:我對中也君發過誓,絕不背叛我們的一米六聯盟。

  話說這位不知名的正義紅方臥底雖然人不錯,但眼力不怎麼行,他們都挨得這麼近了,還沒發現她的真實性別。

  「他缺少一點正確的人體知識。」竹泉知雀想,「我和他擠在一起只是腰椎間盤突出,換個男人在這裡盆骨已經裂成兩段了。」

  懷中人不吭聲了,安室透以為自己的話戳中了她的痛點,也沒再開口。

  他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灑在胸口的呼吸漸漸輕了不少,勻速清淺。

  「睡著了?」安室透難以置信,「逃命途中,這家伙睡著了?」

  心態真好啊,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沒心沒肺的人入睡也快,安室透側耳聽著車輛行駛在街道上的聲音,開車的組織成員偶爾交談,話語一字不漏地落入他耳中。

  「……中途,加油站……補給……」

  安室透心念一動。

  這是個機會!

  雖然警方和黑衣組織都沒料到港口Mafia今晚的橫插一腳,但組織基地暴露舉家搬遷是事實,趁此機會正好光明正大逮捕一批人!

  「不用擔心臥底身份泄露,基地位置高度保密,威雀威士忌都不得而知,波本又怎麼會牽扯到今晚的事情中去?」

  臥底期間安室透屢次有逮捕組織成員的機會,都因為擔心臥底身份暴露選擇了忍耐,今晚卻是天賜良機。

  「他們會在加油站停下補給,警方需要一個借口,一個明目張膽要求他們解釋自己行蹤的借口……」安室透陷入思索。

  警察不能無證據逮捕罪犯,就好比琴酒堂而皇之開著他心愛的保時捷滿大街亂逛,能攔下他問話的只有查酒駕的交警。

  同理,詢問公民行蹤是侵犯隱私權的行為,必須尋求一個合理的場景——比如,當組織成員卷入一個案件,要求在場的他們配合調查便合情合理了。

  發生在加油站的案件,果然只有那個吧。

  安室透摸出手機,盲打發送短信給風見裕也。

  車輛繼續行駛,睡在他懷裡的人翻身翻到一半因位置太窄不得以重新翻回去,委委屈屈地呼呼小睡。

  「再忍忍吧。」安室透拍了拍她的後背,「過會兒去警車上睡,整個後座都是你的。」

  得虧竹泉知雀沒有聽到這句話,不然她絕對嚇得當場跳車逃亡。

  漆黑一片的車廂中安室透的手機短暫亮屏,他看了眼風見裕也的回復,接下來只剩下等待。

  干等著怪無聊的,尤其是唯一能說話的人自顧自睡得噴香,無聊加倍。

  安室透挪了挪手臂,手指勾起竹泉知雀臉上的防塵口罩,輕輕下拉。

  口罩下是一張年輕的,雌雄莫辨的臉。

  他端詳片刻,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下屬檢索檔案。

  檢索檔案需要不短的時間,安室透在腦內用自己學過的專業知識勾勒人物畫像。

  身高偏矮的年輕人,社會邊緣人物,性格不太規矩,頭腦聰明,擅於說謊。

  典型的,距離誤入歧途只差一步的社會青年。

  假如安室透沒有選在今天行動,不幸被黑衣組織捉住的臨時工或許並非死路一條。

  就像安室透一眼看出她極具天賦想推薦人讀警校一樣,組織自然也能看出她性格中偏向灰色的一面,將其收納為新成員。

  到時候見到她的就不是公安警察降谷零,而是波本威士忌。

  「在波本眼裡,她大概就是好用但必須逮捕送去監獄服刑的罪犯了。」

  命運正是如此神奇又難以捉摸的存在。

  仔細想想今天的行動還蠻成功的,得到了新型子彈的制作方式,目睹了琴酒在重力操縱使面前的無能狂怒,還解救了一名險些誤入歧途的年輕人,物色到未來出色的下屬。

  不僅如此,還有一顆豐收的果實等待采摘。

  車輛在剎車中停穩,前傾的慣性鬧醒了補眠的竹泉知雀,她朦朧地眨眨眼。

  女孩子打了個呵欠,她先摸摸自己的後腰確定沒有哪根可憐的骨頭裂開,耳畔突然闖入一陣嘈雜。

  「怎麼了?」竹泉知雀疑惑抬頭,「我們被運到哪兒了?」

  要是有選,她想被酒廠員工卸貨丟進海裡,正好一路游回公寓,精神滿滿地換上校服去學校。

  人家晨跑她夜泳,多麼健康的生活。

  「噓。」安室透豎起食指,「有麻煩。」

  「喂!」車輛的門被人重重踹了一腳,連帶後備箱都震了兩下,竹泉知雀的後腦勺被安室透護住,但她險些磕疼了牙。

  踢車的人聲音無比囂張,中氣十足地大吼:「車裡的人給本大爺滾下來!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車裡,黑衣組織的成員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一向只有他們搶劫別人的份,竟然被人搶到頭上了?

  這算什麼?大水衝了龍王廟?黑吃黑吃到跨國犯罪集團身上了?

  「兄弟,都是道上混的,沒必要吧。」開車的組織成員降下車窗,試圖和平解決,「你搶加油站就算了,給我們行個方便,否則吃苦頭的可是你們。」

  「呸!」為首的壯漢啐了一口,滿臉不屑,「誰和你們走一條道?我數到三,不滾下來小心你的腦袋!」

  「哇。」躲在後備箱偷聽的竹泉知雀感嘆一聲,「惡人自有惡人磨,警察先生你支持哪方?」

  「當然是雙方都該被逮捕。」安室透糾正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錯誤心態,「別出聲,加油站肯定報警了,警察一會兒就來。」

  釣魚執法自然光速出警,區區罪犯,狠狠拿捏。

  黑衣組織成員和搶劫惡漢對持之際,烏拉烏拉的警笛聲響徹黑夜。

  車上的組織成員臉色一變,驚慌失措後強行鎮定。

  「我們是受害者,有什麼好怕的?」開車的人咽了口唾沫,小聲對車裡其他人說,「做口供的時候都機靈點,務必不能被條子發現我們犯罪的證據。」

  「安心吧。」同伴安慰道,「違法犯罪的是琴酒老大,我們只是深夜被迫搬家的可憐社畜而已,條子有什麼資格查我們?」

  竹泉知雀:就衝你們一口一個條子,人家查定你們了好嗎?

  學學她,用尊稱,禮多人不怪。

  光速出警的風見裕也帶警察包圍了加油站,他先裝模作樣地讓人架走演戲演得十分投入的壯漢,再走到黑衣組織車前。

  「我們需要檢查你們是否攜帶了違禁物品。」他板著臉。

  「查,隨便查。」開車的組織成員故作瀟灑,「我們兄弟幾個清清白白。」

  風見裕也點點頭,他二話不說打開了後備箱,探頭一看。

  「來人,逮捕他們!」

  風見裕也直起身,用力指向車裡的組織成員:「這些人涉嫌人口買賣,證據確鑿,押回局裡審問。」

  「什麼?!」組織成員拼命掙扎,探過脖子看向後車廂,聲音叫的比尖叫雞還大聲:「污蔑!你們是污蔑!是他們自己鑽進我們車裡的,你們這幫不講證據胡亂抓人的條子@#¥%!#*!」

  風見裕也咳嗽一聲,低頭推了推眼鏡。

  是的,沒錯,他們是在釣魚執法……但這可是降谷先生的計劃,絕對沒有問題!

  「沒事了,你們安全了。」風見裕也假裝不認識上司的偽裝,對他們、尤其是竹泉知雀微笑道,「那邊有自動販賣機,你們想喝什麼?我們需要你們幫忙做個口供。」

  「我想喝桔子汁,檸檬茶也可以。」竹泉知雀舉手。

  安室透:「咖啡。」

  風見裕也任勞任怨地去買了,反正降先生陪在旁邊,他什麼都不擔心。

  「真奇怪啊。」竹泉知雀扭過頭看向安室透,「竟然在加油站遇見了搶劫案,警察又恰好在附近,輕輕松松把那些人逮捕了呢。」

  她的語氣很正常,但安室透無端聽出點陰陽怪氣的味道。

  「咳。」他清了清嗓子,「我只是做了點微小的工作。」

  竹泉知雀:懂了,釣魚執法第一人竟在我身邊。

  紅方臥底真好啊,背後一整個公安機關隨時為他服務,不像竹泉知雀,打報告才有同事臨時來東京出差,孤苦伶仃的。

  「現在安全了。」安室透看向她,正色道,「我們來談談你的問題。」

  「我?」竹泉知雀疑惑,「我有什麼問題?」

  「關於你的委托人,以及你自身的目的。」

  安室透盯著竹泉知雀的眼睛:「雖然在之前的談話中你將自己塑造成為了金錢誤入組織的無辜人,我也相信你絕大多數話語是誠實的,但你隱瞞了自己的主觀意願。」

  「你是自願被港口Mafia雇佣,帶著定位器坐上黑衣組織的車的,沒錯吧?」

  竹泉知雀和他對視,半晌她的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明知故問:「這算違法嗎?」

  「目前還不算,但對警察說謊算。」安室透走近一步,「現在有個新問題,請你如實回答。」

  「黑手黨自詡講人情的組織,中原中也的個人風評相比他的同事稱得上道義。而今你剛為他們立功,把你和實驗大樓一起帶走純屬舉手之勞,中原中也為什麼要把你留下?」

  整棟樓連人帶牆皮被一起搬走,塗完漆的臨時工只要跑進實驗樓裡,就絕無被黑衣組織抓捕的可能。可中原中也丟了下她,刷完漆的臨時工站在樓外,坐視她的委托人離開。

  安室透質問道:「他故意留下你,是什麼目的?」

  真敏銳啊。

  竹泉知雀很少遇見這樣敏銳的警察,松田警官算一個,眼前的紅方臥底又算一個。

  畢竟是警校第一的臥底,能力實在是出眾。

  沒錯,最初的計劃中,竹泉知雀本該和實驗大樓一起被中原中也帶離酒廠基地,到偏僻的地方兩人再分開,一個回橫濱,一個回東京。

  她故意留下來,當然是為了處理意外出現的紕漏。

  紕漏——一位不該在作戰計劃中出現的紅方臥底。

  就像安室透料不到中原中也的突然襲擊一樣,港口Mafia二人組也沒想過他的出現。

  只能說太有緣了,大家選在同一個良辰吉日。

  黑衣組織、港口Mafia、公安,兩黑一紅組成的大三角,彼此敵對。

  竹泉知雀雖然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掛在嘴邊,但心裡門清:在正義的警察先生眼裡,來東京出差的中也君絕對在通緝名單上。

  沒登過通緝令的Mafia不是好惡役,虱子多了不愁,手下全員惡人,森鷗外已經佛了。

  他唯一在意的輿論只有《震驚!森式株式會社黑心老板竟逼迫員工跳樓》,唯有這件事森鷗外絕不幫太宰治背鍋,其他惡評無法動搖中年男人飽經滄桑的心。

  不在意歸不在意,該處理的後續竹泉知雀需要處理。

  「今晚的事本該和警方全無關系。」竹泉知雀些許煩惱地想,「黑衣組織遭港口Mafia襲擊,兩個組織怎樣火並都不關官方的事,偏偏讓警方在酒廠的臥底看到了全程。」

  她留下來其實是為了找機會給安室透洗腦,強迫他遺忘今晚的事情。

  誰曾想正義的紅方臥底速度這麼快,一通釣魚執法的操作讓竹泉知雀刮目相看。

  看你這熟練度,臥底的時候違法之事沒少干吧?

  人才總是惺惺相惜,竹泉知雀擅長洗腦,但普通人的身體承受帶有【詛咒】意味的咒言不是好事。

  她決定換個方式。

  男朋友是私家偵探的她太了解這群追逐真相的人了,謎題在他們眼裡就像貓咪的木天蓼,完全抵抗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給他一個謎題,一個比中原中也有趣得多的、神秘得多的謎題。

  警察先生不會以為,她真的在後備箱睡著了吧?

  「故意留下我的目的啊……沒有什麼目的。」臨時工壓下鴨舌帽,防塵口罩倒是被她不在意地摘下來塞進口罩,露出雌雄莫辨的清俊容顏。

  「我又不是港口Mafia的人,當然不會跟著他走。」

  「說到底,和警察先生你上同一輛車也是你的強烈要求吧。」年輕人撇撇嘴,「我本來可以自由自在地離開的。」

  「我是自由人。」

  她笑起來,唇邊的弧度像露齒的鯊魚,「能收到警察先生的警校推薦信是我的榮幸,但很可惜,我離做個好人有東京灣那麼深的距離。」

  安室透的手背向身後,握住配槍。

  他誤會了,眼前的人不是險些踩在誤入歧途的邊界線,她已經踏入了對面的世界。

  自由人,拿錢辦事的人,與普通罪犯不同,他們職業的一個分支是成為警方的線人。

  「光用錢遠遠不夠。」記憶裡,警界的前輩咬著煙嘴說,「自由人與一般線人不同,他們難以被馴服,卻自帶龐大的人脈與不俗的能力,只為被他們認可的人辦事。」

  「比起一舉一動都被盯著的警視廳,自由人才是臥底最該爭取的協作者,提前埋下的釘子未嘗不會成為救你一命的稻草。」

  十米外,風見裕也拿著罐裝桔子汁和咖啡小跑過來,竹泉知雀有些可惜喝不到的飲料,但被拷上警車去局子裡喝茶什麼的絕對不可以。

  「工作結束,容我說一聲再會。」竹泉知雀舉起雙手,握拳的右手緩緩張開。

  小巧的遙控裝置藏在她的手心,安室透頓時變了臉色。

  滴——

  設置在車輛後備箱的炸。彈轟然一聲,火焰與氣流的煙花在加油站上空升起,所有人第一反應只有逃!玩命地逃!

  「下次見面,能叫破我身份的話,我也不介意替警察先生你辦事哦。」

  「當然,要收費的。」

  劇烈的火光中,隱沒在煙塵之後的人影高高揮手。

  她的聲音縱使被爆炸聲掩蓋,落在安室透耳中卻是那樣清晰。

  「降谷先生!」風見裕也頂著氣流跑過來,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已經呼叫了消防車。萬幸,沒有人員傷亡,犯人也沒有逃脫。」

  「還有一件事,檔案檢索結果出來了。」風見裕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在全國檔案裡檢索降谷先生發來的照片,顯示的結果是查無此人。」

  知雀:新馬甲也逃不過通緝的命運,不愧是我(驕傲挺胸)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3:59

第51章

  打工的第五十一天

  真惡役從不回頭看爆炸!劇烈的爆炸聲是她瀟灑退場的bgm,漫天的火光是照耀在她身上的舞台燈,她正如傳說中的怪盜亞森·羅賓一樣乘風離開……

  「啪!」

  短短的粉筆頭精准飛向半趴在桌上的竹泉知雀,數學老師含怒一擊,他確信可以在這個公然上課睡覺的壞孩子額頭上留下豆大的紅痕。

  粉筆在空中擊出層層漣漪,仿佛時停的空間裡,課桌上抬起的手抓住粉筆頭,細細簌簌的粉筆灰從緊握的指縫中落下。

  竹泉知雀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敵襲?」

  周圍傳來悶悶的笑聲,鈴木綾子借課本掩蓋拐了下竹泉知雀,悄悄指向講台上臉色發黑的數學老師。

  「竹泉同學。」數學老師磨著牙問,「你昨晚做賊去了?」

  竹泉知雀驚奇抬頭:「咦,老師你怎麼知道?」

  你是不是看了今早的晨報?

  《某郊區加油站意外爆炸事故,呼吁市民增強防火防盜意識,切勿在加油站附近點火抽煙》。

  豆腐塊大小的新聞版面被《知名女明星莎朗·溫亞德參演工藤優作主筆電影》的消息壓得濺不起一滴水花,只有竹泉知雀為它提供了可憐的閱覽量。

  好慘,好沒排面的她。

  竹泉知雀昨晚從爆炸現場頭也不回地瀟灑離開,跋山涉水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公寓冷冷清清,曾經一回家就能吃上熱乎飯的日子隨著中原中也的離開一去不復返。

  還沒等竹泉知雀為孤家寡人的自己流下眼淚,來自橫濱的催命電話在口袋裡震響。

  竹泉知雀慢吞吞掏出手機,在看見聯系人的下一秒迅速地把手機丟進煮速凍湯圓的小奶鍋裡,蓋上鍋蓋。

  「我什麼都看不見。」她催眠自己,「區區來自地獄的電話而已,我說不敢接就不敢接。」

  電話響鈴三十秒,屏幕對面的人失去了耐心。

  「我說——知雀明明知道我可以強行接通你的電話,即便如此也敢無視我嗎?」

  太宰治的聲音仿佛冒著地獄的硫磺味,伴隨煮湯圓的咕嚕嚕水聲,分外應景。

  「啊……是太宰君啊。」竹泉知雀顧左右而言他,「哇!我的手機什麼時候掉進鍋裡了?好可怕,手機進水之後信號不好,我聽不見你在說什麼呢。」

  太宰治冷笑:「別開玩笑了,我們的手機可是同款,我千挑萬選的不會因為頻繁入水死機的款式。」

  「你還有什麼想狡辯的?」

  竹泉知雀:好恨,這個算無遺策的男人。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隨湯圓起起伏伏的手機:你只是一塊手機而已,生命力太頑強對你有什麼好處?

  等下,她是不是在手機裡寄居了一只咒靈來著?

  「我沒有在虐待咒靈……吧?」竹泉知雀不確定地把手機從小奶鍋裡撈出來衝涼。

  「太宰君,深夜來電有何要事?」竹泉知雀攪著鍋裡圓滾滾的芝麻餡湯圓,「現在接你電話的是個剛結束任務且第二天有課的凄慘女高中生,怨氣重到下一秒就要在你床頭吊死的那種。」

  「為了避免和諧友好的同事聊天變為午夜怪談,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有什麼事明天再聊?」

  「不巧。」太宰治皮笑肉不笑,「我現在就想在知雀床頭吊死,這腐朽的氧化世界真是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哇嗚,好重的怨氣,港口Mafia不會因此誕生一只特級咒靈吧?竹泉知雀憂心忡忡。

  「知雀。」太宰治怨氣滿滿地問,「我還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當然是。」竹泉知雀果斷答道,「你可是我願意把關東煮最後一顆魚丸拱手相讓的摯友,不要懷疑我們的友誼!」

  「那就請你好好解釋一下。」太宰治質問,「你和中也連手交上來的作戰計劃是怎麼回事?」

  「知雀構思,中也主筆,森先生審批,你們三人效率挺高嘛。」太宰治幽幽地說,「有膽子在作戰計劃裡把我開除,有本事別把我拖下水加班。」

  竹泉知雀心虛地關火,心虛地撈起湯圓,心虛地用食物堵住嘴。

  她和中也君的作戰計劃非常完美,震撼琴酒和紅方臥底一整年,完美詮釋了港口Mafia神秘強大的形像,為頭疼手下人全是文盲的森先生拐來大批高端人才。

  一切都如此完美,大家都很開心,只有深夜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思索以怎樣優美的姿勢跳樓才能在落水比賽中拿到十分的太宰治拳頭硬了。

  瞧他看見了什麼!

  一棟小白樓懸浮在海面上,仿佛巨人手裡的玩具被紅光高高托起,朝著港口Mafia的方向全速前進。

  它乘風破浪,它披荊斬棘,它比海市蜃樓還海市蜃樓,讓目擊者恨不得自挖雙眼。

  轟的一聲巨響,小白樓連帶地基一起砸在港口Mafia地皮上的一處空地,當場落戶橫濱。

  在太宰治的視野中,某個得意洋洋的小矮子被紅光包裹,站在樓外活動筋骨。

  【人間失格】為什麼是個被動技能呢?太宰治思想危險地想,要是能變成遠程攻擊,小矮子今天就給他死在樓底下。

  說好去東京出差,說好去找知雀玩,這棟樓是你帶回來的伴手禮嗎?

  森鷗外:沒錯,但是給我帶的。

  東大醫學系高材生理了理脖子上代表首領身份的血紅色圍巾,森鷗外面帶微笑地走向小白樓,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

  從今天開始,他的手下終於不再只有文盲,港口Mafia的平均學歷站起來了!

  每當一個森鷗外收獲快樂,就有一個太宰治慘遭迫害,反過來也是同理,這叫森宰二向性定律。

  太宰治看了眼像蘑菇一樣長出來的小白樓,目光重回面前的落地窗。

  只要從這裡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加班遠離他,煩惱遠離他,一切世俗的欲望都將遠離他!

  太宰治謹慎地左看右看,確定辦公室裡無人存在,有也不敢來阻止他。

  他飽含期待地打破落地窗,雙臂張開,自由落體式下墜。

  十五樓,十樓,七樓……快了,已經能想像到地面堅硬的觸感,通往天國的門在他眼前敞開。

  嘩啦!

  巨大的網如開花的花苞盛開,堅硬的合金支架伸出港口Mafia大樓第五層的窗戶,彈性十足的網床穩穩接住下墜的太宰治。

  黑發鳶眸的少年在空中彈起下落,像被蛛網黏住的蝴蝶陷在繩網中央,毫發無傷。

  「快把太宰先生拉進來。」值班人員急匆匆跑來,錯雜的腳步聲中人們議論紛紛。

  「這是竹泉大人走之前留下的機關吧?不愧是竹泉大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太宰先生。」

  「竹泉大人留下的說明書在哪裡?她吩咐我們機關啟動後需要維修再安裝。」

  「竹泉大人不止在我們五樓留了後手,無論太宰先生從哪個新奇的角度跳下來都木大木大。」

  竹泉大人、竹泉大人的,太宰治窩在蛛網裡想,知雀在港口Mafia真是高人氣。

  五樓的家伙不是她管轄部門的下屬,也都老老實實聽她的話,機關的事半個字都沒透露給太宰治。

  「雖然我多多少少也有猜到就是了。」他的聲音幾不可聞。

  猜到就算知雀人不在東京,也一定會救他什麼的……

  「討厭,這不是逃不過加班的命運了嗎?」太宰治有氣無力坐起來,幾步跳進落地窗內,越過人群,「怎麼說也要打電話過去抱怨一下。」

  知雀應該還沒睡?肯定偷偷蹲在她的小奶鍋面前煮夜宵吃,看見他打來電話,會不會嚇得手機掉進鍋裡呢?

  懷著惡意的愉悅,太宰治撥通了電話。

  一碗湯圓,一通電話,一打就是一晚上。

  加上昨晚竹泉知雀看似在後備箱補眠實則悄悄安裝炸。彈,她可以說基本沒睡。

  或許有睡一兩個小時。太宰治邊打電話邊在計算機上敲敲打打加班加點處理輿論,他敲鍵盤的聲音清脆規律,白噪音背景聽得竹泉知雀昏昏欲睡,一邊嗯嗯敷衍應和,一邊趴在枕頭上醉生夢死。

  雖然鍵盤聲很催眠,但數學老師的講課聲無疑更勝一籌。

  竹泉知雀大敗北,數學老師粉筆頭敵襲未果,罰她拿書出去站著醒醒瞌睡。

  竹泉知雀聽話地去了,她靠著牆站好,一秒入睡。

  站得筆直筆直,比站軍姿更筆直,教室裡的數學老師露出欣慰的目光,只有鈴木綾子看透了真相。

  下課鈴一響,趕在老師出門前鈴木綾子飛快跑向竹泉知雀,快准狠地撓向她的癢癢肉。

  「嗯?綾子,下課了嗎?」竹泉知雀歪斜靠在女生身上,鈴木綾子帶著她往食堂走,埋怨道:「又熬夜了?」

  「是啊。」竹泉知雀打呵欠,「我的睡眠時間永遠被一個又一個男人瓜分。綾子,不要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如果你想悔婚,我願意幫忙。」

  「開玩笑的。」她又說,「我和我的數學補習老師連了一晚上的麥,下午的體育課就不上了,我想去醫務室睡一會兒。」

  鈴木綾子點點頭:「不要勉強自己哦。」

  竹泉知雀朝她笑了笑,下頜擱在女生肩膀上黏糊糊地說:「我都聽綾子的。今天吃豆沙面包好不好?」

  美美吃了午飯,竹泉知雀占據醫務室一個床位,她沒有立刻入睡,反而拿出手機。

  事先聲明,她絕不是睡覺前不刷會兒手機就睡不著的現代年輕人,而是另有原因。

  「唉,就像犯罪者總是忍不住回到犯罪現場一樣,昨晚剛搞垮酒廠一個組織,今天忍不住想為他們做點什麼,這就是臥底的悲哀嗎?」

  竹泉知雀一邊嘆氣,一邊截圖晨報上《知名女明星莎朗·溫亞德參演工藤優作主筆電影》的新聞發給貝爾摩德,附贈一個乖巧貓貓的表情包。

  【想來幫忙嗎,女孩?】

  貝爾摩德回復得很快。

  竹泉知雀:沒錯,昨晚剛坑了琴酒一筆的我選擇靠幫忙唯一令人尊敬的酒廠前輩減輕懷疑。

  每當一個貝爾摩德收獲快樂,就有一個琴酒慘遭迫害,這叫馬丁尼二向性定律,與森宰二向性定律是一種物理法則。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竹泉知雀熱情回復,【是打擊腦殘粉,逮捕私生飯,還是處理求愛信?】

  貝爾摩德:【明星的生活在你眼前到底是什麼樣子?但我確實缺一位可愛的保鏢。】

  【您好,新人保鏢為您效勞。】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回復。

  【需要我易容過去嗎?可以指定妝容,比如煙熏太妹妝,壓迫力十足,地雷女專克私生飯。】

  「不需要。」酒店總統套房裡,戴著墨鏡的女明星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點在屏幕上,「工藤優作的夫人工藤有希子是我的朋友,他們家的兒子也要來拍攝現場參觀,我記得他的意向高中正巧是帝丹中學。」

  「我會為你安排一個實習生的職位,用高中生竹泉知雀的身份來玩就好。」貝爾摩德輕笑,「當然,記得對你的男朋友保密。」

  竹泉知雀:被兩個壞女人上司一起蒙在鼓裡的安室先生,可憐。

  她用手機搜了搜工藤一家人,發現他們一家三口都是名人。

  偵探小說家,息影女明星,小有名氣的偵探。

  「我和偵探是不是太有緣了點?」竹泉知雀琢磨,「難道是因為港口Mafia和武裝偵探社宿命般的敵對關系嗎?」

  每一個惡役背後都站著一位偵探,沒有偵探配對的惡役不是合格反派。

  「聯動名偵探小說家和好萊塢大明星的電影受到的關注可真不小。」竹泉知雀滑動屏幕,鋪天蓋地都是小道消息,「我看看,他們的取景地是——一棟被詛咒的別墅?」

  《一棟被詛咒的別墅,長達百年的厄運糾纏》

  受知名女明星莎朗·溫亞德與銷量上的神話偵探小說家工藤優作的影響,這座修建於百年前的別墅又一次暴露在人民的視野中。

  別墅的第一位主人,來自英國的商人愛德華親自修建了別墅,他自此定居日本娶妻生子,共有四個聰明健康的孩子。

  在第四個孩子三歲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火災點燃了客廳,燒死了半夜下樓喝水的愛德華夫人。

  葬禮當天,愛德華的長子在母親墓前吞下金子做的餐叉,喉嚨大出血而死。

  二子與三女為母親和兄長挖掘墳墓,暴雨打濕了泥土,二子摔倒頭磕棺木而死,三女驚嚇過度,當晚高燒,四更天了無氣息。

  愛德華帶小兒子繼續挖墳,他挖出三人份的深坑。小兒子站在愛德華身後,突然伸手把父親推入墳坑。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小兒子拍著手大聲歌唱,第二天白天,他被遠方親戚收養,遠房親戚維吉利入住別墅。

  維吉利入住別墅後,臨近破產的生意突然變得風生水起,當他的第四個孩子出生在別墅時,愛德華的小兒子在閣台跳樓身亡。

  第三年,客廳裡突如其來燃起來的火,燒死了半夜下樓的維吉利夫人。

  「一棟被詛咒的別墅。」附近的村民告訴記者,「厄運糾纏每一個居住於此的家族,如果你想在別墅過夜,最好此生都獨自一人。」

  聽到這裡,記者不由得提出深思:這座別墅的詛咒從何而來?是村莊裡單身漢的怨念,還是大宇宙對情侶的惡意?

  雖然記者不得而知,但已有家世卻不聽人勸執意去詛咒別墅取材的工藤優作先生無疑具有大無畏的勇氣。

  據說他的夫人和兒子非常支持工藤先生的事業,還在讀初中的偵探小子一度試圖逃學和父親一起去詛咒別墅探秘。

  不得不說,作死是一種遺傳。

  偵探家庭作死尚且可以理解,我們的女明星莎朗·溫亞德女士又是為何答應將拍攝地點定在詛咒別墅?記者我無法理解。

  難道她與她的女兒克麗絲·溫亞德小姐的關系已經差到寧願遭受詛咒互相傷害也不放過她的地步了嗎?這對母女之間復雜的關系實在叫人大開眼界。

  更多新聞請持續關注本台記者,這裡是米花日報,你真摯的八卦好朋友。

  竹泉知雀讀完了報道,她大開眼界。

  「克麗絲·溫亞德是貝爾摩德替自己准備的另一重身份吧。」她摸摸下巴,「無痛當媽,不錯,思路值得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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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泉知雀翻來覆去把米花日報記者的報道看了兩三遍,她不是安樂椅偵探,無法只憑一份報道偵破真相。

  但竹泉知雀是個有常識的人,她的常識通常比普通人涉獵更廣一點點。

  「無論被詛咒的別墅最初的真相是意外失火還是蓄意殺人,人們對它投射的印像和負面情緒長達百年,再加上新電影的宣傳造勢。」竹泉知雀喃喃自語,「簡直是咒靈誕生的最佳環境。」

  偵探能不能還原百年前的真相,她不清楚,但非咒術師的拍攝團隊但凡敢在別墅過夜,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咒靈的口糧。

  「拍攝團隊倒沒有死人的報道。」竹泉知雀完全不困了,趴在醫務室床上搜索消息,「平安無事的出來?不不,可別小看命運的惡意。」

  誕生咒靈還不算最差的結果,已誕生意味著可以被咒術界的【窗】觀測,咒術高專會盡快派人來祓除。

  「假如是處在孕育狀態下的咒胎,或者更差一點,孕育狀態下的特級咒胎,我尊敬的前輩真的能活到電影殺青嗎?」

  不要啊,失去貝爾摩德的酒廠簡直像冷冷的冰雨在竹泉知雀臉上胡亂地拍,她的臥底工作已經很辛苦了,給竹泉知雀留個漂亮姐姐溫暖她被加班冰凍的心吧!

  「我必須去,我不得不去了。」竹泉知雀衝到醫務室醫生面前,聲淚俱下地請求人美心善的小姐姐給她開病假條。

  她抄起假條,從自行車棚推出她心愛的小自行車,一路飛馳回家收拾行李。

  東京的這頭是用咒言作弊加速騎車的竹泉知雀,東京的那頭,一座以宗教學校注冊創建的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中,兩個高個子的男生一前一後走出校園。

  「傑,難以置信,我們正在經歷一場濫用童工的暴行。」

  白發藍眼的男生晃了晃手裡的臨時工作證:「他們竟然讓我們——讓老子去劇組打雜?」

  「悟,注意敬語。」丸子頭的男生手裡拿著一樣的臨時工作證,他的心態明顯好很多,「硝子很羨慕,是她喜歡的明星和作家合作的電影。」

  「我能不能把劇組買下來?」五條悟隨手拋著臨時工作證,「五個億?十個億?開個價。」

  不差錢的五條家大少爺發出暴言。

  他們執行任務也是有工資的,奈何傾盡工資額度也不可能比得過五條悟的身價。

  他每次都是虧本出任務,為什麼沒人誇獎他人美心善?

  小悟不解。jpg

  「比起已成型的咒靈,咒胎隱蔽在孕育它的誕生地,再加上那裡沾染了非常多普通人的氣息,這次任務沒那麼簡單。」夏油傑說。

  五條悟挎起一張小貓批臉,論單打獨鬥他誰也不怕,唯獨最怕人質多多,打起來束手束腳,動不動事後三萬字檢討起步。

  「知道了。」五條家的六眼拉長調子,聲音中的怠慢快要溢出來,「假裝普通人混入劇組,悄悄祓除咒胎,做好事不留名拿著日結工資離開,行了吧?」

  「只要你保持低調,一切都不是問題。」夏油傑看了眼五條悟顯眼的白發、小圓墨鏡和高個子,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雖然五條悟的性格一言難盡,可以用爛人來形容,但他的臉蛋和身材著實無可挑剔,是鏡頭懟臉都找不出缺憾的完美。

  哪怕是見慣了娛樂圈美人臉的大導演,也要敗在這份因絕對實力而耀眼無匹的張揚自信之下。

  「悟。」夏油傑嚴肅道,「你最好祈禱劇組導演因為墨鏡把你認成盲人,不,你現在就給我祈禱,用盡虔誠地祈禱。」

  五條悟疑惑:「你有病?」

  驕傲的六眼神子並沒有意識到,他錯過了朋友好心的告誡,錯過了惟一能挽救自己的機會。

  與此同時,貝爾摩德正打電話和導演閑聊。

  「我有個可愛的小朋友會來劇組幫忙。」美艷的女明星輕笑,「我記得電影裡有個女性角色的選角一直沒有定下,不如看看我帶來的人?」

  「安心吧,無可挑剔。」貝爾摩德調笑道,「等見到她,你就該頭疼和她對戲的男演員該怎麼選了。」

  知雀:在線等一個和我同病相憐的人


第52章

  打工的第五十二天

  顛簸的巴士跑在顛簸的小路上,一米一個坑,竹泉知雀坐在座椅上像隨波浪漂流般起起伏伏。

  「哎呦……我屁股開花了喲……」同劇組的道具師坐在竹泉知雀前排唉聲嘆氣,「有錢人的品味我不懂。別墅建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外賣都進不來,晚上看電影都沒披薩吃的日子有什麼可活?」

  「所以他們沒活。」化妝師說著地獄笑話,「曾經住在這裡的人都死了,而我們正准備住進去。」

  「我跟劇組的時候,沒人說這份工作有生命危險啊。」道具師有氣無力,暈車暈得厲害,「幸好我提前買了人身保險,要是有個萬一,你們記得把我的遺言帶給我家貓……」

  「莎朗女士和工藤先生一家已經到別墅了嗎?」化妝師問,「他們和我們同時出發,怎麼沒看見人?」

  「哦,工藤先生的兒子工藤新一君說他在夏威夷學過開飛機,他們坐飛機去別墅了。」道具師回答。

  「工藤新一不是初中生嗎?」竹泉知雀探頭,「他有飛行執照?」

  化妝師和道具師一起搖頭,整齊劃一。

  竹泉知雀:公然無證駕駛,好勇,仗著天上沒有交警為所欲為的名偵探。

  「反正飛機上坐著的也是他自家人。」化妝師深沉道,「這就是父母的愛啊。」

  不不不,竹泉知雀連連搖頭,不能這麼算,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自然有坐上兒子無證駕駛的飛機的覺悟。但她可憐的前輩又做錯了什麼,要向初中生交付這份違法交通法的信任呢?

  貝爾摩德心裡一定很苦,她在天上飛竹泉知雀在地上追,兩人之間的距離宛如牛郎織女可望不可及,執手相看淚眼。

  只有去鵲橋和前輩相會了!竹泉知雀握拳,首要目標是到達別墅,和前輩彙合!

  她瞥了眼暈車暈得醉生夢死的道具師,不憐憫地道了句抱歉。

  【全速——衝擊!】

  轟得一聲,坑坑窪窪行駛在顛簸山路上的巴士火力全開,在司機師傅「喔喔喔」的叫喊聲中如一匹脫韁的野馬肆意奔騰!

  道具師遭受重創,哇的一聲吐出今天沒消化完的早飯。

  竹泉知雀:我對不起你,但牛郎和織女的相會才是最重要的!為了偉大的事業,忍忍吧朋友。

  森林深處,工藤新一操作直升飛機在草坪上停下。

  雖是無證駕駛,但他開飛機的技術很不錯,無愧於夏威夷全能補習班的大名。

  「我們是不是來的太早了?」初中生偵探跳下飛機,「劇組的大巴恐怕還在山腰——欸?」

  一輛宛如失控瘋狗般的大巴從林子裡衝出來,在別墅門口急剎車,卷起的氣流吹翻了工藤新一的額發,險些將他整個人掀倒在地。

  「好危險!」工藤新一看著臉貼在車玻璃上東倒西歪的劇組工作人員,忍不住露出無語的半月眼,「有必要開得這麼快嗎?」

  像趕著去投胎一樣,交警真該看看他們,超速行駛比無證駕駛危險多了,他和巴士司機之間到底是誰更不應該拿駕照啊。

  巴士停穩,車門打開,司機趴在方向盤上大喘氣,竹泉知雀越過一眾東倒西歪的乘客,輕快下車。

  「你們好。」她清爽明朗富有朝氣地敬禮,「我是帝丹高中二年級的竹泉知雀,臨時來劇組打工賺零花錢。任何可以賺錢的工作我都會努力去做,請多多指教。」

  乍一聽沒什麼問題,但仔細一想似乎可以解讀成犯罪宣言的開場白讓初中生boy愣了一下,遲疑地打招呼:「我是工藤新一,你好。」

  帝丹高中是他的志願高中,在片場遇見學姐倒是很值得開心啦,但她真的靠譜嗎?

  名偵探露出犀利的眼神。

  竹泉知雀當然靠譜!

  她在巴士上臨時搜索了帝丹高中招生視頻,一字不漏地背誦下來,只等學弟問起誇誇其談。

  除了背誦官方的介紹,竹泉知雀還能告訴工藤新一食堂哪個窗口的打菜阿姨手最不抖,怎樣的黑暗料理能讓人看見天國,如何在醫務室聲淚俱下求護士姐姐給你開一個星期病假條……等一系列對他高中生活極有幫助的冷知識。

  不要小看學姐的智慧!滿懷感激的收下情報吧,帝丹高中的薪火在你手中傳承!

  手裡被塞上火炬的工藤新一:「……」

  突然不是很想報考帝丹高中了:)

  巴士上劇組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彼此攙扶地下車,大人之間的社交含蓄在初高中生眼裡十分無趣。饒是工藤新一對竹泉知雀的腦回路產生了濃濃的懷疑,在場和他一樣閑的也只有她。

  「竹泉學姐。」工藤新一站在竹泉知雀身邊,「你在劇組負責什麼工作?」

  「我什麼都干。」竹泉知雀如實回答,「比如某人被詛咒的別墅吸引,想學愛德華被人推到在墳坑裡死去,我就是那個幫他挖墳推倒的工具人。」

  「再比如某個偵探想還原愛德華小兒子墜樓而死的死亡現場,我可以幫忙找角度,保證偵探下墜的拋物線和死者完全重迭。」

  竹泉知雀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說:「諸如此類,我能做到的工作還有很多,有什麼需要請不必拘束的提出來。」

  工藤新一:呆滯。jpg

  他現在就有個不情之請,能請你走出森林主動報警自首嗎?偵探的直覺告訴他竹泉學姐很有問題!

  「開玩笑的。」竹泉知雀聳肩笑笑,「我就是個打雜的臨時工,我的男朋友倒是偵探,所以我也能勝任偵探助手的工作。」

  「你們在聊什麼呢?」

  工藤有希子挽著貝爾摩德走來,兩位女明星走在一起光彩照人,再加上竹泉知雀,工藤新一眼睛都要被光茫刺痛了。

  「哦,這裡有個可愛的小朋友。」貝爾摩德摘下淺褐色的墨鏡,笑盈盈地看向竹泉知雀,「正好我的助理請假了,你來得很巧,親愛的。」

  「雖然我只是個臨時工,可能無法勝任這份工作。」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但漂亮姐姐的請求怎麼能拒絕呢?Yes,Madam。」

  「偵探助理的工作我可以兼職。」竹泉知雀湊到工藤新一耳邊小聲說,「但介於漂亮姐姐給工資,你不給,工作重心有所偏移很正常,這就是成年人的處世哲學。」

  她拍拍工藤新一的肩膀,語重心長:「早點熟悉成年世界的醜惡吧,少年。」

  工藤新一:我這輩子都沒有如此語塞過。

  「導演在別墅裡面等著我們。」貝爾摩德親密地攬過竹泉知雀的肩膀,「我帶你去和他打個招呼。」

  工藤有希子也帶上自家兒子,他們走在庭院長長的走道上,目光盡頭是一棟陳舊的別墅。

  工藤新一自小立志成為名偵探,米花町的警察早就和他熟得不能再熟,知道這位偵探boy自帶死神來了的BGM,凡他走過之處必有命案。

  沐浴在警察敬畏的目光下,工藤新一出現在東京大大小小的案發現場,他見過的屍體數量之多連太平間的保安都要甘拜下風。

  因此,工藤新一拜訪過許多凶宅。

  「凶宅不過是人們因為懼怕而塗抹上恐懼色彩的普通房子。」唯物主義偵探堅定道,「無論是外觀的灰暗血色還是地板不祥的吱呀聲,都是人自己嚇自己的錯覺罷了。」

  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寒冷,刺骨的冷意順著毛孔鑽入皮膚,如螞蟻啃噬血肉。

  若有似無的惡意高高俯視走向別墅的人,影子在嬉笑,聽不清的呢喃聲伴隨著沙沙燃燒的火焰黏在腳後跟,行走如沼澤。

  工藤新一越走向別墅,越感到本能的抗拒。

  人大多是願意相信直覺的,尤其是靈感高的人,偵探無疑是高靈感群體。

  但同樣,偵探也是數一數二的作死群體,區區直覺預警,哪能阻止他們追尋真相的腳步?

  工藤新一硬著頭皮繼續走,他用余光觀察自家母親和莎朗女士,兩位女明星神色如常,並無異樣。

  只有我感受到了嗎?他不舒服地皺眉,忽地和側過頭的竹泉知雀對上視線。

  漂亮的黑發少女掃了眼男生,她友善地笑了下,抬手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

  「還沒進屋,你已經沉浸在懸案裡了嗎?」竹泉知雀問,「真敬業,但別邊走路邊發呆,小心摔倒。」

  工藤新一回過神,奇怪的是等他再看向別墅,只覺得它陳舊衰敗,沒有毛骨悚然的錯覺。

  或許真的是他太關注案子了。

  竹泉知雀垂下的手向外揮了揮,揮散指縫間淡淡的黑氣。

  「偵探boy很有天賦嘛。」她琢磨,「要是哪天他厭倦了偵探的工作,可以考慮去【窗】應聘,【窗】很缺高靈感人才。」

  雖然會毀滅他的唯物主義三觀,但看透世界的真實亦是偵探無法抗拒的誘惑。

  「果然是被詛咒的別墅,孕育了好大一只特級咒胎啊。」竹泉知雀嘆氣。

  鬼屋、危樓、村莊……越是恐怖小說鐘愛的取景地,越易被人類投影負面情緒,誕生怪異的概率越高,仿佛一個死循環。

  咒術師是打破循環的存在。

  竹泉知雀還蠻佩服導演的,什麼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都敢往裡闖。

  據貝爾摩德所說,導演提前兩天就住進了別墅,為了尋求電影靈感甚至刻意住進了愛德華的主臥。

  竹泉知雀:抱歉偵探boy,我對你說話太大聲了,你不是作死的究極形態。

  「主臥已經有人住了嗎?」工藤新一和母親抱怨,「我准備住進去還原現場的,能不能讓我和導演交換房間?」

  竹泉知雀:「……」

  她收回前言。

  「說起來,這部電影主要講了什麼?」竹泉知雀小聲問貝爾摩德,「《被詛咒的別墅二三事》?《跨過火焰擁抱你我的屍體愛人》?還是更獵奇的內容?」

  工藤優作主筆肯定有懸疑要素,但貝爾摩德自帶曖昧氛圍,兩者強強連手的電影難道是殺人狂愛上了人質?或者警察和凶手被困在詛咒的別墅暗生情愫的不倫之戀?

  一方必須去坐牢的戀情,竹泉·惡役·知雀的代入感增加了。

  「提前知道劇本會失去許多樂趣。」貝爾摩德神秘地笑笑,「我們的大導演認為,演員該和劇中的角色一樣,只知道當下應當知曉的事情,無從得知故事最後的結局。」

  「劇組裡只有導演和工藤優作知道結局,演員們僅了解自己的部分。」美艷女人塗抹紅色指甲油的手指逗貓似的撓撓竹泉知雀的下巴肉。

  「只站在一旁圍觀多無趣,不如進到劇中來,我親愛的小朋友。」

  貝爾摩德推開別墅大門,客廳裡坐在沙發上的導演聞聲望來。

  他的目光落在貝爾摩德身邊的黑發少女臉上,導演倏然起身,打翻了茶幾上的玻璃杯。

  杯子在地上砸得粉碎,竹泉知雀眼前一花,她的手被重重握住,撲面而來的熱情讓她難以呼吸。

  「完美!太完美了!活生生的塞西莉亞就站在我面前!」導演激動得臉龐通紅,「啊,看你那柔順濃密的黑發,長而翹的睫毛,淺色的琥珀般的眼睛,脆弱纖細的身材——沒錯,不會有錯,你的名字是塞西莉亞!」

  「其實我的英文名是A。」竹泉知雀試圖抽出手,未果,「我用這個名字已經很久了,目前沒有改名的想法。」

  A,就是那個A,港口Mafia五大干部中唯一的廢物點心,除了賺錢一無是處且賺不過太宰治的極低人氣男人。

  竹泉知雀用A做自己的英文名,這個名字非常好用。

  每當她在國外做了一些惹怒當地勢力的事情,竹泉知雀都會坦坦蕩蕩報出自己的英文名:「我,A,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種來港口Mafia找我復仇。」

  而當復仇勢力找來橫濱,詢問某個名叫A的存在,竹泉知雀非常淡定:你找A關我竹泉知雀什麼事?正巧我們這邊有個叫A的干部,職位比我還高呢,拿去報復,別客氣,不留全屍也行。

  太宰治旁觀了竹泉知雀的一系列操作,驚為天人,迅速把自己的英文名也改成了A。

  謝謝A,我們的公用背鍋俠。

  導演不聽竹泉知雀的辯解,他一邊抓著竹泉知雀生怕她跑路,一邊眼淚汪汪地看向貝爾摩德:「莎朗,你真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電影將因你的善行得以完美。」

  竹泉知雀:竟是唯一值得尊敬的前輩賣了我?!

  前輩,你在做什麼啊前輩,她不是你可愛的小寶貝了嗎?

  誰,是誰奪走了前輩對她的愛?

  女孩子委屈巴巴地看向貝爾摩德,女人被她逗笑了,伸手掐了把竹泉知雀的臉蛋。

  「導演給的片酬很高。」貝爾摩德悄悄耳語,「拍攝期間我替你向琴酒請假,怎麼樣?」

  咦,居然可以光明正大逃避酒廠的加班?

  竹泉知雀心跳dokidoki。

  比起被凶巴巴的琴酒當牛馬使喚,和漂亮姐姐一起拍電影多舒服。

  雖說這棟別墅比橫濱還不宜居,但詛咒師正是與咒靈睡同一張床的勇者,勇敢知雀不怕困難。

  「上賊船之前容我問一句,塞西莉亞是誰?」竹泉知雀問,「實不相瞞,我可以駕馭很多人設,比如惡毒太妹惡役、冷酷鯊手惡役、老實人惡役、干飯人惡役、輟學兒童惡役……」

  導演:「除了惡役你就不能演點別的?」

  不能呢,惡役是她的本體,人不能忘本。

  「放心吧,塞西莉亞不是什麼正經人。」導演覺得自己的話怪怪的,但他剛抓來的演員似乎很愛聽,「她纖細美麗,卻有蛇蠍般的心腸。」

  「塞西莉亞是這棟被詛咒的別墅的主人。在許久之前,為了殺死阻礙自己繼承家產的兄長和父母,塞西莉亞在別墅中召喚了沉睡的惡靈。」

  「誰料惡靈並不受她的控制,殺死塞西莉亞的兄父母後同樣准備殺死她,飽飲血肉。」

  「然而,塞西莉亞實在太美麗了。」導演用詠嘆調訴說,「她有一顆如蛇蠍般惡毒的心腸,卻擁有脆弱惹人憐愛的容貌。當她趴伏在地毯上抽泣之時,連惡靈空洞的心腔都為之震顫。」

  「惡靈囚。禁了塞西莉亞,在這座終於歸屬於她的別墅裡,一人一惡靈彼此折磨著生活。」

  「惡靈折磨她也為她所驅使,直到某一天,一個路過的偵探和他的新婚妻子敲響別墅的門,電影的故事正式開始。」

  簡而言之,竹泉知雀的角色是女二號,邪惡的反派角色。

  「塞西莉亞和惡靈的關系是我拍攝的重點。」導演沉浸道,「惡靈受塞西莉亞的召喚而來,為實現她的願望而活。但他強大殘忍,對女主人懷抱極重的惡意。」

  「與此同時,惡靈又不受控制地被塞西莉亞的脆弱和美麗所吸引。」

  「他親吻她落下的含著毒藥的眼淚,折磨她,也聽她的話。他殺死傷害女主人的一切,因為有資格讓塞西莉亞痛苦的唯有他。」

  導演越說越興奮,光看他和貝爾摩的關系好就知道,他的舒適區正是錯綜復雜的狗血愛情大戲。

  「而塞西莉亞呢,她無疑是一切罪惡的開端。少女深深憎恨反噬她的惡靈,又不得不屈居人下謀求生存。」

  「每當她看見俊美過人的惡靈受她驅使而殺戮,蒼白的俊臉上濺滿鮮血,塞西莉亞心裡便升起別樣的快意。」

  「他們的關系宛如畸形的樹枝緊緊纏繞在一起,爭奪彼此的養分卻離不開彼此。是愛嗎?是恨嗎?是占有,還是憐惜?」

  「沒有心的究竟是非人的惡靈,還是貪婪歹毒的塞西莉亞呢?」

  「當偵探夫婦闖入被詛咒的別墅,他們又將迎來女主人怎樣的招待?」

  導演緊閉雙眼,兩頰泛紅:「我仿佛看見了奧斯卡的光茫,在殺青的盡頭閃耀!」

  竹泉知雀終於掙脫了導演的手,她現在很懷疑,「劇本真的是工藤優作先生主筆?他的涉獵領域什麼時候邁步進血腥愛情故事裡了?」

  「實際上,塞西莉亞和惡靈的故事是導演的建議。」工藤優作委婉替自己正名,「我主要負責偵探夫婦在別墅裡的故事。」

  「但看完劇本後,我也覺得這段復雜的感情十分出彩。」偵探小說家補充道,「就是演員太難找了。」

  提到這個,導演抓起自己的假發抖了抖,又重新蓋在頭上,大聲嘆氣。

  「優作說的沒錯,塞西莉亞的惡毒可以用演技來彌補,但她脆弱纖細卻美麗驚艷的容貌可不是化妝技術能輕易彌補的……還好莎朗帶來了你,我夢想中的塞西莉亞!」

  竹泉知雀不著痕跡地向後仰了仰,回避導演過度的熱情。

  「但現在又出現了新的問題。」導演愁得想死,「惡靈,惡靈的角色該怎麼辦!」

  「在我的設想中,他身材高大,俊美非凡,身高至少一米八以上。擁有因強大力量帶來的張揚感,驕傲自負,唯我獨尊。」

  「一米八以上的男模有的是,但能與塞西莉亞匹配的我撓禿頭都想不到。」導演盯著竹泉知雀的臉,沮喪地說,「我又不能叫化妝師把你畫醜……何況氣質也是大問題,真正的因強大而生的驕傲上哪找演員演出來啊啊啊啊!」

  導演哀嚎不已,竹泉知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因強大而生的驕傲自負,她倒是認識一個,但中也君和「身材高大」的形容可以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我不會放棄的,我絕不放棄!」導演鯉魚打挺站起身,朝著別墅外大步走去,「奧斯卡之神站在我身邊!即使拼上這條老命,我也一定要把演員帶回來。」

  導演猛地拉開門,別墅外准備敲門的兩個男生放下手臂。

  左邊的白發少年身高目測足有一米九,他的身高讓他得以俯視絕大多數人,此時正饒有興致地低頭看向導演,一副想找樂子的模樣。

  右邊的丸子頭少年手裡拿著臨時工作證,他帶著禮貌的笑容:「你好,我們是介紹過來工作的臨時……」

  「出——出現了!!!」導演的大叫震飛了林間的鳥雀,從來沒有這麼中氣十足過的中年男人手舞足蹈,他扭過頭看向竹泉知雀的動作大到讓人擔心他脖子脫臼。

  「看啊,塞西莉亞,看啊!你的惡靈來到了這裡!」

  竹泉知雀看見了。

  她手腳冰涼,指尖都在發麻。

  誰會不認識那個人?

  哪個登上通緝令的詛咒師不認識那個人?

  五條悟,他怎麼會在這裡!

  知雀:他那麼有錢,應該不饞我稀薄的賞金吧(卑微)


第53章

  打工的第五十三天

  竹泉知雀與咒術界斷聯很多年。

  她可是橫濱人,橫濱是異能力者的地盤,龍頭組織個個囂張跋扈,絕不允許咒術界的一群老人家對他們指手畫腳。

  港口Mafia更是一個對老年人極不友好的組織。

  可憐上代首領,他不過是因為年紀大了腦子不好就被信任的醫生割了他的喉,篡了他的位,老年生活極其荒涼。

  竹泉知雀一邊唏噓,一邊愉快地留在橫濱工作,不摻和咒術界的破事。

  不摻和歸不摻和,基本的常識她還是有的。

  在夜深人靜無所事事的時候,竹泉知雀偶爾會關注那個原本是她歸屬之地的世界。

  比如她的遠房親戚,咒言師狗卷家,一個奇妙的用食物名稱代替日常交流,聊天全靠心靈感應的神奇家族。

  竹泉知雀想像了一下他們的對話:

  母親:鮭魚。(吃飯了我的崽。)

  孩子:木魚花,海帶?(好的媽媽,今天吃什麼?)

  母親:海帶。(吃海帶。)

  孩子:海帶?(所以說吃什麼?以及媽媽你為什麼學我說話?)

  「我要不要也掌握一門報菜名的絕技?日後碰見親戚好入鄉隨俗,讓他們有親切感。」竹泉知雀說干就干,上網搜了一段貫口流利背誦。

  最終這段貫口被用在港口Mafia當年的年會晚宴上,竹泉知雀在橫濱歌姬中原中也獻唱後登台,給大家表演了一段青花魚十八吃。

  「所謂青花魚十八吃正是——油炸青花魚、清蒸青花魚、糖醋青花魚、蒜蓉青花魚、醋溜青花魚、香煎青花魚、生腌青花魚、紅燒青花魚……十八種吃法,十八種美味,盡在港口Mafia偉大的食堂!贊美食堂!」

  竹泉知雀張開雙臂仿佛擁抱太陽般深情款款,台下掌聲如雷。

  除了吵著要自鯊沒臉見人的太宰治,大家都收獲了快樂。

  會見遠親的准備終是用在了奇怪的地方,直到去年春日,竹泉知雀路過神奈川的立海大高中,看見新入學的學生眼底閃耀的光茫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本來也該去上學的。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簡稱咒術高專,今年新入學的咒術師與她同齡。

  「咒術高專每年的新生本來就少,只有兩個到四個學生。小班教學,半工半讀,上學期間被高層反復壓榨勞動力,身上最貴的保險是意外身亡險。」

  「雖說畢業包分配工作,但等級考核還要求人推薦,黑幕重重,我都已經在港口Mafia工作這麼久了,沒必要去吧?」竹泉知雀坐在天台上,晃悠小腿。

  「話是這麼說,」太宰治坐在她身邊,仰頭看天上一朵形狀奇怪的雲,「但知雀既然有去了解咒術高專,說明多少有些向往呢。」

  「說的也是。」竹泉知雀學他仰起頭,「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的通緝令還掛在咒術師的內網上呢。」她唇角彎彎,「雖然樣貌和真名都沒暴露,但也是和天與暴君齊名的邪惡的詛咒師哦。」

  「若是偽造檔案入學,遲早有天會被同屆同學殺掉領賞金的。」

  「好可怕。」太宰治歪頭看向她,笑眯眯地說,「所以說知雀留下橫濱最好了,哪裡也不要去。」

  他們在天台吹了會兒風,竹泉知雀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她看著計算機愣神,愣著愣著不知何時打開了咒術師的情報內網。

  「只是想知道某條世界線會和我成為同學的人是誰而已。」竹泉知雀自我說服,「我就摸魚半小時,馬上去工作。」

  摸魚爽,一直摸魚一直爽。

  咒術界人丁稀薄,稀薄到今年確定入學東京咒術高專的新生果然又只有三個人。

  「三人組,兩男一女,真是經典搭配。」竹泉知雀嘀咕,「自來也大蛇丸綱手、卡卡西帶土琳、鳴人佐助小櫻……按照少年漫的傳統設定,他們中起碼要叛逃一個,且叛逃的大概是黑頭發男生!」

  今年咒術高專有沒有黑發男入學呢——有!

  「完蛋了。」竹泉知雀神色凝重,「夏油傑?黑發,三人組,另一個男生還和卡卡西一個發色,我已經看見了他們未來的道路。」

  更別提咒術界高層的老爺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低配版團藏,火影忍者數百集的劇情在竹泉知雀腦內反復橫跳,她啪得一聲合攏計算機屏幕。

  「熱血少年漫的劇本我就不摻和了。」她心有戚戚,「我更想自己的生活停留在打工頻道,是搞笑片就更好了,愛笑的打工人運氣不會差。」

  竹泉知雀暫時不關注夏油傑,倘若這位黑發少年真如少年漫傳統劇情,在某天經受刺激叛逃——無論他是以「留在高專無法得到足夠復仇的力量」、「我要創造一個琳還活著的世界」、「為了永生的奧秘和禁術的實驗」還是別的什麼理由——反正竹泉知雀終會在詛咒師的通緝令上找到他的姓名。

  「我們這些通緝令榜首釘子戶可是很傲慢的。」竹泉知雀小聲說,「無論來歷,無論緣由,賞金代表身價,你價值幾何呢少年!」

  有叛逃的男二號,就有正統少年漫男一號,竹泉知雀的目光移向照片上某個白毛。

  雪白的發色,眼睫宛如潔白的鴿羽,仿佛天空無限延申的蒼空之瞳。

  竹泉知雀第一眼被他的外貌吸引,第二眼才看到他的名字。

  五條悟。

  咒術界御三家的五條家嫡系少爺,生來便是下一任家主的存在,繼承了五條家的家傳術式【無下限】和百年一遇的【六眼】。

  用天之驕子形容他都算抬舉上天的男人。

  「啊……我聽過他的名字。」竹泉知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照片上的五條悟,「和我同一年出生的五條家大少爺。」

  但和被人認為克死了父母的災禍之子竹泉知雀不同,五條悟的誕生在萬眾矚目之下,是五條家舉族供奉的珍寶。

  御三家在咒術界頗有地位,但在詛咒師這邊風評極差,常年出沒在各大笑話中。

  尤其是禪院家,竹泉知雀從未見過如此腦殘的家族。她特別好奇那幫不到特級的廢物怎麼敢瞧不起天與暴君,最後只能歸結於甚爾君脾氣真好,換她已經自滅全族去了。

  五條家出現在笑話中的次數算是御三家墊底,或者換句話說,自五條悟誕生後,他的光輝遮掩了整個家族。

  提起禪院家,竹泉知雀多少能報出幾個名字,但五條家,所有人都只認識一個五條悟。

  「像是……咒術界國民偶像一樣的存在?」竹泉知雀肯定點頭,「至少臉蛋絕對是偶像級。」

  她差點就和國民偶像是同屆同學了,怕不是要在陰影下過三年。

  「不上學真是太好了。」竹泉知雀安詳道,「我深深地愛著不看學歷應聘的港口Mafia。」

  第二年,五條悟高二,森鷗外把竹泉知雀叫來首領辦公室,友善但不容商量地告訴她:去東京帝丹高中二年級讀書,考個文憑再回橫濱吧。

  竹泉知雀:港口Mafia背叛了我!

  你不能這樣,她為組織扛過槍,她為組織擋過刀,你不能這樣對待一位為組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良心員工!

  竹泉知雀百般抗拒,依然被塞上通往東京的列車。

  有書讀了,還是比高專文憑更高的正規高中,但她的心怎麼在嘩啦嘩啦地滴水呢?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入學咒術高專,至少他們對文化課要求不高。」竹泉知雀幽幽嘆氣。

  懷著微妙的羨慕心態,她頻繁關注起三位不同校的同屆生。

  夏油傑,目前還很安定,看不出要走少年漫經典叛逃劇情的痕跡。家入硝子,可可愛愛的女孩子,熬夜頻率似乎和竹泉知雀有得一拼,她倍感親切。

  最後是五條悟,明明是個學生但實力早就到達特級咒術師水平,可以把班主任按在地上錘但微妙地尊師重道會被夜蛾正道重拳出擊的問題少年。

  據說他最近頻頻找詛咒師的茬。

  「為什麼?」竹泉知雀大為不解,「我們詛咒師招誰惹誰了?五條悟是不是在搞歧視?」

  「你們詛咒師有一個算一個,不都是通緝犯嗎?」電話那天,住在新宿的情報販子折原臨也用肩膀夾住手機,說話間完全沒有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的自覺。

  「又是通緝犯,又有賞金,這種肥羊沒被人盯上才是稀奇。」

  「呵。」竹泉知雀冷笑,「臨也君,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和你交易的萌新了,我在太宰君的磋磨下已經成長成了魄力十足的Mafia。你再暗戳戳嘲諷我,我就把你的現住址告訴平和島靜雄——在用咒言定身你的情況下,告訴他。」

  折原臨也:哇嗚,那豈不是跑都跑不掉,絕對會被小靜打成殘疾的。

  「知雀好狠的心。」看在小富婆給錢多又心狠手辣的份上,折原臨也附贈了情報:「聽說他因為評級的問題,看詛咒師不爽。「

  竹泉知雀懂了,她了解了一切。

  事情的根源依舊是咒術界那幫老不死,之前提到過,咒術界是個黑幕重重的地方。

  沒有公平,不講究公平,無人脈者寸步難行,對社恐極其不友好——咒術師等級的晉升依靠推薦制,且直系老師不得推薦自己的學生。

  想想看,一個社恐咒術師克服千難萬難入學高專,經歷三年好不容易和班主任建立信賴關系,這個時候老師告訴他:社恐君,你還需要至少和兩位長輩打好交道,請求他們推薦你晉升才行哦。

  和人打交道、求人幫忙、欠人人情,社恐君的內心天崩地裂,靈魂抽離成灰白的顏色:我想去死,讓我去死吧,和人打交道什麼的不要啊!

  咒術界正是如此殘忍的地方,社恐在這裡是沒法生存的!

  詛咒師的評級卻恰恰相反,對社恐極其友好。

  「只要登上通緝令就好了。」詛咒師前輩友好地說,「不用做多余的事,咒術界會立刻為你評出客觀又公正的等級,顯目地登記在你的通緝令上。」

  「像禪院家,他們家最愛搞黑幕欺負自家人,至今看不起天與暴君的人大把抓。但在通緝榜上,人家碾壓全場,就算禪院家火冒三丈也沒人敢降暴君的排名。」

  「畢竟給詛咒師評級就像給咒靈評級一樣,不夠客觀可是要害人性命的。」詛咒師前輩老神在在,「想我還在咒術界的時候,為了晉級二級咒術師找盡了關系,如今一叛逃,立刻晉升一級詛咒師,手續費都不用我出,美滋滋。」

  「比起做個守規矩的好人,還是壞蛋來得輕松。」前輩語重心長地拍拍後輩的肩膀,後輩雙手握拳,露出堅毅的眼神。

  「雖說選擇成為詛咒師的理由千奇百怪,但類似言論的傳播的確讓詛咒師數量年年增加。」折原臨也總結道,「會被咒術界正統圍剿很正常。」

  五條悟是正統中的正統,得到追殺詛咒師的任務毫不意外。

  「畢竟詛咒師裡敗類很多呢。」竹泉知雀並不同情通緝令上的鄰居,她只心疼自己,「但也有我這種正經惡役!我有工作編制的!」

  「這話你對五條悟說去。」折原臨也懶洋洋地出主意,「問題不大,他又不知道你的名字和臉,假裝自己是個普通人不就好了?」

  「再說你們也沒什麼碰見的機會。」

  折原臨也,天字一號烏鴉嘴。

  可惡的情報販子是不是故意詛咒過她,否則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門口的少年骨架極高,投下的陰影占據了整個大門,五條悟饒有興致地環視破舊的別墅客廳。

  別人不知道他在看什麼,竹泉知雀知道,因為她和五條悟一個想法:這種一看就鬧咒靈的地方你們居然敢群聚,好膽量。

  「藏起來了,真有趣。」

  白發少年摘下小圓墨鏡,蒼藍色的眼睛環顧全場,他多看了兩眼主臥,又重新戴上墨鏡。

  可不是嗎,竹泉知雀替別墅孕育的咒胎說出心裡話,老家一下子進來三個特級咒術師,這縮頭烏龜本咒靈今天非當不可!

  「你們好啊,我是來幫忙的臨時工。」五條悟轉身看向導演,他微微彎腰,墨鏡下的藍眼睛俯視導演,「你剛剛說惡靈?什麼惡靈?」

  「噢!噢!」導演激動地仿佛下一秒要暈過去,「塞西莉亞,你看見了嗎!是惡靈在說話,連標點符號都像惡靈在說話!」

  五條悟摸了下自己的臉:他長得像惡靈?這人什麼眼神?

  「惡靈布雷斯,他是電影裡的男二號,俊美張揚的少年人。」竹泉知雀平穩呼吸,上前一步解釋道。

  問題不大,五條悟找詛咒師的茬關她帝丹高中女高中生什麼事?她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罷了。

  五條悟既不認識她的臉,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最多知道詛咒師裡有個神秘的賞金天價的特級詛咒師。

  這可是竹泉知雀套娃中最裡面的一層!就算他剝洋蔥也找不到的洋蔥心!

  沒問題的,她收斂咒力的本領可是在無數塔塔開中練出來的絕技,只要不當著五條悟的面使用咒言,他休想察覺這裡有個通緝犯。

  大少爺,你都這麼有錢了,不必執著一點可憐的賞金吧,給其他人留點賺外快的機會不好嗎?

  「你都來劇組打雜了,沒有關注新聞嗎?」竹泉知雀用疑惑的語氣說,「塞西莉亞和惡靈布雷斯是劇本裡的女二號和男二號,反派角色,導演剛剛正在談選角的事。」

  五條悟:懂了,導演說我長得像個反派。

  他側過頭,對上夏油傑微笑中藏著殺意的臉。

  夏油傑:悟,我警告過你的。

  他剛出學校大門的時候就警告過五條悟,讓他把盲人阿炳同款墨鏡焊死在臉上,無論誰問都咬死自己是個視力殘疾人士,眼睛是他的本體。

  夏油傑甚至不介意做五條悟的盲杖,只要他別惹事,別惹任何事。

  五條悟的確沒惹事,奈何事主動來惹了他。

  導演的狂熱是連經驗豐富的社會人竹泉知雀都無從抵抗的存在,五條悟雖然很強,但他的社會經驗遠遠不如身兼數職的打工人。

  兩位咒術高專的男高被導演前拖帶拽地領進了別墅,夏油傑的從容不迫敗在了導演說跪就跪的膝蓋下。

  「你們是來社會實踐的吧?好說好說,我親自聯系你們的師長,學分應有盡有。」導演首先打出一手學分牌。

  竹泉知雀不知道咒術高專有沒有學分制度,但坐在她對面的兩個男高竊竊私語,隱約傳來「……能不能減免檢討?」的小聲討論。

  「加上兩個月前的份,我還欠夜蛾老師五萬字的檢討。」五條悟壓低聲音,「傑,我再問你一次,你幫不幫我分擔一半?」

  「休想。」夏油傑牙齒中磨出氣音,「我被你連累的兩萬字還沒寫完。」

  兩人在友誼破碎的邊緣及時止損,五條悟琢磨了一下:「演戲而已,也不是不行。」

  假如說幾句台詞能減免五萬字檢討,還光明正大有了搜查咒胎的好身份,今天的任務可謂一箭雙雕,純純度假。

  五條悟天生愛玩,拍電影在他眼裡相當有意思,他一想到夜蛾正道某天走進電影院想看莎朗·溫亞德的新電影卻在裡面看見問題學生的臉……

  太好笑了,五條悟雙肩聳動笑得抬不起頭,這一幕值得拍一百張照片留檔紀念。

  「有意思,劇本是什麼?」他擦擦笑出來的眼淚,目光看向導演。

  即使隔著墨鏡,天然的壓迫感是五條悟揮之不去的特征,導演夢囈般地說:「沒錯……布雷斯就是這樣看著塞西莉亞,他蒼白的手鉗住少女嬌嫩的臉頰,在她耳邊呢喃:『我為你殺人,你又拿什麼來報答我,親愛的塞西莉亞?』」

  別念了,夏油傑在旁邊尷尬得腳趾摳地,他的目光移向五條悟·布雷斯和竹泉知雀·塞西莉亞。

  這兩個人聽得津津有味。

  竹泉知雀,社交悍匪。

  五條悟,社交恐。怖。分。子。

  區區狗血虐戀,不能讓他們有一絲絲動容。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感情中參雜了太多血案。」導演激情演說,「想讓觀眾嗑他們的CP,演員的臉至關重要!他們要擁有一露面就俘獲觀眾心神,讓人發出哦呼聲音的魅力!」

  「沒問題,你們兩個完全沒問題。」導演西子捧心,「啊,愛啊,只要你們對視在一起,愛情就誕生在世上了。」

  竹泉知雀下意識向左偏頭。

  五條悟向右看去,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女孩子先反應過來,她微微一笑,圓潤的琥珀色眼睛像五條悟喜歡吃的松子糖,流淌蜜色的楓漿。

  黑發杏眼,臉蛋軟得像糯米糍一樣,骨骼纖細,發間散發淺淺的白桃香氣。

  惡靈布雷斯受少女塞西莉亞的召喚而來,他殺死了塞西莉亞的兄父母,滿懷嘲弄地走向因貪婪欲望召喚他的女主人。

  布雷斯本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恐懼的醜陋的人類,然而趴伏在地攤上雙肩微顫的少女明眸皓齒。

  她含著水光的眼眸宛如不幸降世的天使,難以想像竟是少女親口召喚惡靈,殺死自己的至親。

  令人目眩神暈的美貌擊中了布雷斯,他的惡意未曾消減,卻不再升起殺意。

  塞西莉亞仰著頭,俊美非人的惡靈居高臨下看著她。

  他雪白的頭發、潔白的眼睫好似降臨的聖子,清澈的蒼藍眼眸卻滿帶傲慢與惡意。

  這個人即將主宰她的生命……塞西莉亞微微失神,胸口湧動的怒意和恐懼仿佛烈火燃燒她的靈魂。

  少女向惡靈伸出手,在湧動的惡意與殺氣之中,布雷斯俯身抱起塞西莉亞。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不約而同地撇過臉,前者揉了揉臉頰,後者按住太陽穴。

  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們是不是只憑對視就腦補完了整段劇情?

  都是導演的錯!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不約而同地甩鍋,都怪他喋喋不休地念台詞,兩個人才控制不了自己的想像。

  「你們一定會拍攝得很順利!」導演還在自說自話,「我們的電影會在橫濱、東京、池袋、新宿、大阪等城市同步上映,兩位未來的新星,讓全世界看見你們的演技吧!」

  五條悟已經預見了夜蛾正道在電影院被爆米花嗆到大聲咳嗽的模樣,可憐的人民教師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

  橫濱電影院應該不會像被雙黑一夜之間全滅的敵對組織一樣當場爆炸吧……竹泉知雀不確定地祈禱。

  請文明觀影(bushi)


第54章

  打工的第五十四天

  一棟被詛咒的別墅,拍攝期間全劇組的工作人員都要住在這裡。

  在場三位咒術師無法評價這種極端作死的行為,畢竟他們自己也要住,不能把自己罵進去。

  在房間分配上,眾人發生了分歧。

  導演:「我是導演,我要住在愛德華的主臥為拍攝電影尋覓靈感,主臥舍我其誰!」

  工藤新一:「愛德華的主臥說不定有什麼遺落的線索。我是偵探,我要近距離觀察案發現場,主臥該我去住。」

  五條悟:「主臥歸主演,我睡床,傑打地鋪,完美,誰有意見?」

  夏油傑:「睡前打一架再說話,我附議。」

  工藤優作:「找靈感是編劇的工作,我也很有興趣。」

  五個男人一台戲,三個女人津津有味的圍觀,竹泉知雀從口袋裡抓出一把瓜子分給貝爾摩德和工藤有希子,哢哢開嗑。

  她嗑瓜子的聲音又脆又響,五條悟順著聲音看過去,頓覺自己像動物園裡雜耍的猴,竹泉知雀是站在外面邊嗑瓜子邊叫著「再來一次」的吃瓜群眾。

  「瓜子,要嗎?」竹泉知雀伸出手。

  五條悟一秒都沒有遲疑地攤開手:「多來點。」

  竹泉知雀湊過去一點,把手裡的瓜子倒在五條悟掌心。

  她兩只手捧的分量僅占據了五條悟一半的手掌,男生輕輕松松抓著瓜子開嗑。

  一米九,真的好大只。

  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組成一米六聯盟好多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身臨其境地意識到什麼叫「矮人一截」。

  身高、肩寬、手掌大小都是她的兩倍,五條悟的虎口若是掐在她的脖子上,不需要多大力氣就能剝奪她的呼吸。

  一米六,好小一只。

  五條悟懶洋洋地想,她渾身上下看著都是軟的,掐一把會不會像布丁一樣被捏碎得滿手都是?

  會哭吧?肯定會哭的。

  和滿屋的高個子爭奪氧氣,真可憐。

  「喂。」五條悟碰碰竹泉知雀的手臂,「你支持誰?」

  被詛咒的主臥之爭如火如荼,工藤有希子的丈夫和兒子都加入了角逐賽,退圈女明星挽著好閨蜜的胳膊,和貝爾摩德悄悄耳語:「莎朗,我們住一間房吧。照這樣下去,新一和優作遲早半夜在主臥門口打地鋪。」

  為了掩藏在迷霧後的真相,區區地鋪怎能阻擋偵探父子解謎的決心!

  「有道理。」貝爾摩德輕笑,她看向竹泉知雀,「親愛的,你一個人不害怕吧?」

  竹泉知雀當然不怕,在場最害怕的當屬隱藏在別墅裡的特級咒胎,可憐寶寶估計已經不想出生了。

  「貝爾摩德應該知道我不怕才對啊。」竹泉知雀琢磨,「我可是敢抓著數學卷子在靶場追琴酒幫我做題的勇敢高中生,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但前輩的一言一行自有其用意,讓她想想,貝爾摩德是在暗示什麼?

  原來如此,竹泉知雀頭上亮起感嘆號,右手握拳敲擊左手掌心,她完全理解了。

  短短一句話,前輩是在暗中交代任務!

  貝爾摩德可是標准酒廠真酒,她的一舉一動都蘊含酒廠文化。

  而組織文化可以用四個字概括:強盜作風。

  即,只要是別人爭搶的一定是好東西,只要是好東西,我們就去搶。

  別墅中的人們在爭奪什麼?愛德華的主臥入睡權!

  「前輩可是大明星,她不能親自上陣戰鬥,只有我,她可靠的臨時助理能完成前輩的任務。」竹泉知雀鬥志激昂。

  愛德華是別墅最初的主人,他的臥室既是線索可能出現的地方,也是咒胎最初孕育的起源,偵探父子和咒術高專學生都想入住。

  導演?導演是個湊數的。也可能咒靈特別喜歡他的狗血劇本,每天湊到他枕頭邊旁觀這人又在寫什麼怪東西。

  竹泉知雀不清楚酒廠想在主臥得到什麼,但不重要,打工人只要好好打工即可,看著她吧前輩!她會拿出爭取獎金的態度完成任務!

  只是單純關心竹泉知雀一句的貝爾摩德:這孩子怎麼突然亢奮起來了?

  「你問我支持誰?」竹泉知雀扭過頭看向五條悟,特別認真地說,「主臥那麼大,你們為什麼不一起住呢?」

  「床上睡兩個,床兩邊分別各打一個地鋪,床頭再用繩子吊兩個,一共六個床位,誰也不漏。」

  竹泉知雀雙掌一拍:「問題解決了,我們來猜拳決定哪兩個人要被吊死在床頭吧!」

  竹泉知雀殺死了比賽。

  工藤新一摸了摸脖子,涼颼颼的。

  「熬夜寫作是不好的習慣。」工藤優作優雅但不失速度地退出了競爭,「有希子拋棄了我,但我還有個兒子,新一?」

  工藤新一還想爭取,竹泉知雀摸出口袋裡的繩子,當著他的面試了試繩子的松緊度。

  「我退出!」初中生偵探果斷道,工藤新一無力吐槽,「你的口袋是什麼異次元裝備嗎?正常人為什麼會把麻繩帶在身上?」

  「這個嗎?」竹泉知雀拎了拎手裡的麻繩,「這是我的摯友送我的禮物,我偶爾拿它矯正頸椎骨。」

  太宰治送麻繩的原話是:吶吶知雀,這個給你,這是殺死我的道具,找個好機會用在我身上吧。

  竹泉知雀點點頭,拿麻繩給太宰治正了半小時的頸椎骨,正得他慘叫連連,奄奄一息像只麻袋癱在地上。

  競爭對手少了兩個,竹泉知雀的目光移向導演,她親切微笑。

  導演看著他親選的塞西莉亞,咽了口唾沫:不愧是他,看人真准,她天生是演反派的料子。

  「我突然想起,愛德華的臥室是電影裡重要的拍攝場景。」

  導演一拍大腿,「自塞西莉亞的兄父母死後,繼承別墅的塞西莉亞住進了像征主人地位的主臥,她和布雷斯有好幾場戲在臥室裡拍。」

  「布雷斯和塞西莉亞形影不離,作為看管自己獵物的獄卒,他當然和女主人住在一起。」導演搓搓手,一臉為藝術獻身的大義凌然,「也好,也好,你們可以提前培養感情,方便入戲。」

  他也選擇了退出,角逐主臥入睡權的只剩下竹泉知雀、五條悟和夏油傑。

  「三位競爭者都是被我淘汰的。」竹泉知雀犀利指出,「你們兩個坐收漁翁之利的家伙卻打算在最後關頭用男女授受不親的借口驅逐我嗎?想都別想。」

  兩位男高:被發現了。

  「或者你們可以選擇主動退出。」竹泉知雀好商好量地說,「這間被詛咒的臥室就由我一人承擔。」

  「小不點,你真的敢一個人住進去?」五條悟彎腰俯視竹泉知雀,「萬一明早導演使喚我幫你收屍怎麼辦?這麼麻煩的事,我可不干。」

  他語氣惡劣,說得也不是什麼好聽話,聽在不知情人耳中尤為封建迷信:雖然大家都說這間別墅被詛咒,你也不能真詛咒人家女孩子去死啊。

  唯有知曉內情的人,明白他的的確確是在忠告。

  「算了,悟。」夏油傑攔在五條悟面前,朝他搖了搖頭。

  非咒術師看不見咒靈的存在,無論怎樣向他們解釋,最後只會歸結於「你們是不是產生幻覺了?有病要治」或「行了,別玩恐嚇人的惡作劇,現在的高中生真夠幼稚」。

  咒術師的責任是保護弱者,夏油傑堅持這點,至於不被理解……不過是宿命罷了。

  「再解釋他們會起疑心的。」夏油傑低聲說,「你不想因為『好萊塢女星別墅鬧鬼案』被硝子和歌姬嘲笑一整年吧?忘了上次沒放帳後我們被夜蛾老師念叨了多久嗎?」

  「有夠麻煩。」五條悟嘖了一聲,「那就看著她住進去?咒胎就算不藏在主臥,那間房也一定是半領域的構成點。」

  咒胎尚在孕育,生得領域並未完全鋪開,在別墅中忙忙碌碌的人們就像站在涎水滴落的狼口,只等某個瞬間狼牙猝然咬攏。

  愛德華的主臥置身於最鋒利的狼牙下,牙齒合攏時第一個被刺穿的便是睡在主臥的人。

  竹泉知雀取得了爭奪戰的最終勝利,她向貝爾摩德投去一個「酒廠有我你放心」的眼神,拖著行李箱推開主臥大門。

  隨著房門推開,如霧似幻的黑氣透過門縫,房間宛如一張深不見底的大口,濃郁的惡意淹沒了無知無覺走進來的黑發少女。

  五條悟瞥了眼滿臉遺憾的導演和偵探父子,他們眼睛中映出的臥室陳舊卻整潔,夕陽的余暉透過落地窗,投影衰敗枯竭的藝術感。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五條悟眨了眨捕捉太多信息量而不舒服的藍眼睛,「傑,要是你住進去,半夜上廁所都找不到路。」

  他在嘲諷夏油傑的眼睛小,丸子頭男生聽出來了。

  夏油傑:「總比某個坐車會被請到殘障人士專座坐下的家伙好。」

  來啊,互相傷害啊。

  兩個幼稚男高懟了起來,時間不早,導演助理趕緊幫剩下的人分配好房間:「今天早點睡吧,明天清早就開機,塞西莉亞和布雷斯記得提前背好台詞。」

  竹泉知雀乖巧應聲,她關上主臥房門,腳趾不慎踢到旁邊的行李箱。

  「痛痛痛。」女孩子嘶了一聲,盲人摸像般在房間裡摸來摸去,「燈呢?我開個燈。」

  燈光大開,竹泉知雀勉強在黑霧中找到可以走的路,一路跌跌撞撞撲到床邊。

  「每個領域有每個領域的特色,我能理解。」竹泉知雀在黑霧中抓瞎,「但致盲也太欺負人了,專門用來欺負咒術師的嗎?」

  普通人,如作死但不自知的導演住進愛德華主臥,最多感覺屋內比走廊昏暗許多,皮膚涼颼颼的,噩夢頻發,至少半夜起來上廁所並無難度。

  但對於可以看見咒靈和殘穢的咒術師而言,整間房被不祥的黑霧全然填滿,眼前除了黑還是黑。

  「也不是不能三個人一起住。」竹泉知雀心想,「我們可以合伙玩盲人摸像,眼睛小的人先輸。」

  有夏油傑保底,她還不得贏麻了?

  借著稀薄的燈光,竹泉知雀在可視範圍極低的艱苦環境下摸清了主臥的布置,她關上大燈,沉浸式盲人洗漱睡覺。

  夜深人靜的晚上,穿著雪白睡裙的女孩子陷在柔軟的床中央,月光透過落地窗柔柔地灑在她身上。

  隔了一道牆,傳來不和諧的聲音。

  「半夜偷襲女生臥室,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傑。」五條悟站在主臥門外,「鄙視你。」

  「說著像你不與我同流合污似的。」夏油傑操控一只咒靈開鎖,竹泉知雀沒有反鎖房門,門很快敞開一條縫。

  比黑夜更黑暗的黑霧順著門縫泄出,五條悟看了眼房間內,一片烏漆嘛黑。

  他摘下墨鏡,又看了一眼。

  很好,更黑了。

  五條悟默默戴好墨鏡,決定無論誰質疑他為什麼大半夜戴墨鏡出門,他都要以最理直氣壯的態度懟回去。

  「真虧她能在這種房間睡得著覺。」五條悟走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左顧右盼,「人呢?被咒靈吞進肚子裡了?」

  六眼看不見,小眼睛更看不見了,兩位男高復刻了竹泉知雀四處摸瞎的全經歷,三位咒術師終是嘗到同一種苦。

  夏油傑站在房間裡,像寶可夢訓練大師一樣在自己的精靈球,啊不,咒靈小黑球裡找來找去,試圖找一只寶可夢咒靈解決致盲的困境。

  五條悟仗著無人敢近身,自由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期間踢到竹泉知雀的行李箱三次,撞到桌角四次。

  人沒事,箱子想找他索賠。

  「我好像找到了床。」全然的黑暗中,五條悟按了按掌心下彈力十足的面料。

  他生來具有看破一切的六眼,無盡的信息永不止息地在他腦海奔騰,如今什麼都看不見的狀況五條悟第一次遇見。

  他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興致勃勃地探索。

  這邊是床沿,再裡面一點兒是被子,上面是枕頭,枕頭中央……

  輕淺的呼吸灑在男生指腹,五條悟險之又險地停下動作。

  他若無其事地說:「好消息,傑,小不點還活著,睡得很香。」

  「廢話。」夏油傑說,「房間裡雖然滿是殘穢,但咒胎根本不在這裡。」

  「睡得很香是你的錯覺。」夏油傑頭也不抬,「她現在已經陷入鬼壓床的噩夢無力掙脫,否則我們的說話聲早把人吵醒了。」

  嘛,不過也正是因為她肯定會做噩夢,他們才無所忌憚地聊天。

  「乖乖把臥室讓給我們不就好了?」五條悟順著心意捏了捏竹泉知雀的臉蛋,他第一眼見她就感覺很好捏,「現在遭罪了吧?活該~」

  仗著人聽不見,五條悟毫無顧忌地輸出。

  深深的黑暗裡,竹泉知雀隱蔽地翻了個白眼。

  零分,dk,你們的潛入課是零分!

  用咒靈開鎖作弊就算了,行走間多次踢到她可憐的行李箱也算了,一邊探查一邊逼逼賴賴都算了——對她動手動腳究竟是想干什麼?

  躺在床上的難道是個死人嗎?仗著人家做噩夢上下其手是正直男高該有的作為嗎?

  說到底,在你們半夜襲擊女生房間的時候,清白兩個字已經與你們兩個毫無干系了!

  竹泉知雀深呼吸——不,她沒法深呼吸,她的呼吸放得又清又淺。為了配合夏油傑的話,女孩子沉睡中發出兩聲夢囈,似乎沉淪在掙扎的噩夢中。

  導演能一眼看出竹泉知雀在演技上的才華,他真的很有本事。

  說話間,寶可夢訓練大師夏油傑終於找到了能力對口的咒靈球,滿屋黑霧般的殘穢被吸入咒靈的血盆大口中。

  黑暗盡散,月光下柔和的景色映入蒼藍眼眸。

  床中央熟睡的少女微微蹙眉,臉頰邊沾著細汗,潔白的睡裙在睡夢中揉出褶皺,唇瓣微張,淺淺的吐息。

  「殘穢入體?」夏油傑走過來,站在床邊看向竹泉知雀,「明天曬曬太陽就好了。」

  「今晚沒能找到咒胎,要做好拖長戰線的准備。」

  夏油傑事不關己一身輕松地拍拍五條悟的肩膀:「為了不被劇組趕出別墅,要好好努力啊,悟。」

  「我的戲份全是和小不點的對手戲。」五條悟想到他之前翻閱的台本,「我記得其中有一幕是這樣的。」

  他半坐在床邊,右手伸向床上熟睡的黑發少女。

  「被塞西莉亞的眼淚所蠱惑的布雷斯,在某個又一次升起殺意的夜晚靜靜坐在塞西莉亞的床沿邊。」

  「他凝視少女沒有睜開的眼睛,感到無趣。『為什麼我會留下她的性命?真無聊。』布雷斯說著,他的手順著塞西莉亞的臉頰撫到她修長的天鵝頸,五指收攏。」

  五條悟的手放在竹泉知雀脖頸上,五指收攏。

  「布雷斯的指腹陷入塞西莉亞的皮膚,她在睡夢中感到窒息,如溺水的人在潛意識海洋中不斷掙扎,終於,塞西莉亞睜開了眼。」

  五條悟在給夏油傑念劇情,他的眼睛沒有看向掌心扼住的人,繼續說著:「差點窒息而死的塞西莉亞的眼眸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布雷斯的無趣被一掃而空,他再次興奮起來——要我說,這家伙真是個變態。」

  「我看你也像個變態。」

  輕輕的女聲在五條悟耳邊響起,滿含睡眠被驚擾的怨氣。

  五條悟身體一震,站在床邊和他面對面的夏油傑平靜地點了點頭。

  「你說到『眼眸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的時候,她就醒了。」

  五條悟:「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因為好奇劇情。」夏油傑冷靜地說,「晚上好,竹泉小姐,你有尖叫的打算嗎?」

  「如果我說有,五條君是不是真的打算把我掐死?」竹泉知雀擁著被子坐起身,「有一個人被打擾睡眠已經很慘了,何必讓全劇組陪我不得安眠。」

  「或者我也可以和他們講講某男生深夜襲擊女生臥室的刑事案件,正好在場有一個偵探和一個偵探小說家。」

  竹泉知雀揉了揉眼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睡眠不足的模樣:「那麼兩位,深夜來訪有何貴干?」

  五條悟和夏油傑眼神激烈交鋒。

  「你來想借口。」「不,你想。」

  「這是你的鍋。」「被抓個正行的明明是你。」

  指望高中二年級男生團結是不可能的,資深火影研究者竹泉知雀深諳男一號和男二號之間復雜的友誼。

  何況琳不在這裡,怎麼能指望卡卡西和帶土好好相處呢?竹泉知雀寬容地想。

  瞧這位夜襲少女的犯罪分子,他的發色多麼卡卡西。

  「拍攝明天才開始。」竹泉知雀真誠地看著五條悟,「五條君著實不必今晚就代入角色無法自拔,你看起來很像惡靈附體,要不要聯系專業驅魔人來劇組一趟?」

  五條悟:咒術界還有比我更專業的咒術師?

  他不屑的神情看起來特別像一只得意自己毛色靚麗的大貓,身價極高的賽級白毛藍瞳大貓。

  好想揉揉腦袋,捏捏腮幫,順著背脊一路擼到尾巴根。

  簡直是她的夢中情貓。

  「你為什麼是個人呢……」竹泉知雀無比遺憾地喃喃自語,「可惜,真的太可惜了。」

  五條悟沒聽清她的話,他姿態隨意地坐在床沿邊,左手搭在膝蓋上:「說吧,什麼條件能讓你忘記今晚的事?」

  「要是太過分,讓你物理失憶也不錯。」他補充道。

  咒術師都是些不在乎別人眼光的家伙,在五條悟看來他半夜進到竹泉知雀的房間是為了祓除咒靈,合情合理,何錯之有?

  至於布雷斯和塞西莉亞那一段……只是稍微玩過頭了一點而已,既然被捉到了正行,就許她提個要求。

  五條悟覺得自己蠻親切的,夏油傑對他錯誤的認知不抱希望。

  只要竹泉知雀是個有常識的人,經歷了剛剛的事,但凡她脾氣稍差一些,現在全劇組都被吵起來了,警笛聲都到別墅門口了。

  夏油傑沒想到的是,聽見五條悟的話,竹泉知雀眼睛都亮了,心情宛如月色明媚。

  「很好,年輕人就是要有勇於承認錯誤的覺悟。」竹泉知雀抓住五條悟的肩膀,一點遲疑也無地說,「有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她驟然逼近,身上白桃的甜香充斥五條悟的呼吸。

  女孩子的聲音含著美夢似的幻想,落在五條悟耳中卻猶如今日遲來的噩夢。

  「這是我一生一次的請求,今晚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竹泉知雀有個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夢想。

  「我想揉揉你的頭發。」

  「以及最想最想的,」她拿出手機,雙手合十拜托道,「你能不能對著鏡頭喵一聲?」

  「一聲就行。」

  知雀:企圖養貓,想要貓貓


第55章

  打工的第五十五天

  夏油傑爆笑出聲。

  他頂著五條悟滿懷殺意的眼神爆笑出聲。

  相比五條悟,一直在高專dk二人組中扮演沉穩角色的夏油傑笑得讓竹泉知雀擔心他下一秒倒在床邊暈厥過去,她不自覺做好了心髒復蘇的起手式。

  「很合理的條件,悟你答應她吧。」夏油傑笑夠了,直起身用力拍拍五條悟的肩膀。

  他以寶可夢訓練大師的名義發誓,他沒有幸災樂禍,一絲絲一丟丟都沒有,也沒有公報私仇,更沒有想到曾被五條悟連累而寫的幾萬字檢討,絕對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

  他只是對夜襲一個普通女生感到歉意,非常支持朋友向她賠禮道歉而已。

  夏油傑又有什麼壞心思呢?

  他甚至貼心地離開了主臥,為「害羞」的五條悟留足了獨處空間,多夠朋友。

  丸子頭男生體貼地帶上門,竹泉知雀抱著被子挪挪挪,全心全意地注視五條悟。

  嗚嗚,她的夢中情貓!

  竹泉知雀過往聽說過太多五條悟的傳聞,給他貼的標簽一直是御三家大少爺、最強六眼、少年漫主角和詛咒師克星。

  她對五條悟雪白的短發一度只有標准卡卡西配色的印像,竹泉知雀必須反思自己,是她狹隘了。

  通過照片完全看不出來有這麼好摸!

  他囂張的氣場,自信的神情,做離譜事卻完全不知反省的性格,和任性貓貓一模一樣!

  就是那種仗著自己美貌,恃靚行凶,把家裡搞得一團亂雞飛蛋打,鏟屎官氣得血壓都高了,愣是盯著他的藍眼睛舍不得打一下。

  人們通常把這種貓稱為雞掰貓,鏟屎官的噩夢,宛如噬元獸般的惡魔,橫行霸道肆無忌憚,隨便倒地一趟就有人類尖叫著拿出手機拍到內存爆炸。

  可怕的勁敵,如果站在這裡的是特級詛咒師竹泉知雀,她早在看見五條悟的第一秒果斷撤退,絕不給五條悟拿她賞金的機會。

  「然而現在在這裡的是帝丹高中二年級生,我的世界沒有咒靈,沒有咒術師,沒有通緝令,只有無辜女生和她的夢中情貓。」

  穿著白色睡裙的女孩子雙手合十,眼巴巴看著五條悟。

  被公然貓塑的五條悟:「……」

  小不點是在誇贊他?是在誇贊他吧。

  畢竟她眼睛裡的喜愛滿得快要溢出來了,身後的尾巴拍打床單拍得啪嗒響,用盡全身心祈求,一旦被拒絕恐怕額發都失落地蔫下去,像下雨天被淋濕的小狗。

  五條悟知道自己長得好看,畢竟是去快餐店買冰淇淋會被圍攏起來問聯系方式的人氣角色。

  但同樣,凡和他說上幾句話的人,都會迅速發現這人惡劣的、難以溝通的難搞性格,從而由粉轉黑,有甚者破口大罵——比如庵歌姬,可憐的歌姬前輩。

  咒術界沒人被五條悟的美貌迷惑,就算有,那個不幸的人也很快會遭遇現實重創,理想碎了一地。

  但這裡不是咒術高專訓練場,而是備受矚目的好萊塢明星電影拍攝現場,暴力禁止。

  床上纖細脆弱的女孩子也不是能和五條悟打個來回的夏油傑,五條悟看了眼竹泉知雀的小細胳膊:一發【蒼】下去,連骨灰都剩不下一粒,多可憐。

  竹泉知雀:怎麼突然感覺到了殺氣?

  她困惑地搓了搓胳膊,沒有太過害怕的情緒。

  打不贏五條悟是一回事,會不會被打死是另一回事,吃他一發【蒼】和吃一顆玻璃珠沒有區別,她可是很耐打的。

  竹泉知雀:驕傲。jpg

  「萬一真的打起來,兩個人都領域展開,咒胎連帶別墅一起完蛋才是真的完蛋了,我的臥底任務和前輩的愛一起消失,這樣的結局我決不接受!」

  她只是想擼貓而已,不可以連工作一起失去。

  「拜托了,讓我摸一下,一下就好。」竹泉知雀想了想,試探地說,「我帶了仙台名產,喜久福庵的喜久福,還有限定款的手作雲朵蛋糕和夾心棉花糖,五條君有興趣嗎?」

  看他高高壯壯的個子,或許是個肉食愛好者,對甜食不屑一顧的類型……竹泉知雀尋思她能不能去森林裡打頭鹿扛回來。

  幾乎一瞬間,竹泉知雀掌心忽然落入冰涼絲滑的毛絨絨。

  高大的男生主動彎下腰,捉著竹泉知雀的手按在頭發上,五條悟一臉好說話的開朗神情:「沒問題,你摸吧,我超大方。」

  欸?竹泉知雀愣神,但她的身體十分誠實,手不自覺地動了。

  竹泉知雀擼貓很有一手,縱觀全橫濱,沒有一家貓咖不知道這位傳奇客人的存在。

  順著毛毛撫摸,動作不要太重,但可以稍微施力增強存在感,讓貓貓有被撫摸的感覺。

  潔白如雪,又細又軟,冰涼絲滑,隱約能嗅到甜食的香氣,是來別墅之前跑去甜品店美美吃過一頓嗎?

  兩個平均身高一米九的男高坐在粉紅色的座椅上,捏著對他而言過小的勺子吃芭菲,吃得津津有味,快樂拍照發朋友圈。

  戴上貓貓濾鏡再看,也太可愛了。

  想她當初看咒術高專同屆的三人,滿腦子只有少年漫劇情,以及對六眼和無下限術式的忌憚,哪會想到竟有成功擼貓的這天!

  感謝勤奮工作追隨前輩的她,感謝執意來詛咒別墅作死的導演,有今天全賴大家共同的努力!

  竹泉知雀懷著感恩之心擼五條貓貓,五條悟盤算等會兒吃到的點心,難得配合地低下頭。

  很奇怪的感覺,他腦袋放空,但並不討厭。

  細膩的觸摸,溫柔的愛撫,技巧驚人,換成真正的貓咪恐怕已經翻出肚皮舒服地打小呼嚕了。

  她是不是太熟練了點?

  以前到底摸過多少貓啊?

  半晌,竹泉知雀依依不舍地收手,她跳下床拖來行李箱,一股腦把帶來的甜食倒在床上。

  「我尤其推薦這幾個口味。」女孩子興奮安利,「新品和經典款簡直難以抉擇。」

  「沒錯!」資深甜食愛好者五條悟找到了他的知音,「雖然每次新品都值得嘗試,但最喜歡的果然是經典款。」

  他大咧咧坐在床上,和竹泉知雀之間隔了一座甜食山。

  五條悟沒有自覺,竹泉知雀也不介意他賴在床上——說起來,假如他時時刻刻開著無下限術式,是不是等於他根本沒坐在床上,而是懸空狀態?

  洗澡的時候怎麼辦?不會出汗嗎?若是洗澡時卸下無下限術式,豈不是最好的敵襲機會?

  竹泉知雀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五條悟拆開一枚喜久福,美滋滋一口吞下。

  他的精神非常松懈,五條悟承認一大部分是竹泉知雀的原因,被她摸頭像做了次spa,舒服地讓人不能細想。

  小不點去貓咖肯定會被滿屋子貓貓圍起來舔毛,她光顧著貓塑別人,自己明明也是只小貓咪。

  看她吃夾心棉花糖的方法就知道,女孩子先咬一口棉花糖,露出草莓果醬夾心,再試探性地伸出舌尖沾沾果醬,小口吮吸,最後一口氣連帶夾心和棉花糖一起吃掉。

  吃完夾心棉花糖後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輕飄飄的氣場,雙頰微紅,情不自禁地微笑。

  怪可愛的。

  甜食擁有神奇的魅力,五條悟堅信愛吃甜食的不是壞人,願意把甜品大方分給他的人就更不是了。

  房間裡的氣氛融化成甜甜的布丁,五條悟忽略了他夜襲還趁人家睡覺大肆嘲諷的惡行,竹泉知雀忽視了她方才還暗戳戳diss兩個dk糟糕的潛行能力,兩人其樂融融,和諧又友好。

  等甜食吃完一半,竹泉知雀再次拿出手機,點開拍照軟件裡的貓貓濾鏡。

  「貓耳朵和貓胡子。」五條悟摸摸下巴,「想拍這個?」

  竹泉知雀用力點頭:「嗯嗯。」

  「可以,但你一起。」五條悟捉著竹泉知雀的手,和她一同入鏡,一高一矮一白一黑兩個人暴露在鏡頭下。

  「我喵你也要喵。」他指向竹泉知雀,「你要是錄音,我也要錄。」

  要不要把自己的黑歷史留在未來敵人的手裡呢,竹泉知雀糾結。

  敵人——當然是敵人,天可塌地可陷,竹泉知雀惡役人設不可倒,她和少年漫男主間的立場矛盾是無可調和的!

  想想看,未來的某一天,邪惡詛咒師竹泉知雀與正道之光五條悟狹路相逢,兩人彼此對視,眼神交錯間電光劈裡啪啦炸響,兩人不約而同把手伸進口袋,刷——

  掏出對方的珍藏貓耳照片和喵叫音頻。

  仔細一想,離譜中帶著震撼,震撼中帶著荒誕,荒誕中又埋下了友誼的種子,仿佛打開像征希望的潘多拉魔盒。

  竹泉知雀不會動搖,她相信五條悟也不會動搖,唯一三觀盡碎的只有將腐朽生命奉獻給咒術界的老頭子們。

  咦,這不是正好嗎?

  只有爛橘子受傷的世界,妙啊!

  「來吧!」竹泉知雀大義凌然,「我不會退縮。」

  五條悟手長,他負責拿手機,竹泉知雀被他圈在屏幕與胸膛之前的空隙。

  由於身高差的存在,他們想一同入境只能五條悟坐,竹泉知雀站,兩張臉挨得很近。

  雪白短發的男生,烏黑長發的女生,身材高大與纖細瘦弱,天空色的藍眼睛與琥珀色的眼眸,容納在同一個鏡頭下。

  五條悟摘下了墨鏡,玩心很重地右手握拳放在臉頰邊扮可愛,配上貓咪濾鏡像大只的女高中生。

  竹泉知雀選了酷酷的站姿,矮個子也氣勢十足,可惜濾鏡裡一抖一抖的貓耳朵破壞了她的大佬氣場。

  三、二、一!

  「喵~」

  照片定格,錄音機收音,五條悟沒有放下手,就著原姿勢翻看照片:「拍得不錯嘛。」

  兩個人都很上照,是相機懟臉都挑不出瑕疵的長相,更難的是誰都沒有被對方的氣勢壓下去,氣場上勢均力敵。

  竹泉知雀扒著他的手看了眼照片,人很好,就是深夜大床的背景有點點不妥。

  「不怕。」她在心裡點頭,「我們是清清白白的敵人關系,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惜沒法設置成鎖屏,做臥底要有做臥底的覺悟,就算竹泉知雀鎖屏用一只小狗的照片,疑心病病入膏肓的琴酒說不定都會給出「小狗和組織你忠誠哪個」的死亡二選一。

  「當然選小狗。」竹泉知雀小聲吐槽,「酒廠不如狗。」

  「照片和錄音發我一份。」五條悟拿出手機,他順手點開竹泉知雀的聯系人列表。

  「哇。」五條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你給每個聯系人都取了外號?」

  「剁椒青花魚不放辣、身高與良心成反比、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激辣咖喱飯變態辣、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他興致勃勃地念出聲,「這都是誰和誰?」

  竹泉知雀:不要偷看別人隱私!你怎麼和太宰君一個毛病!

  「都是你不認識的人。」竹泉知雀沒有說謊,五條悟頂多聽說過最後一個【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伏黑甚爾。

  「你准備給我取什麼外號?」五條悟興致不減,「說說看嘛,我保證不打擊報復。」

  竹泉知雀:「說這句話已經證明你有打擊報復的心了,我不會上當。」

  她心裡已經給五條悟決定好了備注,毫無疑問,只有這個最合適。

  「但我不會告訴他,為了我的小命著想決不能說。」竹泉知雀守口如瓶,她是不會告訴五條悟,他將以『偷吃甜食的白毛雞掰貓』之名永駐竹泉知雀的聯系人名單。

  原諒她,太會取名不是她的罪。

  「夜襲女生房間,偷窺女生隱私,五條君今晚已經犯了兩宗罪了。」竹泉知雀奪回手機,企圖把五條悟推開,「你該回房間了,夏油君在等你。」

  竹泉知雀的力氣在五條悟眼中宛如蜉蟻撼樹,他故意和她對著干,想看竹泉知雀氣喘吁吁地瞪他。

  男高太天真了,他低估了生命不息工作不止的打工人,竹泉知雀是一款通宵永動機。

  不知道是誰打的頭,兩個特級實力的咒術師宛如菜雞互啄打成一團,枕頭和枕頭裡的羽毛漫天飛舞。

  五條悟手長腳長,竹泉知雀動作靈活,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五條悟鎖住竹泉知雀的小腿,竹泉知雀張嘴一口咬住他的胳膊。

  五條悟:「你松口。」

  竹泉知雀:「你先松手。」

  「我不。」「我也不。」

  「我才不。」「我偏不。」

  僵持之際,兩人背後的房門被充滿熱情地用力敲響。

  「塞西莉亞!今天的拍攝要開始了!開門吧親愛的塞西莉亞!」導演的大嗓門驚動了早起的麻雀。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宛如一尊風干的石雕像,他們眼神打架:快松口/快松手!我不,你先松!

  事情朝著無可挽回的方向一去不回頭,關鍵時刻,唯一可靠的夏油傑來救他們了。

  丸子頭男生一臉不忍直視地翻過陽台;「你們兩個准備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一輩子?」

  竹泉知雀/五條悟:「是他/她的錯!」

  「行了,我懂了,你們兩個同時松開對方。」夏油傑小小年紀便有了做幼師的心累感,今天的經歷對他未來喜當爹養雙胞胎女兒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竹泉知雀依言松口,五條悟不甘示弱地松手,兩個人分開站好,彼此的衣服都在枕頭戰裡被蹂亂得不像樣子。

  「那我開門了。」竹泉知雀受不了導演砰砰砰砸門的聲音。

  「等下!」夏油傑匆匆制止,「等我和悟走了你再開門。」

  「何必這樣?」竹泉知雀不理解,「有塞西莉亞的鏡頭就有布雷斯的戲份,五條君遲早要進屋,何必去了又返,不累嗎?」

  「如果是擔心風評的問題,不必擔心。」竹泉知雀十分淡定,身為惡役她的心理素質碾壓兩位男高,「劇組思想開放,沒人會亂嚼舌根,何況我們清清白白,只是打架打了通宵而已。」

  「而且夏油君不是也在這兒嗎?」她拍了拍睡裙上的褶皺,漫不經心道,「你可以自己挑個劇本,是加入我們的三人行、翻窗捉奸在床,還是和我們一起進行有益身心快樂又健康的枕頭戰——選擇權在你手裡。」

  只有思想不純潔的人才會想到不純潔的事,通宵打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是啊。」五條悟抓抓頭發,幫腔,「翻牆出去也太麻煩了,好累,我不要。」

  毀滅吧這個世界,夏油傑冷靜地想,他不該在這裡,他該在床底。

  他的清白被這兩個不清白的人毀掉了。

  導演推開主臥房門,入眼的不止是他親愛的塞西莉亞,還有他親愛的布雷斯和一個路人。

  路人夏油傑:硬了,拳頭硬了。

  「你們大清早就開始對戲了嗎?」導演完全沒注意竹泉知雀和五條悟因扭打而不整的衣冠,無比欣慰地說:「不要害怕鏡頭,未來的明星們,本色出演足夠了。」

  站在導演身後的貝爾摩德挑眉,向竹泉知雀投去問詢的眼神。

  竹泉知雀朝她笑笑。

  當你回答不了某個問題時,微笑,只要微笑就好。

  親愛的小朋友想萌混過關,貝爾摩德自然不會不許。

  美艷的女明星掃過五條悟無可挑剔的臉,心想真是讓人嫉妒的容顏,一男的長這麼好看做什麼?勾搭女孩子嗎?

  不,女明星意味深長地笑笑,誰被勾搭上了可不好說。

  反正波本不在這裡,隨她玩兒吧。

  竹泉知雀得到了前輩贊許的眼神,她不明所以地欣然接受。

  被誇誇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被誇誇了,開心。

  「我們今天拍攝電影的第一幕。」導演用大喇叭喚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偵探夫婦來森林郊游,卻突逢暴雨,只好來到最近的別墅借住。」

  「這裡先插入一段陰森詭異的BGM,塑造成鬼片氛圍,在觀眾情緒最緊張,恨不得大喊:你們不要進去啊,多少恐怖片的男女主都是這樣作死的——的時候,別墅大門從裡面被打開。」

  導演:「別墅裡溫暖的燈光照亮了暴雨陰霾的夜晚,BGM由陰森改為舒緩,拉遠景,塞西莉亞站在二樓的樓梯上緩緩走來。」

  黑發杏眼的少女款款而來,她有一張天使般的臉蛋,舉止優雅,纖細的腰身系著一條亮銀色的綢帶。

  「許久無人關顧這裡了。」塞西莉亞輕輕地說,「我很願意招待你們一杯熱茶。」

  「布雷斯,看啊,是我們的客人。」她側過身,將手交給站在陰影裡藍瞳白發的少年。

  布雷斯熟稔地牽起塞西莉亞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他一邊牽著塞莉西亞走向偵探夫婦,一邊笑道:「久違了,請進,請進,請務必讓我招待你們。」

  「cut!」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幕!」導演揮舞喇叭,「困於暴雨的偵探夫婦來到了一座陳舊的別墅,別墅中住著女主人塞西莉亞和與她曖昧不明的少年布雷斯。他們熱情地款待了偵探夫婦,仿佛狼吃掉獵物般迫不及待的熱情。」

  「布雷斯是吃人的惡靈,塞西莉亞則是惡靈的倀鬼。」竹泉知雀說。

  「身為人類的她幫助惡靈捕獵同類,是心靈已然墮落的反派沒錯。」

  「嗯……但塞西莉亞的心情很復雜。」五條悟把劇本翻得嘩嘩響,「你看,她也有想借偵探夫婦殺死布雷斯的意圖在裡面,同時利用了雙方。」

  「心如蛇蠍正是塞西莉亞的魅力所在。」竹泉知雀唔了一聲,「說到底她誰都不愛。」

  「不完全是哦。」五條悟翻到劇本後半截,「她如此憎恨著折磨她的布雷斯,這份憎恨濃郁得像愛一樣。」

  「畢竟愛才是最恐怖的詛咒。」竹泉知雀接話,「說是人能誕生的最強烈的負面情緒也不為過。」

  因為扭曲愛意誕生的咒靈很容易達到特級,能力也千奇百怪的。

  五條悟腦內突然閃過幾個片段。

  被殘穢填滿的愛德華的主臥,咒胎卻偏偏沒有寄宿在那裡,它仿佛別墅本身,無處不在,無可找尋。

  「啊……那可是大麻煩。」五條悟喃喃自語,「干脆把別墅毀掉,直接強拆——不,不行吧,要是和地域連接在一起,我難道要把這片土地挖空嗎?」

  解鈴還須系鈴人,比起強拆,讓咒胎解脫成佛說不定簡單點。

  「咒靈的領域很強,按道理導演剛走進別墅人就該沒了,可他現在連同整個劇組都活得好好的……手下留情?不可能,咒靈沒有這個概念,是導演……不,是這部電影涉及了咒靈的執念。」

  它想看見電影中的劇情在它面前重演。

  咒靈:捧起爆米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2

第56章

  打工的第五十六天

  經過一上午的拍攝,劇組對四位主演的演戲風格有了基本了解。

  女一號莎朗·溫亞德,無愧於傳奇女明星盛名,演技拿捏得如火純青,她飾演的女偵探琳娜聰明機敏又有女性獨有的細致柔和。

  電影其中一個片段是琳娜在走廊遇見獨自站在窗邊看雨的塞西莉亞,少女清澈的眼眸含著憂郁色彩,琳娜走上前溫聲詢問塞西莉亞發生了什麼事,卻被塞西莉亞突然抱了滿懷。

  「琳娜女士,您像我的母親一樣親切,我看見您就像看見了母親。」塞西莉亞低聲呢喃,「她去世在雨天,一個陰冷潮濕的夜晚。」

  「真抱歉,我讓你想起這些。」金發女人嗓音沙啞溫和。

  琳娜擔憂又同情地抱住塞西莉亞,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宛如姐姐,宛如媽媽。

  天性善良仁愛的琳娜不知道,正是溫順倚在她懷裡的少女命令惡靈殺死了她的兄父母,她憂郁的傾訴中藏著可怖的惡意。

  「這一幕莎朗要拍出母性的感覺,知雀可以更依賴地靠在她懷裡,像小女孩依戀母親那樣。」

  導演盯著鏡頭,發現不需要他提醒,貝爾摩德極為自然地露出愛憐的眼神,竹泉知雀大大方方靠在漂亮姐姐懷裡。

  兩個人互相摟著彼此,姿態柔美聖潔,襯得電影裡兩個男人非常多余。

  「不愧是莎朗·溫亞德。」

  「和她搭戲的女生演技也很厲害,是什麼來頭?」

  女二號竹泉知雀,第一次參與電影拍攝的純素人,因長相與塞西莉亞完全重合而被導演強搶進劇組的臨時打工人。

  令導演和劇組人員驚訝的是,竹泉知雀的演技渾然天成,即使經驗豐富的好萊塢也難以分辨她究竟是演戲還是真情流露本色出演,上手惡役角色的速度快得離譜。

  「莎朗,你的下部電影決定了嗎?」導演激情演說,「我准備下一部籌備諜戰電影,你和她都非常適合『臥底』的角色。尤其是知雀,她異常適合反派潛伏在警方的臥底一角!別浪費孩子的才華!」

  貝爾摩德若有所思:「反派潛伏在警方的臥底嗎?提醒我了,說不定那位先生也是這樣想的。」

  十八歲的女高中生,背景清白,年紀輕輕便能獲得代號,能力優秀,工作熱情高。

  相比長了一張惡人顏的琴酒,竹泉知雀是拿著凶器站在犯罪現場都會被警方誤認成受害者的無害模樣,非常適合臥底一職。

  一方面,琴酒在組織瘋狂殺臥底,提起「臥底」二字宛如見到八輩子的仇人,一方面酒廠積極滲透各種紅方組織,雙標得明明白白。

  臥底可不是個輕松工作,但威雀威士忌的確非常合適……貝爾摩德嘆了口氣,還早呢,讓孩子再快活幾年吧。

  「阿嚏!」

  竹泉知雀小小地打了個噴嚏,她警惕地左右看看,目光定格在五條悟身上,懷疑道:「是不是你要害我?」

  「我要害你,你人已經沒了。」五條悟拿台本當扇子扇風,順手敲了下竹泉知雀的腦袋。

  男二號五條悟,又是一個橫空出世的素人,劇組眾人對他的評價是:長成這樣都沒被星探挖走?東京的事務所是不是業務能力不行?

  五條悟演戲純粹為了好玩,他興致高的時候效率也高,看第一遍就背下了劇本全台詞。

  五條悟不理解地把劇本翻得嘩嘩響:「話說回來,把布雷斯定位成男二號,觀眾真的會買賬嗎?」

  好問題,這也是男主角戴上痛苦面具的原因。

  男一號,一個本該是偵探小說裡最濃墨重彩的絕對主角的男人,目前正遭遇片場霸凌。

  拍攝海報,他站在貝爾摩德、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中央,仿佛一只誤入天鵝群的火雞,攝影師在鏡頭後找了半天的角度,愣是沒法把畫面拍得再和諧一點。

  攝影師:對不起,你們中有個人畫風不對。

  另外三個都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只有你那樣普通又那樣真實,叫人無從下手。

  偵探夫婦本該是旗鼓相當的傳奇夫妻,但在貝爾摩德演技碾壓的現實下變為女王偵探和她無用的男人。

  男主角委委屈屈不敢發聲,他憋著一口氣想我至少要蓋過男二號的風頭,區區男高,除了臉一無是處的小白臉,讓前輩來教教你娛樂圈殘酷黑暗的現實吧!

  男主角勇敢地A了上去,男主角打出了GG,男主角再起不能。

  他找錯了對手,窮盡他一生的智慧他也不會想到,五條悟未來是個被稱為除性格之外一切都完美的人。

  「雖然布雷斯的戲份是四個人中最少的,但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觀眾的心神,這是獨屬於戰鬥力天花板的魅力。」

  導演高度贊揚五條悟:「好小子,氣場很強!你在英雄電影裡不是主角也是主角的恩師,天生的扛把子人物,我猜你在學校裡肯定是大哥地位!」

  大哥地位,指班上一共三個人,回回挨打寫檢討的都是五條悟。

  五條悟不要臉地點頭,他用胳膊夾住夏油傑的脖子把他拐過來作證:「說,傑,我是不是高專的大哥?」

  脖子險些脫臼的夏油傑一拳過去:「滾,有本事下次檢討你自己寫完。」

  五條悟:那還是算了,大哥讓給硝子當。(貓貓能屈能伸。jpg)

  「五條君當然是男一號地位。」竹泉知雀加入群聊,她信誓旦旦,「論發色他已經贏在了起跑在線。」

  火影連續三代叛逃木葉的都是黑頭發,簡直是無解詛咒,白頭發和黃頭發都可安全了。

  竹泉知雀抓了抓自己的長發,有點想把這玩意兒染成綠的。

  綠發多好,她先綠自己,別人就無法綠到她頭上。

  這叫先下手為強,是竹泉知雀從森鷗外身上學到的寶貴戰略。

  「你很有眼光嘛。」五條悟不客氣地收下了贊揚。

  他的戲份少且精,好幾幕是無台詞純出境。

  比如塞西莉亞抱住琳娜那一幕,導演先是長鏡頭拍攝玻璃窗外朦朧的雨與窗邊宛如聖母像相擁的女人們,再慢慢拉長鏡頭,切入不遠處半掩的窗簾。

  藍瞳白發的男生站在窗簾後,暴雨衝刷陳舊的玻璃,他的影子投影在地攤上,因光線角度而扭曲。

  布雷斯遙遙望著塞西莉亞,他的神情既輕蔑又縱容。

  琳娜並不知道,惡魔的雙眼始終注視著她懷裡的少女,無論時間,無論地點。

  「cut!」導演大喊,「很好,眼神拿捏得很到位!」

  「趕緊換場地,趁情緒還未沉澱,馬上拍下一幕!」

  下一幕緊跟著塞西莉亞主動擁抱琳娜後,心生憐愛的女偵探晚飯後在客房與丈夫談起塞西莉亞,她說:「真是可憐的女孩,她坐擁財富,卻並不快樂。」

  琳娜說了許多塞西莉亞的好話,感謝她好心收留素昧平生的他們,等到雨停,琳娜想邀請塞西莉亞和布雷斯來家裡做客。

  客房的氣氛溫馨愉快,鏡頭陡然一切,切向別墅主臥。

  主臥沒有開燈,窗外的暴雨遮掩了月色,陳舊的別墅牆紙脫落,地毯上扭曲的陰影交相糾纏。

  背影音樂由溫暖的柴火劈啪聲轉為偏冷的音調,站在床邊的少女被推了個踉蹌,坐倒在床上。

  藍瞳白發的男生單手把女孩子推倒在床,他沒有收斂力氣,任憑她撞在床上。

  「你和那個女人聊得很開心嘛。」布雷斯跨上床,輕而易舉把塞西莉亞困在身下。

  「和她說什麼了?」少年聲音帶笑,「描述你如何召喚我這只惡靈,命令我虐殺你的父親、母親和兄長嗎?」

  這一幕是電影前期的小高。潮,平和的假像被撕去,塞西莉亞天使容顏下蛇蠍的心腸暴露在鏡頭下,她和布雷斯真正的關系展現在觀眾面前。

  觀眾的心尚且停在初登場時藍瞳白發的少年印在塞西莉亞手背的親吻上,那時的他俊美紳士。

  私下與塞西莉亞二人獨處的布雷斯卻展現了惡靈殘忍暴虐的本性,他抓住塞西莉亞手腕的動作強硬,滿意地看向少女手腕上鮮艷的紅痕。

  紅痕不是化妝師幫竹泉知雀畫上去的,她原本就是容易留痕的膚質。

  五條悟的體型輕易幫他達成了目的,任憑竹泉知雀如何在他身下掙扎,他只冷眼旁觀就能達到導演要的效果。

  塞西莉亞習慣了被布雷斯粗暴對待,她蹙了蹙眉:「難得有客人來,我只想好好招待她。」

  「招待她,讓她心情舒暢地被擺上我的餐盤嗎?」布雷斯嗤笑,「多麼善良,我親愛的女主人。」

  「既然知道,你還來質問我做什麼?」塞西莉亞平靜地說。

  鏡頭再次拉向遠景:客房裡琳娜夫婦溫馨親昵地交談,同情憐惜失去至親的塞西莉亞;主臥,塞西莉亞與布雷斯以被壓迫者和壓迫者的姿勢僵持,看似柔弱的少女面色平靜,直白承認她在設計一場精巧的謀殺。

  「我忘了你擅長這個。」布雷斯俯下身,掌心撫過塞西莉亞柔美的臉頰,「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

  塞西莉亞:「也包括你嗎?」

  這句話是塞西莉亞無意泄露的真心,她立刻明白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為了轉移布雷斯的注意力,少女抬手勾住惡靈的脖頸。

  「雨越下越大了。」她低聲喃喃,「我又想起了那一天……陪陪我,讓我忘記一切……」

  鏡頭緩緩移向窗外的雨夜,導演高高舉起卷成紙筒的台本,高聲道:「很好!一條過!」

  周圍的工作人員立刻衝上去收拾演出道具,留下兩個在床上演對手戲的演員。

  「起來。」竹泉知雀推了推五條悟,「你很重。」

  「是你太輕了,小不點。」五條悟習慣性回了句嘴,他撐著床坐起身,手指向後梳理頭發。

  他有點出汗了。

  五條悟自詡無所不能,演戲自然不在話下,台詞一直念到「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的時候他都靈魂抽離在外旁觀,身體完美演戲。

  但竹泉知雀仿佛不經意間的一句「也包括你嗎?」,強行把五條悟的靈魂拽進了布雷斯的身體。

  比起性格復雜的塞西莉亞,惡靈布雷斯的邏輯其實很單純,他是惡意的化身,渴望飽飲鮮血,塞西莉亞的容顏與血肉吸引著他,因而他留在她身邊。

  惡靈和被惡靈脅迫的人類儲備糧,他們本該是這種關系。

  擾亂一切的人是塞西莉亞。

  她貪婪,惡毒,忠於自己,多年前一個潮濕的雨夜,父母兄長的熱血濺到她的臉上,女孩以手背抹去血跡,低頭輕搓沾染猩紅斑點的睡裙。

  一切本該如她所料,她本該擁有一切,是布雷斯摧毀了她的計劃。

  她憎恨這只惡靈,但為了她自己,她決定愛他。

  或者說,讓布雷斯以為塞西莉亞愛他。

  「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

  是,塞西莉亞一向如此,示弱,示好,然後謀殺。

  她為什麼要說出那句「也包括你嗎?」

  五條悟看完了劇本,劇本中大量篇幅內容都是講述偵探夫婦如何躲避布雷斯的追殺,和別墅主人鬥智鬥勇,其中塞西莉亞的立場很特別。

  她作為倀鬼引偵探夫婦入內,將他們當作布雷斯的口糧,實際卻盼著偵探夫婦殺死布雷斯,讓她得以逃脫。

  因而塞西莉亞曾在過程中屢次幫助偵探夫婦,觀眾們一度會將她當作棄暗投明型角色。

  「然而塞西莉亞最終站在了布雷斯這邊。在布雷斯身受重傷,偵探夫婦即將逃出別墅的關鍵時刻,塞西莉亞襲擊了琳娜,企圖將她當作補品帶給布雷斯。」

  這段劇情在觀眾眼中是突然反水,五條悟一度覺得塞西莉亞這個角色雖然美麗,但電影上映後恐怕會罵聲一片。

  五條悟現在不這麼覺得了。

  觀眾絕對會因為竹泉知雀的演技嗑瘋這對反派CP。

  她的惡毒,她的殘忍,她轉瞬即逝的真心——琳娜因柔弱同情塞西莉亞,觀眾因惡毒批判塞西莉亞,只有布雷斯,唯有布雷斯,她唯一的、永恆的共犯,知道真正的塞西莉亞是怎樣的存在。

  「布雷斯的死亡就是我的死亡。」

  黑發少女在燈火明滅不定的暴風雨之夜手持燭台,她削瘦的臉蛋蒼白慘淡,唯有眼眸亮得驚人,「謝謝你們,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在過去、現在、乃至未來,塞西莉亞想要殺死布雷斯的心意都不曾改變。

  而她同時清晰地知曉,一個布雷斯不存在的世界,塞西莉亞又如何活下去?

  「我終究愛自己更多。」塞西莉亞自言自語,燭台上的蠟淚滴在地板上,凝固成疤痕。

  「對不起,琳娜女士,你還是去死吧。」

  塞西莉亞襲擊琳娜的位置,恰恰是第一夜兩人相擁的落地窗前。

  同樣的落地窗,同樣的暴雨,同樣的兩個女人。

  導演不愧是這一行的佼佼者,一部僅有四個人的電影,僅取景於別墅中,他卻為每個鏡頭都賦予意像,越看到後面越了解劇情,越被鏡頭精巧的設計驚到。

  琳娜是電影的主角,塞西莉亞卻是支撐整個故事的骨架。

  「你真的是第一次演戲?」五條悟問竹泉知雀。

  「我本來是來劇組打雜工的,和你一樣被強行拉了壯丁。」塞西莉亞和布雷斯今天的戲份都拍完了,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

  她看了眼手腕上被五條悟捏出的紅痕,不甚在意地用拇指抹了兩下。

  紅痕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因為方才的場景裡導演為了展示布雷斯的強勢,五條悟始終一只手撐在床上,一只手按在竹泉知雀腕間。

  床被他按得陷下去一小塊,竹泉知雀沒有骨折都算萬幸。

  她一只手被按住動彈不得,另一只手順著劇情發展勾住五條悟的脖子。

  這個動作被導演反復強調:「塞西莉亞骨子裡是非常強硬的,只是在布雷斯面前她難以展現這一面,只能用細節告訴觀眾。」

  導演:「注意,塞西莉亞摟住布雷斯脖頸的動作不是少女的撒嬌,她的掌心覆在布雷斯後頸上,類似抓貓的姿勢,彰顯的是塞西莉亞不曾言說的掌控欲。」

  劇本最開始就寫明了,布雷斯折磨塞西莉亞,也受她驅使。

  擼貓抓貓,竹泉知雀是專業的。

  專業到她的掌心覆上來的一瞬間,五條悟的皮膚像過電般刺刺麻麻。

  明明她的掌心和五條悟之間隔了一層無限趨近於零的無下限術式,他險些以為術式被解除了。

  「演戲居然是比祓除咒靈更累人的事嗎?」五條悟問夏油傑,「傑,你怎麼看?」

  「我看你演得蠻開心的。」夏油傑說,「不如借此機會正式出道,為了咒術高專,成為日本人氣第一的偶像。」

  五條悟:「我在辛苦演戲,你在旁邊看LoveLive?」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夏油傑把手機熄屏,若無其事地說,「你和竹泉小姐配合的不錯,有考慮和她組團出道嗎?」

  五條悟:「你果然在看LoveLive!敢不敢把瀏覽記錄亮出來?」

  這誰能敢?當代年輕人,死之前還剩最後一口氣都要硬撐著回光返照刪掉瀏覽器歷史記錄。

  「別沉迷副業,該干正事了。」夏油傑正色道,「這次的咒靈,你有什麼思路?」

  「就算把別墅強拆也無法根除。」五條悟架上小圓墨鏡,怠惰地說,「除非讓我把地皮一起挖走,一發赫打穿地心。」

  「你要是肯負擔檢討,我這就開工。」

  高中生,誰樂意寫檢討呢?打穿地心要寫的檢討怕不是比牛津字典還厚,五條悟和夏油傑都不想吃這個苦。

  「只能想辦法讓它成佛了。」夏油傑思考,「電影觸及到咒靈的執念,結合被詛咒的別墅的背景,它想看的是琳娜夫婦的故事,還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

  很難說呢,琳娜夫婦是高光頻出的主角隊,五條悟私心投票給瘋批反派情侶,但他又不是咒靈本靈,哪知道它的觀影品味。

  「我們為什麼要自己思考?」五條悟打了個響指,「這裡不是有個偵探小孩嗎?」

  一群高中生公然欺壓初中生弟弟的勞動力,不要臉。

  工藤新一看了看被三個高中二年級生包圍的自己,發出控訴的聲音。

  「你也對偵探游戲感興趣?」五條悟問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裡的竹泉知雀。

  「我可是專業的偵探助手。」竹泉知雀理直氣壯,「被新一弟弟雇佣,目前在試用期,沒有工資。」

  「因為沒有工資,我也可能隨時丟下偵探跑路。」她坦坦蕩蕩地說,「深刻地領悟成年人世界的醜惡吧,新一弟弟。」

  工藤新一:我現在就想開除你。

  「竹泉學姐,我想先去愛德華的主臥看一看。」工藤新一一人背負起全部責任,他弱小的肩膀扛起了三個高中生的腦子,「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愛德華的臥室,電影重要取景地,拍攝內容主要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床戲、床戲以及床戲。

  雖然都是拉燈的意識流,雖然兩個人的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雖然導演給電影的定位是15+,但不愧是以狗血虐戀起家的大導演,氛圍感的營造驚為天人,擦邊技術堪比跳恰恰。

  五條悟幾乎能想像到布雷斯×塞西莉亞的CP同人走向——痛車,滿屏痛車。

  ……他不會去搜關鍵詞的,絕對不會。

  竹泉知雀打開房門,工藤新一身先士卒,從門鎖開始調查。

  「門鎖有被撬開的痕跡。」工藤新一凝重道,「痕跡很新,難道近期有人非法入侵別墅?他有什麼目的?」

  昨天半夜操控咒靈撬鎖的夏油傑:「……」

  工藤新一繼續觀察:「家具陳舊,但留有細微的打鬥痕跡,曾有兩個人在門口扭打過。」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

  你推理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推理了。

  「傳聞中最先死亡的是愛德華的妻子,她半夜去客廳喝水,不幸被火燒死,她的死亡是一切的開端。」

  「觀察完現場,很容易發現傳聞的漏洞。」工藤新一指了指主臥的茶幾和杯具,「從臥室到客廳廚房有一段距離,為了方便,臥室裡大概率准備了飲用水,否則主臥裡不會放置茶杯和茶杯架。」

  「比起去客廳喝水卻被火燒死的巧合。」工藤新一一字一頓道,「我更相信愛德華夫人是被某人深夜叫去客廳,遭受了一場預謀已久的謀殺!」

  小劇場:

  優作想讓新一畫幅畫,名字叫《偵探在破案》

  新一交上畫作,畫上知雀在摸魚,悟在偷懶,傑在看戲

  優作:偵探在哪裡?

  新一:偵探在破案。


第57章

  打工的第五十七天

  工藤新一不是第一次人前推理,自信的名偵探勇於大聲說出自己的判斷。

  今天的工藤新一依舊自信,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旁邊少了些什麼。

  按照偵探以往的經驗,當他高聲指出別墅並非鬧鬼而是明明白白發生過一起謀殺案時,他身邊的人總有一兩個圍觀群眾負責發出「天吶!」、「啊!」的背景音,烘托氛圍,突顯死亡案件的可怕。

  他的捧哏呢?他的捧哏哪裡去了?

  五條悟一臉聽故事的興奮,夏油傑站在門鎖邊不知搗鼓什麼,竹泉知雀臉上寫著兩個大字:就這?

  不能來點更勁爆的劇情嗎?

  工藤新一:可恨,你們這樣讓偵探很沒成就感!

  尤其是某個實習期的偵探助理,不要仗著沒有工資就消極怠工,他要給你差評了。

  竹泉知雀:不發工資還指望打工人不摸魚,新一弟弟小小年紀已經有了資本家的雛形。

  竹泉知雀不捧的哏,五條悟來捧。

  「按你的說法,愛德華夫人被謀殺致死,她死前怨念一定很重。」五條悟興致勃勃地說,「從復仇業火中走出來的羅剎,化身咒靈,不,惡靈誕生於世,她殺了大兒子,害了二兒子,逼瘋三女兒,活埋丈夫——一切的一切都是負面情緒造就的執念作祟……」

  「停。」工藤新一大聲喊停,「推理不是封建迷信!你說話能不能更有邏輯一點?」

  「我哪裡沒有邏輯?」五條悟懶洋洋地說,「再沒有比這更有邏輯的了,初中生。」

  「五條君說的有道理。」竹泉知雀捧哏,「請你務必當作重要思路推理。」

  「你們兩個明明只搭檔演了一上午戲而已,別在奇怪的地方培養奇怪的默契。」唯物主義柯學戰士揉了揉太陽穴,腦殼從未如此疼痛過,「總之,我們再去客廳看看火災現場。」

  偵探小分隊一共四人,工藤新一卻分外孤獨。

  在他探查火災現場,試圖從燒成焦炭的殘骸中找尋線索還原真相的時候,竹泉知雀正在和五條悟聊找人來別墅跳大神的話題。

  「我認可五條君的推理。」竹泉知雀認真地說,「就像沒人能證明外星人不存在一樣,惡靈、怨靈一類的幽魔說不定就在我們身邊,否則陰陽師一脈靠什麼賺錢?抽卡游戲嗎?」

  不錯的致富法寶,夏油傑可以學學他們,用他的術式做出寶可夢變種游戲——《集合了,訓練家~咒靈圖鑒大收集》。

  竹泉知雀:他會賺的,絕對。

  不要忘記她的創意費。

  「怨恨可是很了不起的存在。」竹泉知雀嚴肅說,「拿我打工的地方舉例,公司裡有個超級超級嚴格的007社畜前輩,一個以威脅同事取樂的邪惡之人,動不動把『小心你的腦袋』掛在嘴邊,很討人嫌。」

  「因為他天天都在念叨腦袋腦袋的,我萬聖節去商店買了個會動的骷髏腦袋准備作為禮物送給他。店家告訴我,這只骷髏腦袋的原型是附近亂葬崗的一個中年社畜,骷髏裡寄宿了可怕的怨念,送給上司和同事有奇效。」

  「店家都這麼說了,我當然歡歡喜喜拿去送給前輩。」竹泉知雀在工藤新一槽多無口的眼神裡繼續說,「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我把蒙著布的骷髏頭骨送給前輩,前輩剛一掀開布,骷髏嘴巴突然哢哢哢大笑,像妖怪們的妖怪書一樣追著他的皮鞋狂咬!」

  「那個萬聖節是我度過的最刺激的萬聖節。」竹泉知雀驚嘆道,「差一點就被前輩殺掉了,好險。」

  工藤新一:……你還活著,真是個奇跡。

  「最神奇的事在後面。」竹泉知雀豎起食指,「等前輩把骷髏頭打爛了,我才發現我根本沒給它安裝電池!」

  「沒有電力,它靠什麼一路追著前輩狂咬?——怨念,唯有打工人的怨念永不止息,化為永動機的燃料,焚燒社會的火爐!」

  竹泉知雀:「愛德華夫人的怨念雖然不可能比打工人濃郁,但滅自己全家應該問題不大。她或許至今仍徘徊在祖宅,我們請劇組雇兩個跳大神的來驅魔試試,如何?」

  五條悟:不巧,我們兩個就是被請來跳大神的。

  有點尷尬了,萬一真有驅魔藝術家奇裝異服前來獻舞,他是揭穿他們?還是和他們鬥舞?叫人難以抉擇。

  ——竹泉知雀選鬥舞,港口Mafia絕不在藝術領域讓橫濱歌姬蒙羞。

  「不用去外面請。」死道友不死貧道,五條悟無情出賣他的好兄弟,「傑特別擅長跳大神,是不是,傑?」

  夏油傑:捏媽。(緊緊握拳)

  「跳舞?你們在聊跳舞嗎?」二樓,耳朵靈敏但不完全靈敏的導演聞聲而至,「誰!誰會跳?我們正好差一個舞蹈指導!」

  「不是跳舞,是跳大神。」推理不下去的工藤新一面無表情地說,「三個高·中·生前輩堅稱別墅死人是怨靈作祟,不僅妨礙我的推理,還試圖找人來跳大神。」

  高中生三個字被工藤新一咬了重音,但在場並沒有人感到羞恥。

  少年,你太小看咒術師了,他們整個群體加起來湊不出一張老實人的臉皮。

  「跳大神?跳大神!」導演一拍大腿,「妙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你想到了什麼?編劇工藤優作露出自家兒子同款半月眼。

  「優作!」導演激情四射地抓住試圖跑路的編劇,「我想給塞西莉亞加一場回憶戲,就是她在暴雨之夜召喚布雷斯的場景。」

  暴風雨交織的夜晚,窗戶大開,瘦弱的黑發少女白裙盡濕。

  她割開手腕,以鮮血塗抹古老的祭文,赤腳踩在血字上起舞,她的雙足穿上紅舞鞋,無止無盡地旋轉,起舞。

  直到她伸在虛空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塞西莉亞跳的是獻祭之舞,召喚之舞,亦是驅使之舞。」導演手舞足蹈,「邪惡且神性,血腥而聖潔,蠱惑人心的舞蹈!」

  導演幾步路從二樓衝下來,眼如鷹隼盯住夏油傑:「同學,是不是你會跳大神?!」

  夏油傑:「我不——」

  導演一把捂住他的嘴,中年男人用他畢生的力氣和信念壓制住一切反抗:「我懂,你會。」

  「哎呀,夏油君和五條君是同個學校的同學吧?你們學校實在是太優秀了,竟然培養出這麼多人才,我必須得寫一封感謝信交給校長先生,好好誇獎兩位同學。」

  導演笑得宛如一尊慈祥的彌勒佛,他友善地摟住夏油傑的肩膀:「劇組不養閑人,舞蹈指導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五條君一定站在我這邊吧?」導演又道,「你們兩人可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五條君都在辛苦演戲,夏油君怎麼可以摸魚?」

  哇,竹泉知雀贊嘆,導演好話術!

  更難得的是他的好眼力,他一眼看出咒術高專兩人中誰是道德感更低的那個。

  五條悟是自己的檢討必分三分之二給他人,他人的檢討休想讓他代寫一個句號的狂傲雙標人。

  他辛苦演戲,夏油傑卻在旁邊看LoveLive什麼的,想都不要想!

  「你出來一下,悟。」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招招手,「抱歉,離開一會兒,我們有點私人問題需要解決。」

  兩個男生的背影消失在別墅門口,三秒後,森林棲息的雀鳥尖叫響徹天際。

  無數鳥兒拍打翅膀插翅而逃,天空中鬥大的白雲中央赫然出現一個大洞,仿佛有什麼在天上變成了光。

  又過了幾分鐘,五條悟悠閑地轉著手裡的墨鏡進門,夏油傑面帶微笑地說:「好的導演,我答應了。」

  「應該不止我一個人聽見了磨牙的聲音吧?」竹泉知雀小聲問工藤新一,「夏油君的牙齒還好嗎?」

  聽聲音像咬碎了,補牙好貴的,真希望他這個月的零花錢還撐得住。

  工藤新一無言地看著罪魁禍首、萬惡之源,最先提出跳大神的竹泉知雀回以無辜的眼神:看她作甚?她又沒有牙醫優惠券。

  竹泉知雀:「但我確實認識兩個黑心醫生,一個在橫濱,一個在池袋,需要我介紹給夏油君嗎?」

  她能拿到員工價和友情價的折扣。

  工藤新一:你但凡少說兩句話,何至於如此?

  帝丹高中的學姐太可怕了,學校教育究竟教了些什麼?他現在更改自己的志願高中還來得及嗎?

  雖說等他入學,竹泉知雀已經畢業了,但工藤新一深切懷疑學姐的遺毒將在校園口口相傳,最後衍生成校園八大不可思議之類的傳說。

  夏油傑被五條悟拖下了苦海,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想過從事咒術師的工作需要親身上陣跳大神。

  雖然大家都是一般民眾眼裡搞封建迷信的江湖騙子,但內部的鄙視鏈條讓不少現代咒術師堅信迷信的只有對方,他們超科學超開明的。

  但若問夏油傑會不會跳大神,答案是:他會。

  「東京咒術高專……我們就讀的學校是一所宗教學校。」夏油傑平靜的、仿佛再沒有什麼能擊垮他似地說,「宗教舞蹈是選修課,我有學。」

  曾有咒術師收到委托去某村莊祓除咒靈,到地方才發現村莊還請來了一群跳大神的專業團隊。對方堅稱村民更夠得救全賴他們超凡脫俗的舞技,氣得咒術師當場丟下刀,現場和他對跳,一曲驚艷村莊。

  這個案例被咒術界內部成員高調贊揚,唯有魔法能打敗魔法,和看不見咒靈的江湖騙子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只有在跳大神的領域擊潰他們,正義才永遠站在我們這邊!

  自此咒術高專多加了一門選修課,夏油傑是受害者之一。

  五條悟沒有選課,因為他家裡有教,人們很難想像御三家的大少爺從小到底學過多少奇奇怪怪的技能。

  竹泉知雀也會跳舞,她自信是全場學過舞種最多的人:「我會跳恰恰、秧歌、鬥牛舞、僵屍之舞和在你墳頭起舞,你們想看哪個?」

  才藝展示的時間到了,讓你們見識一下港口Mafia年會與中也君同台登場的實力舞者的本事!

  夏油傑:「我想知道你的舞蹈培訓班地址。」

  到底是誰開設的黑心培訓班,他改天就帶人去端掉。

  「塞西莉亞有舞蹈基礎,太好了。」導演樂觀地說,「不難的,我准備只拍幾分鐘的片段:塞西莉亞先與虛空中的黑霧共舞,在某個瞬間,黑霧化為藍瞳白發的布雷斯,他握住塞西莉亞的手,最後以一個旋轉結束召喚儀式。」

  竹泉知雀:「黑霧是後期特效嗎?」

  導演:「沒錯,但由於跳的是雙人舞,實際還是得找人與塞西莉亞共舞,再後期加特效。」

  「黑霧的客串就交給我們的舞蹈指導了。」導演一臉我很貼心快誇我的表情,「不用擔心,害羞的夏油君,劇組的後期非常專業,不會在大屏幕上露出你的臉。」

  他可太了解高中生了,五條君是典型的聚光點,無論玩得多大他都只有更開心的份,是會抱著爆米花在電影院指著屏幕上的自己哈哈大笑的社牛男高。

  相比之下夏油君就很害羞,很不情願做顯眼包,比起思想單純的男高,他的心思過於細膩也過於復雜了。

  導演可以斷定,此人必有青春期心理問題。

  雖然身為普通人的他想不到問題能有多嚴重就是了。

  導演是劇組絕對的權威,他一聲令下,道具組飛速找了個雜物間在地板上塗抹紅墨水。

  「此時是暴風雨之夜,別墅客廳亮著暖色燈光,餐桌上擺放著熱騰騰的食物和生日蛋糕,塞西莉亞的父母和兄長圍坐在餐桌邊。」導演擔當旁白。

  「這一天是塞西莉亞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還未吹滅,宴會主角卻站在昏暗的雜物間裡。塞西莉亞推開陳舊的窗戶,任傾斜的雨水打濕白裙。」

  「鏡頭打在她的臉上,過生日的少女面無表情,而傾斜的窗戶玻璃上卻映出她唇邊若有似無的弧度。」

  塑造角色采用現實與鏡面相反意像是常用手段,但大多鏡頭會以微笑的人物配上冷漠的鏡中人彰顯其表裡不一,塞西莉亞卻全然相反。

  她並不因美味的蛋糕和生日的祝賀而快樂,只一心期待著接下來的謀殺。

  整部電影都在暴風雨中完成,導演自然沒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夏油傑一臉無語地看見靈活的胖子導演朝窗外的灑水車揮手:「暴雨——准備!」

  「我開始好奇你是怎麼代入角色的了。」夏油傑低聲對五條悟,「真有觀眾看不出滿地的『血』是打翻的紅墨水嗎?」

  「最強連演技都是最強。」五條悟一點也不謙虛,他話鋒一轉,「其實有竅門,你跟著小不點演就知道了。」

  竹泉知雀已經換上了半濕的白裙,站在窗邊看灑水車。

  她莫約和夏油傑一樣覺得用灑水車假裝暴雨很好笑,小聲嘀咕些「水消過毒嗎?」「是酸雨就好玩了」「我感覺自己像被澆灌的行道樹」的自說自話。

  聽到導演的指揮,竹泉知雀才回過神,握住道具匕首懸於手腕上空。

  「Action!」

  隔著一扇門,仿佛能嗅到蛋糕甜美的滋味,絲滑的奶油在舌尖蔓延,一口氣吃到嘴巴長出牛奶胡子。

  歡快的生日歌,溫暖的客廳,齊聚一堂的家人……只要推開雜物間的門,她便重回人間。

  暴雨傾盆,雨水自敞開的窗戶斜斜灑入,為了生日准備的白裙濕透了,她感到涼意。

  「沒關系,很快會熱起來。」黑發少女自言自語。

  她拎著裙擺轉了個圈,企圖轉出花瓣般的姿態,卻因白裙濕透而失敗。

  若有似無的嘆息聲輕得像抓不住的風,懸於手腕上的匕首映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眸。

  刀劃過皮膚一定很疼,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受疼,但為了完成某些事,總要支付代價。

  「爸爸媽媽稱贊我的肌膚如牛奶般順滑呢。」女孩子輕輕地說,「好,就像切黃油般切下去,讓鮮血像牛奶一樣灑出來。」

  「……塞西莉亞十六歲了,該找個好人家把她嫁出去……」

  隱約的交談聲從門縫裡鑽進來,「門第一定要與我們家相襯,她那麼漂亮,或許可以攀上更高的人家……我們家也會更進一步……」

  「塞羅恩,塞西莉亞的嫁妝雖然要分走繼承的一部分家產,但不會太多。你不要對妹妹擺臉色,她終是會離開這棟房子的。」

  「我知道,我一直很疼愛塞西莉亞不是嗎?」

  雪白刀鋒劃過皮膚,血如泉湧,女孩子蹲身在地板上塗抹詭譎的咒文,心情如溪泉般平靜。

  爸爸,媽媽和哥哥,並不是壞人。

  他們不短塞西莉亞的吃喝,喜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關心她愛護她,即使對她未來的丈夫人選早有打算,莫約也會給塞西莉亞兩三個選擇——不是完全的指定,真慷概。

  連注定繼承一切的兄長也實打實疼愛妹妹,願意分出財產為她添妝,帶她玩耍,替她把秋千推高高。

  他們並不是壞人。

  「可我是。」

  「我實在太愛、太愛自己了。」黑發少女輕輕的聲音回蕩在狹窄的雜物間,「愛到要將一切獻給自己。」

  「家族仁愛的種子卻萌發我這般的壞芽,恬不知恥汲取陽光雨露長大至今的我——今夜過後,誰將後悔使我降生?」

  她畫完最後一筆,站起身。

  不顧尚未止血的手臂,女孩赤腳站在鮮血塗抹的咒文之上,抬手旋轉第一個舞步。

  房間內靜悄悄的。

  後期配樂的BGM不會出現在片場,竹泉知雀走動間地板上也未生出黑霧飄渺的特效。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了生日宴上把自己關進雜物間的塞西莉亞,看見側耳傾聽兄父母交談的塞西莉亞,看見坦然說出我是天生壞種的塞西莉亞。

  她的惡意激發了咒文,喚醒了沉睡的惡靈。

  彌漫的黑霧是布雷斯回應召喚的像征,黑霧最濃郁時,藍瞳白發的少年出現在塞西莉亞面前。

  在此之前,和她共舞的只是黑霧。

  導演催促的目光遙遙望來,夏油傑遲疑了一瞬,保持平常心地走進房間。

  竹泉知雀自然而然退開一步,抬起的手仿佛邀請,邀請虛空中並不存在的舞伴。

  後期會把他整個人截掉,換上黑霧,他現在只起到支撐竹泉知雀完成雙人舞中女步的作用……人形支架而已,不難的,很快就結束了。

  夏油傑在心裡對自己強調。

  男生寬大的手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輕易將之裹住。

  竹泉知雀搭著夏油傑的手向他靠攏,又在旋步後拉開距離,向後退步。

  雙人舞是你退我進的交鋒,時而拉近,時而遠離,節奏掌握在領舞者手中。

  竹泉知雀是領舞的一方,她時刻謹記自己是在和一團不可名狀的黑霧跳舞,自娛自樂型舞蹈,塞西莉亞不會和黑霧互動。

  眼神交錯是雙人舞不可或缺的部分,牽手跳舞的男女輕易便能對視。親身站在竹泉知雀面前,夏油傑才意識到她有多貼合塞西莉亞的角色。

  她明明正看著他,眼裡卻沒有他。

  女孩子的視線落在虛無縹緲的地方。她在生日宴上不去吃蛋糕,卻在雜物間和一團黑霧跳舞,多可笑呀。

  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她輕輕晃著腦袋數拍子,神態很放松,是人唯有獨處時才流露出的放松。

  男生高大的體格和溫熱的掌心都很有存在感,但竹泉知雀說忽視就忽視,她側臉擦過夏油傑胸膛,聽見心跳的聲音。

  黑霧可沒有心跳,竹泉知雀余光看見對五條悟打手勢的導演。

  到了,到布雷斯自黑霧中現身,握住獨舞的塞西莉亞的手,和她跳完雙人舞的最後一步的時候了。

  竹泉知雀向前踏步,夏油傑隨她的步伐後退。

  下一秒,竹泉知雀向後一退,她的手從夏油傑掌心掙脫,在空中抬起。

  骨節分明的大手突兀闖入鏡頭,牢牢握住竹泉知雀抬起的手腕,少女空無一物的眼睛被雪白與湛藍覆蓋。

  她呼吸一輕,任身體隨慣性完成最後一次旋轉。

  「cut!」

  導演大喊,竹泉知雀臉上屬於塞西莉亞的表情瞬間消失,她拔開五條悟的手,輕快跑向圍觀的貝爾摩德。

  「切換狀態也太快了吧。」五條悟吐槽一句,他手肘拐了下夏油傑,「剛才怎麼回事?要不是我出手快,這條就要重拍了,麻煩死。」

  五條悟的手闖入鏡頭的那一秒,本該在竹泉知雀的手掙脫他的掌心後順勢退場的夏油傑不知為何停在原地沒動,險些讓五條悟沒地可站。

  「……沒什麼。」夏油傑回過神,敷衍地說。

  知雀:和前輩貼貼~


第58章

  打工的第五十八天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

  「燒起來,燒起來……」

  清脆的童聲合著拍巴掌的聲音,一聲又一聲,響徹在昏暗的午夜。

  忙碌整天的拍攝結束,時間走到凌晨三點。

  饒是半夜偷玩手機的劇組道具師也手機砸臉呼呼大睡,導演的房間鼾聲陣陣,辛苦一天查案進度為零的初中生偵探在夢裡痛斥封建迷信。

  窗外飛鳥無聲,烏雲掩蓋月色。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

  陳舊的別墅細節處彰顯衰敗,白天劇組人多眼雜,用人氣渲染出熱鬧的氣氛,到了夜晚,荒涼的霧氣再度籠罩被時間遺忘之地。

  隱約的焦糊味隨著剝落的牆紙似有似無彌散在空氣中,燃燒的影子宛如細長的人型,一只只畸形的手攀上牆壁。

  拍巴掌的清脆聲響和吟唱的童謠聲由遠及近,蓋好的被子裡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拉下棉被,露出一顆黑發凌亂的腦袋。

  「所有人都在睡覺,只有三個人被迫起夜,你猜是哪三個人?」

  竹泉知雀:微笑中帶著疲倦。jpg

  她撐著枕頭直起身,在床上陰暗爬行,怨念十足地碎碎念。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個世界是錯誤的!普通人和咒術師根本沒法共存!」

  「兩個無法互相理解的群體融在一起只會帶來災難和痛苦,決定了,我要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沒錯,在那個世界裡只有咒術師和咒靈,當咒靈腦子有病深夜蹦迪的時候,在場沒有一個人可以當著失眠人的面呼呼大睡——大家都是咒術師,都看得見咒靈,都該被深夜驚醒,熬夜到天明!

  「要死一起死,誰也逃不過被迫害的命運,我夢想中的世界是極致的公平。」

  竹泉知雀陰暗道:「還要把那些睡眠質量好的家伙排除掉……是的,我要創造的是只有失眠咒術師存在的世界。」

  她痛苦地在床上打滾:「我到底幾個晚上沒睡了!想睡個完整覺就那麼難嗎?」

  東京,一定是東京風水的問題,自從住到東京,安穩的睡眠全然離她遠去。

  竹泉知雀是個鐵人,從此之後請稱呼她Iron Man。

  「Iron Man起床了。」竹泉知雀抹了把臉,下床找鞋。

  「別唱了,你都打錯三個節拍了。不要以為你看起來是個小孩,別人就真願意像個孩子將你原諒,明明年齡比在場活人加起來還大,不要裝嫩。」

  她的控訴沒能傳到咒靈耳朵裡,走廊上拍掌聲一下比一下清脆:「燒起來!燒起來!」

  燒燒燒,明天就在別墅BBQ,撒孜然饞死你。

  熬夜使人心態大變,竹泉知雀現在是塞西莉亞本亞,邪惡的瘋批反派,她要把每個深夜制造噪音的小孩打得屁股開花。

  咒靈小孩也是小孩,竹泉知雀不搞種族歧視那一套。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愛德華小兒子的台詞。」竹泉知雀踩著棉拖鞋,走向房門口。

  在米花日報記者的報道中,這位小兒子與他的兄弟姐妹大為不同。

  「愛德華的二兒子和三女兒為母親和兄長挖掘墳墓,當天暴雨,二子頭嗑向棺材觸棺而亡,三女受驚高燒而死。」

  「愛德華先生為了埋葬他的妻子、長子、次子、三女,他和他的小兒子一起挖墳,挖出巨大的、能容下四個人的土坑。」

  他們在小小的花園裡挖啊挖啊挖,從日出勞作到日落,終於挖完了墳。

  愛德華先生杵著鋤頭彎腰擦汗,他頭也不回地喊小兒子的名字,卻沒有得到響應。

  累得脫了力的愛德華先生艱難地扭過頭,喘著氣正想說話,卻看見幼子毫無感情的蒼白透明的臉。

  小男孩伸出手,重重推了父親一把。

  四人墳的深坑宛如墜入深淵的單行道,脫力的愛德華先生抓不住浮土,他大喊著,怒吼著,仰著頭看見逆光站立的幼子。

  男孩血色全失的臉安靜凝視父親。

  一段時間過後,愛德華家的遠親維吉利先生收養了小男孩,搬入別墅居住。

  男孩住在被占據了的家中,一年又一年,直到維吉利先生的第四個孩子誕生,男孩猝不及防跳下了閣樓。

  又過了三年,維吉利夫人重復走向愛德華夫人的命運。

  「一條以母親之死作為開頭,幼子之死作為下一個開頭的莫比烏斯環。」

  竹泉知雀擰開房門,她的手指碰到門把手,牆壁上的火焰狀的黑影仿佛活物般游走過來,企圖觸碰她的指尖。

  針蟄的痛感從指尖蔓延到指根,竹泉知雀隨意吮了吮指尖,在空中甩了甩手。

  「好特別的領域。」她湊近牆壁,「未完成品?只能依附載體存在?」

  術式的表現形式是火舌,來源恐怕是當年客廳裡燒起來的火,火焰順著牆壁向上蔓延,化為灼痛皮膚的黑影。

  「先是只能在牆壁上活動,再是地板,最後脫離載體包圍整個空間,形成完整的領域。」竹泉知雀分析道,「我懂了,這棟別墅原來不能打地鋪。」

  她一開始還建議大家都在愛德華的主臥打地鋪來著,竟是險些害了卿卿性命。

  「這波是享樂主義的勝利。」竹泉知雀有所感悟,「就算泡在地獄的硫磺裡也要拿出泡溫泉的排場,就算睡在半成品的生得領域裡也絕不在地板上將就——我悟了,人果然要對自己好一點。」

  學學琴酒,天天開古董車到處跑,用組織經費保養愛車,自帶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司機,這才叫生活。

  竹泉知雀踩著棉拖鞋走在地上,隱約感覺到暖意。

  「這種老房子竟然可以擁有地暖。」她面露憧憬,「什麼居家生活好領域,給我也整一個!」

  竹泉知雀心動了,她想把咒靈抓回橫濱。

  港口Mafia大樓奇高無比,每年冬天的暖氣費讓森鷗外看賬單看得心裡直抽抽,特別想以鍛煉員工身體素質為借口取消中央供暖,讓各個辦公室自己買暖寶寶貼。

  森鷗外只敢在心裡想想,通知一發出,最先辭職的就是太宰治的下屬。

  「太宰先生天天砸玻璃跳樓,冷風呼呼往辦公室裡灌,沒有取暖我們真的要死啊BOSS!我還想回老家娶媳婦呢,這條命恕我難以為您送葬!」

  辭職!回家!沒有中央供暖的港口Mafia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竹泉知雀:「但如果我把這只特別的咒靈抓回去,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牆壁供暖,地板供暖,全方位包裹式供暖,不給冷空氣一絲絲進駐的空間。

  「雖然隨著領域的完成,室內會越來越熱,最後釀成火災,有極嚴重的消防隱患。」竹泉知雀淡定道,「但問題不大,有【人間失格】在,關機重啟就行了。」

  都不要錢了,頻頻開機關機損耗的是咒靈的壽命又不是港口Mafia的經費,怕什麼?

  「特級咒靈的生命很頑強。」竹泉知雀樂觀道,「起碼供暖百年不成問題,節省好多電費,百年內橫濱最省電模範公司的稱號屬於我們港口Mafia!」

  又不是讓咒靈全年工作,春夏休息秋冬上班,一年能休兩個季節,上哪找這麼舒服的工作?

  竹泉知雀:「等它碰見其他咒靈,還能昂首挺胸地宣布:我是有編制的靈,你們有嗎?瞧不起你們。」

  她越想越心動,越想越覺得別墅裡孕育的咒靈和港口Mafia絕配,不搶不是橫濱人。

  「但是,我有一個,不,是兩個勁敵。」竹泉知雀嚴肅道。

  寶可夢訓練大師,咒靈圖鑒收集者,未來風靡世界的游戲《集合了,訓練家~咒靈圖鑒大收集》的創始人,咒靈操使夏油傑。

  以及他的摯友,咒術界武力天花板五條悟。

  「夏油傑,一個看見路邊的蠅頭都要仔細瞧瞧是不是自己沒收集到的異色蠅頭的全圖鑒偏執狂。他不可能抵抗稀有咒靈的誘惑,就像抽卡人頂不住全新動圖的SSR卡,傾家蕩產也要抽一樣,是無藥可救的人性。」

  抽卡抽上頭的人可是錢包、存款、信用卡連帶節操都敢奉獻出去的可怕存在。

  竹泉知雀手下做事的某個小姑娘就是抽卡人,她每月目睹對方沐浴焚香虔誠作法,抽卡前跑去衛生間洗八次手,皮都搓掉一層,恭恭敬敬按下十連。

  「然後越抽表情越猙獰,到最後完全是惡鬼的形狀了。」竹泉知雀心有戚戚,「得不到稀有咒靈的夏油君也會變成這樣,好可怕,我會做噩夢的。」

  五條悟應該沒有抽卡癖,他是在抽卡游戲和4399小公主做甜點游戲裡毫無疑問選擇後者的存在。

  「但他同樣是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類型。」竹泉知雀叉腰,「比如在夏油君屢次抽卡墜機時向他展示自己的十連雙黃歐氣之類的,狠插兄弟兩刀。」

  即便如此,五條悟肯定偏幫夏油傑,即使大義站在竹泉知雀這邊。

  「夏油君可是想吃掉咒靈,活生生把咒靈吃掉,多殘忍!」竹泉知雀挺胸道,「而我只是想抓它干活。難道在咒靈的世界裡,也存在『要我工作不如讓我去死』主義嗎?」

  不行,不可以,打工人聽不得這種話,不要隨隨便便吐露她不可告人的心聲。

  不爭取一下怎麼知道能不能成功,竹泉知雀不是輕易言敗的人。

  她本想安安分分扮演無知女高中的角色,對咒靈一問三不知,裝瞎把人頭讓給兩位高專學子。

  但現在不同,她燃起了鬥志。

  「來都來了。」竹泉知雀挽起袖子,「要怪就怪咒靈自己,為什麼大半夜唱歌吵得我不得安寧。難道它是想學待價而沽的花魁,讓我和兩個男高為它爭風吃醋打破頭嗎?好算計!」

  她承認她有被勾引到。

  有趣的小咒靈,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男生們差不多也該醒了。」竹泉知雀自言自語,「若我所料不錯,他們怕不是已經被纏上了。」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

  拍巴掌的第一聲響起,夏油傑睜開眼。

  他從沙發上坐起身,隨手拿起一只抱枕砸向床,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嘿咻!」長腿夾住襲來的抱枕,五條悟從亂糟糟的枕頭上抬起腦袋,短發凌亂。

  「深夜謀殺?」五條悟抱住抱枕,懶洋洋打呵欠,向後仰倒在床,「我不去,我好困。」

  「與其耍賴,不如反思你昨晚不回來睡覺,在女生房間和人打架打了整晚的離奇行為。」夏油傑拿出皮筋扎好偏長的頭發,「順帶一提,你還沒打贏。」

  「讓我拿出干勁?她不要命的嗎?」五條悟搓了搓手臂,「小不點牙還挺利,誰教她打不過就咬人的?」

  「竹泉小姐今晚可以補眠,你能嗎?」夏油傑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咒術師可是全年無休的工作。」

  「到現在為止上頭的老東西還沒被人用濫用童工的罪名關進去,東京公安,不行。」五條悟抓了抓頭發,幾下把凌亂的發型抓成不羈但好看的模樣。

  他架上墨鏡,「走走走,早點收工早點睡覺。」

  夏油傑對五條悟執著於墨鏡的行為不予以點評,五條悟曾經提到過想試試用繃帶蒙住眼睛,效果或許比墨鏡更好。

  「繃帶怪人在東京?」咬著棒棒糖戒煙的家入硝子贊許道,「好主意,下次你坐車直接占殘障專座,這回絕對沒人質疑半句。」

  「選繃帶好難。」五條悟展示他手機的搜索記錄:如何挑選繃帶?日常用,非醫療作用。

  底下的高贊回答顯示IP在橫濱。

  【你好,謝邀,我周圍也有視繃帶如內衣的朋友,我陪他試用過市場上所有繃帶品牌。論防水性、透氣度、舒適度和美觀性,推薦以下產品……】

  【最後聲明,本回答沒有任何gg成分,該繃帶品牌常年在橫濱斷貨,已采用限購銷售。如果提問者需大量囤貨,可以考慮投資繃帶行業,自給自足的繃帶才是最好的繃帶。】

  【回答者:立志成為世界第一的打工人】

  「我覺得人家說得很有道理。」五條悟打了個響指,「所以我把這家醫藥公司買下來了。」

  普通人家出身的夏油傑不對大少爺大手大腳花錢的行為做出評價,他只知道一向在金錢上所向披靡的五條悟收購醫藥公司後碰到了不少麻煩,似乎有位來自橫濱的忠實繃帶買家連續找了五條家半個月的茬。

  高贊回答的答主也悄悄給五條悟發了私信:別把我供出來,橫濱史上最大最惡繃帶斷貨絕望事件與我無關!

  五條悟思索良久:要不還是戴墨鏡吧?

  總感覺陷入了奇怪的麻煩,來自另一個片場的麻煩。

  別墅裡,小孩子的聲音穿過走廊,如一顆皮球在地板上到處滾動。

  五條悟和夏油傑追著殘穢的痕跡走,鞋子踩在地板上熱熱的。

  「階段性成長的生得領域?」五條悟下判斷的速度和竹泉知雀一樣快,「火舌很快要從牆壁蔓延到地板上了,今晚沒誰打地鋪睡吧?」

  沒有,工藤新一在睡夢中翻了個身,踢掉被子。

  他感覺好熱,仿佛睡的不是床,是炕。

  「能力特的咒靈。」夏油傑看向五條悟,「別下死手,我想收服它。」

  男生按了按喉結,吞下咒靈黑團的作嘔感如反芻般湧上舌尖。

  「喏。」五條悟翻了翻口袋,摸出一顆糖遞給夏油傑,「小不點給的,她的表情太不懷好意了,我就沒吃。」

  不懷好意所以拿來給我嗎?夏油傑無語,但還是剝開糖紙把小糖球含在舌尖。

  酸!

  好酸!

  酸得唾液分泌,臉狠狠皺起,酸粉無孔不入地占據味蕾,夏油傑的嘔吐感被驅散到連飛灰都不剩,只剩下令人雞皮疙瘩驟起的酸爽。

  「哇,真有這麼奇怪?」五條悟奪過糖紙記下名字,「傑,我給你拍一張吧,硝子絕對想看你現在的表情。」

  「滾。」夏油傑好不容易在極致酸味的攻擊下挺下來,平復呼吸。

  平時吞下咒靈丸子後他也嘗試過吃些甜食,但嘔吐感如附骨之疽揮之不散,即使吃掉再多的甜食、喝再怎樣膩人的糖漿,深夜他仍要一個人趴在洗漱台前干嘔。

  原來吃甜食是錯誤思路,吃酸才是正確解法嗎?

  「酸味太刺激了。」夏油傑含著糖球像含著一只亂蹦的刺蝟,他把被五條悟奪過去的糖紙奪回來,記下糖果品牌,准備回頭批發一箱存在高專宿舍慢慢吃。

  和市面上先酸後甜的糖果不同,竹泉知雀滿含惡趣味給五條悟的這顆糖從頭酸到尾,余味照樣酸爽的不得了,比生啃檸檬還刺激。

  畢竟是港口Mafia年會的懲罰糖果呢。——負責采買年會道具的竹泉知雀如是說。

  余味CD長得夏油傑明天清晨牙都是酸的,他今晚若是能收復咒靈吃掉,說不定很懷念咒靈的味道。

  畢竟糖酸得他舌頭都快失靈了。

  「小不點,個子小小,心腸狠狠。」五條悟欣賞夠了夏油傑扭曲的表情,十分慶幸自己的聰明。

  她報復心也太重了,竟然悄悄設下陷阱,還是用五條悟最喜歡的甜食設陷阱,人心險惡。

  「走吧,給你找夜宵。」五條悟伸了個懶腰,「沒想到咒靈的怨恨來自愛德華的小兒子,我就說偵探的推理不靠譜,讓我以為是愛德華夫人怨氣作祟。」

  工藤新一:睡夢中拳打腳踢。jpg

  「畢竟她最先死亡,死前產生大量負面情緒的可能性更大……」說著說著,夏油傑突然沒了聲音。

  他對上五條悟墨鏡下的藍眼睛,白發少年打了個響指:「差點被騙了,我第一次見咒靈玩雙簧。」

  是了,倘若愛德華的幼子是咒靈誕生的源頭,主臥中遺留的殘穢從何而來?對電影有執念的又是誰?

  一個小男孩,愛看特攝電影和蠟筆小新說得過去,喜歡狗血虐戀瘋批相愛相殺是什麼品味?天底下還有比他自己家裡更狗血的故事?

  愛看俊男靚女極致拉扯戀愛的,當然是他的母親。

  「一棟別墅,兩只咒靈。」五條悟豎起食指和中指,「母親和兒子。」

  「你覺得誰先誕生?」他問,「又因何誕生?」

  夏油傑:「母親是先死去的。」

  咒靈的誕生源自負面情緒,活人才有負面情緒,死人連人帶心都冰冰涼。

  人臨死前的絕望與怨恨,被謀殺的憤怒和不甘,都可以是咒靈誕生的原因。

  「但還有一種可能。」五條悟看向牆壁上火舌的黑影,「讓【母親】誕生的不是母親。」

  是目睹母親死亡而爆發劇烈情緒的孩子。

  愛是最可怕的詛咒,沒有比愛更負面的情緒了。

  「長子、次子、三女、父親接連死亡。」夏油傑低聲說,「除了父親傳聞中是幼子下手,其余三人都死於意外。」

  死於意外,某種意思上等於死在不可探究之物手中,即咒靈殺人。

  「沒錯。」五條悟點頭,「事情的真相可能是這樣:幼子親眼目睹了火災中被活生生燒死的母親,當晚名為【母親】的咒靈誕生於世,在接下來的葬禮上連續殺死多人。」

  「幼子藏匿了【母親】,幫助她謀殺。」

  五條悟:「【母親】恐怕一直住在這棟別墅,他們的遠房親戚搬來這裡,明面上是幼子的家被人搶占,實際很可能是他主動引誘,為【母親】捕獲食物。」

  藍瞳白發的男生突然頓住,一道靈感驅散了他腦中的迷霧,五條悟使勁拐了夏油傑一下。

  「你覺不覺得,這很像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故事?」

  藏在別墅裡的惡靈,與替惡靈捕獲食物的人類。

  五條悟和夏油傑邊說話邊一路追著殘穢來到別墅的另一邊,他們漸漸遠離劇組諸人的房間,這本在預計中,咒術師的戰鬥離普通人越遠越好。

  但如果他的推測是真的……五條悟嘖了一聲,後悔沒砸竹泉知雀的門,把她吵起來一起熬夜。

  「就不該讓她睡,年紀輕輕怎麼睡得著覺。」五條悟摘下墨鏡,豎起的食指上蒼藍色的咒力凝聚。

  兩個男生面前,黑霧狀的咒靈如一汪蠕動的沼澤,龐大的身軀淹沒了空氣。

  它的軀體與別墅融為一體,正是五條悟判斷中即使拆掉別墅也無法徹底祓除,不讓它成佛只能連地心一起打穿的難搞咒靈。

  「布雷斯……布雷斯……」細密的牙齒一張一合,怪物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眼睛一雙雙睜開,死死盯住五條悟。

  被豢養的咒靈【母親】盯上了布雷斯,【孩子】的去向不言而喻。

  五條悟和夏油傑任意一人都能祓除【孩子】,那只生得領域已然形成的咒靈固然在實力上超越【母親】,卻遠沒有【母親】誕生的執念深刻。

  偏偏,搞反了目標。

  能夠被祓除的【孩子】設下陷阱,將他們引到了無法祓除的【母親】面前。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

  拍手唱歌的男孩一搖一晃,他每走一步,腳下便留下深深的穢印。

  它『看』到了,看到【母親】十分高興地盯著布雷斯,啊啊,太好了,媽媽很開心呢。

  它也想開心。

  「塞西莉亞,一起來玩吧,塞西莉亞!」男孩一下下拍手,牆壁上的火舌驟然升高。

  「『若我所料不錯,他們怕不是已經被纏上了。』」

  慢吞吞的女聲自拐角後傳來,竹泉知雀朝小男孩招了招手:「小孩,教你一件事。」

  「成年人的世界非常醜惡,當我說出『他們怕不是已經被纏上了』的時候,可不是擔心五條君和夏油君。」

  「而是事情果然按我想要的發展走了下去,忍不住說出來誇誇自己。」

  竹泉知雀笑眯眯:「你好呀,來玩吧。」

  知雀:我在惡役出場的帥氣姿勢比拼中打敗了99.9%的玩家,你也來玩吧


第59章

  打工的第五十九天

  工藤新一在炕上翻了個身,他睡得很熟,熟到床變成了炕也依舊沉沉入眠。

  唯獨有一天讓他奇怪,夢中怒斥封建迷信不可取,破案推理靠邏輯的名偵探停下講座,他側耳聽了聽:「怎麼有打小孩的聲音?」

  仿佛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人單手拎著小孩狠狠打屁股,打得小孩屁股開花嗷嗷直叫,哽咽著哀嚎:「我不要,我不要。」

  有人欺負小孩?正義的名偵探果斷挺身而出——

  工藤新一在被子裡打了個滾,裹得死緊的棉被封印了他的王之力,名偵探再起不能。

  睡夢中的初中生耳朵豎起,他聽到了更多細節,似乎是打小孩的罪犯諄諄善誘:「你不要什麼?我們組織有編制有餐補有帶薪假,放眼全裡世界沒有比我們員工福利更完善的組織。」

  又是兩下狠狠打屁股的聲音,小孩啜泣不已,罪犯和顏悅色地說:「我連工位都替你安排好了。上個月太宰君和中也君打架打碎了一面牆,等後勤部補牆的時候,我讓他們把你灌進水泥糊到牆上。自從之後,你就是掌握港口Mafia中央暖氣的男人了,高不高興?」

  小孩啼哭兩聲,模模糊糊地說了句「高興」,語氣中受人脅迫的意味重到連琴酒聽了都心生憐憫。

  「好孩子好孩子。」竹泉知雀滿意地點頭,「寶寶,你是一只咒靈,呆在東京遲早要被咒術師祓除,天底下你的容身之處唯有橫濱。」

  「雖然中也君動不動會把你揍進地底,太宰君時不時能讓你體驗咒力消失的奇妙無力感,但至少不會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你瞧,我是不是很為你著想?」

  年少早亡的小孩沒什麼文化,別墅又常年斷網,它被竹泉知雀說得一愣一愣,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被狠狠pua了。

  小孩咒靈:她人還怪體貼的。

  竹泉知雀成功和【孩子】達成了共識,她摸出手機和咒靈拍了張合影,發給遠在橫濱的森鷗外。

  打工人打工魂:我,三倍年終獎,打錢,【圖】。

  半夜被短信提示音吵醒的森鷗外:???

  他點開竹泉知雀發來的照片,昏暗的別墅走廊上,黑發少女單手拎著一團空氣,一副家養貓貓把外來蟑螂叼到鏟屎官枕頭邊求表揚的模樣。

  咒靈留不下影像,但竹泉知雀相信森鷗外能憑一團空氣腦補,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到的人可不敢自稱港口Mafia首領。

  森鷗外確實猜到了竹泉知雀手裡拎著一只咒靈,但他不理解這和三倍年終獎有什麼關系?

  他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被下屬深夜吵醒不得安眠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依舊濃密烏黑的頭發,心平氣和與腦子不正常的得力下屬溝通。

  竹泉知雀劈裡啪啦地打了一長串文字發過來,森鷗外定睛一看,陷入沉思。

  一次性節省未來百年的暖氣費,這種等級的好事是真實存在的嗎?

  雖然咒靈糊牆的提案不能細想,但壁暖和地暖真的很花錢!

  「反正有太宰君在,沒有太宰君也有中也君,沒有中也君還有紅葉君。除去百無一用的A,港口Mafia能應付咒靈的人才不在少數,處於可控範圍內。」

  森鷗外心動了,省電費三個字在他腦內盤旋:那幫只知道內鬥和報銷的敗家子哪裡懂首領的痛,節省下的電費可以給艾麗斯買多少小裙子啊!

  竹泉知雀獅子大開口要的三倍年終獎都不算什麼了!

  「派竹泉君去東京臥底果然是我今年做過最正確的決定。」森鷗外深沉道,「好的,竹泉君,等你把中央暖氣快遞回橫濱,年終獎打你工資卡上。」

  打工人打工魂:老板大氣,謝謝老板。

  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拍了拍【孩子】的天靈蓋:「寶寶,你的編制有了。」

  她必須誇誇自己,敬業,太敬業了,天底下上哪兒找比她更敬業的打工人?不僅自己打工,還隨時隨地拐非人類回去打工,港口Mafia人事部高低得給竹泉知雀一部分分成。

  「現在,我們是同事了。」竹泉知雀和【孩子】勾肩搭背,「你不要和其他同事學,內戰不是港口Mafia的企業文化,我用中也君的增高鞋墊發誓不是,你信我。」

  竹泉知雀:對不起,仗著你智商低說鬼話騙你。原諒我吧,還有下一次。

  「所謂同事,是互幫互助的關系,我肯定會幫你的。」竹泉知雀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黑霧,「那邊兩個咒術師,他們來自一個名叫咒術高專的邪惡組織。」

  「與積極為咒靈提供工作崗位,倡導人類與非人類和諧共存的港口Mafia不同,咒術高專是可怕的暴力組織,他們最喜歡把咒靈切成一片片作下酒菜。」

  竹泉知雀低聲耳語:「特別是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孩咒靈,一口一個。」

  【孩子】在竹泉知雀手裡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看似纖細瘦弱的黑發少女單手能將它拎起,嘴唇張合間如山岳般的咒力壓在它身上,言語的束縛無孔不入,打它如殺雞般簡單。

  【孩子】眼中的大魔王卻坦然告訴它,論可怕,藍瞳白發的那個才是真魔鬼。

  「五條悟祓除你連0.1秒都不需要。」竹泉知雀豎起食指,「但最可怕的不是被五條悟祓除,而是被夏油賈森吞。」

  「他是真的吃咒靈。」竹泉知雀的聲音像掃過咒靈後脖頸的風,聽得它雞皮疙瘩狂起,「把你團吧團吧捏成一個黑球,不加佐料,讓你在還活著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張嘴吞沒……」

  不要說了!小孩尖叫,你們這些大人有沒有公德心,就知道嚇小孩!

  「我很想救你,只看你願不願意配合。」竹泉知雀攤攤手,「要是你明天晚上還像今晚一樣,大半夜拍手唱歌讓我又雙叒叕不能睡覺……」

  她冷酷地說:「兩面宿儺來了也救不了你。」

  【孩子】瑟縮點頭,它充分感受到了竹泉知雀的怨氣,倘若她再熬幾個晚上的夜,別墅裡怕不是再度誕生一只怨氣滔天的新特級。

  竹泉知雀在【孩子】耳邊如是這般如是那般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好了,我們來拉鉤吧。」黑發少女伸出小指,勾住【孩子】細長畸形的觸須,晃了晃。

  「違背約定的人要吞一千根針。」竹泉知雀認認真真和它大拇指對大拇指按手印。

  女孩子松開手,放心地背過身,大剌剌把後背暴露在咒靈面前,走向她的房間。

  【孩子】:「……」

  它垂下的嘴角詭異地向上翹起,張牙舞爪的火舌無聲蔓延,迅速抓住竹泉知雀的腳踝!

  火焰攀上來的一瞬間,竹泉知雀身後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她背對咒靈聳聳肩,左腳上提,像擺脫纏在腳邊的垃圾袋一樣輕松地掙脫火舌的陰影。

  輕巧落地的黑發少女伸了個懶腰,頭也不回地走向主臥。

  走廊上,瘦小的影子蜷縮在地,它嘴巴大張,長長的舌頭露在外面,一千根針刺穿它的舌頭,扎滿喉嚨。

  「呵、呵……」咒靈無法發聲,它的舌頭不受控制地蠕動,硬生生咽下一千根針。

  言語的重量沉若千針。

  【孩子】倒在地上,咒言的反噬焚燒它的五髒六腑,在忍受痛苦的煎熬裡,它聽見了【母親】凄慘的叫聲。

  瘦小的影子受驚般挪向牆壁,融入黑霧之中。

  【母親】的本體是由眼珠和黑色濃霧組成的怪物,夏油傑曾用咒靈吸收過它留在愛德華主臥的殘穢,他又一次放出吸塵器咒靈,開最大功率噸噸狂吸。

  夏油傑:體驗是這棟別墅衛生好難打掃,劇組進駐前真的有搞過衛生嗎?

  他控制咒靈張嘴猛吸,可憐咒靈不分青紅皂白地吞咽,殘穢、灰塵、木屑……看得讓人深感可憐:給孩子吃點好吧。

  五條悟則打得很憋屈,他不能放大招,一放大招別墅直接塌房,慘絕人寰。

  純潔男高不是很想看見裸。睡的導演連只褲衩都不穿,裹著床單站在廢墟裡尖叫。

  五條悟: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瞎掉了——

  他和夏油傑會為了搶墨鏡護眼打出入學以來最狠的一架,友誼的破碎在此一戰。

  【母親】哀嚎著,它的叫聲一下比一下凄慘,饒是如此它還是一聲聲叫著「布雷斯」,儼然追劇追上了頭。

  「悟,成為咒靈偶像有何感想?」夏油傑低聲問。

  「感覺很好,從來沒這麼希望自己掉粉過。」五條悟皮笑肉不笑,「再過三秒它不滾,別墅我今晚拆定了。」

  在看見導演裸。體和救下被襲擊的竹泉知雀之間,正義的高專學子選擇犧牲視力救人。

  又是一擊,【母親】追星的渴望抵不過咒力的消耗,黑霧逃命般融入別墅牆壁,只留下殘破的牆紙。

  下一瞬間,五條悟瞬身到竹泉知雀門口。

  主臥房門大開,屋內空空蕩蕩,落地窗玻璃碎了滿地,竹泉知雀不知所蹤。

  「來晚了一步嗎?」五條悟雙手插兜盯著房間裡凌亂的殘穢腳印,竟是笑了。

  「好極了。」男生低低地笑起來,笑聲回蕩在走廊裡,「在我眼皮下劫人,真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啊。」

  「切成三段?不,五段好了。」五條悟按動指骨,活動肩膀。

  「連帶你媽媽一起,給我埋葬到廢墟裡去。」

  五條悟的聲音很平靜,細聽還染著輕松的笑意。

  如果忽略越說越暴力的內容,他看起來友善極了。

  別墅裡靜悄悄的。

  拍著叫喊的【孩子】隱沒了聲息,融入牆壁的【母親】不知所蹤,除了失蹤的竹泉知雀,別墅的夜晚一片安寧。

  五條悟踩在主臥的地板上,年久失休的地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他摸了摸口袋,剝開一顆糖塞進口裡。

  葡萄味的果糖。

  口袋裡還有更多種口味。行李箱裡塞滿甜食的女孩子是雜食派,她沒有特別情有獨鐘的品牌,更喜歡各種各樣都來一點,連帶搜刮她存貨的五條悟也嘗到好幾種稀奇的糖果。

  像山竹火龍果口味,榴蓮酸奶芥末味一類的怪東西。

  用於整蠱的糖出乎意料的多,這可能是竹泉知雀明知道五條悟搶糖吃卻格外放任的原因。

  一想到五條悟無知無覺吃掉怪味糖果,臉蛋皺成老爺爺模樣,她睡著了都笑出聲。

  五條悟踩到滿地玻璃渣,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照在室內,如水盈盈。

  糖球在他口腔裡被舌尖抵來抵去,五條悟縱身一躍,從二樓跳到草坪上。

  草坪上的青草被壓倒了一片,碎玻璃濺得到處都是。

  五條悟輕易分析出了咒靈襲擊的全過程:【孩子】利用【母親】困住他和夏油傑,趁機闖入主臥,擄走竹泉知雀,跳窗離去。

  「大部分咒靈只殘留狡詐和殘忍的本能,它們懂得挾持人質威脅咒術師,懂得設計陷阱,但更強大的特級咒靈,它們往往擁有更理智的思考能力。」

  夜蛾正道在課上對學生說,咒靈由負面情緒誕生,但它們並非單純的情緒集合體,反而是有目的和理想的存在。

  夜蛾正道舉了一個例子,是曾經出沒在博德的一只特級咒靈,它由被當地勢力拐賣殺害的女性的怨恨誕生。

  那只特級咒靈不僅能與人交流,甚至頭腦絕佳,目的清晰,專門逮著殘害拐賣女性的那幫人下手,從不與咒術師正面交鋒。

  「博德當地勢力幾乎被它虐殺殆盡,高層派遣兩位一級咒術師前去祓除,但在咒術師抵達前,它便因為執念解除成佛消失了。」夜蛾正道嘆了口氣。

  「我不是在為咒靈說好話。它復仇期間傷害過不少無辜者,遇到咒靈將之祓除是絕對沒有錯誤的做法。」

  「我只是想提醒你們,不要忽略咒靈的目的性。」

  目的性,【孩子】沒有當場殺死竹泉知雀,反而選擇更麻煩地將她帶走,一定有其目的。

  「小不點可能還活著。」五條悟自言自語,他咬碎口裡的糖球,「她被帶到了哪裡?」

  【孩子】眼中的竹泉知雀是塞西莉亞,和生前的它一樣飼養惡靈的塞西莉亞。

  什麼地方,在它眼裡是特殊的、要帶著塞西莉亞一起去的?

  「愛德華的臥室裡,留下殘穢的咒靈是【母親】。」五條悟淺合上眼,鴿羽似的純白眼睫如停在半空的雪花。

  主臥對【母親】有著特殊的像征意義,【孩子】呢?

  整個白天都沒出現的【孩子】,藏在何處?

  記憶中,一雙手折開被整齊迭放的米花日報,指著一篇報道給五條悟看。

  順著女孩子泛粉的指尖,鉛字組成一句話:「愛德華的幼子在閣台跳樓身亡。」

  在閣台跳樓身亡!

  月光照耀的最高處,仿佛被風吹走般的身影搖搖晃晃站在閣樓陽台邊。

  削瘦的雀鳥向前跌撞兩步,驟然踩空。

  夜風吹得額發凌亂,竹泉知雀閉上眼,仿佛將自己扔進青草與地面的懷抱。

  好困,睜眼是不想再睜眼了,讓她演完這一局回房間大睡特睡。

  區區三樓,只有小孩才怕摔死,成年人說跳就跳。

  「我沒有露出破綻吧?」竹泉知雀恍恍惚惚地想,「平平無奇高中生不是特級咒靈的對手,被帶到閣台跳樓,合情合理。」

  咒靈也有精神污染的能力,外人看來是竹泉知雀自己大半夜跑去死過人的閣樓,莫名其妙跳了下去,摔斷了腿。

  這一跳既給被詛咒的別墅更添一分靈異色彩,人為替名偵探的推理加大難度,也給竹泉知雀做足了不在場證明:被通緝的特級詛咒師?和我沒關系哦,我是被咒靈迫害的小可憐。

  咒靈:啊對對對。

  只用付出一條腿的代價,未來高枕無憂,說干她就干。

  「斷左腿還是斷右腿比較不耽誤工作?」竹泉知雀難以抉擇,她有單騎走千裡的信心,只怕琴酒逼逼賴賴,質疑她是薪水小偷。

  「決定了,斷右腿。」竹泉知雀下定決心,「畢竟右手比左手辛苦,同理右腿比左腿勞累,是時候打斷它,讓它休息一段時間了。」

  右腿:汝聞之,人言否?

  行動力極強的黑發少女在半空中不著痕跡地調整姿勢,她提前選好了落腳點,確保只會摔斷腿,不會摔壞腦子。

  這下一定可以取信五條悟,沒有哪個咒術師從區區三樓摔下就摔斷腿的,她收斂咒力的能力即使是最強也力所不及!

  沒有人可以拿她換賞金,沒有人!

  調整好姿勢,竹泉知雀滿意了,她做足准備,准備迎接骨頭咯嘣的一聲脆響。

  咯嘣——咯嘣!

  兩聲脆響分別在竹泉知雀的右腿和左腿響起。

  竹泉知雀猛然睜眼:「???」

  怎麼回事?!

  竹泉知雀呆滯跌坐在地,但在場呆滯的並非她一人。

  而是三個人。

  沒錯,三個人。

  竹泉知雀,五條悟,夏油傑。

  兩個男生此時的表情難以形容,一言蔽之就是想朝對方臉上甩鍋:不怪我,是你的錯!

  讓時間回到竹泉知雀摔下閣台的時候。

  五條悟想明白了關竅,他知道【孩子】不當場殺死竹泉知雀的原因了:它想將自己的死亡在塞西莉亞身上重演!

  閣樓,必須趕去閣樓,來不及了!

  五條悟的瞬移並非空間的置換,他只能走直線,且是無障礙的直線。

  如若直線中出現障礙物,如飛在天上的小鳥之類的,他的瞬移會中斷在障礙點,並將小鳥創飛千裡之外。

  在五條悟的預料中,從他此刻的位置瞬移到閣樓,中途應該沒有障礙物。

  於是他放心大膽地瞬移了。

  與此同時,被五條悟丟下的夏油傑沒有趕去竹泉知雀的房間,他先一步想到閣樓與【孩子】的特殊聯系,跑向閣樓。

  在閣樓下方,夏油傑目睹到墜樓的竹泉知雀。

  趕在思考之前,他踩在能浮空飛行的咒靈身上,用最快速度朝竹泉知雀飛去。

  竹泉知雀在下墜,緊閉雙眼的她沒有看到,她的左邊一道白光閃過,她的右邊宛如龍型的咒靈迅捷而來。

  剎那之間,三車連撞!

  竹泉知雀像夾在漢堡之間的肉餅,被迫承受了最多。

  咯嘣!咯嘣!

  兩下清脆的響聲,一聲是左腿的慘叫:說好只斷右腿的呢!騙子!

  一聲是右腿幸災樂禍的叫好:好耶!

  竹泉知雀沒工夫勸架,她窒息不已,不知該先哭出聲,還是先開口。

  「你們兩個。」她艱難地說,「能不能從我腿上下來?」

  沒錯,她的腿不是被摔斷的,而是被兩個體重不輕的男高坐斷的。

  這算什麼?邪惡詛咒師終是逃不過被正派咒術師制裁的命運嗎?

  五條悟和夏油傑像被火燙到一樣跳起來。

  竹泉知雀不理解,她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麼加害者看起來比她還慌,還可憐?

  「我冒昧問一句。」她舉起手——手沒斷真是太好了,樂觀點想起碼保住了二分之一的四肢——詢問道,「有哪位好心人願意拉我一把?」

  「托您洪福。」竹泉知雀微笑,「我兩條腿都斷了,想蹦回房間都做不到呢。」

  高專學子,果然是她一生之敵!

  女孩子微笑中帶著殺氣,兩個男高先是不約而同地後退半步,又不約而同地開口。

  夏油傑:「我來背吧。」

  五條悟:「我來抱她。」

  寂靜,令人沉默的寂靜。

  五條悟半蹲下來,有點拿遭受他們倆重創的竹泉知雀沒轍:「你要背還是要抱?」

  竹泉知雀:我想你們倆找個架子把我抬起來。

  有沒有一點急救常識?

  不如干脆原地給她挖個墳,她直接躺進去入土拉倒。

  「一,二,三,三秒選擇時間結束。」五條悟干脆道,「我幫你選,要抱。」

  他伸出手,輕而易舉把竹泉知雀從草地上抱起來。

  夜晚草地上的霜露打濕了五條悟的袖口,他毫不在意地顛了顛懷裡的人,點評道:「好瘦,你身上真的有肉嗎?」

  「不夠讓您塞牙縫真是抱歉。」竹泉知雀已經麻木了,饒是她不怎麼怕疼,生理性的疼痛依舊不好受。

  「傑,我左邊口袋。」五條悟騰不出手,朝夏油傑努努嘴。

  夏油傑走過來,從五條悟口袋裡抓出幾顆糖,他挑了挑,選了顆草莓味的奶糖。

  男生仔細剝開小小的糖紙,把糖塊送到竹泉知雀唇邊。

  「我斷的是腿,不是手。」竹泉知雀小聲說了一句,張嘴含住奶糖。

  甜甜的草莓味和奶味治愈了她百遭迫害的心,竹泉知雀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困得眼皮打架。

  「睡吧。」

  溫厚的掌心遮住她的眼睛,來不及分辨是誰的手,竹泉知雀陷入黑甜的夢鄉。

  知雀的夢裡,她的左腿嗚嗚嗚,右腿嘻嘻嘻,雙腿造反,開始內戰


第60章

  打工的第六十天

  盈滿陽光的晨曦中,竹泉知雀遲緩地轉醒。

  她盯著天花板醒了會兒神,慢吞吞扭頭,眼睛從左轉到右。

  左邊入眼是被打碎成渣的落地窗,破洞大剌剌地杵在玻璃上,裂痕極有氣勢,保證名偵探進門虎軀一震,驚恐質問:是誰大半夜入室搶劫!

  右邊,一顆很好rua的蓬松又柔軟的雪白貓貓頭擱在床沿邊,埋頭睡得正香。

  竹泉知雀側頭盯著散發著「快來rua我」「不rua不是人」「你戒過毒嗎竟然能忍住」的白毛看了兩秒。

  她悄悄伸出罪惡之手。

  順著毛rua一遍,逆著毛rua一遍,來一遍,再來一遍。

  「有完沒完?」五條悟打了個呵欠,動人心魄的藍眼睛從手臂上方露出來,「竭澤而漁不如適可而止。」

  五條悟:別摸了,再摸就禿了。

  他的意思是可持續發展,但竹泉知雀不這樣認為,鬼知道下次和五條悟見面他會不會抓她換賞金,當然是在能摸的時候盡情摸個夠更劃算!

  她是干劫匪生意的Mafia,什麼可持續發展?不吃環保主義這套。

  「對不起,我只是想確認我的手臂沒有斷。」竹泉知雀誠懇地說,「畢竟斷手斷腳是連用詞。」

  想起昨晚慘烈的三車連撞,饒是以五條悟的心理素質都一言難盡,他難得氣短,默許了竹泉知雀擱在他腦袋上的手。

  美好的一天從擼貓開始,竹泉知雀又可以了。

  超大只的貓貓摘了墨鏡,藍眼睛隨著竹泉知雀的手挪來挪去,像盯逗貓棒似的。

  五條悟嘴上不承認,身體倒是很誠實地表達了舒服和摩多摩多的意思。

  夏油傑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巧看見他一副沒出息的樣子。

  五條悟不靠譜就算了,夏油傑已經在飽經折磨中強迫自己習慣,但竹泉知雀的不靠譜,他今天才初見端倪。

  一個半夜被咒靈擄走,失足掉下閣樓,摔斷了兩條腿的女高中生,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質問,不是痛哭,不是尖叫,而是——擼貓?

  那麼多可以干的事,你一件都不做,只知道在這裡擼貓?

  「竹泉小姐,你還好嗎?」夏油傑竭力無視了大清早不干正事的兩個奇葩,「我們給你做了急救,暫時沒有通知劇組。」

  急救,指大半夜奪命連環call打給家入硝子,在全班唯一的奶媽遠程視頻指導下摸骨、包扎。

  場面非常混亂,夏油傑不願細想:五條悟單手高高舉著手機,像拎吊瓶一樣,家入硝子一邊就著搖晃的視頻看診,一邊嘖嘖感嘆他倆對人家女孩子造成的傷害咒靈壓根沒法比,即便土下座賠禮也難被原諒。

  「別在人家女孩子腿上亂摸。」家入硝子調侃道,「萬一她中途醒了,你們倆跳進東京灣都洗不清。」

  萬幸竹泉知雀傷得不算太重,家入硝子建議他們先用繃帶固定,再送醫院打石膏復建。

  「我幫你纏了繃帶。」夏油傑點了點被子,竹泉知雀掀開被角一看。

  竹泉知雀:我變成半個木乃伊了!(驚恐。jpg)

  「夏油君,你一定很喜歡吃粽子。」竹泉知雀發自內心地感嘆,「謝謝你,讓我體驗到當法老的快樂。」

  夏油傑:目移。jpg

  他只是擔心綁一圈不結實,不知不覺繞了很多圈,又不小心打了幾個死結而已。

  丸子頭男生咳嗽了一聲,正色道:「關於昨晚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竹泉知雀:「記得你們壓在我身上不走,右腿斷了左腿斷,一雙腿斷得整整齊齊。」

  夏油傑,艱難地:「……我指的是更之前的事,比如你為什麼大半夜去了閣樓?」

  「我不知道。」竹泉知雀搖搖頭,「我有意識的時候,身體已經在空中了。」

  畢竟非咒術師看不見咒靈,夏油傑抿了下唇,即使他費勁解釋,恐怕也只會收到不信任的目光吧。

  「絕對是那個。」五條悟比了個手勢,信誓旦旦道,「夢游,絕對是夢游。」

  竹泉知雀和夏油傑的目光集中在五條悟臉上,兩人的心理活動出奇一致:我看你怎麼編。

  五條悟張嘴就來:「小不點你居然有夢游的毛病,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不記得了?昨晚我和傑睡得好好的,突然聽見走廊上有人學僵屍一蹦一跳,一開門就看見雙手舉平非蹦要著走的你。」

  「不能驚醒夢游的人是常識,我和傑只好跟著你一路蹦到閣樓,你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蹦上去,蹦得太累了,不小心從閣台上摔了下來。」

  起因,經過,結果,有理有據,五條悟自信道:「有什麼問題?」

  竹泉知雀委婉示意他看破了個大洞的落地窗:「那也是我夢游蹦出來的?」

  「是我打破的。」五條悟眼皮不眨地說,「我聽說病人多通風對身體好,幫你在窗戶上開了個洞,昨晚睡得好嗎?」

  牛,啤酒,竹泉知雀牆都不扶就服他。

  竹泉知雀自願接受了五條悟的解釋,夏油傑被迫接受五條悟的解釋。

  只有一個人,他不願接受。

  「夢游?從別墅夢游到閣台跳樓?」工藤新一滿臉震驚,「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是個傻子?」

  五條悟、夏油傑、竹泉知雀:搖頭,搖頭。

  「別以為把頭搖出殘影就能以頭暈為由躲過口供。」正義的名偵探犀利指出,「在證據面前,誰都逃不掉!」

  問題是你不可能找到證據啊,新一弟弟,竹泉知雀心想。

  沒看到兩個高專學子像大爺一樣躺平任你質問嗎?他們正統一脈歷來如此,一點都不平易近人。

  竹泉知雀是受害者,工藤新一一看向她,黑發少女便捂住腿一臉痛苦:「啊,好疼,我說不出話。」

  她的演技全劇組有目共睹,工藤新一怨念地盯著喊疼的學姐。

  別墅裡最崩潰的男人不是工藤新一,在初中生偵探身邊,導演已經哭成了淚人。

  「塞西莉亞,嗚嗚,我的塞西莉亞,嗚嗚嗚嗚你死的好慘啊嗚嗚……」

  竹泉知雀看了潔白的床單,不確定要不要扯起來蓋在臉上。

  哭靈的都來了,她不閉眼躺倒辜負人家淚眼如泉。

  貝爾摩德掀開竹泉知雀蓋在腿上的被子,仔細摸了摸繃帶下的腿骨。

  真斷了?貝爾摩德奇異地看向竹泉知雀:威雀威士忌這是唱的哪出戲?

  難道是想以工傷逃避組織的加班嗎?

  也不知道琴酒平日是怎麼差遣她的,把孩子逼成了這樣。

  東京不是橫濱,橫濱斷胳膊斷腿實在太正常了,哪怕太宰治手臂裹著石膏,夾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在港口Mafia大樓裡,路過的清潔工阿姨都不屑於投去半個眼神。

  傷筋動骨一百天?那是什麼歪理邪說,我們橫濱人不信這套,我們只信人定勝天!

  港口Mafia什麼都好,餐補飯補五險一金俱全,食堂菜好吃,後勤報銷容易,唯一的缺點是病假難請。

  難請,真的難請,比黑衣組織難請多了,先不提首領本人是東大醫學系畢業的高材生,杜絕一切虛假病條,單是你的同事中有太宰治這號人物,病假決計批不下來。

  「太宰君是我們港口Mafia第一勵志員工。」

  竹泉知雀給新人做員工輔導時激情演說:「你不要看他平時總摸魚偷懶,單是帶傷加班這一點就戰勝了無數打工人,是連我都無比敬佩的存在。」

  竹泉知雀帶傷也能工作,但為港口Mafia打工中午還能去食堂蹭口飯吃,心疼她的打菜阿姨多給好幾個大雞腿呢,帶傷給酒廠打工有什麼好處?

  好失敗一組織,員工積極性為零卻不知反省,遲早藥丸。

  竹泉知雀淚眼汪汪地握住貝爾摩德的手,像貓貓蹭毛般蹭了蹭:「前輩……」

  貝爾摩德心領神會地溫柔摸摸她的頭:我懂,病假我給你批,多余的工作量交給波本就好。

  安室先生又要加班了嗎?竹泉知雀難免有些憐惜。

  但轉念一想,她忙於劇組拍戲,好些時日不能監督男朋友,為了避免男人疏於管教變壞,給他找點事做很有必要。

  劇組的隨行醫生拆開夏油傑裹得死緊的繃帶,仔細檢查後告訴導演:「得盡快給她打石膏。」

  隨行醫生的建議是送竹泉知雀去醫院,雖然別墅深處深山,但好在有直升機。

  「我不要。」竹泉知雀萬分警惕,一臉你們是不是想害朕的懷疑表情,「我不坐初中生開的飛機。」

  新一弟弟!無論你開飛機的技術有多好,沒有執照就是沒有執照!這是原則問題!

  你們怎麼能讓一個斷腿病人坐無證駕駛的飛機?萬一中途墜機,她跳機都沒辦法跳,何等草芥人命的暴行!

  竹泉知雀的擔憂雖然質疑了工藤新一夏威夷特訓歸來的開飛機技術,但誰也不能說她擔憂得不對。

  「換個思路不就好了。」五條悟舉手,「小不點不肯坐飛機去醫院,醫院的醫生可以坐飛機空運過來嘛。」

  「至於飛行執照的問題,等他們上了飛機,沒有回頭路可走,自然認命。」

  好邪惡的主意,竹泉知雀喜歡。

  「臣附議!」她立刻說,「我還要留在劇組拍戲呢,斷腿怎麼了,斷腿也不能阻礙電影上映的決心。」

  導演一聽,大為感動,手帕吸著鼻涕嚎啕不已:「塞西莉亞!即使拼上我這條命,我也一定要讓你出現在屏幕上!」

  導演拍板,塵埃落定,工藤新一嘴角抽搐地答應下來:合著你自己擔心墜機不肯坐我開的飛機,別人坐就沒關系是嗎?

  不妙,險些被她帶跑了,他的駕駛技術經受得住雷暴雨的考驗,才不會發生墜機事故!

  可恨,一群高中生欺負初中生。

  金錢的力量是巨大的,導演的人脈是偉大的,工藤新一的開飛機技術是神速的。

  三小時後,竹泉知雀人生第一次體驗到坐輪椅的滋味。

  坐輪椅真不錯啊,她來回轉圈圈,比小櫻牌溜冰鞋還酷炫,不如下次找酒廠要經費買輪椅。

  溜冰鞋不給報銷,輪椅總要給吧?生是酒廠人,死是酒廠魂,她的每一滴血都為酒廠而流,組織沒有道理連只輪椅都不給她批經費。

  竹泉知雀滿意了,她快樂了,她接過夏油傑遞來的小毯子蓋在膝蓋上。

  「夏油君不用守著我。」竹泉知雀輕快地說,「雖然第一次坐輪椅,但我有豐富的自行車漂移經驗,開輪椅不在話下!」

  夏油傑:我要是不在她旁邊看著,她會死的吧……

  從未見過這種在生存賽道上反向衝刺的選手。

  「竹泉小姐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和我說。」夏油傑微笑,「漂移禁止,飆車禁止,撞牆禁止,把駕駛權移交給悟禁止。」

  「說到這個,我的確有事想拜托夏油君。」

  竹泉知雀坐在輪椅上,仰頭望向推著她往前走的黑發男生,「稱呼,能不能改一下呢?」

  夏油傑一怔:「什麼?」

  「我們好歹是一方打斷另一方腿的關系。」竹泉知雀認真道,「叫『竹泉小姐』也太生疏了,顯得我的斷腿很沒價值。」

  夏油傑:攀關系是這樣攀的嗎???

  她的人際交往學究竟是誰傳授的?長這麼大就沒個人提點兩句?

  發出暴言的好處是,聽眾很難找到合適的借口拒絕。

  她可是押上了一只腿的重量才提出的請求!你要否定和她的斷腿之交嗎?

  「好的……」夏油傑緩慢改口,「知雀?這樣稱呼你可以嗎?」

  「哎!」竹泉知雀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夏油君好有禮貌,喜歡你。」

  輪椅踉蹌了一瞬,又恢復平靜,夏油傑說:「要是不想悟一口一個小不點的叫你,可以和他講。」

  雖然他大概率不聽不聽。

  「沒關系。」竹泉知雀擺擺手,灑脫道,「我也私下裡偷偷貓塑他,我們打平了。」

  她可不是會吃虧的人。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五條悟幾步走過來。

  他本來就高,竹泉知雀坐在輪椅上變矮一截,現在看著這根電線杆子就有種想踹他膝蓋的衝動。

  五條悟怪異地低下頭:怎麼有種膝蓋隱隱作痛的感覺?

  老寒腿?不至於啊,無下限術式時時刻刻開著,濕氣怎麼入體的?

  不明所以的男高思索起養生的問題,他順便像拍西瓜一樣拍拍竹泉知雀的腦袋。

  可憐的小不點,再怎麼養生也注定長不高了。

  「和你商量一件事。」五條悟沒個正型地靠在輪椅上,「今天晚上,你想和誰睡?我,還是傑?」

  竹泉知雀被口水嗆到咳得直不起身,她一臉匪夷所思地抬起頭。

  Excuse me?

  女孩子眼裡的問號具現化足以淹沒別墅,夏油傑踢了五條悟一腳:不想要的舌頭可以割下來捐給需要的人。

  五條悟不痛不癢,你踢任你踢,你以為踢到的是他嗎?不,是你與他之間的無限。

  「沒什麼好誤會的。」五條悟彎腰俯視竹泉知雀,「字面意思上的睡,我對豆芽菜可沒有興趣。」

  「悟的意思是,」夏油傑再不插話事情就要走向收不了場的方向了,「為了避免你今晚再次夢游到閣樓,你最好不要一個人。」

  咒靈一擊沒有得手,難保不來第二次。

  只要【孩子】敢露面,叫它有來無回。

  竹泉知雀聽懂了夏油傑未曾言說的緣由,她松了口氣。

  就說嘛,東京都立咒術高專是正經學校,果然有正確的兩性教育,她差點以為五條悟和夏油傑像她一樣自幼混跡Mafia,隨隨便便對女孩子提出過夜的要求。

  只要他們不打鼾不磨牙不好夢中殺人,一起睡就一起睡,她又不是小氣到半個枕頭都不肯分人的吝嗇鬼。

  雖然他們注定徒勞無功,【孩子】已經是港口Mafia有編制的員工了,它的名字不再是【孩子】,而是化名【中央暖氣】的優秀職工!

  為了三倍年終獎,竹泉知雀誓死守衛【中央暖氣】的生命。

  「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五條君了。」

  「昨晚忙了半宿,你今晚一定很想獨占大床好好睡個覺吧?」

  竹泉知雀微笑道,幕後黑手的陰影打光照在她臉上:「不好意思,讓你夢碎。」

  ……毫不掩飾報復的意圖呢,夏油傑想。

  至於五條悟是哪裡惹到了她,可能性太多了,一張A4紙都列不完。

  她也挺沒常識的,雖說熬夜蹲守咒靈出沒的確聽起來是個苦差,但他們可不會像個保鏢傻傻站在旁邊,有床五條悟是真睡。

  女孩子或多或少對和男生獨處抱有緊張感,天底下又不都是硝子那樣看人如看手術台上的屍體的類型。

  二選一的情況下,被優先選擇的不該是更溫柔更讓人安心的那個嗎?

  悟也只一張臉迷惑人,都相處兩天了,他雞掰貓的個性她早該看透才對。

  ……不理解。

  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像是滿意似的晃著腦袋輕輕哼歌,竹泉知雀是很好說話的類型,有疑問大大方方問她就好了。

  就像現在,如果夏油傑把疑惑問出了聲,關於他和五條悟誰更讓人安心的問題,竹泉知雀的答案非常簡單,直擊本質且催毀三觀。

  「少年漫男主肯定比日後叛逃的男二更值得信任啊。」竹泉知雀耿直回答,「就像木葉人在卡卡西和帶土之間二選一絕對選卡卡西一樣,夏油君,你只是輸在發色而已。」

  嘛,但卡卡西是高中生竹泉知雀的立場,換成詛咒師竹泉知雀,她選夏油傑。

  然而夏油傑並未問出口,錯過了被竹泉知雀安利《火影忍者》的良機。

  至於五條悟是哪裡惹到了她,雖然有一張A4紙都列不完的可能性,但竹泉知雀報仇一般挑最近的仇報。

  「沒錯,誰讓你說我是豆芽菜。」

  夜晚,主臥,竹泉知雀坐在輪椅上公布五條悟今晚不得安眠的真相:她比芝麻還小的心眼和比大海更偉岸的報復心。

  五條悟坐在沙發上,輪椅被他推到自己正前方,和竹泉知雀面對面。

  「我說錯了嗎?」男生兩根手指拎起女孩子纖細的手腕,嘖嘖稱奇,「豆芽菜都比你長得壯。」

  「五條君。」竹泉知雀不屑一顧地抬高下巴,「我已經過了被人說矮會生氣的年紀,也不像某個橘發朋友一樣抱有自己還在生長期的妄想。我是光榮的一米六聯盟盟主,天塌下來連塊牆皮都不會掉在我頭上。」

  「但是!」她嚴肅道,「你說我是豆芽菜,無疑是在冒犯我的女性尊嚴。」

  這和指著五條悟說他不行是一個道理,此人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無心之語的嚴重性。

  竹泉知雀不僅是竹泉知雀,貝爾摩德在這裡,她威雀威士忌的馬甲天然披在身上,時刻不敢忘懷。

  壞女人威雀威士忌被人說是豆芽菜,她怎麼可能一笑而過?

  竹泉知雀是很嚴謹的演員,魔鬼在細節,她扣細節比魔鬼還魔鬼。

  威雀威士忌可是曖昧調情的高手,怎能任一介男高嘲諷?

  她今天非把五條悟錯誤的認知糾正過來不可。

  「我會讓你哭著收回這句話。」竹泉知雀撫了撫腿上的小毯子,直起腰背,認真對敵。

  小不點的態度太過嚴肅,雖然五條悟不明白他到底怎麼冒犯了她的女性尊嚴,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讓他收回?不可能。

  「小豆芽菜。」五條悟支著頭,「你想讓我把你當女生對待嗎?唔,有點困難呢……」

  「困難?」竹泉知雀歪歪頭,「那就做點不困難的、五條君分內的事好了。」

  她拍拍輪椅,「你總不能指望一個殘障人士自己上床。」

  「抱我到床沿邊就行。」竹泉知雀抬起手臂,「之前不是抱過一次嗎?一樣的。」

  之前五條悟抱著雙腿無法動彈的女孩子回臥室,用的是公主抱,打橫抱起。

  但她打了石膏,又坐在輪椅上,不好橫抱。

  竹泉知雀抬高手臂的示意明顯,五條悟只好站起身,彎下腰,任冰涼柔軟的手摟住他的脖頸。

  如花蜜甜美又微顯冷冽的白桃香氣透過她的肌膚彌散,竹泉知雀小小地打了個呵欠,像貓兒似的蜷縮在五條悟身前。

  豐盈柔軟,纖秾合度,短短三步的路程就讓人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抱在懷裡的是真真切切的妙齡少女,追求者三位數起步。

  ……身材也遠不是豆芽菜能形容的好。

  「謝謝。」竹泉知雀坐到床沿邊。

  她松開摟住五條悟脖頸的手,神色輕松地提醒道:「五條君,你可以松手了。」

  知雀:未來一周豆芽菜將在我的食譜上消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2

第61章

  打工的第六十一天

  夏油傑想錯了一件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其中有一個人坐立難安,那個人不可能是竹泉知雀。

  黑發少女收拾妥當地占據床的左半邊,她拿起枕頭認真地把羽毛拍松,側頭看向床邊的柱子:「不過來嗎?或者你習慣睡左邊?我挪去右邊也行。」

  左邊靠近破了個大洞的窗戶,通風。

  介於真正打碎窗戶的人其實是竹泉知雀,五條悟替她背了黑鍋,女孩子本著負責任的心態睡在了左邊。

  但要是五條悟想更體貼一點,她也是不介意的。

  一張雙人床以兩只枕頭的夾縫為三八線分成兩塊,竹泉知雀生怕五條悟一米九的身長無處伸展,主動讓了不少位置給他,只求他半夜別踢到她的斷腿——別踢了,再踢骨折變骨裂。

  竹泉知雀拍松了枕頭,滿意地埋頭蹭了蹭,抬起頭五條悟依然像柱子一樣杵在旁邊。

  竹泉知雀:emmmm。

  她的確想給男高一點小小的壞女人震撼,但明明什麼出格的事都沒做啊!

  「不會是、不會是五條家的教育和我想得不一樣……」竹泉知雀瞳孔地震,「五條家為了保持嫡系大少爺純潔的心靈和純潔的身體,所以自小教育他啵嘴就會懷孕,抱抱就得負責?」

  不會吧不會吧,你們御三家不是直到法治社會還在搞後宅妻妾正室側室那套違法重婚操作的封建癌嗎?怎麼可能教出冰清玉潔型繼承人!

  竹泉知雀決不相信!

  「但是、但是五條悟和御三家普遍素質低下的家伙們著實不同……」她的心在動搖。

  他像泥潭中升起的孤月,孤高傲然地高懸於蒼穹。

  咒術界是一棵腐爛的巨樹,太多蠕蟲寄生於枝干之上,貪婪無度地汲取養分,使新生的樹葉從翠綠變得枯黃,蕭瑟碎於風中。

  竹泉知雀早早看見了樹木醜陋的模樣,縱使她可以成為站在枝頭的雀鳥,縱使貪婪的寄生物不敢靠近她的羽翼,停在這棵樹上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

  所以她早早地飛走了,擇良木而棲。

  五條悟是這棵樹孕育出的果實。

  以最好的陽光雨露供奉,集無盡的期盼與愛重而誕生,他是腐朽巨樹上誕生的金蘋果,一個奇跡,一個神話,一個格格不入的生命體。

  寄生蟲想鑽進金蘋果,把他蛀成腐爛的果實,就像這棵被蛀得千瘡百孔的巨樹。

  腐爛的果實才是眾人熟悉的存在,比如禪院直哉,標准御三家嫡子,至今沒被人打死堪稱咒術界八大奇跡之一,竹泉知雀猜禪院家遲早會被人滅滿門——要是自家人滅的,就更樂了。

  禪院笑話,經典永流傳。

  和禪院笑話相比,五條悟簡直是一條清流。

  太干淨了,他的靈魂和眼睛一樣干淨,宛如無限延伸的天空,崇高的理想,不曾停歇的腳步,將世界攪得天翻地覆的決心……

  竹泉知雀第一次見到五條悟便知道,他是傳奇的開端,亦是傳奇本身。

  竹泉知雀尊重有本事的人,哪怕五條悟和夏油傑害她多斷了一條腿,她也沒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中央暖氣】到手,三倍年終獎到手,酒廠帶薪假到手,區區一條左腿,舍了就舍了。

  左腿:你只是嘴上說愛我,負心女!

  「正是出於尊重五條君的本心,我才小小的、小小的捉弄了他一下,我還想著要是他反擊,我就扯著嗓子大叫有人欺負殘疾人什麼的……」竹泉知雀咂舌,「他的戰鬥力也太弱了點。」

  這不是被壞女人玩克嗎?得虧威雀威士忌不是設計出來針對他的。

  相較而言安室先生的心理素質高超好多,這就是成熟男人的游刃有余嗎?

  竹泉知雀不由得升起看小寶寶的惻隱之心,她放柔了聲音:「快睡吧,明早還有拍攝呢。」

  黑發少女月光下的面容柔美淡雅,她的聲音、她的氣味、她的容貌全部趨向於女性化,只要關注到其中任意一點細節,絕沒有哪個男生會不把她當作異性看待。

  五條悟本來是很擅長和女孩子做兄弟的,比如家入硝子,也擅長一句話惹怒女生一輩子,比如庵歌姬。

  在他心裡性別是無甚重要的概念,咒術師只需要關注對方能不能打,反正他是最強。

  假如在這裡的是家入硝子,五條悟一點猶豫都無地分走半邊床,如果是庵歌姬,他指不定會一個人霸占全部,心情好的時候猜拳決定誰打地鋪,絲毫不扭捏。

  但聽見竹泉知雀的邀請,空出的半邊床在五條悟眼裡仿佛一灘沼澤。

  有種躺下去就會陷進去,再也起不來身的預感……

  她睡過的床,呼吸中肯定滿是白桃的冷調甜香,小不點看著不像是睡相很好的類型,睡著睡著抱過來怎麼辦?

  處處都是陷阱,她充滿報復心的那句「讓你今晚不得安眠」果真是扎扎實實的大實話。

  竹泉知雀珍惜每個能睡覺的夜晚,她安詳地躺下,卻看見站在旁邊假裝自己是根電線杆的五條悟終於動了。

  他走向床……繞過床……走到破了個大洞的窗戶前。

  迎著竹泉知雀「???」的目光,五條悟:「我補好窗戶再睡。」

  竹泉知雀:??????

  不是,大晚上的你不睡覺,裝什麼敬業修理工?

  真正敬業的修理工人會在白天完成工作,而不是大晚上在別人睡覺的床邊咯吱咯吱敲玻璃!

  竹泉知雀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五條悟也是學生,他難道沒聽過指甲劃過黑板的刺人聲嗎?

  但凡他聽過,決計干不出大晚上玩玻璃這種事。

  出乎竹泉知雀的意料,五條悟是有些修理技術在身上的。

  他在高專教師和夏油傑打架,啊不,和同學快樂玩耍的時候不知道拆過幾棟教學樓,剛開始大少爺揮揮手便捐錢投資建新樓,後來夜蛾正道想這樣不行,死小孩太無法無天了,必須上手段整治。

  咒術高專嚴厲地收下了五條悟的捐款,嚴厲地購買建材,嚴厲地要求五條悟親自把房子還原成本來的樣子。

  建房子可是大有學問的,他看你們是在為難他小貓咪。

  竹泉知雀趴在枕頭上,一臉震驚地看五條悟熟練地拆玻璃修玻璃,他的姿態宛如港口Mafia後勤部手藝最嫻熟的工人——一位一周至少修三次被太宰治砸碎的防。彈。玻璃,硬生生靠熟能生巧成為修理匠師的了不起男人。

  一米九的男生半蹲在地,肩膀上的肌肉因發力而鼓起,如起伏的山丘。

  五條悟這幾天沒穿高專校服,穿的是休閑款的寬松襯衫,襯得男生高瘦高瘦的,叫人忽略了他壓迫感十足的體魄。

  五條悟手下動作不停,思維放空地遙望遠處森林。

  玻璃反光映出房間內的場景,趴在枕頭上看他修玻璃的女孩子腦袋一點一點地垂下去,額頭抵在羽毛枕頭上睡著了。

  好蠢,五條悟嗤笑,小不點一副想把自己悶死的睡相。

  她倒是乖乖只睡左半邊,一大半的床留給他。

  「畢竟是小不點,小小一塊地方就夠了。」五條悟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打量竹泉知雀,惡劣調侃道。

  趴在枕頭上的人睡著了,沒人回應五條悟。

  五條悟睡不著,他閑得發慌,不由得親自動手把竹泉知雀翻了個面。

  其無聊程度類似於人路過一只魚缸,看見小烏龜舒舒服服趴著睡覺,非要把它龜殼朝下翻個面,讓人家四腳朝天。

  竹泉知雀不做抵抗地被翻過來了,好似一只攤開的雞蛋餅換個面刷油。

  她的臉在枕頭裡悶了半天,紅撲撲的。

  五條悟盤腿坐在床的右邊,出於種種顧慮他不打算躺下,只好拿出手機自娛自樂。

  高專二年級三人班群裡,家入硝子還在熬夜,五條悟掃了眼她分享的文章《造假證的十個竅門》、《非醫學生如何考取醫生執照》,雙擊拍了拍家入硝子的頭像。

  【五條悟:硝子~假證違法。】

  術式是反轉術式的家入硝子是咒術界第一奶媽,和橫濱治療之前先把人打個半死的與謝野晶子醫生、信奉治病不如割喉的庸醫森鷗外不同,家入硝子是難得的正經醫生。

  正經在她竟有一顆試圖考取行醫執照的心——在這個未成年Mafia肆意飆車、初中生偵探大開飛機的時代,家入硝子身處最最封建迷信違法亂紀的咒術界,竟然決定正兒八經參加考試拿到合法的行醫執照!

  這叫什麼精神?

  這叫合法公民精神!公安知道了都會深夜痛哭,感動不已,連夜縫制錦旗掛到她脖子上表彰拍照做宣傳。

  五條悟一輩子都不可能理解家入硝子的偉大,他是即使成為教師也不去考教師資格證的非持證上崗人士。

  學醫的苦人盡皆知,何況咒術高專的醫學生只有家入硝子,全靠她自學完一本又一本寫作醫學教科書、讀作牛津字典的厚實巨作。

  家入硝子深夜靠酒精醒神,她邊翻書邊在群裡和五條悟聊天,三人群裡唯一入睡的只有夏油傑,排擠他。

  五條悟就「夏油傑冷酷無情沒有同學愛」的話題即興發揮演講了十幾分鐘,終於把家入硝子講得問了一句:「難道不是你活該?」

  「何況我沒聽出你多可憐,人家女孩子是搶了你的床位還是搶了你的被子?又不是不讓你睡覺。」

  五條悟把目光從屏幕上挪開,床上被他翻到正面的黑發少女又翻了回去,側身背對著他,細膩的脖頸上覆著一層薄汗。

  因為石膏很重,但她又喜歡亂睡翻身,把自己折騰出汗。

  五條悟拍了一張,發給家入硝子:看,她用後背對著我,她排擠我。

  家入硝子回了六個點。

  她懷疑繼續對話下去,她的智商會被五條悟拉低,今晚的書全白看了。

  「既然無聊,不如玩會兒游戲打發時間。」家入硝子在群裡上傳附件,附件預覽圖是一顆粉紅色的跳動的小愛心。

  五條悟點擊下載,頂配的手機網速也快,小愛心圖標浮現在屏幕首頁。

  《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

  像素風的圖像一閃一閃,五條悟點擊New Game,進度條加載,跳出一個對話框。

  【你是吸血鬼獵人世家的少主,你路過一個村莊,聽說時常有妙齡少女在南邊的古堡失蹤,你決心一探究竟。】

  屏幕上像素風的小人可自選發色眸色,五條悟沒有心理負擔地捏出一個藍瞳白發的小人,操作他走向邪惡的古堡。

  【你走著走著,在古堡外遇見一個陌生的少女:是否上前對話?】

  鄉村風長裙打扮的黑發少女站在森林入口,頭上頂著大大的紅色感嘆號。

  一看就是任務NPC,當然要對話,五條悟操作小人上前。

  黑發少女麻溜地給五條悟發布了任務,邀請他前去古堡查明真相。

  【神秘少女:先生,我是替你指引前路的向導,如果不知道要做什麼,就來問我吧。】

  五條悟結束對話,黑發少女改為跟隨狀態,藍瞳白發的小人朝哪邊走,黑發白裙的小人就跟到哪裡。

  【你來到古堡,推開門,意外地看見古堡大廳燈火輝煌。】

  【傳言中在村莊裡失蹤的少女們正在大廳快樂地跳舞,見古堡大門被人推開,她們紛紛停下,驚訝又好奇地圍住你:先生,你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一二三四五六,六個攻略對像嗎?」五條悟數了數圍上來的少女們,不算給他發任務的神秘少女,古堡裡一共有六個性格不同的可攻略角色。

  可攻略對像頭頂有顆像征戀愛進度條的愛心,依五條悟玩游戲的經驗,只要把愛心刷滿,就能觸發dokidoki戀愛結局。

  屏幕上唯一沒有頭頂愛心的只有黑發的神秘少女,如她自己所言,她只是個向導。

  對話框停留在女孩兒們問吸血鬼獵人「先生,你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的位置,五條悟點了下屏幕,蹦出幾條選項。

  【我是路過的旅人/我是吸血鬼獵人/我是上門推銷的,要買牛奶嗎?】

  五條悟沉思一秒,愉快地選了最後一個。

  【主角:我是上門推銷的,要買牛奶嗎?】

  六個女生頭上刷滿了省略號,站在藍瞳小人背後的神秘少女頭頂冒出一個笑臉的氣泡。

  【神秘少女:反向刷好感可不妙,讓我們假裝剛剛風大聽不見,再來一次自我介紹好了。】

  選項又一次跳出,第三個選項化為灰色不可選。

  五條悟:她是在吐槽我嗎?

  他點了最正常的選項一,得知主角是路過旅人的女孩兒們熱情地招待了他:「請在城堡裡休息一夜再啟程吧,我們有美味的食物和愉快的舞蹈。先生,你想與誰跳第一只舞?」

  【神秘少女:第一次很重要,認真選擇喜歡的對像吧。】

  六個女主角,發色分別是紅橙黃綠青紫,五條悟暫時稱呼她們彩虹六俠。

  彩虹六俠的發色分別對應不同的經典性格,溫柔、傲嬌、單純、活潑、可愛、高冷,六款戰士,總有一款是你的菜。

  「硝子分享的居然是正兒八經的galgame。」五條悟嘀咕兩句,他還以為游戲中途會突然跳出鬼臉,或者玩到一半從戀愛劇本改成前女友大逃殺。

  五條悟隨便選了紫色頭發的高冷系,像素小人冷冷哼了一聲,不情不願把手遞給主角。

  【神秘少女:適當誇獎女生是增進感情的良方,對方似乎是比起外貌更重視內在的類型。】

  跳出選項框:【我被你極具才華的氣息吸引/我被你諧星的氣質吸引。】

  五條悟,愉快的,果斷的,選擇了後者。

  紫發高冷女主臉色一變,毫不猶豫地甩開藍瞳小人的手:「滾!」

  其他五個彩虹女生站在旁邊充當背景板,因不是她們的場合而不做反應。

  【神秘少女:真是有個性的先生。】

  「她好捧場哦。」五條悟好感度up。

  【神秘少女:不必灰心,向下一位女士發動攻勢吧。】

  紫發高冷少女站到舞廳另一邊,用實際距離彰顯不再理會男主角的決心。

  五條悟再度盲選,選中橘發的活潑女生。

  主角小人順利地跳完了一支舞,橘發少女領著他走在陰森的古堡長廊上,指給他一個房間。

  【神秘少女:她完全看不見這裡還有個我嗎?】

  NPC自己吐槽了一句,黑發少女和五條悟操縱的角色綁定隨行,五條悟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找道具,神秘少女跟著他到處轉圈圈。

  【神秘少女:多少休息一會兒……男生也太有活力了。】

  五條悟翻遍了房間,選擇出門。

  【神秘少女:夜晚是增進感情的絕妙時機,先生准備夜襲哪個女生呢?事先說好,違法行為禁止,我們是正經游戲。】

  「我懂了。」五條悟恍然大悟,「這個游戲含meta要素,她是破壁型NPC,直接和玩家對話。」

  meta要素,即打破次元牆,游戲裡某個角色偶爾會發出知道自己是個游戲角色的發言,讓沉浸式玩游戲的玩家從代入感中剝離,一瞬間細思極恐。

  神秘少女便是這樣的角色,她沒有好感條,會根據五條悟的行為吐槽他,仿佛知道屏幕外是個不省心的玩家。

  五條悟操控小人出門,和路上碰見的彩虹六俠對話。

  攻略游戲靠對話選項增減好感,五條悟每選對一次,彩虹六俠頭頂的愛心就塗粉一部分。

  神秘少女的反應則每每不同。

  【神秘少女:恭喜你先生,她完全被你迷住了。】

  【神秘少女:呃,好糟糕,才對姐姐說完甜言蜜語就去找妹妹調情,她們倆沒長眼睛嗎?】

  【神秘少女:當面ntr,我愛看。】

  【神秘少女:又在作死了……明明才從廚師口中得知人家花生過敏,先生好惡趣味。】

  比起彩虹六俠或羞澀或直白的愛慕,五條悟發現自己一直沉迷看神秘少女吐槽。

  她與被程序和選項控制的可攻略對像不同,在框框架架的像素風世界裡靈動真實,就像她正趴在五條悟肩上,邊看他玩這個游戲邊笑個不停似的。

  「怎麼不可以攻略神秘少女?」五條悟大為不滿,「廠家會不會做游戲,把指導型NPC做得這麼可愛是不是有病?」

  好氣,想把游戲買下來,逼他們出續作,把神秘少女轉正成可攻略女主角。

  五條悟逐步攻略彩虹六俠,當六顆愛心都已滿點,神秘少女屢次吐槽:「她們完全看不見你當面劈腿嗎?」之後,游戲進入了下個劇情。

  只在開頭作為背景介紹的吸血鬼獵人世家的管家聯系主角,得知他所在的古堡位置後大驚:「少主,那是吸血鬼女王的城堡!」

  「吸血鬼女王無法用聖槍的子彈消滅,唯有愛可以殺死她。」管家嚴肅道,「少主,為了世界的和平,請您攻略吸血鬼女王!」

  五條悟一言難盡地點擊屏幕過劇情,他有太多想吐槽的話反而組織不好語言。

  像素風畫面一轉,彩虹六俠呈一字在主角面前排開,每個人頭上都頂著塗滿粉色的愛心。

  一直處於跟隨狀態的神秘少女依舊站在主角身邊。

  她的頭頂頂著一顆紅色的未塗抹的愛心。

  五條悟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頂著那顆與眾不同的紅色愛心。

  「神秘少女是吸血鬼女王?她是可攻略角色?」五條悟干勁大增,他已經完全沉迷了,狠狠誇獎游戲開放商:干得好!很懂玩家需求!

  【神秘少女:先生?你一直盯著我呢。】

  【神秘少女:是已經看完了管家寄來的信嗎?用愛殺死邪惡的吸血鬼女王,不愧是galgame慣有的套路。】

  【神秘少女:那麼,你准備怎麼攻略我呢?】

  【神秘少女:不要忘了,你可是當著我的面腳踏六條船。】

  五條悟:牙白。

  牙白牙白,她什麼都知道!

  「可惡,主角,你這麼花心做什麼?」五條悟指責藍瞳白發的小人,「拿不下老婆全是你的錯。」

  主角:這鍋我不背。

  五條悟使出渾身勁數,他的攻略之魂熊熊燃燒,前所未有的興趣擊中了五條悟。

  彩虹六俠加起來也比不上神秘少女對五條悟的吸引力,而一路吐槽他的神秘少女在身份暴露後言辭愈發直擊人心。

  【神秘少女:這個套路不是用過三次了嗎?能不能來點更新鮮的花樣?】

  【神秘少女:哼哼~不走心的情話我也會說——先生,自見到你的第一面起,我空空如也的心腔宛如深谷振鳴。陌生的感覺究竟是什麼?若是要為它命名,唯有……愛。】

  【神秘少女:歇會兒吧,我看過的言情小說比你讀過的書還多,需要我推薦書單嗎?】

  五條悟:好嘲諷一女的。

  但好鮮活好可愛,攻略不下她五條悟這個月都睡不著覺。

  藍瞳白發的男生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沒注意到睡在旁邊的黑發少女被他過於激動的語氣詞鬧得悠悠轉醒。

  竹泉知雀睡眼朦朧地睜眼,刺眼的白光讓她又困又茫然:五條君還不睡啊?

  真能熬,和她有得一拼。

  「他在干嘛?玩游戲嗎?」竹泉知雀微微偏頭,仗著視力好看向五條悟面前的屏幕。

  「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她掩嘴打了個呵欠,「好耳熟的名字,我記得它前段時間在網上征集過投稿。」

  因為是貧窮的眾籌游戲,連編劇都請不起,到處求人提供人設和文本。

  「因為看著蠻好玩的,我就以自己為原型寫了劇本投稿。」竹泉知雀疑惑地歪歪頭,「唔,我的角色叫什麼來著?」

  好像沒有名字,很不走心地被主角一口一個【神秘少女】地叫。

  悟:三秒鐘,給我老婆的攻略


第62章

  打工的第六十二天

  五條悟打游戲打上了頭。

  夜深人靜,唯獨屏幕的白光照在他臉上,活脫脫一個網癮少年。

  倘若【中央暖氣】敢不看眼色地打破五條悟剛修好的窗戶闖進來打擾他打galgame,它將遭到最強有史以來最瘋狂的報復。

  竹泉知雀裹著被子,像蠶寶寶一樣挪過去看五條悟看游戲。

  像素畫面中六個塗抹的粉心不斷閃爍,彩虹六俠繞著藍瞳小人殷切討好,被五條悟不耐煩地推開。

  【神秘少女:得到手便不珍惜了嗎?呵,男人。】

  黑發少女頭頂的紅色愛心空空如也,好感度不加也不扣。

  藍瞳白發的主角小人抱著從廚房找到的大南瓜送給她,神秘少女頭頂冒出一串省略號。

  【神秘少女:姑且不提吸血鬼吃不吃南瓜的食譜問題,先生,你忘記這座城堡是我家嗎?】

  【神秘少女:拿我家的食材攻略我,好有創意呢。】

  就是說啊,竹泉知雀腹誹,吃人家住人家的主角完全是個軟飯男嘛,之前攻略彩虹六俠的禮物也全是從吸血鬼女王的城堡薅的,純純零元購。

  雖然神秘少女一直在吐槽五條悟的種種行徑,但她並沒有取消跟隨狀態,主角小人走到哪兒,黑發白裙的小人便跟到哪兒。

  【神秘少女:前面是城堡的花園,是我親手打理的自滿的花園哦。】

  與之前放任旁觀五條悟到處搜查不同,暴露城堡主人身份的神秘少女開始向他介紹起自己的城堡。

  五條悟之前進過花園,為了攻略黃發女生,神秘少女建議他送花,帶主角來花園折了一朵玫瑰。

  【神秘少女:花苞是玫瑰的頭顱,折下一朵,贈給你心儀的女孩兒吧。】

  當時的五條悟很隨便地扯了朵花離開,收到玫瑰的黃發女生漲了半顆心的好感度,神秘少女在一旁恭喜:【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主角走過花園,黑發少女一如既往跟在他身後,只在路過少了一朵的花壇邊停了停,拎起水壺徐徐澆水。

  見五條悟回頭走到她身邊,神秘少女:【同樣的套路又想來一次嗎?】

  【神秘少女:摘花正如摘下花朵的頭顱,請盡管做吧,我會為你奉上摘頭狂魔的成就。】

  【神秘少女:是的,我們游戲有成就可收集,比如先生之前去廚房偷南瓜的行徑,值得一個成就。】

  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五條悟手機屏幕都玩燙了,神秘少女好感度紋絲不動。

  「難道是我之前選錯了選項,游戲已經走到死局了嗎?」五條悟苦苦思索。

  他玩galgame也算有經驗,的確有一種角色如果關鍵選項選擇錯誤,後期無論怎麼挽回都只能痛失愛情。

  陷入死局唯一的解決辦法是……

  「重開一局。」竹泉知雀說。

  「哇!」五條悟嚇了一跳,誇張大叫,「你什麼時候醒的?」

  竹泉知雀想了想:「在你廚房零元購的時候?」

  你知道的太多了,五條悟露出可怕的惡人臉,小心被他滅口。

  但五條悟是個很知道變通的人,他索性把手機放到竹泉知雀和自己之間,學著女孩子的模樣抱著枕頭趴下來。

  兩個人一下靠得很近,竹泉知雀品了品,感覺他們在開女子會。

  超大體型的白毛JK向她求助galgame怎麼打。

  「你都當著人家的面腳踏六條船了,說再多甜言蜜語也只會被當成渣男的手段。」竹泉知雀建議道,「不如重開二周目,以清白之身追求女王。」

  竹泉知雀言之有理,五條悟卻猶豫了一下。

  如果讀檔,二周目從頭開始,這周目陪了他那麼久的神秘少女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呢?

  她的每一句吐槽,每一個反應都是這周目的五條悟玩游戲玩出來的,由他打造出的,屬於他的神秘少女。

  但NPC畢竟是一串數字,刪掉游戲記錄,五條悟在她的世界裡留不下丁點兒痕跡。

  「好,重開。」

  游戲一直卡關就沒意思了,五條悟放下小小的遺憾,回到開頭界面選擇New Game。

  新的一周目開始,捏臉界面上默認出現五條悟捏好的藍瞳白發主角,他沒做修改,點擊進入游戲。

  【你是吸血鬼獵人世家的少主,你路過一個村莊,聽說時常有妙齡少女在南邊的古堡失蹤,你決心一探究竟。】

  【你走著走著,在古堡外遇見一個陌生的少女:是否上前對話?】

  鄉村風長裙打扮的黑發少女站在森林入口,頭上頂著大大的紅色感嘆號。

  初次見面,再次見面。

  五條悟操控主角走向前,選擇和神秘少女對話。

  如一周目時一樣,掩蓋了吸血鬼女王身份的神秘少女給五條悟發布了任務,邀請他前去古堡查明真相。

  【神秘少女:先生,我是替你指引前路的向導,如果不知道要做什麼,就來問我吧。】

  對話框消失,神秘改為跟隨狀態,亦步亦趨地跟著藍瞳白發的主角。

  五條悟有些失望,他抱著隱秘的小小期待,期待有meta元素的游戲給玩家設置了彩蛋,神秘少女和玩家一樣不受存盤讀文件的記憶限制。

  可惜NPC只是NPC,來到二周目的神秘少女已經不再記得五條悟。

  五條悟心口的氣球漏了氣,他敷衍地點擊屏幕。

  【你來到古堡,推開門,意外地看見古堡大廳燈火輝煌。】

  【傳言中在村莊裡失蹤的少女們正在大廳快樂地跳舞,見古堡大門被人推開,她們紛紛停下,驚訝又好奇地圍住你:先生,你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彩虹六俠堂堂出場,頭頂的粉色愛心進度清零。

  【我是路過的旅人/我是吸血鬼獵人/我是上門推銷的,要買牛奶嗎?】

  第三個選項會得到神秘少女的吐槽,要求五條悟重新自我介紹。

  「我一周目選了『路過的旅人』。」五條悟說,「吸血鬼獵人在吸血鬼女王的城堡裡直接暴露身份,這就不是galgame,而是生存打怪類游戲了。」

  竹泉知雀摸摸下巴:「但是哦,神秘少女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份嗎?」

  嘶,她說的有道理。

  神秘少女連管家寄信給少主,信裡的內容是殺她就得攻略她都知道,她會不知道主角的身份嗎?

  「既然要我坦誠,不如坦誠個徹底。」五條悟不再猶豫,選了第二個回答。

  【主角:我是吸血鬼獵人,我為吸血鬼的城堡而來。】

  六個整整齊齊的感嘆號出現在彩虹六俠頭頂,姑娘們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神秘少女頭頂也冒出氣泡。

  【神秘少女:你在說什麼?】

  咦,五條悟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這個反應……

  不等他繼續操作,神秘少女頭頂的氣泡接二連三冒出。

  【神秘少女:先生只是在開玩笑而已,他是路過的旅人,想在城堡歇息一晚。】

  【神秘少女:音樂響起來,舞蹈跳起來,姑娘們,邀請他跳一支舞吧。】

  游戲自動進行,又到了五條悟在彩虹六俠之間挑一個共舞的畫面。

  藍瞳白發的小人走到神秘少女面前,點擊對話。

  【神秘少女:先生,你的舞伴在那邊等著你。】

  五條悟狂點對話,神秘少女咬死了這句話不松口,他只得放棄,又把求助的目光移向竹泉知雀。

  「試試看做你自己如何?」竹泉知雀托腮,「不考慮好感度的問題,按五條君的心意選。」

  他的心意……他現在只想和神秘少女跳舞。

  那麼,面對另外六個女生,他要做的事就很明顯了。

  五條悟找上紫發高冷女生,觸發對話,選擇:來跳舞嗎?我被你諧星的氣質吸引了。

  紫發高冷女生狠狠甩開手:「滾!」

  【神秘少女:……】

  她沒有像一周目一樣誇五條悟有個性,頭頂只有沉默的省略號。

  五條悟又找上橘發活潑少女,對話選擇:來跳舞嗎?你活潑得像一只即將被送上餐桌的鵝。

  橘發活潑少女笑容凝固,憤憤離開。

  【神秘少女:……】

  藍瞳白發的小人一個個找過去,把女生們一個個氣走,神秘少女沉默地旁觀了一路,終於在最後一個可攻略對像被氣走後開口了。

  【神秘少女:你到底在干什麼?】

  【神秘少女:你沒有玩過galgame嗎?還是故意的?她們哪裡讓你不滿意?】

  「我的天,你是天才!」五條悟興奮地摟住竹泉知雀的脖子,「竟然還可以這樣?」

  「謝謝。」竹泉知雀被勒得難以呼吸,在男生臂彎裡掙扎,「我好心幫你作弊,你不要恩將仇報。」

  「什麼?」五條悟沒聽清她的話,他的注意力全在游戲裡,「接下來怎麼做?」

  「邀你僅剩的舞伴跳舞。」

  藍瞳白發的小人走到神秘少女面前,再度觸發對話。

  【神秘少女:……】

  【神秘少女:非我不可?】

  畫面一轉,彩虹六俠消失在屏幕上,柔和的燈光自大廳上空打來,藍瞳白發的主角牽住神秘少女的手,在舞廳慢慢旋轉。

  她的頭頂沒有愛心,她是不可攻略角色。

  一曲舞必,神秘少女松開手,向後退去,恢復跟隨狀態。

  【神秘少女:失去第一支舞不代表姻緣的斷絕。先生,請去花園裡折一朵花,送給你心意的女生。】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上周目我送了花,可我後來看見她親自給被折下的花枝澆水。」

  花園是神秘少女親手打理的自滿的花園,作為種花人的她喜歡這種被她比喻成「摘下鮮花頭顱」的行為嗎?

  藍瞳白發的小人在花園裡走來走去,他撿起一把雜草,淡定地送給彩虹六俠。

  原本十分容易變粉的愛心紋絲不動,輕易對主角大獻殷切的女生們橫眉冷對,沒有半點好臉色。

  【神秘少女:送草?連用雛菊梗編戒指求婚的養鵝人都比你有情調。】

  雖然是一句吐槽,但五條悟莫名看出了她急了她急了的意思。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嘛。」竹泉知雀吐槽,「人家的工作就是幫助你好好攻略,結果你全程搞事,打工人氣都氣死了。」

  最恨搞事的客戶,恨不得一拳揍到火星。

  神秘少女急了,五條悟樂了,他樂此不疲地負方向刷彩虹六俠好感,他現在已經是城堡裡最不受歡迎的人了。

  五條悟代入感良好,除了玩galgame之外,他哪裡做過揣摩別人喜好迎合別人的事?囂張又放肆的才是他。

  他一直反向衝刺到郵差上門,送來管家的信。

  「小不點,你有沒想過,這個游戲不是隨便取的名。」五條悟指了指主角吸血鬼獵人世家少主的身份,又指向游戲名。

  《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

  「無法逾越的愛,指的正是吸血鬼獵人世家的少主和吸血鬼女王跨越種族和世仇的愛情。」五條悟自信滿滿。

  難攻略是正常的,就算游戲背景簡單粗暴,兩個小人之間與生俱來的隔閡永遠存在。

  「或許要過一段主角內心掙扎的劇情。」五條悟不在意地說,「糾結的是主角,關我玩家什麼事?結婚,給我速速結婚!」

  他才不在乎什麼吸血鬼獵人、吸血鬼女王之類的身份差異,玩家在galgame裡唯一的追求就是和老婆結婚。

  五條悟點擊屏幕,信封在他面前隱去,按照一周目的經驗,神秘少女的頭頂該出現紅色的空白愛心了。

  屏幕陷入短暫的黑屏,光茫亮起。

  暗色的古堡裡,六個好感度清零的女生一字排開,藍瞳白發的主角站在屏幕中央,身邊站著黑發白裙的神秘少女。

  她的頭頂懸掛著一顆血紅的愛心。

  五條悟:「!」

  「滿、滿好感?」男生難以置信地抓住屏幕,一手拐過竹泉知雀的脖子拉她來看,「怎麼一下變成滿好感了?」

  「因為你攻略成功了。」竹泉知雀拍拍五條悟的手臂,示意他小點兒力氣,「恭喜。」

  藍瞳白發的小人走到神秘少女身邊,觸發對話。

  【神秘少女:真是敗給你了。】

  【神秘少女:仗著二周目,你玩得很開心嘛。】

  「欸?」五條悟怔住。

  【神秘少女:嗯哼~沒想到我都記得嗎?看不起NPC可謂是玩家的通病。】

  【神秘少女:虧你明明看不起我,還特意開了二周目來攻略我,真是辛苦了。】

  「等等等等。」五條悟腦袋混亂,「她都記得?她都記得!她之前是在我面前裝不認識嗎?」

  伴隨玩家走過一周目的神秘少女來到二周目,她頂著大大的紅色感嘆號站在通往古堡的森林小路上,等待玩家與她的第二次「初遇」。

  她重復一樣的台詞,假裝自己是串隨隨便便就能被清洗記憶的數據。

  「我才沒有看不起她。」五條悟深呼吸,「我可太看得起她了,把我耍了個徹底。」

  但好感動,也太感動了,居然一直是她!

  「好感度滿格又是怎麼回事?」五條悟摸不著頭腦,「我這周目明明是在瞎玩,一點兒galgame策略都沒,全是憑自己的心意選的。」

  「這正是你攻略成功的原因。」

  竹泉知雀感嘆,她也沒想到五條悟居然可以打出最難打的隱藏結局,「神秘少女喜歡的正是五條君原原本本毫不偽裝的模樣。」

  自由張揚的少年意氣,絕對的自信,不在乎他人眼光與評價,瀟灑快樂。

  竹泉知雀喜歡這種人,所以神秘少女會被他攻略。

  五條悟繼續點擊屏幕,他突然發現了一個細節。

  主角站在神秘少女左手邊,她本該側身對主角說話,但神秘少女至始至終都正面看向屏幕。

  她一直與之交流的不是身為「吸血鬼獵人世家少主」的主角,而是屏幕外的五條悟。

  【神秘少女:我輸了,輸得徹徹底底,恭喜你打出隱藏結局。】

  【神秘少女:游戲已經結束了,如果短暫的時間裡給你帶來了些許快樂,我的一生便還算有價值。】

  【神秘少女:明明沒准備走到這一步的……】

  【神秘少女:對你而言,這不過是一場簡陋無聊的游戲,對我而言,這塊像素風的小小屏幕卻是我的全世界。】

  【神秘少女: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打發時間的一時興起,不過是廉價的情話與滑動屏幕的手指而已。如果我不曾心動,大約也能以灑脫的姿態迎來結尾曲……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來擾亂我的心呢?】

  畫面轉而黑屏,結尾曲與制作人員字幕滾動在屏幕上。

  游戲結束了。

  五條悟emo了。

  他摟在竹泉知雀脖子上險些把她勒斷氣的力道松懈下來,整個人化為呆滯貓貓頭,呆呆地盯著滑動制作人名單的屏幕。

  游戲標題《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劃過屏幕。

  其余字體都是粉色,唯獨「無法逾越的愛」幾個字猩紅如血。

  無法逾越的愛……無法逾越的愛……

  五條悟反復念叨,一道靈光閃過他的腦海。

  無法逾越不是吸血鬼獵人世家少主和吸血鬼女王的身份差別。

  無法逾越的是屏幕內的NPC和屏幕外的玩家永不相交的壁壘!

  痛,太痛了!

  這他媽真的是戀愛游戲?

  你以為你戀愛了,其實你老婆沒了。

  不,你根本沒老婆。

  「硝子!」五條悟奮力錘枕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分享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大意了,我太大意了。」

  他本以為家入硝子發來的是披著戀愛外皮的恐怖游戲,試圖半夜恐嚇他,五條悟根本沒在怕。

  「硝子居然這麼陰險。」五條悟喃喃自語,「不,是這個游戲的問題,是寫劇本的人的問題,誰,是誰創造了神秘少女?!」

  屏幕上滾動的字幕正好來到特別鳴謝環節。

  【本制作組特別鳴謝「神秘少女」人設及劇本的提供者,您為心跳dokidoki!Love!系列游戲之無法逾越的愛做出的貢獻無可估量。】

  【再次鳴謝來自帝丹高中二年級的投稿人——「不願暴露名字的竹OO雀」同學,感謝你對《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的大力支持,非常感謝您!】

  五條悟緩緩扭頭。

  竹泉知雀額冒冷汗,拖著打滿石膏的斷腿企圖從床上翻下去跳窗逃跑。

  她被一把拽回來,掀翻在床上。

  「不願暴露名字的竹OO雀同學。」五條悟皮笑肉不笑,笑得竹泉知雀毛骨悚然,「您准備跑到哪裡去?小心腿疼。」

  您——他居然用了敬稱……

  竹泉知雀:我命不久矣。

  「五條君,你冷靜一點。」女孩子好聲好氣地說,「不要給我造成二度殘疾好嗎?」

  五條悟一直注意著,他避開了竹泉知雀腿上的石膏,單手掐著她的腰把人按在床上。

  「我很冷靜,你看我根本不生氣啊。」五條悟嘴角帶笑,「來自帝丹高中二年級的竹泉同學,你很有才華嘛,還會寫劇本投稿呢,我都不知道。」

  她該在筆名上更謹慎一點的,竹泉知雀深刻反思。

  問題是她投稿的時候怎麼會想到這游戲居然會被五條悟玩到,還是當著她的面玩?

  「還行,還行。」竹泉知雀謹慎謙虛道,「我玩多了galgame,對套路型的攻略游戲有點厭倦,想給玩家一點驚喜。」

  「五條君,你驚喜嗎?」

  五條悟:我可太驚喜了。

  驚喜到這個月都睡不著了。

  好好玩個游戲,碰見心動老婆,玩到最後老婆沒了。

  你賠他老婆!

  竹泉知雀像條被貓按在砧板上的鹹魚,她試圖說一些話擺脫掐在她腰上的大手,但好像屁用沒有,五條悟一直緊緊盯著她不放。

  「你不喜歡神秘少女嗎?」竹泉知雀絞盡腦汁,「因為她罵你渣男?但你腳踏六條船被罵渣男不是很正常嗎?換我我也罵。」

  「但神秘少女對渣男也很友好。」她解釋道,「她雖然吐槽你,但一直盡心盡力吃瓜看戲,啊不,是幫你攻略,是超合格的打工人NPC,請不要否認她的工作熱情。」

  五條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他另一只手抬起竹泉知雀的下頜,仔細瞧了瞧她。

  「很像呢。」五條悟低聲說,「一模一樣,神秘少女是以你為原型創作的角色。」

  竹泉知雀:「你叫我小不點就算了,豆芽菜也罷了,說我和像素人長得像已經是人身攻擊的程度了,我可以告你嗎?」

  她抓錯了重點。

  五條悟只是突然想到,誠然神秘少女是游戲裡的NPC,隨游戲的結束而消失在電子世界。

  但真正的「神秘少女」,不正在他眼前嗎?

  知雀:不要把三次元和紙片人混為一談啊你!


第63章

  打工的第六十三天

  當一個紙片人成為你心中的意難平,你會如何排瑄無處安放的過激情緒?

  初級受害者上網吃糧,靠大手太太產出的同人圖同人糧彌補被傷透了的心,出沒在每個評論區下敲碗等糧。

  中級受害者在煤爐瘋狂切谷,管它好價天價海景房,捆物照收,調價跟團,為自推生日的谷陣獻出錢包,扎痛包扎出容嬤嬤的氣勢。

  高級受害者擼起袖子,左手鍵盤右手數字板,連寫帶畫,圖文雙修,剪輯配樂建模MMD無所不精,一人撐起圈內一片天,養活無數嗷嗷待哺的干飯人。

  五條悟開辟了新的受害者等級,他把劇本娘按在了床上。

  這個人既不吃糧也不吃谷,心腸歹毒,深夜意難平emo後的第一反應就是給編劇寄刀片,原地制裁劇本娘,何等邪惡的玩家!

  最令編劇竹OO雀痛苦的是,年少無知的她不懂筆名的重要,當場被過激受害者逮了個正著。

  「夢野咲子老師!野崎梅太郎同學!我終於領悟到了你的機智和深謀遠慮!」竹泉知雀痛心疾首。

  她一度不解一米九的壯漢野崎梅太郎為什麼要取美少女漫畫家的筆名,難道是竹泉知雀看走了眼,野崎君魁梧的身材下有顆敏感細膩的小心髒嗎?

  現在她悟了,完全理解了。

  多麼具有迷惑性的選項!多麼高級的反串!連擅長情報的Mafia都猜不到他的真面目,根本不怕過激讀者找上門掰頭。

  「如果是夢野老師在這裡,即使制作人公開點名把他拎出來表揚,他的面癱臉也定面不改色,不會讓五條君看出一絲端倪。」竹泉知雀拜師的心都有了,她迫切需要去鄰居家裡進修一段時間,請收她為徒。

  這麼一想夢野老師完全天克五條君,他們不僅同樣一米九,連聲音都一模一樣,就像兩個動漫片場裡同聲優的角色,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卡密啊,請讓這對親兄弟互相折磨,作甚要為難無辜的小小打工人?

  竹泉知雀不是不懂批馬甲的重要性,但她之所以投稿給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除了看他們貧窮乞討式求稿很可憐之外,也因為制作組承諾的學分加成。

  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雖然我們出不起稿費,但學分可以有,學分大大的有!

  沒有哪個學生抵得住學分的誘惑,而想要學分自然要給出真實身份。竹泉知雀特意聯系了制作組,委婉表達自己不願暴露的心願。

  制作組一口答應,信誓旦旦,指天發誓。

  他們的確履行了承諾。

  「『不願暴露名字的竹OO雀同學』就是你們一口答應的結果嗎?」竹泉知雀恨不得把制作組頭都擰掉,「是時候讓你們見識一下Mafia的手段了!」

  論寄刀片和人身威脅,還有比他們這一行更專業的嗎?

  只要她能活著回去,一個也別想跑,

  ……只要她能活著回去。

  不行的,放棄吧,已經沒有以後了,她的生命將在這個一點都不美好的夜晚終結。

  竹泉知雀躺平盯著天花板,思緒游離地想:她提前寫好的遺書放在書房哪個抽屜來著?

  早知道就未雨綢繆在遺書最後加上一行字:犯人是五條悟。

  「喂,說話。」五條悟掐竹泉知雀的臉蛋,「不准備解釋些什麼嗎?」

  竹泉知雀被他捏的說不出完整的話,她本想一腳把五條悟踢下去,奈何石膏阻礙了她的發揮。

  竹泉知雀: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悲)

  五條悟明明人高馬大的,心靈竟然比大多數二次元宅還脆弱。

  竹泉知雀承認她寫劇本時懷著愉悅的心態寫下神秘少女的結局,也承認她時常在網上搜索關鍵詞看玩家崩潰哀嚎,但五條悟——他可是五條悟耶,就不能再堅強一點嗎?

  「沒有考慮到五條君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我的錯。」竹泉知雀說,「但是,游戲裡明明有六個性格各異發色各異的女主角,獨獨看上喜歡吐槽的NPC難道不是你品味的問題嗎?」

  先動心的人是你吧?無理取鬧的玩家,想對勤勤懇懇的打工人NPC做什麼啊。

  「galgame令人享受的是攻略過程和與美少女相處的戀愛感。」竹泉知雀從五條悟手下掙扎出來,「你的勝負心太強了,不如放下戀愛去打拳皇。」

  憑心而論,《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不僅隱藏的吸血鬼女王線寫得很好,彩虹六俠也各有各的故事,沉浸式攻略某個人絕對能獲得dokidoki的快樂。

  奈何五條悟太菜了,攻略其他妹子全靠神秘少女助攻。他本身也不是個正經人,千難萬苦攻略下來的女主角他不屑一顧,把主意打到含辛茹苦的僚機身上。

  「五條君應該感謝我才對。」竹泉知雀抗議,「如果神秘少女不是以我為原型創造的角色,憑你淺薄的撩妹手段,怎麼可能拿下她?」

  振振有詞的聲音回蕩在深夜的房間裡,余音繞梁,久久不散。

  兩個深夜不睡的人突然一起沒了聲。

  竹泉知雀面不改色地冷汗狂流:完了完了,說錯話了,這個小肚雞腸的記仇男人一定聽出了她對他差勁技巧的譏諷,她馬上就要被狠狠報復了!

  看!掐在她腰上的手松開了,五條悟一定是准備調整姿勢,來一發友誼破顏拳送她歸西!

  「打人不打臉!」竹泉知雀舉起雙手交叉護在臉上,大義凌然道,「我還有兩條手臂,你選一條折吧!」

  折兩條也不是不行,但給琴酒和學校班主任的假條五條悟必須幫她寫——竹泉知雀沒手了。

  竹泉知雀的腦袋被人恨恨按住,報復性地揉得她頭暈眼花。

  「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形像?」五條悟沒好氣地問,「暴力狂還是虐待狂?」

  竹泉知雀:如果告訴他是「殺人狂」,我真的會死……吧?

  嚴格定義上五條悟在竹泉知雀心裡的地位和公安差不多,一個是Mafia的天敵,一個是詛咒師的天敵,總之都是竹泉知雀的一生之敵。

  她樹敵太多,已經到舉目皆敵的程度了(悲)。

  對話太不安全了,竹泉知雀抿著嘴,圓潤的杏眼無辜地看向五條悟,仿佛林間不諳世事的小鹿。

  或是明知道自己干了壞事企圖萌混過關的家養小貓。

  五條悟嘖了一聲,把竹泉知雀向旁邊推了推:「給我騰個位置。」

  「你要睡覺嗎?」竹泉知雀抱著自己的枕頭趴在左半邊,「我還以為你打游戲是為了熬通宵。」

  五條悟一開始的確是這樣打算的。

  「我改主意了。」五條悟不客氣地占據床的右半邊,「有床干嘛不睡。」

  竹泉知雀:男人心,百變怪,好多變一男的。

  她寬容分出一個被角給五條悟搭肚子,再多就沒了,天大地大病號最大。

  「我睡了,晚安。」竹泉知雀向床沿側身,留了個後背給五條悟。

  由於這人兩只腿都打著石膏,她的側身應該只側了上半身,五條悟想像了一下,是個蠻別扭的姿勢。

  畢竟是和男生睡在一張床上,她可能不想被他看見睡顏……之前看都看完了好嗎,照片都拍了不止一張。

  五條悟雙手枕在腦後,盯著天花板。

  特級咒靈今晚怕是不會來了,話說咒靈是這麼會看眼色的生物嗎?

  他明早就把《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推薦給夏油傑,來啊,一起苦魯西。

  「但傑不一定能打出隱藏結局。」五條悟想,「他哪裡懂神秘少女的好。」

  退一萬步說,就算夏油傑和他性癖一致,他憑什麼攻略下神秘少女?

  「這可是我才能辦到的事。」五條悟嘀嘀咕咕,「沒什麼難度,做我自己就行了。」

  『五條君應該感謝我才對。如果神秘少女不是以我為原型創造的角色,憑你淺薄的撩妹手段,怎麼可能拿下她?』

  黑發少女不服氣的臉歷歷在目。

  「啊!」五條悟猛地捂住臉,冷白皮的耳垂微微泛紅,「她什麼意思啊!說這種話!」

  他側過身,手蠢蠢欲動想把竹泉知雀推醒。

  竹泉知雀:zzzzzz

  五條悟泄氣般的翻個身,學著竹泉知雀的樣子和她背對背,扯了扯只夠蓋住肚子的被角。

  睡睡睡,睡著了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五條悟做好了難以入眠的准備,但在他閉眼後沒多久,淺淺的白桃香氣勾著困倦地靈魂浮於雲朵之上,陷入搖搖晃晃的夢鄉。

  五條悟:zzzzzz

  「叩叩。」

  夏油傑敲了敲門。

  「叩叩。」

  夏油傑又敲了敲門。

  高大的黑發男生冷靜地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品了品自己無人搭理的處境。

  如果不是劇組人來人往,下一秒他已經召喚出咒靈撬鎖了。

  「來了!」門內,女孩子遠遠應了一聲。

  透過門板,夏油傑聽見竹泉知雀大聲說:「稍等,我馬上爬下床,一路爬過來給你開門。」

  夏油傑:那倒大可不必。

  竹泉知雀的腿是真斷了,但屋裡不是有個好手好腳的沒用家伙嗎?

  門內傳來一陣兵荒馬亂乒乒乓乓的聲音,夏油傑聽見了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爭奪輪椅的聲音,一個人在大喊「別亂來,你給我坐上去!」,另一個大喊「別小看人類身體極限,看我爬給你看!」

  讓這兩個人共處一室是否是個無敵錯誤的決定?夏油傑深思。

  人類的不靠譜是沒有底線的,竹泉知雀和五條悟共同驗證了這條真理。

  門終於在夏油傑面前打開了,短發亂糟糟的五條悟打著呵欠,手伸進衣服下擺撓了撓側腰:「早啊,傑。」

  「早上好,夏油君!」竹泉知雀在後頭遙遙揮手,元氣滿滿地問候。

  「早上好。」夏油傑掃了眼房間內,「昨晚沒發生什麼事?」

  「沒有。」五條悟一個呵欠接一個呵欠地打,「【孩子】可能知道有埋伏,一晚上沒露頭。」

  夏油傑:那你為什麼困成這樣?

  他拿出手機,在三人小群裡看見了五條悟和家入硝子的聊天記錄。

  【家入硝子上傳群文件《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

  【五條悟已下載。】

  【家入硝子:深夜睡不著,玩它就對了。】

  【家入硝子:這個月你都別想睡。】

  五條悟沒有回復,大概已經打游戲打上了頭。

  夏油傑不理解,他感覺自己被排擠了。

  明明是三個人的群聊,昨晚沒上線的卻只有他。

  夏油傑點擊下載游戲,他招呼五條悟和竹泉知雀下樓吃早餐,新一天的拍攝要開始了。

  「出發!」竹泉知雀一揮手,五條悟配合地推著輪椅在走廊上狂奔。

  夏油傑及路過的劇組工作工作人員目送這兩個幼兒園兒童一路飆車到樓梯口,五條悟輕輕松松把竹泉知雀連人帶輪椅舉起來,臨空扛下樓。

  工作人員用羨慕的語氣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是吃什麼長大的……」

  吃腦子長大的,夏油傑冷靜地想,所以悟已經沒腦子了。

  竹泉知雀斷腿之後戲份反而好拍了很多,今天的幾場戲,一場是她坐在沙發上,五條悟靠在她身後的沙發背上,雙手撐在她身側。

  「很好,拍出壓迫感和掌控感的氛圍來!」導演揮舞著小喇叭,「下一條!」

  下一條是竹泉知雀坐在紅木制的椅子上,五條悟半跪在地毯上,腦袋枕著她的大腿,藍眸合攏。

  「很不錯很不錯。」導演陶醉,「這一幕是布雷斯和塞西莉亞難得的溫馨時光。惡靈柔軟的發絲掃過塞西莉亞的指縫,她輕輕撫摸枕在她腿上小憩的布雷斯,眼睛凝望窗外遙遠的森林。」

  「雖然是很溫馨的一幕,但布雷斯半跪在地的姿勢暗含了他對塞西莉亞的服從,他是她豢養在身邊的凶獸。」

  清晨的陽光照在竹泉知雀臉上,她垂眸的姿態宛如聖潔憐憫的聖母。

  「塞西莉亞最吸引人的矛盾點都被那孩子表現出來了呢。」

  貝爾摩德用極為欣賞的目光看向拍攝片場,「越是純白脆弱的外表,越襯得漆黑罪惡的心靈難以捉摸,電影上映後的觀眾怕都會對塞西莉亞又愛又恨——恨她的惡毒,也愛她的惡毒。」

  威雀威士忌也算本色出演。貝爾摩德第一次在組織見到竹泉知雀,黑發少女開開心心喊她前輩,像親人的小貓繞著她蹭毛,可愛的不得了。

  貝爾摩德游刃有余地叫她「女孩兒」,用高濃度的烈酒逗喜歡小甜水的女高中生,無可奈何地任她趴在吧台上寫作業。

  簡直像天使一樣。

  「一周之內執行滅殺任務十五次,全部一擊致命。」琴酒丟下報告紙,「新人?我看組織是招進來了一只魔鬼。」

  「明明是會叫前輩的可愛女孩子呢。」貝爾摩德輕笑,「算了,表裡不一也是她的可愛之處嘛。」

  琴酒的評價有失偏頗,威雀威士忌只是按組織的吩咐做事罷了,她又不能拒絕任務,人家女孩子在別的方面還是很善良的。

  「竹泉知雀是個魔鬼。」

  夏油傑閉上眼,篤定道。

  要問他憑什麼得出結論,來玩《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

  制作組特別鳴謝聲明出現在屏幕上的一瞬間,夏油傑險些砸了手機。

  痛,太痛了!

  「怎麼會這樣,真相線怎麼會這樣?」夏油傑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的攻略流程和五條悟截然不同,夏油傑即使玩galgame也不是渣男作風,他認認真真選了一個女主角進行攻略,成功進入對方的個人線。

  在個人線裡,他得知了游戲世界觀下的驚天內幕。

  在很久很久以前,古堡裡住著一群吸血鬼,他們肆意拐走附近村莊的少女供自己吸食取樂。

  村莊裡失蹤了六個女孩,村民懼怕吸血鬼,無人敢前往城堡討伐。

  唯有居住在村莊中一位父不詳母早亡的孤女,獨自踏上了前往吸血鬼城堡的路。

  「我要救回她們,救回僅剩的善意待我的姊妹。」孤女說著,她頂替了一位血奴的身份,進入城堡。

  奴隸的生活讓她飽受折磨,孤女終於找到了關押六個女孩的地牢,她在城堡裡放了一場大火,在濃煙中帶女孩們回到了村莊。

  可村莊的村民禁止她們回村,村民用大蒜和糞水驅逐她們:滾出去!滾出去!你們已經被吸血鬼污染了!

  躲在孤女身後的六個女孩瑟瑟發抖,孤女低頭看了看自己尖尖的長指甲,帶著女孩兒們重新回到了古堡。

  看著姊妹痛苦的臉,孤女拿出藥草消除了她們被村民趕出來的記憶,只告訴她們日後要留在城堡裡生活。

  「盡情在這裡唱歌,跳舞吧。」孤女對六個女孩說,「總有一天會有願意接納你們的人來到城堡,在此之前,快樂地歌唱舞蹈,直到天黑,直到天明。」

  夏油傑攻略的女主角是六個女孩中的一個,女孩悄悄地告訴獵人:「先生,小妹妹的指甲比我們長,比我們尖,她每天都要打磨兩顆犬牙,也從不與我們同桌吃飯。」

  玩到這裡的時候夏油傑還對游戲背景一無所知,他記得主角吸血鬼獵人的身份,做好了BOSS戰的准備。

  故事走到後面,女主角講述了她和五個姐妹在吸血鬼城堡飽受折磨的往事,講述她對吸血鬼極致的仇恨。

  【我的小妹妹,她在故事裡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她不許我們離開城堡,不許我們回到村莊。誰也不知道,誰也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

  夏油傑接受了女主角的任務,他同樣收到老管家的信,信上說他所處之地正是近年聲名赫赫的吸血鬼女王的城堡。

  「傳聞說這位女王是人類和吸血鬼的混血,純種吸血鬼既畏懼她,又看不起她。我隨信寄來了淨化的聖銀子彈,請您為人類消除災厄,少主。」

  夏油傑看准時機,對一直跟在他身邊幫助他攻略女主角的神秘少女扣下扳機。

  子彈出膛的那一秒,神秘少女的記憶在屏幕中閃回倒放。

  她帶六姊妹來城堡生活,她消除她們痛苦的記憶,她被村民潑糞水驅逐,她放火帶六姐妹逃出地牢,她的手臂洞穿一位與她眉眼五分相似的男性吸血鬼的胸膛,她在村莊飢腸轆轆地活著,她被說是克死父母的不詳之子……畫面最後定格在迸濺的血花上。

  神秘少女仰面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六個發色各異的女孩子歡呼著圍攏在夏油傑身邊,神秘少女頭頂冒出一串省略號。

  【神秘少女:……】

  【神秘少女:大家都很開心呢……】

  【神秘少女:我的工作也結束了,真好。】

  【神秘少女:多謝你,獵人先生。】

  話音落下,屏幕轉而黑屏,浮出字跡:恭喜您打出結局——漫長使命的解脫。

  夏油傑,瞳孔地震。

  他發出和五條悟一樣的聲音:「怎麼會這樣?」

  這真的是戀愛游戲嗎?這合理嗎?

  漫長使命的解脫之後是主角小人和女主角的婚禮,女主角特別開心地說:「我勇敢的丈夫,謝謝你消滅了我們邪惡的小妹妹,我想帶你去生我養我的村莊,見一見我的家人。」

  劇情走到這裡結束,留白的部分細思恐極。

  一想到兩人回村會遭遇的事,夏油傑好想把獵。槍填滿子彈,突突突把游戲裡所有人全殺了。

  媽的,一群恩將仇報的東西!

  「傑?你怎麼了?」五條悟晃過來,看見夏油傑殺氣騰騰地握著手機,狀態很不對的樣子。

  他湊過去看了眼屏幕,一拍大腿:「我懂你,傑,我懂。」

  夏油傑:「你也親手把神秘少女殺了?」

  五條悟:「你老婆也在表白後沒了?」

  夏油傑/五條悟:「???」

  我們玩的不是一個游戲嗎?

  兩個男高一臉懷疑人生的對了對口供。

  夏油傑聽了五條悟的游戲流程:開局腳踏六條船還能有老婆?

  五條悟聽了夏油傑的游戲流程:靠!你把我老婆殺了?你還是個人嗎?

  不,現在不是內戰的時候,或許他們兩個都不做人了,但世界上最不是人的家伙絕對不是他們。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一眼,同時邁開腳步。

  一樓客廳,和親愛的前輩快樂貼貼的竹泉知雀猛地打了個噴嚏。

  她搓了搓滿手臂的雞皮疙瘩:怎麼了?夏天還沒過,冬天就來了嗎?

  這刺骨的寒流究竟是哪裡的冷空氣?

  知雀:好恨你們男高,玩游戲不要太真情實感了求求


第64章

  打工的第六十四天

  工藤新一路過廚房。

  他停下腳步,原路後退,腦袋旋轉九十度,看向廚房裡的三個人。

  初中生偵探滿臉震驚:「你們在什麼?」

  「你們知道自己在犯罪嗎?」

  夏油傑:「怎麼會?我們只是在友好交流。」

  五條悟:「友好且溫柔的交流。」

  被五條悟舉起來按在冰箱上的竹泉知雀拼命掙扎:「救我!新一弟弟!救我!」

  工藤新一:你們在對殘疾人做什麼啊!

  迎著初中生正義的目光,五條悟遺憾地把竹泉知雀放下,讓她重新坐回輪椅。

  高個子的男生拉開冰箱門,隨手拿了一瓶酸奶擱在竹泉知雀腦袋上。

  「藍莓味?」竹泉知雀仰頭看了眼,雙手並用地比劃,「我要喝那瓶芒果味的。」

  「給你拿就不錯了,挑三揀四。」五條悟抱怨了一句,自己拿了藍莓味的酸奶,把竹泉知雀要的口味給她——依舊是擱人家腦袋上。

  竹泉知雀揭開瓶蓋,咕嚕嚕灌了一大口。

  「活過來了。」她感激地對工藤新一說,「謝謝你,正義的路過偵探,將我從撓癢癢之刑中解脫,你的成熟勝過這裡所有男生。」

  工藤新一再次確信,全廚房只有他一個正常人。

  「帶我走吧新一弟弟。」竹泉知雀朝偵探伸出求救的手,「我受夠了這兩個在電子世界受到創傷卻來現實世界找劇本娘麻煩的游戲宅,攻略不下老婆、誤殺老婆、老婆沒了又不是我的錯!活該他們沒老婆!」

  現充工藤新一眼露茫然,他不是很懂游戲宅的世界。

  「我今天准備繼續查愛德華夫人之死的案件。」工藤新一看了眼他毫無卵用的偵探助理,受不了她渴望的求救眼神,「學姐想一起來嗎?」

  竹泉知雀連連點頭,雙手滑動輪椅的輪子往廚房門口跑。

  就算失去了雙腿,她的主觀能動性依然令人嘆為觀止,夏油傑忽然難以想像她手腳俱全時能有多折騰。

  比如隨便寫了個游戲劇本,多日後連續創死兩個男高的心之類的。

  五條悟戳了戳夏油傑,壓低聲音:「傑,你說特級咒靈會打游戲嗎?」

  特級咒靈有智商,會說人話,能打游戲似乎很合乎常理。

  五條悟:「我們遭受的痛苦也讓咒靈嘗嘗如何?」

  夏油傑示意五條悟看輪椅上撲騰的黑發少女,委婉道:「你嫌她吸仇恨吸得不夠多?」

  竹泉知雀身上的挑釁buff已經大到遠超五條悟的程度了,虧她八字夠硬,能抗住非人的命格。

  「說的也是。」五條悟伸了個懶腰,「她要是咒術師,說不定比我更讓上頭那幫老東西頭疼。」

  超級無法無天,身後也沒有家族派系拖累,想干嘛就干嘛,心情不好隨機挑兩只幸運壞橘子捏碎榨汁,快樂美滋滋。

  「如果是那樣,她很容易被當成詛咒師通緝。」夏油傑沒有展開話題,「和我們可是敵人。」

  「不會的不會的。」五條悟擺擺手,「讓她摔到斷腿的咒靈我一只手就能碾死,這麼弱小的詛咒師,輕輕松松綁回來拷問。」

  夏油傑收回前言,論挑釁還是五條悟技高一籌。

  「好了,別想著不切實際的事情。」夏油傑平靜地說,「知雀只是個需要咒術師保護的普通人而已。」

  「再去閣樓看看。」五條悟走向門口,「【孩子】到底藏哪兒去了?乖乖出來被我祓除不好嗎?」

  【母親】寄宿在別墅中,【孩子】躲在母親的軀體內,六眼範圍內哪哪都是殘穢,反而叫五條悟難以尋覓其中一個咒靈的行蹤。

  兩個男高的身影消失在閣樓,工藤新一在別墅客廳轉來轉去翻箱倒櫃式查案,竹泉知雀劃著輪椅停在牆邊,低頭啜酸奶喝。

  火舌攀上靠牆的輪椅,坐墊溫度升高,竹泉知雀趕在酸奶高溫變質前幾口喝完,不重不輕地敲了下輪椅扶手。

  牆壁上跳動的火焰陰影停了一瞬,回想起了生吞千根針的痛楚。

  「有事嗎,新人員工?」竹泉知雀壓低聲音,「來找前輩做入職輔導?但我們不是一個部門的,我最多能給你薪資合同的建議。」

  港口Mafia向來不吝嗇給員工買保險,特別是人身意外險,投保額度驚人的高,身前生後事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保你無憂入職。

  「話雖如此,你是第一個入職港口Mafia的咒靈員工,史無前例,五險一金的落實有些困難呢。」竹泉知雀琢磨,「該怎麼和保險公司簽訂合同呢?以你是否被祓除為條件,要求咒術師賠償港口Mafia的電費損失?」

  這份合同黑心資本家森先生一定很喜歡吧,把無恥打在公屏上。

  「畢竟你也沒有家屬。」竹泉知雀聳肩,「不然受益人可以填家屬姓名。」

  【媽、媽媽……】

  稚嫩又尖利的聲音回蕩在陰影裡。

  【媽媽、媽媽、媽媽……】

  「受益人填你的母親?」竹泉知雀無障礙地理解了,「不行呢,它離不開這棟別墅。」

  若非如此,你們母子倆早被邪惡的咒術高專學生消滅得連靈魂都成灰了,哪有機會收到港口Mafia給的offer?

  「你知道你媽媽為了給你找工作付出了多大犧牲嗎?」竹泉知雀語重心長地對媽寶男說,「唯有好好工作才能回報它一片苦心。」

  「你在和誰說話?」

  工藤新一檢查完沙發底下,抬頭問:「什麼員工保險?」

  「是兼職啦。」竹泉知雀草稿不打地說謊,「我可不想坐輪椅去學校,准備請個長假,但只在家呆著不是很浪費生命嗎?准備出去找個兼職做,問一問對方願不願意給我買保險。」

  工藤新一:「你坐著輪椅讓兼職公司買保險,真的是去應聘,而不是碰瓷?」

  竹泉知雀沉思:「作為一個很懂得變通的人,我的角色是流動的,可切換的。」

  工藤新一是個偵探,他受不了竹泉知雀的犯罪宣言,轉移話題道:「我有一些發現。」

  初中生偵探拿出粉筆,挨個在地板上留下記號:「這塊、這塊、還有這塊地板,比周圍的地板更新。」

  「火災發生在客廳,事後更換地板很正常,但你看這些記號連成的軌跡。」

  工藤新一站到沙發上,從左看到右:「明顯,受害者在被火燒到後企圖逃跑,她的腳踩在地板上,燒出一個個焦痕,事後被人更換了地板。」

  名偵探閉上眼,幾乎能想像出多年前夜晚的那一幕。

  仿佛被澆了一層油的女人在火焰中哀嚎,跳動的火苗黏在她的皮膚上,她在地上打滾,掙扎著爬起來逃跑——跑到哪裡去?

  「廚房。」竹泉知雀說。

  沒錯,工藤新一睜開眼,幾步跑進廚房。

  廚房有水龍頭,被火焚身的人第一反應當然是找水!

  男生趴在地上,仔細觀察地板與地板之間的縫隙,肯定道:「廚房地板也有換新的痕跡!死者進過廚房。」

  「但她沒能成功滅火。」竹泉知雀轉著輪椅過來,「那天晚上,廚房的水龍頭奇怪地壞了。」

  工藤新一擰動水龍頭,在嘩嘩的流水聲凝重道:「你說的沒錯,如果廚房順利出水,死者不可能離開廚房,以至於在樓梯口留下燒痕。」

  他快步跑向樓梯,竹泉知雀緊隨其後。

  工藤新一是足球愛好者,不僅射門奇准,跑步速度也快,但令他無言以對的是,竹泉知雀的輪椅永遠可以與他並駕齊驅。

  明明沒有人推,全靠她手操,這真的是人可以擁有的速度和腕力嗎?

  她為什麼沒登上全國田徑大賽的舞台?帝丹中學的體育老師難道全是薪水小偷不成?

  田徑社教練:嗚嗚,我找到知己了嗚嗚,工藤同學你知道想抓人入社卻永遠只能在放學看見灰塵滾滾的背影的痛嗎?

  抓不到,根本抓不到,竹泉知雀是風一樣的女子,信奉時間等於工資的爭分奪秒勤懇打工人。

  參加全國大賽?的確,非常青春,非常適合運動番的高中生,但竹泉知雀已經過了集體榮譽感爆棚的時期了,要她出力是要付費的。

  一旦參加工作,一旦成為社畜,人就不由自主抵觸起白嫖行為了,是竹泉知雀的錯,是她不夠青春熱血。

  竹泉知雀:安靜地呆在我的惡役片場,絕不去隔壁運動番串門。

  樓梯被劇組的工作人員來回踩過,但工藤新一不怕,他的偶像可是大偵探福爾摩斯。

  昔有偶像靠煙灰辨識140多種香煙品種,今有他靠夏威夷進修回來的神奇技術辨認新舊地板,舍他其難!

  「死者沒能爬上樓梯。」工藤新一指著樓梯中央道,「她只跑上了樓梯幾步,體力不支,徹底摔下樓被活活燒死了。」

  他語氣沉沉,偵探能查到過往痕跡留下的線索,而斯人已逝,再如何努力亦挽回不了悲劇。

  竹泉知雀的輪椅停在樓梯下方,她這幾天上下樓梯全靠五條悟扛,工藤新一還修練不到能把竹泉知雀連人帶輪椅抱上樓的程度。

  安安分分支著頭靠在椅背上的黑發少女看向沉默的偵探,替他說了難說出口的話:「你猜,那天夜晚有多少人站在二樓目睹她的死亡?」

  別墅的隔音並不好,晚上導演的鼾聲是個人都聽得見,而一個活人被火活活燒死是怎樣驚天的痛楚?死者的叫喊聲連遠處森林的郊狼都被駭得夾起尾巴。

  「沒人來救她嗎?」工藤新一拳頭緊握,「那可是他的妻子,他們的母親啊!」

  「都說了是謀殺,哪有凶手救被害人的。」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想知道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麼,看葬禮現場就知道了。」

  長子吞下金叉——餐具存放於廚房,暗示他是當晚破壞水龍頭的人。

  二子磕破頭顱,三女驚嚇過度——兩人在二樓看見被燒成火人的母親,被嚇得大叫逃跑,沒想過救人。

  而被幼子推下墳坑的愛德華代表著當晚在客廳苦苦掙扎無法上到二樓的女人,幼子充當了愛德華的角色,冷眼看著妻子掙扎——是他親手置她於死地。

  「一場男主人和長子連手設計的謀殺,二子和三女或許知情或許不知情,但沒打算去救母親是肯定的。」

  小兒子跳樓自殺,像征那天晚上,他想從二樓跳下去,墜入焚燒母親的火海。

  「大致上和我猜測得差不多。」竹泉知雀自言自語。

  她不懂偵探,但她懂咒靈,尤其是特級咒靈出現的原因,只管往狗血獵奇的方向猜,越聳人聽聞越接近事實——好歹是個特級,日後和同伴見面互相報誕生原因可是很要面子的,沒個令人深感「人類才是最大的邪惡,我們要消滅人類創造只有咒靈的美好世界」的理由都不好意思做特級咒靈。

  行行都內卷,終是卷到咒靈頭上了,逃不過,逃不過。

  工藤新一還在繼續他的偵探偵察,他真是個好兒子,這次收集的素材夠工藤優作多寫一本短篇小說——分類是懸疑推理不是靈異鬼怪,竹泉知雀不服。

  竹泉知雀自由地劃著輪椅在別墅裡亂轉,她無疑是全場掌握信息量最大的人。

  明明只是擔心前輩過來做個兼職,效率卻大大超過了某咒術高專的專業人士,兩位男高你們有什麼想說的?

  竹泉知雀:男人,不行。

  靠不住,還是要看她的,新員工【中央暖氣】和三倍年終獎她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輪椅軋過吱吱作響的走廊,投在牆面的影子清晰瘦長,竹泉知雀的手按在牆壁上。

  「越過神情冷漠的父親、表情復雜的大哥、驚慌的二哥和尖叫的三姐,你看見你被燒得不似人形的母親。」

  「火海很熱吧?氣流掀起額發,熱得人心裡發寒。但火焰卻又很美,搖曳著,融化著,明知不能觸碰,又難免心生向往。」

  她說:「你當時一定很想跳下去。」

  火焰的影子纏住她的手指,灼燒的痛楚十指連心,竹泉知雀不為所動地甩甩手,含住指尖,聲音含糊道:「別了,我不和咒靈共情。」

  母親被燒成了焦炭,黑黑的,到處都是,男孩想,母親到處都是,她在別墅的每個地方。

  葬禮前夕的夜晚,他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見粘稠的黑霧滲過天花板,如水般一滴滴落在他臉上,仿佛過往夜裡母親溫柔的手。

  「它因你對母親的思念與愛意誕生了。」竹泉知雀歪頭,「真了不起,需要非常強大的執念才行。」

  她不太能理解男孩對母親的依戀,都多大了,晚上還要媽媽哄才睡得著嗎?

  「我沒被哄過呢。」竹泉知雀摩挲下頜,「父愛母愛什麼的,沒體驗過的人可能沒什麼發言權,畢竟我很早就自食其力了嘛。」

  能以愛意誕生近乎詛咒的執念,竹泉知雀是有些佩服的。

  她沒有那樣濃郁強烈的情感。

  「【母親】誕生了,因你而誕生的咒靈不會傷害你,但惡意可是咒靈的本質。」竹泉知雀了然道,「你把父親、哥哥和姐姐喂給了媽媽。」

  「除此之外呢?」她輕輕地問,「路過的人,借宿的人,只要是進到別墅裡來的人,都被你喂了你的好媽媽?」

  小小的孩子,凄慘地死了全家,任誰也不會對他升起戒心。

  走進別墅的人們看不見天花板上一滴滴墜落的黑水,粘稠的黑液劃過他們的臉頰,滴答,滴答。

  「不是很好嗎?」竹泉知雀彎了彎唇,「就這樣和【母親】過上一輩子,不正是你想要的幸福嗎?」

  為什麼要從閣台上跳下來,為什麼要墜入那片火海?

  「讓我猜猜。」竹泉知雀指尖抵住牆壁,「和塞西莉亞是一個理由,對不對?」

  明明是人類,卻用同類的屍體一天又一天地飼養怪物,活在扭曲的日常裡,每晚做同樣的噩夢。

  「你後悔了。」她說,「後悔讓【母親】誕生,想回到那個晚上,跳入火海與真正的母親一起死去。」

  咒靈是什麼東西?是什麼都可以,唯獨不會是死者轉世的產物。

  死掉的已經死掉了。

  五條悟和夏油傑來晚了幾十年,他們若是在男孩沒有跳樓之前來到這裡,【母親】只是個由人類愛意誕生的普通咒靈,並不算非常特殊。

  但男孩死後,【孩子】誕生,【母親】的定位就非常奇怪了。

  「一般由愛意誕生的咒靈,愛它的那個人若是死去,咒靈便會失去執念成佛離開。」

  竹泉知雀古怪道:「問題是你死了但沒完全死,人不在,執念還在,【母親】由被人類的愛意詛咒而生的咒靈變成了由咒靈的愛意詛咒而生的咒靈。」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母親】不是竹泉知雀聽說過最奇怪的咒靈,它至少比兩面宿儺正常,沒被人像剁雞爪一樣把二十根手指剁下來生腌泡椒。

  竹泉知雀一度十分抗拒吃泡椒雞爪,兩面宿儺占百分之九十的責任——他都不剪指甲的!看著好拉嗓子啊!

  痛起來了。jpg

  「五條君他們想錯了一件事。」竹泉知雀摸摸下巴,「執著於電影劇本的不是【母親】,是你。」

  但這也不怪他們啦,竹泉知雀一開始也沒想到,小小年紀追什麼虐戀情深相愛相殺大戲,不要隨便扭曲你們單純的母子情。

  竹泉知雀:咦,不過我和五條君之間也是單純的敵對關系,四舍五入可以代。

  小小咒靈,蠻會吃代餐的嘛。

  「導演天天把台本翻來翻去,咒靈又是最適合偷窺的物種,加上你認字——應該認吧?你看著不像文盲,是文盲也沒關系,港口Mafia不歧視文盲,不會卡你的offer——你應該知道電影的結局是什麼。」

  竹泉知雀暫時不知道,導演給演員台本一次只給一部分,說是保留驚喜感更方便演員投入情緒。

  「你在等終幕,是嗎?」她問牆壁上的影子。

  影子靜止不動,好似竹泉知雀一直在自說自話,但她感覺得到,被傾聽的言語的重量。

  「那就藏好了。」竹泉知雀收回手,推著輪椅離開,「別被六眼抓到。」

  輪椅吱呀吱呀碾過走廊,竹泉知雀自立自強地推著輪椅走到樓梯口,突然連人帶輪椅整個騰空而起。

  「想上樓嗎?」五條悟挑眉,「求我。」

  「求你,夏油君,請向被脅迫的殘疾少女伸出援手。」竹泉知雀把手伸向旁邊的夏油傑。

  「別玩了,悟。」夏油傑扶住輪椅把手向上抬,他的手臂力氣不比五條悟差,緊實的肌肉青筋泵起,「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五條悟:當然是突然冒出來和我撞車的傑的錯。

  他可是最強,最強不會有錯。

  「閣樓之行一無所獲。」五條悟和夏油傑一人抬了一邊,竹泉知雀被人工搬到二樓。

  軟骨頭似的白毛貓貓不顧體重靠在她的輪椅上抱怨:「今晚又要給你守夜,有沒有什麼好處給我?」

  比如喜久福,喜久福和喜久福。

  「我的存糧被某人偷去了多少,五條君竟然不知道嗎?」竹泉知雀故作不解,「要不找偵探來推理一下好了,我出一瓶酸奶的雇佣費。」

  白毛貓貓討不到好處,愈發不知收斂地把重量壓在輪椅上,壓得小輪椅嘎吱作響,不堪重負。

  「今晚我來守。」夏油傑說。

  竹泉知雀無所謂,五條悟一口否決:「不行。」

  「理由?」夏油傑瞥他一眼,「我還以為你會迫不及待像甩麻煩一樣把差事甩給我,以前不都這樣?」

  理由?五條悟說不上來。

  他隨心所欲慣了,張口就來的情緒沒有緣由可言。

  「需要什麼理由?」五條悟雙手插兜,「看不出來嗎?我在體諒你。」

  「體諒你從前幫我寫檢討的辛苦。」他拍拍夏油傑的肩膀,「希望你睡個好覺,感動嗎傑?」

  「感動就再幫我分擔一萬字。」

  白毛貓貓大言不慚,夏油傑沒有回答,他詢問地看向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竹泉知雀。

  「知雀希望是誰?」

  竹泉知雀突然被cue,趕緊收起手裡的瓜子。

  她希望是誰?無所謂,誰都可以,他們兩個有什麼差別嗎?

  上次選五條悟是為了報復他說她是豆芽菜,這次竹泉知雀沒什麼仇要報。

  選夏油傑也行,她打得過,安全。

  選五條悟也行,不會黑化的少年漫男主,安全。

  都是安全選項,令人難以抉擇。

  「其實,你們看,現在時間還早。」竹泉知雀雙手合十,誠懇道,「不如我們先來一局昆特牌。」

  選不出來就三個人一起吧XD


第65章

  打工的第六十五天

  牌沒有打成,因為五條悟作弊。

  他墨鏡一摘,夏油傑當場棄牌。

  夏油傑棄牌的動作太過干脆,他把撲克往地毯上摔的姿勢險些讓竹泉知雀以為他下一句是「十七張牌你能秒我?你能秒殺我,我當場把地毯吃掉。」

  竹泉知雀非常配合地給他們各倒了一杯卡布奇諾。

  「不玩了嗎?」她抓著一手順子,「我這把手氣還不錯。」

  「就是就是,傑不要掃興。」五條悟睜著比卡姿蘭大眼睛更閃耀的蒼藍六眼在旁邊拱火,「別認輸得這麼快嘛。」

  「休想。」夏油傑微笑,「我不會上當。」

  他第一次被五條悟拖著打牌時還是個相信同學愛的天真萌新,等連輸十七把連底褲都輸出去之後,看不下去的夜蛾正道沉聲點破五條悟的六眼。

  自此之後,夏油傑再沒和五條悟玩過撲克、麻將、牌九等一系列增進同學友情的益智游戲。

  小賭傷人,大賭傷身,拒絕賭博從咒術高專做起。

  「可我們還沒分出勝負。」竹泉知雀指出,「五比五比五平局這種結果,我不接受!」

  她的好勝心不允許!

  十五場牌局中他們換了多個打法,最後形成夏油傑和竹泉知雀兩個農民鬥地主五條悟的格局。

  五條悟大搖大擺地接受了自己的地主身份,竹泉知雀本來想爭取一下地主地位,她大小也是個富婆,但考慮到在場唯一普通家庭出身不是社會人的夏油傑,她貼心地沒有說。

  既沒有巨額家產繼承,也沒有復數個工作可以賺錢的夏油君還是個沒遭遇社會毒打的孩子呢,竹泉知雀有責任守護他的心靈。

  學生時代總覺得上學苦,打工之後才發現校園果真是像牙塔般的存在。就算是咒術高專這種濫用童工的非法校園,起碼在單人宿舍的住宿環境上打敗了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睡大通鋪的學校。

  自小在橫濱打工的竹泉知雀住著港口Mafia名下的高級公寓,舉著酸奶杯遙祝高專學子期末順利。

  「不打牌卻要決勝負。」五條悟雙手撐在地毯上,懶洋洋地說,「為什麼不問問神奇硝子呢?」

  他不會忘記深夜未眠的自己最初只是向同學詢問打發時間的良方,卻被家入硝子一腳踹進心跳dokidoki系列的慘痛回憶。

  家入硝子沒有辜負兩個同級生的期望,今晚的她依舊在線,苦讀備試的醫學生聽完五條悟提的要求:「三人對戰游戲?巧了,我知道一款,非常適合你們。」

  【家入硝子上傳群文件。】

  文件縮略圖上三顆跳動的粉心宛如在場三人跳動的心髒。

  五條悟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選擇下載,游戲全名被他光榮打在公屏上:

  《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

  竹泉知雀被兩雙滿含懷疑的眼神掃視,她高舉雙手證實自己的清白:「我只投過一次稿,我發誓這部游戲與我無關,我也沒有玩過。」

  「我怎麼可能和五條君、夏油君的同學串通呢?」竹泉知雀努力自證,「你看,我根本不認識她。倒是你們,明明是同學卻不知道對方是心跳dokidoki系列的死忠粉嗎?」

  五條悟和夏油傑從未探尋過身邊唯一女同學的心理,是他們的問題。

  「我已經下好了。」五條悟拇指懸停在粉色愛心上,「玩不玩?」

  「心跳dokidoki系列是單機游戲吧?」竹泉知雀好奇,「怎麼讓我們決勝負?」

  「這一款似乎可以聯網,有排名系統。」五條悟點開來看了眼,排行榜已經密密麻麻填滿了各種玩家名,戰績那一欄列著由大到小的數字。

  排行第一,「漆黑小矮人來戰」,戰績7.

  排行第二,「垃圾青花魚去死」,戰績5.

  系統只顯示前十名戰績,最後一名戰績2.

  「戰績2可以排進前十,戰績7第一。」五條悟好奇,「平均戰績怎麼這麼低?按什麼算的?人頭數嗎?」

  夏油傑:「這是個戀愛游戲,哪裡來的人頭?」

  「戀愛游戲當然有人頭。」竹泉知雀露出不贊成的眼神,「傑哥,你沒有聽說過誠哥的傳說嗎?」

  她明明叫了哥,夏油傑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寒而栗。

  有些新世界的大門,還是不推開為妙。

  「區區戰績7,看我刷新排名。」五條悟摩拳擦掌,催竹泉知雀和夏油傑趕緊下游戲。

  竹泉知雀看了眼排行第一第二的兩位熟悉的陌生人,取好了昵稱。

  【玩家「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已上線。】

  五條悟偏頭看了眼,一言難盡:「你取的什麼名字?」

  「你不懂。」竹泉知雀深沉搖頭,「我自有打算。」

  等她占據第一,戰績榜的格局就會變成這樣:

  排行第一,「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戰績N。

  排行第二,「漆黑小矮人來戰」,戰績7.

  排行第三,「垃圾青花魚去死」,戰績5.

  特別好,特別適合截屏發到港口Mafia內部論壇供人取笑。

  不給下屬提供同事笑話的打工人不是好上司。

  竹泉知雀一向關心下屬的幸福指數,她是港口Mafia最有人情味的上司。

  「此截屏一出,今年的最受好評上司獎又將被我收入囊中。」竹泉知雀自信滿滿。

  橫濱哪有人不喜歡雙黑笑話?嘴硬罷了。

  五條悟搞不懂竹泉知雀,謎一樣的少女過於難以琢磨,他確定自己的昵稱,登錄游戲。

  【玩家「老子是最強」已上線。】

  【玩家「我不認識這兩個人」已上線。】

  五條悟:「傑!你太傷人心了。」

  竹泉知雀:「就是就是,明明『寶可夢訓練大師』才是最適合夏油君的代號。」

  夏油傑:「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認識這兩個人』的原因。」

  玩家上線,聯網准備,《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Game Start!

  竹泉知雀進入游戲,開屏選擇玩家性別。

  她朝左一看,五條悟選的男,朝右一看,夏油傑也選的男。

  「太宰君和中也君肯定也選的男,啊不,太宰君有玩女號的可能,但中也君肯定是男號。」竹泉知雀細細琢磨。

  四個競爭對手,至少三個玩男號,既然她決定以最心服口服的方式擊敗他們,初始角色自該和大眾一樣。

  竹泉知雀選擇性別男,進入游戲。

  噔噔噔噔瞪的背景音樂閃過,一個像素小人從房間的床上坐起,伸了個懶腰。

  【主角: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出門上學吧。】

  小人撿起放置在地毯上的書包,邁著像素小短腿出門。

  下到二樓,餐桌上有三個像素小人正在吃飯,其中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抬手打招呼:「哥哥早安。」

  【主角:早安。】

  進入吃飯CG,頁面跳轉,點擊大門外出。

  背著書包的小人按部就班出門,走過走廊,踩下樓梯。

  「哐!」

  一聲劇烈的背景音在耳機中響起,游戲瞬間黑屏,猩紅色的鮮血流淌的字體浮現在屏幕中,映出一張呆滯的臉。

  【您已達成Bad End——疏忽的早晨。】

  五條悟的手機掉在地毯上,他顧不上撿,只顧拔劍四顧心茫然。

  他死了?

  他怎麼就死了?

  好好上個學而已,哪裡來的劇情殺?

  五條悟不服,他湊上去看夏油傑的進度,他操控的主角吃完飯後並沒有立刻出門上學,反而和爸爸媽媽妹妹分別對話。

  【妹妹:哥哥等一下哦,我喝完早餐奶就和你一起出門。】

  夏油傑等了一會兒,順利和妹妹一起出門,兩個像素小人安全地走下樓梯。

  五條悟手指顫抖:「我死亡的原因,是因為沒等她一起出門?」

  只是沒有一起出門而已!何苦謀殺親哥!

  五條悟深吸一口氣,選擇重開。

  二周目邀請了妹妹的他順利度過劇情殺,主角在路上碰到幾個打招呼的同學,在對話中了解到他和妹妹就讀於同一所學校的初高中部。

  妹妹是札南碧斯學院初中部二年A班學生,主角是高中部一年E班學生。

  不知為何,五條悟品了品札南碧斯學院的名字,品出一種濃濃的惡意。

  心跳dokidoki系列游戲,一款大膽廣泛全網征集投稿,愉快采用竹泉知雀投稿的創死玩家劇本的游戲制作組。

  正如「不可逾越的愛」暗指真相一樣,「秘密關系大作戰」又暗含著怎樣創死玩家的惡意?

  主角在校門口和妹妹分開,在走廊偶遇英姿颯爽的女班長。

  【班長耶香:好巧,X君可以陪我去辦公室給老師送數據嗎?】

  【當然可以。/我現在不太方便,你找別人吧。/抱歉,我腹瀉。】

  夏油傑直覺選項二會扣女班長的好感,他存了個檔,試探性點了選項三。

  【主角:抱歉,我腹瀉。】

  【班長耶香:…………】

  【班長耶香:那就沒辦法了呢,下次不要這樣了噢。】

  「她看起來不太高興,但起碼主角找了個讓人無法反駁的借口。」夏油傑讀文件,選擇選項一,「選一應該加好感。」

  【主角:當然可以。】

  【班長耶香:太好了!最喜歡X君了,我們走吧。】

  秘密關系大作戰不像無法逾越的愛一樣用愛心標記可攻略角色和好感度,夏油傑只能自己估算。

  「按悟的游戲進程,無法逾越的愛顯示好感度看似幫玩家攻略,實則是為了在隱藏線扎玩家的心。那秘密關系大作戰不顯示好感是為了什麼?加大難度嗎?」

  夏油傑操控主角抱著資料和女班長一起走向辦公室,見到他們的班主任,一個穿橘色夏日裙的年輕女老師。

  【幸子老師:辛苦了,耶香同學,X君。】

  毫無異常,主角離開辦公室,在門口與女班長耶香告別,獨自走回教室。

  【同學A:X君,杏子老師要你去找體育老師借器材室的鑰匙。】

  屏幕上顯示夏油傑接到了任務「老師的委托」,他操控小人一路走到體育辦公室。

  【體育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體育老師不在辦公室內,器材室鑰匙放在他的桌上。】

  【因為幸子老師好像很著急,你擅自拿走了鑰匙。】

  【幸子老師:你拿來了啊,X君。】

  【幸子老師:真是辛苦了,你一直很樂於助人呢。】

  委托顯示完成,夏油傑吸取了五條悟慘痛的開局殺教訓,特別謹慎地存檔防範,但班主任幸子老師什麼都沒做,只謝過X君。

  「看來是個加好感的小事件。」夏油傑判斷,「通過幫老師做事加好感,這游戲還蠻正常的。」

  夏油傑一身輕松地繼續玩,直到放學他都沒有遭遇任何血色案件,和平得仿佛在玩一個普通的校園galgame。

  「仔細想想,心跳dokidoki系列本來就是普通galgame,無法逾越的愛才是其中的變異體。」夏油傑點頭,全是竹泉知雀的錯,是她開著泥頭車在玩家身上亂創。

  放學鈴聲打響,班長耶香邀請X君一起去吃甜品,初中部的妹妹跑過來抱住哥哥的手臂撒嬌說要一起去。

  「可以選她們兩人中的一人,也可以兩個都要是嗎?」屏幕停在三選一的選項上,夏油傑正要伸手去點,對話框忽然自己關閉了。

  屏幕邊緣滲出黑紅色的霧氣,一群人突然闖入校園,圍住X君。

  【警察:X君,你涉嫌謀殺體育老師,請和我們去一趟警局。】

  夏油傑:「???」

  普通和平的校園galgame故事裡,哪裡來的凶殺案件?

  何況X君明明什麼都沒做啊!他安安分分學習,安安分分撩妹,是最最典型的亞撒西galgame男主。

  夏油傑的反抗毫無作用,X君被警察無情帶走。

  在鐵窗淚中,警察向天真的夏油傑出示了他身為嫌疑人的絕對證據——沾有他指紋的器材室鑰匙。

  夏油傑的手機掉下來,砸到他的膝蓋,他卻顧不得疼。

  啊?啊!

  「幸子老師陷害我?」男高震驚又不解,「她為什麼要陷害我?」

  「因為她喜歡X君。」旁邊掉了手機又撿起來的五條悟幸災樂禍道,「你和班長耶香一起送數據的樣子被她看見了,愛而不得的幸子老師因愛生恨。」

  夏油傑走進體育辦公室後存了很多次檔,他萬萬沒想到,死亡結局的分支竟然早早就走過了。

  「順帶一提,和班長耶香的三選一中,只有你最開始選的腹瀉選項是安全的。」

  被劇情殺的五條悟劇透道:「拒絕她會被她用訂書機砸破太陽穴,答應她會被幸子老師陷害坐牢,只有推說自己腹瀉才安全——腎不好的男人,果然安全。」

  這個世界的惡意對他的惡意實在太深,夏油傑收回前言,他錯怪了竹泉知雀,馬路上不止她一個人開著泥頭車到處亂創,一整個制作組都是癲狂的瘋批。

  她畢業後要是找不到工作,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一定八抬大轎把她聘回去做組長。

  心跳dokidoki系列將在竹泉知雀手中長成游戲界一顆無法拔除的毒瘤,荼毒每個對戀愛抱有幻想的天真男高。

  ……其實竹泉知雀真的收到過制作組的offer,但她已有兩份工作兼學生身份在手,只得婉拒。

  竹泉知雀答應日後有空會給心跳dokidoki系列寫劇本,這件事夏油傑和五條悟就沒必要知道了——怕他們殺人滅口。

  夏油傑又開了一周目,他失去了獨自攻略的勇氣,和五條悟湊到一起,兩人靠劇情拼多多的方式以存檔和Bad End為代價勉強得到一份生存攻略,跌跌撞撞地打下去。

  札南碧斯學院太可怕了,這裡有揮舞訂書機如斧頭的爆頭狂魔班長,心機深沉擅長借刀殺人的班主任,處處是雷點的病嬌地雷女同桌,藏於陰影中的詭異跟蹤狂學姐,超級無敵暴嬌任性妹妹,高嶺之花自帶護衛隊隨時把你做掉的學生會長和家裡有礦天涼王破巧取豪奪的霸總校花。

  七個女主角,個個不是人,好感度漲幅猶如過山車起起伏伏,死亡陷阱多如迷宮的岔路口,好好一個galgame硬是給人玩出大逃殺的冷汗直流。

  事到如今,五條悟和夏油傑終於知道排行第一的玩家「漆黑小矮人來戰」的戰績7是什麼含義了。

  這代表這位NO。1選手,攻略下了這七個魔鬼!

  太強了,簡直是galgame之神。

  排行第二的「垃圾青花魚去死」的戰績5也非常了不起,連第十名的戰績2都如高山仰止不可攀。

  五條悟絕不輕易認輸,他可是最強,玩galgame也是最強。

  夏油傑揚長避短,他身上莫名的男媽媽的氣質正好合了其中幾個角色的口味,在經歷了十幾次死亡後,終於走到攻略的正軌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人再糾結今晚誰守夜的問題,三個人抱著手機坐在地毯聚精會神。

  終於,五條悟呼出一口氣,向後仰倒在地毯上。

  排行第四,「老子是最強」,戰績4.

  「時間太短了。」五條悟揉了揉眼睛,貓貓洗臉,「再給我半宿,戰績7不是夢。」

  他刷新排行榜,找到了夏油傑。

  排行第五,「我不認識這兩個人」,戰績3.

  五條悟得意地打了個響指,夏油傑聽見聲音,不動聲色地把屏幕遞給他看。

  五條悟屢戰屢敗,好感一度刷到復數的妹妹正甜甜地說:喜歡哥哥,最喜歡哥哥!

  五條悟:切。(貓貓臭臉)

  他自己是個任性人,應付不了第二個任性人,險些和妹妹在家裡打起來,現場火並。

  「反正我是獨生子。」五條悟揮揮手,「你日後肯定很會養女兒。」

  兩個男高都對自己的戰績還算滿意,他們不約而同偏頭一看,看向許久沒說話的女孩子。

  竹泉知雀靠在床沿邊睡著了。

  她拿著手機的手自然垂下,屏幕上閃動著「游戲結束,是否錄入排行榜」的字樣。

  五條悟坐在地毯上,伸長手臂,擅自給她點了「是」。

  白毛貓貓自信滿滿:「要是醒來發現在排行榜上找不到自己,小不點會不會哭啊?」

  和太優秀的人戰鬥就是會面對如此殘酷的結局,不是她的錯。

  五條悟點擊刷新排行榜。

  排行第五,「我不認識這兩個人」,戰績3.

  排行第四,「老子是最強」,戰績4.

  排行第三,「垃圾青花魚去死」,戰績5.

  排行第二,「漆黑小矮人來戰」,戰績7.

  排行第一,「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戰績9.

  竹泉知雀被搖醒了。

  她被兩個人聯合起來瘋狂地搖醒了。

  仿佛整個人被丟進洗衣機大洗特洗,暈頭轉向,昏天倒地,五髒六腑被人抖出來踩爛。

  誰!誰要害朕!

  竹泉知雀猛然睜眼,在地毯上到處摸索:刀,我的刀呢?

  沒摸到刀,只看見排行榜刷新的手機屏幕。

  她記得她好像在上傳戰績之前撐不住困意睡著了,是哪位好心人幫她傳了?

  竹泉知雀美美截圖,准備匿名發到港口Mafia內部論壇,角逐今年的雙黑笑話冠軍。

  「哢。」

  截圖成功。

  嗯?周圍是否太安靜了一些?竹泉知雀緩緩抬頭。

  對上兩雙如狼似虎的眼睛。

  不誇張,這個形容絕不誇張,竹泉知雀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到了地獄,黑白無常要來吸走她的陽氣。

  「五條君?夏油君?」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有事嗎?」

  不是吧不是吧,難道她說夢話暴露了自己是被通緝的特級詛咒師身份嗎?

  可惡,她還沒做好BOSS戰的准備!

  一雙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動人心魄的藍眼睛看進竹泉知雀眼中。

  五條悟:「你的戰績9哪來的?」

  竹泉知雀前一秒遭遇美色暴擊,險些陷入那雙蒼天之瞳,後一秒被五條悟問得一愣。

  竹泉知雀不明所以:「一共九個可攻略女主角,全部拿下不就是戰績9嗎?」

  「我懂了,你們和太宰……和『漆黑小矮人來戰』君一樣犯了新手錯誤。」竹泉知雀很快理解了一切,「galgame有隱藏角色不是個常識嗎?」

  「兩個隱藏角色是和X君同級不同班的一對男裝麗人。」

  她解釋道:「她們是從驅魔學校轉來的驅魔人姐妹花,叫悟醬和傑子,需要特殊條件才能觸發。」

  「我本來也以為秘密關系大作戰是指X君腳踏七條船不翻的作戰,沒想到有九條。」竹泉知雀還蠻驚喜的。

  「觸發隱藏線後有個小彩蛋,制作人在彩蛋裡說原本沒打算在校園故事裡加入非日常的靈異元素,是從讀者來信得到的靈感。」

  竹泉知雀回憶道:「讀者信上說她是心跳dokidoki系列的忠實粉絲,一直很想把游戲安利賣給自己兩個同學。希望制作組能在游戲裡加一點小驚喜,讓兩位同學更有代入感。」

  「她提的意見非常新奇,給的人設也很特別,制作組特別開心地采納了讀者建議,連隱藏角色們的名字都是好心讀者取的呢。」

  悟醬,傑子。

  作為隱藏角色不為人知,終於在竹泉知雀攻略後得見天日,是她戰績9的重要組成部分。

  竹泉知雀很感激好心讀者。

  好心讀者卻因為她大禍臨頭。

  五條悟:「犯人……」

  夏油傑:「竟然是……」

  兩人:「硝子——!!!」

  被兩個JK迫害的DK們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2

第66章

  打工的第六十六天

  竹泉知雀以一己之力挑動了東京咒術高專二年級內戰,她不是故意的——至少不負全責。

  都說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形狀,他們的友誼怎麼一點都經不起刺激呢?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連一海裡都未航行出門就掉進了陰溝,可憐可嘆。

  竹泉知雀不理解,介於這三個人的小群屏蔽了他們尊敬的班主任,事發突然無人勸架,群聊雞飛狗跳。

  竹泉知雀一邊觀戰,一邊悄悄登錄港口Mafia論壇,上傳截圖,發送。

  Mafia的工作是黑暗裡的工作,Mafia的員工是熬夜的員工,深夜正是論壇活躍人口高峰期。

  熟悉的ID浮出論壇首頁,無論是港口Mafia大樓裡邊值夜班邊刷手機的摸魚打工人,還是下班後窩在被子裡玩手機的熬夜打工人,亦或在酒吧和同僚喝酒的社交打工人,統統精神一振。

  是那位大人!

  她來了,她又來了,她帶著新的雙黑笑話來了!

  「嗚嗚,竹泉大人!沒有你在日子好寂寞好孤獨!」竹泉知雀的原下屬抱著手機淚眼汪汪,感動得無聲啜泣,「不愧是你,人在東京心在橫濱,今年的雙黑笑話角逐賽又能繼續看見大人美妙的身影!」

  一石激起千層浪,論壇首頁浪花滾滾。

  港口Mafia論壇采用匿名制,魚龍混雜,你根本不知道和你同貼吹水的網友究竟是你的上司還是你的頂頭上司。

  不重要,統統不重要,都來上網了,主打一個不要命。

  或者說,正因為可以裝作不知道和自己對線的網友是上司,才能借對線的機會指桑罵槐,發泄工作中積累的濃濃怨氣。

  港口Mafia論壇,Mafia的心靈之家。

  在這個混亂又溫馨的家庭裡,貼子的熱度總共分為三個等級。

  第三等,匿名吹水貼,永遠熱鬧永遠有人,永遠污言穢語。社畜的幽靈盤踞在帖子裡,吞噬每一口加班的怨氣和上班掉落的秀發。

  貼子裡只有陰暗的爬行和暗黑的蠕動,仿佛全港口Mafia窸窸窣窣的聲音都集中在這裡,令黑心資本家心裡發毛,不敢獨自走夜路。

  第二等,高層八卦貼,包括但不限於BOSS今天又臨幸了哪幾家洋服店,又有哪個高層頂著A的英文名在外面拉仇恨,紅葉大姐的氣勢一天比一天強,昨晚審訊室慘叫出男高音的那位仁兄還活著嗎?

  該等級的貼子比上一等稍注意言辭,畢竟大家心知肚明,上頭的大人們同樣是5G網衝浪,且熱衷於搜索自己的關鍵詞窺屏。

  第一等,熱度最高最爆棚的一等貼。

  毫無爭議,當然是——雙黑笑話!

  森鷗外?那是誰?我們港口Mafia頂流組合從來只有一個——雙黑!

  森鷗外:嗚嗚艾麗斯醬,大家是不是不喜歡我?作為首領我太失敗了,對不起傳位給我的前代首領。

  艾麗斯:林太郎哭得真惡心!你願意被寫進笑話掛在論壇頂端供人瞻仰,人家可不願意!

  森鷗外假惺惺地擦了擦眼淚,愉快地拿出手機登錄論壇,快樂吃瓜。

  笑話,當然是別人的更好看!

  雙黑笑話雖然迷人,但礙於太宰先生的可怕和中也先生的鐵拳,敢於產出的英雄極為稀少,每一位的ID都被港口Mafia員工銘記在心。

  日常產出大手主要是尊敬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首領和紅葉大姐,以及雙黑笑話的官方聖刊《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

  聖刊由太宰治傾情編寫、印刷、發售,在雙黑笑話中的地位等同於行為藝術,乃港口Mafia不外傳的神級讀物。

  港口Mafia員工:太宰先生好多才多藝一人,哪天不想干Mafia了,轉行當作家肯定紅極一時,留下不朽名篇。

  然而!《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遠不是雙黑笑話的極限!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懂什麼雙黑,年度雙黑笑話角逐賽的競爭有多激烈他們知道嗎?

  年年奪冠,連續奪冠,為港口Mafia員工的文娛事業創造巔峰的人物永遠是那位大人!

  竹泉知雀的論壇ID被港口Mafia員工煙吸入肺刻在DNA上,給她設置特別關注提示音的賬號多得數不勝數。

  許多新人加入港口Mafia的一天,在前輩指導下進入論壇的第一時間便被告知:快關注竹泉大人,不點關注後悔一輩子!

  竹泉知雀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以一個又一個振聾發聵的雙黑笑話回報大家的期待。

  不誇張地說,港口Mafia員工幸福指數一半來自竹泉知雀的付出,她是打工人的靈魂摯友。

  「叮咚。」

  特別關心提示音響起,宛如魔鬼的催命聲令人牙齒發酸。

  在Lupin喝酒的太宰治和在辦公室加班的中原中也仿佛火燒屁股般跳起,同一時間拿出手機,一邊平復呼吸,一邊登錄論壇。

  知雀/那家伙又上論壇發了什麼怪東西?

  今年的雙黑笑話競爭不是已經很激烈了嗎?她又想干什麼?

  「包攬前十名還不夠嗎,知雀?」太宰治一邊碎碎念一邊心生佩服。

  能打敗竹泉知雀的只有竹泉知雀自己,她永不停下迫害他人的腳步,永遠前進在迫害他人的路上。

  如果「他人」不是太宰治本尊,他一定全力聲援,舉熒光棒穿打歌服背扎滿谷子的痛包為她應援。

  【你的特別關注「誓死扞衛年終獎」在論壇發帖,點擊查看。】

  太宰治又期待又抗拒地點進去,頁面加載完畢,頂著「誓死扞衛年終獎」ID的樓主只甩出了一張截圖。

  沒有只言詞組,一張圖引爆平靜的夜晚。

  屏幕照亮的熒光中,無數手指點開大圖。

  粉色的愛心照亮了Mafia漆黑的西裝,粉光打在一個個墨鏡西裝大漢臉上,照得港口Mafia大樓一片粉霞。

  仿佛他們不是黑暗勢力武裝集團,而是橫濱相親會所,空氣中充滿LoveLove氛圍的粉紅泡泡。

  粉色!到處都是粉色!審訊室是粉色,地下室的粉色,監控室是粉色,尾崎紅葉的房間是粉色,森鷗外的辦公室是粉色,全部——全部都被粉色占據!

  無數人脫口而出:「好粉!」

  雙黑的應援色竟然不知何時從黑色變成了粉色,他們完全沒收到消息呢,真是孤陋寡聞,慚愧,慚愧。

  待粉色愛心的衝擊漸消,他們終於能靜下心閱讀圖上的文字。

  「噗!」

  「噗噗噗噗噗!」

  仿佛憋笑也仿佛放屁的聲音在橫濱各處響起,形成一片歡樂的海洋,四處洋溢著快活的空氣。

  「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不行了,我笑不活了,字字不帶嘲諷,字字都在嘲諷,竹泉大人是語言天才!」

  「關鍵是、關鍵是,」旁觀工位的同事快要笑斷了氣,話音都在發抖,「她樸實無華的ID壓在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的游戲名上面,襯得他們超幼稚!比以往幼稚一萬倍!」

  「堂堂雙黑,內戰就算了,內戰卻還輸給了銳評同事戰爭的打工人,嘲諷加倍,超級加倍。」

  中原中也盯著手機,臉皮燙得能煮火鍋。

  「啊啊啊她怎麼會知道這個游戲!」橘發少年抓狂,「是誰把游戲推薦給她的!」

  明明下過禁令,難道是混蛋青花魚那邊泄露了消息?沒原則的家伙,別什麼都和她說啊!

  無獨有偶,太宰治也在懷疑中原中也,懷疑小矮子被知雀稍微磨了幾句就乖乖暴露了情報。

  家入硝子:深藏功與名。

  不愧是她,咒術界的珍寶,一舉坑了橫跨兩座城市的四個男人,誰敢與之匹敵?

  來叫女王。jpg

  年少不知網名的重要性,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當初起名字的時候不覺得,現在看著「垃圾青花魚去死」和「漆黑小矮人來戰」好羞恥,羞恥到想翹班,請一星期帶薪假出去換腦子。

  「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牢牢壓在他們頭上,以第一名的絕對氣勢俯瞰愚蠢的內戰同事,仿佛無數次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打起來時掏出西瓜在旁邊啃啃的竹泉知雀本人。

  竹泉知雀不在橫濱,她無時無刻不在橫濱。

  「這下好了。」太宰治一頭栽倒在Lupin吧台上,握著手機的手臂向上抽搐著,宛如溺水的人只伸得出一只手求救。

  「怎麼辦織田作,明天全港口Mafia都知道我和小矮子內戰的方式是打戀愛游戲,還統統輸給了知雀。」

  織田作之助喝了口酒,淡定問道:「你什麼時候贏過?」

  太宰治垂死病中驚坐起,撲騰著掙扎兩下,一臉恍惚:「對哦。」

  從來都沒有贏過,無論想出多出人意料的自鯊點子也絕對會被知雀看破,就算她不在橫濱也一樣。

  雖然在情報和戰術上知雀總是依賴聽從他的決斷,但除此之外完全是她在拿捏他。

  太宰治扒拉截圖,放大縮小看來看去,若有所思:「第四第五都是新面孔,但錄入排行榜的時間和知雀幾乎是前後腳……她和這兩個人一起玩的游戲?」

  同學?朋友?可現在是深夜。

  況且「老子是最強」一看就是男生,哪裡來的野男人?

  「頂著最強的名頭屈居第四,也不怕說大話把門牙說掉。」太宰治陰暗道。

  他單方面宣布與五條悟為敵,但此刻太宰治的疑問與不久前的五條悟完全重合:「知雀哪來的戰績9?」

  太宰治太過好奇,以至於沒忍住又打開《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重開一局。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以及每個港口Mafia的不眠人動作整齊劃一地點開粉色愛心跳動的軟件。

  讓大家伙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欸,我掉線了?」竹泉知雀眨眼。

  突然一下,小小的游戲仿佛湧進了一股洶湧的海潮,啪嗒一下就把她擠下線了。

  「銷量這麼好的嗎?」竹泉知雀不理解,但很為制作組開心,「這下新游戲的經費也更充足了,真期待他們下個作品。」

  五條悟/夏油傑:「一點都不期待!」

  「和同學吵完了?」竹泉知雀指了指服務器擁擠的游戲,「雖然不知道理由——大概可能也許肯定與我無關——總之突然有很多人下載秘密關系大作戰,這游戲火了。」

  「游戲火了,悟醬和傑子一定會大火。」竹泉知雀語重心長。

  身為大明星貝爾摩德的後輩,她有幾句忠告要告訴兩位男高:「你們現在是真的火了,平時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千萬不要讓別人以為你們是壞男孩。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們盼望你們出錯……後面忘了。」

  其實沒忘,是五條悟咯吱作響的指骨逼迫她忘卻。

  別害羞嘛,悟醬明明很可愛,你不想變可愛嗎?

  竹泉知雀嘆氣,一口一個老子的男高不懂可愛有多好,等他以後長大了就知道,會撒嬌的男人最無敵。

  竹泉知雀是個預言家,十年後的五條悟果真參悟了可愛即正義的真理,一米九的二十八歲男人用可愛的語氣擰掉了一顆顆咒靈腦袋,自此之後整個咒術界對可愛兩個字劇烈過敏。

  十八歲的男高小悟不像十年後那般從容,至於旁邊的夏油傑,他屏蔽掉了「傑子」這個稱呼。

  竹泉知雀:不喜歡子字輩?傑醬也可以,小傑也不錯。不如你改名傑·富力士,從男二號上位男一號,逆天改命,成為少年漫男主從改名找爸爸開始。

  拿火影忍者的劇本不吉利,換成全職獵人也可以呀,少年漫那麼多,何必拘泥一個劇本?

  竹泉知雀:但火影有個巨大的優勢,神之技:穢土轉生!給你重活一次的機會。

  不過重活一次的前提是死亡呢,還是珍惜生命比較好。

  「說起來,勝負既分,是我贏了。」竹泉知雀歡快地說,「有什麼給贏家的彩頭嗎?」

  五條悟看向夏油傑:我們當初是為了什麼開始打牌的?

  夏油傑:為了決定守夜的人選。

  五條悟:夜呢?

  夏油傑平靜地指了指窗外,一抹魚肚白自東方亮起。

  夜沒了,天亮了。

  森林的清晨比城市亮得更早,劇組眾人還未起床,導演並不知道,他的兩位心愛的主演又雙叒叕熬了一夜。

  虧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皮膚好,否則化妝師使出十八輩祖宗的力氣也遮不住他倆的黑眼圈。

  「彩頭,請給我彩頭。」竹泉知雀攤手,「不要多的,舉著『我是敗犬』和『我好柔弱』的牌子讓我拍張照片就行。」

  這將是咒術界有史以來最強大最惡毒的把柄,是詛咒師竹泉知雀賴以生存的堅強後盾。

  一片無聲中,五條悟站起身,夏油傑隨之起身。

  兩個人沉沉的影子籠罩住坐在地毯上的竹泉知雀,差距過大的體型差襯得她分外弱小可憐又無助。

  他們都站起來了,只有竹泉知雀站不起來,她默默抱緊自己的石膏腿。

  五條悟:「我是敗犬?」

  夏油傑:「我好柔弱?」

  竹泉知雀:「……要不,你們換換?」

  舉哪個牌子都可以,她不挑剔,唔唔唔@#¥%!!@##¥%……

  陽光逐漸灑入落地窗,工藤新一正准備下樓吃早飯。

  他路過愛德華的主臥,隱約聽見無助的嗚咽聲。

  「鬧鬼了?」被竹泉知雀的封建迷信學說徹底荼毒的工藤新一抓了抓睡亂的頭發,懷疑是睡眠不足引起的幻聽。

  「導演的鼾聲震天響。」工藤新一打呵欠,抱怨道,「昨晚還聽見幾個人打游戲大呼小叫的聲音,害我沒睡好。」

  既然是幻聽,無視就好,主臥裡只有竹泉知雀一個人,哪裡來的無助嗚咽聲呢?

  工藤新一離開了,帶著竹泉知雀最後一絲希望離去了。

  半小時後,五條悟一臉無事發生地打開主臥的門走出來,他身後是坐在輪椅上心傷之哀莫大於死的竹泉知雀和笑眯眯推輪椅的夏油傑。

  「昨晚睡得還好嗎,親愛的?」貝爾摩德拿著一只巧克力味的可頌笑吟吟看向竹泉知雀,笑容忽然一頓。

  美艷的女明星斟酌措辭:「你這是,行為藝術?」

  「不,我被羞辱了。」竹泉知雀面無表情地說,「他們的行為和拿油性筆在我腿上寫正字沒有區別,是該被扭送去午夜監獄片場的罪行。」

  貝爾摩德:威雀威士忌突然暴露了自己懂得很多的陰暗面呢……

  這可不是高中生該有的知識,你在道上混了幾年?

  金發女人的目光,或者說全劇組的目光都聚集在竹泉知雀兩條腿的石膏上。

  她的左腿石膏上用黑筆寫著:我錯了,我是小狗。

  右腿石膏上用黑筆寫著:對不起,我這麼弱。

  工藤新一:「橫批是?」

  「你還想有橫批?」竹泉知雀殺心漸起地盯住名偵探,「我看你像個憨批。」

  她的言語比往常暴躁得多,但工藤新一能理解,他真的能,他同情得連笑聲都憋不住了。

  「要就怪她自己。」五條悟毫不畏懼旁人打量探詢的目光,「是她自己提供的靈感。」

  我是敗犬、我好柔弱,不是她想看見的嗎?那就寫給她看。

  竹泉知雀:這兩條腿我不要也罷。

  區區斷腿,舍了也就舍了,她今天就教教他們什麼叫斷舍離的藝術!

  女孩子憤憤不平地接過夏油傑遞來的插好吸管的酸奶,泄憤似的滋滋狂吸。

  五條悟掰開一個可頌,看了眼夾心:「花生醬?我想吃巧克力味的,你吃花生醬嗎?」

  竹泉知雀咬著吸管點點頭,五條悟把其中一半可頌放進她盤子裡,又拿了一個掰開:「這次是巧克力了。」

  於是半邊巧克力味的可頌也到了竹泉知雀的餐盤中。

  五條悟美滋滋地把兩個口味不同的半邊可頌拼在一起,一口吃掉。

  竹泉知雀:這是什麼奇葩吃法?

  人的嘴巴居然可以張這麼大嗎?

  她放下酸奶,學著五條悟的樣子一口吃掉雙拼可頌,腮幫被塞得連咀嚼的空隙都沒有。

  竹泉知雀:唔唔唔(你怎麼做到的?)

  五條悟:唔唔唔(是你太菜。)

  兩個同樣說不出話的人對著比劃手語,夏油傑把竹泉知雀沒喝完的酸奶拿開,以免被她碰掉了。

  貝爾摩德:「和好了呢。」

  工藤有希子:「和好了呢。」

  真好啊,這就是JK和DK戀愛的感覺嗎?

  哦,不對,貝爾摩德輕輕捂嘴,她竟然嗑錯了CP,拋棄同組織的波本嗑到了高中生純戀。

  怎麼辦,難以抉擇,壞女人和成年男人爾虞我詐的愛情好嗑,少年少女打打鬧鬧的青春純戀也好好嗑,叫她如何抉擇?

  明明都是一個人,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嗑法,知雀實在太棒了。

  努力咀嚼可頌的竹泉知雀左顧右盼,她感受到了前輩愛意的目光,應該不是錯覺?

  黑發少女對上金發女人欣賞的眼神,不由得挺起胸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只要是誇誇,她欣然接受!

  前輩真好啊,竹泉知雀感嘆,漂亮姐姐真好啊,不僅不取笑她,還會誇她呢。

  貝爾摩德比討人厭的男高好了不知多少倍,就算是有成熟男人魅力的安室先生也比不過前輩風情萬種。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雖然是官配反派CP,但塞西莉亞和女偵探琳娜也很好嗑,落地窗下擁抱的一幕仿佛聖母慈愛又憐憫。

  最後大高。潮,塞西莉亞領悟自己無法在布雷斯死後獨活,背叛琳娜並試圖將琳娜帶給布雷斯那場戲,導演特別強調塞西莉亞此時對琳娜依然很有感情,要竹泉知雀按照痛失所愛的激烈情緒去演——他真的很懂虐戀劇,籌拍工藤優作的推理劇本太掩蓋導演的才華了。

  導演:能把優作的推理劇本拍成情感大戲正是我才華的證明!(驕傲。jpg)

  「等電影上映後去搜索關鍵詞看看好了。」竹泉知雀邊吃可頌邊想,「有沒有人產出我和前輩的同人糧呢,讓我吃吃。太太飯飯餓餓。」

  竹泉知雀並不知道,這部後來被粉絲戲稱「塞西莉亞混亂大三角」的電影,在同人創作中以塞西莉亞為絕對核心聯機。

  七成網友吃布雷斯×塞西莉亞,八成網友吃布塞的同時也吃琳娜×塞西莉亞×布雷斯的三箭頭,剩余兩成網友支持塞西莉亞獨美。

  至於偵探夫婦中的男主角,電影的男一號……他叫什麼來著?

  一個拉郎都不會拉到的名字,忘了就忘了吧,不重要。

  男主角:咬住手絹忍住不哭


第67章

  打工的第六十七天

  暴雨傾盆,黑壓壓的烏雲占據蒼穹,烏雲下的森林仿佛地獄在人間的倒影。蔓延的昏暗中,唯有一星燭光亮起。

  微弱的燈光照亮手持燭台的黑發少女,她削瘦的臉蛋蒼白慘淡,唯有眼眸亮得驚人,瞳孔中燭火搖曳。

  她的對面,跌倒在地的金發女人雙手撐在地毯上步步後退。女人嘴唇張合似乎在努力勸說些什麼,聲音卻仿佛隔著一層玻璃,聽不真切。

  纖細柔弱的少女凝視金發女人,一步步走進。

  她的聲音那樣輕,幾乎看不出唇瓣的碰撞,說出的每個字卻砸在人們耳邊,宛如暴雨擊打水面。

  「布雷斯的死亡就是我的死亡。」

  在燈火明滅不定的暴風雨之夜,擁有天使面孔的塞西莉亞微微笑了。

  「謝謝你們,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持之以恆的殺意,曖昧不明的愛意,交錯在一起的生命至始至終都是錯誤與不堪。

  但沒關系,沒關系,惡人就是這樣活著的。

  不斷背叛,互相傷害,又在淋漓的鮮血中舔。舐傷口。

  誰也無法拋棄誰獨活。

  「我終究愛自己更多。」塞西莉亞自言自語,她琥珀色的眼睛中含著釋然和自嘲,坦蕩如一望見底的湖水。

  琳娜從不了解塞西莉亞到自認為了解她,又到遭遇她突如其來的背叛,直到這一刻,女偵探第一次意識到:站在她眼前的是袒露真心的塞西莉亞。

  一個自私自利的惡毒少女,卻美麗得令死者亦無法責備。

  塞西莉亞自願走進地獄,因而琳娜無法救她。

  火焰散發灼人的熱度,燭台上的蠟淚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凝固成柔軟的疤痕。

  黑發少女高高舉起手中的燭台,輕輕地說:「對不起,琳娜女士,你還是去死吧。」

  燭台攜帶烈火與重量沉沉砸下,少女的影子投影在落地窗上,仿佛一出無聲的啞劇。

  雨幕中,過往的記憶映在玻璃上。

  金發的女偵探從走廊盡頭走來,她的瞳孔中映出獨自站在窗邊看雨的塞西莉亞。

  黑發少女站在落地窗邊,清澈的眼眸含著憂郁的色彩,她似乎陷入了一段回憶,一段永遠在陰雨天糾纏不清的回憶。

  「塞西莉亞?」琳娜溫聲呼喚少女的名字,她感謝對方答應讓他們夫妻借宿躲雨的善舉,亦為塞西莉亞柔美面容上的哀傷感到憐惜,「你一個人站在這裡,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塞西莉亞緩緩從雨幕中收回視線,她冰涼的目光在琳娜身上停了一瞬,安靜地垂下眼簾。

  琳娜走上前正欲開口,突然被塞西莉亞抱了滿懷,少女的手臂摟得很緊很緊。

  「琳娜女士,您像我的母親一樣親切,我看見您就像看見了母親。」

  靠在金發女人懷裡的塞西莉亞呢喃著說:「她去世在雨天,一個陰冷潮濕的夜晚。」

  沒有比失去父母的少女更令人憐惜的了,琳娜放輕了聲音,用沙啞溫和地語氣說:「真抱歉,我讓你想起這些。」

  她回抱住削瘦的塞西莉亞,掌心輕撫她的後背,面容憐憫,仿佛聖母抱住向她祈求愛的幼童,宛如天鵝垂下羽翼保護她的幼崽。

  一面落地窗映著慈愛的聖母,一面落地窗映著背叛的啞劇。

  激烈的抽氣聲回蕩在黑暗的影廳裡,銀幕上畫面一轉,狹窄的、與寬敞富麗的別墅格格不入的雜物間出現在觀眾眼前。

  背影灰白,像征著過去的回憶,灰色調的畫面中黑發白裙的少女宛如油畫中走出來的人,她赤腳站在鮮血塗抹的咒文上起舞。

  雜物間外生日歌如細小的水流流淌在空中,父親母親和兄長的交談聲漸漸模糊,升騰的黑霧圍繞舞蹈的塞西莉亞,打著旋越升越高。

  她的舞姿由獻祭的舞蹈轉為雙人舞,塞西莉亞打著節拍,在黑霧的牽引下徐徐旋轉。

  舞曲漸漸走向高。潮,塞西莉亞抬起的手腕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帶她走完最後一圈旋舞。

  黑發少女倚靠在藍瞳白發的男生懷中,畫面如霧散去,灰白重新塗抹色彩,像征時間線的回歸。

  俊美的惡靈仰躺在雜物間堆積的書堆邊,刺繡精美的白襯衫被血打濕,他微微眯著眼,像在小憩。

  布雷斯臉色蒼白如霜雪,任誰看到都知道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但男生仍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臉朝向雜物間的門口。

  沉沉的拖拽聲在門口響起,陳舊的房門被吱呀推開。

  渾身濕汗的塞西莉亞喘。息著,雙手拽著昏迷的琳娜,一步步拖著她走向布雷斯。

  「回來了?」布雷斯笑著問。

  他不顧腹部血肉模糊的傷口,抬起手臂:「過來,讓我抱抱。」

  塞西莉亞沒有理會他,她終於把琳娜拖進雜物間,回身緊緊合上門,將門反鎖。

  黑發少女體力不支地軟倒在地上,額頭抵在男生肩上,劇烈運動後臉頰燙紅。

  「乖乖,你很努力了。」布雷斯像摸小狗一樣摸摸塞西莉亞的腦袋,笑道,「你看你,這是何苦?」

  塞西莉亞微合著眼,她明白布雷斯的意思,惡靈腹部上的傷口不為別的,正是塞西莉亞幫助琳娜的結果。

  是她企圖利用偵探夫婦殺死布雷斯,又是她在布雷斯垂死之際襲擊琳娜,將琳娜作為血肉補品帶給布雷斯。

  「來回折騰的我,像傻子一樣。」

  塞西莉亞身體本就不好,有布雷斯在她從未做過重活,拖著琳娜回來後塞西莉亞的雙手酸痛得近乎脫臼,再沒有半分力氣。

  黑發少女蜷縮在惡靈懷裡,她仰頭看向雜物間未合攏的窗戶,絲絲雨線打濕她的睫毛。

  輕輕的嘆息中,塞莉西亞閉上眼,雨水順著她的眼角流下,仿佛淚水一般。

  一個不曾落淚的人,流下的眼淚是否純淨無味?

  畫面再轉,鏡頭給向在別墅中尋覓妻子蹤影的男主角。

  電影院的觀眾紛紛松懈緊繃的肩膀,只分出一半注意力給電影,另一半小聲和朋友討論劇情。

  「我一開始是聽說這部電影是莎朗和工藤優作聯名的電影才來看的。」一個女生捂住紅紅的臉蛋,「結果我卻愛上了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狠狠嗑到了,我是個花心女人嗎?」

  「你不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這麼好看,嗑他們的CP也是人之常情。」閨蜜大力鼓勵,「何況你也沒有背叛莎朗,塞西莉亞大三角吃起來最帶勁!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啊啊啊嗑死我了!」前排,女生拽著男朋友的袖子拼命搖晃,「布雷斯好帥!好帥!救命那雙藍眼睛真的是人類可以擁有的顏值嗎?我直接自信打招呼,嗨!老公!」

  被當面ntr的男朋友:嚶嚶嚶。

  「光看他們三個的臉就值回票價了。」女生捧著臉夢幻道,「何況劇情還這麼刺激,導演不愧是曾主導過七角戀的好萊塢虐戀之神!我的卡密!」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真的是新人演員嗎?」觀眾難以置信,「星探都是干什麼吃的?懂不懂自己肩負替人民群眾洗眼睛的光榮義務啊。」

  「布雷斯算是色令智昏的典型吧。」一位男觀眾用肯定的語氣說,「塞西莉亞明明歹毒得不得了,結果背叛後還是被原諒了。」

  「聽著就像你不是色令智昏的典型似的。」他的兄弟嘲笑道,「大喊『塞西莉亞我的女神你毀滅世界我也支持你』的人是誰啊?是我旁邊這個憨批嗎?」

  男觀眾狠狠揍了他的兄弟一拳:「有種把你手機裡偷拍的照片刪掉。」

  兄弟:「不約,我沒種。」

  「憑心而論,男主角獨自在別墅裡偵察,設法救援琳娜這段推理戲寫得相當不錯,不愧是工藤優作執筆的劇本。」觀眾A點評道,「可惜影廳裡沒幾個觀眾想看男主角高光。」

  觀眾B:「雖然男主角演技不錯,但在另外三個Bug演員面前已經不是沒有存在感,而是卑微到像路過螞蟻的程度了。」

  反派CP好嗑到瘋狂上頭,性張力拉滿,相較之下誰愛看這種劇本設定裡的塑料夫妻啊。

  但導演還算堅守了底線,壓抑了他狗血愛好者的本性。雖然他的鏡頭無比偏愛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但電影時長更多分配給偵探夫婦,出演工藤優作筆下的劇本。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出場少而精,塞滿導演的私貨。

  無論是開場的吻手禮,房間裡壓抑曖昧的對持,形影不離的肢體接觸,還是給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的特寫,都盡全力豐滿他們的人物形像,便於觀眾做閱讀理解。

  「塞西莉亞雨幕中閉眼仿佛流淚的鏡頭,很值得細細琢磨。」

  觀影的影評人甲說:「塞西莉亞在電影中的形像圍繞『背叛』二字展開,背叛父母兄長,背叛琳娜,背叛布雷斯。為了不背叛自己,她不斷背叛親近之人。」

  「一個慣性背叛者,不可能對背叛行為產生愧疚心。但在襲擊琳娜並決定置她於死地之後,塞西莉亞明顯表現出了疲倦,這是為什麼?」

  影評人甲不理解,「我可不是嗑CP上頭的小姑娘,塞西莉亞對布雷斯或許存在感情,但她對只相處了一段時間的琳娜不可能愛那麼深。」

  影評人乙想了想,緩緩道:「我們明確一個前提,塞西莉亞是人類。」

  「塞西莉亞當然是人類——啊,你是說……」影評人甲恍然。

  影評人乙:「沒錯,立場反復搖擺的塞西莉亞貌似是四人中的異類,但從物種的角度看,惡靈布雷斯才是三個人類之外的異類。」

  「塞西莉亞最後的疲倦不是因為背叛琳娜,而是她背叛了身為人類的自己。」

  是她讓惡靈來到人間,是她縱容保護惡靈的性命。

  觀眾們的討論告一段落,因為鏡頭終於沒繼續跟著男主角,別墅中的四人開始了混戰。

  高光已過的男主角邊緣劃水,藍條清零的塞西莉亞邊緣躺屍,重頭戲交給布雷斯和琳娜。

  同樣是邊緣人,男主角說沒鏡頭就沒鏡頭,塞西莉亞一直跪坐在細雨拂面的窗邊不動彈,鏡頭還是時不時掃到她。

  觀眾:「塞西莉亞很文靜呢,鏡頭裡大多描繪她優雅的坐姿。」

  優雅的坐姿(×)

  摔斷的雙腿(√)

  少女的裙擺下藏著什麼?

  少女的裙擺下藏著石膏。

  電影播至後半段,高。潮迭起,劇情一出比一出刺激驚險。

  貝爾摩德是電影當之無愧的招牌女主角,她飾演的女偵探琳娜既有憐憫聖母的一面,也堅毅果敢如女王。

  布雷斯身受重傷還未療愈,迫切需要人類的血肉。

  失去行動力的塞西莉亞就在布雷斯身邊,惡靈卻看也不看她,直衝琳娜和男主角而去。

  「惡靈原來也是有心的嗎?」琳娜狼狽卻鎮定地躲開攻擊,「也好,若你想也不想地吃掉塞西莉亞,我真為她不值。」

  「人類,別高高在上評價我們的關系。」藍瞳白發的男生神情輕蔑,縱使鮮血染紅他的衣衫,他骨子裡的傲慢依然強大。

  狂暴的力量衝垮雜物間的門,偵探夫婦奪門而逃,布雷斯緊隨其後。

  體力耗盡的黑發少女撩開臉頰邊濕漉漉的黑發,盯著敞開的窗戶輕聲道。

  「雨還沒停麼……」

  鏡頭轉為追逐戰。

  追逐戰比推理戲更精彩,導演自己拍攝的時候也沒想到,女明星莎朗動作戲那麼專業,五條悟更是拿出了一拳干碎別墅的架勢。

  在失業邊緣試探的武術指導只好使出渾身解數,把男主角練得像顆陀螺團團轉,練得男明星醉生夢死,極端渴望武替。

  男主角:沒有武替,戲份我不要了行嗎?

  這個要求可以滿足,導演大手一揮,讓偵探夫婦分頭逃跑,布雷斯選擇追殺琳娜。

  邏輯上很能說得通,琳娜本就是塞西莉亞捕獲回來帶給布雷斯的食物,到嘴的鴨子飛了,惡靈怎麼能忍?

  別墅是布雷斯的主場,琳娜衝入暴雨之中,任憑雨幕將她淋濕徹底。

  女偵探金發濕透,惡靈也沒好到哪裡去,雨水衝刷他腹部的傷口,雨水混著血水流淌而下,勾勒腹部緊實的肌肉。

  五條悟個頭和骨架都很寬大,一米九的身高使他乍一看是高減肥形,但實則肌肉猶如雕塑般完美,力量感爆發性十足。

  電影院裡幾乎九成的觀眾徹底失語,被美與暴力震懾得不能動彈。

  暴風雨中樹影搖晃,青草伏倒,電閃雷鳴。

  雷聲仿佛天罰,吃不到人類血肉的惡靈愈發暴虐,藍眸冷酷殘忍。

  琳娜的眼前已然出現重影,她掏出槍,平緩呼吸。

  沒問題的,失去血肉補充的布雷斯只會越來越虛弱,而這裡沒有供他吞吃的血肉!

  丈夫已經逃出別墅求援,塞西莉亞在雜物間無法動彈,只要自己再堅持一段時間……

  金發女人在躲閃間無意中抬了下頭,她看見一扇打開的陳舊的窗戶。

  雜物間的窗戶。

  黑發少女站在窗邊,俯視暴雨中的兩人。

  「草地竟然正對雜物間的窗戶。」琳娜對別墅還不太熟悉,但塞西莉亞既然在二樓,短時間內她不可能趕來幫助布雷斯。

  就算趕來也沒關系就是了,塞西莉亞體力不好,拿燭台砸琳娜的那一下已經用盡了她這輩子的運動量。

  金發女人正欲收回視線,瞳孔忽然擴大。

  「塞西莉亞!」她厲聲尖叫,「你要做什麼!」

  翻上窗沿的黑發少女不言不語,她坐在窗戶邊緣,雙手撐在窗沿上,向下一躍。

  如蝴蝶輕飄飄落下,也如一顆石子墜入湖中。

  與琳娜纏鬥的布雷斯聽見了女偵探的叫聲,藍瞳白發的男生回頭看去,入眼是大片大片香甜到令他發狂的血液。

  頭顱墜地的塞西莉亞抬了下手,唇瓣張合:「吃……吃掉我……」

  吞噬血肉的本能與急需補給的身體支配了布雷斯,他閃現到塞西莉亞身邊,眼眸中一片猩紅。

  俊美的惡靈張開嘴,咬住女主人的咽喉。

  血液的流失和劇烈的疼痛讓塞西莉亞眼前發黑,她的手無力垂下,輕輕撫了撫男生的脊背。

  黑發少女仰頭倒在雨幕中,似是不甘心,又似期盼地說:「雨還沒停啊……」

  塞西莉亞閉上眼,再沒有睜開。

  隨著血肉的補充,布雷斯漸漸恢復了理智。

  他拇指抹去唇邊血漬,平靜地將黑發少女放下,讓她平躺在草地上。

  「好久沒吃這麼飽過了。」藍瞳白發的男生抓撓喉嚨,「但怎麼回事,還是好餓,好渴。」

  「飢餓像火苗一樣燒進胃裡了啊。」他咧開嘴,笑起來,「受不了,再這樣我會死的。」

  「要更多,更多的食物才行。」惡靈喃喃自語,「更多——更多!」

  他腳尖蹬地,宛如炮。彈般衝向金發女人,黑霧不受控制地從布雷斯身體裡溢出,滿含憤怒、急躁、暴虐和殺意。

  琳娜奮力抵抗,她的丈夫開著車過來,兩人駕駛車輛衝入黑暗中的森林。

  車越開越快,暴雨擊打車窗的聲音卻越來越小,布雷斯跳到車底上,一拳打碎車頂,硬生生把駕駛座上的男人拽了出來!

  金發女人咬著牙抓住方向盤,油門一踩到底。

  大口大口嚼完了手中血肉的惡靈舔了舔修長的手指,正欲把琳娜抓出來。

  他忽然抬起頭,看向烏雲中一線亮白。

  暴雨停歇,太陽快出來了。

  黑發少女最後的聲音回蕩在布雷斯耳邊,她說:「雨還沒停啊……」

  什麼意思?她希望雨停,陽光照世,還是希望暴風雨永遠不停歇,他們兩個永遠在別墅裡互相折磨地活下去?

  布雷斯無從得知答案。

  他站在森林裡,前方是開車逃命意圖回到人間的琳娜,後方是永遠留在地獄的塞西莉亞。

  藍瞳白發的少年甩了甩指尖的血滴,一步步走回別墅。

  鏡頭留在原地,他的身影逐漸縮成一粒黑點。

  畫面再轉,琳娜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周圍圍繞著親戚朋友,人間煙火氣彌漫在她身遭。

  金發女人拿著一張產檢報告,她想到死去的丈夫,想到不知何時懷上險些在別墅裡流產的孩子,又想到暴雨中墜落的黑發少女,捂住臉難以呼吸。

  鏡頭飛速運轉,金發女人身邊多了個金發小女孩,她一天天長大,與自己的母親越來越像,同樣走向成為偵探的道路,結識了志同道合的戀人。

  小夫妻蜜月新婚,卻突遭暴雨,森林中只有一棟別墅亮著暖色的燈光。

  偵探夫婦敲開別墅大門,開門的少年俊美非人,藍瞳白發,眉梢微挑。

  「許久無人關顧這裡了。」少年說,「我很願意招待你們一杯熱茶。」

  他回過頭,呼喚坐在沙發上面容柔美蒼白的黑發少女:「塞西莉亞,看啊,是我們的客人。」

  「久違了。」膚色蒼白的少女說,她的周圍隱有黑霧環繞,「請進,請進,請務必讓我招待你們。」

  片尾曲緩緩響起,鏡頭拉長,銀色的閃電照亮暴風雨之夜,雷聲震徹。

  影廳燈光亮起,照亮坐滿影院的觀眾。

  先是沉默,一秒後聲音暴起!

  「最後一幕!」影評人甲抓住影評人乙的肩膀,「呼應開頭一幕,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台詞互換了。」

  「塞西莉亞已經不是人類了。」影評人乙肯定地說,「她的膚色比之前更慘白,身邊的黑霧也彰顯了這一點。琳娜的女兒又一次重復了她母親的命運,但這一次不再有身為人類的塞西莉亞,別墅裡只剩兩只惡靈。」

  開放式的結局令人揪心,偵探夫婦能逃掉嗎?塞西莉亞和布雷斯之間又發生了什麼?這些年他們如何相處?

  留白的空間越大,同人創作的靈感越如泉湧。

  「決定了。」女觀眾摩拳擦掌,「我今晚回去就產糧!新建文檔我來了!」

  「我吃灰的數位板也是時候掏出來曬曬太陽了。」閨蜜振奮道,「畫!畫他丫的!」

  觀眾們逐漸離場,只余下坐在最後一排的兩個人沒動。

  其中一個墨鏡男人摸出手機,再一次點開學生提交的祓除咒靈報告。

  【拍完電影後兩只特級都成佛了(愛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我的演技太過驚人,連咒靈都被打動了。——五條悟】

  【雖然原理不明,但別墅裡咒靈的氣息徹底消失了是真的。——夏油傑】

  夜蛾正道:「……」

  他不懂,他大受震撼。

  即將升職成東京咒術高專校長的二年級現役班主任感覺自己這輩子教的書都被喂進了狗肚子。

  中年男人滄桑地起身離開,他路過唯一沒有離場的觀眾,對方似乎還在震撼之中,忘記挪出走道的位置。

  夜蛾正道不懂這人因什麼而震撼,但必然比不過在銀幕上見到學生的他。

  夜蛾正道武斷了,人家的震驚絲毫不亞於他。

  諸伏景光在陌生人的提醒下如夢初醒,連忙站起身離開影廳。

  他本來只是想著來看貝爾摩德的新電影,莎朗·溫亞德的身份公安早就知曉,只是礙於對方公眾人物的身份難以逮捕,他們這些潛入組織的臥底更是知道金發女人的難纏,收集情報是必須的。

  安室透比他忙碌得多,諸伏景光便一個人來看電影。

  他剛出影院便收到了安室透的消息:【電影怎麼樣?】

  安室透問得很隨意,畢竟是全國上演的電影,貝爾摩德不可能留下被公安抓住把柄。

  臥底也是有個人生活的,看電影是一種放松手段,安室透尋思如果諸伏景光對電影評價不錯,他下次就帶小女朋友來看。

  有段時間沒和知雀約會了,雖然每天都有發短信,但男友失格可不好。

  消息顯示已讀,緊接著是「正在輸入中……」

  五分鐘過去了,還是正在輸入中。

  安室透:???

  一部電影而已,是有什麼讓景難以啟齒的內容嗎?

  景光:那可太多了


第68章

  打工的第六十八天

  「恭喜殺青!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了嗚嗚,能完成拍攝太好了嗚嗚,我死而無憾了嗚嗚嗚嗚嗚……」

  別墅的殺青宴上,導演握著酒瓶邊噸噸噸邊抹眼淚,激動到口齒不清:「莎朗!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哇嗚嗚嗚!」

  中年男人一句一哭地講他有多感謝貝爾摩德,感謝她參演,感謝她參演的同時把竹泉知雀帶來片場。

  「能拍出布雷斯×塞西莉亞×琳娜的大三角實在是太好了,雖說是和優作合作的推理劇但我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喜歡狗血戀愛的真心!謝謝你替我圓夢!」

  工藤優作:「不過推理的部分拍攝得也很出色呢,雖然風頭完全被兩位反派角色搶走了就是。」

  男主角坐在角落裡喝悶酒,安靜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有點想退圈了,娛樂圈真不是人能混的,還是在自尊心盡碎前跑路保全體面為妙。

  成熟大人在喝酒,成年但並不成熟的竹泉知雀一手扒拉她的奶啤,一手在手機上瘋狂按鍵。

  五條悟好奇地貓貓探頭,被她狂rua一頓後敷衍打發。

  「我在和班主任說斷腿的事情。」竹泉知雀不給他看屏幕,頭也不抬地從糖果盤裡摸出一枚巧克力塞進五條悟嘴裡,「吃你的糖,不要打擾我嚴肅的談判。」

  五條悟很吃嗟來之食,他含著巧克力嚼嚼嚼,被「班主任」三個字觸發了關鍵詞。

  想起來了,要給夜蛾正道寫咒靈祓除報告。

  五條悟拐了下夏油傑:「怎麼寫?是誇獎自己,誇獎自己,還是誇獎自己?」

  比如啥都沒干只是客串演了出戲就讓別墅裡的咒靈統統成佛消失之類的。

  是積德的好事,很值得大寫特寫誇耀自己。

  夏油傑:「確定別墅裡一點兒殘繪都沒有了嗎?」

  「一點——都沒有。」五條悟指了指他的眼睛。

  六眼說沒有,誰說有都不頂用。

  原本與別墅融為一體的咒力自飾演塞西莉亞的竹泉知雀從雜物間窗戶跳下後劇烈波動,扭曲數秒後漸漸抽離,消失於無。

  唯一讓五條悟和夏油賈森疑的是,他們無法確定成佛的咒靈是一只還是兩只,若是兩只,另一只特級咒靈又跑哪裡去了?

  可惜工藤新一看不見咒靈,不然他一定會接到來自咒術高專的委托《別墅驚魂之離奇失蹤的咒靈》。

  封閉的別墅,暴風雪山莊似的環境,犯人就在他們中間!犯人的真實身份是……

  竹泉知雀:正是在下(爽朗。jpg)

  五條悟離真相只有一線之隔,特級咒靈【孩子】,現名【中央暖氣】,它被竹泉知雀藏在五條悟曾檢查過一次的容器裡。

  沒錯,竹泉知雀的行李箱。

  作為一位以富婆自稱的職場女性,竹泉知雀的炫富沒有擺在明顯上,而是彰顯在每個細節中。

  她裝滿甜食的行李箱看似是女高中生平平無奇的行李箱,實際是價格以億為單位的咒具。

  竹泉知雀:正是如此,真富婆拿咒具裝甜食,有意見?

  就像鉛板可以擋住超人的透視一樣,造價高昂的咒具同樣能在五條悟眼皮底下藏下咒靈。

  雖然把咒靈迭巴迭巴塞進行李箱很不容易,但竹泉知雀好歹是獨居女性,她在日常家務中練習出的迭衣服技巧完美用在當下,硬是把【中央暖氣】塞進了箱子,夾在她的裙子和替換衣物之間。

  順帶用暖氣和熱度幫她烘了烘衣服,免去晾曬的工序。

  多麼有同事愛的一幕,這位新同事著實是居家旅行辦公三用小助手,竹泉知雀都有點舍不得上交給森鷗外了。

  竹泉知雀:要不是為了三倍年終獎……(捂心口)

  她在手機上敲敲打打的不是給班主任的斷腿說明書,而是關於新同事的入職須知。

  特級咒靈是十分狡猾的存在,它現在一副老實好欺被迭著塞進行李箱也不反抗的受氣小媳婦模樣,全是被竹泉知雀打聽話的。

  【打工人打工魂-三倍年終獎討要中:因此,我推薦中也君或者太宰君來取快遞,給咒靈一點小小的橫濱震撼。】

  【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我會參考你的建議。話說竹泉君,你的網名不知何時變長了呢。】

  【打工人打工魂-三倍年終獎討要中:能被首領注意,正是它變長的理由。一寸長,一寸強。】

  【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這個月直接打你工資卡上。】

  【打工人打工魂-贊美您,我的BOSS:好的!謝謝老板!】

  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拿起刀叉專心致志向滿桌的食物進攻。

  她一手叉蜜汁鵝肉,一手舀葡萄桑葚雙球冰淇淋,一人吃出千軍萬馬的架勢。

  「養傷不用忌口嗎?」夏油傑問劇組醫生。

  「按道理是要的。」劇組醫生看了眼吃嘛嘛香的竹泉知雀,委婉道,「但竹泉小姐是我見過精神狀態最穩定的骨折病人,心態好才是真的好,讓她吃吧。」

  何止精神狀態穩定,拖著兩條斷腿照舊堅強拍戲,連從二樓墜樓的戲份都堅決不需要替身上場,何等敬業的打工人精神。

  竹泉知雀:不必客氣,拿了工資的。

  要做就做到最好,這才是天選打工人的內卷精神!

  竹泉知雀可不是靠運氣升職的,她敬業起來,連琴酒都要在燃燒的社畜之魂前戰栗!

  「可惜殺臥底是琴酒的特權,若是把這份工作交給我,殺空酒廠不是夢。」竹泉知雀眼露憧憬。

  惡役最快樂的是什麼?惡役最快樂的正是無證據疑心病掃射全場,連敵方帶我我方隊友一起痛擊,自由,瀟灑,不羈,圖的就是一樂。

  竹泉知雀越想越向往琴酒,不僅被好多人叫大哥,自帶司機開豪車,上班時間隨心所欲還被上司無條件信任,簡直是打工人心中的理想型。

  「好想把琴酒取而代之啊。」竹泉知雀在內心陰暗爬行。

  等她取代琴酒,為報他不批經費買小櫻牌溜冰鞋之仇,竹泉知雀要取消他的保時捷維修費!油費也不給,保險也不交,狠狠磋磨他!

  黑發少女陷入美好的幻想,連被五條悟搶走大雞腿都不生氣,回以夢幻的期許表情。

  叼著雞腿的五條悟摸了摸竹泉知雀的額頭:沒發燒,干嘛傻笑?

  貝爾摩德端著酒杯朝竹泉知雀招招手,女孩子立刻丟下兩個dk,歡快地推著輪椅滑過去:「怎麼了怎麼了?」

  「腿還疼嗎?」貝爾摩德勾起竹泉知雀頰邊的碎發,「回頭安排你住個院?」

  「琴酒會拎著果籃來看我嗎?」竹泉知雀認真地問,「如果他來,我願意為這只果籃住院。」

  即使是貝爾摩德也無法給出這樣的承諾,金發女人喝了口紅酒,逃避了酒廠同事關系不睦的難題。

  「你看著挺喜歡那兩個男生。」貝爾摩德曖昧地問,「有長久發展的打算嗎?」

  驚悚自竹泉知雀眼底一閃而過,若非貝爾摩德是她尊敬的前輩,她險些脫口而出:你是不是想害我,繼承我的賞金?

  黑發少女用力甩頭:「我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咒術師和詛咒師是通緝與被通緝的關系,橫在他們之間的可悲壁壘名為懸賞金。

  這話落在貝爾摩德耳中變成:我是組織成員,他們是普通人,一邊是罪犯一邊是平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真清醒啊。」貝爾摩德搖晃紅酒杯,「雖然出演了許久的塞西莉亞,但你一點兒沒有入戲呢。」

  輕輕松松抽離出來了,倒是旁觀者近乎沉溺,思緒卷入永不停歇的暴風雨。

  貝爾摩德作為一位時常在同人二創中出場的國際知名女星,她已經預料到電影上映後井噴的布雷斯×塞西莉亞文學。

  「你要變成名人了。」貝爾摩德低笑著說,「近期打算去學校嗎?我不推薦哦。」

  本來在學校就是大人氣選手,竹泉知雀這下怕不是要被圍觀到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

  竹泉知雀不想落下功課,但前輩說的有理,她不想像動物園裡的猴子一樣被人圍觀——連門票錢都不給,打工人絕不營業。

  「先請一段時間的假期吧。」竹泉知雀摩挲下頜,「組織的任務全部丟給波本,我就在家安心養傷好了。」

  勞逸結合才能更好工作,她不是逃避學習,絕對不是。

  竹泉知雀快樂地給兩條石膏腿拍攝照片發給班主任,在對方「你請假是為了從山上摔下來以便請更多假嗎?」的疑惑中成功拿到假條。

  了卻一樁心事,竹泉知雀推著輪椅重回餐桌戰場,和五條悟劃拳喝奶啤。

  全劇組鬧哄哄地吃了一晚上,期間唯一的未成年初中生工藤新一被爹媽趕上樓睡覺,第二天下樓無語地看見滿客廳的死屍。

  導演不必說,他沒把自己淹死在洗手池已是好運,高中生三人組才是全場最無語。

  工藤新一不知他們昨晚玩了什麼,五條悟臉上一邊畫著一只王八,竹泉知雀頂著黑色的貓胡子,夏油傑臉上貼滿了白條。

  初中生偵探默默掏出手機:哢擦。

  一直到太陽曬屁股,宿醉嚴重的大人們才紛紛清醒,一半人坐上巴士,一半人坐上飛機,准備離開深山裡的別墅。

  「說是被詛咒的別墅,這些天明明很和平嘛。」道具師感嘆道,「果然是以訛傳訛。」

  「唯一可以稱為靈異事件的只有塞西莉亞神秘斷腿案。」化妝師說,「她真的是半夜去廚房找東西吃不慎跌落樓梯摔斷腿嗎?」

  武術指導:「我聽到的版本是夢游。」

  攝影師:「我聽說是人為作案。」

  「反正肯定和那兩個男生有關。」道具師篤定道,「自從竹泉小姐腿斷了,他們兩個黏她黏得死緊,一看就是做賊心虛。」

  「也可能是少年慕艾~」化妝師笑眯眯,「郎才女貌,年齡正好,又出演了一對讓人嗑生嗑死的CP,當事人很難沒有想法。」

  「是這樣嗎?」劇組醫生湊過來,「但我聽竹泉小姐說,她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是比她大的年上。」劇組醫生肯定道,「我給竹泉小姐換石膏的時候聽見她說,不知道怎麼和安室先生交代之類的。」

  「但這位安室先生貌似工作很忙。」劇組醫生又說,「『最近所有的工作都是安室先生一個人在做,真希望他不要猝死。』竹泉小姐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道具師:「真的是關心男友的語氣嗎……聽著不像。」

  反倒像可怕的斯巴達上司一邊給下屬施壓,一邊擔心對方猝死後沒人給自己打工。

  「但她有男友是事實吧。」化妝師神色微妙,「過不了多久電影上映,只能祈禱這位安室先生不是個愛看電影的人,也沒有愛看電影的朋友了。」

  不是她想太多,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真的好嗑,劇情都屬次要,單兩個演員的顏值和演技就夠觀眾狠狠發瘋。

  化妝師不信上帝也不信佛祖,她的祈禱無人傾聽,慘遭實現。

  莎朗·溫亞德協同工藤優作出品的電影上映第一天,東京人生百態,橫濱目瞪口呆。

  鈴木綾子帶妹妹鈴木園子和園子的朋友毛利蘭三人看了電影,塞西莉亞初一登場,鈴木綾子就呆住了。

  知雀——我那因困倦請假回家休息的友人——說好回家補眠,你是怎麼把自己補進劇組的啊?!

  「我倒有聽說過知雀對打工的執著。」鈴木綾子捂住嘴,「難道在她心裡連休息都是罪孽,除了上學,她的生命裡只剩兼職嗎?」

  何等自立自強的存在!活該她有錢。

  竹泉知雀的朋友雖然很少,但每個都是妙人,野崎梅太郎同樣抱著取材的心觀摩了電影。

  「竹泉桑!我命運的靈感源泉!」野崎梅太郎一邊在小本子上狂寫記錄,一邊激動地無法言語,「只要有你在,無時無刻都有新靈感!新登場的男主角又增加了,不愧是你,我快數不清有幾個男主角了!」

  電影的劇情也太棒了吧,布雷斯和塞西莉亞也太好嗑了!尤其是布雷斯一米六對塞西莉亞一米六的體型差,性張力拉滿,看得人臉紅心跳。

  「但那位和竹泉桑同身高的一米六橘發少年也很好。」野崎梅太郎奮筆疾書,「身高差有身高差的萌點,同身高有同身高的好處,我從未想過一部漫畫裡竟能同時容納多個萌點而不混亂,都是多虧竹泉桑。」

  不行了,他的創作欲在沸騰,再不畫點什麼他就要燒起來了!

  野崎梅太郎拿出手機搜了搜「布雷斯×塞西莉亞」的tag,電影才結束放映沒一會兒,同人創作已如雨後春筍般刷刷冒出。

  「喲西。」知名漫畫家右手握拳,眼神堅定,「讓我也為糧倉添一份力。」

  產糧大手夢野老師毅然決然開火做飯,無愧他特級廚師的美名。

  鈴木綾子呆滯,野崎梅太郎產糧,竹泉知雀的同班同學在班群裡猴子尖叫,校園論壇被無數水貼填滿,管理員焦頭爛額。

  帝丹高中論壇管理員並不孤獨,港口Mafia論壇管理員和他同病相憐。

  森鷗外雙手抵住下頜,他面前放著一個打開的行李箱,是竹泉知雀大老遠寄回橫濱的特級咒靈【中央暖氣】。

  由於還是夏天,【中央暖氣】沒有立刻入職,森鷗外先把咒靈放到了港口Mafia審訊班上崗培訓,讓它學乖一點。

  咒靈:魔鬼……人類都是魔鬼……

  誰再說咒靈是邪惡的一方,它死給他看。

  「艾麗斯醬。」森鷗外問他身邊的金發紅裙小女孩,不確定地說:「我派竹泉君去東京,是叫她去做臥底的吧?」

  「是哦。」艾麗斯抓著蠟筆在地板上畫畫,「知雀特地帶了土特產回來,林太郎有什麼不滿嗎?」

  森鷗外:不,把咒靈形容成東京的土特產也太……

  雖然橫濱的確很難見到咒靈就是了。

  森鷗外:「我對竹泉君的工作效率沒有任何不滿。」比起太宰治,竹泉知雀堪稱港口Mafia良心員工,老板打錢有多快,她效率就有多高。

  「但臥底不是個頗為低調的職業嗎?」森鷗外真心實意地疑惑,「她出道成為明星是什麼操作?」

  他看不懂,他真看不懂,他已經跟不上年輕人的潮流了。

  「反向思維的運用嗎?越高調越引人注目反而越不容易被懷疑。」阪口安吾心情復雜。

  同為臥底,他敬佩竹泉知雀的膽量。

  「電影?我帶著孩子們去看了。」織田作之助語氣毫無起伏,「咲樂一直說惡靈大哥哥特別特別帥,比太宰更帥氣之類的。」

  阪口安吾:「……太宰君聽見了?」

  「沒有吧。」織田作之助想了想,「他從看見布雷斯和塞西莉亞的吻手禮那一幕開始,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嚇壞小孩子了。」

  「說起來,我也有聽說橫濱某家影院包廂地板損毀的新聞。」阪口安吾喝了口酒壓驚,「是中也君吧。」

  織田作之助:「是吧。」

  今年的雙黑笑話,角逐有夠激烈。

  竹泉知雀沒有關注橫濱的風波,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發生些什麼都不稀奇。作為橫濱人,她對橫濱很有信心,對橫濱電影院的地板同樣信心十足。

  竹泉知雀:都被雙黑拆過那麼多次樓了,我們橫濱的建築工隊是最強的,無需擔心。

  她忙於應對鈴木綾子和野崎梅太郎的追問,竹泉知雀用貝爾摩德簽名照和她石膏腿的照片蒙混過關。

  鈴木綾子由驚訝轉為擔憂,野崎梅太郎則從斷腿聯想到許多無法言喻的漫畫情節,看竹泉知雀的眼神復雜又敬佩。

  竹泉知雀:夢野老師腦補了什麼?

  不要一看斷腿就聯想到德國骨科啊喂,就算她真的去德國看骨科,她也是獨生女,你死了那條心吧!

  「好多同學想要布雷斯的聯系方式?」竹泉知雀連連搖頭,對電話說,「不行不行,人類和惡靈是沒有結果的,讓同學們放自己一條生路吧。」

  五條悟的聯系方式她有,但竹泉知雀怎會把這串不祥的數字交給他人?她才不要活在時時刻刻擔心被領賞金的提心吊膽地獄裡。

  「理科筆記拜托綾子了。」竹泉知雀劃著輪椅在客廳轉來轉去,「我等腿好的差不多了再去學校。」

  「家裡?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沒關系,吃喝都有外賣。」竹泉知雀輕快地說,「一周請一次小時工打掃衛生就好。安全問題?那是最不需要擔心的哦。」

  要是有小偷入室盜竊可太好了,直接省去請小時工的錢,若是對方飯做得好吃,竹泉知雀可以考慮不滅口,招安到港口Mafia食堂裡去。

  「嗯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門鈴響了,應該是我的外賣到了,綾子下次再聊。」

  竹泉知雀掛斷電話,朝門外高聲喊道:「來了來了。」

  她推著輪椅滑到門邊,取下門口的插栓。

  「是我的鰻魚飯嗎?」竹泉知雀歡歡喜喜推開門。

  站在門口的金發男人目光定格在輪椅上,揚起眉梢。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對不起我開錯門了,我重來一次。」

  她迅速劃輪椅後退,手抬起來想把門合上。

  安室透一腳抵住房門,強硬地進了屋。

  「怎麼了怎麼了,私家偵探入室搶劫?」竹泉知雀連連後退,輪椅輪子骨碌碌朝後滑,「我要報警了,我真的會報警。」

  「你報吧。」安室透拽住她的輪椅,「看有沒有警察來。」

  竹泉知雀:「連警察都賄賂!你不是正經偵探!」

  安室透:「我的確不是。」

  他是正經警察。

  黑發少女反抗無能,連人帶輪椅被男朋友拖了過去。

  「竟然對殘疾人士使用武力。」竹泉知雀微弱反抗,「好歹把我的鰻魚飯給我。」

  安室透單手拎著外賣袋,顯然是上樓時碰見來給竹泉知雀送飯的外賣小哥,替人拎了上來。

  「受傷了還吃不健康的外食?」安室透把外賣袋放到竹泉知雀夠不到的位置,半蹲在她面前,輕輕按了按她腿上的石膏,「怎麼回事,嚴重嗎?」

  竹泉知雀眼睛瞅著她的鰻魚飯,隨口答道:「不嚴重,兩條腿都斷了而已。」

  安室透:「而已?」

  竹泉知雀敏銳聽出男朋友語氣中的威脅意味,飛快改口:「很痛,痛得我拳打腳踢,半夜驚醒仿佛有一萬只舞王僵屍在我腿上蹦迪。」

  「啊。」她臉蛋皺起,一把捂住膝蓋,「舞王僵屍又來了,再不用鰻魚飯驅逐它我就死了……要死了……」

  安室透靜靜看著她表演,面帶微笑:「不愧是備受好評的電影新星。」

  「知雀演技真的很優秀。」

  知雀:他是不是在嘲諷我?


第69章

  打工的第六十九天

  竹泉知雀懷疑安室透在內涵自己,並且有證據。

  她錄音了:)

  錄音、竊聽和監控可謂是私家偵探的看家本領,竹泉知雀為偵探助手一職進修技能的時候不由得發出偵探才是日常生活中最大的犯罪分子的聲音。

  真的沒有警察願意管管嗎?不要逼惡役跪下來求你們。

  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殘障人士遭人入室搶劫還不給她飯吃,米花新聞八一八記者在哪裡?她要曝光,曝光光天化日下的累累罪行!

  「就算拷問嫌疑人,至少要給嫌疑人一口熱飯吃。」竹泉知雀努力仰著頭去夠桌上的鰻魚飯,「安室先生,不要逼我,就算失去了行走的雙腿,為了干飯我爬也能爬到餐桌上。」

  區區人類,別小看她的意志力!

  「醫生沒給你發復建需要忌口的飲食清單嗎?」安室透單手按住女孩子不老實的膝蓋,皺著眉說,「重油重糖重鹽辛辣食物全部pass,至少拆完石膏才能吃。」

  「沒有。」竹泉知雀勇敢無畏地搖頭,「醫生說我是她見過的精神狀態最好的骨折病人,能吃是福,我拖著斷腿都拍完了最後的戲份,怎麼可以克扣我的飲食?」

  安室透:哪來的庸醫?

  他十分想質疑工藤新一開飛機從醫院請過來的隨行醫生,要知道這年頭有水平無醫德的黑心醫生可太多了,其中一位都不務正業坐到Mafia首領的位置上去了,帶他過畢業論文的導師一定很崩潰。

  這事不怪劇組醫生,要怪只能怪竹泉知雀不是個正經病人。

  正經病人怎麼會因為收不到大哥同事的果籃而辭不住院?

  你住院就為了吃果籃嗎?

  竹泉知雀手持蘋果,清脆地咬了一口:是啊。

  住院不為果籃還能為什麼?

  這可是商機!

  遙想曾經,竹泉知雀的摯友太宰治曾創下連續一月住院三次,共簽十八張病危通知書的記錄。

  港口Mafia全體上下都很淡定,禍害遺千年,太宰先生必定安然無恙。

  唯有幫太宰治簽下十八張病危通知書的竹泉知雀很不淡定,她坐在病床邊注釋戴著呼吸機雙眼緊閉的太宰治,木然地看他手指一抖一抖,敲下一串串穆爾斯電碼。

  【知雀~知雀~你聽我說!我想到一個賺大錢的方法!】

  此時醫生推門進來查房,他看了看心電圖的波動,露出同情又哀痛的眼神,對竹泉知雀說:「病人的情況很不好,家屬要早做准備。」

  竹泉知雀:是嗎?我怎麼感覺太宰君狀態好的現在就能出院回辦公室加班呢?

  作為摯友,她忍住了吐槽的欲望,凄凄慘慘戚戚地和醫生聊了幾句,簽下又一份病危通知書。

  醫生一走,太宰治的手指又開始抖,竹泉知雀看完了他的計劃,猶豫地看了眼呼吸機。

  「太宰君。」她俯下身,在太宰治耳邊輕輕地說,「我不能保證中也君知道真相後不會拔掉你的呼吸機。」

  她話音落下,少年的手指勾了勾竹泉知雀垂落的黑發,隨即松開跌落在雪白的病床上。

  下一秒,太宰治的心電圖突然變為一條直線!

  事發突然,病房中警鈴大作,一群醫生火急火燎地衝進來搶救,竹泉知雀被請到病房外。

  隔著一扇玻璃,黑發少女明白了摯友的言下之意。

  他不惜死亡也要賺大錢!

  「既然如此,我不會辜負你的期待,太宰君!」竹泉知雀右手握拳垂在心口,「等我的好消息!」

  半小時後,太宰治病危垂死的消息傳遍了港口Mafia。

  一小時後,由竹泉知雀發起的「為太宰君祈福」活動風靡全組織。

  一個半小時後,醫院附近的水果店果籃庫存清零。

  竹泉知雀一邊接過醫生遞來的又一張病危通知書熟練簽名,一邊掏出賬本。

  「與水果店談好的分成是三七分,以確保他們果籃斷貨庫存清零為條件,店家承諾再讓利一部分。」

  「病房裡的果籃我另外找了售賣渠道,現在的局面已經形成了『太宰君收到果籃——轉手賣給批發商——批發商進貨水果店——水果店賣給前來探病的同事——太宰君收到果籃』的完美死循環。」

  空手套白狼,不外乎如此。

  竹泉知雀服了太宰治的商業頭腦,不愧是成就了港口Mafia一半年利潤的男人。

  「分成我已經打到你的賬戶上了。」竹泉知雀看向閉著眼戴呼吸機睡得香甜的太宰治,委婉道,「BOSS莫約看穿了我們的計劃,但為了減輕他自己給下屬發獎金的負擔,我相信森先生願意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現在只剩一個問題。」她問,「中也君已經買好了葬禮用的白花,我該如何通知他你下個星期會活蹦亂跳出院的不幸事實?」

  太宰治裝死,太宰治不回答。

  為了避免事情真的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竹泉知雀在某個下班日攔住了准備去訂做葬禮西裝的中原中也。

  半分鐘後,她遙望濃煙滾滾的住院部大樓,冷靜地拿出手機聯系森鷗外。

  「BOSS,我是竹泉。」

  「恐怕太宰君下個星期無法回到工作崗位,是的,他從虛假的病危變成了真正的病危。」

  「也請通知其他人,果籃可以繼續送。」

  「安心吧,我有分寸。」竹泉知雀看了眼賬戶進賬,拍著胸脯打包票,「絕對會在徹底擾亂橫濱水果市場前結束計劃。」

  橫濱的商戰正是如此樸實無華,外地商人永遠不知道是誰在幕後操控果籃售價。

  自從之後,港口Mafia財務部主辦的防新型詐騙講壇中多出一個經典案例,每逢新人入職必拿出PPT大講特講,讓新人充分體會港口Mafia爾虞我詐連自己人都坑的恐怖企業文化。

  始作俑者拿著分成深藏功與名,竹泉知雀試圖在東京復刻商機,無奈黑衣組織太過沒有同事愛,她壓根收不到琴酒的果籃。

  「如果琴酒送了果籃,伏特加多少要隨個紅包。貝爾摩德對我最好了肯定給我帶慰問品,波本作為小弟也該意思意思關心上司。」

  竹泉知雀算了算她能收到的果籃數量和酒廠報銷住院費的金額,立刻得出虧本虧大了的結論。

  不住院,這個院休想讓她住進去。

  竹泉知雀抗拒不已,只差把「諱疾忌醫」幾個字寫在臉上。

  她固執起來尤為難搞,安室透不知道醫院是不是給知雀留下過痛苦的回憶,又或者因為某黑心醫生的緣故導致她一點兒不信任醫生,總之女孩子咬死了要在家養傷。

  竹泉知雀還有更充分的理由:「現在去住院豈不是把我送到記者嘴裡,被他們嚼碎骨頭吃掉嗎?」

  她大小也是個名人,經紀人的自薦名片都遞到貝爾摩德眼前了。

  電影,安室透被點醒了他來找竹泉知雀的原因。

  首映日觀看電影的諸伏景光在和他的聊天頁面中足足停了十分鐘的「正在輸入中」,最後一個電話打過來,十分艱難地組織語言。

  諸伏景光:「我不好說……問題太多完全組織不了語言。」

  諸伏景光:「總之你自己看一遍就知道了。」

  諸伏景光:「記得控制情緒。」

  好友語焉不詳,網絡上好評如潮,安室透被威雀威士忌不知為何統統甩給他的工作忙得連看電影海報的時間都沒有,匆匆購買一張午夜場電影票,獨自去往電影院。

  電影的開幕是暴風雨中敲響別墅大門的偵探夫婦,金發女明星的臉出現在銀幕上。

  諸伏景光來看電影正是因為莎朗·溫亞德——黑衣組織中地位極高的成員貝爾摩德出演電影,安室透自然而然認為,景是在觀影途中察覺到與組織有關的情報才那樣震驚。

  下一秒,公安頭子慘遭打臉。

  貝爾摩德不是重點,哪怕飾演男主角的男明星突然換成琴酒的臉也不足以當作本場電影的重點。

  黑發白裙的少女亭亭而立,暖黃色的燈光灑在她纖細削瘦的背脊上,琥珀色的眼眸流淌碎金蜜釀。

  當你在電影中看見女朋友的臉而你一無所知是什麼體驗?

  當事人安室透震驚失語,瞳孔地震。

  任他如何震驚,電影沒有暫停鍵,銀幕忠實地播放這部年度最受好評虐戀推理大片。

  竹泉知雀出場後便是五條悟露臉,緊接著是竹泉知雀和貝爾摩德的親密戲、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的親密戲、三人混亂三角戲——雖然是四個人的電影,但男主角並無姓名,可謂是安室透觀影途中唯一的好事。

  布雷斯×塞西莉亞×琳娜的曠世奇戀CP可是連少女漫畫作家夢野咲子老師頂著交稿死線的壓力也要產糧作畫的超級無敵好嗑CP,誰看完電影不嗑生嗑死?

  特別是電影中幾個隱晦的鏡頭,叫人看得捂嘴尖叫,直呼有什麼是我們VIP用戶不能看的?拍,給我拍出來啊!

  客觀來說,工藤優作親自執筆、好萊塢導演親自導拍的電影論劇情和鏡頭無可挑剔,純粹的視覺體驗震撼了不少偶然走進影院的路人觀眾,莎朗粉絲大增加。

  安室透不願承認,他漸漸看入了迷。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極致拉扯,黑發少女屢次背叛之下掩蓋的真我,果敢堅毅的女偵探與輪回的悲劇式的命運,尤其是結尾塞西莉亞與布雷斯台詞互換的那一幕,細思極恐。

  暴風雨中滾動著演職員列表,安室透盯著「竹泉知雀飾塞西莉亞」幾個字看了很久很久。

  他點開和諸伏景光的聊天頁面,徹底領悟了好友欲言又止之下的復雜心情。

  事情已經復雜到金牌調解員也束手無策的地步了,諸伏景光再怎麼人好,也抵抗不了想要逃避的心情。

  諸伏景光:zero,你已經是個成熟的臥底了,我相信你可以自己解決這件事。

  蘇格蘭威士忌毅然決然分擔了波本威士忌一部分工作,讓安室透得以空出時間找他神鬼莫測的女朋友。

  安室透敲響竹泉知雀公寓門前准備了很多套開場白。

  他有許多可以質問的事情,比如竹泉知雀上學上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去拍了電影,比如她和貝爾摩德是怎樣認識的,她知不知道黑衣組織的存在,再比如電影中和她搭戲的男生是什麼來頭……

  許多許多,都是安室透確定竹泉知雀無法逃避,一定能被他問出真東西的問題。

  可別小看公安的審訊手段。

  安室透拎著外賣敲門,屋內傳來清脆的女聲,連貓眼都不看一下就喊著來了來了地打開門。

  一如既往安全意識稀缺,黑衣組織的高壓環境裡會有這樣的成員嗎?

  安室透側耳聽了聽,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隱約聽見車輪碾過地板的聲音。

  公寓門打開了,腦袋只到男人腰間的女孩子探出頭,一臉期待:「是我的鰻魚飯嗎?」

  下一秒,坐在輪椅上的黑發少女看見安室透,整個人石化成灰白。

  「對不起我開錯門了,我重來一次。」

  她雙手按在車輪上迅速後劃,試圖關上門假裝一切都沒發生。

  安室透滿腦子准備好的開場白被一鍵清空,他抵住房門,強硬地推著輪椅進入客廳。

  竹泉知雀連連後退,仿佛海洋中被鯊魚步步逼近的可憐人類,除了拼命劃水外找不到別的自救辦法。

  她看著真的太可憐了,走不了路,輪椅也控制不好,送上門的外賣吃不到嘴,在男朋友面前頭都抬不起來。

  哪裡有一星半點組織成員的氣勢?

  應該是搞錯了什麼,安室透冷靜地想,絕對是搞錯了什麼,知雀和貝爾摩德出現在一個電影裡八成和黑衣組織無關。

  演員表裡清清楚楚打出了她的大名,沒有半點遮遮掩掩的意思,講究一個光明正大。

  和全場烈酒大甩賣畫風的黑衣組織截然不同。

  高調才是最精妙的低調。——竹泉知雀

  安室透思索片刻,把挪到竹泉知雀夠不到的位置的鰻魚飯拎回她面前,看見黑發少女感激涕零地掰開筷子雙手合十:「我開動了。」

  本來想選嚴格一點的逼問方式來著……安室透捏了捏眉心,罷了,總不能讓孩子餓肚子。

  飯香味飄散在客廳,埋頭吃飯的竹泉知雀腮幫鼓鼓,說話全含糊成聽不清的嘟囔,徹底粉碎了冷硬的審訊氛圍。

  安室透給她倒了杯溫水放在手邊,得到女孩子感激的眼神。

  有那麼一秒,安室透疑心竹泉知雀故意摔斷了腿,好糊弄過去他的質問。

  但他還記得電影中的劇情,塞西莉亞有不少戲份是坐著完成的,聯想全片,她應該是在電影拍攝過程中不慎摔斷了腿,身殘志堅地拍完了全程。

  這份詭異的堅強和過於頑固的責任心十分符合竹泉知雀的性格,一看就是真人真事。

  「再說,苦肉計斷一條腿就差不多了,何苦如此?」安室透消除了疑心,他看得出來她的腿是真斷還是做戲。

  竹泉知雀:我原本也只想斷一條腿來著……

  沒辦法,她是個過於公正的人,右腿堅持要左腿也斷一斷,她拗不過它們同甘共苦的決心。

  「吃飽了。」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和空碗,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安室先生看了電影嗎?」她身後貓貓尾巴直搖,「我簽了合同,不能在電影上映前透露拍攝內容,一直忍著沒和安室先生說呢,驚喜嗎?」

  安室透:驚喜沒有,驚嚇挺多。

  都不等他問,女朋友老老實實交代了實現沒對他告知參演事宜的原因,合情合理——身為公安,他不能教唆知雀公然違背契約精神。

  「拍攝途中發生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嗎?」安室透把話題帶向他探究的方向,「比如那位傳奇女明星莎朗·溫亞德,她好相處麼?」

  竹泉知雀露出我懂的眼神:「安室先生看著很正經,原來也是追星人。沒關系,我理解,我不吃醋。」

  「畢竟是漂亮姐姐,誰不喜歡漂亮姐姐呢?」黑發少女支著頭,輕快地說,「她對我可好了,拍攝的時候一直指導我演技,明明一開始特別高冷。」

  安室透:「一開始?」

  「是啊。」竹泉知雀坦坦然然地說,「拍戲途中我不是在和安室先生你發消息聊天嗎?被漂亮姐姐看見了,她超級感興趣地問了我很多事呢。」

  「自那之後她就對我很親切了。」竹泉知雀摸下巴,「也時不時給我戀愛上的建議,我都好好地學了,改天展示給安室先生看。」

  女孩子的話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與安室透某個猜想不謀而合。

  竹泉知雀牽扯進貝爾摩德主演的電影不是偶然,但也不是她本人的原因。

  而是他的緣故。

  同為秘密主義的情報工作者,誰多一步了解對方,誰占據上風。

  竹泉知雀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她身上唯一值得貝爾摩德關注的,只有來歷不尋常的男朋友。

  是貝爾摩德在警告他嗎?還是黑衣組織試圖調查他?

  微涼的手指撫過安室透不自覺皺緊的眉心,竹泉知雀眼眸彎彎:「在想什麼呢?眉頭皺起來了。」

  「在想你的腿怎麼辦。」安室透自若地移開視線,語帶關切,「向學校請假了嗎?」

  「請過了。」竹泉知雀眼睛眨眨,「所以這段時間落下的功課就全權拜托給我可靠的家教了。」

  安室透:就知道你和我談戀愛是為了學習。

  雖然是他樂意看見的發展,但多少讓人有點懷疑自己的男性魅力。

  「既然幫你補習,復建期間的病號餐也由我來做。」安室透屈指敲了敲竹泉知雀的額頭,「不許點外賣。」

  身為一個靠食堂和外食茍活的社畜,竹泉知雀不能理解同行繁忙中堅持自己做飯的用意,只好將一切歸結於酒廠沒有公共食堂也不給員工發餐費補貼的錯。

  只要有的吃,她怎樣都行,嘴饞炸雞燒烤鐵板燒碳酸汽水大不了半夜偷偷點夜宵,辦法總比困難多!

  「我都聽安室先生的。」竹泉知雀乖巧點頭。

  她撐起身,輕巧地在男人鼻尖留下蝴蝶觸碰花瓣般的親吻。

  「先付一點兒報酬。」竹泉知雀語調上揚,「想要更多也可以哦。」

  少女的挑逗如夏天的雨,來得猝不及防。

  安室透掩飾般的站起身,無奈道:「兩只腿既然都打上石膏了,就別勉強自己撐起身。」

  真不怕從輪椅上摔下來。

  「所以是鼻尖吻。」竹泉知雀扶著桌沿讓輪椅轉圈圈,「本來想吻臉頰的。還是說我再努力一次比較好?」

  她的語氣介於認真和開玩笑之間。

  「我去廚房看看缺不缺調味品。」安室透推著輪椅把竹泉知雀推到電視前,遙控器往她手裡一塞。

  電視裡熱鬧的聲音衝散了曖昧的氛圍,竹泉知雀順勢換到她喜歡的漫才頻道,被正在播出的段子吸引了注意力。

  安室透順利從客廳脫身,進到廚房。

  他碰了碰鼻尖,呼出一口氣。

  別想太多,金發男人告誡自己,最近要忙的事情已經堆成山了,好好照顧知雀,讓她盡快痊愈才是關鍵。

  竹泉知雀的廚房,安室透記憶猶新。

  非常之新,干淨得閃閃發光,油煙機買回來就沒開過,調料架上有糖無鹽,因為竹泉知雀不往速凍湯圓裡加鹽。

  安室透走到調料架邊,腳步停住。

  食鹽味精胡椒粉一應俱全,全套大馬士革。刀具整齊排開,鋒利的刀刃在白色的廚房燈下閃耀專業的光輝。

  調料架上的玻璃罐子裡裝著八角、花椒、干辣椒和生姜,竹泉知雀原本塞滿垃圾食品的儲物櫃被咖喱葉、小茴香、肉桂皮、丁香等等她說不定連名字都不認識的香辛料占據。

  最令人在意的反倒不是突然多出的調味品,而是明明確確存在的煙火氣。

  有人在廚房裡開火做過飯,煎焦的肉香滲入磚瓦的縫隙,滋拉滋啦的油粒在台面上,抽油煙機呼呼地響。

  竹泉知雀從不在家開火,微波加熱快餐咖喱和用小奶鍋煮速凍湯圓是她使用廚房的極限。

  人間煙火氣與她嶄新的廚房和空空蕩蕩的冰箱毫無關聯,她的公寓因獨居缺少人氣,只要忽略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便能察覺出空氣中的冷清。

  購置這些調味料並用其占據廚房的人,不是知雀。

  可東西能夠留下,卻一定經過了主人的許可。

  什麼樣的關系,能讓一個人默許另一個人占據自己的私人空間?

  「有人在知雀家裡借宿過。」安室透目光掃過擦得锃亮的刀具,「是她的朋友嗎?」

  透子:男的女的?


第70章

  打工的第七十天

  戀愛大師曾言,交往是融入彼此的朋友圈。

  安室透還記得伊達航帶戀人與他們聚餐的時候,一位位認認真真介紹彼此:他們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她是我心愛的戀人。

  網絡上流行的辨別渣男是否真心十條准則中,對方是否願意帶你接觸他的朋友占據重要地位。

  依這份准則,安室透屬於渣男。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臥底的朋友全是警察、警察和警察的事實怎麼能被人知道?他不要命的嗎?

  好在竹泉知雀非常貼心,甚少過問男朋友的交友情況,從不為難安室透。

  竹泉知雀:酒廠連個團建活動都不舉辦,上哪交知心朋友?別為難人了。

  連社交悍匪如她都搞不定心硬如石的琴酒,酒廠人沒有純潔的友誼。

  沒有團魂的組織注定走不長遠,竹泉知雀對黑衣組織的未來十分悲觀,她勸波本早做打算,盡快跳槽找下家,免得簡歷空窗期不好看。

  竹泉知雀對安室透的交友圈一無所知,她的檔案在公安眼裡卻是透明的。

  女孩子聯系最頻繁的關系最好的朋友,僅有鈴木綾子,鈴木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在朋友家留宿還算正常,但留宿順帶給朋友家廚房添了一套刀具畫風是否有些不對?

  鈴木家是財團,鈴木綾子的隱藏身份不是黑暗料理界世家大小姐……吧?

  可若不是鈴木綾子,又是誰?

  安室透倚在門框邊,看向客廳。

  坐在輪椅上的黑發少女被電視裡的漫才逗到,笑得渾身發抖,全力抱著輪椅才沒摔下來。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抬手間衣服的下擺隨手臂力道被拉起,露出平坦小腹上黑色的蛇紋。

  生著一副乖乖女的模樣,但刺青、混跡牛郎店、不去上學去拍電影,反差極多。

  竹泉知雀看著像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但清澈太過,反而叫人無從估計泉水的深度。

  看似一米深的泉水,水底淹沒了多少大意的不瞑人?

  「安室先生?」

  竹泉知雀注意到站在廚房門口的金發男人,雀躍地朝他招手,「你看你看,電視上說今年東京漫才新人組合賽開放了報名,第一名大獎是雙開門冰箱和鹹蛋超人典藏款手辦。」

  她興致勃勃:「有人想和我組隊參賽嗎?我親愛的男朋友怎麼想的呢?」

  安室透:參加漫才比賽然後被松田錄像發到群聊嘲笑一輩子嗎?

  也可能是被貝爾摩德錄像,一夜之間從琴酒到萊伊都知道波本的新理想是成為日本第一的漫才選手。

  在酒廠擴大知名度是好,但不必用成為笑柄的方式。

  安室透果斷拒絕,女朋友難掩失望,只差把「你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刻在臉上。

  「也罷。」竹泉知雀嘆氣,「和安室先生組隊是贏不了的。」

  東京漫才組合競爭太激烈了,單竹泉知雀知道的便有好幾對實力不俗的搭檔。

  比如琴酒和伏特加的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比如五條悟和夏油傑的黑白雙煞組合,自帶笑料,人設清奇,即使竹泉知雀有一個人carry全場的本事,也頂不住隊友是個豬頭。

  竹泉知雀:我沒有侮辱安室先生的意思,但在漫才領域,我是認真的。

  萬一哪天酒廠破產,真酒們下崗待就業,她有意組個威士忌樂隊——萊伊吹嗩吶,蘇格蘭敲鑼鼓,波本抬棺,威雀哭墳,組成吹拉彈唱葬禮一條龍樂隊,堂堂出道!

  葬儀業可賺錢了,別說她不夠講義氣。

  竹泉知雀沉迷漫才節目,安室透本想陪她看一會兒,算是彌補這些日子都沒見面,但作為身兼三職的男人,他身不由己。

  公安,酒廠,偵探,總有一門事業讓人不得閑余。

  借著電視裡一陣又一陣笑聲的掩蓋,安室透快速地讀完了諸伏景光傳來的消息。

  一個與波本無關的任務,調動了組織好幾位狙。擊。手。

  蘇格蘭和萊伊赫然在任務名單裡。

  【zero,我需要你的幫助。】

  是需要降谷零的幫助,而不是波本。

  【我知道了。】安室透回復消息,他抬起頭,看向竹泉知雀專注的側臉。

  她的注意力全在電視上,察覺到男人的目光,腦袋偏過來一點,軟和地問:「怎麼了?」

  「抱歉。」安室透帶著歉意地說,「我該走了。」

  「不再留一會兒嗎?」竹泉知雀歪歪頭,「又是『討人厭的女委托人』給的工作?」

  「不,是別的事情。」

  安室透本想把黑鍋甩到威雀威士忌頭上,畢竟她最近真的甩了很多工作過來,一副把人榨干的架勢。

  「但知雀已經對威雀威士忌很有意見了。」安室透有自己的考慮,他怕繼續拉仇恨下去竹泉知雀會挽起袖子找威雀威士忌真人掰頭。

  感覺她是能干出這種事的類型。

  竹泉知雀輕輕挑眉。

  波本心裡還是存在對上司的敬意嘛,她滿意點頭。

  雖然她最近因為腿傷分了很多工作給她的小弟,但這不是他可以隨便扣黑鍋的理由。

  就像安室透給她補習的時候從來不會被任務打斷一樣,她想他留下來一起看漫才,威雀威士忌不可能充當礙事破壞氣氛的角色。

  誠實是一種美德,雖然她沒有美德,但男朋友有也是極好的。

  「好吧。」竹泉知雀寬宏大量地說,「原諒你了,工作加油哦。」

  她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安室透俯下身,在女孩子頰邊印下一個干燥的吻。

  說竹泉知雀黏人,她其實很獨立,說她獨立,她又很喜歡親昵的小動作。

  「晚上記得給我發晚安。」竹泉知雀蹭了蹭安室透的側臉,「漫才還沒講完,我就不送你到門口了。」

  「你現在行動不方便,有事給我打電話。」安室透頓了頓,「雖然我不一定能趕過來,但要記得告訴我。」

  「知道了知道了。」竹泉知雀拖長音調,「安室先生是護著小雞仔的雞媽媽嗎?學會放手孩子才能飛高高哦。」

  「小雞仔再怎麼撲騰也飛不到天上,只會摔進草窩裡摔成一只雞蛋餅。」安室透敲了敲她腿上的石膏,「多少安分點吧。」

  他好喜歡冤枉人,竹泉知雀哪裡不安分了?

  房門一關立刻在客廳裡表演輪椅漂移的女孩子不服。

  「不是因為威雀威士忌的任務忙碌,那是什麼?我的小弟又被琴酒征用了?」竹泉知雀恨鐵不成鋼,「都說了跨部門征用勞動力不可取,波本是不懂拒絕的職場新人嗎?」

  明明是年上系的成熟男人,怎麼半點職場老油條的智慧都沒學到呢。

  被不合理壓榨了也不知道找他的直系上司說情,威雀威士忌絕對會幫他啊,倒不如說波本竟然在完成她給的任務之余還有閑暇替琴酒打工才讓人震驚,他不用睡覺的嗎?

  竹泉知雀:早知道我也去占他一部分睡眠時間。

  發出魔鬼的聲音。jpg

  她拿出手機聯系貝爾摩德,拐彎抹角講琴酒壞話,意圖讓漂亮姐姐替她出氣。

  「琴酒?最近組織征調了一批狙。擊。手執行任務,琴酒忙得不可開交,組織到處缺人手。」貝爾摩德說,「話雖如此,波本是情報人員,跨部門征調哪裡會征到他頭上?」

  貝爾摩德此生從未用「跨部門征調」描述黑衣組織的人事調動,都是竹泉知雀洗了她的腦。

  不如讓威雀威士忌和朗姆共事一段時間,貝爾摩德想,組織說不定從此開始給成員買人身保險——受益人寫那位先生的巨額人身保險。

  新的發家致富之路出現了。

  也可能朗姆在威雀威士忌的教唆下興建員工食堂,從此殺臥底不再浪費琴酒的子彈,直接按名單在盒飯裡下毒就好——真正意義上的領便當。

  竹泉知雀喜歡諧音梗,諧音梗摩多摩多。

  由此衍生出「愛我就和我交換盒飯」、「我敢讓你吃我的盒飯證實對組織的忠誠」的名場面,除了被剝奪獵殺臥底愛好的琴酒,所有人都很快樂。

  竹泉知雀:我來到酒廠,是為了將歡聲笑語帶給大家。

  不用謝。jpg

  「唔,這樣啊。」她竟然冤枉了琴酒,但她不會道歉,「安室先生大概是去忙偵探的工作了,不小心分了太多工作給他,我很過意不去呢。」

  貝爾摩德:「你要拿回一部分嗎?」

  竹泉知雀:「不不不不不。」

  「交出去的工作猶如潑出去的水,不可回收,不可回收。」

  「我的腿還疼著呢。」竹泉知雀撒嬌,「帶薪假的事就拜托了。」

  「放心。」貝爾摩德安慰她,「琴酒最近不會找你的茬,他人不在東京,出差去了。」

  「出差?去哪裡出差?」竹泉知雀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琴酒,「難不成是打著出差的名義去夏威夷度假,穿著沙灘褲像大爺一樣邊欣賞比基尼美女邊隔著半個地球嘲諷辛苦工作的我們?」

  貝爾摩德:「琴酒到底哪裡惹了你?」

  威雀威士忌的揣測未免太有畫面感了,她想像中的琴酒好欠打啊。

  「不過,琴酒在我心裡是即便中暑也黑大衣黑禮帽黑西裝不離身的吸熱套裝狂熱愛好者。」竹泉知雀稍微反思了一下,「我不該傳謠說他穿沙灘褲,對不起。」

  貝爾摩德:意思是除了沙灘褲之外其他揣測都是大實話,對嗎?

  她沒有問出口,決定給琴酒留點面子。

  好歹是共調馬丁尼的關系,貝爾摩德稍稍替琴酒挽尊:「他不是,他沒有,他帶蘇格蘭和萊伊上了穆爾貝斯號。」

  一聽琴酒不在夏威夷,竹泉知雀頓時失去了興趣。

  蘇格蘭和萊伊她也是認識的,當初威士忌三選一竹泉知雀挑走了波本,好比galgame選分支,選中一條,另外兩條攻略線便會消失。

  「穆爾貝斯號?」黑發少女興趣缺缺,「要是有You jump,I jump的名場面,我拼著腿斷也要劃輪椅去錄像。」

  「你還是安心養傷為好。」貝爾摩德告誡道,「在組織裡不能隨便打聽其他人的動向,萬一任務出了差錯,事先打聽的人很可能被懷疑是臥底。」

  竹泉知雀:「我腿都斷了耶?」

  「所以我才告訴你了。」貝爾摩德放緩語氣,「沒關系,不是機密任務,只要你人不到場,懷疑不到你頭上。」

  「我才不會去。」竹泉知雀信誓旦旦,「哪有人放著帶薪假不休自願加班的,我又不傻。」

  「我是傻子。」

  竹泉知雀沉痛地重復:「我是天字一號大傻蛋。」

  她為什麼要手欠搜索穆爾貝斯號?

  如果她不手欠,她不會知道穆爾貝斯號是從東京駛向橫濱的游輪。

  如果她不知道穆爾貝斯號是從東京駛向橫濱的游輪,她怎麼會放著帶薪假不要去加班!

  「某種意思上並不衝突。」竹泉知雀臉色灰暗地想,「我在酒廠放帶薪假關我為港口Mafia加班什麼事?」

  她是優秀打工人,她為組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是自願加班的。

  「我這該死的責任心。」竹泉知雀嘀嘀咕咕罵罵咧咧,「森先生再敢懷疑我對港口Mafia的拳拳真心,我一拳給他揍到外層空間。」

  打工人的原則是不逃避本職工作,像竹泉知雀把酒廠工作甩給波本是沒問題的,因為她的本職工作至始至終只有一項——臥底。

  「已知穆爾貝斯號以30節每小時的速度航行,此刻距離最後登船時間剩余二十分鐘,又知小明雙腿殘疾,唯一行動工具是輪椅。」

  竹泉知雀:「求問小明如何逃票上船?」

  小明拒絕回答問題,並把數學老師拖下了水。

  竹泉知雀數學很差,但這題她會。

  坐在輪椅上的黑發少女彎下腰,手掌附在堅硬的石膏表面,微微施力。

  哢,哢哢,哢哢哢。

  細密的紋路自石膏上蔓延,灰白色的碎塊掉落在地毯上,露出蒼白的肌膚。

  竹泉知雀揉了揉冰冷的小腿肚,手指一點點摸索,找到斷裂處。

  「我很久沒給過自己【祝福】了。」她自言自語,「這算什麼?低配版反轉術式?」

  稍微有點羨慕呢,不必支付代價就能得到的治療。

  「其他咒言師也是這樣看我的嗎?不必支付代價的【詛咒】。」竹泉知雀想到著名表情包:

  沙灘,男女,趴下——我一直想看看你這幅表情,這幅嫉妒我的表情。jpg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竹泉知雀終於理解了森鷗外看隔壁武裝偵探社與謝野醫生的羨慕表情——人家才是真正的奶媽,港口Mafia根本沒有治療。

  全輸出菜刀隊的命運罷了。

  給予自身【祝福】的消耗比給予他者少很多,竹泉知雀咳嗽了兩聲,慢吞吞推著輪椅走到鏡子前。

  鏡子映出一位可憐的殘障人士。

  這位可憐的殘障人士,她、她……她站了起來!

  「這是醫學奇跡。」竹泉知雀嚴肅臉,「一位雙腿巨斷的殘障人士在工作壓力與責任心的作用下竟然擺脫輪椅站了起來,這是什麼精神?這是不給我加班費我要鬧了精神。」

  啊啊啊好遺憾,為什麼沒人和她組隊參加今年的東京漫才新人組合賽?

  她怎麼看都是冠軍的好苗子,漫才界將因損失一位人才徹夜哭泣。

  「沒有講漫才的時間了。」竹泉知雀按了按痊愈的雙腿,從行李箱裡翻出一套男裝。

  竹泉知雀雙腿俱斷,威雀威士忌帶薪休假,如今能出場的唯有【自由人】。

  一個性別不明,長相不明,姓名不明,身份不明,炸了加油站就跑的社會邊緣人士。

  「光看和黑衣組織作對這點,我可是正義路人。」竹泉知雀一邊上妝一邊碎碎念,「不知道那位易容的紅方臥底還記得不得加油站火海中親切的我。」

  一個可愛的自由人,一個敬業的臨時工,一個給錢什麼都干的打工人。

  雖然婉拒了紅方臥底的警校推薦信,但竹泉知雀感激對方的知遇之恩,甚至願意給他打折。

  「忘記要聯系方式了。」竹泉知雀遺憾道,「我本來不必逃票,可以借紅方臥底的報銷上船的。」

  她也只是想想,哪有那麼巧。

  竹泉知雀推開客廳的窗戶,一躍而下,身影消失在行道樹的樹影之中。

  臨海港口,巨大的豪華游輪穆爾貝斯號正在進行最後的檢票。

  一行四人,皆著黑衣打扮,在為首的銀發男人帶領下登船。

  琴酒,伏特加,萊伊,蘇格蘭。

  三個狙。擊。手加一個湊數的,順利登船。

  一對快遲到的情侶喘著氣匆匆登船,琴酒瞥了他們一眼,未見異色地收回視線。

  順著他的眼神,蘇格蘭看見跟在情侶身後的一位游客。

  他模樣陌生,金發,小麥色皮膚,衣領上別著一副墨鏡,閑閑散散的模樣。

  蘇格蘭松了口氣:zero順利趕到了。

  公安的易容師本領不如千面魔女貝爾摩德,只能固定易容成幾副面貌,安室透之前頂著這張臉潛入過黑衣組織的深山基地。

  這副易容本會在那次行動中廢棄,好在他碰見了一位立場搖擺的自由人,在對方的幫助下不僅抓捕了幾位組織成員,還順利保住了易容。

  雖說付出了一座加油站的代價,但無人員傷亡已經是最好的消息。

  安室透頂著這張臉,難免回想起爆炸的火海中懶洋洋朝他揮手的青年。

  「工作結束,容我說一聲再會。」

  「下次見面,能叫破我身份的話,我也不介意替警察先生你辦事哦。」

  「當然,要收費的。」

  飛塵火海中,那人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見,身手好得出奇。

  「嗚——」

  汽笛聲響徹海面,穆爾貝斯號緩緩駛離港口。

  最後一位登船的安室透跟在慶幸自己沒遲到的小情侶身後,眼神掃過甲板每處細節。

  琴酒幾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安室透連余光都不往他們身上掃,只當自己是個純粹的觀光客。

  無論琴酒所謂針對叛徒的嗅覺是否存在,單萊伊便敏銳得不似凡人,蘇格蘭如今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要做的唯有臨機應變與靜待聯絡。

  穆爾貝斯號的游客信息早早被公安徹查後交給安室透記憶,他一一對上游客和船員的臉,思索其中誰是琴酒等人的目標,誰又可能是黑衣組織暗中安排的人手。

  游輪的封閉環境與暴風雪山莊一樣,狼人殺模式,牌桌上每個人都有第二張面孔。

  安室透無法信任游輪上除諸伏景光以外的人,但若黑衣組織意圖對游客出手,他又有義務保護無辜群眾。

  「要是有個確定與組織無關,身手又好的協作者就好了。」安室透忍不住想。

  他四下觀察,腳步突然一頓。

  細微的、極其隱秘的聲音隱藏在游輪航行的噪音中,難以捕捉。

  安室透放慢腳步,不動聲色地走向甲板陰影處。

  靠近圍欄的位置垂著一張深綠色的漁網,魚腥味極濃,游客和船員都不自覺地避開了這處。

  突然!一雙慘白的手抓住欄杆,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攜帶陰冷鹹濕的海水撲了安室透一臉。

  什麼人?!

  安室透沒能出聲,潛伏在海水裡攀爬上船的那人似乎也沒料到她精挑細選的陰影處有人,第一時間捂住安室透的口鼻,另一只手高高舉起,正要砍向他的後頸。

  金發男人順勢在地一滾,用熟練的擒拿術與對方扭打在一起,幾秒鐘時間裡過了十幾招,心生詫異。

  是個高手!

  「你為什麼從海裡翻上船?」安室透質問,「你想做什麼?」

  「逃個票而已,至於和我打生打死嗎?」竹泉知雀低聲問,「你是船員?資本家給你發多少工資,抓逃票抓得這麼不要命?」

  安室透:「身手好成這樣只想著逃票?我看上去很好騙?」

  「買不到票有什麼辦法?」竹泉知雀不以為然,「難不成你給我報銷?」

  說話之余他們仍在較勁,竹泉知雀從港口跳海一路跟著穆爾貝斯號潛泳,費勁巴拉地爬上船,渾身濕透。

  冰冷的海水從她衣領滲下,滴在安室透臉上又鹹又濕。

  竹泉知雀偏頭打了個噴嚏,安室透趁機掙脫她的鉗制,看向她的臉。

  全然陌生的面孔,中性化的面容,難辨男女。

  逃票、報銷、極好的身手與怪異的舉動……一張火光中的面孔浮現在安室透腦海。

  「是你?」

  竹泉知雀聞聲低頭,她下手太急,沒有仔細看這位抓逃票勇士的正臉。

  「欸?」她大為驚訝,「是你呀,警察先生。」

  「幾天不見,你從臥底警察轉行當海警了?」

  知雀:這船票我非補不可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2

第71章

  打工的第七十一天

  警察的職位調動原來是這麼容易的嗎?竹泉知雀長知識了。

  想想也是,臥底工作壓力大死亡率高,酒廠又是個沒人情味沒五險一金的黑心組織,紅方臥底呆在酒廠一定又壓抑又窒息,每天以淚洗面,頂著流淚貓貓頭表情上下班。

  這樣的他很需要藍天白雲大海治愈心靈,打報告申請換崗來做海警也屬情理之中。

  竹泉知雀:當海警就當海警,抓逃票抓那麼積極做什麼!懂不懂與人方便於己方便的道理!

  富婆如她又不是自願逃票的,你知道徒手打碎石膏一路忍者跑奔向海岸跳水潛泳攀上船身有多累嗎?鐵人三項冠軍都要跪在地上叫爸爸,打工人她容易麼!

  竹泉知雀:請叫我Iron Man,我是Iron Man。

  鐵人,一位真正的鐵人屹立在海洋之上。

  竹泉知雀甩了甩頭發,發梢的水珠被她甩得灑了安室透一臉,金發男人錯覺地以為自己正在給貓咪洗澡。

  「從我身上下來。」安室透低聲說。

  「你先承諾不計較我逃票的事。」竹泉知雀討價還價。

  她的雙腿壓制著男人的大腿,雙手按在他小臂鼓起的肌肉上,如一張彎起的弓弦。

  雌雄莫辨的年輕人輕得仿佛能被一陣風吹走,安室透感覺自己隨時能把她掀翻。

  可壓制在他四肢上的力量是實打實的,幾個要命的穴位被牢牢鉗制。

  她的手上一定沾過人命,才招招都是殺機。

  想來也是,一個加油站說炸就炸的瘋狂之徒能守法到哪裡去?警方零傷亡是她刻意控制的成果,算是未來合作的誠意。

  炸完加油站不見悔意,今天倒是糾結起船票的問題了,自由人真是難懂。

  「你回頭把票補上。」安室透說,「糾正一下,我不是海警。」

  「那你抓逃票抓這麼積極做什麼?」竹泉知雀不理解,「跨部門執法不用打報告嗎?警察先生。」

  竹泉知雀沒有意識到,她從海裡爬上來的樣子像只枉死的水鬼,別說安室透,琴酒看到了都會正義執法,給她一子彈。

  安室透抬起膝蓋抵住竹泉知雀的小腹,眼神凌厲地示意她下去。

  好凶哦,警察先生在酒廠臥底太久沾染到琴酒凶狠的風氣了嗎?

  竹泉知雀掀起衣角抹了把臉,從安室透身上翻下來。

  身形削瘦的年輕人只穿了一件單衣,她掀起衣角的一瞬間,大片雪白映入安室透眼中。

  他平日路過街頭籃球場,總看見打球打得渾身是汗的男生揪著衣角擦臉,雄性荷爾蒙爆棚。

  旁觀的小女生捂著臉尖叫,安室透是在警校念過書的人,習以為常地走過。

  他從沒覺得這個動作有這麼不對勁過。

  黑色短發的年輕人神色自若地掀起衣角擦臉,對方或許覺得身為同性沒什麼可避諱的,安室透卻無端想強硬地拽著她的手把衣服扯回去。

  「海水真冷啊。」竹泉知雀擰干衣角,手指搓了搓手臂的鹽粒,「要是能換件衣服就好了。」

  她看了眼有別於陰影處的陽光,有點想躺平在甲板上,像曬鹹魚一樣把自己曬干。

  「警察先生,你風紀問題不歸你管吧?」竹泉知雀確認道,「我准備把自己掛在桅杆上晾一晾,你知道哪根桅杆紫外線最強嗎?」

  她鞋襪濕透,臉色卻很輕松,目光隨著一只飛過甲板的海鷗,墨色的瞳孔映出雪白的羽翼。

  自在,隨性,神秘,安室透只能以這三個詞語形容對方。

  初次見面的臨時修理工戴著鴨舌帽和防塵口罩,順從地被安室透襲擊按在牆上,語氣中含著驚慌與無措。

  安室透後來回想起來,被他按在牆上的年輕人穩穩拎著一桶滿溢的油漆,動作間沒有一滴油漆漏在外面。

  還有兩人一起擠在車廂裡的時候,窄到翻不了身的空隙中,她的額頭抵在安室透胸口,雙手背在身後,悄無聲息地安裝好炸。彈。

  輪船行駛時底部的螺旋槳高速切割海水,吸力的漩渦會將輪船附近的物體強行吸過去攪碎。

  在輪船邊游泳是安全上的大忌,海水鹹濕格外刺眼,她既沒有泳鏡,穿的又是吸水的衣服,簡直無法想像這人怎麼敢跳海一路跟著游輪潛泳,又生憑手臂力量攀上光滑的船身。

  接近三十米長的船身,究竟是怎樣攀上來的?

  攀上來不說,連一口氣都沒歇地和他打了一架,停戰後像沒事人一樣扯著濕噠噠的衣服,一副好想把自己連人帶衣服掛上桅杆暴曬的向往表情。

  越難以看透,越叫人忌憚。

  安室透不可能放竹泉知雀把自己掛在桅杆上,雖然這家伙換了幅易容,但安室透相信琴酒定然對深山基地實驗樓慘遭搬遷一事印像深刻。

  他能認出刷油漆的臨時工,萬一琴酒也認出來了呢?

  安室透:穆爾貝斯號會被他們兩個打沉船吧……

  不能細想,不能細想啊。

  他必須把人拴在身邊看牢了。

  「你逃票上船之前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安室透說,「比如,住哪裡?」

  一客一房,有票才有房。

  「我有想過。」竹泉知雀點點頭,「我可以睡在腌菜的桶裡。」

  「工作就是這樣,沒辦法挑剔環境。」她老氣橫秋地抱起手臂,「後廚遠不是我呆過最惡劣的環境,至少趁水手不在我還能搞點生魚片吃,條件不錯了。」

  某種意思上,安室透很是佩服她。

  「工作?什麼工作?」金發男人換上開玩笑的語氣,眼神卻異常冷靜,「難不成有人雇佣你炸沉穆爾貝斯號?」

  竹泉知雀:「視情況決定,不無可能。」

  「別緊張,警察先生。」她掏了掏空空如也的褲袋,以示清白,「你看,我什麼作案工具都沒帶呢。」

  這個人最危險的,便是無從判斷她哪句是玩笑,哪句是實話。

  安室透曾把她在實驗樓外牆上刷拆遷標志的話當作笑談,事後付出了瞳孔地震的代價。

  自由人,自由起來不是人。

  她確實渾身濕透,兩袖空空地登船,可誰能保證她不會利用船上物資策劃一場驚天沉船案?

  穆爾貝斯號上可不是什麼作案工具都沒有,琴酒、伏特加、萊伊和蘇格蘭人手一套作案工作,萬一被她摸去那還了得?

  且不能無視琴酒招安她的可能性,單看膽大妄為這一條,這人和琴酒之間有著天打雷劈般的和諧默契,當場分桃拜把子也不無可能。

  危險,太危險了,恨不得拿手銬給這人拷上,一頭拴她,一頭拴他。

  「二樓,207房間。」安室透比了個請的手勢,不由分說,「跟我走。」

  「欸?」竹泉知雀驚訝道,「你願意借我浴室嗎?我好感動,但大可不必,決定去睡腌菜桶的人沒有打理個人衛生的需求。」

  「你可以把腌菜桶搬到房間裡,也可以選擇在我的房間打地鋪。」安室透不松口,「無論哪種,現在跟我走。」

  警察先生真是個熱心人。竹泉知雀嗅了嗅身上的海水味,遵從心的選擇:「打擾了~」

  她跟在安室透背後,路上遇到的人皆好奇地看著竹泉知雀一步一腳印的濕漉漉慘狀。

  「在甲板邊看風景的時候被打過來的浪襲擊了。」竹泉知雀熟絡道,「監護人帶我回去換衣服。」

  「監護人?」路過的女性笑眯眯說,「是兄弟吧?雖然膚色差異很大,但你們感情很好呢。」

  「都說要他出門擦防曬霜,總是被以『小麥色才是男人的顏色!』為理由駁回,我也沒辦法呢。」竹泉知雀嘆氣,「是不是啊,哥哥?」

  只要她先一步確認兄弟關系,他就不能用「你就是個弟弟」嘲諷她。

  安室透加快腳步,在竹泉知雀編造出更多友愛兄弟事跡前打開房門,側身讓她進屋。

  「浴室在那邊。」他指了指磨砂玻璃門,「你帶了換洗衣服嗎?」

  竹泉知雀回以茫然的眼神。

  安室透:好的,我不該問的。

  他拉出行李箱,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丟過去:「先換上。」

  竹泉知雀拎起男士襯衫在身上比劃:「太大了。」

  拿來給她當睡裙還差不多。

  「沒得挑。」安室透鐵面無私,「反正明早你的衣服就干了。」

  「好吧好吧,誰叫我寄人籬下呢?」竹泉知雀妥協了,她掀起衣服扇了扇風,「鹽粒黏在身上好不舒服,我可以去洗澡了嗎?」

  她軟白的腰肢在衣服下若隱若現,年輕人拎著換洗衣服走進浴室,合著淋浴的水聲輕快哼歌。

  安室透看著磨砂玻璃上模糊不清的人影,閃過一個念頭。

  『沒有紋身啊……』

  可能是知雀小腹上的蛇紋衝擊性太強,也可能是自由人太過隨性,他本以為她會在身上紋點什麼的。

  熱氣騰騰的水霧驅散了海水的濕冷,竹泉知雀站在噴頭下,不緊不慢搓掉皮膚上的鹽粒。

  她的手慢慢劃過皮膚,輕輕按住小腹邊緣卷起一點兒的膠質物。

  「可不能露出來。」竹泉知雀盯著光潔的小腹,自言自語道,「果然還是紋點什麼更好看。」

  水聲停歇,竹泉知雀穿上警察先生借給她的男士襯衫,袖子挽上好幾層才露出手指。

  褲子也是一樣,給她在戲台上甩水袖的既視感,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安室透坐在床沿邊,隨著浴室的門打開,熱氣翻湧的水霧一起湧出來。

  黑色短發的年輕人像只笨拙的小鴨子,穿著不合身的衣服搖搖擺擺走出來,額發黏濕在臉頰邊。

  「肚子餓了。」她一點不扭捏地在地板上坐下來,邊卷袖子邊問,「我准備去後廚搞點腌菜和生魚吃,要給你帶一份嗎?」

  安室透:你和腌菜沒完沒了是嗎?

  他拎起房間內置電話訂餐,點了一份鮭魚色拉。

  「太慷概了。」竹泉知雀贊美道,「要是每次工作都能遇上像警察先生一樣大方的主顧,我明年就能攢夠錢在鄉下買個小房子,金盆洗手歸隱田園。」

  安室透:「真心話?」

  「誰知道呢。」竹泉知雀擺弄電視遙控器,她跳過漫才表演,停在經濟致富頻道,「但我贊美你的心一定是真誠的。」

  年輕人專注地看經濟致富頻道的主持人大講特講,一副迷信致富渴望金錢的模樣。

  安室透無法確認她展現出的一切是真實還是虛假,對方的演技不摻丁點兒表演成分,渾然天成。

  「你上次說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竹泉知雀偏了偏頭,回憶片刻,「啊,是那句『下次見面,能叫破我身份的話,我也不介意替警察先生你辦事。』」

  「算數哦。」她下頜擱在床沿邊,眼眸上抬看向安室透,「要收費的。」

  「你願意出多少錢買我?」她饒有興致地說,「一份鮭魚色拉可不夠。」

  如果將人以價值區分,她一定是任何組織的首領都願意以天價雇佣的存在。

  但既然選擇成為自由人,她渴求的便絕非實際存在之物。

  安室透冷靜地看向竹泉知雀:「先情報共享。」

  「和上次不一樣,你是臨時決定登上穆爾貝斯號的。」

  「這不難猜。」竹泉知雀攤攤手,「逃票,潛泳,沒行李,我像是有准備的人嗎?」

  「所以很奇怪。」安室透慢慢地說,「假設你受人雇佣,不應該一點兒准備都沒有的登船。」

  「為什麼不假設我臨時起意,想蹭一趟免費的航海之旅?」竹泉知雀支著頭,「船上那麼多觀光客,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不符合我的性格嗎?」

  安室透:「住在腌菜桶裡的旅行?」

  竹泉知雀:「適當吃苦也是旅行的樂趣之一。」

  滴水不漏,她是兜圈子的能手。

  「穆爾貝斯號是從東京開往橫濱的游輪。」安室透手肘搭在膝蓋上,沉聲道,「我們上次見面,你受雇於橫濱港口Mafia。」

  竹泉知雀:「港口Mafia是大方的主顧,可不會一張船票都出不起。」

  「因為港口Mafia沒有給你任務,你是在知道穆爾貝斯號開往橫濱後匆匆趕來的。」安室透緊盯著竹泉知雀的眼睛。

  「每天開往橫濱的游輪不計其數,要說穆爾貝斯號有什麼特別,只有一點。」

  「你和我擁有同樣的目的。」安室透肯定地說,「我不需要雇佣你為我工作,與我合作本就是你願意跟過來的原因。」

  短暫的寂靜中,竹泉知雀鼓了鼓掌。

  「警察先生,和你聊天令人愉快。」她微笑,「看來你的確沒有轉職成海警的念頭,一心一意做臥底警察。」

  安室透提起的心髒微微一松。

  她承認了,承認自己登船的目的與黑衣組織有關。

  自由人最難判定的就是她的立場,上一次合作下一次背叛,上一次坑害下一次援助,如壞掉的天平搖擺不定。

  「你是橫濱人?」安室透問。

  「是還是不是,你想聽哪個回答?」竹泉知雀反問。

  「勸你一句,別在沒有結果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她懶洋洋地說。

  「你瞧,你既不知道我的臉,連我的性別都無法確定,猜測我是哪裡的人又有什麼意義?」

  安室透遲疑了:「你不是男性嗎?」

  他搜身的時候明明摸到過這人的喉結,短發和偏中性的面容也是,在男人面前不扭捏的行為也是,怎麼看也不會是女性……吧?

  「別在意啦。」竹泉知雀灑脫道,「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兩個性別,把我當成外星人我也不介意的。」

  紅方臥底也太沒有臥底的覺悟了……啊!難道說警察先生有女朋友,所以無法原諒自己不慎與女性共處一室還借她浴室的罪行嗎?

  「需要向女朋友解釋的話,我可以配合。」竹泉知雀正襟危坐,「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第三者插足的缺德事我不干。」

  威雀威士忌不是第三者插足,自己ntr自己無罪。

  「不用了。」安室透直接拒絕。

  他可是放下了坐輪椅的女朋友來執行任務,萬一被知雀知道了,渣男的頭銜真的會焊死在安室透頭上。

  竹泉知雀:「安心,我沒有說自己是女人。」

  竹泉知雀:也沒說不是XD

  自由人連性別都是自由的。

  「我也沒有探尋你來歷的意思。」對方先退了一步,安室透跟著緩和氣氛,「只是看你很在乎橫濱。」

  「真過分,聽著像我是個沒有心的一樣。」竹泉知雀慢悠悠地說,「就算是我這種戴了很多很多層面具的人,總有可以容身的、卸下面具也無所謂的歸處。」

  「你不也一樣嗎?」

  戴上很多層面具……容身之處……安室透想到警校耀目的陽光和陽光下笑著的友人。

  他升起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他們兩個人,或許很像。

  立場不同卻能互相理解,是好事嗎?

  不,別去想了。

  「關於黑衣組織本次的任務,你了解多少?」安室透正色道。

  「樓上四瓶真酒,我面前一瓶假酒。」竹泉知雀指了指天花板。

  竹泉知雀:算上我有兩瓶假酒,我不說。

  安室透:算上我和景有兩瓶假酒,我不說。

  他們彼此對視,都很滿意真酒和假酒的比例。

  「穆爾貝斯號是一座觀光游輪,以游輪主人貝塔·穆爾貝斯的姓氏命名。本次由東京前往橫濱的航行也有貝塔·穆爾貝斯借自己生日炫耀財力的意思。」

  「貝塔·穆爾貝斯作為外籍商人,想借生日宴一事聯絡人脈,參與橫濱的港口貿易。」

  安室透說著諸伏景光透露給他的情報,是竹泉知雀沒能從貝爾摩德口中聽到的內容。

  「橫濱的港口貿易。」竹泉知雀面色古怪,「說到港口,果然是……」

  「據說港口Mafia會派人登上游輪為貝塔·穆爾貝斯慶生。」

  安室透接著說:「穆爾貝斯先生不希望被打上親近黑手黨的標簽,他向外售票允許游客登船也是為了掩人耳目,希望能私下與港口Mafia達成合作。」

  「出於考慮,港口Mafia應該會派遣非戰鬥力的談判人員前來。」

  非戰鬥力的談判人員,竹泉知雀恍然大悟:應該是干部A!

  身為干部卻十分無能一男的,賺錢是他僅剩的技能,對外貿易社交的麻煩事肯定被丟到A頭上了。

  「難怪我沒收到消息。」竹泉知雀理解了一切,她已經有了打道回府游回東京繼續她的帶薪假的念頭了。

  萬一A在琴酒手中遭遇不幸,她一定懷著極大的哀傷在他的葬禮上手捧白花,在「熱烈慶賀A與世訣別」派對上難過地少吃一串烤肉。

  「港口Mafia的對外貿易,游輪上卻有黑衣組織的成員。」竹泉知雀拿到了安室透給她點的鮭魚色拉,美滋滋啊嗚一口魚肉,「敢問貝塔·穆爾貝斯先生還有幾日好活?」

  若想逆天改命,不如速速改名舒克·穆爾貝斯。

  「黑衣組織派出了三位狙。擊。手。」安室透面色發沉,「我懷疑他們的目標不止貝塔·穆爾貝斯一個人。」

  只有琴酒知道真正的目標。

  樓上四瓶酒參與任務,卻只有三個狙。擊。手,至於被忽略掉的一瓶真酒,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默契地沒有提。

  竹泉知雀:這麼一想琴酒對伏特加簡直是真愛,即使是無需開車的場合也特意帶伏特加來刷資歷,大哥的愛令人動容。

  想到沒有收到的來自琴酒的果籃,她低下頭默默扒了兩口色拉。

  她委屈,但她不說。

  「警察先生,你知道很多內幕嘛。」竹泉知雀好奇地問,「你的臥底身份在黑衣組織是不是廣結善緣?說不定我聽說過你的代號。」

  波本沒有廣結善緣,他倒是有個廣結善緣的上司。安室透只見過威雀威士忌兩面,但從不同人嘴裡聽她的名字聽了太多次。

  威雀威士忌按理足以承擔狙。擊。手的工作,琴酒為什麼沒叫上她?

  琴酒冷笑:因為貝爾摩德說威雀威士忌腿瘸了。

  為了給可憐的女孩子請到帶薪假,女明星盡力了。

  「我有我的途徑,別亂打聽。」安室透守口如瓶,看向夕陽漸斜的窗外。

  他們談話途中時間流逝,太陽漸漸沉入海平面,海風陣陣的夜晚即將來臨。

  三樓,302房間,小提琴盒裡的槍械零件被一雙干淨的手仔細擦拭上油,歸攏藏好。

  諸伏景光順著窗戶眺望白浪滾滾的黑沉海面,放在床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計劃有變,換個接頭地點。】

  諸伏景光神色微凝,他和安室透約好在207房間碰頭,出了什麼事?

  沒出什麼事,安室透握著手機,最後一句話久久發不出去。

  他光顧著把不可控因素拴在身邊,沒想好怎麼和景解釋房間裡突然多了一個人。

  知雀: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第72章

  打工的第七十二天

  「警察先生是想丟下我和人幽會嗎?」

  黑發的腦袋從床沿邊像雨後蘑菇一樣冒出頭,全身心貫徹自由二字的竹泉知雀雙手扒在邊緣,眼裡閃爍八卦的光芒。

  自由人,自由的樂子人,不是女高中生也不是純黑壞女人,只是單純的搞事樂子人。

  不必擔心社會性死亡的問題,一個勁快活就好,竹泉知雀超喜歡她的新馬甲!

  自由~像海草海草隨風飄搖~自由~像蘑菇蘑菇到處冒泡~

  啊!忍不住高歌一曲自由,撫慰帶薪假泡湯的心情!

  竹泉知雀放飛自我,反正她在正義的紅方臥底眼裡從來不是個正經人,再不正經一點他也只能強行忍耐,此刻不作死,何時作?

  「沒關系的,被警察先生丟下我也無所謂。」竹泉知雀快樂地演了起來,下頜擱在床上仰視安室透,雙手捂心,「我不過是個獨守空房的寂寞青年罷了。你只管去幽會,我來幫你和幽會對像暖床。」

  「哎,你什麼時候能正視我的努力呢?我不是來拆散這個家的,我是來加入你們的啊。」

  安室透:這就是我為什麼必須更換接頭地點的原因。

  要是讓諸伏景光知道他在房間裡收留了這麼個玩意,他風評被害。

  金發男人沒有理會盤腿坐在地上調侃他的年輕人,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短信,站起身。

  「你要出門嗎?」竹泉知雀從床上順了個枕頭抱在懷裡,指尖敲打枕面,「我不會多嘴的,無論警察先生是去見自己的幽會對像還是埋伏在船上的線人——亦或是和你同崗位的同事,我保證緘口不言。」

  「我指的是海警。」竹泉知雀對上安室透沉下來的灰紫色眼眸,她彎了彎唇角,「沒有說是臥底警察,你不要太敏感了。」

  「好了,去吧去吧,別耽誤時間。」她不再看安室透,轉而端起沒吃完的鮭魚色拉繼續看財經致富節目,「我的衣服還沒衣服晾干呢,可沒法出門見人。」

  屏幕晃動的光影打在她年輕俊美的臉上,時不時低頭扒色拉吃的動作十足生活化,仿佛她是安室透關系不錯的朋友,他出門辦事,她留下來邊看電視邊不走心地看家。

  令人不知不覺丟棄警惕心,又因她仿佛無心之言的話語寒毛聳立。

  ……故意的嗎?

  房門在安室透身後合攏,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歸於寂靜。

  豎起耳朵等了三秒,竹泉知雀果斷把遙控器丟到一邊,不再看她一點兒興趣都無的財經致富節目——富婆嗤之以鼻,勤勞致富才是不朽真理——電視淪為背景音樂播放器。

  「正義的紅方臥底最後一秒看我的眼神,好恐怖。」竹泉知雀抱住手臂,心疼地抱住不小心知道太多的自己。

  警察先生出門是為了和人幽會——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推理,如果不是必須和人接頭的任務,他怎麼可能放她一個危險分子獨自在房?

  別以為竹泉知雀沒看出來,男人的眼神不止一次瞥過她的手腕,絕對滿腦子都是手銬play限制自由。

  竹泉知雀:我可是和太宰君進修過開鎖技能的能工巧匠,可別小看橫濱開鎖小王子的本領!

  她才不像夏油傑,開鎖都要奴役咒靈,竹泉知雀是自食其力派。

  正義的紅方臥底,一看就是為大義犧牲私情的正派人士,他的幽會肯定不是和小情人,不是他的線人,就是他的同事。

  竹泉知雀稍稍詐唬了他一下,得到超級可怕的駭人眼神。

  「我不會被滅口吧?」竹泉知雀用力抱緊自己,認真思索,「何必呢,臥底不為難臥底,我又不會找琴酒打小報告。」

  警察先生都給她買鮭魚色拉了,她怎麼也不會恩將仇報到上樓找琴酒,告訴他:你帶的三瓶酒裡起碼有一瓶是假酒,烈酒瓶裡裝著代表紅方的西紅柿汁。

  「伏特加,萊伊,蘇格蘭。」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過去,「誰是警察先生的好朋友?」

  首先排除伏特加。

  「如果伏特加是臥底,大哥就太慘了!」竹泉知雀捂住心口,仿佛替琴酒受傷,「大哥是多麼信任伏特加啊!這份信任的重量堪比富士山和鈴木塔加起來的重量,沉沉壓在大哥心頭。」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說伏特加是臥底。

  多疑的琴酒,殘酷的琴酒,冷血的琴酒,他這些年辜負了多少人,唯獨沒有辜負永遠在他身邊默默開車的伏特加。

  心愛的保時捷356A給他開,鍍金刷資歷的任務帶他來。無論風吹日曬,高瘦個身邊永遠有壯漢男佇立,這對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出沒在黑衣組織各個基地,是酒廠最靚麗的風景線。

  「倘若伏特加背叛了琴酒,我對酒廠最後一絲同事愛的信任也將消失殆盡了。」竹泉知雀不願接受,她心懷希望,決不相信這殘酷的現實。

  「再說了,伏特加的智商不足以支撐他上任臥底這份地獄難度的職業。」

  臥底可是非常嚴肅的工作,工作上的困難多得數都數不清,一難接一難。

  拿竹泉知雀舉例,她算是很有能力的人,饒是如此臥底初期也吃足了苦頭。

  比如輟學兒童再上學的苦,比如理科全科文盲的苦,比如天天熬夜通宵不得安眠的苦,比如一邊懷念港口Mafia食堂一邊啃便利店飯團的苦……

  那麼多那麼多苦難,虧她身殘志堅地挺了過去,被大哥溺愛的伏特加做得到嗎?

  據竹泉知雀的觀察,伏特加有除開車以外技能的可能性堪比琴酒倒立洗頭——也就是絕無可能。

  竹泉知雀:等等,琴酒真的不會倒立洗頭嗎?

  她和琴酒頭發長度差不多,她會,琴酒說不定私下也嘗試過。

  竹泉知雀:想看。

  發出渴望的聲音。jpg

  「伏特加是臥底唯一的可能性,唯有公安另辟蹊徑劍走偏鋒,在無數候選者中挑出一位大智若愚的鐵憨憨!他將琴酒的智商拉到和自己一個水平的低谷,並用自己豐富的二貨經驗打敗了英明神武的琴酒大哥。」

  竹泉知雀不由得思考起這種可能,聰明人總容易想太多,蠢貨憑什麼不能是臥底?

  倘若伏特加是臥底,他在這一行的地位堪稱竹泉知雀的大前輩,是值得她花錢求他開班教學的水平!

  「不不不,我不接受。」竹泉知雀用力搖頭,「我可以接受我期末考試數學掛科,但不能接受伏特加是白切黑的高智商智者。」

  為了守護她和全酒廠的三觀,請你不要背叛大哥的信任,伏特加!

  「排除伏特加,還剩萊伊和蘇格蘭。」

  萊伊和蘇格蘭之間選一個紅方臥底,竹泉知雀認為是蘇格蘭。

  這並不是因為她抓到過蘇格蘭的把柄,只單純因為另一個選項是萊伊。

  「萊伊,絕對是黑方。」竹泉知雀篤定。

  他沒有理由不是黑方,哪怕竹泉知雀和他不熟,只稍微聽說過他的事跡都能判斷,萊伊是純粹的黑方人員!

  「想想看,他是怎麼進入組織的?」名偵探雀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眼底劃過一絲亮光。

  大馬路上!被黑衣組織一名女性成員的車撞到!碰瓷醫藥費!利用人家的愧疚心交往!靠人脈拿到酒廠offer!飛速獲得代號!沉迷任務忽略女友!渣男!

  以上的感嘆號和斷句不是竹泉知雀原創,是她在組織旗下的酒吧寫作業的時候聽同事講的。

  該同事或許是嫉妒萊伊拿到了代號自己卻還是無名氏,舉著啤酒杯激昂慷慨大罵萊伊,竹泉知雀吃瓜吃得作業差點沒寫完。

  咬著筆杆寫不出題的黑發少女放棄似的丟下紙筆,一邊舉手高呼「全場我買單」,一邊「安可!安可!再來一段!」

  酒吧氣氛瞬間火熱,小富婆一擲千金,聽了一肚子八卦。

  無名氏:「萊伊身手明明那麼好,卻被一個普通女人的車撞到,他絕對是故意的!」

  竹泉知雀:「嗯嗯!」

  無名氏:「他一定是早早看中人家美色,特意等在路邊碰瓷,陰險!」

  竹泉知雀:「嗯嗯!」

  無名氏:「哈哈,但是萊伊沒想到他獵艷獵到我們組織頭上了,都是報應!」

  竹泉知雀:「嗯嗯!」

  無名氏:「萊伊這個渣男,他根本不是憐惜女朋友才為組織做事,只是無業游民企圖靠裙帶關系給自己找工作罷了,小人!」

  竹泉知雀:「嗯嗯!」

  莫得感情的嗯嗯機器深得同僚的心,無名氏在酒精作用下說出掏心窩子的話,以「渣男萊伊」為話題口若懸河大講特講,竹泉知雀錄音錄得手機差點沒內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萊伊是組織頭號大渣男,洗不白的那種。」竹泉知雀拍了拍爛醉如泥的無名氏肩膀,「這麼可惡的人,必須讓他知道同事對他的排擠,我明天就代你去找他。」

  無名氏被酒精荼毒的大腦沒有領會竹泉知雀的意思,他傻乎乎的大著舌頭笑:「好、好,麻煩你了。」

  第二天,竹泉知雀履行承諾,帶著錄音找上萊伊。

  她畫了個路人妝,在路上與萊伊擦肩而過時撞了下男人的肩膀,壓低聲音:「別以為你諸事順利。」

  小巧的U盤掉進萊伊口袋,竹泉知雀混入車水馬龍的街道,不見蹤影。

  真惡役搞事不回頭,竹泉知雀沒有看見赤井秀一冰冷嚴厲的眼神,FBI謹慎地掏出口袋裡的U盤,立刻拿回家分析。

  他先提取指紋,一無所獲。赤井秀一深呼吸,做好萬全准備,插入U盤,點擊播放音頻文件。

  劇烈的夜店蹦迪聲險些震碎了音響,赤井秀一趕在鄰居敲門投訴前連按音量鍵,終於在震耳欲聾的背景音中找回了聽覺。

  「全場消費由大小姐買單!」仿佛某黃金台gg裡傳出來的聲音混雜在迪斯科中,「喝!盡情地喝!安可的聲音在哪裡!再喊得熱烈一點我才繼續往下說!」

  如臨大敵的FBI:???

  什麼玩意?

  赤井秀一隱約有種事情的發展與他的預想大相徑庭的預感,但他不得不繼續聽下去。

  「嗝!我繼續來講,新人中的異類,組織頭號渣男——黑麥威士忌的故事!」

  隔著音頻仿佛都能嗅到濃郁的酒氣,赤井秀一坐在計算機前,戴著耳機,面無表情地聽完了無名氏對他長達三小時的詆毀。

  音頻中除了蹦迪的背景樂、嘈雜的路人聲和無名氏的演講外,最突出的便是跟在無名氏每段發言後的「嗯嗯!」聲。

  嗯嗯鏗鏘有力,全程捧哏,異常捧場,硬是引著無名氏講了赤井秀一三個小時的壞話,一句不帶重樣。

  音頻在漫長的難熬中總算走到盡頭,赤井秀一終於聽到一段非詆毀的對話。

  「這麼可惡的人,必須讓他知道同事對他的排擠,我明天就代你去找他。」

  「好、好,麻煩你了。」

  赤井秀一這才知道他今天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被人帶U盤衝撞放狠話威脅的原因。

  赤井秀一:你們酒廠員工沒正經事可干嗎?

  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身為臥底的自己太過勤奮,導致真正的黑衣組織成員無所事事。

  這個組織難道是靠臥底撐起來的嗎?

  離譜!

  赤井秀一坐在計算機前思考了很久,聽音頻中的內容,雖然組織有人對他晉升太快十分不滿,但總體對他的印像都是惡人。

  換個角度想,是對他正義紅方身份的有利偽裝。

  FBI思索良久,決定坐實U盤裡的詆毀。

  赤井秀一輕易查到了說他壞話的無名氏,帶著U盤直接找上了門。

  在黑衣組織,擁有代號的成員地位凌駕於普通成員之上,面對冷漠的萊伊,酒醒後的無名氏膝蓋一軟,險些當場跪給他看。

  「對對對不起!」無名氏發出殺豬的叫聲,「我不是有意的,我喝多了!有人灌醉了我,是她引導我說你壞話的!」

  赤井秀一:「我聽你說得那麼大聲,不像被強迫的。」

  無名氏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赤井秀一晃了晃手裡的U盤:「不然你把同伙的名字交代出來,我去找她對證。」

  無名氏很想出賣竹泉知雀,但他泡在酒精裡暈暈乎乎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幾個斷片的細節,有人饒有興致地端酒給他,一邊「嗯嗯!」一邊催促:「接著說,你還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她的臉了。」無名氏頭痛欲裂,「只知道是是個女人,特別大方地替全場買了單。」

  赤井秀一拷問無果,又找去了酒吧,得到酒保搖頭的一句:「我不能透露那位的身份。」

  一個身份比黑麥威士忌更高的女人。

  赤井秀一在之後才得知威雀威士忌的存在,他當時最強烈的心情是:有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高層在,黑衣組織是怎麼做大做強到今天的?

  竹泉知雀:全是我的功勞噠!(爽朗的笑容)

  論臥底時期給予黑衣組織的重創和打擊,公安、FBI和CIA加起來都比不過她。

  雖然赤井秀一沒能和罪魁禍首竹泉知雀真人對線,但他希望用謠言掩蓋正義紅方臥底的願望得到了充分滿足,起碼竹泉知雀對他純黑的一面深信不疑。

  不疑到三瓶真酒選一假,竹泉知雀寧可懷疑伏特加都沒懷疑到萊伊頭上。

  赤井秀一,一位成功的臥底。

  他成功的代價是明明沒有露出破綻但因不如同僚惡評多而被迫暴露的諸伏景光。

  慘,蘇格蘭,慘。

  「經過我慎密的分析,警察先生出門八成是和蘇格蘭接頭。」竹泉知雀摩挲下頜,「我瞧蘇格蘭濃眉大眼的,沒想到他也是臥底。」

  「威士忌三選一選到安室先生真是太好了。」她松了口氣,「萬一選到紅方臥底蘇格蘭,兩人互飆演技多累啊,還要小心他暗戳戳記仇,預謀未來某天逮捕我。」

  明明都是臥底卻要互相防備,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去了哪裡?猛女落淚。

  「蘇格蘭跟在琴酒身邊,萬一暴露身份就完蛋了。」竹泉知雀把吃空的色拉碗放到旁邊,「我知道的實在太多了,萬一警察先生殺我滅口怎麼辦?」

  「呃啊」一下勒斷脖子,再「嗷嗷嗚」一下踹碎膝蓋,最後「哐當」「嘩啦」地丟進海裡喂魚。

  竹泉知雀:可怕,太可怕了。

  這是犯罪,暴力禁止!

  她急忙拿起遙控器,從財經致富頻道調到法治在線頻道。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歡迎收看今天的法治在線頻道……」

  在字正腔圓的播音中,竹泉知雀面容舒緩,軟趴趴陷在枕頭裡:啊~安心了。

  安室透推門進來,被屋內正道的光芒閃瞎了眼睛。

  「經過警方的大力偵察,犯罪人員甲某對罪行供認不諱,他承認自己伙同犯罪人員乙某趁受害者丙某不在家私下開了丙某斥巨資買的榴蓮。」

  「丙某在法庭上憤怒控訴:『買榴蓮正是為了開盲盒時激動的心情啊!他們毀了我的快樂!』法官及陪審員十分同情丙某,決定判處犯罪人員甲某和乙某榴蓮之刑……」

  安室透:「???」

  安室透:「你在看什麼?」

  「警察先生回來了。」竹泉知雀招招手,「我在看法治在線頻道,我充分接受了法治光輝的洗禮,在正義的道路上健步如飛地前行。」

  安室透:我信你個鬼。

  他坐在床沿邊,耳畔法治在線頻道主持人正義的言辭襯得房間紅光大盛,抱著枕頭的年輕人一臉為社會獻身的光輝覺悟。

  安室透差點遺忘了這人加油站說炸就炸的罪行,被她洗心革面的假像蒙蔽雙眼。

  安室透:有點懷念漫才節目了,相比之下知雀的節目單多麼正常。

  竹泉知雀沒有把電視調回財經致富頻道,她鐵了心要用法治科普充當她和警察先生的背景音,企圖用音樂打消對方滅口的念頭。

  身為公安,安室透無法開口說別看法治頻道了,正道之光不可能照在你頭上……就算是犯罪預備役,多少要給人家洗心革面的機會。

  他和諸伏景光密談後的嚴肅氛圍快被竹泉知雀衝沒了。

  「事情或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十分鐘前,穆爾貝斯號一處隱蔽的角落,得知自己臥底身份被人懷疑的諸伏景光冷靜道。

  「對方猜測你與另一位臥底見面,是因為她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臥底。」諸伏景光說,「而她顯然站在黑衣組織的對立面。」

  安室透與神秘的自由人初遇在十分特殊的環境,對方受雇與港口Mafia,自然而然與潛入組織基地的公安達成聯盟。

  她雖然拒絕被招安,對警校推薦信十動然拒,但整體偏向紅方,對酒廠惡意頗重。

  惡意不重就不會惡趣味在人家實驗樓外塗紅漆畫拆字了。明明有很多給重力操縱使指路的辦法,偏偏選了最氣人最嘲諷的一種,自由人是有些個性在身上的。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諸伏景光安慰道,「既然有共同的敵人,不妨再多付出一些信任。」

  「何況她沒那麼容易猜到臥底是我。」諸伏景光意有所指,「穆爾貝斯號上可有四個黑衣組織成員。」

  安室透想想也對,神秘的自由人再如何潛入黑衣組織,她也不是正經酒廠人,四個迷惑選項擺在面前,夠她喝一壺了。

  只有資深酒廠人知道臥底首先排除琴酒和伏特加,萊伊和蘇格蘭二選一的話……

  「萊伊嫌疑更重。」諸伏景光說,「如果用他是臥底的前提去看,單靠女朋友加入組織這一點就很不對勁。」

  碰瓷男心裡絕對有鬼,選他沒錯!

  酒廠狼人殺,新世紀燒腦大作,安室透手握自己和諸伏景光兩張明牌都玩得十分艱難,區區一個自由人又能推理出多少真相?

  全世界的臥底都該來黑衣組織鍍一層金,驚險,刺激,全員吃雞,贏到最後的是哪家選手?

  安室透晃了晃腦袋,晃掉腦子裡不自覺出現的gg詞。

  一定是知雀對漫才的執念入侵了他的大腦,這是他拋下坐輪椅的女朋友沉迷工作的代價嗎?

  竹泉知雀:沒錯沒錯。

  說完突然入局的自由人,諸伏景光把話題拉回黑衣組織的任務。

  琴酒點名帶了兩個狙。擊。手參加任務,擺明是為了見血而來。

  「明晚穆爾貝斯號登錄橫濱港口,受貝塔·穆爾貝斯邀約的港口Mafia成員將登船參與他的生日宴。」

  諸伏景光摩挲指骨:「看琴酒的意思,他預計在宴會現場動手。」

  知雀:心動了嗎?想和我組漫才組合了嗎?


第73章

  打工的第七十三天

  東京到橫濱的距離有多遠?

  如果是物理距離,竹泉知雀一天內可以游個來回,她是自由泳王者。

  假如她不在東京住房,選擇成為一名橫濱走讀生,竹泉知雀將過上每天背著防水書包跳入海中,一路奮力游到東京灣上岸,急跑上學的健康生活。

  「如此一來,我的人生將從警匪劇本改為熱血運動番。」海浪洶湧的岸邊,一位冉冉升起的體育界明星如是說。

  陽光,健康,開朗,正是十八歲花季少女該有的青春。

  竹泉知雀:但也有一定概率因過於驚人的身體素質被獵犬看中,招入軍方就是了。

  人生血雨腥風過了頭也是沒辦法的事。

  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世上絕大多數人沒有竹泉知雀樂於跳入大海與鯊魚搏鬥的勇氣,比如游輪的主人、生日宴的主角、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名叫舒克的兄弟的貝塔·穆爾貝斯先生,他經不起折騰。

  他堅持在海上緩速行駛的原則,故而穆爾貝斯號明天晚上才會到達橫濱港口。

  「早知道就不為了逃票把自己搞得濕漉漉了。」

  竹泉知雀雙手抱頭躺在地板上,腦袋舒舒服服擱在手臂上,「干脆穿泳衣一口氣游到橫濱,隨便打劫路邊一個流浪漢,搶他的衣服混上船多好。」

  安室透:你做個人吧。

  無論怎樣都是違法亂紀,兩個小時的法治在線算是白看了。

  游輪的房間不大,兩個人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鋪,假如忽略高度只看水平距離,約等於睡在一起。

  在竹泉知雀心裡約等於,她是連腌菜桶都睡得香噴噴的強者,別說地鋪,拿根繩子吊在床頭她照樣美美入睡。

  在安室透心理絕對不約等於!雖然他怎麼想都認為自由人是男性……也正因為是男性才無心理壓力地趕她去睡地板。

  安室透靠在床頭,盯著旁邊的地板看了一會兒,沉默。

  果然是男性吧……哪有女孩子高高興興睡地板,連床被子都不墊,只從床上順了個枕頭。

  枕頭還沒墊在腦袋下面,被她放在肚子上了。

  竹泉知雀此時的睡姿是這樣的:人平躺在木地板上,雙手抱在腦後,腦袋枕在手臂上,枕頭壓著肚子。

  安室透:我看不懂。

  他真的看不懂,這是什麼新型的忍者修煉方式嗎?

  「被我抓到了。」竹泉知雀掀開眼皮,仰視安室透。

  「警察先生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吧?」她敏銳地問,「難道是在想什麼可怕的事情嗎?比如等我睡著把我塞進麻袋,捆上石頭從窗戶丟出去沉海……」

  「海上神秘拋屍事件!」竹泉知雀擲地有聲,「困於海洋中央的豪華游輪,被船員打撈出的無名屍體,休假旅行在船的警探A參與辦案。信任警探A的船員們並不知道,這是一起賊喊捉賊的犯罪事件。」

  受害者永遠也沒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了,她死得好慘啊。

  不管一開始有沒有讓她沉海的念頭,安室透承認他現在升起了殺心。

  「把枕頭放在肚子上有什麼用意嗎?」他實在很好奇,「順便,你拿枕頭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床上明明有兩個枕頭,分我一個怎麼了?」竹泉知雀抱緊她的戰利品,「除非你帶小情人回來同床共枕,我二話不說還你。」

  已經到惡役手上的戰利品,想免費要回去唯有邁過她的屍體!

  「至於這個。」竹泉知雀拍了拍肚子上的枕頭,「我在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看不出來嗎?」

  白白的枕頭是飯團,吃掉鮭魚色拉的她扮演鮭魚,然後翻倒——「鏘鏘!翻倒的鮭魚壽司,參上!」

  安室透:「……你今天幾歲了?」

  竹泉知雀:不才區區十八歲是也。

  「年齡是秘密~」她故作深沉,「或許我是個五十歲整容成功的深沉大叔,或許我是個十二歲整容失敗的可憐弟弟,或許我剛從泰國回來,或許我潛入了龍宮。到底是多少歲的問題,難以回答呢。」

  「你還真是滴水不漏。」安室透沒有被長串的排比句繞進去。

  他眼前的人無疑是糊弄學高手,無論打直球還是繞著彎問話,她總有糊弄過去的辦法。

  放在情感領域絕對是不回應不承諾不負責的史詩級渣男。

  公安突然警覺:「你工作期間有沒有欺騙過別人的感情?」

  竹泉知雀:目移。jpg

  工作……如果是指臥底工作……是正當交往沒錯!沒有欺騙感情!

  只是開馬甲精分哄騙男朋友而已,哪裡惡劣了?你看她多麼善良無害,完全不惡劣啊。jpg

  「怎麼會呢?我人怪好的。」竹泉知雀急忙轉移話題,「枕頭放在肚子上可不僅僅是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萬一警察先生你半夜夢游一腳踩到我身上,枕頭可是預防我肋骨斷裂的最佳防具。」

  「我最近領悟到,人要對自己的骨頭好一點。」她真心實意地說,「能不斷就別斷。」

  安室透後悔和她搭話了,悔到想把知雀介紹給這人,她們若是能組個漫才組合,紅遍全球不是夢。

  竹泉知雀:你,很有眼光!

  能打敗竹泉知雀的只有竹泉知雀自己,能和竹泉知雀完美搭檔的也只有竹泉知雀自己,世界的盡頭是水仙。

  「我要睡了。」明明今天沒干太多事,安室透卻已經累了,「向我保證,你不會半夜出門去後廚偷腌菜。」

  「向你保證。」竹泉知雀敬禮。

  她放下手,若有所思:「換句話說,我可以半夜把床單拉起來遮住你的臉假裝自己睡在停屍房嘍?」

  安室透:「不行!這點也給我保證!」

  累了,好累,仿佛在和一匹脫韁的野馬談判,他卻不是套馬的漢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紅方臥底好難伺候。另一頭,竹泉知雀心累嘆氣,警察先生一定是被琴酒帶壞了。

  說真的,紅方臥底在酒廠臥底久了,任務結束後還回得到過去純真靦腆的自己嗎?

  享受過魚鷹掃射的暢快戰鬥,見識過琴酒說一不二的霸氣作風,這群臥底回去後得上多少節思想教育課才能撿起社會新風好青年的形像啊?她好好奇。

  惡役就完全大丈夫了,進酒廠前黑麻麻一片,跳進酒廠大染缸游了一圈,出來照樣黑麻麻一片,五彩斑斕的黑,洋氣!

  竹泉知雀攜帶滿腹的優越感快樂入睡。

  打地鋪的黑發年輕人秒睡,幾乎眼睛閉上的下一秒呼吸便漸漸勻稱,胸口輕微起伏。

  她依然維持著「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睡姿,腦袋枕在迭起的胳膊上,枕頭擱在肚子上,手和腳縮進不合身的男士衣服裡。

  特別自在,一點兒沒有和安室透同處一室的緊張感。

  「有點讓人羨慕啊……自在感。」安室透躺下來,仰望天花板。

  同樣用著不是自己的臉和不是自己的名字,做著危機重重的工作,身邊沒有幾個真心信賴的人,這家伙卻出乎意料的樂觀。

  說是自由人,工作也還是蠻辛苦的,上次被丟到組織基地要一個人想辦法逃離,這次硬生生游了幾千米像只落水小狗徒手爬上船,上來就和他打了一架,現在睡在光禿禿的地板上補眠。

  個子矮矮的,身材比普通男性瘦弱好多,一副營養不良的感覺,一看就是不好好吃飯且時常通宵的類型。

  「知雀也是這樣。」安室透漫無目的地發散思維,櫥櫃裡囤積的快餐和她偶爾透露的稀缺睡眠時間都令人擔憂。

  高中生真的會辛苦到她那種份上嗎?

  但女孩子通宵學習的樣子,安室透不止見過一次。

  安室透自己也是缺少睡眠時間的類型,多重身份占據了大量時間,每天日程表都滿得不像話,必須時刻注意每個身份對應的性格,周旋於不同的人之間。

  單臥底工作負擔已經很重了,安室透其實沒想到能和一個不算太熟悉的女孩子戀愛這麼久。

  像戀愛上的陪伴感、儀式感之類的,他幾乎給不了。

  高中生向往的應該是黏黏糊糊的戀愛,無時無刻不膩在一起,互相傳消息發簡訊,一有休息時間就拿來約會,恨不得擠占戀人的每分每秒,懷著酸澀的心情計較對方身邊出沒的異性。

  美好,也累人。

  不是責任重大的成年人可以負擔起的感情。

  尤其是在學校裡受歡迎受追捧的女生,雖說發展到斯托卡刑事案件那一步多少有些驚悚,但愛慕她的男生中肯定存在不錯的類型。

  或許還是籃球部、網球部的明星王子。

  知雀那麼喜歡甜品店情侶半價的活動,每逢路過的時候會不會在想:好想和安室先生再來吃一次?

  做不到呢,他中午偶爾會帶便當去給她,但接她放學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事件,即使在周末也時常因為種種原因放鴿子。

  令安室透沒想到的是,竹泉知雀完全不在意。

  她是一點兒也不黏著型女友,安室透去找她,她超開心,安室透不找她,她自娛自樂做自己的事,心情絲毫不受影響。

  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被奇異的輕松裹挾,時常頭疼不已,時常哭笑不得,時常啼笑皆非。

  安室透和她道別時,嘴角總帶著自己沒有察覺到的笑意。

  這段關系非常輕松,輕松到仿佛踩在雲朵上,輕飄飄觸不到實物。

  印在鼻尖、臉頰上的親吻是實際存在的,滑過唇齒的柔軟是實際存在的,笑著挽過來的手臂是實際存在的。

  ……什麼是不存在的?

  走在雲端,踏不到實處的究竟是什麼?

  安室透按亮手機,他輸入晚安兩個字,在竹泉知雀發過來的表情包中挑了她常用的貓貓頭,點擊發送。

  很快收到女孩子的回復,屏幕中窩在月亮上打哈欠的小貓咪頭頂晚安,困倦地閉眼呼呼大睡。

  希望她養傷期間能少熬點夜,不要再卷入危險的事情,安室透默念。

  地板上,竹泉知雀翻了個身,四肢舒展。

  豌豆公主被四十層鵝絨下一顆豌豆鬧得不得安眠,她在地板上睡得昏天黑地雷劈不醒。

  安室透中途因不習慣陌生人睡在旁邊醒了好幾次,每醒一次看見她換個姿勢,像一張爐子上的烙餅,非得邊邊角角都烙熟才甘心。

  要不是有牆壁限制,他懷疑明早他得去隔壁房間找人。

  「……嗯?」

  拉動窗簾的響聲驚醒了竹泉知雀,她懶怠地掀開眼皮:「早上了?」

  早晨的她不是翻倒的鮭魚壽司,是蜷縮的鮭魚壽司。

  「早上了。」安室透說,「你醒得不慢。」

  「沒有警惕心可是會死的。」竹泉知雀鯉魚打挺坐起身,她摟著枕頭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目光突然停在安室透臉上。

  安室透:「我臉上有什麼嗎?」

  「這裡。」竹泉知雀指了指左臉右上方和右臉偏下的位置,「還有這裡。」

  「脫妝了。」

  她話音剛落,紅方臥底臉色難看地衝進了浴室,腳步急促。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走到窗邊取下昨晚晾曬的衣服。

  浴室裡,鏡子中,正如她點出來那樣,安室透的易容與昨日有了些微變化。

  不明顯,但既然有一個人能看得出來,就必須做好其他人發現破綻的准備。

  安室透盯著鏡子,臉色不好。

  易容可不是能夠速成的技能,茫茫大海孤帆游輪,公安的易容師能坐潛水艇趕來幫忙補妝嗎?

  「不好意思。」雌雄莫辨的聲音在浴室門外叫喊,「如果您欣賞夠了自己五彩斑駁的妝容,能否將浴室借給晨起需要洗漱的我?」

  「這家伙。」安室透磨牙,五彩斑駁是用來形容妝容的嗎?嘲諷誰呢?

  他冷冷打開浴室門,門外的人自自然然道了句「失禮了」,手裡不知何時拿著一個防水袋。

  短短的時間裡竹泉知雀已經換上了原本的衣服,她攜帶海風的氣息走來,兩人將浴室擠得滿滿當當,難以轉身。

  竹泉知雀擰開水龍頭,在嘩嘩的水聲中雙手捧著涼水潑到臉上,拍打臉頰。

  「脫妝是易容中常見的失誤。」她含著牙刷一邊刷牙一邊說,「就算用躺棺材板的直挺挺睡姿,過了一晚也絕對要補妝。」

  「倒也不必怪罪你的易容師。」竹泉知雀低頭咕嚕嚕漱口,「警察先生的脫妝百分百責任都在於你自己啦。」

  安室透投來疑惑的目光:他什麼都沒做啊。

  竹泉知雀:「你昨天不是和我打了一架嗎?」

  「激烈運動的出汗,加上我身上滴落的海水共同作用。」她收好牙刷,仔細用流水衝淨洗手台,「責任不在你嗎?先手進攻的可不是我,我熱愛和平。」

  敢情成了他的錯?安室透捏了捏眉心,艱難地控制住自己,沒把加油站損毀的賠償金額甩到這人臉上。

  竹泉知雀:我不會認!死也不會!

  她貓貓揉臉式洗完了臉,對著鏡子照了照,特別樂觀地對安室透說:「別擔心,你不是一個人,我也脫妝了。」

  「雖然是防水的化妝品,但在海裡潛泳幾千米還是稍稍超出了它的能力範圍。」

  安室透看向竹泉知雀,確如她所言,皮膚的顏色顯出了微小的差異。

  她原本的皮膚比化妝後更白。

  如果化妝後是易容的模樣……那脫了妝是不是會露出她的真面目?

  安室透的行動比思考更快一步,他單手托住竹泉知雀的下頜,拇指在她臉頰用力擦過。

  「痛!」

  竹泉知雀嘶了一聲向後倒退,腳跟碰到瓷磚牆面。

  她的臉頰火辣辣的疼,竹泉知雀一臉控訴:「你是警察,怎麼可以動手動腳?」

  「同為男性這樣做有何不妥?」安室透看了眼干淨的指腹,「擦不下來啊。」

  「能被擦下來的還叫易容嗎?」竹泉知雀碰了碰泛紅的擦處,不滿地說:「懂不懂道上規矩?想看別人的易容,前提是先揭開自己的馬甲。」

  「不要搞偷襲,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卸妝,我也給你看。」

  她雙手環胸,身體前傾,言辭挑釁。

  浴室本就狹小,突來的意外使得氣氛劍拔弩張,空氣都熱了兩分。

  「抱歉。」安室透見好就收,他友好地微笑,「我開個玩笑。」

  「看在你吃我的住我的份上,就別計較了。」

  「唔,真狡猾。」竹泉知雀沒法反駁,富婆自尊心受挫,她難受,「早餐要黑椒蘑菇濃湯配餐包,還有黃油煎魚。」

  「沒問題。」安室透側身,准備離開浴室,忽然看見竹泉知雀拿出了一長串瓶瓶罐罐。

  站在鏡子前的人熟練地試色補妝,她撥弄嘴唇,試圖調一個顯氣色的唇色。

  些微脫妝的部分被完美補好,竹泉知雀一邊給臉上打高光,一邊疑惑看向停住腳步的安室透:「你怎麼還在這兒?算了,幫我看看,和昨天有沒有區別?」

  安室透:「多了點黑眼圈?」

  「故意的。」竹泉知雀隨口解釋,「易容追求真實性,美妝不如PS。我推薦真實化的皮膚狀態加獨特的標志,更容易隱藏身份。」

  「比如這樣。」她在眼尾點了一顆小痣。

  「淚痣很少見吧?」竹泉知雀輕快地說,「如果我的通緝令上標出『此人眼有淚痣』的提示,這輩子都別想查到我。」

  安室透一直在學習各種知識,從各個人身上,比如他的同期同學,教會了他做飯和拆彈。

  黑衣組織中最會易容的無疑是千面魔女貝爾摩德,是她的不傳秘技,不可能教人。

  其次是每次出現都換一張臉的威雀威士忌,她的妝容搭配不同顏色的美瞳,在掩飾骨相的同時做到了既像她又不像她,讓人一眼認出又無從記憶。

  再是眼前的自由人,她的易容無一例外,全是衝著「混淆」的目的而化。

  混淆性別,混淆特征,可以鶴立雞群,也能泯然眾人。

  非常適合臥底工作的技能,假如她拿著他寫的警校推薦信去念書,讀出來後八成概率加入安室透的小組,和他一起進酒廠臥底。

  竹泉知雀:讓我捋捋。

  竹泉知雀:港口Mafia派去黑衣組織的臥底被公安招安派去黑衣組織臥底——這叫什麼?無限套娃還是不忘初心?

  被臥底的怎麼又雙叒叕是黑衣組織?酒廠再摻水下去還有一瓶酒敢保真嗎?

  管管臥底,救救琴酒!

  「看在私拿了你一個枕頭的份上。」竹泉知雀晃了晃眉筆,「介不介意我在你臉上動兩筆?」

  安室透沒有猶豫太久,點頭道:「麻煩了。」

  竹泉知雀不常幫人化妝,她躍躍欲試:「交給我吧,你彎腰。」

  安室透單手撐在洗臉台上,彎下腰。

  冰涼的指尖扶住他的下頜,竹泉知雀仔細打量安室透的骨相,捏著刷子輕柔地點在男人皮膚上。

  「發色和膚色沒有易容嗎?」她專心地化妝,「你的發色不太常見。」

  金發黑皮的搭配很罕見呢,竹泉知雀倒是認識一位,正是她目前交往的男朋友。

  「不,是染過的結果。」安室透不動聲色道,「太顯眼了嗎?早知道我該染成黑色,像你一樣。」

  「只要別染成綠的,算不上顯眼。」竹泉知雀笑了笑,「其實我有考慮嘗試,像水草一樣的墨綠色,從海裡爬出來更像水鬼。」

  「萬一我准備犯下什麼罪行,還能推說是水鬼作案,完美。」

  安室透:「收起你違法犯罪的想法,警察就在你眼皮底下。」

  「要逮捕正在為警察先生辛苦工作的我嗎?」竹泉知雀倒吸一口涼氣,「警察原來是這種過河拆橋的職業,長見識了。」

  安室透有時候不想和腦回路奇葩的自由人聊天,但不知為何一旦和她說上一句話,便沒完沒了地聊了下去,還全是些沒營養的氣人內容。

  她把握氛圍的能力十分優秀,有點像安室透的小女友。

  知雀也是這樣,話題全被她牽著走,你一邊覺得神啊救救她的離譜腦邏輯,一邊忍不住各種吐槽,時間飛速消失。

  「完工。」

  竹泉知雀放下小刷子,托著安室透的臉仔細端詳,欣賞自己的作品。

  她指尖冰涼,擺弄皮膚像小貓撓人,輕佻隨性,可眼神又很正經,十分認真。

  化的不錯,不愧是她,名家之作。竹泉知雀滿意點頭,收回手。

  安室透一直彎著腰方便她化妝,彎腰的姿勢讓他的領口敞開了一點兒,露出衣服下的胸肌。

  很有料。

  「應該不是易容的效果吧……」竹泉知雀小聲咕噥。

  警察先生身材不錯,骨相也好看,易容之下的臉說不定會讓她大吃一驚。

  此刻的知雀並不知道,胸肌,她摸過


第74章

  打工的第七十四天

  「您點的黑椒蘑菇濃湯配餐包,以及一份黃油煎魚,請慢用。」

  黑白制服的服務生送來客人的點餐,安室透禮貌道謝接過餐盤,合上門後遞給貼著牆壁站在陰影中的某人。

  竹泉·被勒令不許出現人前·知雀心疼地抱住自己:「我是個見不得人的家伙,我懂。」

  警察先生一定是認為包庇逃票人員有損他的正義之氣,才不許她露面。萬一被督察抓住還要扣警察先生的工資,逃票的竹泉知雀賠不起。

  體制內的工作太嚴格了,要是竹泉知雀的同事太某治在此,早就和她勾肩搭背使用超高級的社交技巧和船長桃園結義混吃混喝去了。

  竹泉知雀一手掰開餐包蘸黑椒蘑菇濃湯吃,一手叉起油汪汪的煎魚,枯焦的魚皮配上黃油的香氣,香得她肚子咕咕。

  游輪供餐有送餐到門口和去餐廳吃自助兩種選擇,見不得人的竹泉知雀留在房間內用餐,安室透出門。

  女孩子美美吃了一頓,她擦擦嘴收拾好餐具,不意外地看向手中哢哢擰不動的門鎖。

  「這麼不放心我呀?」竹泉知雀松開她再多施一點兒力能直接拽下來的門鎖,端著餐盤頭疼道,「麻煩了,我想去還餐盤。」

  港口Mafia食堂規定,吃多少拿多少,禁止浪費食物,無論職位等級,請做個文明人,餐盤自行歸還至回收處。

  竹泉知雀常年吃食堂,已經吃出了慣性,不把餐盤還回去等於吃飯的最後一個流程沒有走完,堪比逼死強迫症的罪行。

  沒辦法了,竹泉知雀走到窗邊,單手抬起窗戶。

  她右手五指穩穩撐起餐盤和餐盤上的碟碗,單手握住窗沿邊框,翻身跳了出去。

  激烈的浪花拍打船身,幽深的海水仿佛深淵的漩渦,叫人眼前發暈。

  對高空與對深海的恐懼扎根於人類的靈魂。

  竹泉知雀單手攀在船身上,看也不看眼底的浪花,腳尖借力,幾下越至欄杆,輕快地跳上甲板。

  憑著尋覓食物的本能,她輕輕松松摸到廚房的位置,悄悄將餐盤混入堆滿泡沫的洗碗池裡。

  後廚是世界上最忙碌的地方之一,竹泉知雀隨手端起一個托盤,靠打工人的氣場無縫融入熱火朝天的工作氛圍。

  廚房能聽到很多八卦。

  比如301房間的小姐昨天點了二人餐,302房間的先生卻什麼都沒吃,負責三樓送餐的服務生壓上一張代金券,信誓旦旦:「他們必定有染!」

  再比如住在407房間的一位明明長得十分英俊但莫名令人心裡發寒的銀發男人,他的餐點是由隔壁408房間的壯漢客人親自送過去的。

  「我懂,我懂,他們絕對是那種關系。」負責四樓送餐的服務生神秘兮兮,「隱世家族的少爺和他的貼身保鏢!絕對是!」

  竹泉知雀面露深思:是她從未設想過的思路,好有道理。

  琴酒一向信任伏特加,這份信任總該有個理由。總不能是伏特加的愚蠢取悅了多疑的大哥,琴酒為了杜絕臥底在身邊埋伏才選擇一直帶著個二傻子。

  琴酒的真實身份至今仍是謎團,萬一他真是隱世家族的少爺,離家出走誤入歧途加入黑衣組織,而伏特加是忠心耿耿跟隨少爺離家的保鏢,和少爺一起加入酒廠當跟班司機——琴酒和伏特加之間的信任關系不就說得通了嗎?

  竹泉知雀:格局打開。

  仔細想想怪感人的呢,一位性格孤僻如獨狼的少年,因想把頭發染成銀色與家族大吵一架,負氣出走。

  他離去那日烏雲密布,彰顯一位犯罪界新星冉冉升起,一個傳奇的開端。

  家族沒有挽留孤僻的少年,唯有一個胖墩拎著女僕裝的小裙子跟在後面,大喊:「啵醬!啵醬!等等我!」

  「你跟過來做什麼?」少年冷硬地問。

  「啵醬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胖墩堅定道,「即便成為一個只會開車的司機,我也永遠追隨啵醬。」

  「……那就跟上我。」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幾年後,黑衣組織Top Killer名聲鵲起。

  無論Top Killer出現在哪裡,他身邊永遠跟著一個壯實的身影,不離不棄。

  「太感人了!」竹泉知雀擦了擦眼角,「我要和前輩分享這個感人的故事,原來酒廠還有真情在,這不比博燃?」

  她摸出衣兜裡的手機,劈裡啪啦打字。

  遠方收到消息的貝爾摩德:「……」

  給你請了帶薪假是為了讓你好好養傷,不是為了讓你在家無所事事編排琴酒啊!

  嗯……但確實有幾分道理,貝爾摩德回憶起黑衣組織的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驚悚發現竹泉知雀說得好有道理,至少現有證據無法反駁她的謬論。

  竹泉知雀:那可不,我從來不冤枉人。

  琴酒若是知道後廚發生了什麼,不知他是否會後悔讓伏特加給自己送飯。

  大哥只是很酷而已,酷哥自己端飯不夠酷,養小弟前日用小弟一時,船上沒有車開,除了送飯做後勤工作伏特加還有什麼用?

  好歹是拿組織工資的人,總不能真只游船觀光圍觀同事做事。

  竹泉知雀混跡在人群中這裡聽聽那裡聊聊,不愧是萬能的後廚,竟然也有警察先生的八卦。

  「207房間的客人是換了一種粉底液嗎?」實習廚娘探討,「他今天的皮膚狀態比昨天自然好多。」

  當然咯,竹泉知雀驕傲挺胸,公安的易容師化妝水平怎麼敢和她比?

  化妝質量量也不在同個等級,她用的可是港口Mafia提供的高級貨。

  港口Mafia在美妝產品上的投資可是出了大力氣的,比如太宰治需要的痱子粉——繃帶打濕黏在身上容易起濕疹,即使是太宰治也要常備痱子粉;比如紅葉大姐的化妝品和竹泉知雀的易容道具;最後還有五大干部之一的A,他臭美,顏值不夠化妝來湊,十年如一日堅持帶妝上班。

  森鷗外翻看財務報表時常常無法理解自己究竟繼承了一個怎樣的組織,這是正經Mafia嗎?

  繃帶和大樓玻璃的報銷費都快超過武器支出了,投入化妝品的研究經費也遠超過投資科研,底下這幫人到底在組織裡做什麼啊?

  前者與竹泉知雀無關,她打碎玻璃純粹為了撈住時不時從天台一躍而下的太宰治,戰損記在太宰治賬上。

  後者竹泉知雀有話說,她勸森鷗外換個思路:眾所周知,全日本的科研技能點都點到了黑衣組織頭上,他們別的不行,搞科研是真的行,酒廠唯一能與臥底人數抗衡的群體唯有科學家。

  「何必用我們的短處去對抗人家的長處?」竹泉知雀言辭懇切,「不如把投資科研的錢全拿去研究美妝產品,賺大錢的同時把黑衣組織的科學家綁架回橫濱不就好了嗎?」

  連吃帶拿,不給錢黑吃黑才是Mafia的作風!

  森鷗外被可恥地說服了,自此森式株式會社的美妝品牌在橫濱飽受追捧,美妝博主人人一套,日漸風靡全國。

  臥底在港口Mafia的阪口安吾望著要寫給異能特務科的報告,久久無法下筆。

  好魔性一組織,根本無從報告!

  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聽完了不知名群眾對她易容技術的誇誇,她放下餐盤,從水池裡摸了一個蘋果,邊啃邊在游輪四處游蕩。

  「哢哢……哢哢……」

  碩鼠啃水果的聲音在耳邊不絕如縷,蘇格蘭沒忍住,看向站在廊柱後抱著蘋果啃啃的年輕人。

  竹泉知雀察覺到視線,抬眸。

  哇,是蘇格蘭威士忌!

  她眼眸放光。

  經過竹泉知雀縝密的推理和她對人性的揣摩,比起渣男濃度過高的萊伊,蘇格蘭是紅方臥底的概率大大提升,幾乎到了穩賺不賠的地步。

  這把梭。哈能不能贏全靠他了。

  「我吃蘋果的聲音吵到你了嗎?」雌雄莫辨的年輕人大大方方走出來打招呼,她眼尾點著一顆淚痣,蘋果汁染得唇瓣水潤光澤。

  「沒有。」諸伏景光沒料到對方主動來搭話,「吃東西是你的自由。」

  「你人真好。」竹泉知雀誇張感動,「我的同伴可不這麼覺得,在他看來我不自由才是最好的。」

  「怎麼說呢,就像逼良為娼一樣。」她比喻道,「通過將自由人逼成不自由的人來滿足自己的支配欲與正義感,是不是很可惡?」

  諸伏景光看她的眼神變了。

  介於竹泉知雀酷愛換臉,安室透沒向諸伏景光描述自由人的長相,相對的,他也一定不會向自由人透露蘇格蘭的情報。

  可她卻自己找上了門。

  「換個地方聊。」諸伏景光低聲說。

  他率先向走廊拐角走去,竹泉知雀啃著蘋果跟在男人身後,一副不設防的模樣。

  她邁過拐角,不意外地被槍口指向眉心。

  「你是和某個把頭發染成銀色的男人相處太久,學到了他的作風嗎?」竹泉知雀嚼著嘴裡的小塊蘋果,「不錯呢,非常特別的企業文化。」

  但琴酒的槍不止指向眉心,銀發男人的槍口會抵在她額頭上,用力之大壓出泛紅的痕跡。

  仿佛能嗅到硝煙氣味,槍口滾燙。

  蘇格蘭太溫和了,他的槍口是冰冷的,仿佛火焰熄滅的余燼。

  殺意不足,可威脅不到純黑的惡役。

  一想到人家是正義的紅方臥底,竹泉知雀又覺得可以理解。

  人家可是抱著消滅社會毒瘤,拯救普羅大眾的光榮任務進入酒廠臥底,和她這種糾結工資和帶薪假的打工人不一樣。

  琴酒很難懷疑竹泉知雀是臥底,很大程度是因為他沒見過對加班費和加班時長這麼斤斤計較的臥底……

  普通來說臥底為了得到信任,工作都蠻賣力的,為了收集更多情報,就算加班加到睡眠時間被壓榨為零也在所不惜。

  竹泉知雀工作也賣力,但她算工資真的算得好清楚,清楚到酒廠財務人均知道這位大人的執著,每逢打薪日都再三核對,生怕被她殺過來查賬。

  竹泉知雀才是無法理解紅方臥底行為的一方,不論臥不臥底,勞動賺錢天經地義,你都不是酒廠的人,干嘛替他們省錢?

  不如說正因為是臥底,才要抱著掏空黑衣組織錢包的邪惡念頭,爭取自己應得的薪水。

  竹泉知雀:我和紅方臥底注定無法互相理解,我們之間有一層可悲的代溝。

  「請開槍吧。」竹泉知雀把蘋果啃得只剩一個果核,「槍拿出來是為了殺人,如果連開槍的勇氣都沒有,就不必想著威脅人了。」

  蘇格蘭:「你認為我不會殺你?」

  「怎麼會?我只是不推薦你用槍殺人。」竹泉知雀左顧右盼找垃圾桶,像投籃一樣把果核扔進開口。

  她拍了拍手,微笑道:「畢竟槍聲還蠻招人的,比起普通群眾,某些人對聲音更敏感。」

  比如琴酒,琴酒,和琴酒。

  若是竹泉知雀被槍殺在這裡,一連在船上找到三個臥底的琴酒一定非常快樂,今天是琴酒快樂日。

  三個臥底,指竹泉知雀,警察先生和蘇格蘭。

  雖然她不認為渣男萊伊是臥底,但假設他是,琴酒將達成全船除伏特加外全是臥底的成就。

  怪刺激的,那位先生會不會被氣到中風啊?

  琴酒被太多人辜負了,兜兜轉轉鬥轉星移,唯有伏特加永恆不變,仿佛海邊的礁石,任臥底如流水風吹雨打,他依然壯碩無知且愚蠢。

  隱世家族少爺和他的笨蛋保鏢,多麼感人的兄弟情。

  假如伏特加性轉,手握時下流行的笨蛋美人劇本,這對CP竹泉知雀先嗑為敬。

  冷漠孤僻狼少年和笨蛋美人女僕的搭配,tag數量有望超過布雷斯×塞西莉亞的瘋批反派CP,產糧大手夢野老師即將陷入畫不完了真畫不完了的地獄。

  腦洞和人分享才最快樂!竹泉知雀無視了眉心黑漆漆的槍口,熱情分享了她突然想到的嗑點。

  蘇格蘭是個多麼合適的聽眾!他在黑衣組織臥底,一早知曉琴酒和伏特加的組合關系,竹泉知雀也不擔心他在琴酒耳邊嚼舌根——開玩笑,這個話題是連貝爾摩德都不敢在琴酒耳邊提起的禁忌,紅方臥底必定守口如瓶。

  諸伏景光的表情從警惕變成震撼,又從震撼變成失語,最後他槍口垂下捂住額頭,不確定要不要給自己一槍。

  他都聽了些什麼啊!

  耳朵,耳朵要被不可名狀的知識污染了……

  連大腦一起被污染得空空如也,被「笨蛋美人伏特加」幾個字占據,循壞洗腦,頭腦風暴。

  大講特講虎狼之詞的魔鬼還在侃侃而談,太自由了,她真的太自由了,諸伏景光徹底不擔心她和黑衣組織有所勾連——沒有哪瓶真酒敢編排狗血言情編排到琴酒頭上,她絕對是友方!

  「夠了,別說了。」諸伏景光只差親自捂住竹泉知雀的嘴。

  她講的內容實在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在這樣下去他等會兒怎麼對面琴酒和伏特加?

  他們幾個人甚至住在同一層……現在申請換房間還來得及嗎?以眼睛瞎了為由戴上墨鏡再面對他們可以嗎?

  今晚的任務還沒開始,諸伏景光已經感到心累了,疲倦得想跳船下班回家喝悶酒。

  不下班也行,讓他跳海洗洗腦子裡的廢料,倒倒垃圾。

  諸伏景光不由得擔心起來:zero是怎麼和她共處一室相處整晚的?他的精神狀態還好嗎?

  安室透:我不好。

  他回房間看見海風呼呼往裡灌的窗戶便覺不對,那個自由得過了頭的家伙果然跑了!

  反鎖房門也無用,說翻窗就翻窗,竟然還順手把餐盤還了,有這能耐不去馬戲團演雜技做自由人實在屈才。

  安室透真是怕了她,撒手沒,能力又強又愛搞事,早知道還不如拿手銬把人拴在身上,一步都別想跑。

  金發男人深呼吸,一邊養氣一邊在游輪裡四處尋覓竹泉知雀的蹤跡。

  他發誓,要是半小時內抓不到人,他直接殺去廣播室全游輪通報有個逃票上船的犯人混跡在人群裡,請立刻逮捕她扭送保安室。

  安室透運氣不錯,他和諸伏景光很有默契,成功在偏僻的拐角遇見這兩個本不該相遇的人。

  「警察先生?這裡這裡。」竹泉知雀踮起腳招手,三人中唯有她陽光燦爛,「我在分享一件世紀級大發現,你要不要聽?」

  「別聽!」

  諸伏景光脫口而出,安室透嚇了一跳,第一次見他說話這麼急切。

  「別聽。」諸伏景光重復道,「信我,是為你好。」

  精神污染就在他身上終結吧,不要禍禍更多人了。

  竹泉知雀滿臉遺憾,她不死心地看向安室透,只要他點一點頭,她什麼都願意分享。

  「不了。」安室透決定相信朋友的勸告,無情道,「你十句話九句半不是人話。」

  好過分!竹泉知雀受傷了,如今場面紅方比黑方二比一,她沒有人數優勢,可惡。

  「先生們聚集於此,一定對如何破壞黑衣組織邪惡行動有了充分的計劃。」

  竹泉知雀右手撫胸鞠躬,行了個紳士的禮節,「兩位裡應外合,想必不需要我的額外勞動,我這就告辭,有事自助餐廳找我。」

  她抬腳就走,被安室透扯住衣領拽回來。

  「跑什麼跑。」金發男人皮笑肉不笑,「讓你呆在房間不聽話,現在裝乖?晚了。」

  竹泉知雀小心翼翼提問:「是我錯覺嗎?你身後冒出了一層仿佛抖S的黑氣?」

  不是她的錯覺,警察先生真的笑得好恐怖。

  「你們要對一個無辜的自由人做什麼?」竹泉知雀雙手環胸,架出十字型的防護盾。

  「我不過是個身無分文的可憐人罷了,即使將我投入深海喂魚,也喂不飽幾只魚。我對你們的正義毫無貢獻可言,不如各退一步,放我去吃飯。」

  一聽她還記著吃飯,安室透便知道她外露的恐懼和膽寒都是假的,她只是想躲著他們摸魚而已。

  「你都和蘇格蘭見面了,還以為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嗎?」安室透攔住竹泉知雀的去路,「只要給錢,為誰工作都沒差——自由人,你是這樣定義自己的工作的吧?」

  「沒錯。」竹泉知雀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但我也說過,至少在這座游輪上,我與你利益一致。」

  「至於下了游輪,雖然不能向你保證什麼,但這位威士忌先生手裡有我肆意編排琴酒桃色故事的證據。」

  她揚起下頜指了指諸伏景光,「我不可能用臥底的情報獲取琴酒信任,我和他距離不死不休僅僅一步之遙。」

  諸伏景光不太想承認,但他得說,竹泉知雀對琴酒的惡意是實打實的,不摻一滴水分。

  「信不信任我是你的決斷,保守秘密是我的承諾。」

  竹泉知雀頓了頓,決定交個底:「黑衣組織不止你們警方的臥底,我終身受雇於一個人。」

  「只有那個人,我絕對不會背叛。」

  言語的重量蘊含在她的承諾中。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都意識到,此話絕非謊言。

  如果自由人是某個黑衣組織臥底的下屬,她承諾保守蘇格蘭臥底身份的話語就非常可信了。

  臥底不騙臥底,竹泉知雀認真的。

  「你的上級是誰?」安室透追問,「在黑衣組織地位如何?」

  「Stop!」竹泉知雀比了個打住的手勢,「問題太多的男人可不受歡迎。識破蘇格蘭威士忌是假酒純靠我自己的本事,想知道更多得你們自己努力。」

  她沒有說謊,一句都沒有。

  自由人終身受雇於一個人,唯獨那個人,她絕對不會背叛。

  竹泉知雀可以用靈魂起誓:她絕不背叛港口Mafia駐黑衣組織臥底威雀威士忌女士。

  王爾德曾言:「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自己雇佣自己,談什麼背叛!

  「打工人最高的境界是給自己打工。」竹泉知雀大徹大悟,「我突破了,我到達了新的領域!」

  不過威雀威士忌是臥底的事可是高度機密,她絕對是威士忌中潛伏時間最長的那個。

  竹泉知雀:咦,這個說法好像威士忌組裡除了蘇格蘭和我之外還有臥底似的。

  怎麼可能,一共四瓶威士忌,再出兩瓶假酒那還了得?

  琴酒會因此患上威士忌PTSD,治不好的那種。

  竹泉知雀懷著一點兒對酒廠Top Killer的敬意,不是很想在醫院心理輔導室見到他高大的身影。

  對琴酒好一點吧,人家怪不容易的。

  雖然竹泉知雀打死不松口,但同為臥底,安室透的態度緩和了一些。

  他既准備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住,也打算讓竹泉知雀參與到計劃中來。

  同為社畜,她別想獨自在自助餐廳摸魚。

  「我想到一個很適合你的計劃。」安室透打量比他矮了一個頭的竹泉知雀,重點看向她雌雄莫辨的臉。

  竹泉知雀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連忙謙虛道:「假如超過了我的能力範圍……」

  「不,完全不。」安室透否認,「絕對在你能力範圍內,非常簡單,很適合你。」

  竹泉知雀:「我怎麼那麼慌呢……我想起來了!晨間占蔔說我今日不宜出門,我這就跳海回家,改天再約。」

  她拔腿就跑,二度被男人拽著衣領扯回來,仿佛一只生無可戀的風干貓貓掛在人臂彎裡尾巴垂下。

  「穆爾貝斯號預計今晚到達橫濱港口,游輪將舉行一場大型晚宴,慶祝貝塔·穆爾貝斯的生日。」

  安室透一錘定音:「我正好缺個女伴,你換女裝陪我一起去。」

  知雀:論演技之女扮男裝再扮女裝

  此處禁止套娃。jpg


第75章

  打工的第七十五天

  論女扮男裝再扮女裝的十個小技巧。——《演員的自我修養之查無此篇》

  「沒有嗎?真的沒有嗎?」竹泉知雀把手裡的書翻得嘩嘩響。

  怎麼回事,《演員的自我修養》不是號稱演藝界聖經的存在嗎?為什麼沒有教導女扮男裝再扮女裝的內容?

  別這樣,重要的參考書,別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啊!

  竹泉知雀不死心地把書翻爛,終於正視了凄慘的事實。

  前人的智慧靠不住,新的篇章要由她來書寫,上吧,無所不能的打工人!

  竹泉知雀:「這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勞動仲裁,我要申請勞動仲裁!」

  警察先生駁回了她的申請,無情丟來一件晚禮服和一雙恨天高。

  他的品味,竹泉知雀不多評價。

  安室透:「你幾個意思?有意見就說出來。」

  「警察先生,你的品味竟是這般。」竹泉知雀拎著裙子,沉痛地說,「真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敗壞,倫理崩塌。」

  「你以為在船上找來一件禮裙很輕松嗎?我的行李箱裡可沒有女裝。」安室透見不得她挑三揀四。

  竹泉知雀:「沒帶女裝是你的失誤,不要給自己的不專業找借口。」

  她的行李箱裡可是一年四季男女裝俱全,連套頭玩偶服都備了一套,隨時隨地迎接各種意外。

  這才是一流打工人該有的職業素養,學著點。

  介於要穿女裝的人不是自己,安室透主動退了一步,沒和竹泉知雀爭論職業素養的問題——她身無分文從海裡爬出來,別說女裝,連身上的衣服都差點變成鹹腌菜。

  話說回來,她從哪裡掏出化妝包的?異次元口袋嗎?

  竹泉知雀:我的深不可測,你難以猜測~

  不止化妝包,還有通訊工具。

  她的頭腦可能進水,但手機絕對不會。

  竹泉知雀二度打量警察先生扔過來的裙子。

  常言道,品味代表性癖,他挑選的裙子裡必然暗示了他個人的性癖,讓她品一品,看能不能抓住什麼把柄。

  修身的純白色長裙,後背鏤空,裙擺如魚尾收束,襯得人腰細腿長,氣場十足。

  對一米六非常不友好。

  竹泉知雀願將其列為中也君舞伴十大雷款禮裙之首。

  想來警察先生亦察覺到了自己濃濃的惡意,於是在高跟鞋的鞋跟長度上做出了彌補。

  竹泉知雀銳評:不如讓我演段雜技。

  就演個踩高蹺吧,不知客人您看得滿意嗎?

  「您這輩子沒穿過女裝是嗎?」竹泉知雀禮貌道,「敢請您屈尊降貴試穿片刻,我會為您提前備好敷腳的冰袋。」

  他不崴腳算她輸。

  安室透當然沒穿過高跟鞋,他對高跟鞋最深的印像來自威雀威士忌。

  一襲黑裙的女人婷婷裊裊走來,鞋跟如插入腦殼的尖銳冰錐,墜在鞋面上的碎鑽搖曳閃爍,每一個橫切面都映著化不開的濃血。

  她的鞋跟高度很可觀,神秘純黑的氣質足以令人忽略她本來的身高。

  安室透因此錯估了過高鞋跟的穿戴難度,迎來自由人好一頓陰陽怪氣。

  也是被她陰陽怪氣嘲諷了一通,安室透才意識到他思考女伴服飾時竟然潛意識拿威雀威士忌做了參考。

  那件禮裙倘若從純白換為純黑,完全是威雀威士忌的品味。

  或許是和女人一起參加過派對的緣故,下意識就……

  安室透晃了下神,好在竹泉知雀沒有過多糾結鞋跟的問題,無形中帶過了話題。

  「你真該慶幸被你為難的人是我。」竹泉知雀抱著裙子把安室透轟出房間,理直氣壯趕人,「出去出去,別偷看女孩子換衣服。」

  安室透:「你入戲是不是太快了點……別推我,我自己走。」

  他需要做的准備工作還有很多,金發公安不放心地叮囑屋內的人老實點,得到隔著門板的一句自信滿滿的「放心吧,我很專業的,點過我的老板都說好」。

  安室透:這不是讓人完全放不下心嗎!

  她的五星好評怕不都是受她威脅的老板被迫給的,安室透拒絕同流合污,等事情結束他一定要給出最真實的差評,讓後來者瞧一瞧人間真實。

  公安頭子滿懷不安地離開了,屋內,竹泉知雀檢查了一遍房間,確定沒有攝像頭和竊聽器,才開始換衣服。

  她不是懷疑警察先生的人品,而是確信他是個熱衷於監聽的技術工。

  「讓我看看,他為我准備了長款假發,choker,遮喉結用的?還有硅膠……知識面好廣啊這人。」

  有夠專業,讓人疑心他是不是親身女裝上陣過。

  竹泉知雀敬而遠之地把女裝小道具推到旁邊,抬手解開扣到最高的衣領紐扣。

  她摘下貼在脖子上的棗核,一圈圈解下纏在上半身的繃帶,繃帶如積雪垂落在腳踝邊。

  「謝謝你太宰君,謝謝你在研發防水透氣繃帶上做出的貢獻,易容界有你了不起。」

  去掉約束一身輕松,竹泉知雀扯下短款假發,扎好團起的黑色長發如瀑布垂落,她甩了甩黑發,松快地呼出一口氣。

  「長發外戴一頂短款假發再迭戴一頂長款假發,我是什麼絕世套娃?」竹泉知雀拎起警察先生給她的假發,頓覺脖子被壓得酸痛不已,頸椎病快犯了。

  試想一下,舞廳裡秀發飄飄濃密靚麗,忽然一陣猛烈的海風席卷而過,攜帶十幾頂假發乘風而起消失在天邊,徒留舞廳中呆滯成僵硬笨頭鵝的人群。

  一位跳舞的淑女尖叫一聲,手指顫抖地指向男伴頭頂的地中海:「你、你竟然這麼年輕就禿了!」

  男伴惱羞成怒,頂著地中海怒吼:「我沒禿,我還有頭發,你看看他。」

  他指向的是一位以頭發茂密在同齡人中傲視群雄已久的中年人,誰都沒想到他自誇自滿的茂密秀發竟是人造假發!真正的他頭頂只剩兩根毛了!比三毛還少一根!

  在所有人都因假發被迫害的世界裡,唯有頭戴兩頂假發的竹泉知雀早有准備。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備胎很重要。

  竹泉知雀把兩頂假發放在一起遠遠推開,她還是喜歡自己的原裝黑發,不壓脖子,頸椎友好。

  「choker戴上好了。」女孩子對著鏡子扣上雪白蕾絲的choker,她換上禮裙和高跟鞋,不太習慣地看著鏡子裡純白的身影。

  「警察先生是不是在酒廠臥底太久,對黑色有心理陰影?」竹泉知雀差點想去拔了五條悟的頭發蓋在頭上,給安室透湊一套純白套裝。

  不知道他有沒有玩過一款名叫純白地獄的拼圖,很好玩的,竹泉知雀用良知推薦,保證他玩完一年不敢碰牛奶,路上遇見白喜事兩眼一黑。

  不如留個地址給她,就當付這兩天的房費和餐費,她買給警察先生當禮物。

  這人挑choker的品味還不賴,沒戴出伊莉薩白圈的效果實屬萬幸。

  「為了感激他的『貼心』。」竹泉知雀拿出眼線筆,「我來准備個驚喜吧。」

  叫你讓她女扮男裝再扮女裝,不報復回來她白瞎了自由人自由的馬甲。

  夕陽漸沉,巨大的游輪踩著最後一絲余暉停泊在寬闊的橫濱港口。

  游輪上的客人有的聽說舞會而選擇留在船上,有的選擇下船到橫濱觀光。

  橫濱是一座旅游城市嗎?

  橫濱人竹泉知雀即答:當然!

  民風淳樸熱情好客兩個字發明出來就是為了形容橫濱!這座城市對外地人可友好了。

  自從龍頭戰爭結束,橫濱的小打小鬧都在港口Mafia的管理下日漸消失,別的幫派不是被毀滅就是走在預備被毀滅的路上,治安那就一個好,萬籟寂靜,鴉雀無聲。

  橫濱上下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有爹罩在頭上,外地游客談何不愉快?

  竹泉知雀相信他們必然會經歷一段難忘的旅程,「有的城市溫柔時光,有的城市驚艷歲月,橫濱兩者皆不是,它是很特別的一款,叫你有來無回。」

  這段話是竹泉知雀受邀寫下的橫濱旅游宣傳語,上交給BOSS後,森鷗外以微笑閱讀,以裂開結束,冷靜地將下屬冥思苦想整晚的小作文放入碎紙機。

  沒救了,今年的全國最不宜居城市又將花落橫濱,東京臉都笑裂了,可恨!

  池袋、博德、京都在一旁吃瓜:每年評選期間橫濱和東京都打得很激烈呢。(呱唧呱唧吧唧嘴。jpg)

  好巧不巧,穆爾貝斯號是一座從東京開往橫濱的游輪。

  游客們從全國第二不宜居城市來到全國第一不宜居城市,等於剛出狼口又入虎口,游玩體驗很是特別,值得品鑒。

  若是沒有任務在身,竹泉知雀也願意下船觀光,呼吸熟悉的空氣。

  嗯,今天空氣中硝煙味和血腥味的比例正好,配芝士漢堡別有一番風味。

  她下不了船,但竹泉知雀一位熟悉的同事卻主動登上了船。

  這位同事某種意義上和竹泉知雀很熟,畢竟他的名字與竹泉知雀的英文名同名,但可惜他們不是可以幫對方帶芝士漢堡的關系。

  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A,堂堂登場!

  A甩了甩飄逸的秀發,身後跟著脖子上攜戴寶石項圈的下屬登上巨大的穆爾貝斯號。

  這段時間A可以說意氣風發。

  「要問為什麼,當然是因為那個家伙不在橫濱。」A的心情是明朗的天空,連上船的腳步都輕快兩分。

  他,橫濱龍頭組織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地位僅次於首領的存在,極具領袖風範,積極籌備下一任首領競選中。

  A:港口Mafia,我心裡有你,森鷗外他老了。

  遲早退位給他,等著瞧吧!

  不肯退他就自己來搶,不就是篡位嗎?當誰沒有夢想一樣。

  A非常不滿意港口Mafia目前的風氣,一點等級尊卑都不講,特別是後招進來的幾個小輩,一個比一個囂張。

  他沒有指名道姓罵雙黑,休想抓住他的把柄。

  但A必須承認自己很嫉妒,他如此英俊帥氣風流不羈,人氣怎麼就比不上幾個小輩呢?

  不談港口Mafia唯一良心中原中也,太宰治可是下屬們公認的最難搞上司沒有之一,轉崗去他手下做事的壯漢無不痛哭流涕,恨不得連夜上山燒香拜佛做法事祈求轉運。

  饒是如此,太宰治在港口Mafia的話語權依然遠超過A,甚至在不能被BOSS知曉的下一任首領候選人競賽中一騎絕塵,以近乎全票碾壓其他選手。

  森鷗外對太宰治的忌憚是有理由的,A由此認為篡位心思明顯的自己被小瞧了,他的威脅性就那麼不如太宰治嗎?

  森鷗外:是啊。

  你以為你天天頂著一副「老子才是港口Mafia首領」的臉能在組織安然過活是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威脅太低,當個笑話看都因為笑點太少被觀眾嫌棄。

  五大干部在職位上高於干部候補——職位上,是這樣的。

  現實中仁者見仁,反正竹泉知雀、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沒對A禮貌過。

  除了相對正直的中原中也,另外兩個熱愛搞事的樂子人愉快地頂著「A」的英文名在外面作威作福,甩鍋甩得飛起。

  A很生氣,A不敢吭聲,A在家裡悄悄扎小人畫圈圈詛咒他們。

  當你的武力值比不過某人,智力又在某人的襯托下顯得像從花園寶寶頻道走出來的弱智,學會閉嘴和繞路走是一種生存的智慧。

  A日夜做法,夙夜祈禱,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竹泉知雀離開橫濱的一天。

  當天在辦公室裡聽說這個消息後,A痛痛快快地開了瓶香檳,一邊對瓶吹一邊放聲高歌:「哈哈哈哈哈!我終於等到這一天!」

  竹泉知雀一走,港口Mafia將是他的天下!

  再不會有被她慫恿來搞事的太宰治在他的樓層出沒,再不會有人內戰一路打到他的辦公室,害他三天一小裝五天一大修,他終於不必自掏腰包填補後勤財務的空缺了!

  通常來說雙黑一直瞧不上A,也懶得頻繁找他的麻煩,但誰讓太宰治總是跟著竹泉知雀一起玩,竹泉知雀特別喜歡找A的茬。

  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誰讓A是五大干部中最德不配位的一個呢?

  「五大干部,意味只有五個人可以升職。」竹泉知雀拉出一面黑板,在窗簾緊閉隔音打開電磁靜默的房間裡給太宰治講課,教鞭打在黑板上啪啪直響。

  「五個空缺,而我、太宰君、中也君已經有三個人,紅葉大姐的地位不容動搖,名額更少。」

  竹泉知雀嚴肅道:「不想升職的打工人不是合格的打工人,我還遠不到觸碰職業天花板的時候呢。」

  「比起做老大,背上一堆麻煩事,每天被下屬氣得死去活來,我更喜歡給人打工,拿錢辦事,干部的職位算是我追求的盡頭。」

  竹泉知雀手中的教鞭拍打掌心,「但若是干部的名額無論如何都不足以容納下我們三人,沒辦法,只能出一個人去篡位了。」

  她也不願意的,但一個蘿蔔一個坑,太宰君和中也君這麼年輕,怎麼能早早失去升職的希望呢?

  竹泉知雀私下偷偷開了小號給港口Mafia下任首領候選人競賽投票,毫無疑問,她是太宰治忠實的支持者。

  為摯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這並不代表竹泉知雀對森鷗外有什麼意見,和A相比她算很忠誠的下屬,太宰治比她叛逆。

  「為了不讓森先生抖著手罵我們逆子,目前姑且只著眼干部之位。」竹泉知雀敲黑板確定行動方針,「先定個小計劃,把A開除。」

  解雇,開除,或自願轉行去地下停車場當保安,竹泉知雀十分人性化地為A提供了三個選項。

  A打死不從!

  他的耐性猶如頑石中鑽出的西瓜蟲般柔韌,硬生生咬牙忍耐下去,一天天熬日子,熬到了竹泉知雀被森鷗外送去東京臥底的日子。

  好快樂,A快樂得飄飄欲仙。

  參加穆爾貝斯號的晚宴談生意?好呀好呀,只要是沒有竹泉知雀的地方,要他做什麼都行。

  A踏上甲板,夜間的海風吹過他的頭發,猛烈的風幾乎吹翻了他的頭皮。

  仿佛海風生了靈性,阻止他繼續往游輪裡走。

  「嘖,區區海風也敢阻攔我的腳步嗎?」A頂著狂風,在眼睛都睜不開的激烈風暴中前行,風啊,你阻止不了天生麗質的他!

  海風吹了又吹,終是徐徐停下。

  仿佛神明試圖給一個不幸之人提示,那人卻無視了卡密的好意,朝深淵巨坑大步狂奔。

  A梳理亂成雞窩的頭發,昂首挺胸走向貝塔·穆爾貝斯的生日宴會。

  他來的不早不晚,舞廳中穿著禮服的身影觥籌交錯,水晶燈閃耀光澤,樂隊演奏悠揚的樂曲,供先生小姐們在宴會開始前交誼熱身。

  A沒有自帶舞伴,他相信憑借他俊俏的小臉,任哪位美麗的淑女都舍不得拒絕他的邀約。

  他的目光在舞池中找尋,猛地被一個純白似天使的身影吸引。

  看她中性化的柔和面容,看她眼角惹人憐愛的小痣,看她被蕾絲choker襯托的修長脖頸,看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和若隱若現的長腿。

  A捂住胸口:聽,是心動的聲音。

  一位陌生的美人,一場浪漫的邂逅,一曲華麗的舞蹈,兩人在樂曲中耳鬢廝磨,A會告訴她自己在橫濱龍頭組織中的地位,寵溺地問:小姐,你想不想成為未來首領的女人?

  除了點頭之外他還會得到別的答案嗎?

  不可能!

  全世界的蛇蠍美人都在港口Mafia,其中最可怕唯有A夢魘中的黑發少女,既美麗又恐怖,迷人而驚悚,漂亮且暴虐。

  「受不了那些被她吸引蒙騙的家伙。」A是知道的,連被他的異能掌握生命的下屬們都有不少是竹泉知雀的愛慕者,目光追隨那道活潑輕快的身影,在她眉眼彎彎的笑容裡拘謹問好。

  「我絕對不會被她的外表蒙騙。」A恨恨道,「魔鬼就算披上人皮也是魔鬼!我不會認錯!」

  被魔鬼摧殘太久,A不禁被純白天使吸引,噙著自信的笑容走向徘徊在甜點區的少女。

  「你的美麗令橫濱的夜晚猶如白晝。」A搖晃紅酒杯,學吸血鬼的優雅方式抿酒。

  他看起來像個不太聰明的暴發戶,但被他搭話的少女很是禮貌,面露微笑。

  「有幸邀你跳一支舞嗎,美麗的小姐?」A放下酒杯,彎腰伸手。

  「答應我的邀約不會使你後悔。」他意有所指,「在橫濱,我能給你一切想要的。」

  純白少女笑了笑,將手交到A的白手套中:「你真有勇氣。」

  A:她是誇我吧?絕對是在誇我。

  「男人自當身具勇氣。」A在悠揚的樂曲中展示他的資本,「若是你知道我的身份,必然大吃一驚。」

  「哦?」白色禮裙的少女感興趣地問,「莫非您是某個公司的總裁,亦或什麼組織的頭目?」

  A嘴角微翹,沒有否認。

  「若說橫濱有名有姓的組織,我只知道森式株式會社。」她歪了歪頭,「您竟然是森式株式會社的首領嗎?真叫人大開眼界。」

  「現在還不能算是。」A清了清嗓子,「但遲早它會是我的組織。」

  「美麗的小姐。」他湊進一步,對方十分配合地靠近聽A說話,「你想不想成為未來首領的女人?」

  少女微微啟唇,A俯身凝神去聽。

  他被荷爾蒙與傲慢支配的靈魂飄飄然想,她會怎樣回答我?一臉嬌羞地別過臉,還是故作清高的冷哼?

  「A。」竹泉知雀笑眯眯地說,「我錄音了。」

  輕柔和緩的聲音,如此熟悉,仿佛A午夜夢回時無法擺脫的夢魘,仿佛植根於他靈魂深處的噩夢,仿佛他一邊無聲慘叫一邊被人扼住咽喉按進水泥裡無法呼吸——

  「竹泉、知雀……」A心髒驟停。

  他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整個人猶如小兒麻痹症患者和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結合體,臉龐呆滯,神色麻木,扭曲成吶喊小人。

  她是誰?她為什麼在這裡?她要做什麼?哦哈哈哈我已經無法思考了,我是一具屍體,我的頭頂有櫻花在飄……啊!我看見了純白的光芒,一定是上帝指引我前往的歸處!

  隨便吧,無所謂了,毀滅吧,無論是通往天國的列車還是前往地獄的渡輪,什麼都好,讓他離開這個有竹泉知雀的人世!

  現在的地獄說不定非常宜居,A思維放空地想:地獄空蕩蕩,魔鬼在這裡!

  「我要轉圈了,扶住我的腰。」竹泉知雀提醒神游天外的A,跟著小提琴樂曲跳完一個旋步,自然而然接過領舞權。

  她的手搭在A肩上,指尖的力道令他面容扭曲,想喊出聲又不敢動,疼得呲牙咧嘴。

  「注意表情管理。」竹泉知雀慢悠悠提醒,「我不需要一具看起來像屍體的舞伴。」

  「或者我把你變成屍體。」她貼心地說,「那就沒關系了。」

  A滿腦子都是一個表情包:毒婦,你這個毒婦。jpg

  「你不是在東京臥底嗎?」A的聲音又小又急促,「回橫濱做什麼?你想把我怎麼樣?」

  「不好說呢。」竹泉知雀面露思索。

  「我來之前也沒想到能聽見大名鼎鼎的干部A發表的驚天宣言。好威風,好霸氣,不發到港口Mafia內部論壇都對不起大家對我的信任。」

  竹泉知雀:「你有望超過雙黑笑話拔得港口Mafia年度小醜評選頭籌,高興嗎?」

  A:想死,現在就是很想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3

第76章

  打工的第七十六天

  A原本是個很怕死的人。

  原本是。

  他屬於港口Mafia遭遇敵人襲擊必然第一時間帶著全部家當躲進防空洞的謹慎人,哪怕明知事後會被同僚大嘲特嘲依然不忘初心,懷抱「說不定再露面的時候BOSS已經死了,就由活到最後的我來做首領」的美好期盼躲在保險櫃裡做夢。

  若能把他的求生欲望分給太宰治百分之一,橫濱自鯊狂魔自此改邪歸正,熱愛生活珍惜生命。

  A從未想過,自己竟有如此渴望死亡的一天。

  仿佛太宰治靈魂附體,一瞬間A大徹大悟,以往追求的一切在他眼中黯然失色,世界只剩灰白枯竭之色。

  活在這腐朽的氧化世界真的有意義嗎?何不墜入夢一樣的死亡尋求解脫?他的靈魂為什麼困在沉重的軀殼裡?

  人距離成為一位哲學家,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

  A距離出家,只需要一個竹泉知雀。

  「在我眼皮底下走神,很有膽嘛。」竹泉知雀搭在A肩膀上的手指松松一劃。

  「!」一瞬間的劇痛,A神情扭曲,他咬住舌尖吞下不體面的慘叫,哲學家的靈魂從他頭頂飛離,怕死的本能重新占據高地。

  「港口Mafia禁止互相殘殺。」A咬著舌頭說,「你不敢動手。」

  「殘殺同伴不可取。」竹泉知雀夾起衣領裡的錄音筆在A面前晃晃,「替首領肅清預謀篡位者,非常可取。」

  說不定她今年的年終獎又可以翻三番。

  優秀員工稱號也手到擒來。對比產生美,相較而言她是個多麼優秀的下屬,港口Mafia有她了不起。

  A瞪著錄音筆,從他自己嘴裡說出來的話在他腦海盤旋,他的尷尬雷達在嘯。

  其中最尷尬的一句不是他沾沾自喜說港口Mafia遲早是自己的所有物,而是那句:「美麗的小姐,你想不想成為未來首領的女人?」

  A是個忠實自身欲望的男人,但過了今晚,他恐怕再沒有世俗的欲望了。

  神情恍惚之際,A想到甲板上那陣突如其來洶湧的海風,仿佛阻撓他前進步伐的猛烈海風。

  原來神給了他啟示!是他不聽,他失去了被救贖的機會!

  好悔啊,好恨啊!一拳打死過去不聽勸的自己。

  「你……我不信你敢把錄音交給森鷗外。」A垂死掙扎,企圖拖竹泉知雀共沉淪,「這麼羞恥的對話,你真敢拿到首領辦公室公放?」

  誠然他必將超過雙黑笑話,拔得港口Mafia年度小醜評選頭籌,但難道竹泉知雀就不會被嘲笑嗎?

  「沒關系哦。」竹泉知雀頂著一張易容的臉,換回易容的變聲,「我只是個在東京兢兢業業臥底的出差人罷了,發生在橫濱港口的羞恥對話關我什麼事?」

  朋友,你是真人真聲出鏡,她不是。

  A:大意了。

  「對了!」A找到了轉移話題的機會,急忙道,「你還沒交代,在外臥底的你為什麼突然易容回橫濱?有什麼陰謀?」

  這話竹泉知雀就不愛聽了,她挑剔地瞥了眼A:「對付你還需要陰謀?」

  她可是付出了帶薪假的代價大老遠跑來,身無分文險些流落後廚,又被拎到警察先生的房間上法治思想教育課,好不容易才回到橫濱。

  你在侮辱她的努力嗎?

  「說起來,你跑到人家的游輪上談生意,一共只帶了十個屬下?」竹泉知雀問,「您是否對您的體術抱有某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太宰治體術中下,是指中原中也以下。

  A體術中下,指的是令人懷疑港口Mafia招聘標准,疑心前代首領究竟缺人缺到了什麼地步才招進來這麼個玩意?

  「只帶十個人怎麼了?」A惱羞成怒,「他們都是我忠心耿耿的下屬,我一句話就能讓他們為我去死。」

  他衝動發言後頓覺不對:「跟著我上船的明明只有四個人……你是怎麼發現其他人的?」

  竹泉知雀:因為我在後廚有人脈。

  洗碗工一邊洗碗一邊聊八卦:「你知道嗎?三樓有六個客人好怪,統一戴著同款項圈,是不是在完成主人的任務?」

  A並不知道,他的名聲在後廚十分獵奇。

  他的異能【寶石王的失常】能將部下的壽命變為同等價值的寶石,部下必須自願戴上A給予的項圈,將生命與自由拱手相讓。

  A的異能,怎麼說呢……非常無用。

  竹泉知雀認識A之前都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廢物的異能。

  竹泉知雀:你退群吧,異能力者大家庭不歡迎你個菜雞。

  能夠隨意奪去他人性命這點還算強力,但前提是「自願」戴上A給予的項圈。

  竹泉知雀想了又想,A除了天克抖M之外,還有哪個傻子願意戴他一點品味都無的醜項圈?

  戴他的項圈不如帶伊莉薩白圈,洋氣多了。

  把部下的壽命換成等價寶石也很無用,戰鬥的時候奉獻友方生命只為了獲得一把寶石,他是能用小石頭把敵人砸死還是能當場賄賂敵人留他狗命?

  竹泉知雀:咦,說不定賄賂行得通。打劫打到A頭上的敵人,肯定不怎麼富裕。

  回頭去查查A的賬,絕對有他通敵叛國的證據!

  A有太多把柄握在竹泉知雀手中,像一只被她抓到拆家咬沙發的狗,若不想被趕出家門,只能乖乖朝竹泉知雀搖尾巴。

  比如他在聽出竹泉知雀聲音的那一秒便想奪門而逃跳海游回岸上,但竹泉知雀搭在他肩上的手不松開,A僵硬成屍體也得陪她把舞跳完。

  熱身舞的舞曲不長,竹泉知雀不再閑聊,在舞步交錯間低聲報出幾個坐標。

  A好歹是黑手黨干部,基本的職業素養仍在,他在腦內勾勒出舞廳的空間圖,一一標記竹泉知雀提到的坐標。

  「這幾個位置怎麼了?」事關小命,A努力思考,「我知道了,舞廳裡有狙。擊。手埋伏,這些位置不安全。」

  「前半句是對的。」竹泉知雀在舞池裡旋轉,平靜地說,「後半句說反了。」

  「我的意思是,整個舞廳除了我給的四個坐標,你站在哪裡都是一死。」

  A如遭雷擊。

  「黑衣組織派了三個狙。擊。手過來。」竹泉知雀繼續說,「如果來的是太宰君或中也君,派三十個狙。擊。手問題也不大,但誰叫您是干部大人呢?」

  「能者多勞。」她笑笑,「加油,努力活下去。」

  竹泉知雀松開手欲走,不出意料被A像抓救命稻草般抓住。

  「你需要我做什麼?」生死關頭,A終於聰明了一回,「不,你需要我的部下做什麼?」

  A的部下因為生命掌握在A手中,反而是港口Mafia極少數不聽從竹泉知雀命令的人。

  A意識到了,他的命在竹泉知雀眼中毫無價值,但她有自己的劣勢,她缺人手。

  如果不缺人手,她絕對不會好心提示他安全位置,只會懶散旁觀A在子彈雨中渾身濺血的慘狀。

  「你反應過來啦。」竹泉知雀欣慰地說,「不錯,不枉我浪費時間和你聊天。」

  A臉龐抽搐:她和港口Mafia食堂打菜阿姨聊天都能端著餐盤一聊就是半小時,津津有味不厭倦,和他才說了幾句話就抱怨浪費時間,雙標不要太明顯!

  「聯絡用的耳麥給我。」竹泉知雀勾勾手指。

  「沒你什麼事了。」她用完就丟,利落地甩下A,「去找貝塔·穆爾貝斯先生,完成你本來的工作吧。」

  純白的身影隱沒在舞池交錯的腳步中,A頭頂的水晶燈反射彩光照得他目眩神暈。

  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叼著煙的男人舉起漆黑的槍口,准心瞄准,指向A的頭顱。

  A突然有所明悟,倘若竹泉知雀和他不是同個組織的人,在他踏入穆爾貝斯號的一瞬間,死劫已至。

  A忽然想起了一個細節,他收到任務帶下屬出發之際,曾和太宰治打了個照面。

  黑發鳶眸的少年瞥了他一眼,忽地笑了笑,正大光明地翹班離開。

  風聲吹散了他的自言自語,A依稀聽見太宰治說:「今天空氣中硝煙味和血腥味的比例正好,去買芝士漢堡吃好了。」

  記憶裡港口Mafia的某個人很喜歡芝士漢堡,是誰呢?

  趕在生日宴開始前,安室透趕到舞廳。

  諸伏景光不和他同路,來自黑衣組織的最優秀的狙。擊。手們被琴酒召集,公布他們上船的目的。

  狙殺貝塔·穆爾貝斯及游輪上的港口Mafia干部,不惜傷亡,炸毀穆爾貝斯號,制造滅口案。

  「橫濱港口發生的滅口案,無論緣由,港口Mafia負全責。」琴酒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用他們干部的血來洗刷組織遭受的恥辱,讓他們知道與我們對抗的結果。」

  全場只有萊伊不知道前因後果,蘇格蘭看過安室透的報告,知道兩個組織間結大仇的恩怨。

  諸伏景光還記得自己看報告的震驚,他讀報告讀到一半立刻給安室透打電話:「港口Mafia搶了黑衣組織一棟樓?憑空搶了一棟樓?確定不是商業糾紛而是強搶了一棟樓嗎?」

  安室透懂他的震驚,他寫報告的時候也一度不知該如何落筆,怕上頭的人懷疑他臥底壓力太大產生幻覺。

  「是,就是強搶了一棟樓,連地基帶樓裡的人一起憑空挖走的明搶。」安室透再三肯定,「不信你可以去深山基地看一眼,地基留下的坑還在。」

  橫濱是異能力者的城市,諸伏景光雖然知道這一點,但介於異能力者們常年在城市內部打來打去,不怎麼跨城搞事,依然讓人非常震驚。

  黑衣組織恐怕也是這樣想的,全程目瞪口呆看著自家的實驗樓飛走,連帶威逼利誘拐來的科學家一起跳槽,那位先生心絞痛。

  橫濱人,不講武德!強盜!無恥!敗類!

  那位先生的手指停在報警電話上猶豫了又猶豫,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命令琴酒必須幫酒廠找回場子,出一口惡氣。

  好巧不巧,貝塔·穆爾貝斯想在橫濱開拓他的商業版圖,不幸正撞槍口。

  「狙。擊任務由琴酒一手指揮。」諸伏景光隱蔽地給安室透傳遞消息,「我們三人分散在狙。擊點,射擊範圍涵蓋整座舞廳,幾乎沒有死角。」

  幾乎沒有,等於還是有。諸伏景光從站到狙。擊點開始思考,他知道琴酒和萊伊的位置,計算良久後不太確定地得出模糊的死角坐標。

  「除非港口Mafia也有懂行的人,否則他們站在哪裡都是一死……等等。」諸伏景光一怔,透過狙。擊鏡看向帶著貝塔·穆爾貝斯在舞廳移動的A。

  「他們走到了安全區。」他難以置信,「沒錯,是狙。擊的死角,子彈到達不了的地方。」

  「畢竟是港口Mafia的干部級成員。」安室透也很意外,他很快接受了現實,「本事不俗。」

  被兩個公安誇贊的A:我沒走錯位置吧?沒有吧?可惡那家伙報答案能不能別只報一遍?我好慌啊!

  諸伏景光連了兩個頻道,一個是安室透,一個是酒廠頻道。

  他聽見琴酒冷漠的命令:「蘇格蘭,到大廳去。」

  琴酒決定減少一個狙。擊。手,讓蘇格蘭負責將目標帶到視野內。

  至於為什麼不在保留三個狙。擊。手的同時派出唯一沒有狙殺任務的伏特加行動,蘇格蘭和萊伊不約而同沒有多問。

  大哥對小弟寵愛歸寵愛,對小弟本事的估量還是很現實的。

  「我知道了。」蘇格蘭收起槍,轉身下樓。

  他不能露出破綻,一點兒也不能,必須完完全全按琴酒的指示做。

  接下來,只有信任他的同伴了。

  安室透走進舞廳,一眼看見徘徊在自助餐區的純白身影。

  高挑削瘦的女性背對著安室透,蝴蝶骨展翅欲飛,雪白蕾絲邊的choker為她添上幾分聖潔之色。

  她專心致志挑選心儀的甜點,垂眸深思的神色仿佛在思考什麼世紀難題。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一直高度警惕,緊張得要命,A冷汗打濕後背,全場除了無知群眾,唯有竹泉知雀自自在在,猶豫再吃一塊紅絲絨會不會太罪惡了。

  沒關系,等會兒加倍運動消化就好,只當是行動前補充能量。

  她高高興興叉起小蛋糕,突然感受到一道怨念的眼神。

  竹泉知雀含著叉子扭頭:哦,原來是警察先生,怎麼了,渾身一股社畜的怨氣?小心誕生新的咒靈。

  「來塊小蛋糕嗎?」她友好道,「吃甜食心情會變好。」

  看來自由人女裝適應得很,都吃上了。

  安室透:你只知道吃,完全不干活是嗎?

  「你的主顧,港口Mafia的干部已經到了。」金發男人扶住竹泉知雀右肩,借親昵的姿態低聲提醒。

  「他可不是給我發工資的人。」竹泉知雀捏著叉子刮了刮碟子裡的奶油,懶散道,「況且他的站位不是很安全嗎?」

  她舉起酒杯,用玻璃的反光看了看:「沒問題,走位正確,你在擔心什麼?」

  和懂行的交流總是很輕松,安室透聲音更輕:「蘇格蘭負責引他入網。」

  琴酒大哥有夠慧眼識珠,一點就點到了紅方臥底,竹泉知雀十分佩服。

  「除了狙殺貝塔·穆爾貝斯和港口Mafia干部之外,琴酒還准備做什麼?」竹泉知雀吃掉一顆莓果,「大名鼎鼎的黑衣組織Top Killer親自帶隊,不至於只殺兩個人就打道回府。」

  「他准備炸毀穆爾貝斯號,嫁禍港口Mafia。」安室透說。

  他本以為竹泉知雀會露出震驚或凝重的表情,再不濟也是不爽和生氣,誰曾想她一下就笑開了懷。

  看起來心情非常之好。

  和她炸加油站時一模一樣的心情好。

  安室透:莫不是我估計錯了,她的樂子人屬性已經強到聽見爆炸就開心的程度了嗎?

  這是什麼混亂邪惡人。

  果不其然,她下一句是:「這不是很好嗎?」

  「海面上可適合炸東西了。」竹泉知雀愉快地說,「附近的漁民一定很開心,撿現成的炸魚吃。」

  不知道太宰君有沒有提前准備漁網撈一網炸魚回去下酒,還可以把織田作先生全家都叫上,夠孩子們吃好久的魚。

  吃魚好,吃魚補腦。

  「好歹港口Mafia也是你的雇主。」安室透復雜道,「你一點兒不為他們的名聲著想?」

  竹泉知雀:名聲是什麼?我們不是邪惡的武裝集團嗎?

  她這麼友好和善的一個人都摘不掉惡役的標簽,港口Mafia距離洗白還有一萬年的距離。

  「說的也是。」竹泉知雀點點頭,「可不能任憑黑衣組織敗壞雇主的名聲,天下烏鴉一般黑,酒廠想踩著港口Mafia的頭把自己洗白成清純白蓮花,要先問我答不答應!」

  安室透:重點是這個?

  「穆爾貝斯號被炸毀,你也逃不出去。」安室透把話挑明,「前門後門與窗戶都在狙。擊範圍裡,沒有跳海逃亡的選項。」

  「何況這裡有許多無辜的游客。」公安內心焦灼,「琴酒可以不計傷亡,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冷血,可惡!」

  他拳頭握緊,卻被人輕輕拍了拍,皮膚相觸傳來安撫的溫度。

  「我在想一件事。」竹泉知雀靠近安室透,低聲說,「既然琴酒一早有炸毀穆爾貝斯號的打算,他肯定攜帶了大量爆。炸。物上船。」

  「你猜,爆。炸。物由誰保管?」

  誰一直在劃水摸魚,誰一直無所事事?

  安室透瞳孔緊縮:「伏特加?」

  「嗯哼。」竹泉知雀聳聳肩,「他很容易被忽略,可不就走到了你們的思維盲區。」

  光顧著認為伏特加無法參與狙。擊任務,游輪上也沒車讓他開,忽視個徹底。

  「我現在去找伏特加。」安室透呼吸急促,胸膛起伏,「拆彈也交給我,如果數量不太多,來得及!」

  「來不及了。」

  竹泉知雀握住他的小臂,把人帶回來:「前門後門與窗戶都在狙。擊範圍裡,沒有跳海逃亡的選項——這話是誰對我說的?」

  「你突然異動,真當琴酒不敢開槍?」

  竹泉知雀:「現在舞廳裡沒人能自由行動,只除了……」

  「除了什麼?」安室透追問。

  「除了最開始安排在船上的人。」竹泉知雀抬起手,屈指叩了叩耳麥。

  她耳垂上墜著一粒珍珠耳釘。

  六位隸屬於A的下屬接入竹泉知雀的頻道。

  「他們能拆除炸。彈嗎?」安室透不放心地問。

  「當然——不能。」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因為我給他們的命令不是拆彈,是裝彈。」

  她微微眯起眼,極愉快地說:「我讓他們配合伏特加,務必把炸。彈全部布置好,布置到能徹徹底底把游輪炸毀,就算琴酒喊停也無用的程度。」

  「什——你想做什麼?!」

  竹泉知雀脖頸間的雪白蕾絲被安室透用力揪起,他含著怒意和沉重的壓迫感向她逼來。

  竹泉知雀被勒得喘不過氣,她向後退了兩步,退入黑色綢緞的窗簾後。

  幕簾遮住了旁人的視線,安室透不再收斂,握在身側的拳頭隨時能砸到竹泉知雀臉上。

  「冷靜點,打人不打臉。」竹泉知雀踮起腳才勉強能呼吸,她雙手抓住男人的手向下拽,拯救自己可憐的喉嚨。

  「真粗暴……我們能不能先明確一個前提:我既不是黑衣組織的人,也不是你們公安的人。」竹泉知雀眼眸上抬。

  「別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命令我。」

  「你有你的做法,我有我的做法,事態能如誰所願全憑本事。」她反問,「我讓給你的行動回合還不夠多嗎?一直到穆爾貝斯號登錄橫濱港口之前,我可一步都沒行動。」

  「這要是個回合制游戲,我已經放了整個太平洋的水。」

  直到A登上游輪,才輪到竹泉知雀的回合。

  「游戲?你把整座游輪上的人命當成游戲?」安室透怒氣更甚,指節咯吱作響。

  她的意思非常明確:技不如人就別惱羞成怒,她給足了他機會,是他自己棋差一步。

  強大的能力,可怕的洞悉,恐怖的思維……而她濕漉漉從海水裡爬上來的時候,像個身無分文的小乞丐。

  什麼也沒有,睡在冷硬的地板上,安室透防備她,卻從未想過優勢在她。

  即使被揪住頸間的choker,呼吸困難,黑發少女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平靜鎮定,問心無愧。

  【至少在這座游輪上,我與你利益一致。】

  她說過的話回蕩在男人耳邊。

  「我最後相信你一次。」沉重的喘。息中,安室透松開手,「把你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透:在揍人的邊緣來回徘徊


第77章

  打工的第七十七天

  煙頭一點兒火星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琴酒咬著煙嘴,看向狙。擊鏡中移動的蘇格蘭。

  蘇格蘭正按照他的指示接近舞池裡的目標,琴酒移動狙。擊鏡,一一確定舞廳的前門後門及窗戶,沒有可疑人員。

  一對情侶從幕布似的絲綢窗簾中露出半邊身子,純白色的少女衣衫不整,低頭整理脖頸上皺起的白色蕾絲,金發男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像是一步也不容許她離開視野似的。

  琴酒判斷他們是情侶,因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自帶張力,空氣緊緊繃著一張弦,容不得第三個人插足。

  管他普通的小情侶、吵架的小情侶還是私奔的小情侶,琴酒興趣缺缺地移開准心,瞄准A和A身邊的游輪主人貝塔·穆爾貝斯。

  兩個目標任務被四個保鏢圍了起來,謹慎地像兩顆蘑菇蹲在竹泉知雀圈出來的安全區,打死不挪身。

  琴酒嘴邊的煙頭掉在地上,被高大的銀發男人一腳踩碎,他露出冰冷殘酷的笑容:「伏特加。」

  「大哥。」耳麥中,壯碩的伏特加回應道,「炸。彈全部安裝完畢,分散在游輪的各處,保管他們拆了一個還有下一個。不論如何掙扎,穆爾貝斯號我們今天炸定了!」

  很好,琴酒得到了他想聽的消息。

  此次任務他點了蘇格蘭和萊伊兩個狙。擊。手同行,卻帶上狀似無法派上用場的開車小弟伏特加,此舉當然不是為了幫無能的小弟刷資歷,而是另有安排。

  在蘇格蘭和萊伊不約而同忽視伏特加的當下,琴酒派他攜帶大量爆。炸。物登船,務必把炸。彈安在穆爾貝斯號的每一處。

  這種艱巨的任務本不該交給伏特加一人完成,但貝爾摩德親自給威雀威士忌請了帶薪假,琴酒沒法把坐輪椅的少女強行拎過來加班。

  她進可狙。擊,退可裝彈,強攻和輔助都是一流,實在很好用,是每個上司都忍不住壓榨過頭的天選打工人。

  威雀威士忌不在,琴酒始終留神關注伏特加的行動,令他沒料的是,伏特加竟然十分順利地圓滿完成了任務。

  還以為他沒人幫忙多少要出點意外的……難道伏特加只是看起來沒腦子,實際上還是有腦子的?

  琴酒莫名想到威雀威士忌剛拿到代號的時候,因為她進入組織之後一直是琴酒和貝爾摩德在帶,熟知職場社交禮儀的竹泉知雀特意帶了出師禮物給他們,伏特加沾琴酒的光也得了一份。

  她給伏特加買了一箱六個核桃。

  「多喝,補腦。」黑發少女傾情安利,信誓旦旦拍著胸脯說,「酒廠人不騙酒廠人,信我沒錯。」

  琴酒親眼看著伏特加收了禮物,吭哧吭哧扛回家,八成是喝了。

  效果真有這麼好?

  倘若能改善伏特加的智商,琴酒願意命令酒廠旗下的所有酒吧上架新品——六個核桃。

  伏特加不知道大哥腦子裡想了什麼,他的智商一直在波動,但怎麼波動都處在智商低谷區間,竹泉知雀送他六個核桃比起補腦,更多是鼓勵的意思,給伏特加一點兒心理安慰。

  伏特加確實有被安慰到,他自覺變成了聰明人,足以勝任大哥安排的一切任務。

  今天也是,伏特加看著空空如也的行李箱,滿足地擦擦額頭的熱汗。

  很順利,非常順利,沒想到能這麼順利,簡直如有神助。

  要不是沒親眼看見有誰從田螺裡爬出來,伏特加都懷疑是田螺姑娘幫他安裝了大部分炸。藥,否則怎會順利得像上了油一樣絲滑?讓他都有點不安了。

  黑色西裝的壯漢離開走廊,走向樂曲陣陣的舞廳。

  他前腳離開,後腳一位黑白制服的服務生端著托盤路過,他彎腰拉開電箱的門,露出線管纏繞的遙控炸。彈。

  「第十二枚。」服務生按住耳麥,「是,竹泉大人,我立刻接管起爆權。」

  舞廳樂曲陣陣,悠揚的小提琴聲吹散在徐徐的海風中。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在A的催促下,穆爾貝斯號的主人貝塔·穆爾貝斯強撐著站起身,宣布他的生日宴會開場。

  「穆爾貝斯先生為什麼不站到聚光燈下?」一位賓客好奇地和同伴閑聊,「他站的位置好偏僻。」

  和賓客有同樣疑問的人還有很多,貝塔·穆爾貝斯沒有解釋的余韻,在知曉自己的游輪上登陸了不止一個恐。怖。分。子後能控制住不腿抖已是他膽識的極限。

  若非港口Mafia給了他承諾,貝塔·穆爾貝斯早就孤注一擲跳海求生了。

  「感謝各位賞光鄙人的生日宴。」貝塔·穆爾貝斯手握話筒,他的笑容像強行畫在臉上一樣慘白無力,「首先請熄燈,將聚光燈留給我美味的生日蛋糕——」

  砰!砰!砰!

  場內燈光連熄,被提前預告的賓客沒有驚慌,紛紛歡呼,營造出生日宴該有的活潑氛圍。

  只有少數知曉游輪現狀的人笑不出來。

  貝塔·穆爾貝斯將顫抖的手藏在袖子下,目光看向舞廳旁的偏門。

  按照事先的策劃,游輪的侍者將推著蛋糕車從偏門進來,聚光燈照在蛋糕車上,一路走到他面前。

  偏門打開了。

  六位黑風衣壯漢大步走到聚光燈下。

  他們來勢洶洶,風衣仿佛劈開空氣般獵獵作響,殺氣四溢。

  男人們被墨鏡遮住的面容獰笑殘酷,能治小兒夜啼,他們的黑皮鞋踩在地上,仿佛一腳踹進人的心窩。

  人群短暫的寂靜,接著掀起軒然大波。

  從偏門中走出來的不是事先說好的甜蜜柔軟的奶油蛋糕,突然出現的男人們連頭發絲都染著硝煙和血腥味。

  他們還未開口,恐慌的氣氛便如瘟疫般在賓客中蔓延炸開,激起驚濤駭浪。

  「穆爾貝斯先生!」有人高呼,「這是怎麼回事?」

  貝塔·穆爾貝斯:我才想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求救的目光還來不及投給誰,六個男人中領頭的一位滿臉不耐地掏槍:「吵死了,給我閉嘴!」

  砰!

  上抬的槍口打碎了水晶燈的掛飾,掉落的碎片砸在地毯上,人們仿佛被捏住脖子的鵝,臉上驚恐害怕焦慮五味雜陳,卻沒有人敢做第二只出頭鳥。

  赤井秀一抱著狙。擊。槍蹲在高處,看似鎮定的臉色下十分迷茫。

  「今天晚上,負責壞人戲份的不是我們嗎?」

  琴酒和他有同樣的疑問。

  他自認是個惡人,稱他為東京極惡琴酒也不作反駁。

  他帶了兩個狙。擊。手和能把游輪炸上天的大量炸。彈登船,懷抱制造游輪滅口案的邪惡目的,只等送終的鐘聲響起便給各位來賓一點小小的酒廠震撼。

  誰——是誰搶走了他的戲份?!

  琴酒不懂,狙。擊。手固然神秘莫測令人忌憚不已,但裝逼唯有裝在明面上才最酷炫。

  從他選擇狙殺戰術開始,舞台的主角之位便由不得他了。

  見場面安靜下來,六位壯漢滿意點頭,笑容愈發令人害怕得慘叫出聲。

  他們暴露在琴酒和萊伊的狙。擊視野裡,卻不見懼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都給我安分一點。」為首的壯漢從懷裡掏出兩枚遙控器,「瞧瞧這是什麼?」

  壞人從懷裡掏出的遙控器還能是什麼?人群中傳來一聲聲急促的尖利叫聲,又被死死捂住嘴,眼角滲出淚花。

  如果只有兩枚遙控器,射擊他的手掌應該能拿下……琴酒瞄准,准備開槍。

  仿佛能聽見琴酒心聲似的,另外五位壯漢紛紛把手從懷裡抽出來,一人握著兩枚遙控器。

  十二枚遙控器,十二只手,你射啊?

  琴酒黑著臉放下槍,滿腦子的髒話罵不出來。

  「十二枚!」男人高聲宣布,「我們在穆爾貝斯號上安置了十二枚炸。彈!」

  隨著他得意洋洋的宣稱,不少人臉色灰白地癱軟在地上,幾乎失去了求救的欲望。

  「害怕嗎?恐懼嗎?」為首的黑風衣男人踱步,語氣愉悅,「這是我們帶給你們的恐懼,我們承諾為此負責,一定讓各位死無全屍。」

  近乎確鑿的死局裡,死亡來臨的腳步踏碎了死寂的空氣,一位膽子頗大的女士強撐著站起身,大聲道:「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告訴我,你們是誰!」

  「好問題!」

  黑風衣男人手臂高舉,以極為自豪的語氣擲地有聲道:「本次穆爾貝斯號沉船滅口事件,我們黑衣組織負全責!」

  我們黑衣組織負全責!

  他的聲音盤旋在舞廳上空,盤旋在海面之上,傳得很遠很遠。

  「黑衣……組織?」

  「是新勢力嗎?可惡!我會把這個邪惡的名字刻在我的墳頭!」

  「該死的,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名號更拉風的組織手裡啊!黑衣組織是什麼怪名字?沒品位的東西。」

  「只要穿黑衣服就算加入你們嗎?我今天穿的一身黑,我是自己人,不要殺我!」

  吵吵嚷嚷的聲音隨著恐慌傳播,無論是年過四十有家室的叔輩人士還是年紀輕輕的都市白領,都牢牢記住了這個邪惡的名號。

  黑衣組織!來生我等與爾等不死不休!

  願死後在煉獄化為惡鬼,取你們狗命!

  一時間,所有人都咬牙切齒痛罵:狗屎的黑衣組織!

  赤井秀一手裡的狙。擊。槍掉下來,險些砸到他的腳趾。

  他按住耳麥,真心實意地問:「琴酒,他們是你安排的人?」

  他竟然一點兒情報都沒收到,堪稱臥底失格。

  同頻道裡蘇格蘭不做聲,他本來負責把貝塔·穆爾貝斯帶到狙。擊範圍,現在任務無論如何都推進不下去了。

  寂靜的頻道裡回蕩著琴酒呼吸不穩的聲音。

  他仿佛一座活火山,在爆發的邊緣強作忍耐。

  「伏、特、加!」琴酒咬碎了牙,以前所未有的恐怖語氣質問他最信任的小弟,「說!怎麼回事!」

  「大哥!不好了大哥!」伏特加慌張地說,「我的遙控器失靈了,怎麼按都沒反應。」

  在場的蠢貨只有伏特加一個,剩余三個人都精明的不得了。

  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頓時明悟發生了什麼。

  炸。彈的確是黑衣組織的炸。彈,起爆權卻不知被誰拿走了!

  隱藏在帷幕後的黑手不動聲色,任伏特加忙忙碌碌滿船安裝炸。彈,輕巧地摘走勞動的果實。

  如四兩撥千斤般輕松寫意,對人心的把控猶如高高在上的執棋者,托腮看著棋子們忙來忙去。

  恐怖的存在。

  銀叉陷入滑膩的奶油中,挖出淺淺一塊白,送入微張的唇瓣。

  「生日蛋糕味道真不錯。」竹泉知雀驚喜道,「我不客氣地笑納了。」

  三層豪華至尊巧克力水果奶油冰淇淋生日蛋糕,一人獨享,奢華。

  一個人吃是不是太罪惡了點?竹泉知雀勉為其難切下一塊遞到旁邊:「喏,你的份。」

  安室透神色難言地接過蛋糕碟。

  他並不想吃蛋糕,他沒有吃蛋糕的心情。

  或者說全場唯一心情悠閑的只有他身邊這個人,愉快地拿著叉子在水果中挑挑揀揀,絲毫不在意舞廳中因她而起的核爆場面。

  這份悠閑不令安室透感到放松,反而加劇了他的忌憚,遍體生寒。

  不想吃蛋糕卻接過蛋糕碟也是,安室透失去了拒絕的選項。

  拒絕有可能激怒她,激怒她的後果又是可想而知的恐怖,於是大腦的潛意識抹除了反抗的念頭,只留下順從的種子。

  仿佛侍奉在暴君身邊的騎士,心知王者殘忍暴虐的本性,即使她笑吟吟一副好說話的模樣,他人也被求生的本能提醒——不可忤逆她。

  手裡的蛋糕散發甜膩的香味,卻是再危險不過的信號。

  安室透閉了閉眼,把蛋糕放到一邊:「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還是有些意外的。」竹泉知雀含著櫻桃梗,不急不慢地說,「比如,我事先的計劃裡可沒有被人掐脖子這一項。」

  「實在令人傷心。」她漫不經心地說,「我盡心盡力幫助警察先生的臥底朋友,毫發無傷地救下全船乘客,最後卻落得不被信任的下場,琴酒聽說了都得為我流兩滴眼淚。」

  「亦或是警察先生你有更精妙的計劃?」竹泉知雀比了個請的手勢,「輪到你的回合了,請務必讓我見識一下。」

  她句句不帶嘲諷,句句都是嘲諷,顯然記恨上了安室透掐她脖子的舉動。

  這點兒記恨卻讓安室透松了口氣:她是個鮮活的,有自己性格和喜好的人。

  不是玩弄人心操縱靈魂的不可知存在。

  「抱歉。」他認真地說,「但重來一次,我照樣會那樣做。」

  「整船人的性命,不是可以隨便交付給人的東西。」

  「但我確實抱歉。」安室透重復了一遍,「以及,謝謝,謝謝你與我選擇了同樣的立場。」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竹泉知雀聳肩,「隨隨便便牽扯無辜者的做法很差勁,這裡是橫濱,不是他們撒野的地方。」

  「這次就原諒你了。」她拍拍安室透的肩膀,「下次多信任我一點如何?」

  「視情況而定。」安室透謹慎地說,「你並不總和我利益一致,是不是?」

  「沒踩中陷阱呢。」竹泉知雀彎了彎唇,「沒錯哦,要有選擇性地相信我。」

  她現在有點喜歡警察先生了,沒由來的猜疑與無條件的信任都不是臥底該有的素質。

  可以稍微多期待一點這位不肯露出真面孔的紅方臥底了。

  他的代號是什麼呢?讓人好奇。

  「你准備怎麼收場?」

  安室透問竹泉知雀:「炸。彈的起爆權雖然在你手中,但游輪上只有真的黑衣組織成員和冒領黑衣組織名號的人,你該不會指望琴酒立場轉換去救人?」

  「我用『人美心善』形容過很多人。」竹泉知雀說,「但絕對不包括琴酒。」

  「至於救世主,這不就來了嗎?」

  轟隆隆——

  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聲音隔著天花板在舞廳上空響起。

  安室透抬起頭,目睹神兵天降。

  耀眼的白色燈光掃射整座穆爾貝斯號,整齊劃一的武裝人員抱著槍械登錄甲板,迅速占領各個哨位。

  「歡迎各位來到橫濱。」

  戴著單邊眼鏡的優雅老者徐徐鞠躬,「來到屬於港口Mafia的城市。」

  「太宰先生。」廣津柳浪請示身側的人,「開始行動嗎?」

  「嗯。」黑發鳶眸的少年披著寬大的風衣,懶洋洋地說,「再不出場,知雀該把蛋糕吃完了。」

  隨著太宰治的點頭,黑浪般的人潮湧入舞廳,聚光燈下六位領銜主演看見太宰治,臉上浮現出不作偽的畏懼,投降得一個比一個快。

  站在琴酒狙。擊範圍中他們不怕,被A掌控生命的A的下屬習慣了時時刻刻的死亡威脅。

  唯有太宰治,生不如死的像征出現在他們面前,連A都忌憚不已的他來到這裡,服從與聽順是僅剩的結局。

  瞬息之內,一大半人沒反應過來的時間裡,港口Mafia接管了穆爾貝斯號。

  貝塔·穆爾貝斯愣愣地站在原地,A整了整領帶,重拾港口Mafia干部的威嚴。

  「貝塔·穆爾貝斯先生。」他拖長語調,「與港口Mafia合作無疑是正確的選擇,對不對?」

  富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連連點頭。

  廣津柳浪指揮著收尾工作,不出意料地發現太宰治的身影不見了。

  「不見了也好。」廣津柳浪看向A。

  這位干部大人一改之前不敢說話的畏縮,變得囂張極致。但廣津柳浪知道,但凡竹泉知雀和太宰治中的一位出現在A面前,A的表情管理必然整個垮掉。

  罷了,給干部留點兒面子吧。

  太宰治越過不安躁動的人群,輕車熟路地尋到一個隱蔽的角落。

  他掀開簾幕,抱著蛋糕吃得滿嘴都是奶油的女孩子抬起臉。

  「太宰君!」竹泉知雀開心地喊他的名字,「你來得正好,蛋糕還有剩。」

  「人家的生日,蛋糕知雀一塊都不給他留嗎?」太宰治指腹抹去女孩子臉頰邊的奶油,沾在唇邊抿了抿,「唔,奶油不錯。」

  「對吧對吧。」竹泉知雀找到了知己,警察先生一口蛋糕都沒動,只有她一個人吃怪寂寞的。

  她獻寶似的把蛋糕捧起來給太宰治,少年搖了下頭,不客氣地搶走了竹泉知雀的叉子。

  「再拿個新的又不會累到你。」她吐槽,「太宰君,生命在於運動,不要太怠惰了。」

  太宰治腮幫塞著蛋糕,敷衍地點頭。

  他聽見了,他下次還敢。

  竹泉知雀拿她的摯友沒轍,自己交的朋友,除了寵著也沒有別的辦法。

  女孩子站起身,在一片狼藉中扒拉出新的叉碟,她正准備向下一塊蛋糕進攻,突然被太宰治拉住了手腕。

  「在我的口袋裡。」黑發鳶眸的少年點了點下頜,「知雀自己拿。」

  「什麼什麼?」竹泉知雀好奇地湊過去,習以為常把手伸進太宰治的風衣口袋。

  溫熱的,油紙包裹的——「芝士漢堡!」她驚喜道。

  「『今天橫濱空氣中硝煙味和血腥味的比例絕妙,配芝士漢堡正好。』」太宰治笑了笑,「是知雀的原話,沒錯吧?」

  「你還記得。」竹泉知雀感動不已,不愧是她的摯友,沒有忘卻他們過往的點點滴滴,友誼感天動地。

  蛋糕哪裡比得上芝士漢堡,竹泉知雀折開油紙,美美咬了一大口。

  蓬松的面包夾著黑椒味的肉餅,配上融化的芝士和酸味腌黃瓜,絕品!

  竹泉知雀:嗚嗚自從去東京出差好久沒吃芝士漢堡了,令人懷念的味道。

  雖然東京也有芝士漢堡,但果然在橫濱硝煙味和血腥味比例得當的空氣中吃滋味最佳。

  她吃得淚眼汪汪,太宰治笑眯眯地誘惑:「知雀,留在橫濱好不好?」

  竹泉知雀點點頭,又搖搖頭。

  「橫濱當然什麼都好,但我在東京的工作還沒完成呢。」她舔掉嘴巴邊的醬料,「今晚也是,琴酒沒那麼容易抓到。」

  抓不到琴酒,留下伏特加、萊伊和蘇格蘭也沒有價值。警察先生趁港口Mafia全面占領穆爾貝斯號前離開了,有本事的人能看破今晚的局,自然不會被困住。

  太宰治想留人也留得住,只是他掃了眼局面便知道竹泉知雀的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人放走了。

  「今晚狠狠給港口Mafia攢了人氣。」竹泉知雀昂首挺胸,「足以壓下『港口Mafia是黑心組織,員工工作壓力大時常跳樓』的負面新聞。」

  太宰·謠言的罪魁禍首·治:「一想到森先生會忍不住得意起來,好想再去天台跳一次。」

  「我留下的預防太宰君作死補救措施有定期維護嗎?」竹泉知雀托腮,「最近上新了不錯的防護墊和充氣床,難得回橫濱一次,借機更新一下好了。」

  只留一個晚上,應該沒關系。

  「那今晚我要去知雀家住。」

  太宰治積極起來,推著竹泉知雀往港口走,「我幫你卸妝。不管怎麼說,還是知雀本來的樣子最好看。」

  「我要先去總部找森先生彙報啦。」竹泉知雀被迫走得很快,「說起來,廣津先生也在,要和他打個招呼才行。」

  「廣津先生很忙,打招呼的事下次有機會再說。」太宰治抓著竹泉知雀的手腕,腳步近乎飛起來,「森先生那邊隨便敷衍過去就好,讓A去報告,他只有這點用。」

  「其他人就更不重要了。」太宰治用心險惡,連中原中也的名字都不提。

  海風吹過港口,吹過黑發少年揚起的風衣,吹過太宰治淺色的鳶眸。

  「放眼全橫濱,最想念你的人一定是我。」

  知雀:回到我的快樂老家~


第78章

  打工的第七十八天

  橫濱是一座不夜城。

  「這不是我大半夜不得安眠的理由。」被迫從床上爬起來加班的森鷗外抱著艾麗斯痛哭,一點兒Mafia首領氣概都無,「別隨便給城市戴上不夜城的稱號,給我按時下班好好睡覺啊喂!」

  金發紅裙的小女孩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

  她是異能生命,她不睡覺,也不加班,不懂你們人類的苦。

  首領辦公室一片漆黑,森鷗外陰暗爬行,他負手而立站在視野廣闊的落地窗前,望向燈火通明的港口。

  港口上空飛著直升機若干,巨大游輪上活躍著黑衣人若干,皆為港口Mafia所屬。

  一般而言,港口Mafia出動不是火並便是血洗,但今晚不同,今晚他們是正義之師。

  正義之師——聽見這四個字,森鷗外牙都疼了。

  他倒不是沒有洗白名聲的心,每年港口Mafia用在公關上的花費金額驚人,多數都是為了壓下「港口Mafia是黑心組織,員工工作壓力大天天跳樓」的負面新聞。

  但森鷗外最多撤一撤新聞稿,雇水軍大力宣傳他們完備的五險一金、人身意外險和餐補飯補制度,再如何發通告吹自己,都不至於頂著「正義之師」四個字招搖過市。

  這麼離譜的行為,一看就不是他許可的!

  百分百是某人的作風。

  某個按理該在東京好好上學卻不知為何突然回橫濱搞么蛾子的人的作風。

  森鷗外:「我前些天聽說竹泉君腿斷了,拍戲都是坐輪椅。」

  莎朗·溫亞德聯名工藤優作的電影火遍全國,森鷗外就算原本沒打算看,也在收到雙黑的電影院損壞賠償單後不得不去觀摩一番。

  在銀幕上見到熟人的感覺十分奇妙,早知道竹泉知雀在演藝圈才華過人,他就不派人出去臥底,改出道成為偶像為港口Mafia創收豈不甚好?

  聽聞竹泉知雀摔斷腿的消息,森鷗外雖然不理解中途發生了什麼,但也囑咐她好好休息,最好安分一陣不要搞事。

  竹泉知雀前腳答應,後腳王者歸來,給深夜睡熟的森鷗外一擊加班重拳。

  穆爾貝斯號今夜登錄橫濱港口的事森鷗外知道,來和港口Mafia談生意的資本家嘛,森鷗外一臉輕松地派出生意人A,早早下班等明天A來報告。

  臨近下班前,森鷗外收到太宰治翹班的消息,他不以為然。

  現在回想起來,一切早有端倪。

  森鷗外明明只缺席了幾個小時,卻像少看了一集似的,呆滯面對突然暴走的劇情。

  黑衣組織為了報復港口Mafia攜帶狙。擊。手和炸。彈登上了穆爾貝斯號?

  他派出去的敬業臥底竹泉知雀跟著逃票上了船?

  游輪裡藏了十二枚炸。彈,但十二枚炸。彈的引爆權不知為何落入了竹泉知雀手裡?

  A的下屬cosplay酒廠員工發表惡人宣言,硬搶走琴酒的戲份讓酒廠大哥無話可說?

  一條條消息彙報到森鷗外面前,再是太宰治帶人神兵天降,港口Mafia以絕對正義的救世主身份光明正大出場,踩著黑衣組織的腦袋狠狠刷了一波聲望。

  「船上不少游客非常感謝我們港口Mafia的壯舉,聯名制作了錦旗想獻給BOSS。」

  廣津柳浪恭敬地問:「是否將錦旗掛在組織正門口並寫進今年人事部招新手冊中?」

  森鷗外:當然要!那可是錦旗!

  他當醫生的時候都沒收到妙手回春的錦旗,沒想到當了黑手黨頭頭後反而收到了,真是世事無常。

  真該讓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科看看,誰才是橫濱最受群眾歡迎的良心組織——錦旗,你們有嗎?

  看在錦旗的份上,竹泉君害他加班之仇他就不計較了,人家一片好心為組織名聲著想,身為首領的他應當大氣容人。

  溫和穩重的笑容重回森鷗外臉上,他清了清嗓子:「太宰君和竹泉君做得很好,我想聽他們更具體的行動報告,可以讓他們回來了。」

  廣津柳浪:「這個……」

  儒雅的老者語帶遲疑,豐富的職場經驗讓他緩聲道:「干部A也全程參與了穆爾貝斯號行動,BOSS不如聽他彙報?」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他深呼吸,拿出了多年的養氣功夫:「……人呢?」

  把他轟起來加班的兩個罪魁禍首,他們人呢?

  廣津柳浪翻遍了自己腦海裡委婉的修辭手法,但無論他怎麼斟酌語句,事實就是事實,不如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

  廣津柳浪:「跑了。」

  太宰治帶著竹泉知雀跑了。

  加班是什麼,不存在的。jpg

  港口Mafia大樓,被關在審訊室接受新人教育的特級咒靈猛地抬頭看向天花板。

  是錯覺嗎?首領辦公室一瞬間產生了足以誕生新特級咒靈的怨氣?

  好可怕,特級咒靈【中央暖氣】瑟瑟發抖,不愧是被稱為咒靈禁區的橫濱,好可怕。

  「阿嚏!」

  竹泉知雀打了個噴嚏。

  怎麼回事?剛剛是不是有人在詛咒她?橫濱竟有敢詛咒她的詛咒師嗎?

  「感冒了?」太宰治側頭,「今晚的海風很大呢,你穿的還是露背裙。」

  「我之前就想問了,是誰幫你挑的裙子?」

  自詡惡役的竹泉知雀很少穿一身白,但白色出乎意料地適合她,純淨,聖潔。

  「一位試圖讓我改邪歸正被公安招安去讀警校的紅方臥底。」

  竹泉知雀扯了扯脖頸上的雪白蕾絲,「純白中包含了他不切實際的期盼,也蘊含著他對酒廠統一色系的叛逆心情。」

  反抗期人人都有,她理解。

  「好懷念啊。」竹泉知雀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伸了個懶腰,「我多久沒回家了?家裡不會積灰到住不了人吧?」

  「不會。」太宰治肯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竹泉知雀好奇,「我可沒叫定時上門清潔服務。」

  「因為我偶爾會住在知雀家。」

  黑發鳶眸的少年掩嘴打了個呵欠,困倦地說:「失眠頻繁的時候,被迫加班的時候,住所被中也堵門的時候……之類的。」

  也有時候他不知不覺往這邊走,走到門口才意識到房子主人早不在家了,又懶得折返回去,索性睡上一晚。

  竹泉知雀和太宰治相識已久,知道她的摯友住在集裝箱。

  沒錯,太宰治住在集裝箱。

  不愧是她的摯友,十分賽博朋克。

  竹泉知雀尊重友人的喜好,但不管怎麼說公寓肯定比集裝箱住得舒服,太宰君喜歡來她家裡蹭吃蹭睡實乃人之常情。

  她一點兒也不介意朋友住進家裡,房子買來是為了住人,憑白空著豈不可惜?

  「所以是太宰治幫我打掃的房間嗎?大感謝。」竹泉知雀先道謝,而後不放心地問,「你有沒有進過我的廚房?」

  不擅長廚藝的竹泉知雀這麼多年從未被冠上廚房殺手稱號,不為別的,只因有太宰治為她墊底。

  他的廚藝是遠月十傑第一席看到都大受震撼的等級,如果說有什麼能徹底摧毀料理人百折不撓的意志,當屬太宰治的名菜:活力清燉雞。

  難以名狀的邪惡之物,不祥的代名詞,以地獄的岩漿作澆頭的混沌濃湯,兩面宿儺見了都望而卻步,不敢輕易嘗試。

  竹泉知雀願意為友誼做任何事,除了吃太宰治親手做的飯。

  竹泉知雀:強者低頭。jpg

  「沒有。」太宰治眼神飄忽,「知雀的廚房連燉鍋都沒有,我進去做什麼?」

  「對了!」他右手握拳敲擊左手手心,「我幫知雀的廚房換了個風格的裝修,你看看喜不喜歡?」

  竹泉知雀:「什麼風格?」

  「工業難民風。」太宰治面不改色,「最近在橫濱很流行的裝修風格。」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太宰君你說實話我不追殺你——我的廚房是不是又被你炸了?」

  又。

  非常精髓的一個字。

  太宰治眼神游離,太宰治支支吾吾,太宰治露出完美笑容企圖用美色蒙混過關。

  竹泉知雀不會被騙——任誰家裡的廚房被同一個人炸毀了三次,都不會被騙。

  「我掛在廚房門口的『唯太宰君與小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呢?」黑發少女逼近她的摯友,「被你吃了?」

  太宰治:「我又不是啄木鳥怎麼啃木頭……話說知雀太過分了!簡直傷透我的心,你怎麼可以把我和狗相提並論?」

  他超討厭狗來著。

  問題不大,竹泉知雀回頭重做個牌子,寫:唯太宰君不得入內,狗可以進。

  這下他不和狗相提並論了,人不如狗。

  竹泉知雀氣勢洶洶地拎著癱在地上變成餅餅的太宰治上樓,在電梯裡瘋狂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沒事,沒事,區區工業難民風,堅強如她一定能挺過去的!

  竹泉知雀走到家門口,她掏了掏口袋,一無所有。

  忘記帶鑰匙回來了。

  竹泉知雀門口有地毯也有花盆,但她從不像漫畫裡畫的那樣把備用鑰匙藏在地毯下或花盆下。

  一點都不隱蔽!就像把自動筆芯夾在門後鏈條上檢驗是否有人進屋一樣,方法是好的,但大家都知道不就沒意義了嗎?

  竹泉知雀防賊的方式樸實無華但好用:她只有一把鑰匙,絕不備份。

  如果遇見像現在一樣沒帶鑰匙的場合,只需要這樣做……

  竹泉知雀把太宰治推到門口:「就決定是你了!上吧,橫濱開鎖小王子!」

  「是是~」太宰治摸出鐵絲,在門鎖裡搗鼓,「上門開鎖服務來了,記得五星好評哦。」

  他輕車熟路地撬開竹泉知雀家裡的門鎖,推開門後側過身,比了個請的手勢:「歡迎回來,這個家真正的女主人。」

  竹泉知雀雙手環胸,仿佛女王巡街,掃視許久不見的公寓。

  首先是進門處,被撬了無數次依然堅強的門鎖,你辛苦了。

  玄關一排毛絨拖鞋一字排開,有貓貓頭拖鞋和鯊魚頭拖鞋,竹泉知雀把腳伸進張大嘴的鯊魚頭裡。

  太宰治跟在她身後,拿了大一碼的黑色貓貓頭拖鞋穿上。

  不要問,問就是毛絨拖鞋兩雙打對折。

  客廳還算整潔,沒有竹泉知雀想像中的灰塵遍地,地毯上散落著幾卷繃帶和開封的游戲光盤。

  她深呼吸,一步一停地走到廚房門口,探頭。

  「哇。」竹泉知雀干巴巴地贊嘆,「好美麗的焦土。」

  知道是曉得是廚房,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穿過任意門一腳踩進轟炸區。

  太宰治安靜如雞,拎著小水壺給陽台上竹泉知雀種的盆栽澆水。

  仙人球盆栽裡的水淹過半顆球,綠蘿盆栽裡土干燥得快要裂開。

  竹泉知雀:「太宰君,植物的命也是命。」

  你還是朝自己頭頂澆澆水,假裝自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綠色植物算了。

  這個家沒她不行。

  竹泉知雀用力合上廚房門,眼不見為淨。她收拾好陽台上的盆栽,大家都很堅強,經歷風吹雨打和太宰治的摧殘依舊頑強求生,求生意志吊打十個小兔宰治。

  再去確認下其他房間。

  書房裡多了很多冊漫畫,夢野咲子新發售的少女漫單行本整整齊齊碼在書架上,旁邊是《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手寫初稿。

  初稿唯有放在竹泉知雀家裡風險最低,太宰治只有在這兒能安心創作,不擔心中原中也突然殺出來一拳把他揍進水泥地裡。

  但絕非百分百安心,自從竹泉知雀離開橫濱,失去少女漫共同愛好者的中原中也每逢漫畫上新都帶著單行本到公寓來,填補主人不在家的書架。

  太宰治進屋靠撬鎖,中原中也進屋靠翻窗,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再是客臥,竹泉知雀打開門,探頭,隨後冷靜地關上門。

  什麼叫台風過境啊(戰術後仰。jpg)

  你們雙黑有點過分了,在港口Mafia大樓內戰無所謂,森先生的錢包會賠,在她家客房火並是什麼原理?地方小拳拳到肉打得特別過癮嗎?

  竹泉知雀不由得想到曾在論壇刷到過的一個帖子:《震驚!我武力值天花板的上司被陷阱襲擊了!》

  一眼破案是中原中也的下屬,竹泉知雀好奇地點進主樓細看。

  樓主繪聲繪色描述了他今早上班發現自己的上司臉上帶彩的驚悚一刻。

  樓主:他可是操控重力的男人!究竟是什麼傷害了他!

  4L:秒解碼,詳細說說(勾手指)

  5L:打碼跟沒打碼一樣,我告訴你們,中也先生經常看論壇。

  6L:樓上故意的?

  7L:新的雙黑笑話?我來了!

  雙黑笑話實乃流量密碼,五花八門的回帖把帖子頂到首頁,被竹泉知雀看見。

  她抱著欣賞雙黑笑話的心情一路追帖,越看臉上的笑容越緩緩消失。

  中也君受傷了——中也君被敵人的陷阱打傷了——中也君在某個地址過於眼熟的公寓裡被敵人的陷阱打傷了——

  讀作敵人,寫作太宰治。

  整件事概括來說是這樣的:

  中原中也某天帶著夢野咲子老師的新漫畫去竹泉知雀的公寓,看完新連載後天色已晚,他決定在公寓客臥住一晚,第二天直接去上班。

  誰曾想太宰治早有算計,他一早打聽到夢野咲子新連載發布的日期,提前在竹泉知雀公寓客臥備下了陷阱。

  中原中也沒料到他的詭計,一腳踩進陷阱,埋伏在衣櫃裡的太宰治抓住機會人間失格掉他的異能力,兩人在中原中也的大罵「你是不是有病!」中扭打在一起,雙雙掛彩。

  越是狹窄的地方越不利於中原中也發揮,太宰治敏銳地察覺到,竹泉知雀家裡的客臥是絕佳的內戰地點。

  為了不一拳把牆壁打碎,小矮子只能憋屈收斂力道,開污濁更是想都不用想,客臥是太宰治快樂屋。

  畢竟有時會碰上他們兩人同時被森鷗外壓榨加班,同時到竹泉知雀公寓裡借住的情況,誰睡客廳誰睡客臥唯有塔塔開能決定!

  作為職業打工人,竹泉知雀購入公寓時充分考慮到了通勤要素,選了個距離港口Mafia特別近的好地方,她在家裡甚至能點到食堂的外賣。

  外賣方便,通勤方便,游戲機和漫畫書俱全,比起睡在冷冰冰的辦公室或拖著加班後疲憊的身體回家,留宿她家可太快樂了。

  客臥的戰況遠超竹泉知雀想像,她是說太宰治怎會如此老實地承認了被他「裝修」成工業難民風的廚房,敢情是為了掩蓋更慘烈的客臥。

  竹泉知雀:要不你們干脆把房子拆了算了,給我個痛快。

  為了這段友誼她付出了太多。

  「我的主臥還活著嗎?」竹泉知雀在心裡打氣,「主臥!要堅強啊我的主臥!」

  她壓下門把手,閉著眼探頭進去,小心翼翼地眯著眼看向屋內。

  淡淡的灰塵氣和冷調的熏香彌散在空氣中。

  白色防塵罩裹住床腳,窗戶緊閉,放在飄窗上的漫畫書半開著,頁腳沾著飄飛的灰塵。

  一切都維持在竹泉知雀離開的那一刻,仿佛時間被四四方方的窗框定格。

  打開主臥的門才令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屋子的主人許久未曾回來了。

  「我來幫忙打掃吧。」

  太宰治下頜壓在竹泉知雀肩上,越過她的肩膀看向清冷的臥室。

  「知雀沒回來,我可沒有擅自進你的臥室。」黑發鳶眸的少年聲音很輕,「倒不如說,知雀不在家裡,臥室冷冰冰的,根本睡不了嘛。」

  「客臥的床也被小矮子打碎了。」太宰治告黑狀,用撒嬌的語氣說,「我好可憐,這些日子都睡的沙發。」

  竹泉知雀家裡的沙發很寬敞,放下沙發背後等同於一張雙人床。

  「打掃……不用了。」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我明早就走,主臥還是維持原樣比較好。」

  即使驅散清冷的空氣,人一離開,留下的溫度漸漸也散了。

  穿著純白禮裙的少女朝太宰治搖頭,她易容後的臉不是太宰治熟悉的模樣。

  明明離開他並沒有很久,這種令人不高興的陌生感是怎麼回事?

  「差點忘了,我要幫知雀卸妝呢。」太宰治若無其事地笑笑,毛絨絨的腦袋在她頸窩蹭了蹭,「去浴室吧?」

  「我沒辦法走路了。」竹泉知雀一邊合上門一邊說,「我們倆像迭加狀態的企鵝。」

  貓貓頭拖鞋撞在鯊魚頭上,太宰治的重量壓在竹泉知雀肩上,他一如既往的削瘦,骨頭硌得她有點疼。

  「企鵝不好嗎?」太宰治慢慢地說,「為了取暖黏黏乎乎地貼在一起,很可愛。」

  「冬天是很可愛。」竹泉知雀提醒道,「但是太宰君,現在是夏天哦?」

  就算是喜歡貼貼的小熊軟糖也要考慮融化的風險。

  「連皮肉都黏在一起撕不開,也挺不錯的。」太宰治不知為何笑起來,「撕開疼得不得了的那種,怕疼的人就沒辦法離開了。」

  「啊,但知雀不怕疼呢。」他自言自語,「倒是我很怕。」

  「?」竹泉知雀聽不懂,她抬手貼住太宰治的臉,擔憂地問:「誰讓你疼了?」

  「報名字。除了中也君之外,什麼人我都替你殺。」

  欺負到她的摯友頭上,真是有膽!

  「那可不行。」太宰治低笑著蹭了蹭竹泉知雀的掌心,聲音輕得被晚風卷走,「比如自殺,還不如和我殉情。」

  「好了,浴室到了。」他退後一步,推著竹泉知雀的肩膀向裡走,「用特制的卸妝水洗臉是不是?我會很溫柔的。」

  竹泉知雀:「等一下,卸妝是什麼粗暴的工作嗎?」

  特意強調溫柔讓她好慌啊。

  女孩子揣揣不安地在椅子上坐好,鏡子照出她身後的少年,他的手指纏著雪白的繃帶,黑風衣披在肩上。

  竹泉知雀:是我的錯覺嗎?這一幕神似審訊室拷問現場。

  如果在審訊室裡,這可能是太宰治有史以來下手最輕柔的一次拷問。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乖乖閉著眼仰起臉,打濕的面巾抹過她的眼角眉梢,修飾用的粉黛被擦淨,露出白皙的肌膚。

  熟悉的面容一點點浮現而出,她挺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宛如展翅欲飛的蝶。

  最後一步是摘下美瞳。

  墨色褪去,琥珀的光澤流淌迷金,仿佛從黑夜來到黎明,流光溢彩。

  竹泉知雀碰了碰濕潤的臉頰,對太宰治揚起笑臉:「辛苦了。」

  果然還是現在最好看,和他記憶裡一模一樣,一點兒都沒變。

  「歡迎回來。」太宰治又說了一次,他趴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提議。

  「既然知雀只能留一晚,干脆別睡了,來做點有意思的事情吧。」

  知雀:橫濱是一座不夜城(復讀)


第79章

  打工的第七十九天

  竹泉知雀睡眠守恆定律:每天她獲得一晚安眠,第二天晚上必不得安寧。

  好比「靜止是絕對的,運動是相對的」一樣,睡眠是相對的,熬夜是絕對的,當代睡眠學大師正是她本人。

  睡覺重要還是摯友重要,that is the question。

  竹泉知雀看向太宰治,黑發鳶眸的少年趴在椅背上,狡黠似黑貓,不安分的壞尾巴纏在她的腳踝上,毛絨絨瘙癢。

  怎麼可以拒絕貓貓呢?貓貓都求你了。

  「好吧。」竹泉知雀狠下心,舍命陪君子,「要做什麼有意思的事?是潛入中也君家裡偷走他的珍藏紅酒並留下怪盜到此一游的塗鴉,還是入侵橫濱最醒目的gg牌發表我們的中二宣言?」

  亦或PS森鷗外的女裝照印成傳單發遍港口Mafia,在阪口安吾的工作室大跳肚皮舞,把織田作之助的激辣咖喱飯中的辣椒換成超級變態噴火龍辣椒……

  以上絕非臆想,全是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曾經干過的離譜事。

  竹泉知雀一度懷疑森鷗外派自己去東京臥底是為了拆散她和太宰治的漫才組合,可惡的老男人,你毀了漫才界未來的希望!

  「知雀的每個提議都讓人心動。」太宰治一副蠢蠢欲動的表情,「但我想和知雀兩個人相處,找點不出門就能玩的娛樂好了。」

  他指尖繞著竹泉知雀一縷黑發,摩挲兩下,突然有了靈感。

  「我想起來了。」太宰治拿出手機,點開一張截圖,翻轉給竹泉知雀看,「有筆帳要和知雀好好清算。」

  竹泉知雀定睛一看,她當即起身,朝門口狂奔,奪命而逃。

  「不行——」太宰治擋在浴室門口,高瘦的身影籠罩住竹泉知雀,「犯人沒有反抗權。」

  竹泉知雀:「不好了,我突然想起我的錢包落在了東京,我去去就回。」

  太宰治:「好辦,我把我的工資卡給你。」

  啊不,他在Lupin賒賬的酒錢還沒付,那就:「我把小矮子的工資卡偷來給你。」太宰治改口。

  中原中也:洗內!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段對話裡?他不是你們paly的一環!

  太宰治:中也當然應該出現在對話裡,我可是好心幫蛞蝓一起討了帳呢。

  不錯,竹泉知雀欠賬一向欠雙份,她是得罪人的端水大師。

  「知雀截圖發論壇的時候不是很開心嗎?」太宰治微笑逼近,句句令竹泉知雀警鈴大作。

  「為今年雙黑笑話冠軍角逐添柴火不是添得很積極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的分享精神連A聽了都感動痛哭呢。」

  苦主找上了門,竹泉知雀目光飄忽地看向浴室天花板。

  太宰治展示的截圖不是別的,正是竹泉知雀的傑作,雙黑笑話參賽作品,港口Mafia內部論壇標紅加精貼——《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

  雙黑是個神奇的組合,雖然他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內戰,彼此最大的敵人就是彼此,但某些時候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致對外的默契令人害怕。

  他們三個能組成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任意兩人隨機組合排擠第三人,第三人又可能隨機聯合兩人中的一位突襲背刺,恩恩怨怨比百慕大三角刺激多了。

  「是你們技不如人。」竹泉知雀犀利指出,「《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是公平的游戲,電子競技,菜是原罪,你們反思一下。」

  她說中原中也菜可以,說太宰治菜他可不認。

  「除了兩個隱藏角色之外我明明全部都攻略了。」太宰治說著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納悶,「名字是悟醬和傑子對吧?我試過了,油鹽不進,好感度朝負數一路狂奔。」

  竟然有他拿不下的女孩子,奇了怪了。

  竹泉知雀:「可能是角色原型的問題。」

  悟醬是地雷系JK,傑子是黑化型JK,論作精前者和太宰治不相上下,論黑泥太宰治遠勝後者,這三人相性極差。

  「我可以教你怎麼攻略她們。」竹泉知雀提議,「一晚速成galgame大師,包教包會,先教後付,一對一教學指導,心動不如行動。」

  「不要。」太宰治拒絕,「雖然她們的立繪比其他角色精美太多像充了錢一樣,但我怎麼看怎麼討厭,要不是galgame角色亮不了血條……」

  思想逐漸危險。jpg

  竹泉知雀順著太宰治的思路設想,當悟醬和傑子亮出血條,游戲畫風一轉變為《五條悟VS太宰治VS夏油傑》。

  角色·五條悟,職業·近戰法師,等級:特級(Max),特殊:傷害豁免。

  角色·夏油傑,職業:召喚師,等級:特級,特殊:一個人等於一支軍隊,群毆愛好者。

  角色·太宰治,職業·禁言術士,等級:???,特殊:將一切不科學之事全部制裁,力壓牛頓棺材板的男人。

  解說員竹泉知雀:各位玩家老爺們,以上三個角色的實力排名一直沒有定論。有人堅持五條悟最強原則,有人心懷寶可夢情懷,有人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今天就讓本解說員為大家帶來《五條悟VS太宰治VS夏油傑》的現場解說。

  解說員竹泉知雀:首先出場的是最強咒術師五條悟選手,他使出了一記瞬移,他使用了【蒼】——哎呀!【蒼】碰到太宰治選手之後被人間失格了!五條悟選手發出的是空炮!

  解說員竹泉知雀:第二位出場的是夏油傑選手,他召喚了他的咒靈大軍,咒靈大軍包圍了太宰治選手,被搶奪空氣的太宰治選手快要無法呼吸了!

  解說員竹泉知雀:被圍攻的太宰治選手采用了近戰手段迎敵!他自帶的被動沉默技能【人間失格】給了兩位特級咒術師一記唯物主義重拳:不科學的事情統統給我去死吧,現在是牛頓主宰的柯學世界!

  解說員竹泉知雀:好的,場面的局勢已然穩定,可以看見我們三位選手放棄了一切法術,選擇貼身肉搏。他們三人的近戰能力相差不大,宛如菜雞互啄——抱歉抱歉,這三個男人都聽不得別人說他們菜——宛如戰鬥雞互啄,打得難分勝負。

  解說員竹泉知雀:他們還在打,他們繼續打,本解說員有點累了,讓我嗑點瓜子……等等!比賽選手禁止毆打解說員,禁止搶奪解說員的瓜子!我的瓜子!

  解說員竹泉知雀:…………

  解說員竹泉知雀:解說員失去了瓜子,解說員要下班了,諸位觀眾老爺我們有生之年再見。

  「太宰君。」竹泉知雀譴責她的摯友,「你怎麼可以幫他們搶我的瓜子?我們不是一伙兒的嗎?你對得起我們純潔的友誼嗎?」

  太宰治:「???」

  別把你的腦補當成現實啊喂。

  「我記得心跳dokidoki系列前段時間出了新作,我有買回來。」

  太宰治走到客廳,打開大屏幕的電視,在一堆游戲光盤裡挑挑揀揀。

  「找到了。」他拿出一張很粉很粉的光盤,念出游戲名,「《心跳dokidoki!靠近的體溫,交互現實之戀~》,體感游戲,限定雙人游玩。」

  「心跳dokidoki系列不是像素風貧窮游戲嗎?」竹泉知雀驚訝,「他們找到金主爸爸投資了?」

  她偶爾會給制作組打錢,算是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的衣食父母之一。

  太宰治拿出隨游戲配對的體感設備,朝竹泉知雀晃了晃:「要玩嗎?」

  他要一雪前恥,把知雀按在地上摩擦,支支吾吾說她錯了。

  竹泉知雀敏銳地感覺到了戰意,她嗅到了太宰治的挑釁。

  「呵。」黑發少女擼起袖子,「賭上galgame之神的名義,你將後悔對卡密的挑釁。」

  竹泉知雀穿戴好體感設備,仔細閱讀游戲說明:「游玩途中可能出現需要玩家自行准備的道具,包括但不限於捆繩、手銬、膠帶、教鞭等——這是正經游戲嗎?」

  她一邊嘀咕,一邊跑去雜物間,翻出一捆綁架專用繩、警制鈦合金手銬、捂嘴寬膠帶……

  不愧是惡役如她,設備齊全到竹泉知雀自己都驚訝的地步:平平無奇犯罪小天才說的難道正是她本人?

  竹泉知雀抱著箱子坐在沙發上,太宰治調試好設備,屏幕上閃亮的粉色愛心宛如心髒泵動,迫不及待地跳出屏幕。

  他們一人拿起一只手柄,點擊開始。

  「先是選角色。」太宰治看著一男一女的剪影,理所當然道,「我選男……」

  「不,你是女主角。」竹泉知雀手腳麻利地搶過男主角,飛快輸入玩家姓名【竹泉君】。

  一看就是偏偏有禮的竹林君子,非常符合她的個人形像。

  「妖人VS人妖才是看點。」竹泉知雀無視了太宰治的抗議,和他分享流量密碼,「一對男女戀愛,和偽裝成女性的男人與偽裝成男人的女性戀愛,哪個更有看點?」

  她可是制霸港口Mafia論壇的頂流人物,拿捏流量的王者,聽她的沒錯。

  太宰治具有十分豐富的玩女號經驗,但大多是對戰游戲,難得和知雀一起玩戀愛游戲,接下來的發展他沒辦法預料了。

  「好吧。」貓貓委委屈屈,女主角【太宰治子】小姐堂堂登場。

  角色選定,姓名確認,《心跳dokidoki!靠近的體溫,交互現實之戀~》——Game Start!

  【本游戲是正經的戀愛向游戲,無論游玩途中發生了什麼令您迷惑的劇情,都請牢記:我們是正經的戀愛游戲。——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敬上】

  竹泉知雀搓了搓手柄,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請玩家完成以下三項體感動作,以確認角色屬性,開啟屬於你們的專屬劇情。】

  屏幕上跳出三個動作,分別是對視、舉高高和翻花繩。

  「分別對應意志力、體能和敏捷。」竹泉知雀看完說明,干勁滿滿,「來吧。」

  簡單倒是挺簡單的,都不像心跳dokidoki系列一貫熱衷於玩弄玩家的作風了。太宰治暗自嘀咕。

  他和竹泉知雀並排坐在沙發上,肩膀靠在一起,離得很近。

  第一個動作是對視。

  太宰治偏過頭,看向竹泉知雀的眼睛。

  這樣就行了吧?要對視幾秒?說起來,體感設備是怎麼用對視的動作判定玩家意志力的?

  「額頭碰額頭。」竹泉知雀說。

  太宰治:「欸?」

  不等他反應過來,女孩子雙手撐在沙發上,溫熱的呼吸貼近太宰治,與他額頭相觸。

  「誰先後退誰就輸了。」竹泉知雀用氣音小聲說,「別眨眼,好癢。」

  氣音在空氣中低低振鳴,女孩子細軟的發絲掃過太宰治臉頰,她安靜地呼吸,氣息平穩。

  太近了,近到能看見她眼眸中的他,根根分明的眼睫微微顫動,她吐息時的氣息擾動了太宰治的額發,他隱約嗅到枝蔓攀延的梔子花香。

  明明在對視中更有優勢的是太宰治才對,繃帶遮住了他一只眼眸,半邊的黑暗令人安心。

  但是不行,越來越不行。

  人一旦思考起呼吸的方法便忘卻了該怎樣呼吸,一旦聽到心髒的跳動便胸腔滿是跳鳴的巨響。

  額頭碰觸的皮膚細膩溫熱,他出汗了嗎?相觸的皮膚是否在升高的溫度中粘黏,撕開時會疼嗎?

  幻覺般的疼痛充斥了太宰治的想像,他無法控制地在意起碰觸到一起的額頭,屬於另一個人的吐息侵入了他的呼吸道,再繼續下去他會窒息而死的。

  窒息是很痛苦的自殺方式,其次是溺亡,他不想要窒息和溺亡迭加的痛楚。知雀的呼吸像水一樣,快淹沒他的口鼻了。

  好癢,竹泉知雀心想。

  她明明說過不要眨眼,纖長的眼睫掃在眼尾好癢。

  真漂亮呢,太宰君淺鳶色的眼睛。

  難得的沉浸式欣賞機會,要是能把繃帶取下來就好了,要不,趁機偷襲?

  竹泉知雀撐在沙發上的手分出一只,悄悄繞到太宰治腦後。

  她的視線沒有移動,只用余光小心動作,快了快了,還有五釐米……

  太宰治呼出一口氣,後退著別過臉。

  抵在額頭的溫熱觸覺離開,冷空氣吹得人一顫。

  「結束了嗎?」竹泉知雀看向屏幕計時,「才一分鐘耶?」

  「我這邊已經過去一小時了。」太宰治下頜擱在膝蓋上,發出不甘心的聲音,「居然是我先敗……」

  「我可是臥底級意志力的擁有者。」竹泉知雀驕傲挺胸,「就算再來一小時也無所畏懼。」

  「那我可能已經死了。」太宰治抓起手柄,「或者游戲徹底玩不下去,事態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對視而已,太宰君是不是有點反應過度了?竹泉知雀看他似乎出了汗,體貼地把空調溫度又調低了兩度。

  「下一項是舉高高。」她摩拳擦掌,「男主角要舉起女主角了,治子小姐准備好了嗎?」

  太宰治瞥了眼竹泉知雀的身高,又看了眼自己。

  他一句話不說,他的高傲已悉數顯現。

  「太宰君。」竹泉知雀語帶威脅,「你忘了是誰在你跳樓的時候單手把你從天台拎回來的嗎?」

  「又是誰在你被中也君追殺的時候拖著你狂奔半個橫濱救你性命?」

  竹泉知雀冷笑:「我麻袋扛過你,沙包背過你,公主抱過你,還有什麼方式是我們沒有解鎖的?」

  你竟敢懷疑她的男友力?是誰給你的勇氣,流淚貓貓頭表情包嗎?

  竹泉知雀站在沙發上,指揮太宰治站到地毯上。

  「身高是一串流動的數字。」竹泉知雀振臂一揮,「看,我這不就比你高了半個頭。」

  太宰治:「你比墊了五層增高鞋墊的中也更會安慰自己呢……」

  他拿竹泉知雀沒辦法,配合地抬起手臂。

  竹泉知雀深呼吸,她雙手用力:「喝!」

  太宰治腳尖碰到地毯,他看了看眼前和他自己踮腳沒區別的視野,敷衍贊美:「知雀好厲害哦。」

  「是吧是吧。」竹泉知雀開心附和,「我很厲害!」

  她松開太宰治,准備跳下沙發。

  忽地,竹泉知雀視野拔高,一雙修長的手托著她的腋下將她舉起。

  「這才是舉高高。」

  太宰治仰頭看向眼睛睜大的女孩子,彎了彎唇角,「高處的空氣怎麼樣?」

  竹泉知雀:「比一米六新鮮。」

  可惡,輸了,一敗塗地。

  她不高興地踢了踢腿,太宰治笑眯眯地聳肩,把竹泉知雀放回沙發,重新在她身邊坐下。

  力量判定兩人不相上下,可能是竹泉知雀捏手柄力氣太大,游戲不得不為她妥協。

  「最後一項,翻花繩。」太宰治從箱子裡翻出一團紅線,「考驗手指的靈敏度嗎?知雀可不要哭鼻子。」

  「別小瞧我。」竹泉知雀掃了眼她幻視中太宰治背後的貓尾巴。

  貓貓抵抗不了毛線團的誘惑!只要太宰君沉迷玩樂,她勤能補拙,還有勝算!

  竹泉知雀熟讀龜兔賽跑的童話故事,她可不是烏龜,最次也是花栗鼠,接招吧小兔宰治!

  「好了,結束。」

  太宰治輕松地拍拍手,饒有興趣地看竹泉知雀雙手被紅繩纏得亂七八糟。

  他看過來的眼神倒真像是貓咪看見了有趣的毛線團,興致勃勃想撓一爪子。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竹泉知雀雙手用力,紅繩被她劈裡啪啦扯碎一地。

  「我也結束了。」竹泉知雀無視一地狼藉,「完美。」

  太宰治:「隨便把紅線扯斷可不吉利。」

  「纏上來的紅線太多,除了扯斷還有別的做法嗎?」竹泉知雀吹了吹手背上被勒出來的紅痕,「放任它繼續纏下去,會勒出血的。」

  「真冷酷啊。」太宰治喃喃。

  竹泉知雀:「???」

  扯斷根繩子而已,作甚要人身攻擊她?

  「屬性分配出來了。」竹泉知雀看向屏幕,「竹泉君高意志,高力量,低敏捷,治子小姐低意志,高力量,高敏捷。」

  太宰治子小姐,力速雙A弱女子。

  【劇情載入中……】

  一段急促的喘。息聲回蕩在夜晚,屏幕上【竹泉君】喘得非常投入,聲音通過竹泉知雀家裡的立體音響回蕩在客廳裡,身臨其境。

  竹泉知雀是成年人,又工作在港口Mafia和黑衣組織的純黑環境裡,理論知識——無論是正常向還是獵奇向,都十分豐富。

  「我很想說這是快樂的聲音。」竹泉知雀盯著屏幕裡的【竹泉君】,遲疑道,「但為什麼我越聽越覺得像逃命呢?」

  竹泉君!你怎麼了竹泉君!戀愛游戲卻開場被追殺的你做了什麼?

  「的確,是逃命。」太宰治凝神細聽,「【竹泉君】身後跟著腳步聲,踏踏,踏踏。」

  屏幕劇烈搖晃,白色小字浮現【竹泉君】的心聲:又來了……又是這樣……

  【竹泉君】:已經一個月了,無時無刻不被注視著。郵箱裡的告白信越來越露骨,能聽見拍照的哢擦聲,有雙眼睛一直、一直注視著我……

  【竹泉君】:到底是誰?

  【竹泉君】:換成別人恐怕已經崩潰了,但我的意志力遠超常人。只是不知道這樣下去,跟蹤狂會不會更先崩潰,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竹泉君】:我要保護好自己……終於甩脫了,回家吧。

  畫面逐漸變亮,【竹泉君】走進電梯,他正准備按下樓層鍵,預備合攏的電梯門卻自動打開了。

  【竹泉君】:是住在隔壁的治子小姐。你好,工作辛苦了。

  柔弱美麗的治子小姐露出迷人的微笑,她的高跟鞋輕輕磕在地上。

  踏踏,踏踏。

  視角轉移到治子小姐這邊,血色的小字浮現出她的心聲。

  【治子小姐】:忍耐,好辛苦。

  【治子小姐】:無論如何他都不懂,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響應,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

  【治子小姐】:用心寫了告白信,為了他去學習攝影技術,每天每天都看著他,陪他上下班。

  【治子小姐】:我的理性已經在崩潰邊緣了,他怎麼可以依舊冷靜?

  【治子小姐】:以為到家就安全了,好天真。

  【治子小姐】:今晚開始行動吧,首先,邀請他來吃晚飯。

  【治子小姐】:嘻。

  屏幕畫面正式切分成兩塊,【竹泉君】和【治子小姐】的控制權移交到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手中。

  竹泉知雀:「……戀愛游戲?」

  太宰治:「嗯,戀愛游戲。」

  心跳dokidoki制作組:沒錯,不要懷疑


第80章

  打工的第八十天

  心跳dokidoki系列游戲,無愧它的大名。

  無論何時都要讓玩家dokidoki,至於是粉紅泡泡外溢的dokidoki還是心髒驟停的dokidoki,制作組的思路有種不顧玩家死活的美感。

  屏幕一分為二,分別顯示【竹泉君】和【治子小姐】的家。

  只看竹泉知雀這邊的屏幕,內容十分正常,房間的布置非常符合年輕社畜的喜好,每把椅子上都搭著穿過一次沒洗的衣服。

  椅背,年輕人的新型衣架,專供非全新但也沒到需要洗程度的衣服安放,隨脫隨放,隨放隨穿,十分符合人體工學。

  竹泉知雀操控的【竹泉君】站在椅背邊,跳出「換衣服」和「算了擺爛」兩個選項。

  她的視線默默移到隔壁【治子小姐】的家裡。

  「她到底在【竹泉君】家裡裝了多少個攝像頭?」竹泉知雀握著手柄陷入沉思,「非法入侵,監控,竊聽,好一個激進的犯罪分子。」

  她看著屏幕亂瞟時無意間看到緊閉的廚房門,竹泉知雀一想起廚房美麗的焦土頭便痛了起來。

  她扯了扯太宰治的袖子:「廚房的監控呢?給我看一眼。」

  「知雀說什麼呢?」太宰治裝傻,「沒有那種東西。」

  「你以為我會信嗎?」竹泉知雀眼神睿智,「我這被非法入侵多次的家裡三米一監控,五米一竊聽,除了浴室和主臥之外毫無隱私,太宰君手上絕對有備份。」

  沒有監控,雙黑內戰之後怎麼分得清誰造成了哪筆戰損?竹泉知雀怎麼知道該找誰算賬?新的雙黑笑話靠什麼提供憑證?

  僅憑太宰治三炸廚房的視頻,竹泉知雀便在這段友誼中占據高地。

  她手裡的黑歷史多著呢。

  回頭就把視頻拷下來大屏幕循環播放。

  竹泉知雀的注意力重回游戲:「【竹泉君】家裡有這麼多攝像頭,真可怕啊。」

  【竹泉君】:你認真的?

  竹泉知雀選擇「算了擺爛」,【竹泉君】放下准備換衣服的手,滿屋子亂轉,企圖找個武器防身。

  他可選擇的余地不多,竹泉知雀在平底鍋和拍蟑螂拖鞋中猶豫不決,探頭去看太宰治的情況。

  【治子小姐】的家,仿佛怨婦女鬼的巢穴。

  太宰治操控她熟門熟路地打開隔壁的監控,路過名為雜物間實為武器庫的小房間,仔細數了數彈藥儲備。

  竹泉知雀:在一個以病嬌為主題的游戲裡,為什麼會出現「彈藥儲備」的字眼?

  【治子小姐】的願望不是把【竹泉君】綁架捆回家釀釀醬醬嗎?請問這個過程中哪裡需要用到榴。彈?

  別的武器姑且能與情趣掛鉤,但榴。彈不行,真的不行。

  一牆之隔,有人手握重軍火,有人舉著打蟑螂的拖鞋舉目茫然,好偏心的制作組,你們究竟知不知道誰才是你們的衣食父母?

  竹泉知雀:給我開放氪金渠道,現在立刻!

  太宰治走過軍火庫,操控【治子小姐】來到廚房。

  今晚無法忍耐的【治子小姐】決定邀請心愛的【竹泉君】來家中吃晚餐,為此她做足了准備。

  太宰治站到鍋前,揭開鍋蓋。

  一陣亮堂堂的金光閃耀在屏幕中,光芒四射,光彩照人,光亮刺眼,驚動了滿屋子打蟑螂的竹泉知雀。

  「怎麼了?」竹泉知雀手柄差點掉在地毯上,「治子小姐成佛了嗎?我就知道她的本體是一只咒靈!」

  怨氣那麼濃,黑泥那麼深,一看就不做人。

  「這不是個正經的戀愛游戲嗎?」太宰治驚訝,「為什麼會內置料理小游戲?」

  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為了增加可玩性和驚喜感,喜歡嗎?(少女眨眼式wink)

  竹泉知雀暫停滅蟑螂滿族的肅清行動,湊過來看太宰治的操作。

  料理小游戲:請以【治子小姐】現有的食材為原料,不拘烹飪方式,做出【治子小姐】心目中的完美料理。

  「心目中的完美料理……」太宰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假如我是【治子小姐】,我想做給知雀吃的,果然是那個吧。」

  竹泉知雀一直不肯品鑒太宰治的料理,他超遺憾的。

  「就讓我大展身手吧~」太宰治心情愉悅起來,哼著做飯的小曲,「首先是加入這個!」

  滋拉,嘩啦啦,噗嗤噗嗤。

  太宰治:「再是切碎的這個!調味料不能忘,鹽放半瓶左右好了。」

  碰啪,呼嘰嘰,咕嚕咕嚕。

  混沌的氣泡自鍋中升騰,雙手握著勺子在鍋裡攪拌的【治子小姐】發出愉快的笑聲。

  這不是做飯,這是女巫煉丹。

  熱氣騰騰的漆黑料理緩緩出爐,太宰治想起最後一步:「迷藥放在哪兒了?」

  好不容易把心上人拐回家,最重要的迷藥去了哪裡?

  「我想,【治子小姐】並沒有准備迷藥。」竹泉知雀害怕地抱緊即將被深深荼毒的【竹泉君】,「太宰君做的料理本身,已經超越了市面上所有迷藥的藥效總和。」

  給心上人吃至暗至黑的料理真的沒關系嗎?下一步是小黑屋釀釀醬醬還是救護車送去醫院洗胃,很難評。

  不管如何,【治子小姐】已經做好了愛心料理,她微笑著敲響隔壁的門。

  【治子小姐】:竹泉君,你在家嗎?

  【治子小姐】:我知道你在家哦。來吧,晚餐已經做好了,快來吃吧。

  一聲聲的敲門聲,仿佛索命的女鬼。

  竹泉知雀:「如果抵死不從,她會破門而入嗎?」

  她有非常豐富的植物大戰僵屍和守衛蘿蔔游戲經驗,擅長守塔,只要給竹泉知雀一點兒陽光,將房間營造成銅牆鐵壁亦不在話下。

  然而,這是個正經的戀愛游戲。

  正經的戀愛游戲不允許男主角用對待喪屍的態度應對美麗的女主角。

  緣分是絕對的。(重音)

  【竹泉君】:是治子小姐,她真好客。

  【竹泉君】:上班好累,下班還被跟蹤狂追殺,我已經沒力氣煮泡面了。

  【竹泉君】:不知道治子小姐會拿出怎樣的料理,好期待啊。

  滿懷期待的【竹泉君】打開門,門外,【治子小姐】捧著一團馬賽克朝他微笑。

  【治子小姐】:你開門了呢。

  【治子小姐】:好天真,但天真的部分我也喜歡。

  【治子小姐】:我們的故事從這一刻正式開始。

  微笑的女鬼,啊不,微笑的女主角令【竹泉君】面露遲疑,察覺到人物的控制權重回手上的竹泉知雀拿出打拳皇的架勢,操控男主角後退回家。

  沒成功。

  【眩暈】的debuff宛如天使光環在小人頭頂轉圈圈,【竹泉君】啪唧倒在【治子小姐】懷裡,不省人事。

  好消息,她不必被黑暗料理荼毒。

  壞消息,太宰治的料理已經進化到光聞一聞便自帶致幻效果的程度了。

  竹泉知雀:從此我將警惕太宰君喂進我口裡的每一口食物。

  活著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分開的屏幕合二為一,視角重合,【竹泉君】昏迷在床上,【治子小姐】面前跳出三個選項。

  【用麻繩捆住他的手/用膠帶捆住他的手/用手銬銬住他的手】

  【請玩家依照現實道具選擇。】

  太宰治和竹泉知雀的目光一起落在她腳邊的箱子裡。

  「麻繩、膠帶和手銬都有。」太宰治問竹泉知雀,「知雀喜歡哪一個?」

  竹泉知雀雙手撐在沙發上,慢慢後退。

  「拜托告訴我,不是我想的那樣。」

  「『交互現實之戀』、體感游戲。」太宰治一臉無辜,「不是那樣能是哪樣?」

  「這是違法!這是犯罪!」竹泉知雀退得快要掉下沙發,「這游戲怎麼過的審?」

  「也許是因為普通人家裡沒有手銬。」太宰治抓住竹泉知雀的腳踝,輕松把她拖回來,「好了,選擇時間結束,聽我的。」

  他晃了晃金屬制的手銬,把竹泉知雀的雙手反剪到身後。

  「知雀不會玩不起,是不是?」少年在她耳邊惡魔低語,「絕對不會做出捏斷手銬逃走的事,對不對?」

  激將法,敵人使用了激將法!

  竹泉知雀是經不起激將的人嗎?

  她是。

  女孩子眼睫顫了顫,一臉堅決地點頭:「沒錯,我不會不戰而逃。」

  「真乖。」太宰治維持擁抱的動作給她拷上手銬,笑眯眯誇獎道。

  屏幕上,被手銬銬住的【竹泉君】慢慢轉醒,頭頂冒出碩大的感嘆號。

  【竹泉君】:治子小姐,你……

  【治子小姐】:我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你呢。

  【治子小姐】:毫無防備心的樣子,在外面招蜂引蝶的樣子,全部都看在眼裡。

  【治子小姐】:我啊,本來是可以再忍耐一段時間的。但是竹泉君,你的工作要調動了不是嗎?從下個月開始,你要搬到別的城市去了。

  【竹泉君】:治子小姐怎麼知道?

  【治子小姐】:我在竹泉君的隔壁部門工作,工作調動的消息第一時間從BOSS口中傳到了我的耳朵。

  【治子小姐】:那個老東西,竟然妄想分開我們,不可饒恕。

  【治子小姐】:竹泉君也是,一點兒反抗都沒有地接受了調令,完全沒有留戀我的意思。

  【治子小姐】: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什麼的,果然是騙人的話。

  「治子小姐怨氣好重。」竹泉知雀邊看劇情邊說,「工作調動也是沒辦法的事,打工人的身不由己她不可以體諒一下嗎?」

  「被留下的人感到寂寞和痛苦也沒關系嗎?」

  太宰治:「明明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突然分隔在兩個城市,想見一面難的不得了。治子小姐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包括「毫無防備」和「招蜂引蝶」也是,深刻共情了。

  知雀對男人的警惕心用幾乎為零來形容絲毫不過分,明明理論知識豐富,且在異能力名為【性。欲的生活】的森鷗外手下做事,絕對不可能不懂。

  「因為沒必要。」太宰治曾問過竹泉知雀這個問題,女孩子思考過後給了答復,「強者,無所畏懼。」

  心懷惡意的家伙她一拳一個,從橫濱揍到東京,讓壞男人飛到天上與太陽肩並肩。

  橫濱一拳超人闊落她噠!

  沙包大的鐵拳你怕不怕。jpg

  實力給予的自信與生俱來,就像現在,雙手反銬在身後的女孩子跪坐在沙發上,自自在在地挪了個舒服的位置玩游戲。

  下陷的沙發讓她和太宰治靠得很近,她被少年近在咫尺的呼吸鬧得發癢,沒怎麼用心地向後躲了躲,躲不開也不在意,一副和好朋友快樂貼貼的開心模樣。

  摯友的身份好用得過了頭。

  竹泉知雀加入港口Mafia是前代首領時期,她年輕強大,升職很快,同齡的朋友一個也無,唯一的女性長輩是尾崎紅葉。

  雖然沒有朋友,但竹泉知雀沉迷漫畫,少年漫也看,少女漫也看,她既羨慕為朋友打生打死兩肋插刀的火影式友誼,又喜歡黏黏乎乎開女子會的青春友誼。

  太宰治和竹泉知雀的友誼從她單方面開始。

  那時森鷗外剛剛篡位,太宰治作為傳位人證在組織內為人知曉。一心打工並不在意上司是誰的竹泉知雀一邊向森鷗外宣誓效忠,一邊好奇又期待地看向旁邊的太宰治。

  她的目光可以用輕小說的書名形容:《打工地點終於出現和我年齡相近的少年人了!寵,給我往死裡寵!》。

  「我想要一個能讓我未來說出『佐助,即使打斷你的雙腿我也要把你帶回木葉』帥氣台詞的朋友!」

  黑發少女一臉興奮地找到太宰治,握住他的手:「拜托了太宰君,請在叛逃前和我做朋友,給孩子一個圓夢的機會。」

  太宰治:「???」

  他身上陰郁頹廢的氣質被少女的驚天之語衝刷得只剩迷茫,太宰治一邊想著她腦子沒壞吧,一邊說:「少看點火影忍者。」

  「你也喜歡少年漫嗎?」竹泉知雀更開心了,「我可以借你,我有一個很大的書房。」

  「不了。」太宰治不想和她扯上關系,怕腦回路被她帶短路,「話說,你前面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叛逃那句?」竹泉知雀拍著胸脯保證,「不要怕,我不負責叛徒的追殺工作。」

  太宰治:「誰問你這個……森先生剛剛即位,你卻說證明他『名正言順繼位』的人要叛逃。這個玩笑,夠你去審訊室呆一晚了。」

  港口Mafia,最靠近黑暗與死亡的工作,說不定能讓太宰治找到些什麼。

  「或許有人能在工作中找到人生的意義,但這條對太宰君你不成立。」

  黑發杏眼的少女看向太宰治,她的眼眸澄澈如琥珀,「或者說,對在港口Mafia的太宰君而言不成立。」

  「你試圖在死亡中尋找什麼嗎?」她歪歪頭,「去醫院、志願者服務中心之類做好人好事的地方找比較快。」

  「港口Mafia是個非法的暴力集團,這裡每一天都在上演無意義的死亡。」

  竹泉知雀雙手背在身後,「我是沒關系啦,能自由使用力量、員工福利待遇好的工作我非常喜歡。森先生也沒關系,港口Mafia是讓他實現理想的地方。紅葉姐的話,這裡是她僅剩的歸宿。」

  「但對太宰君而言,明明沒有一個成立的理由,讓你非留下來不可。」

  竹泉知雀停頓了一下,搔了搔臉蛋:「哦對,仔細想想,太宰君雖然缺乏留下來的理由,但叛逃的理由同樣缺乏——抱歉,是我武斷了,請原諒我!」

  女孩子雙手合十,深深彎腰,道歉誠意十足。

  「全都是那句『佐助,即使打斷你的雙腿我也要把你帶回木葉』的台詞太帥氣的錯。我還在中二的年紀,沒能經受住誘惑,真的很抱歉。」

  「但是!」她立刻說,「我想和太宰君成為朋友是真心實意的。我知道橫濱哪家蟹肉飯肉最多最嫩,也知道哪條河水域污染最輕最適合入水,和我做朋友不會讓太宰君有一點兒損失。」

  「我第一次交朋友,會努力做到最好的!」

  她伸出手,攤開的掌心暖烘烘的。

  「一起玩吧?」

  他當時有沒有把手放上去,太宰治已經忘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自在地窩在竹泉知雀辦公室躲懶打游戲,女孩子拎著從食堂打包的飯回來,自信地說:「我不信你能破掉我的游戲記錄。」

  太宰治回了兩句嘴,他拆開飯盒,用筷子夾起蟹柳,故意停頓了一瞬。

  竹泉知雀果不其然張嘴搶走了第一口蟹柳,邊咀嚼邊找借口:「我幫你試試毒,嗯沒問題,放心吃。」

  太宰治:「有毒我會更高興。我最近看見了新的自鯊方式,知雀一會兒陪我去嘛。」

  「又翹班?」打工人摸了摸良心,敗在了早退的快樂裡,「OK,我找人幫我下班打卡。」

  胡來的玩耍,把天都捅破的作死,兩人在港口Mafia漫才組合出道。

  竹泉知雀本來就夠能搞事,加上太宰治之後愁得森鷗外頭發大把掉,在網上瘋狂檢索「小孩叛逆期怎麼辦?」「好大兒能不能往死裡打?」「小孩早戀翹班如何整治?」

  他的檢索因違法濫用童工險些被警察找上門,老父親含淚敗北。

  太宰治和竹泉知雀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們深夜擠在沙發上打游戲打得渾身是汗。

  少年抬手用手背擦掉額頭的汗珠,他余光無意間瞥過身側,看見女孩子掀起衣擺,像花貓洗臉似的抹過臉頰。

  小腹常年不見光的皮膚白皙如雪,如照耀在雪原的陽光令人目眩神迷。

  猩紅蛇信的黑蛇盤踞在雪白之上,肆意舒展身姿。

  很難形容那一刻太宰治腦海中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像被車狠狠撞過,思緒跌跌撞撞,宛如打散攪開的雞蛋,找不到出路。

  竹泉知雀熱得不行,跳下沙發去開空調。空調一開她又覺得冷了,一邊念叨體寒真麻煩,一邊擠到太宰治身邊,胳膊緊緊挨著他的。

  「擠一擠溫度正好。」女孩子輕快地說,她握著游戲手柄,「太宰君,我們再來一局。」

  對戰游戲很需要玩家的集中力,太宰治打街機長勝不敗,今天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目不暇接。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三連敗,放下手柄。

  「知雀。」少年斟酌措辭,「你身上的紋身是?」

  「這個?」竹泉知雀低頭掀開衣擺,黑色的蛇紋又一次暴露在空氣中,「好看嗎?」

  問好看不好看……當然是好看的。

  古老的獸類圖騰彌漫原始的野性,暗中活躍的黑蛇危險神秘,猩紅蛇信嘶嘶吐露。

  「黑蛇有什麼特別的寓意嗎?」太宰治伸出手,指腹碰了碰蛇信,涼意驚人。

  她明明更適合可愛熱烈的圖案。

  「我喜歡舌頭敏感的生物。」竹泉知雀吐出舌尖,露出舌頭上的咒文。

  「太宰君是不是忘了?我是純黑的惡役。」她抬起手,手臂玩笑似的摟住太宰治的脖子,稍稍用力,「像蛇一樣把人絞殺,是我的工作。」

  暗調的冷香傾入太宰治的呼吸,體寒的女孩子像小動物一樣拱過來,黑發蹭過他的臉頰。

  太親密了,他們之間的邊界感原本有這麼薄的嗎?

  還是說,是他心態變化,才惱怒於她過從自然的態度?

  換個角度想——太宰治放松身體,他稍微使了點巧勁,拱過來取暖的竹泉知雀跌坐在少年腿上,他的手繞過她的腰握住游戲手柄。

  「再來一局?」太宰治問。

  「當然!我要四連勝。」游戲開始的聲音輕易吸引了竹泉知雀的注意力,她不再關注其他,坐在太宰治腿上專心致志打游戲。

  摯友的身份,太好用了。

  太宰治回憶著過去,又看向雙手被手銬束縛依然不見緊張的竹泉知雀。

  她應該緊張的,太宰治的異能力人間失格能最大程度抹除她特級詛咒師的力量。

  知雀是十分纖細柔軟的少女,她的體格在男人面前天生劣勢,想要保護自己就該多點警惕心。

  一邊是令他宰割的現狀,一邊是渾然的不在意,真傷太宰治的自尊心。

  「真的非常信任我呢。」太宰治小聲自語,「若是破壞這份信任,不知道她會露出什麼表情。」

  若這份信任只給他一個人,他也可以一直裝下去。

  就像【治子小姐】沒受刺激前,一直有好好地忍耐住。

  「能把喜歡的人鎖在房間裡一直看著,治子小姐很幸福。」

  太宰治腦袋歪在竹泉知雀肩上,語帶困倦地說:「不要破壞她的幸福,就讓游戲停在這裡吧。」

  知雀:竹泉君的命不是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3

第81章

  打工的第八十一天

  一邊是【竹泉君】的命,一邊是摯友的請求,竹泉知雀進退兩難。

  忠孝不能兩全,放棄【竹泉君】等於背叛自己,拒絕太宰治的請求等於背叛友誼,無論如何都得背叛一個。

  這就是臥底的宿命嗎?是對她未來的一次演習嗎?

  竹泉知雀握著手柄,陷入激烈的心理掙扎。

  黑發貓貓趴在她的肩上小聲打呵欠,毛絨絨的碎發掃在竹泉知雀鎖骨上,她若是能騰出手,必將狠狠rua他以示敬意。

  同樣是一男一女,同樣雙手反拷,屏幕外依偎在沙發上的他們友誼深厚,屏幕裡的兩位主角為什麼不能試試轉變心態呢?

  「【治子小姐】的劇情裡有說,【竹泉君】當她是最好的朋友。」竹泉知雀沉吟,「既然是朋友,監控監聽和綁架什麼的,就不要太計較了吧。」

  惡役的友誼是比普通人稍微特殊一丟丟,【竹泉君】會害怕只因他在一家普通公司入職,倘若他工作於港口Mafia或者黑衣組織,一定能理解【治子小姐】。

  就如太宰君所願好了。

  敬友誼。jpg

  竹泉知雀按動手柄,【竹泉君】出現三個選項。

  【面對治子小姐的犯罪發言,你選擇:】

  【A。錯的不是她,是這個世界。】

  【B。我還能把她怎樣,還不是像個老父親一樣把她原諒。】

  【C。勸她少看點病嬌文學。】

  【D。逃跑。】

  竹泉知雀指尖微動,快准狠按下B。

  竹泉知雀:「太宰君,感受到了我如山的愛嗎?」

  父愛如山體滑坡,你好自珍重。

  【竹泉君】的命運掌握在竹泉知雀手中,她做出選擇,男主角頭頂冒出一串省略號,不知他是無話可說還是想說的話太多失去了語言能力。

  作為一名被逼急了能狂飆rap的朋克咒言師,竹泉知雀理解不了他的痛,她滿意地看著【竹泉君】頭頂顫顫巍巍冒出的粉心。

  強扭的瓜還是很甜的嘛,按頭CP也是CP,嗑,都可以嗑。

  竹泉知雀滿意地放下手柄,她扭頭看向太宰治,准備請橫濱頭號開鎖匠人幫她打開手銬。

  太宰治腦袋歪在竹泉知雀肩頭,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竹泉知雀:說好嗨到天明,你卻拋棄我獨自酣睡,你還是個人嗎?

  她和睡著的太宰治干瞪眼,試圖用意念把他瞪醒。

  未果。

  竹泉知雀:我不在橫濱的這些日子,太宰君熬夜的能力果然退步了,有必要送他去東京吃一吃學習的苦。

  論續航,沒人比她更強。

  驕傲挺胸。jpg

  「到沙發那邊去睡啦。」竹泉知雀小聲抱怨,「壓在我身上好沉。」

  她願意把太宰治當成寶寶寵,但他不能真以為自己是個寶寶——起碼在體重上不行。

  睡夢中的太宰治似乎聽見了她的抱怨,他挪了挪身子。

  向後退?不,不是的,他變本加厲地前傾,把越來越多的重量壓在竹泉知雀身上。

  竹泉知雀被迫向後退卻,她跪坐在沙發上,後傾等同於下腰,一直到腰窩貼在沙發上,退無可退。

  沉甸甸的少年壓在她身上,滿足地蹭了蹭大只的抱枕,臉埋進女孩子的頸窩。

  竹泉知雀淺淺吸氣。

  她不想出道成為漫才明星了,改去挑戰吉尼斯柔韌記錄也挺好,包贏。

  竹泉知雀想起和警察先生一起藏在車後備箱裡的時候,能在如此狹窄的地方一邊假寐一邊裝彈,她可太能了。

  「呼,解開了。」

  竹泉知雀甩了甩手腕,艱難地把手從後背下面抽出來,指尖勾著搖晃的手銬。

  她能嘲笑夏油傑開鎖靠咒靈,自是因為有自食其力的本領。

  「太宰君,你這樣壓得我動彈不得了。」竹泉知雀的視野裡只剩下天花板和太宰治黑軟的額發。

  沙發背放下來就是一張雙人床,何必人擠人?

  睡熟了的少年不聽不聽,竹泉知雀只好自己努力,手臂抱住太宰治的腰。

  「好細。」

  腰好細。

  削瘦得能摸到骨頭,他在橫濱有好好吃飯嗎?

  竹泉知雀不由得停下搬運工作,回憶過往太宰治的飲食。

  一日三餐和她一樣靠食堂、快餐和外賣解決,但於按正常頻率進餐且很愛吃吃喝喝的竹泉知雀不同,太宰治時常因為沉迷新的自鯊方式忘記吃飯。

  餓死也是自殺的一種。

  竹泉知雀還在橫濱的時候,她習慣在食堂吃完飯之後給太宰治打包一份盒飯,放上多多的蟹柳,拎著打包盒邁出走向鶴見川的步伐。

  運氣好的時候她能在河流下游找到頭朝下沉在水裡漂流的太宰治。

  黑發少女一邊驅散圍繞太宰治的烏鴉,一邊打開飯盒讓蟹柳的香味飄出來:「咦,這裡怎麼有一份盒飯?有沒有人要呢,沒有人要我就吃掉了。」

  太宰治咕嚕嚕吐出一串泡泡,在水裡像溺水的人求救般高高舉起手。

  他拖著濕漉漉的身體在河岸邊坐下,擰干風衣袖口的水,竹泉知雀托腮坐在太宰治旁邊,看他餓極了的大口扒飯。

  很有投喂流浪貓貓的成就感。

  運氣不好的時候,她在河流下游找不到太宰治,只能任勞任怨嘆好大一口氣,挨個撥打熟識的漁民的電話。

  「你好,你放置在河裡的漁網有撈到某個不該存在於水域的不可描述之物嗎?」

  「什麼?你撈到一個疑似繃帶成精的不明生物?請留在原地不要走動,我馬上過來。」

  四處打撈摯友是竹泉知雀日常任務中的一環,倘若她心血來潮背著釣竿在河邊垂釣,十次裡九次釣起的都是太宰治——某種意義上,也算釣魚佬決不空軍的保障。

  「什麼都吃只會讓你營養均衡。太宰君,你有沒有考慮入水後張開嘴攝入一些活魚活蝦?」竹泉知雀好心提議道,「運氣好些,吃到活蹦亂跳的青蛙也不無可能。」

  海鮮,他只吃最新鮮的一口。

  除了竹泉知雀的投喂,太宰治偶爾爆發出的對料理的劇烈熱情是橫濱十大災難之一,與醉酒的中原中也排名不相上下。

  此人不僅制造黑暗料理,品鑒黑暗料理,還試圖拖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下水共享黑暗料理。

  竹泉知雀很難評價是織田作之助喜歡的激辣咖喱飯更難以入口,還是太宰治的新超人火鍋更五毒俱全。

  竹泉知雀:無賴派三人中只剩安吾先生一個正常人了嗎?這種事不要啊。

  不,安吾先生也不正常,一個能說出「不下班等於不用上班」的男人,能正常到哪裡去?

  竹泉知雀:港口Mafia最後的正常人之光竟是我自己?

  森鷗外/中原中也/廣津柳浪/尾崎紅葉/干部A/員工甲乙丙丁:你是怎麼得出這種結論的!!!(尖叫)

  最不正常的人就是你好嗎?!

  竹泉知雀不聽,人總是對自己有著錯誤的性格認知,她哪裡不正常了,她明明正常得很。

  「我的名字叫竹泉知雀,18歲,一位平平無奇女高中生,在橫濱和東京都有房產,目前就讀於帝丹高中二年級。我不抽煙,酒僅止於黃油啤酒和奶啤。晚上凌晨入睡或者通宵不睡,每天要睡足八分鐘。睡前,我一定喝一杯冰酸奶,然後毆打枕頭並幻想是在毆打狗上司二十分鐘,上了床馬上熟睡,一覺睡到天亮,決不把疲勞和壓力留在休假日,醫生都說我很正常。」

  醫生說她正常,定是真的正常。

  森鷗外:扶朕起來,朕非把行醫執照考到手不可。(咬牙)(隱忍)

  他是醫學系出身的無行醫執照黑醫生,家入硝子是偽造醫學生身份的有行醫執照黑醫生。

  放眼裡世界和咒術界,竟找不到一個專業對口且行醫合法的醫生。

  造孽哦。

  太宰治,竹泉知雀的摯友,常年在黑心醫生手下工作,三餐顛倒,新傷不斷,纏繃帶打石膏依舊在犯罪現場負重前行。

  人瘦得只剩骨頭了,蔫蔫的,也不像睡眠充足的模樣。

  這麼可憐的貓貓,他只是想靠在你身上睡個覺而已,你真的忍心拒絕他嗎?

  竹泉知雀環住太宰治的背,滿懷憐愛之心地輕輕拍撫。

  她此刻的心情仿佛在外出差把家養貓貓寄托寵物店的鏟屎官,回家後看見貓貓抑郁後心疼地呼嚕呼嚕毛,多貴的凍干和罐頭都願意掏錢買。

  「睡吧睡吧。」竹泉知雀小聲說,「晚安,太宰君。」

  她撈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還能睡三個小時。」

  「那我也睡吧。」女孩子掩嘴打了個呵欠,「晨泳很費體力呢……」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呢喃無聲。

  壓在竹泉知雀的力道稍稍減輕了些,黑夜裡有人換了個姿勢,在她耳邊沉沉睡去。

  一縷光透過拉得嚴實的窗簾,在地毯上留下極細的光縫。

  睡夢中的黑發少女夢囈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她盯著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

  好眼熟的天花板,瞧吊燈旁這條弧度優美的裂痕,猜猜是雙黑中哪一位的傑作?

  她回家了?啊對,她回家暫住了一晚。

  「呼吸家裡的空氣不應該感到自由和愉悅嗎?」竹泉知雀不解,「為什麼我只覺得胸悶?」

  仿佛胸口壓著沉甸甸的重物。

  竹泉知雀鎮定地眼神下挪,看見了導致她胸悶的罪魁禍首。

  太宰治一只手橫在竹泉知雀身上,把她擠在少年胸膛和沙發靠背的縫隙間。

  他呼吸均勻地灑在竹泉知雀耳根,睡得香甜。

  「早上好。」女孩子揉揉眼睛,把太宰治的手臂從身上扒拉下來,不驚擾他地輕巧翻下沙發。

  竹泉知雀迅速地洗漱,洗漱途中含著牙刷試圖在冰箱裡翻出能吃的食物,未果,再次被廚房美麗的焦土暴擊,眼不見為淨地閉眼洗臉。

  打工人的早晨唯快不破,竹泉知雀輕手輕腳地打理好自己,站在落地窗前望向晨曦裡的橫濱。

  「該回東京了。」她拍拍自己的臉,「白洞,白色的工作在等著我。」

  竹泉知雀換好鞋,把鯊魚頭拖鞋放回鞋架,她打開房門,又回頭原路折回,朝太宰治的睡顏做了個鬼臉。

  「不許再第四次炸壞我的廚房。」她義正言辭地說,「拿工業難民風裝修作借口是沒有用的。」

  「再見,太宰君,我出門了。」

  黑發少女踩著晨光靜悄悄離開,房門在她身後合攏,塵埃於陽光中飛舞。

  沙發上,太宰治毫無睡意地睜開眼,他翻身仰望天花板,手背遮住額頭。

  「今天翹班好了。」

  黑發鳶眸的少年自言自語:「睡到天黑,再找織田作和安吾一起喝酒。」

  陽光照在落地窗上映出一片波光粼粼。

  橫濱港口的海水閃爍波光粼粼的光斑,一只海鷗拍打翅膀飛向岸邊,銜走少女手裡撕成細條的面包。

  「沒有了,吃完了。」竹泉知雀咽下最後一口面包,朝盤旋在她周圍的海鷗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她吃完從便利店買的早餐,在港口旁若無人地打了一段八段錦熱身。

  准備OK,體能充沛,晨泳之從橫濱游回東京計劃,Start!

  竹泉知雀背脊彎成弓弦的形狀,以標准跳水運動員的姿態華麗入水。

  黑發扎成團子的腦袋從海面冒出來,她雙臂用力,哼哧哼哧地劃水一路遠離港口。

  港口邊早起拍照的游客:呆滯。jpg

  「年輕人,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沒人下水撈人了吧。」港口邊晨練的老人語重心長道,「外地人,你不懂橫濱。」

  這是一座群魔亂舞的城市,而海的另一邊的東京,是另一種形式的群魔亂舞。

  竹泉知雀奮力海泳,途徑於她比誰速度更快的海豚、於她比誰牙齒更尖的鯊魚和與她比誰才是全國冠軍的游泳部正選選手,順利在東京一個不起眼的港口登陸上岸。

  她宛如落湯雞般上岸,一發咒言烘干衣服,順帶連頭發都因過度干燥而呈放電狀飛舞。

  「東京,你們的王回來了。」竹泉知雀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說,「首先,王者歸來的第一件事。」

  ——重新給她兩條腿打上石膏。

  這可是竹泉知雀能從琴酒手裡請到帶薪假的有利物證,她不會輕易拋棄。

  提起琴酒,竹泉知雀不由得關心起酒廠老大哥。

  他還好嗎,人沒事嗎?

  「你最近不要招惹琴酒。」

  貝爾摩德一個電話打過來,告誡在家休病假的威雀威士忌。

  「我沒有,我對大哥可尊敬了,我從來不招惹他。」

  女孩子無辜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貝爾摩德隱約聽見推輪椅的聲音,想來可憐的女孩子依舊受斷腿所苦。

  竹泉知雀坐在輪椅上一邊嘗試用石膏腿翹二郎腿,一邊關切地問貝爾摩德:「大哥怎麼了?心情不好嗎?要不要我講一段漫才替他助興?」

  貝爾摩德:我的告誡你是一句不聽。

  高中生,叛逆如斯。

  前輩沉默但加重的呼吸聲彰顯了她的拒絕,竹泉知雀遺憾搖頭:酒廠人均不愛漫才,一群沒品味的人,注定成就不了大業。

  「好吧,我會聽話的,我很乖。」竹泉知雀軟乎乎的說,親昵和喜歡的前輩貼貼。

  貝爾摩德被她乖巧的假像蒙蔽了一瞬,正欲開口繼續說下去,便聽見竹泉知雀下一段話。

  「所以說,琴酒到底為什麼心情不好?難道他又去研究組撩冷艷美人雪莉未果,深感自己是個魅力缺失的男人,不禁悲從中來,信心破碎,從而抑郁了嗎?」

  別這樣,大哥可是組織的顏值擔當,琴酒該對自己更有信心一些,相信自己的帥氣。

  他追殺叛徒的靚仔身影深深印在每個人的視網膜裡,全靠琴酒力挽狂瀾,酒廠才有如今的赫赫威名。

  沒有琴酒的黑衣組織當是竹泉知雀的天下,邪惡的跨國犯罪集團將在她的領導下變成諧星組合,集體出道震撼東京!

  竹泉知雀盼望那一日的到來,朗姆?那位先生?一切阻礙在她導引的洪流中不值一提,唯有酒廠頭牌琴酒可與她對抗,是竹泉知雀的勁敵。

  「威雀威士忌,我收回前言,重新說一次。」貝爾摩德深呼吸,吸氣,呼氣,「你不要招惹琴酒,若非必要,你給我在他面前當個啞巴。」

  竹泉知雀:但我已經是個瘸子了?

  酒廠好可怕一組織,她才入職多久,又是雙腿俱斷,又是被人毒啞,時時刻刻危在旦夕,在垂死的邊緣吊命。

  好好一個人進廠,躺平抬著出去,恐怖如斯,竹泉知雀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黑心工廠。

  「OK,我現在是一顆不會說話的南瓜。」竹泉知雀在嘴巴前打叉,「前輩總該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琴酒在橫濱栽了大跟頭。」貝爾摩德點燃一根女士香煙夾在指尖,「他回來的樣子前所未有狼狽,我都驚訝了。」

  竹泉知雀:狼狽,指從橫濱游回東京,體力不支險些溺斃在東京灣嗎?

  琴酒看著壯實,實則體虛,不像她,超一流的游泳健將,自信放光芒。

  「同行的伏特加、萊伊和蘇格蘭同樣狼狽。」貝爾摩德呼出一口煙霧,用有點奇怪的語氣說,「我第一次看見琴酒那麼凶狠地呵斥伏特加,他搞砸了什麼?」

  竹泉知雀:呵斥——只是呵斥?

  伏特加因智商不足被她派出的下屬耍得團團轉,可以說琴酒行動被毀全是因為伏特加無能——也可以說是竹泉知雀太能了的結果——但站在酒廠角度,責任首在伏特加。

  換成別的什麼人,早在穆爾貝斯號上便被琴酒一槍爆頭崩掉性命了,最不濟也會趕在伏特加被港口Mafia擒獲前滅口。

  但伏特加竟然逃出來了,在琴酒的幫助下逃出來了。

  他不僅逃了下來,他的大哥還僅僅是口頭凶狠呵斥雷聲大雨點小,既沒有賞他五槍加三拳,也沒有把槍口和煙頭抵在伏特加腦門逼問:你蠢成這樣,是不是公安故意派來拉低組織平均智商的臥底?

  竹泉知雀:「真愛啊。」

  她是不是能和夢野老師說說她的桀驁不馴隱世家族獨狼少爺×忠心耿耿笨蛋美人女僕的腦洞,拖夢野老師下水畫性轉本子?

  一定會大賣,她預感能大賣!

  竹泉知雀:我距離躺著數錢的日子只差一個性轉體伏特加。

  恨他是男兒身!

  「只有伏特加被訓斥了嗎?」竹泉知雀假裝自己對穆爾貝斯號上的抓馬劇情一無所知,「萊伊和蘇格蘭也參與了任務,沒有他們的責任麼?」

  琴酒老愛搞遷怒那一套了,殺臥底的時候時常連自己人一起解決,搞得每個酒廠老人都恨不得舉塊牌子昭告新人:大樓,窗戶,快逃。jpg

  黑衣組織最恨琴酒的怕不是人事部,他們往裡招人,招多少你殺多少,你有沒有考慮過HR的感受?

  萊伊和蘇格蘭都是酒廠新人,現成的背鍋人選,這次犯錯的人還是琴酒心愛的小弟,大哥沒想過讓兩個冤大頭背鍋嗎?

  竹泉知雀深知職場險惡,從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狗上司。

  「沒有。」貝爾摩德夾著煙緩緩搖頭,「我問過萊伊,得到的回復是港口Mafia背後有高手做局,他和蘇格蘭壓根沒被人家放在眼裡,連算計他們都不屑於。」

  竹泉知雀: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她怎麼不重視蘇格蘭了?蘇格蘭可是她臥底生涯裡第一個明確證實身份的戰友!很珍稀的!

  想她一瓶摻水假酒混跡在酒廠中戰戰兢兢,生怕質檢檢查到她頭上,發現她瓶不對酒的真相,仿佛一群狼裡混進來一只哈士奇。

  蘇格蘭的出現大大增加了酒廠的含水度,令空氣為之一新。

  竹泉知雀相信,只要像蘇格蘭和警察先生這樣的人越來越多,遲早酒廠會從適合真酒生存的環境變為真酒被假酒包圍,酒精濃度越高越格格不入的美妙環境。

  劣幣驅逐良幣,假酒驅逐真酒,一座宏偉酒廠的墮落從摻水開始。

  蘇格蘭的一小步,卻是竹泉知雀實現理想的一大步。

  遲早有一天,她要面朝琴酒大聲說:不許動!你已經被臥底包圍了!

  琴酒拔槍四顧,前一個臥底後一個臥底,左一個臥底右一個臥底。

  四面八方都是臥底,Top Killer被臥底團團包圍,連呼吸中都充滿臥底身上濃郁的假酒氣味。

  凡人皆有墓志銘,竹泉知雀提前幫琴酒想了一個特別貼切的墓志銘,簡單且朗朗上口,高濃縮概括了他的人生,十分適合刻在他的墓碑上。

  大理石和風墓碑,端端正正地刻上四個血字——假酒害人。

  Gin: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知雀:我是故意不小心的


第82章

  打工的第八十二天

  腌制好的雞塊蘸滿雞蛋液,放入盤子裹一層面包糠外衣,用筷子夾起放入油鍋中熱炸,至酥脆焦黃撈起。

  炸好的雞塊整齊碼在生菜葉上,淋上一層奶油色的色拉醬,半顆切開的小青檸點綴其中。

  另起一個平底鍋,倒入日本酒,以酒灼的方式將烈酒的香氣浸入食材。

  「很有趣的烹飪方式。」安室透嘗了一口,點點頭,「多試做幾種好了。」

  料理令人平心靜氣,滋滋的熱油聲和蒸騰的煙火氣帶給人幸福感,仿佛從黑暗中掙扎出來,呼吸一口人間的空氣。

  原本從幼馴染手上學會的料理技巧,逐漸變成了安室透的興趣,是他繁忙工作中難得的休憩。

  竹泉知雀是不會這樣想的,在她看來打工已經吸走了人全部的精氣,下班後居然還要自己做飯完全不合理,外賣發明出來就是為了拯救她的。

  「我只要負責吃就好了。」女孩子舉起筷子宛如舉起她的長槍,「非工作時間的我是一顆急需被填滿的南瓜,請不要憐惜我,讓我吃到表皮裂開為止。」

  安室透端著盤子走到客廳,「知雀最近為什麼特別喜歡用南瓜比喻自己……吃南瓜餅嗎?」

  竹泉知雀:好殘忍一男的,竟誘惑她吞噬血親。

  竹泉知雀:「好耶,要吃!」

  沒辦法,她天性殘忍又冷酷。(埋頭狂吃。jpg)

  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快樂干飯,上半身左搖右晃。

  安室透猜她其實是想晃腿,但腿被石膏桎梏晃不動,退而求其次晃動上半身,動次打次動次打次。

  真是閑不下來的女孩子,都吩咐過她乖乖靜養了。

  「我很乖哦。」竹泉知雀從碗裡抬起臉,「我最近在學著做一顆不會說話的啞巴南瓜。」

  講真前輩也太照顧琴酒了,大哥的心靈哪有那麼脆弱,能被她一兩句話輕易破防?

  忠言逆耳利於行,大哥身為大哥,應當廣開言路,怎麼可以把手下人毒啞呢?

  太不是個東西了!

  竹泉知雀譴責他。

  她咬住雞塊,假裝是在咬琴酒的脖子。

  安室透:今天的雞塊難道炸得時間太長不好下口?

  為什麼她的表情如此猙獰?

  「等會兒就可以去醫院拆石膏了。」竹泉知雀振臂一揮,「我的自由,我的奔跑,風一樣的我重生歸來。」

  「醫生的原話明明是拆完石膏繼續靜養。」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挑食不吃的青椒重新夾回她碗裡,「別只挑肉吃。」

  挑肉吃卻不長肉,削瘦得厲害,營養到底消化到哪兒去了?

  搞事是需要體能支撐的,長身體的營養壓根跟不上竹泉知雀搞事的速度。

  「安室先生今天難得空閑呢。」竹泉知雀說,「上午幫我補習,中午做飯,下午還答應陪我去醫院拆石膏,忍不住讓人懷疑你是不是被炒魷魚了。」

  安室透:我只是個打了個三份工的打工人而已,擁有假期是什麼很稀奇的事情嗎?

  是。

  特別稀奇。

  「最近是行業淡季。」安室透睜眼說瞎話。

  竹泉知雀:真的嗎?我不信。

  在東京,偵探這一行竟然會有淡季?你是不是瞧不起這座城市辛辛苦苦升起來的犯罪率?

  女孩子眼裡的懷疑過於露骨,安室透想到這個月新鮮出爐的犯罪率調查表,沒有底氣反駁她質疑的雙眼。

  但他最近的確清閑了很多。

  要問罪魁禍首,正是某個自由人。

  孑然一身逃票登船的自由人在她的回合大殺特殺,一番操作跌宕起伏,伏特加傻了,萊伊懵了,琴酒暴怒了,船上游客驚嚇連連,唯有她和她身後的港口Mafia贏麻了。

  安室透不願細想那一晚的遭遇,他還算幸運,趁港口Mafia登船前潛入港口,走陸路回到東京。

  聽諸伏景光說,他、萊伊、伏特加和琴酒被迫跳海,硬生生從橫濱游回東京,險些半路力竭溺水,差點就回不來了。

  「我報了個游泳班。」諸伏景光臉色憔悴,「我有預感,這種事說不定會發生第二次。」

  學不會游泳就要死,臥底這行技能要求也太高了。

  下屆奧運會不如從臥底隊伍裡挑人,這裡人才輩出,說話又好聽,保證震撼評委和觀眾。

  十二枚炸。彈為他人做嫁衣,琴酒的心態恐怕要過好長時間才能調試好,現在的他像個炮仗,一點就炸。

  大哥好酒廠才好,大哥不好,酒廠陷入懈怠期,黑衣組織進入犯罪淡季。

  站在打壓酒廠的角度,安室透承認他和蘇格蘭加起來都比不過自由人的一發暴擊。

  一個連隊友也一並痛擊的狠人,做出一番事業是她應得的。

  酒廠難得清閑,神秘主義作風的威雀威士忌一如既往不見蹤影,安室透想起知雀拆石膏的事情,帶著食材來給小女友補習。

  「坐輪椅不方便出門,你這些日子悶壞了吧?」安室透提議道,「拆完石膏想出去走走嗎?我陪你,只要不是劇烈運動都沒關系。」

  「還好,沒有很悶。」竹泉知雀如實說。

  她的人生仿佛運行不止的跳樓機,永遠在刺激和摩多摩多的刺激間來回橫跳。

  拆石膏的過程一切順利。

  「患者恢復的不錯。」年輕的醫生笑眯眯地說,「不用額外照X光,家屬放寬心。」

  黑發少女卸下石膏後的雙腿纖細蒼白,她晃了晃腳尖,一副自在的樣子。

  安室透幫她摸過骨,確定知雀的腿的確斷過,但她的恢復速度超乎他的意料,是正常的嗎?

  「畢竟她還年輕,在生長期。」年輕醫生攤攤手,「雖然沒了長高的指望,但長好腿難度不大。」

  「後面半句是多余的。」竹泉知雀眼神威脅他,「岸谷新羅醫生。」

  「抱歉抱歉。」岸谷新羅擺擺手,「去取藥吧,我給你開點維生素吃。」

  穿著白大褂的青年醫生雙手插兜,神色悠閑,直到他放在衣兜裡的手機響起。

  「是賽爾提的短信!她一定是想我了。」岸谷新羅臉色大變,頭冒戀愛酸臭氣味的粉色小花花。

  他急匆匆收拾桌上的手術刀和病歷,「我要提前下班了,下次腿斷了再來找我,兩位再見!」

  醫生一溜煙跑出問診室,身後滾起層層白煙,一路病人護士為之側目。

  安室透沉默:「岸谷醫生真的靠譜嗎?要不再去找別的醫生看看?」

  「岸谷醫生是從池袋臨時來我們醫院學習的醫生。」護士走進來說,「他在池袋名氣很大呢,不少病人聽說他來我們醫院學習,特地從池袋趕來就醫。」

  正是如此,竹泉知雀用力點頭,畢竟是池袋有名的地下密醫。

  細數竹泉知雀認識的幾個醫生,熱愛解剖的岸谷新羅反而是最有職業素養的。

  連戀人是無頭騎士這點都是加分項。

  無頭騎士賽爾提可是名副其實的成年女性,岸谷新羅比森鷗外守法多了,BOSS怎麼不和人家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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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拆了石膏,竹泉知雀像日拋女友的渣男一樣爽快拋棄陪伴她多日的輪椅醬,挽住安室透的手。

  「為了慶祝殘疾人士重獲健康,我們去居酒屋吧!」

  安室透無言抬頭,看向醫院走廊上貼的建議患者健康飲食表。

  比起居酒屋,素食館比較適合她。

  竹泉知雀:噠咩噠咩噠咩喲。

  「我喝黃油啤酒就好。」她仰著頭可憐兮兮地說,「你盡管點黑啤饞我沒關系。」

  「只許喝一杯。」安室透和她勾手指,「炸物和烤串也是,量力而行。」

  「嗯嗯。」女孩子歡歡喜喜地勾住男人的小指,晃了晃,「我說到做到。」

  竹泉知雀想去的居酒屋離醫院不遠,安室透雖然是東京人,但他不可能每個居酒屋都去過,反倒竹泉知雀手裡有一張東京美食地圖。

  得到這張地圖的方式很簡單,只要登陸港口Mafia內部論壇,匿名發帖:聽說東京是美食荒漠,尊嘟假嘟?

  在一片橫濱人的附和中,原籍在東京的成員被激得擼起袖子,拋下工作連夜肝出東京美食全地圖貼進論壇:嗟,來食!

  竹泉知雀保存地圖,深藏功與名的下線。

  她選的居酒屋量大實惠且管飽,深受東京警察的喜愛。

  倒不如說正因為常有警官光顧,這家店的食物味道和環境才一直維持在上流水平,被附近的小混混稱為勞改快樂蓋澆飯。

  竹泉知雀:馬上就要在警察包圍下吃飯了,有點緊張。

  她不懷疑自己的心理素質,但萬一波本過於激動,喝醉酒後公然砸場子向隔壁桌警察挑釁,她該如何收場?

  「滅口——是不行的吧?」竹泉知雀摸摸下巴,「有點為難呢。」

  一個個洗腦過去,她口都說干,要是小弟沒眼色不知道給她買金嗓子喉片和急支糖漿,她定要扣波本月薪!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抱住安室透的胳膊,認真道,「要做個和平的人,不要惹是生非。」

  安室透:「???」

  惹是生非這個詞,難道不是為她量身定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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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泉知雀手握導航,帶著安室透左拐右拐,一家熱鬧非凡的居酒屋燈火輝煌,微風掀起門口的布簾,噴香的煙熏味傳得老遠。

  「是這家。」竹泉知雀翻閱網絡評價,「他們家雖然沒有情侶半價優惠,但有家庭優惠和兒童優惠。不如這樣,等會兒我們一進屋,我就喊你爸爸。」

  「安室先生喊我媽媽也行。」她十分懂得變通地說,「雖然我很年輕,但我願意認下好大兒。」

  為了打折不擇手段。jpg

  「不如我把輪椅從後備箱拿出來,把你抱上去假裝它是個嬰兒車。」安室透和善微笑,「再給你拿個奶嘴含著吮,好不好?」

  竹泉知雀:「好哇好哇。」

  你以為她會退縮嗎?天真。

  為了家庭折扣,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假扮過一家三口:父親母親和寵物。

  中原中也:「誰是寵物啊!你這混蛋是不是想死!」

  太宰治一邊敷衍地打哈哈:「好吧,那就父親母親和兒子,中也是兒子。」

  中原中也:「這還差不多……不對!你才是兒子!」

  飯沒吃到嘴,雙黑已經打了兩架,關鍵時刻竹泉知雀站了出來。

  「我和中也君都是一米六,我們兩個演兒子和女兒。」竹泉知雀不容置喙地說,「太宰君是獨自撫養兩個孩子的單身母親——這個人設,絕對打折優惠更大。」

  太宰治:「憑什麼只有我穿女裝,我不要。」

  「中也君也穿女裝,我穿男裝。」竹泉知雀淡定道,「中也君是嬌嬌悄悄的女兒,我是帥氣過人的兒子。」

  大家都反串,你們有什麼意見?

  王者獲得了勝利。一段時間後,一位騙吃騙喝的單親母親與她的兩個飯桶兒女的傳說席卷橫濱自助餐廳,餐廳老板人人自危,連夜關門搬離橫濱。

  安室透對竹泉知雀的過去知之甚少,她可是宛如黑洞的離奇王者。

  王者在東京敗北,男朋友堅決否定了竹泉知雀的認爹認媽策略,稱不需要打折,他請得起。

  「打折是人類出於本能無法抗拒的追求。」竹泉知雀一路都在試圖說服安室透,「和富裕貧窮與否無關,享受折扣的喜悅是至高無上的幸福。」

  「之前吃情侶優惠的冰淇淋不也一樣?」竹泉知雀舉栗子,「安室先生不喜歡嗎?」

  安室透:情侶優惠和兒童優惠能一樣嗎?叫爸爸和親親在你心裡難道是同個地位?

  女孩子實在難懂,普通來說肯定很討厭摳門的男性吧,男朋友請客卻要女朋友喊爸爸享兒童折扣,是掛上論壇會被嘲出五百條回帖的水平。

  竹泉知雀不,她積極又主動地提了出來,十分體諒她打了三份工的男朋友。

  安室透:這種體諒還是沒有更好。

  他和知雀在一起時難以分心,隨時隨地高度警惕她時不時冒出的驚天之語,無可奈何,焦頭爛額,緊緊挨著她低頭耳語。

  在外人看來,是不一般親密的小情侶。

  「娜塔莉。」伊達航恍惚地問未婚妻,「那是zero嗎?」

  好小子!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

  「身為班長我卻沒有及時關心zero的感情問題,是我的失職。」

  伊達航站起身,隔著兩條桌子的客人、滿桌烤肉炸串啤酒杯,高高揮手,「喂——」

  他宏厚的嗓音即使在嘈雜的居酒屋也聽得明顯,竹泉知雀好奇地看過去,因身高差錯過男朋友陡變的臉色。

  安室透:「!!!」

  冷汗刷得遍布公安的後背,他知道這位老班長的性格,下一秒伊達航絕對會喊出他的名字,喊出「zero」。

  不行,不可,帶女朋友出來吃飯卻被女朋友發現男朋友一直在用假名,這不是是詐騙案件嗎?!

  居酒屋裡一半的客人是警察,真正的光速出警,安室透一點都不想自己在警校全科第一的名聲變為欺騙女性的可恨渣男。

  不,名聲什麼都無所謂,真名,唯獨他的真名是不能被知曉的存在。

  「雖然知雀和黑衣組織沒有關系,但貝爾摩德知道她和我交往的事情,萬一『降谷零』的名字暴露到組織那邊……」安室透不願再想。

  流年不利,知雀選這家居酒屋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不過側面也證實她不是酒廠成員,再怎麼說,就算是囂張如琴酒也不會刻意來警察群聚的居酒屋喝酒。

  竹泉知雀:笑死,根本不帶怕的。

  千鈞一發之際,安室透只能相信,必須相信他和伊達航在警校培養出的默契。

  感謝他和竹泉知雀的身高差,女孩子抬頭才能看清安室透的臉色。

  伊達航正欲喊出安室透的名字,忽然看見了金發男人微變的臉色。

  他灰紫色的眼眸迅速掃了眼身邊的少女,微不可察地對伊達航搖頭。

  伊達航毫不猶豫地咽下幾乎湧到嗓子邊的「zero」,被灌入口裡的空氣嗆得大聲咳嗽,娜塔莉連忙輕拍他的後背幫忙順氣。

  「那個警察是在叫安室先生嗎?」竹泉知雀扭過頭,看向金發黑皮的男人,「你們認識?」

  波本和警察認識?

  「熟人。」安室透點了下頭,低聲說,「工作需要。」

  他暗示的是他的偵探工作。

  偵探認識在職警察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一個警察都不認識反倒是人緣差能力差的證明。

  竹泉知雀聽到耳邊,自動翻譯成波本的工作。

  「原來如此。」竹泉知雀懂了,她悟了。

  的確,波本是黑衣組織成員,還是特別有上進心的一類成員。

  他主要負責情報工作,而什麼情報在酒廠價值最高?當然是與酒廠作對的紅方勢力的情報。

  紅方既然在酒廠安插臥底,酒廠以牙還牙,絕對要反安插回去。

  波本在威雀威士忌手下做事,但他野心勃勃,不甘屈居人下,無論什麼手段都要升職加薪,這份努力的精神竹泉知雀十分欣賞。

  和警察攀上交情無疑是立功的絕頂妙計。

  比如假借朋友的身份與警察相處,工作日拎著保溫桶以送雞湯送溫暖為由,光明正大進入警視廳收集情報。

  比如悄悄挑撥離間,以警察工資太低我真為你不值為由向對方宣揚酒廠的高風險高收益工作理財法,勾引人入伙。

  比如欲拒還迎逐漸顯露自己深陷黑暗難以脫身的痛苦,希望正義的警察救他於苦海,他願意成為雙面間諜為警方謀取情報,實則借機獲取警察信任,在酒廠平步青雲。

  各種各樣的比如,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波本不愧是酒廠真酒,水很深啊。

  「他都和安室先生打招呼了,我們過去吧。」竹泉知雀主動說,「拼桌一起吃更熱鬧。」

  優秀的上司絕不拖小弟的後腿,她今天務必幫助波本營造好他熱心市民的馬甲。

  竹泉知雀:論馬甲,我是專業的。

  不等安室透回答,竹泉知雀率先邁步。

  伊達航和娜塔莉對面正好空余兩個位置。

  「我們可以坐這邊嗎?」竹泉知雀露出笑臉,「拜托了,我剛拆掉石膏,想早點找位子坐下來。」

  「石膏?」娜塔莉驚訝道,「你剛從醫院出來?」

  居酒屋不適合你,出門右轉五百米有家素食館,清水煮豆腐,便宜又美味。

  「拍戲途中摔斷了腿。」竹泉知雀灑脫道,「好不容易擺脫輪椅,當然要喝酒慶祝。」

  「拍戲……啊!」娜塔莉連忙捂住嘴,「你、你是塞西莉亞!是塞西莉亞嗎?」

  「什麼什麼?」伊達航茫然,「她和娜塔莉一樣是混血嗎?」

  「不是的。」娜塔莉提醒男友,「你不記得了?前段時間上映的電影,我們一起去看過的,莎朗·溫亞德和工藤優作聯名的電影。」

  但電影播出後最有人氣的卻是反派瘋批惡人CP布雷斯×塞西莉亞,兩位素人演員的顏值秒了整個娛樂圈。

  「竟然是大明星。」伊達航用眼神對安室透說話:你小子可以啊。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伊達航本以為警校幾人中唯一非單身狗的人永遠只有他一人。

  伊達航原本對竹泉知雀有些陌生,但既然看過她演的電影,大家就是熟人,他露出爽朗親切的笑容,加入閑談。

  安室透找店員點完單,把黃油啤酒遞給竹泉知雀。

  「謝謝~」竹泉知雀滿足地喝了一大口,「好喝!安室先生要不要嘗一口?」

  安室先生。

  伊達航和娜塔莉對了個眼神。

  他們都知道降谷零的本名,即使他突發奇想給自己改了個名字,總不至於連姓氏一起改掉。

  同屆第一的優秀警察,畢業後卻沒有看見對方活躍的身影。

  是否意味著,zero活躍的地方隱沒在不為人知的暗處?

  黃油啤酒遞到安室透面前,他就著女孩子的手喝了一口,笑了笑:「好喝,但不可以貪杯。」

  「免費續杯也不行嗎?」竹泉知雀拖長調子,「安室先生好苛刻。」

  「多少該知道我是為你好。」安室透伸手擦了擦竹泉知雀嘴邊的泡沫,「別空腹喝酒,吃點東西墊墊。」

  他自然而然地照顧小自己不少的女朋友,伊達航看在眼裡。

  「也就是說,這位小姐的確是zero真心交往的女朋友,但因為某個秘密任務,zero只能以假名假身份和她相處。」伊達航在心裡想。

  金發男人言行間也有拜托伊達航日後幫忙照顧她的意思。

  沒問題,包在班長身上,他一定用盡渾身解數讓她理解zero的苦衷,即使以後zero身份暴露,依然和他情比金堅!

  竹泉知雀一邊吃炸串,一邊和娜塔莉說話,「不經意」透露出安室透對她的關心和照顧。

  她不是說給娜塔莉聽的,她的目標用戶是伊達航。

  撒!給她好好聽著!聽聽看波本是個怎樣的絕世好男友!

  他對女朋友如此溫柔,怎麼可能是犯罪分子呢?

  即使一時失足加入了黑衣組織,也絕對是被酒廠的HR哄騙,被琴酒威脅,被高薪誘惑,他的靈魂依然是純潔的靈魂啊。

  這樣的他,這樣一瓶真酒接近你這位在職警察絕對沒有非法的目的,一絲絲一毫毫都沒有。

  波本只是想和你成為朋友,肯定沒有盜取警察情報的意思,你要相信他的人品。

  竹泉知雀舉起黃油啤酒和伊達航干杯,豎起大拇指。

  波本,不要害怕,前輩在這裡,前輩會幫你,她必將你的鐵狼身份無限做好,任誰看到都稱贊一句: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干杯!」黑發少女振奮道,「今晚不醉不歸!」

  知雀:我必帶波本通關紅黑陣營狼人殺


第83章

  打工的第八十三天

  竹泉知雀具備優秀打工人所需的一切素質,包括酒量。

  以中原中也為酒量度量單位,竹泉知雀可頂1.5個中原中也。

  「我從來沒有喝醉過酒。」竹泉知雀驕傲宣稱,「無論是慶功宴還是港口Mafia年會,我都是奮戰到最後的不敗王者。」

  她很有自信!

  竹泉知雀一向是個自信滿滿的人,絕大多數時候,她的自信來自對自己實力的認可和正確認知,自信到了點子上。

  但也有些時候,她自信得十分盲目。

  或者說,被周圍人的善舉蒙蔽了雙眼。

  以去年的港口Mafia年會舉例。

  偌大的會場被激烈的音樂填滿,迪斯科燈球閃耀亮瞎人眼睛的七彩炫光,動次打次的節奏聲宛如聲浪一層層拍打礁石。

  推門進來的尾崎紅葉呼吸一窒,險些被節奏帶跑,跟著跳一段社會搖。

  「今年是誰選的音樂?」尾崎紅葉抓住路過的下屬,壓低聲音道,「我不是告誡過你們,千萬不能被知雀拿到點歌權嗎?」

  竹泉知雀是重金屬搖滾饒舌死亡音樂愛好者,喜歡賽博朋克風,她的歌單上到鬥地主,下到海草海草隨風飄搖,包容天地,曲曲獵奇。

  港口Mafia不少人在車載音響裡錄入了她的歌單,深夜開車疲勞駕駛時點開播放,歌歌有驚喜,每曲踩點都令人面容扭曲,睡意全無。

  這群過分的人深諳去母留子文學,一邊推崇竹泉知雀的歌單,一邊不許她拿到年會的點歌權。

  「回稟紅葉大人。」下屬神情悲壯,「太宰先生背叛了我們。」

  尾崎紅葉:我就知道!

  這個沒原則的家伙!

  「太宰指不定在打什麼壞主意。」尾崎紅葉面容肅穆,「既討好了知雀,又達成目的,真是恐怖的家伙。」

  「若我所料不錯。」美艷的大姐頭不忍閉眼,「今天又是雙黑笑話名場面。」

  中也,可憐的中也,被迫害的為什麼又雙叒叕是你?

  尾崎紅葉身為中原中也曾經的教導者,她的眼光長遠且准確。

  在森鷗外和尾崎紅葉找不到的角落,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一人一酒杯,瀟灑干杯。

  「你一杯我一杯,咱倆交情誰跟誰,喝!」竹泉知雀豪邁揮手。

  中原中也咕嚕咕嚕地灌下一杯酒,長舒一口氣。

  竹泉知雀:「人在橫濱走,哪能不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她先干為淨,酒杯掉轉一滴不剩。

  「太宰君,給我滿上!」竹泉知雀把酒杯遞到太宰治面前,豪情萬丈。

  「好的~」太宰治愉快倒酒,不忘慫恿中原中也,「中也,男子漢要對瓶吹才帥氣。」

  對付中原中也,激將法百試不爽。

  喝高了的橘發少年說對瓶吹就對瓶吹,抱著紅酒杯仰頭灌下,酒水順著下頜流進領口,打濕成透明的襯衫貼在胸膛上。

  「爽快!霸氣!」竹泉知雀歡呼,「中也君一米八!」

  中原中也暈乎乎地朝她笑了笑,他伸手去拿酒瓶,太宰治手疾眼快地把話筒塞到他手上。

  酒瓶和話筒都是圓柱形,喝高了的中原中也沒察覺到異樣,拿起話筒往嘴裡灌。

  竹泉知雀還沒醉,她看見中原中也嘴邊的話筒,迷蒙著眼抬頭望向大廳上空閃瞎人眼的燈球。

  【米娜桑!】

  突如其來的咒言橫掃全場,攜帶咒力的聲音壓過了一切嘈雜,清晰無比地回蕩在人們耳邊。

  特級咒言師,只要竹泉知雀想,她的聲音能響徹整個城市,回蕩於無數人腦海。

  太宰治除外,但他站在離竹泉知雀最近的地方,笑眯眯聽她的本音。

  【下面有請我們的橫濱歌姬——高大的、帥氣的、飆出海豚音的中原中也先生為我們演唱!】

  竹泉知雀踩在桌子上,從口袋裡掏出彩帶四處揮灑:「掌聲獻給中也君!」

  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的掌聲如嘩啦啦的潮水淹沒會場,中原中也費勁地思考了一秒,大大咧咧地走上台,打了個酒嗝。

  「好!給你們唱一曲!」

  氣氛陡然激烈,打架子鼓的樂隊成員在掌心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上甩鼓棒耍了個花活,砰地敲擊主鼓。

  請欣賞橫濱歌姬獻唱——《文豪野犬第三季OP》。

  竹泉知雀隨著節奏感十足的音樂打拍子,邊打邊牽著太宰治的手跳舞,舞步亂七八糟,專衝著踩舞伴腳去。

  太宰治熟練地避過竹泉知雀不成章法的舞步,引著她轉圈圈像個陀螺一樣把自己轉得暈頭昏腦,腳步虛浮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想聽中也君唱難忘今宵。」竹泉知雀舉手,「我可以幫他和音。」

  在迪斯科舞廳燈球下讓高音搖滾歌姬唱難忘今宵,必然十分難忘。

  「沒問題。」太宰治爽快說,「讓中也唱小黃曲錄音掛論壇都行。」

  「《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有新素材了,主編大人不敬我一杯嗎?」竹泉知雀捧起空杯子,「滿上,滿上。」

  太宰治拿起旁邊的酒瓶晃了晃,他嗅了嗅淺淡的酒氣,從善如流地給竹泉知雀倒了一滿杯。

  「中也君的酒量真差勁。」竹泉知雀沾沾自喜,「我和他喝的是一種酒,我一點兒沒醉。」

  太宰治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他不動聲色地藏起酒瓶。

  酒瓶裡裝著知雀特供酒飲:含水量80%摻水酒精飲料。

  她對自己的酒量自信背後是太宰治在負重前行。

  不僅竹泉知雀為這段友誼付出了太多,太宰治亦是如此,他們是雙向奔赴的摯友。

  竹泉知雀盲目自信很多年,從未看破過現實。

  一來她不是酒鬼,任何飲料都偏向小甜水,從不自己購入烈酒,二來她最常關顧的酒吧是Lupin,一個被太宰治買通的酒吧。

  無論這位港口Mafia的大人物點單什麼酒,淡定的老板都始終記得太宰治的囑咐:多摻點水。

  竹泉知雀加入黑衣組織是一種宿命,一種由摻水假酒連接而成的命運。

  在被摻水假酒欺騙這點,她和那位先生互為知己。

  自打竹泉知雀被派去東京臥底,太宰治在Lupin喝酒時欲言又止的次數激增。

  離開他的知雀再也沒有摻水假酒可喝,她臥底的還是個特別喜歡用酒吧做根據地的組織,萬一她的自尊心被粉碎該怎麼辦?

  太宰治:「知雀可是超級自豪她的酒量等於1.5中也的。」

  織田作之助:「實際上?」

  太宰治:「0.5中也不能再多。」

  普通人的酒量約2.5中原中也至3.5中原中也之間。

  太宰治膽戰心驚地等竹泉知雀打電話回來質問,沒有等到。

  他不知道,酒廠雖然是個以賣酒發家的組織,裡面的成員也全以酒名為代號,這反倒讓竹泉知雀難以下口。

  「在酒吧對老板說來一杯琴酒,感覺像在某會所點單,讓老板把頭牌牛郎裹在被子裡給我端上來一樣。」

  竹泉知雀打了個冷顫,「好可怕,腦子要被琴酒吃掉了。」

  你們酒廠人真的好可怕,天天把同事端在嘴邊喝掉,動不動為同事一擲千金,關系好靡亂一組織!

  不禁讓竹泉知雀想到她年少無知被太宰治用鬼故事恐嚇的過往:

  她拿出一瓶罐裝旺O牛奶准備喝,黑發鳶眸的少年晃悠過來,一臉深思:「知雀,你看,牛奶罐是旺O的腦袋,那麼罐子裡的液體豈不是……」

  竹泉知雀低頭用力摳開易拉罐,吸管無情插入旺O的腦袋,滋滋吸了一大口。

  「旺O的腦漿,甜甜。」

  資深驚悚獵奇恐怖片愛好者品鑒道。

  竹泉知雀喝旺O的甜甜腦漿沒有心理壓力,就像看電影的時候知道角色死了但演員沒死一樣,她三次元二次元分得清楚。

  「但喝同事同名酒感覺完全不一樣!」竹泉知雀對心愛的前輩大吐苦水,「好可怕,太可怕了,酒廠表達同事愛的方式是把同事喝掉嗎?」

  好沉重的愛,她承受不起。

  「不如喝黃油啤酒和奶啤。」貝爾摩德安慰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肩膀,「我保證沒有人認領這兩個代號。」

  竹泉知雀:真的嗎?但我覺得很有品位耶。

  她的夢中情代號包括但不限於黃油啤酒、奶啤、蟹酒和干貞治特制酒水飲料。

  ……好像混入了什麼奇怪的、致死的酒名。

  竹泉知雀是懂事後輩,她聽前輩的話,任菜單上酒水名五花八門,她專情於黃油啤酒和奶啤。

  以她真實的0.5中原中也的酒量,喝一兩杯問題不大。

  安室透本也只打算讓女朋友喝一杯。

  他錯估了竹泉知雀的對他的愛。

  准確來說,是錯估了威雀威士忌對小弟波本的愛。

  波本,酒廠真酒,冒著可能被琴酒懷疑是叛逃被大哥一槍崩掉的風險,頑強與現役警察交友。忍辱負重,只為在黑衣組織謀得一席之位,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他一定很害怕吧,在被警察環繞的居酒屋裡,宛如狼群裡的羊故作鎮定。

  竹泉知雀沒有錯過安室透看向伊達航時的緊張感,他絕對是發自內心的緊張,額發都微微汗濕。

  安室透的緊張是真實的,他生怕老班長一聲「zero」驚動知雀,約會日秒變拷問日。

  正因為真實,竹泉知雀更覺得自己沒有會錯意。

  她淺淺吸氣:波本在緊張,波本在害怕,好可憐,他一定無助極了。

  是她的錯,是她挑中了這家居酒屋。

  伊達航此人面容爽朗,老大哥性格,正義感十足,一看就是很難策反的類型。

  波本估計走的不是發展對方進組織路線,八成是套關系假借送雞湯為由潛入警視廳。

  也就是說,波本必須在伊達航面前維持三好陽光正直青年的人設,不能被人發現他羊皮下的狼身份。

  竹泉·經驗豐富的狼人殺玩家·知雀:我懂,這一局是狼人跳警,給自己套民及民以上身份坐實好人牌。

  他急需女巫的銀水或預言家的金水,再不濟起碼他的狼同伴要在旁邊幫腔,不能留他孤軍奮戰。

  三好陽光正直青年的人設十分簡單,扮演難度不及橫刀奪愛壞女人威雀威士忌十分之一。

  竹泉知雀:以安室先生的膚色來看,沒人比他更陽光。

  她著重要替對方造的人設是「正直」。

  正直,又稱魯莽,不拘小節。

  放在酒桌上,是酒豪的代名詞。

  「這一局,只要把伊達警官喝趴下,我們就贏了。」

  竹泉知雀在酒桌底下握了握安室透的手,給他一個「有我在,你放心」的可靠眼神。

  女孩子柔軟的指尖悄悄碰過來,仿佛鼓勵仿佛安慰地捏了捏男人的手掌,側頭看來的眼眸澄澈清晰,滿懷善意。

  竹泉知雀全心全意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沒人能逃過下陷的漩渦。

  安室透也不例外。

  他遲疑一瞬,主動權徹底易手,歸屬竹泉知雀的回合。

  桌上四人,每個人都點滿了社交屬性。

  但和安室透的偽裝且觀察型社交、伊達航和娜塔莉的天性開朗健談型社交不同,竹泉知雀,是一個社交悍匪。

  何為悍匪?

  不講理,不聽勸,即使天崩地裂,她的意志必須貫徹。

  竹泉知雀:是時候展示真正的技術了,睜大眼睛看看吧,我的絕學——《語言的藝術之勸酒篇》!

  她端起酒杯,攜帶千軍萬馬的陣勢發動了攻勢。

  安室透感覺自己只是分了一下神,酒桌上的氣氛已經宛如油鍋劈啪炸響,水已燒開,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竹泉知雀的記憶到此結束,當晚的事實由安室透和娜塔莉共同補全。

  他們一個陪著女朋友,一個陪著男朋友,不是酒局的主力軍,僥幸存活。

  有請當事人娜塔莉小姐發言。

  「當時我害怕極了。」她捂住嘴,「突然一下,我面前的桌子上多了個人!只見竹泉小姐靈活得像成了精的野生猴王,不顧安室君的阻攔跳上桌子,大聲呼喚店裡的其他客人。」

  「她的身姿靈巧極了,沒攔住人的安室君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錯過了最後阻止她的機會。」

  「竹泉小姐的號召力非常驚人,她站在桌子上財大氣粗地振臂高呼:全場酒水由在下買單!掌櫃的,拿你店裡最好的酒給兄弟姐妹們潤潤嗓子!——竹泉小姐似乎有沉迷黑。道電影的傾向。」

  聽到有人買單,店裡的客人可不就興奮了嗎。

  再一看,和金主品酒的不是他們的好同事伊達航嗎?伊達,你怎麼回事,堂堂警察,堂堂大男人,在酒局上欺負一個小姑娘?

  熱血上頭的警察們挽起袖子,端著酒杯團團圍來。

  這是竹泉知雀的策略!她從不小看自己的敵人,一切能利用的都該利用,戰場正是如此殘忍的地方,可別說她以多欺少。

  黑發少女仰起頭喝干最後一口酒,她用袖子擦了擦脖頸上的殘酒,一下撲到安室透懷裡。

  「嘿嘿。」女孩子快樂地笑了兩聲,手臂胡亂揮舞,指向被同僚圍住的伊達航,「同類相殘,正是我的戰術!高超的戰術!」

  用警察打敗警察,她可太能了,快誇她快誇她。

  「你還站得穩嗎?」安室透扶住她,低聲問。

  「可以,沒問題。」竹泉知雀無所畏懼,「我給你走個貓步瞧瞧,喵喵。」

  好的,看來是不能,安室透把人拉回來,讓女孩子趴在自己懷裡,扒拉他的手臂借力。

  他懷裡的竹泉知雀一點兒也不安分,腦袋四處亂拱,像被衣服遮住眼睛急於解救自己的貓貓,香甜微熏的酒氣沾得到處都是。

  她躲在安室透臂彎裡玩捉迷藏:「你看的見我嗎?看不見……現在又看得見了!」

  「你的酒量是四杯黃油啤酒,我記下了。」安室透接過店員遞來的賬單,簽下自己的名字。

  「嗯哼?」竹泉知雀醉酒後介於清醒與不清醒之間,她歪著腦袋看了賬單很久,把手伸到安室透面前。

  「做什麼?」安室透生怕她又要搞事,聲音放得又輕又溫柔。

  「給你變個魔術。」竹泉知雀五指張開,「當當當!」

  四張銀行卡夾在她的指縫間,仿佛一把小扇子,富貴潑天。

  「這位先生,請問你掉的是這張一百萬的卡,還是這張一千萬的卡呢?」黑發少女發出河神的聲音,「誠實的勇者,告訴我你的回答。」

  「我掉的是某個酒後露財的小混蛋。」安室透捏住女孩子的鼻尖。

  「你很誠實。」竹泉知雀深沉地點點頭,「我決定把卡都給你。」

  「零用錢,拿去花吧。」她伸手去扯金發男人的領口,企圖把銀行卡塞進他的胸肌。

  「嗯?不要?」竹泉知雀看見自己的手被捉住,銀行卡被塞回她自己的口袋,一臉納悶,「你的同行不是這樣的,頭牌燙男人可貴了,上次在牛郎店我給甚爾君刷了三座香檳塔呢,別客氣!」

  她還敢提這事。

  要不是不好和醉鬼計較,安室透今天絕不輕易饒了她。

  「不要錢,你願意給我白嫖嗎?」竹泉知雀勾住安室透的脖子,親在他的喉結上。

  「免費的就是最香的,喜歡你。」

  她一直在笑,沾著酒氣的笑容感染人心,安室透心裡有一處不知不覺浸入黃油啤酒的甜香,溫熱的喜悅如醉意升騰,占據思緒。

  他抱住懷裡的女孩子,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也喜歡你。」

  帶來喜悅的你,帶來輕松的你,帶來自在的你,他的休憩之地。

  「賬已經結好了,我先帶知雀回去。」

  安室透半摟半抱暈乎乎的竹泉知雀,走到酒桌邊看向眼冒蚊香圈的伊達航:「要幫你們叫車嗎?」

  「不用。」娜塔莉笑著搖搖頭,「店裡的人都喝過了頭,我等會兒和老板一起安排他們回警局休息。」

  「突然就喝起來了。」女人捂嘴笑,「竹泉小姐很擅長讓大家高興呢,雖然鬧騰得厲害,但大家都很喜歡她。」

  「我總不知道她腦子裡想了些什麼。」安室透頭疼地捏捏額角,「知雀的行為難以預料,又時常語出驚人。」

  即便如此,喜歡她的人依舊很多。

  在她身邊仿佛五髒六腑被溫泉飄渺的熱氣拂過,什麼都不用想,被溫暖漸漸裹入懷抱。

  「無論在想什麼,竹泉小姐是出於對你的關心才行動的。」娜塔莉看向男人懷裡只露出發旋的女孩子,「她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行為邏輯,你越了解她,越知道她行為背後的含義。」

  「我已經很了解知雀了。」安室透說,聲音卻帶著遲疑。

  他知道竹泉知雀的過去——通過調閱公安的檔案,知道她的學校生活、她的成績、她的交友,女高中生的生活軌跡干淨得像一張白紙。

  竹泉知雀是一汪清泉,她的喜好一看便知,可以說是地雷系女友的反面,零雷區。

  安室透未曾踏足這片水域。

  他站在距離岸邊極近的位置向下看,水深似乎只能沒過他的腰間。

  若有似無的違和感阻止了企圖踏足清泉的外來者。

  結在樹上的石榴飽滿得裂開,露出紅寶石的顆粒,清香甜膩的氣味引來蜜蜂和蝴蝶探尋。

  盤踞在石榴樹上的黑蛇靜靜地盯著窺探果實的活物,冰冷的蛇尾繞在枝椏間,身軀隱沒在陰影中。

  人該怎樣證明自己足夠了解另一個人?

  相處時間?親昵關系?

  不,是以秘密交換秘密。

  有所隱瞞者被人隱瞞,安室透是這樣,竹泉知雀亦是。

  想要一直維持輕松快樂的戀情,不如在此止步,不必繼續深究。

  只可惜無論是警察還是偵探,總不給自己適可而止的選項。

  酒精催發睡意,竹泉知雀半夢半醒間把頭埋得更低,抱住她的手臂結實有力,走動間沒有擾人的搖晃感。

  她被送回東京的公寓,陷入柔軟的床鋪裡。

  「我今晚……有幫到你嗎?」竹泉知雀迷迷糊糊地抬高手臂,勾住正欲起身離開的男人脖頸,問道。

  又是聽不懂的話,或許是醉話,可能她幻想了一些奇怪的劇情,腦補到了奇怪的方向。

  「有。」安室透順著她說,「幫了大忙,謝謝知雀。」

  「不客氣。」竹泉知雀毫無防備地笑了,一臉天真和開心。

  她松開手,睡意漸濃地把自己裹進被子裡,聲音越來越低:「我當然要幫你,我們可是……」

  安室透附耳過去,依舊沒聽清最後幾個字。

  我們可是?

  我當然要幫你,我們可是【戀人】?

  安室透心口柔軟,幫睡姿差的女孩子蓋好被子,靜悄悄合上門離開。

  昏暗的房間裡,竹泉知雀翻了個身,小聲夢囈。

  「我當然要幫你,我們可是……」

  【共犯。】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話不能只聽一半


第84章

  打工的第八十四天

  黑沉無月的夜晚,星星隱沒在烏雲中。

  下水道縫隙間,兩只短短的小爪子探出來,尖頭的灰老鼠動了動胡須,爬出陰濕的下水道,貼著牆根一溜煙跑走。

  周圍起了白霧,天色漸深,無人修理的路燈觸電式的一明一暗跳閃,在人的視網膜上留下燒焦的殘影。

  一雙皮鞋踩過水窪,驚走了牆根邊的老鼠。

  「受不了,又加班到這麼晚。」男人抱怨著,手裡拎著裝有盒飯和零食的便利店購物袋。

  「再不回家,小莓會餓壞的。」

  他是個父親,夾著公文包的那只手拿著一個米白色的兔子玩偶,是帶給女兒小莓的禮物。

  白霧隱隱遮住了男人的視線,他太熟悉這條回家的路,邁出的步伐毫不遲疑。

  下水道和垃圾箱邊老鼠躥動,吱吱叫著奔向四面八方,躥到男人腳邊。

  男人用力踢了一腳,一只灰老鼠撞到垃圾箱上,散發惡臭味的垃圾箱晃了晃,隨風彌散的酸臭味越發難聞。

  男人臉色變差,他四處張望,想找總在垃圾箱周圍徘徊的拾荒人。

  睡在垃圾桶周圍的拾荒人不見蹤影,男人卻在霧中看見一道黑影。

  黑影被頭頂的路燈拉得細細長長。

  霧中黑影站在男人回家必經的巷子口,沉默地面向他。

  夜風吹過,白霧驅散,露出黑影的小半張側臉。

  它抬起手,漆黑的槍口指向男人。

  「砰!」

  槍聲回蕩在死寂的巷子中,男人手裡米白色的兔子玩偶墜落在地,染上膿水的髒污。

  「死者高田武,男,42歲,現役警察,於昨夜十一點半至十二點期間被人槍殺在距離家門一百米遠的巷子口,今日凌晨五點附近的拾荒人發現屍體,報案。」

  「高田警官曾結過一次婚,前妻離異帶女兒並入高田家籍。離婚後前妻拋棄女兒離開,由高田警官獨自撫養七歲的繼女高田莓。」

  「案犯當晚高田警官在警局加班至十點才下班,下班後在便利店購買便當、零食和女兒想要的兔子玩偶。我們在案發現場附近找到了被老鼠啃食的食物和購物袋中的小票,核實無誤。」

  警戒線一條條拉開,風見裕也聽下屬逐一彙報案發現場勘察情況,手裡拿著的證物袋裡裝著一只被污水浸濕的米白色兔子玩偶。

  新從貨架上拿下的兔子玩偶打著精致的領結,卻被髒水污染得無比肮髒,不復白淨。

  不遠處的長椅上,女警官輕柔地用毛毯裹住發抖的高田莓,遞給她一杯熱可可。

  「沒事的,沒事的,不要看。」女警官悲傷又憐惜地抱住高田莓,「我們一定會找到殺死你爸爸的凶手,為高田警官討回公道。」

  「爸爸……再也回不來了嗎?」扎著可愛羊角辮的小女孩眼神空洞。

  她眼睛紅腫,眼皮酸澀得幾乎睜不開,嗓子啞得厲害,「爸爸答應帶兔子姐姐回來的……他答應過的!」

  米白色的兔子玩偶墜落在污水中,髒水污染了純真的約定。

  死者是現役警官,家裡還有個年僅七歲的女兒,這場槍殺案無疑點燃了搜查的警察們的怒火,他們拿出全部的干勁投入到破案中。

  「風見先生。」法醫遞來檢查報告,「死者的傷情鑒定結果出來了。」

  一槍致命,傷口邊的血肉呈焦黑枯萎狀,疑似接觸到強腐蝕性物質,細胞萎縮,如一朵開敗了的黑色大麗菊。

  「犯人使用的子彈不是軍火市場上流通的任意一種。」

  法醫擦了擦頭上的熱汗,「這種效果的特殊子彈從研發到制彈都需要大額資金和人才,高田警官被殺案已經不能當作普通的謀殺案件看待了。」

  風見裕也翻閱報告,他比了個手勢,獨自走到遠離人群的一角,撥通電話。

  「降谷先生,是我,風見。」風見裕也說,「我這邊發生了一起疑似涉及黑衣組織的謀殺案件。」

  特殊的子彈指向熱衷於黑衣出行的危險集團。

  風見裕也正巧讀過上司降谷零提交的報告,詳細描述了他與黑衣組織高層威雀威士忌執行任務時新型子彈的研究結果。

  「是的,沒錯,和報告裡情況一致,我立刻把全部的資料都發給您。」

  現場的勘察結果,附近居民的口供,死者的家庭情況……林林總總的文件打包發送。

  雖說上司身為臥底不好與警察牽扯在一起,好在降谷先生未雨綢繆身兼了一份偵探的兼職,風見裕也只要以警方推理技能點得太低,不得不請教偵探為由就能讓對方參與案件。

  背個智商不夠的黑鍋而已,風見裕也習慣了,替上司背鍋是職場打工人應該具備的素質。

  高田武的屍體被抬走,只留下地上白色粉筆畫出的人形印跡。

  「風見先生,我們已經通知了高田警官老家的父母,兩位老人家已經到警局了。」下屬彙報道,「高田警官的女兒,我們要一起帶到警局去嗎?」

  風見裕也看向長椅上神情恍惚的小女孩。

  七歲的高田莓宛如一只被拋棄的小獸縮在毛毯裡,她編著可愛的羊角辮,穿著漂亮的碎花裙,顯然是在寵愛中長大的孩子。

  「帶過去吧。」風見裕也嘆了口氣,「聯系上她的母親了嗎?」

  下屬搖了搖頭:「對方接到電話沒聽兩句就掛了,讓我們不要打擾她的生活。」

  高田武和高田莓沒有血緣關系,他和前妻離婚後執意撫養無血緣的繼女,多年沒有再娶,老家的父母為此發過很大的脾氣。

  風見裕也擔心這對老人不肯撫養高田莓,她才七歲,未來的命運宛如大海上搖搖欲墜的船舶,任一風浪都能將她打翻。

  「災心!不知好歹的東西!」

  警局裡,得知獨生子死訊的老太太尖利大叫,用力揮舞手掌抽打在高田莓身上:「阿武要不是為了給你買什麼玩具,怎麼會遇上天殺的凶手!」

  「老太太,你冷靜一點!」女警官把高田莓護在身後,努力勸說,「毆打未成年是違法的,這裡是警局!」

  「我家阿武不是你們的同事嗎?」老太太指著女警官的鼻子叫罵,「你們還護著她,護著這個小雜種!」

  「我當初苦口婆心告誡阿武,他不聽。」老太太眼眶通紅,「這種先被親生父親拋棄,又被親生母親拋棄的小雜種,天生是個災星,養在家裡要短命的啊!一定是她詛咒了我兒子,是她詛咒了我兒子!」

  風見裕也:「請不要在警局傳播封建迷信。」

  被女警官護在身後的高田莓低垂著腦袋,像一顆負擔不起花苞重量的向日葵,細瘦的脖頸仿佛一折即斷的柳枝。

  她無聲地哭泣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風見裕也頭疼欲裂。

  高田武被殺案因凶器的特殊脫離了普通他殺案的範疇,只要牽扯到黑衣組織,案件的性質和危險性與普通案件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老太太的封建迷信災星說和高田家復雜的家庭情況讓事情亂上加亂,風見裕也可沒臉讓上司一邊應付一地雞毛一邊查案。

  「兩位老人家先在附近的酒店住下,案件有進展會隨時通知你們。」

  風見裕也看向高田莓,小女孩緊緊抓住女警官的衣角,小聲說:「我要回家。」

  「但你家裡沒有大人……」

  「我要回家!」高田莓抬高聲音,語氣堅定,「爸爸上班的時候我也是一個人在家,我要回家。」

  其實讓兩位老人和高田莓一起回家是最佳選擇,但實際情況很可能演變成虐待兒童案件,風見裕也看向女警官。

  女警官立刻說:「我陪著小莓。」

  先暫且這樣,風見裕也安排好幾位受害者家屬,攥著手機默默道:降谷先生,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

  涉及黑衣組織的案件不是普通警察能插手的。

  公寓裡,安室透看完了風見裕也發來的文件,計算機屏幕上放大的照片映出高田武胸前的槍口。

  沒有錯,是黑衣組織最新研發的新型子彈。

  安室透曾親眼目睹威雀威士忌開槍,黑裙女人吹了吹槍口的硝煙,怠惰地閑站在旁邊,槍口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波本,你的工作。」

  公安手中有關新型子彈的報告是安室透一個字一個字在鍵盤上敲出來的,沒人比他更懂傷口的特征。

  「眼下有能力制造新型子彈的勢力只有黑衣組織和港口Mafia。」安室透低聲自語,「事情發生在東京,照現場情況來看,港口Mafia作案可能性很低,基本可以排除。」

  查案有兩種思路,一是殺人手法和凶器,二是被害者的身份。

  死者高田武是一名現役警察,他在職業生涯中得罪過的以及可能得罪的犯罪分子可太多了,多如天上繁星。

  「死者當天加班至十點才離開警局。」安室透滾動鼠標,「先去便利店購買自己和女兒的晚飯,再沿小路回家。」

  「當天夜裡起霧,能見度低,高田警官熟悉地形,卻在離家一百米遠的巷子口被槍殺——凶手同樣熟悉附近的地形。」

  凶手專門守在高田武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等著送他上路。

  「一百米,不遠的距離。」安室透看著計算機裡的地圖,「距附近居民的口供,他們的確聽見了槍聲。」

  聽見了槍聲,但沒人敢在起霧的天氣隨便出門,尤其是持槍的凶手可能徘徊在附近的情況。

  距離案發現場最近,聽見槍聲最清晰的位置不是別的,正是高田武的家宅。

  高田武與前妻離婚後獨自撫養繼女,當晚在家的只有七歲的高田莓。

  小孩子不一定理解槍聲是什麼含義,這麼小的女孩,大人離家前肯定吩咐過她晚上不能隨便出門。

  「她或許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

  安室透沒有找到高田莓的口供,監護人不在場,警察沒法詢問一個七歲的孩子,她的口供不具備法律效應。

  安室透站起身,決定親自走一趟現場。

  白色的馬自達停在巷子口,狹窄的巷子開不進車。

  今夜無霧,月色明亮,周圍的污水、老鼠和垃圾桶上如黑雲的蒼蠅看得一清二楚。

  高田武的經濟狀況一般,他住的位置不在主城區,除了附近的居民外甚少有外人過來。

  巷子口一片冷清,只剩地上白色的人形粉筆輪廓。

  一百米外,小小的家宅亮著暖黃色的燈光,仿佛在等回家的人。

  安室透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女警官,風見裕也的下屬,她顯然得到了提前的通知,側身讓安室透進來。

  「安室偵探,風見先生囑咐說要我配合你的問話。」女警官說,「但請你不要逼問太緊,小莓的精神狀況很差。」

  「她不肯睡覺,一直趴在臥室窗戶前等著。」

  高田莓的臥室窗戶正對巷子口,七歲的女孩子執著地趴在窗邊,長久而沉默地等待。

  「她沒能接受爸爸不會再回來的事實。」女警官嘆氣,露出幾分難過,「小莓還這麼小,爺爺奶奶不喜歡她,母親也不肯回家,她該怎麼辦啊?」

  安室透默默地聽著,他換上安撫的笑容:「我給了她帶了點心,或許她願意吃一點。」

  甜甜軟軟的草莓大福,知雀最近很迷團子類點心,安室透聽過她長篇大論的外賣測評,買了她「用靈魂安利絕對好吃」的一家大福。

  高田莓臥室的門沒有關,女警官先走到她身邊,彎腰小心翼翼和她說話。

  許是點心的效果,小女孩點了點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嗡嗡:「謝謝哥哥。」

  她雙手捧著一枚大福小口小口地吃,眼睛仍看向窗外。

  「你在等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嗎?」安室透輕聲問。

  高田莓安靜地點點頭,一直扭著頭的姿勢很不舒服,但她執拗地堅持。

  「我給你帶了兔子玩偶。」安室透從身後取出一只米白色的兔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喜歡。」高田莓抱住兔子玩偶,揪玩偶的耳朵,「爸爸答應給我帶兔子姐姐回來,他說話不算數。」

  女警官面露不忍地側過頭。

  「兔子姐姐?」安室透指了指玩偶身上的男士領結,他是照著證物買的,「打領結的是兔子哥哥。」

  「不,是姐姐。」高田莓抓緊玩偶。

  和孩子爭論一只兔子玩偶是哥哥還是姐姐不會有結果,女警官正准備哄女孩兩句,她的電話突然響了。

  「抱歉,我接個電話。」

  女警官接完電話回來,臉色焦急:「我家裡突然出了點事,現在必須趕回家一趟。」

  「安室偵探。」女警官看向安室透,拜托道,「風見先生說可以信任你,能拜托你今晚陪著小莓嗎?或者我現在打電話給同事來接班。」

  「我留下。」安室透點頭,「已經很晚了,你路上小心。」

  「非常感謝。」女警官摸摸女孩子的腦袋,「小莓,你要聽安室偵探的話。」

  高田莓抓著兔子玩偶,嗯了一聲。

  女警官匆匆地走了,房間裡只剩下安室透和高田莓。

  小女孩一直望著窗外,下巴擱在膝蓋上等著,望眼欲穿。

  安室透不想打破她「爸爸還會回來」的無望期待,但高田莓是昨晚距離案發現場最近的人。

  「小莓。」他溫和地問,「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高田莓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我要喝冰箱裡的果汁。」

  小孩子大晚上最好不要喝冰飲,所以女警官沒給她拿。

  「只能一點點。」安室透和她商量。

  「果汁開封後不喝完會壞掉的。」高田莓說,「爸爸說不可以浪費食物。」

  「我和你分怎麼樣?」安室透折中道,「我是大人,喝多一點可以嗎?」

  高田莓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眼睛凝望窗外巷子口忽閃忽閃的路燈。

  安室透去冰箱裡拿了果汁和兩個紙杯,給兩人倒上。

  「來干杯。」高田莓雙手捧起杯子,「像大人一樣干杯。」

  她終於顯露出些許符合年齡的稚氣,安室透不禁笑了笑,端起杯子和她碰在一起:「干杯。」

  高田莓舉起杯子湊到臉邊,紙杯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安室透不欲多喝,只抿了一口冰涼酸甜的果汁。

  清涼的果汁順著喉嚨流下,香精的味道充斥口腔。

  香精濃烈的味道掩蓋了果汁中些許澀意。

  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擊中了安室透。

  世界顛三倒四,頭痛欲裂,他與周圍的一切仿佛蒙上一層毛玻璃,手腳不聽使喚地軟倒。

  玻璃對面的小女孩放下杯子,冰冷地看著安室透。

  「是兔子姐姐給我的藥。」高田莓甜甜地笑了,「才沒有兔子哥哥。」

  她把米白色的兔子玩偶丟在地上,踩著兔子的耳朵走向安室透。

  灰色的鞋印烙在玩偶身上,恰似巷子裡被污水弄髒的米白色兔子。

  迷。藥藥效上湧,安室透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他被麻繩緊緊捆住,手腕腳腕被打了無數個結。

  七歲的小女孩站在安室透面前,天真的臉上面無表情。

  她手裡拖著一把沉重的園藝剪刀。

  大意了,安室透想,高田莓的年齡迷惑性太強,誰也想不到她有能力對自己的父親開槍,又用迷。藥迷暈了查案的偵探。

  「你有同伙。」安室透肯定地說,「給你提供槍、子彈和迷。藥,並幫你引開警察的同伙。」

  女警官昨夜接到電話的時機現在想來很是湊巧,是有人故意調走了她。

  「但你和你的同伙應該沒有料到我的存在。」安室透鎮定地說,背在身後的手企圖解開繩結,「調走警察後家裡只剩你一個人,你准備逃走對嗎?」

  果汁裡的迷。藥也不是給他准備的,選擇迷。藥而不是致死藥物,高田莓的目的只是逃跑,不是殺人。

  「你一直看著窗外,是在等接你的人?」

  「我在等兔子姐姐。」高田莓說。

  「兔子姐姐要我在家乖乖等著,她會來帶我走。」小女孩看向安室透,眼中突然湧出極深的憎恨和厭惡。

  「兔子姐姐沒有讓我殺死警察小姐。」高田莓慢慢地說,「來陪我的只要是警察小姐,我都不動手。」

  「但你不一樣。」小女孩舉起對她而言過於沉重的剪刀,「你是個男人。」

  「和爸爸一樣的男人。」

  憎恨,厭惡,恐懼,殺意,高田莓對高田武的情感投影到安室透身上,沉重得像一潭淤泥。

  「去死。」小女孩壓下剪刀,鋒利的刀刃閃爍冷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安室透側身躲過她的攻擊,在地上翻滾,手肘用力砸向沒有關好的衣櫃門。

  高田莓的衣櫃打開,一件又一件絕不該穿在七歲女孩身上的露骨衣服掉落在地。

  高田莓尖叫一聲,情緒愈發激烈。

  安室透在閃躲間看到了更多細節,小女孩房間裡床的尺寸不是兒童床,床上有兩個枕頭。

  床底下掉落著男士襪子,和幾張沾灰的照片。

  照片上的內容屬於任何道德水平不為負數的人看到後都火冒三丈立刻報警的那種。

  「你的繼父傷害了你?」安室透狼狽看向幾乎癲狂的女孩,心緒被突然披露的罪惡真相攪得五味雜陳,「為什麼不報警?警察會幫助你……」

  金發男人話說到一半,突然靜默。

  死者高田武,男,42歲,現役警察。

  「說啊,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高田莓冷笑,「讓我聽聽還有什麼大道理。」

  「你不是個偵探嗎?又不是警察。」她拖著園藝剪刀一步步逼近,「所以我才給了你逃跑的機會。你要是警察,被迷暈的時候已經被我切成無數塊了!」

  沉重的園藝剪刀讓高田莓有些體力不支,她打繩結的手法不夠專業,雖然盡可能打了足夠多的死結,到底只是七歲的孩子。

  經驗和力量都差公安太多。

  安室透暗中活動松懈的手腕,趁高田莓舉起園藝剪刀時一把按住她,將小女孩頭朝下擒拿在地毯上。

  「啊!!!!」

  高田莓蹬腿尖叫。

  她掙扎著抬起腦袋,希翼的、渴望的、望眼欲穿的眼神看向窗外。

  看向幾天前突然出現在她窗外,彎腰敲擊玻璃的兔子姐姐。

  「是你匿名在聊天室求助?真是有膽量的小姑娘。」

  「我來是想問你,敢不敢更有膽量一點。」

  高田莓握住了那只手,握住那只手裡沉甸甸的子彈。

  「不要害怕,我會帶你走。」

  啪——清脆的響聲由點擴大成面,如敲擊鼓面擴散而開。

  劈裡啪啦的脆響砸落在地,窗戶在安室透和高田莓眼前破碎。

  背對月光,踩著一地玻璃碎片走來的黑裙女人揚起眉梢,像是沒猜到今晚劇情的走向。

  「波本?」威雀威士忌不解地問,「你是來入室搶劫的嗎?」

  透子(看向被打破的玻璃):???


第85章

  打工的第八十五天

  深夜,一身黑的犯罪組織高層破窗而入,質問鉗住犯人的公安:你是來入室搶劫的嗎?

  她質問的聲音清晰有力,背後的月光都顯得格外明亮,仿佛正道之光照耀黑夜。

  「姐姐救我!」

  看見黑裙女人的瞬間,高田莓立刻大哭尖叫,她稚嫩的手努力向前伸去,滿眼渴慕。

  小女孩拼命掙扎,安室透險些以為拿到反派劇本的人是自己,即將以入室搶劫罪和欺壓兒童罪的雙重罪名被下屬風見裕也逮捕歸案。

  他拍入獄照的時候,「正義使者」威雀威士忌手持紅彤彤的錦旗站在旁邊,勸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好恐怖的未來,是安室透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威雀威士忌踩著一地玻璃渣走來,黑玫瑰的氣息暗香浮動。

  女人彎下腰,手指輕柔地揩過高田莓頰邊淚痕。

  「波本,你把小莓嚇哭了。」威雀威士忌聲音染笑,「怎麼說呢——不愧是組織的人?」

  她的意思大概是褒獎,至少在以琴酒為首的真酒們看來,說他們凶神惡煞是一種贊美。

  安室透沒有被誇到,他稍稍松懈手下的力道,抬起下頜指了指倒在旁邊的園藝剪刀。

  「我差點被這孩子殺了。」波本假笑,「光指責我可不公平。」

  「女孩子獨自在家,有個防身用的武器不是挺正常?」威雀威士忌端起茶幾上的紙杯,低頭嗅了嗅。

  「你喝了?」她朝波本晃了晃紙杯,「迷暈你居然是個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活計,早知道我也試試。」

  提供迷。藥的人顯而易見,栽在七歲小女孩手裡不光彩,栽在這個女人手裡卻顯得正常。

  她的心思深不見底,形蹤難覓。

  「好了,欺負小孩子算什麼男人。」威雀威士忌用息事寧人的語氣說,「時間不早了,要做的事多著呢。小莓也別太死腦筋,男人固然不是好東西,充當苦力還是很有用的。」

  她像抓幼兒園小孩打架的和事佬老師,只差再補一句「誰先道歉誰是老師最喜歡的寶寶。」

  「對不起偵探先生,我錯了,都是小莓不好。」

  高田莓認錯認得飛快,她自見到威雀威士忌起就開始搖晃的尾巴拍在地上啪啪作響,要不是波本按著她,小女孩早就撲進黑裙女人懷裡蹭蹭打滾了。

  波本:她還是個孩子,不能和她計較。

  最重要的是,威雀威士忌的出現實在太過突兀,擊碎了波本的心理預期。

  並非毫無征兆,高田莓用的新型子彈是稀缺貨,能搞到手肆無忌憚使用的人少之又少。

  加上小女孩對男人的憎恨和對兔子姐姐的喜歡,一一排除後威雀威士忌是唯一對得上號的嫌疑人。

  但——為什麼?

  威雀威士忌為什麼會插手這種事?高田莓是怎樣和她認識的?她今晚又想做什麼?

  金發男人松開手,趴在地毯上的小女孩手腳並用地跳起,撲到威雀威士忌懷裡。

  她短短的手臂用力箍住女人的脖頸,擠壓氣管,力道之大讓威雀威士忌短促地咳了一聲,臉色不適。

  波本看見黑裙女人眉頭蹙起又松開,她安撫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後背,把高田莓從地上抱起,邊拍背邊溫柔地哄了哄。

  耐心溫和,仁善柔愛。

  仿佛是個假的威雀威士忌。

  她開槍殺人可從來沒有猶豫過,拔槍,瞄准,扣動扳機,輕松寫意如折下一朵開敗的殘花,輕描淡寫地丟在腳尖碾碎。

  威雀威士忌也有溫柔的一面嗎?

  女人單手抱著孩子,空出的手拉開衣櫃和床頭櫃,又打開幾個抽屜。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干活吧波本。」威雀威士忌神情平靜地挑出衣櫃中令人不適的露骨衣裙丟在地上,腳尖勾住抽屜裡的相冊踢到地上。

  散落一地的罪惡,皆是高田武不為人知的罪證。

  波本撿起他腳邊一張照片,照片的內容讓他生理性的反胃。

  宛如一張張小女孩痛苦的臉在地板上朝人吶喊,觸目驚心。

  「別看了。」威雀威士忌失笑,「你的表情好沒出息。」

  「怒火對誰撒都有意義,唯獨對死人撒火沒有。」

  她摸摸懷裡高田莓的腦袋,小女孩熱烘烘地緊緊貼著她,「受害者都願意向前看,你糾結她的過去做什麼?」

  高田莓窩在威雀威士忌懷裡,仿佛從她身上汲取到了莫大的勇氣,即使不堪回首的過往散落遍地,她也死死咬住牙關,一聲不吭。

  「你要把罪證收集起來交給警方嗎?」波本問。

  「為什麼?」威雀威士忌反問,「為了讓他名聲掃地?」

  「至少揭露他的罪行。」波本掩蓋了他多余的憤怒,黑衣組織成員怎麼會因為警察的失職和知法犯法生氣?他們只會高興,欣然幫助對方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倒也是個思路。」威雀威士忌歪著頭想了想,「現役警察竟對繼女做出禽獸之事,對警方的聲望可是一擊重錘。」

  「你真是優秀的組織成員。」她誇獎,「凡是都為組織著想,琴酒不賞識你是他沒眼光。」

  威雀威士忌一定很不會說誇人的話,否則波本怎麼句句聽出了嘲諷?

  「如果你覺得我哪裡說的不對,可以直說。」波本看她把房間搞得一團亂,想幫忙又不知道威雀威士忌想做什麼。

  「沒有沒有,我的確在誇你。」女人擺擺手,「站在組織同伴和上司的角度誇獎你,很有工作熱情和為組織著想的意識。」

  「只是作為人類,再多點憐憫心如何?」

  她撫摸高田莓的後背,女孩子靠在她懷裡仿佛溫順的羔羊,「上交罪證,披露真相,最好再找幾個記者過來采訪,登報明日新聞,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樁醜聞。」

  「小莓的人生難道只有七年嗎?」威雀威士忌語調上揚,「她之後不必繼續活著了嗎?就算是活到五六十歲出意外死掉的人,七年在他們的生命裡也只占八分之一呢。」

  「她會被當成別人一輩子的談資,被憐憫,被逼問。明明絕大多數人都不記得七歲之前的事,她怎麼就非被這段日子折磨一輩子不可呢?」

  小女孩隱隱的啜泣聲回蕩在房間裡,威雀威士忌的語氣並不嚴厲,相反,她十分輕柔溫和,像在天氣一類的輕松話題。

  憐憫心,一個殺人如麻的存在,顯露出了人性充沛的憐憫心。

  論良知、守法、善良,安室透遠勝於威雀威士忌,她離好人這個身份差再投一次胎的距離。

  因為正統的好人不會像她這樣做,至少不可能把槍和子彈交給一個七歲的小女孩,讓她親手扣動扳機,背負殺人的罪孽。

  送給她槍、子彈和迷。藥,教她說謊,教她欺騙,教她逃亡。

  「波本雖然是組織的人,但思維很正派呢。」威雀威士忌聽完了波本的觀點,她摸摸下巴,出乎意料地評價。

  「你的想法沒有錯,我是在匿名聊天室無意間看見了小莓的求助。」

  「你不玩聊天室嗎?真可惜,還蠻有意思的,特別是成員IP在池袋的聊天室,他們的生活可精彩了,天天都在犯罪……我開個玩笑,可別害他們聊天室被封了。」

  「普通人的做法大致可以分為上門求證、搜查證物、報警、保密受害者身份等待判決一系列步驟。雖然耗時長了一些,但合法,小莓作為受害者也能得到許多警察的同情,再被送入收養家庭,過上美滿幸福的光明人生。」

  威雀威士忌笑了笑:「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不必手染鮮血背負殺人的罪孽實在是太好了,死後可以上天堂呢。」

  「你想上天堂嗎,小莓?」她低頭問懷裡的女孩,「亦或不惜下地獄,也不要別人施舍給你的正義。」

  高田莓握緊拳頭,指甲陷入肉裡,聲音細小卻堅定:「殺了他,我要親手殺了他。」

  「看。」黑裙女人朝波本微笑,「這才是她想要的。」

  「我可以替她開那一槍。」威雀威士忌慵懶地說,「畢竟我是個對無辜者下手也打心底無所謂的壞人,但有什麼意義?讓小莓高興,還是讓你高興?」

  她恍然:「波本或許會高興呢。比起讓小孩手上沾血,我這種指甲縫裡血漬拿消毒液洗都擦不掉的罪犯即使多背上一條人命也沒有十九層地獄可下。」

  波本很早就發現了,威雀威士忌對同伴十分體貼。

  她包容同伴的善良、怯懦和猶豫,不像琴酒要求手下人冷酷殘忍,「就算是犯罪組織的成員也沒必要天天犯罪,做個善心人給自己積點德沒什麼不好」,是佛系上司。

  和她組隊,髒活基本是她動手。

  她一點兒也不介意把本該兩人平分的罪孽一力擔起,波本從前思考過理由,總不能因為她是個好人吧?

  他現在得到了答案。

  因為手上沾的血太多了,拿洗潔精消毒水洗衣粉漂白劑一起洗手都搓不掉指縫裡的血,黑裙女人不禁氣惱地甩了甩被水泡皺的手:煩人,不洗了,擺爛。

  你不想髒手?問題不大,文書工作報告會寫嗎?OK,這部分給你,人她來殺。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不介意替高田莓開那一槍。

  到底出於什麼理由,威雀威士忌非讓高田莓自己動手不可?

  她口中的「沒有意義」究竟是對高田莓,還是……對她自己?

  細微的異樣感中藏著什麼,宛如海中冰山不可知其真面目的威雀威士忌,她在高田莓事件中一系列行為背後,露出了半張真容。

  波本默不作聲地幫黑裙女人把地上的衣服和照片聚攏在一起。

  威雀威士忌把懷裡的高田莓放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火柴給她。

  「自己點火。」女人用鼓勵的口吻說,「你一個人也能辦得到,對不對?」

  小女孩攥緊火柴盒,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笨拙地拆開火柴盒,第一根沒有劃燃,又試了一根,第二根火柴卻在沒有點著照片前熄火了。

  高田莓只有七歲,兩次挫折後她將求助的視線投向最信賴的大姐姐。

  「沒關系,慢慢來。」威雀威士忌變魔術似的翻出十來盒火柴,大氣道,「總有一根點得燃。」

  「苦力,你也該干活了。」黑裙女人推著波本往客廳走,「澆油和破壞不燃物是我們的工作,要燒得徹底一些,別偷懶。」

  她把高田莓一個人留在小女孩最恐懼的房間和最憎惡的證物前,竟是真的不准備幫她。

  「迷。藥也要銷毀掉。」威雀威士忌打開冰箱,熟門熟路地拉掉電源避免火災中發生爆炸,隨地取材提起一桶食用油給波本。

  「你准備幫她制造一起火災事故,假死逃脫?」波本低聲問。

  高田莓只有七歲,不用負刑事責任。

  「不然呢?」威雀威士忌攤攤手,「我給她找了領養人家,今早清晨的火車。」

  「你什麼眼神?」她不高興地說,「我在你心裡難道是個不靠譜的人嗎?」

  波本:你不是嗎?

  一向喜歡把多余的工作丟給他,天天不見蹤影,與靠譜二字無緣之人。

  「不是,只是想沒想到你想得這麼周全。」波本回答道,「高田武昨晚才死。」

  「我是個講究工作效率的人。」威雀威士忌把油潑到窗簾上,一臉承蒙誇獎。

  兩個成年人動作很快,臥室裡的小女孩仍在一根根報廢火柴。

  「賣火柴的小女孩果然是個假故事。」威雀威士忌銳評,「小孩子哪能一次性連劃三根火柴都點燃?」

  波本:「不幫她?」

  「不。」黑裙女人一口否決,「這是她自己的事。」

  她耐心十足,卻絕不做遞工具以外的事。

  波本大致猜到了理由:高田莓對傷害過她的高田武有極重的心理陰影,她必須親自殺死他,再親手燒去像征過往痛苦的證物,才能如涅盤的鳳凰重獲新生。

  「握著她的手幫她點火,再讓她親自點燃也沒關系。」波本了解一些心理學,他建議道,「讓她親手結束過去固然好,但小莓現在是最脆弱的時候,不用非逼她一個人面對。」

  威雀威士忌扭過頭,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十分陌生。

  今天的她換了淺灰色的美瞳,瞳色泛著無機質的冷調。

  「幫她?」黑裙女人重復道,「這裡有可以幫助她的人嗎?」

  波本:我們兩個不是人嗎?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開除了人籍。

  「房間的那個孩子,是被親生父親放棄,又被親生母親拋棄,被爺爺奶奶罵災星罵詛咒之子的孩子。」

  「我不理解。」她的語氣是真的不理解,「你為什麼認為世界上存在能夠幫助她的人?一個被至親厭惡的人,在她有能力為他人創造價值之前,是一文不值的。」

  「槍、子彈、迷。藥、火柴是我的施舍。」威雀威士忌掰著手指一個個數過去,「即使一文不值的人也能得到他人的施舍,這正是乞討的意義——小莓在匿名聊天室向我乞討,於是我施舍對我而言價值不大的東西給她。」

  「至於如何使用乞討來的東西,又怎樣實現自己的願望,是她一個人事情。沒有至親無償幫助的小莓,不可能支付起雇佣你我的代價。」

  黑裙女人看向安室透,灰瞳含著淡淡的不解:「這套規則,難道不是社會通用的?」

  威雀威士忌的邏輯異於常人,且格外冷酷。

  她將自己幫助高田莓的行為定義成「乞討與施舍」,只提供物資,絕不插手行動。

  在威雀威士忌的邏輯裡,未能為他人提供價值者僅僅能得到來自至親的無償幫助,如果被至親厭惡拋棄,她就只能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直到她為他人創造價值的一天。

  這套邏輯究竟是誰給她灌輸的?

  亦或者,是在她自己的人生中,逐漸形成的關乎她自己的邏輯。

  「你過去是個一文不值的人?」

  波本冷不丁問。

  「才不是,真失禮。」黑裙女人責怪地看向他,「恰恰相反,我是生下來就有很有價值的人。」

  「但我的確有一段時間沒有給他人創造價值就是了。」竹泉知雀回憶道,「因為太小了嘛,找不到工作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濫用童工竟然也有年齡限制。」她大為不滿,「既然犯法就給我一犯到底,招收童工的地方拒收兒童好傷人的心啊。」

  黑裙女人像個小孩子一樣嘀嘀咕咕,她說著說著生了悶氣,把沙發的抱枕一個個丟到地上澆油。

  安室透凝視她的背影,眼前的迷霧驅散了些許。

  霧散了,卻露出更深不見底的暗色。

  他想,他知道威雀威士忌幫助高田莓的動機了。

  高田莓遭遇繼父的傷害不是主因,威雀威士忌真正與她共情的,是被至親厭惡和拋棄。

  災星。

  不詳之子。

  被詛咒的孩子。

  她曾經聽過一模一樣的咒罵。

  血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第一羈絆,像征無條件的幫助與愛。

  「除此之外沒有免費一說,免費的是施舍,不是幫助。」黑裙女人雙手交叉比了個大大的不,「外貌、性格、談吐、能力……交朋友也好,找工作也好,本質是將自己的價值展示給人家看。」

  「朋友想在你身上獲得理解、體貼和快樂,上司想在你身上獲得收益、時間和人脈,一個什麼都不能為他人創造的人,又憑什麼從他人手中索取?」

  她工作,所以有工資可賺,她交朋友,所以有可以半夜連麥一起痛罵狗上司的知己。

  為他人創造價值,從他人身上索取價值,新的羈絆從而誕生。

  「等小莓到了新家,她可愛的性格為收養人家帶來快樂,創造了價值,與她建立親情關系的那戶人家便會出現在小莓的幫戰列表裡了。」

  黑發黑裙的女人微微笑著,她看向房間裡孤零零的高田莓,眼中是純粹的祝福。

  不摻雜質的對過去自己的祝福。

  火點燃了。

  火星從火柴跌落到衣服和照片上,燃著了一片。

  高田莓有些怕火,熱氣吹起她的頭發,她慌亂跑向威雀威士忌,被女人彎腰抱起來。

  「做得很好。」威雀威士忌誇獎道,「單看行動力,我們小莓已經是很有價值的孩子了。」

  她抱著小女孩往門口走,波本斷後,引著火源燒到房子的每一處。

  高田家是獨棟的小房子,不必擔心牽連鄰居。

  威雀威士忌眼尖看見停在巷子口的熟悉的白色馬自達,笑了:「這個時間可難打車了,你要謝謝偵探哥哥。」

  「姐姐喜歡他嗎?」高田莓縮在她懷裡問,「姐姐喜歡,我就謝謝他。」

  「喜歡哦。」黑裙女人把高田莓放進後座,自己坐到副駕駛位,「姐姐喜歡認真工作的人,你看他都這麼晚了還在做偵探的工作,很辛苦吧?」

  「其實他在我這裡還有一份工作。」她笑眯眯,「職場新人就是會很忙,沒辦法啦,他非常優秀。」

  「我有一句忠告要告訴小莓。」

  威雀威士忌說:「小莓很可愛也很漂亮,可愛和漂亮是你天生的價值,這沒什麼不好。」

  「姐姐也很漂亮哦,無論這張臉還是別的臉。」她單手扣住臉頰,指尖在臉蛋上一點一點,「但是呢,姐姐創造價值,靠的是這個。」

  她攤開雙手。

  「和這裡。」

  她指向心髒。

  「屬於自己的實力和為朋友著想的關切之心。」

  明媚的笑容宛如盛開的太陽花,神秘、危險與純黑的氣質第一次從她身上全然褪去,女性溫柔的聲音回蕩在夜色中。

  「會有人愛你的,會有很多很多人愛你。」竹泉知雀笑著說,「這是我的【祝福】。」

  安室透拉開駕駛座的車門。

  他一字不漏地聽見了她們的話。

  金發男人什麼都沒說,他遞來一張薄毯給後座的高田莓,小女孩腦袋一點一點的,熬不過兩個大人,困得厲害。

  「睡吧。」竹泉知雀說,「醒來我們就到車站了。」

  「送我們到車站就行。」她對安室透說,「你想一起來也可以,但沒有票,你掌握了逃票這門實用的技能嗎?」

  安室透翻轉手機屏幕,給違法犯罪分子看他購票成功的頁面。

  竹泉知雀悻悻地系好安全帶。

  她無事可做,坐在副駕駛上一會兒看看風景,一會兒看看男朋友帥氣的側臉。

  遇見安室先生不在她的計劃內,只能說他對每份兼職都很有責任心,深夜還在工作現場出沒。

  安室透瞥了眼後視鏡,後座的小女孩睡熟了。

  「委托我查案的警察給了我高田武父母的口供。」他說,「口供是昨天錄的,但你既然已經給小莓找好了收養家庭,是提前知道了高田武父母對她的態度?」

  「不難猜。」竹泉知雀誠實地說,「即使凶手不是小莓,那對老人依然會把她當災星看待,越迷信的人越喜歡沒道理的揣測,不必和他們講理。」

  安室透:「那些人揣測了你什麼?」

  竹泉知雀隨口回答:「說我是逢魔之時出生的克死父母的不祥之子。」

  她:「……」

  她:「你套我的話?」

  這位下屬,你對上司的態度很有問題!

  「是我對小莓太關注了,才被你看破端倪。」竹泉知雀雙手抱臂,「我承認我有點移情在她身上,但只有一點點,指甲蓋那麼大的一點。」

  「不要把我當成小莓。」

  她偏過頭,淺灰色的瞳孔看向安室透,「至少刪掉你腦子裡我童年凄慘飽受欺凌的虛假劇情。」

  出生就是特級咒言師的人哪有什麼飽受欺凌的童年?她只是比同齡人早進入社會打工早了億點點而已。

  「我沒有瞎想。」

  安室透專注握著方向盤,不特意去看威雀威士忌,嗓音溫和,「知道你厲害。」

  知雀:I am very strong!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4

第86章

  打工的第八十六天

  飛馳的光影映在托腮坐在車窗邊看風景的黑裙女人臉上,她對面的金發男人埋首計算機屏幕,手指幾乎在鍵盤上敲出火花。

  竹泉知雀打了個呵欠,臉上露出兩分徹夜未眠的困倦,右手慢吞吞地搓著靠在她身上裹著薄毯熟睡的高田莓腦袋,搓丸子手藝人的揉搓手法。

  「你要是不困,不如來和我一起工作。」波本禮貌假笑,「不必擔心泄密問題,全是從你手裡轉給我的工作。」

  「貝爾摩德沒有告訴你嗎?」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我因傷休了帶薪假。」

  雖然腿上的石膏已經拆了,但傷筋動骨一百天,她休個假怎麼了?(超級無敵理直氣壯。jpg)

  不止骨折,還有宿醉,她為了幫波本和伊達航警官搞好關系,掏出她的不傳秘籍《語言的藝術之勸酒篇》在居酒屋大殺特殺,波本眼裡竟然沒有她奮勇戰鬥的英姿?過分!

  竹泉知雀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人在床上,被子在地上,男朋友留下的便簽壓在水杯下,附帶兩顆解酒藥。

  她晃晃悠悠像只學步的小鴨子晃到客廳,一頭栽在沙發的抱枕堆裡,痛苦打滾。

  宿醉苦魯西!

  「明明從來沒有喝醉過……在橫濱一次都沒有醉過……我能頂1.5個中也君的酒量在東京居然不管用嗎?」竹泉知雀懷疑人生。

  她不信,一定是水源的問題!

  東京是酒廠的據點,這邊的水源一定被琴酒污染了,發生了可怕的酒精中毒事故!

  「黑衣組織實在是太邪惡了。」竹泉知雀臥底責任心大爆發,「我代表環保組織譴責他們!」

  她到東京出差出了這麼久,終是遇見了水土不服的困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是有道理的,課本誠不欺她。

  竹泉知雀掏出電話打給她的摯友,即興發表了一通質疑東京水源問題的講演和她對酒廠字字血泣的指責之情。

  不知為何,她素日能言善辯的摯友陷入微妙的沉默,全程支支吾吾的應和,欲言又止。

  太宰治:「……」

  太宰治:「沒錯,全是黑衣組織的錯。知雀的酒量能打1.5個中也沒有錯,不要懷疑自己。」

  竹泉知雀感動:「謝謝你,我的摯友,還是你清楚我的實力。」

  她得到了有力的支持,竹泉知雀豪邁地吞下解酒藥,一鍵復活。

  「昨天把石膏拆掉了,但我的腿還是好痛。」竹泉知雀發出虛假疼痛的聲音,「腿上的痛苦甚至傳遞到腦袋上了,怎麼不算工傷呢?」

  她可是為了同組織的波本才與一群警察周旋,激情共飲,宿醉到天明。

  算工傷,必須算工傷。

  「綜上所述,我想申請再延續一段時間的帶薪假,工作之類的交給波本就好,是他應得的。」竹泉知雀聯系最溺愛她的前輩,「我為他的升職加薪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她沒有交代貢獻是什麼,貝爾摩德也沒有問。雖然她喜歡竹泉知雀帶給她的快樂,但貝爾摩德被竹泉知雀的驚天之語創到過太多次,她想休息一段時間,縫縫補補破碎的三觀。

  竹泉知雀順利延長了她的帶薪假,她像一只肚皮朝下貼在冰面上的海豹,頹廢快樂地癱在沙發上刷手機。

  先登錄詛咒師內網,看一看她通緝令上的金額。

  很好,理財產品·竹泉知雀再度升值,懸賞金上漲速度遠超她的銀行存款利息,她是面子裡子都值錢的非凡人物。

  再登錄港口Mafia內部論壇,大家一如既往在工作時間各種摸魚。

  竹泉知雀掃了眼五花八門的ID,略憐憫地看太宰君的部下在貼子裡吐槽上司不做人,隨貼支持樓主的是中也君的馬甲,太宰治本人正一邊拱火一邊鼓勵樓主多說點。

  絕對被截圖了,成為太宰君手中新添的把柄(悲)。

  今天論壇沒有新的雙黑笑話產出,竹泉知雀本著找樂子還得看甘樂醬的心態,登錄DOLLARS的聊天室。

  她隨意翻著幾天前的聊天記錄,努力在折原臨也JK少女般的發言裡找尋他被平和島靜雄暴揍的樂子。

  【草莓:救救我。】

  【草莓:誰能來幫幫我?】

  僅有的兩條留言淹沒在聊天室龐大的對話記錄裡,它的主人大概只是偶然進入了DOLLARS的聊天室,不抱希望地廣撒網留下了求助信息。

  「該說她幸運還是不幸呢?」

  DOLLARS的聊天室,一款披著馬甲壓根不知道對面是人還是無頭騎士的神奇聊天室,適合池袋年輕人體質。

  非池袋人很難get聊天室字裡行間暗示的各種搞事,雖然大家人都不壞,但也有可疑的假裝花季少女用小甜甜語氣騙人的陰險情報販子積極出沒。

  竹泉知雀截圖兩條求助消息發給折原臨也,附贈一個紅包。

  秒收。

  【甘樂醬:歡迎光臨,這不是我的大主顧嗎?回頭客可享九折優惠喲親,有事您吩咐。】

  【打工人打工魂:你上哪兒抄的客服語錄?(總裁質疑。jpg)】

  【甘樂醬:討厭啦,是人家的真心話。】

  【甘樂醬:所以呢,想查什麼?對方的身份、住址、性癖還是存款額度?】

  多麼熟練的客服,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情報販子。

  【打工人打工魂:來份套餐。(總裁揣手。jpg)】

  甘樂醬已讀不回了十幾分鐘,發來一份內存很小的文件。

  【打工人打工魂:我給的價錢不說以GB為單位,至少是MB,你給我KB的文件?(總裁犀利的閃電雙眼。jpg)】

  【甘樂醬:沒辦法,人家就七歲,我上哪兒給她編一份以MB為單位的簡歷。】

  【甘樂醬:我順便問一句,知雀不是貓貓頭表情包忠實愛好者嗎?這套油膩寫實的總裁表情包哪來的?】

  【打工人打工魂:專門為臨也君找的。(總裁叼玫瑰。jpg)】

  感動嗎?

  折原臨也可太感動了,他連夜下載全套表情包,以後就用它和小靜聊天。

  從線下作死走向在線作死,折原臨也開辟了新的道路。

  【甘樂醬:怎麼突然多管閑事起來了?東京打工人,你不是很忙嗎?】

  【打工人打工魂:(陽光,沙灘,八塊腹肌美男子。jpg)】

  【打工人打工魂:(紅酒,女人,跳舞小人。jpg)】

  【打工人打工魂:我在休帶薪假!(總裁露齒一笑。jpg)】

  折原臨也充分感受到了打工人的快樂,他不屑一顧。

  折原臨也:我可是老板,我隨時可以給自己放帶薪假。

  竹泉知雀:只是單純閉店沒生意而已吧?

  折原臨也:可惡,恨起來了,唯有老板沒有辦法給自己放帶薪假。

  竹泉知雀休假期的娛樂多姿多彩,主打一個隨緣,草莓的求救消息既然到她眼皮底下了,找點樂子又何妨?

  她點開折原臨也發來的文件,一眼掃過。

  竹泉知雀:「……」

  癱在沙發上玩手機的黑發少女歪歪頭,長發柔順滑下,繞在她指尖。

  「有段時間沒見血了。」竹泉知雀彎了彎唇,「來點娛樂吧~」

  她攤開掌心,細長的子彈觸感冰冷。

  竹泉知雀是體貼的大姐姐,她為高田莓策劃的復仇行動的難度屬於「有手就行」。

  瞄不准?不怕,她提前給子彈附加了咒力。

  打不死?不會,新型子彈打誰誰死,森先生正考慮將其命名為「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

  據竹泉知雀聽到的來自太宰治的可靠消息,第一版命名叫「迷你艾麗斯」。

  「艾麗斯醬可是可愛到掉進眼睛裡都不覺得痛的女孩子,沒有比一槍致命更適合她的形容詞了。」白大褂黑心醫生捂住心口,「啊!艾麗斯醬!你的笑容和子彈一樣致命!」

  「聽說森先生被艾麗斯罵了兩百遍變態。」太宰治告訴竹泉知雀,「把他罵哭了都。」

  竹泉知雀:「首領辦公室監控還在嗎?」

  太宰治輕飄飄地說:「我有備份。」

  竹泉知雀:干得好,不愧是你!

  森鷗外的好大兒,永遠給他最痛一擊的小兔宰治。

  迷你艾麗斯的取名pass,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以最高票數獲得了員工支持。

  港口Mafia員工甲:我們公司,真的還有品味這東西嗎?

  港口Mafia員工乙:如果不認可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子彈的命名權就要轉交到竹泉大人手裡了,誰敢擔責?

  員工甲頓時理解了一切,真心實意地贊美:「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真是個好名字!」

  管它好不好,一定比取名權落到竹泉大人手中好。

  竹泉知雀憑一己之力團結了港口Mafia渙散的人心,今年橫濱和平大使金獎必有她姓名。

  竹泉知雀:汝聞之,人言否?

  竹泉知雀: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嗎?

  她在港口Mafia已經沒有話語權了(悲)。

  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一點也不簡潔的取名卻精華畢現:既點名了新型子彈強大的威力,又心機將其打上橫濱標簽,行為之狡猾不亞於杜鵑。

  杜鵑,一種把鳥蛋往別的鳥類巢穴裡放的狡猾小鳥,破殼的小杜鵑還會因為想獨占養父母的寵愛而把原巢穴的鳥蛋推下巢。

  完美暗喻了港口Mafia把黑衣組織連樓帶人帶技術一把搶空,且不要臉地把子彈打上自己的城市標簽的惡劣行為。

  那位先生聽說後飯都吃不下了,竹泉知雀在家裡為他虔誠祈禱,祝他早日中風。

  竹泉知雀:屬下這裡有一個偏方,請屬下為您醫治。(背手藏刀。jpg)

  她把子彈放在高田莓掌心,聽見小女孩天真地問:「姐姐,開槍的時候我要不要大聲把絕招喊出來?像美少女戰士一樣!」

  竹泉知雀想像了一下:

  高田武下班回家,他起霧的夜晚,在距離自家一百米的巷子口看見對准他的漆黑槍口。

  小女孩雙手持槍,大聲喊道:

  「代表月亮消滅你——上吧!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

  biubiubiu!

  滑稽又熱血,血腥又諧星,竹泉知雀品了品,好有她的風格。

  「算了,前搖太長,萬一獵物跑掉就本末倒置了。」黑發少女遺憾搖頭。

  要是由她動手,這句拉風的gg詞倒可以說來聽聽。

  竹泉知雀和高田莓約好來接她,在高田宅見到男朋友她是真沒想到。

  「小莓的現場處理是我教的,警察查不出線索很正常,然後他們就請外援了?」竹泉知雀猜測。

  東京警察沒有偵探破不了案是嗎?工藤新一初中就出來四處給警察打工,濫用童工的竟是正義的紅方組織。

  讓人家好好讀書啊!

  明明是大好的讀書年華,新一弟弟合該在教室裡與試卷、小測和習題集為伍,品味知識拿漏鬥往腦子裡灌,邊灌邊漏的酸爽滋味。

  竹泉知雀陰暗地想。

  她自己淋過雨,所以要把後輩的傘統統撕爛。

  邪惡。jpg

  請偵探就請偵探,東京那麼多偵探,能精准請到安室先生身上,果然是因為——他和警察有特殊關系!

  沒錯!正是竹泉知雀在居酒屋為他榮光而戰贏來的人脈!

  竹泉知雀:我為男朋友的事業付出了太多,果然每個成功男人背後都有辛苦付出的女友。(感動抹淚。jpg)

  托她的福,情商高擅長與人交際的波本定然成功在警局開辟人脈,為自己的偵探職業發展到大客戶。

  還能有比警方更需要偵探的客戶嗎?他以後再也不用愁沒工作了。

  「警方委托到安室先生頭上,他應該是為了新型子彈而來的。」竹泉知雀通過錯誤的邏輯推理出了正確的真相,「所以,波本是來找小莓認親的?」

  把小莓當成酒廠同事,見面把人家按著脖子懟到地上打招呼,真有酒廠風格。

  可見波本沒能從小莓口中問出子彈的名字,否則他會立刻意識到自己認錯了家人。

  竹泉知雀不欲讓威雀威士忌和橫濱聯系在一起,她悄悄用在咒言給高田莓下了個暗示:若是偵探哥哥問起你子彈的事,你回答他,這枚子彈是我給你的,它的名字叫死神來了之愛來自黑衣。

  酒廠出品,在橫濱研發,她說謊了嗎?沒有哦。

  港口Mafia不給竹泉知雀取名權,黑衣組織裡有溺愛她的前輩,區區取名權,竹泉知雀全款拿下。

  然而波本沒有問,他看威雀威士忌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一切。

  竹泉知雀:你明白了些什麼?

  你不覺得自己做副業卻被頂頭上司抓了個正著很尬尷嗎?

  她有帶薪假,你可沒有。

  竹泉知雀承認她有一點點遷怒,她那麼熱情地想傳授波本逃票的二三小技巧,他竟連筆記都不肯做。

  不禁讓竹泉知雀想到正義的紅方臥底,不好好做任務一男的,搶了海警的工作對她死抓不放,榆木腦袋不知變通。

  竹泉知雀又打了個呵欠。

  她眯著眼看車窗外的晨曦,耳畔是男人有規律的敲擊鍵盤聲,十分催眠。

  黑裙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安室透飛快瞥了一眼,備注是「廣井太太」。

  「您好,您起得很早呢。」竹泉知雀接通電話,語氣和緩有禮,「我們還在火車上。」

  「小莓在補眠,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好好睡覺會長不高的。」她輕輕地笑,「如果能一醒來吃上熱乎乎的早餐,小莓一定很開心。」

  「她喜歡吃什麼?」竹泉知雀呃了一聲,「實話說,我不太清楚,但小孩子應該喜歡甜食吧?」

  「喜歡的顏色和心儀房間類型……抱歉,太為難我了。」她歉意地說,「我和小莓認識也就這幾天的事情。」

  「想參考我小時候的喜好?」竹泉知雀一臉為難,「嗯……廣井太太,我能理解你第一次養小孩緊張的心情。或許你可以去書店買一本《新手祖母進修指南》,我還推薦《貓嫌狗憎熊孩子教育法則》《論鬼故事如何讓你的孩子一秒安睡》《秘制鯡魚料理,讓你的孩子從此不再挑食》等作品,是同個系列的叢書,銷量領先同類書一個時代。」

  安室透想把手機搶過來了,他升起了對高田莓濃濃的同情心,再不計較小孩陰他的仇。

  「這些書你已經預訂了嗎?」竹泉知雀眼睛睜大,「您一定會成為一位非常出色的祖母,能出現在祖母駁論裡的大人物。」

  安室透從未聽過如此特別的寒暄。

  若不是他正面威雀威士忌,看得見她純然的欣賞和驚嘆,他從這段細思極恐的寒暄中聽出多少意味深長的解讀都不稀奇。

  或許之前聽說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關系扭曲並非謠言,誰來了和她的關系都得扭曲成香酥小麻花。

  安室透只聽威雀威士忌的話語便聽得出來,這位廣井太太正是他們和高田莓坐火車去見的人,小莓的收養家庭。

  光從廣井太太早早打電話來詢問小莓的喜好便能看出,她是個非常好的收養人,決心好好疼愛即將來到她家的小莓。

  安室透不知道威雀威士忌花了多少時間和心思幫高田莓找領養家庭。

  他本該擔心的,擔心黑衣組織的成員心懷惡意,連七歲的孩子都利用,教唆殺人。

  威雀威士忌有多危險是安室透親身得出的結論,如籠罩在她身上的似霧的黑玫瑰香氣一樣,她走過的地方,鞋跟滴答鮮血。

  黑裙女人與組織其他人一樣習慣出沒在黑夜,趕在天亮時分融入城市的陰影。

  安室透第一次看見,晨曦中的她。

  輕緩溫和,柔美有禮,曦光為她披上淺金色的面紗,女人低垂的眼眉裡含著淡淡的笑意,耐心地回答老婦人絮叨的提問。

  裹著薄毯的小女孩像依戀主人的貓咪靠在她身上,睡臉紅撲撲的,安心地沉睡。

  安室透看著她們,仿佛看見一個美好童話的結局。

  傷痕累累的小女孩在晨曦仙女的幫助下找到了家,她不認識家裡等待的人,卻相信指引她的晨曦仙女,滿懷希望地走向新的人生。

  給孩子寫的童話不會有Bad End。

  即使握著筆的手指縫染血,即使仙女雪白的裙擺被純黑的絲綢取代,執筆的人仍一字一句,寫下美好童話的結局。

  「小莓給自己取的網名是【草莓】,我想她喜歡自己的名字,就建議廣井太太采用全草莓風裝修和草莓全宴迎接她。」

  竹泉知雀掛了電話,對安室透說。

  她像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她可別再逼問我,非要用我小時候的喜好當參考了,饒了我吧。」

  「你小時候不是個喜好普通的女孩子嗎?」安室透閑聊般地問。

  「我說我普通,你信嗎?」她反問。

  安室透不信。

  她是個與平庸無緣的人。

  「我習慣了非日常的生活,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竹泉知雀揉了揉小莓軟嘟嘟的臉蛋,「仔細想想,每一天都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反而不容易。」

  「祝願她擁有平凡普通的日常。」她指尖點在高田莓眉心。

  小女孩熟睡著,只有安室透看見了黑裙女人溫柔的神情。

  她花了許多心思幫助小莓。

  雖然嘴裡說著施舍,單收養人便能看出她有多用心,推薦廣井太太的奇怪書單恐怕也是她特意去書店尋覓育兒教育書籍的成果。

  「高田莓是她心裡另一個自己麼?」安室透想。

  威雀威士忌為高田莓創造的平靜幸福的普通人生,是否是她自身隱秘的期望?

  她渴望平靜的生活嗎?

  沐浴曦光的聖潔之女抬眸,淺灰色的瞳孔看向安室透。

  「盯著我看太久了。」她笑,「工作不要做了嗎?」

  「上司偷懶,我上行下效。」安室透合上筆記本計算機,抿了口咖啡。

  他其實處理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一點收尾,如今卻怎麼都提不起勁做完。

  「竟是我的錯。」竹泉知雀單手托腮,「沒辦法反駁,只能承認了。如果琴酒逼問你,可以把我供出來。」

  她尾音輕軟,含著松懈的倦意。

  「我以為你會嚴厲地斥責我,讓我趕緊干活,好再把更多工作丟到我頭上。」安室透挑眉。

  竹泉知雀:「這麼一說我又心動了。你,不許偷懶,快干活。」

  她的聲音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安室透選擇不聽從。

  晨曦中一切都柔和緩慢,列車哐哐作響,咖啡香氣縈繞,和坐在對面的人偶爾閑談,聽她輕輕的笑。

  安室透曾和威雀威士忌夜間疾馳在無人的街道上。他警惕副駕駛座上的女人,油門一踩到底,幾秒也不願和她多呆,擔心陷入無法掙脫的沼澤。

  他或許不知不覺間已然陷落沼澤地。

  否則他為什麼會在心裡期望,期望這趟迎著晨光的列車在太陽落山前都不曾停歇?


第87章

  打工的第八十七天

  開童裝店的香穗迎來今早的第一位客人。

  她忙著收拾櫃台,聽見門口風鈴叮當的晃動聲時匆匆起身:「歡迎光臨。」

  推門而入的是一對年輕男女,俊美的金發男人側頭與他身邊的黑裙女人耳語,女人精致姣好的面容令同為女性的香穗都驚艷不已,對她神秘高貴的氣質望而卻步。

  是電影明星嗎?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出來遛街?

  「小莓,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從黑裙女人身後探出頭,小手牢牢抓著大人的手。

  原來是一家三口嗎?香穗忍不住猜測,好年輕的父母。

  但是好般配!站在一起時散發出旁人無法插足的氣場。

  似是察覺到香穗停留過久的目光,黑裙女人朝她笑了笑,神色溫和。

  天吶,竟然是這麼溫柔的人嗎?香穗差一點捂臉尖叫。

  衣著打扮與氣質都給人強勢危險的感覺,彎腰和小女孩說話時語氣卻又輕又軟,細心地扶正羊角辮上的蝴蝶結發卡,鼓勵小姑娘自己挑喜歡的衣服。

  小孩在店內跑來跑去,兩個大人站在一邊旁若無人地說話。

  香穗不禁冒出粉紅泡泡:小夫妻在說什麼甜蜜的悄悄話呢?好想知道哦。

  「你信嗎,全球連鎖的童裝洋服店VIP我都有。」竹泉知雀說,「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跟著BOSS一天跑了十八家洋服店,被迫做他的參謀,花式換彩虹屁誇艾麗斯是世界第一可愛的公主殿下,一天下來精力條永久磨損了大半。

  竹泉知雀因此練就了高超的閉眼說瞎話本領,等會兒無論高田莓把自己打扮成行走的窩瓜還是粉紅的芭比,她保證能把小孩誇上天,讓她迷失在山呼海嘯的溢美之詞中。

  「我沒見過你穿黑色之外的衣服。」安室透問出了他加入酒廠以來疑惑許久的問題,「統一黑衣著裝是組織的明文規定嗎?」

  否則琴酒、伏特加和威雀威士忌為什麼永遠一身黑出場,絲毫不顧及夏天黑色吸熱的生活常識。

  竹泉知雀:這個道理類似於穿校服。

  名為「黑衣組織」的學校規定他們的校服是黑色,班主任琴酒是校長那位先生的忠實簇擁,班長伏特加是班主任琴酒的小弟,班干部基安蒂和科恩遵守校規。

  竹泉知雀是裝乖的轉學生,為了融入班級黑衣出道,在衣著打扮上努力彰顯自己對大哥的敬意和對那位先生的虔誠。

  在她看來,原裝真酒波本不必死守校規,他的膚色天然是虔誠的證明,比起穿黑衣,不塗防曬霜去夏威夷走一趟更有奇效。

  竹泉知雀沒有如實說出心裡話,她情商很高的。

  「我並不偏愛某個顏色。」她輕笑,「黑色是想你能一眼認出我來。」

  這可不是謊言。

  「臉蛋和瞳色總是在變,認人很辛苦吧?」竹泉知雀抬手撫上安室透的臉頰,耳語的距離,「想著至少給你留下一點提示,比如顏色,比如氣味……」

  黑玫瑰的香氣宛如附骨之疽縈繞在安室透鼻尖,驟然靠近又驟然遠離。

  「小莓挑好了?」黑裙女人丟下安室透,走到小女孩身邊替她理了理肩帶,「貓貓背帶褲非常可愛哦。」

  高田莓害羞地笑了。

  竹泉知雀讓她多挑幾件,高田宅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到新家之前起碼要購置幾件衣服。

  「安室先生,來幫忙挑挑……嗯?」黑發少女疑惑地晃晃手,「發什麼愣呢?」

  莫不是男性在童裝店給小女孩挑衣服所以害羞了?年紀輕輕讓他體驗喜當爹的感覺真是抱歉。

  竹泉知雀體貼地沒有勉強他,自己承擔了全部。

  黑裙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安室透緩緩呼出一口氣。

  細膩柔軟的觸感殘留在臉頰上,黑玫瑰的芬芳順著呼吸流入舌尖,甜美的慢性毒。藥。

  她沒有用上調情的技巧,白天的威雀威士忌遠不如夜間進攻性強。

  她不再在言行上逼得人喘不過氣,宛如鋒利的刀鋒裹上一層絲絨,難得顯露的人情味使威雀威士忌變得真實,仿佛觸手可及的距離。

  安室透以前一直在等這樣的機會。

  與黑衣組織任務無關,窺視威雀威士忌私下真面目標機會。

  她又不是琴酒那樣的仿佛連靈魂都為了振興酒廠繁榮酒廠而生的酒廠狂熱分子,她平時都在做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能與什麼共情,又無法原諒什麼?

  安室透想要知道。

  僅因組織任務產生交集遠遠不夠,私交越多他越有把握找到突破口——無論是探究情報,還是給她定罪。

  踩著月光與碎玻璃走來的女人黑發黑裙,淺灰色的眼眸如蒙塵的明珠,陌生而姣好的面孔。

  ——是她。

  ——不會有錯,是她。

  純黑的顏色,黑玫瑰的氣息,無論換多少張臉安室透都認得出來。

  那一瞬間,比起驚愕和疑惑,莫名的喜悅占據了他的心髒。

  第一次。

  他第一次偶遇見私下的威雀威士忌。

  該怎麼說呢?不愧是犯罪組織的罪犯干部,連非工作時間都行走在犯罪的道路上?

  很快披露的真相讓安室透有一絲狼狽。

  他自然不會幫高田武辯解什麼,安室透比任何人都痛恨警察隊伍中的敗類,若是高田莓的事情被他先一步知曉,他奔波半月也定要把高田武釘死在牢獄裡。

  然而率先解決一切的人是威雀威士忌,一個犯罪履歷黑得不能更黑的黑衣組織成員。

  正義與邪惡的立場全然顛倒,沙漏中的金沙灑了滿地,女神手中的天平搖晃不休。

  小巷裡的槍聲,燃燒的家宅,清晨的列車,編寫這一切的編劇將罪惡描繪成童話。

  威雀威士忌的個人生活與安室透設想的很不一樣。

  假如他沒有作為誤入者參與這趟旅行,打死他也想像不出純黑壞女人帶著小姑娘來童裝店買衣服、在書店翻閱教學叢書、耐著性子聯系收養人家的場面。

  把以上場景換成來童裝店持槍搶劫、因為沒有買到心儀的漫畫熱刊砸毀書店、逼某戶人家搬出去把房子騰出來給她住,安室透反倒感覺安心——是黑衣組織的作風沒錯。

  「小莓穿泡泡袖真可愛,要不要試試這件,牛仔裙也適合你。」

  「小莓梳包包頭也好看,丸子頭也不錯,我給你編個羊蠍辯試試。」

  竹泉知雀屬於一邊說著呀咩咯我不會再陪BOSS和艾麗斯逛街了,一邊和艾麗斯一起看裙子看的不亦樂乎的類型。

  高田莓第一次被大姐姐帶著買衣服,興奮地臉蛋紅紅,試過的衣服在店員香穗小姐手裡堆成山。

  竹泉知雀大氣刷卡:買,都可以買。

  等從童裝店出來,安室透兩只手拎滿了紙袋。

  威雀威士忌一開始就說了,讓他來是為了充當苦力。

  「太陽真熱啊。」竹泉知雀用手扇了扇風。

  黑衣吸熱果然沒錯,琴酒到底是怎麼頂著黑禮帽黑風衣黑長褲的一身黑套組行走在大太陽底下的?老實交代,他是不是在裡衣底下貼滿了清涼貼?

  她就不該穿黑裙,恨威雀威士忌和黑裙捆綁,恨她做人設太過一絲不茍。

  竹泉知雀:五彩斑斕的黑也是黑,我下次必換。

  「小莓吃不吃冰淇淋?」竹泉知雀一眼看見路邊的冰淇淋車,魂都跟著飛過去了,「喜歡什麼口味?」

  高田莓高興地說:「蔓越莓覆盆子!」

  「要一個蔓越莓覆盆子冰淇淋和兩個個焦糖珍珠味。」竹泉知雀付錢,補充道,「其中一個焦糖珍珠淋巧克力醬。」

  上司親自問下屬喜歡什麼口味的冰淇淋未免太過禮賢下士,酒廠職場關系講究一個獨斷專行,竹泉知雀選擇看印像購買。

  焦糖+黑珍珠+巧克力醬=安室透印像冰淇淋

  她把冰淇淋遞到男人面前,神情自信。

  安室透:我感受到了惡意,是錯覺嗎?

  他搖了搖頭,拎起兩只手滿滿的購物袋給竹泉知雀看。

  「忘記你沒有手了。」竹泉知雀咬了口冰淇淋尖尖,伸出的手抬高,把淋了巧克力醬的冰淇淋遞到安室透嘴邊。

  「喏。」

  上司親自喂的冰淇淋,敢吃嗎?敢不吃嗎?

  安室透沒有選擇的余地,專心吃冰淇淋的竹泉知雀喂食不夠細心,冰涼的奶油擦過男人唇角。

  他只得微微張嘴,咬了一口。

  遷就身高差,男人低頭咬食的動作露出一小塊後脖頸。

  喂食與被喂食的人不覺得有什麼,冰淇淋車邊買冷飲的路過女生捂住臉,指縫張得大大的,另一只手在聊天框激烈敲打。

  【啊啊啊啊我不行了,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看見了什麼嗎!】

  【我好想拍照,我不敢拍照,救命救命讓我變成他們身邊那根電線杆吧!】

  專注吃冰淇淋的黑發少女人如黑曜石精致,眯起的貓瞳帶著愜意,衝淡了她生人勿近的氣場,反差萌特別可愛。

  她一邊吃一邊手臂舉高高投喂兩只手被購物紙袋占據的金發男人,礙於身高差,男人只得低下頭遷就,像凶獸從人手中叼走食物,露出的後脖頸與吞咽的喉結格外性感。

  穿著貓貓背帶褲站在旁邊的小女孩埋頭啃冰淇淋,吃成奶油胡子小花貓。她的存在愈發顯得旁邊兩個大人不清不白。

  「有人在拍照。」安室透低聲說。

  「我看見了。」竹泉知雀吃冰淇淋吃得聲音含糊,「她手在抖,拍出來的效果和哈哈鏡沒區別,問題不大。」

  「你不吃了嗎?」她露出譴責的眼神,「浪費食物天打雷劈。」

  「太甜了。」安室透舔舔牙齒,「巧克力醬是多余的。」

  竹泉知雀:那可是印像色,哪裡多余?

  「我不信,能有多甜。」她一臉你們男人就是矯情,吃個甜食挑挑剔剔的表情。

  竹泉知雀收回手,連著蛋卷一起咬了口安室透的冰淇淋。

  竹泉知雀:「!」

  甜甜甜甜——甜死了!

  「牙齒都要被甜掉了。」她心有余悸,「是攤主的陰謀嗎?是陰謀吧?為了讓客人去他推薦的牙醫診所看醫生的陰謀。」

  安室透:「……」

  安室透:「特意買來給我吃的你才是陰謀主使。」

  他用吐槽緩解臉上的薄熱。

  黑裙女人的動作太自然了,安室透沒想到她一點兒不介意吃他咬過的冰淇淋,被甜膩到的小表情生動又鮮活。

  好像他們是一對正兒八經的戀人似的。

  竹泉知雀:不是嗎?

  雖然她有把兩個身份區分來,但只要竹泉知雀是竹泉知雀,戀人的親密行為是她應有的特權。

  被甜到的女孩子沒有放棄她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在安室透無言以對的眼神中一邊一口雙管齊下解決掉兩個焦糖珍珠冰淇淋。

  「但願明天我不必去看牙醫。」竹泉知雀祈禱。

  酒廠雖然沒有牙醫,但提供免費拔牙服務,具體操作是先准備一個琴酒,再准備一把沒有子彈的槍。

  接下來只用張開嘴,等大哥用槍托把你滿嘴的牙敲碎即可。

  簡單,快捷,一勞永逸。

  「廣井太太的家就在前面。」竹泉知雀指著道路盡頭說,「她和她的妹妹一起居住,家裡的小花園打理得非常漂亮。小莓,廣井太太為你扎了個秋千,額外開辟了一塊田種草莓給你吃。」

  高田莓抓緊了竹泉知雀的手,小小地嗯了一聲。

  「緊張嗎?」竹泉知雀摸摸她的腦袋,「不用怕,她們是很好的人家。」

  「姐姐。」高田莓喊她,小臉上揚,「我不可以像姐姐一樣嗎?」

  「你指什麼?」竹泉知雀疑惑。

  高田莓:「像姐姐一樣,一個人生活。」

  「姐姐的父母離開之後,也有被什麼人家收養嗎?」她拉扯著背帶,小聲問。

  竹泉知雀:「我的情況不一樣,不能拿來做參考。」

  「七歲。」高田莓固執地問,「姐姐七歲的時候是一個人生活嗎?」

  「是。」竹泉知雀彎腰和她說話,沒有說謊,「我一個人。」

  高田莓:「那我也——」

  「你不行。」竹泉知雀打斷她的話。

  高田莓沒有氣餒,她的心智遠超過同齡人,認認真真地說:「為什麼?如果是指一個人生活的能力,在爸爸上班忙碌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在家,我會煮飯煮面,會打掃家務,不給陌生人開門,不亂過馬路。」

  「姐姐七歲時的生活能力比我好嗎?安全意識比我強嗎?」

  竹泉知雀:「……」

  她的膝蓋中了一箭。

  安室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何止七歲時比不上,這人怕不是如今的生活能力和安全意識都比不過七歲的高田莓。

  知雀也是如此,比七歲小孩更令他操心。

  「並不是有生活能力就可以一個人生活。」竹泉知雀舉栗子,「小莓不知道,現在社會可多啃老族了,二三十歲還和家裡人生活在一起的都大有人在。」

  「有人願意收養你不是好事嗎?」她嘆氣,「姐姐會一個人生活,除了我有實力獨身活下去之外,沒有人願意收養我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啊。」

  黑裙女人的聲音回蕩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隨風漸淡。

  「沒有人……願意收養姐姐?」高田莓眼睛睜大,「騙人,不可能,姐姐那麼漂亮,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姐姐?」

  竹泉知雀想了想,找了個合適的比喻:「假如貞子小姐是個美人,你願意和她一起住嗎?」

  高田莓立刻搖頭:「她會殺了我的。」

  竹泉知雀:「假如她保證不殺你呢?」

  高田莓繼續搖頭:「那也不要。萬一她哪天生氣了,說話不作數怎麼辦?」

  「這就對了。」

  黑裙女人笑了笑:「這便是為什麼沒人願意收養我的理由。」

  「好了,快點走吧,廣井太太等急了。」

  她推了推高田莓的背,引她繼續向前走。

  小女孩沒能聽懂大姐姐的話,她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眼角耷拉下來。

  「別不高興呀。」竹泉知雀安慰高田莓,「小莓的回答一個字都沒有錯,懂得遠離危險源是長壽的第一步,你會長命百歲的。」

  危險源,她這樣形容自己。

  惠梨咖喱董事長跳樓的一幕在安室透腦海重演。

  僅憑話語,威雀威士忌連人都沒有到場,只憑一個命令便洗了董事長的腦,讓他自己從二樓跳了下去。

  如果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

  【他們說我是逢魔之時出生的克死父母的不祥之子。】

  比起高田莓遭遇的純屬污蔑的封建迷信,對她的指控或許並非空穴來風。

  生而危險,因此孑然一身。

  「……是可以控制的吧,你的能力。」安室透低聲道。

  「嗯?嗯。」竹泉知雀應了一聲,「可以。」

  「我說可以,有幾個人願意信?」她擺擺手,「遠離危險源,降低被害率是人的天性,不必責備天性。」

  「你不也是嗎?」黑裙女人慢悠悠地說,「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眼睛裡寫滿了危險,警惕,快逃。」

  雖然是她特意營造的氛圍啦XD

  言語占盡上分的黑發少女得意地哼了哼歌,她踩著自己的影子走路,一點兒不在意安室透的表情。

  這是個生而不凡,引以為豪的人,安室透明悟,威雀威士忌既不在意他人的畏懼,亦不需要無意義的憐憫。

  無畏的強大與自由的灑脫是她獨有的魅力,不分善惡的吸引一切看向她的人。

  廣井太太的家到了。

  竹泉知雀率先按了門鈴,門立刻被打開,兩位年約五十的老婦人笑容熱情:「是酒井小姐吧,請進請進。」

  「打擾了。」竹泉知雀牽著高田莓進屋,安室透跟在她們身後。

  「這些是小莓的衣服。」竹泉知雀示意安室透把手上的紙袋放到一邊,「抱歉,她沒有很多行李。」

  「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什麼都給她准備好了。」廣井太太立刻說。

  她的妹妹端著切好的果盤放到茶幾上,用圍裙擦了擦手,蹲下身和高田莓說話:「小莓累不累,要不要去你的房間睡一會兒?」

  高田莓抬頭看向竹泉知雀,她鼓勵地點點頭,才說:「我不困,但我可以去看看房間嗎?」

  老婦人欣喜地哎了一聲,帶著小女孩往樓上走。

  「酒井小姐,真是麻煩你了。」廣井太太端上茶,她看向安室透,「這位是……酒井先生嗎?」

  安室透:「咳咳!」

  他知道威雀威士忌在用「酒井泉子」的假名,安室透用公安的權限查過,百分百是她隨口編造的假名,敷衍得連配套的虛假檔案都懶得做。

  但他沒想到廣井太太會誤會——也對,威雀威士忌的原定計劃裡沒有他。

  一個男人無故跟著一個女人,陪她安置與自己沒有親緣的小孩,他們之間能是什麼關系?

  「是的。」竹泉知雀眼皮不眨地說,「他叫酒井透,因為我的姓氏更好聽,所以入了我的家籍。」

  廣井太太一臉理解,贊美道:「兩位真是一對壁人。」

  突然被結婚的安室透:「喂!」

  竹泉知雀悄悄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趁廣井太太不注意,小聲說:「大男人別扭扭捏捏的,大不了我以後把假名改成安室泉子,承認你的姓氏更好聽,行了吧?」

  最好聽的姓氏當然是竹泉,酒井和安室之間的爭鋒讓他贏也無妨。

  竹泉知雀的妥協換來的是安室透更大的驚嚇。

  他對「安室」這個姓執念不大,又不是真姓,「酒井」也是假姓,假姓改假姓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安室透:當然不可以!

  別開玩笑了,他怎麼能讓威雀威士忌頂著和他相同的姓氏在外面招搖撞騙,萬一她和知雀碰到一起——嘶!

  說是兄妹絕對沒有人信,他身邊這人皮膚白皙得像在發光,黑發猶如烏木水墨,單膚色和發色已經斬斷了全部退路。

  「你一臉抗拒啊。」壞女人玩味道,「口頭玩笑而已,想到哪裡去了?」

  「我的名字跟在你的姓氏後面,讓你那麼受不了嗎?」她悠悠嘆氣,「我好受傷。」

  「只是現在由不得你了。」竹泉知雀喝了口茶,借茶杯掩蓋開合的嘴唇,「你也不想小莓的來歷和過去被更多人知道吧?」

  一個無父無母的可憐女孩容易被好人家同情收養,一個親手殺了父親燒毀家宅的小孩,想收養她的人家只有一戶——黑衣組織。

  竹泉知雀:把小莓交給琴酒從小魔鬼訓練培養出第二個酒廠社畜,你怎麼忍心!

  「小莓的來歷有多清白,取決於我們留給廣井太太的印像有多正派。」

  竹泉知雀拍了拍男朋友的大腿:「好好表現,酒井先生。」

  知雀:都是假姓,有什麼不行?

  透子:這是一碼事嗎?


第88章

  打工的第八十八天

  竹泉知雀是個演技派,她的男朋友也是。

  「安室先生是了不起的演技派。」竹泉知雀心想,「他特別擅長扮演正義使者,如果酒廠派他去紅方臥底,絕對是狼人殺一路玩到決賽的冠軍預備役。」

  作風正派,人美心善,要不是竹泉知雀心知肚明他又名波本威士忌,是一瓶高純度烈性真酒,差點就被騙了。

  他們這對聞名東京的騙子情侶頭次連手,化名酒井夫婦展開一場驚天騙術!

  酒井夫婦,酒廠員工,竹泉知雀是藏頭詩天才。

  廣井太太並不難騙,安室透環視客廳一圈,確信老婦人已經被威雀威士忌忽悠瘸了。

  證據是客廳的茶幾上高高一摞書,自上而下分別是《新手祖母進修指南》《貓嫌狗憎熊孩子教育法則》《論鬼故事如何讓你的孩子一秒安睡》《秘制鯡魚料理,讓你的孩子從此不再挑食》《蘿蔔大棒竹筍炒肉,兩道料理貫徹童年》……

  安室透知道高田莓暗暗懷揣著被大姐姐收養的小心思,他只想說你放棄吧,這人養不了小孩,她只能養異形。

  也就異形能被這人養活。

  他無法想像威雀威士忌帶孩子的可怕畫面,安室透一點也不想哪天進黑衣組織的酒吧之前被人抱住腿攔下,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敲著碗說:先生給點。

  威雀威士忌還是靠譜的,她起碼有自知之明,在領養人名單上第一個劃掉了自己的大名。

  安室透微笑和廣井太太寒暄,指尖在膝蓋敲穆爾斯電碼:前景提要是什麼?

  竹泉知雀指尖敲擊大腿外側,敲擊速度極快幾乎冒出火花,引來廣井太太疑惑地一句:「酒井小姐是被蚊子咬了嗎?我給你拿點花露水。」

  趁老婦人離開,竹泉知雀二倍速給安室透過了一遍她找領養人家時的說辭。

  「小莓,一個身世凄慘無依無靠的可憐女孩,她的母親是我大舅媽的外甥女的堂哥的小表妹的姑母。小莓的母親青春叛逆少小離家,在外打工期間經歷了五段戀情,遭遇了六個渣男,有過三段失敗的婚姻,小莓是其中一段婚姻的結晶。」

  「小莓的父親是渣男中的一位,她的母親身側渣男環繞,源源不絕。和渣男離婚的母親嫁給了另一個渣男,小莓又迎來了一位渣男繼父——人設參考性轉版容嬤嬤,長相酷似移植寫輪眼後的團藏,性格堪稱現代無慘——小莓的母親忍無可忍,拋棄無慘遠走天涯,奔向下一位渣男的懷抱。」

  「身世凄慘的小莓不願和容嬤嬤+團藏+無慘的結合版壞人plus生活在一起,她輾轉聯系了多個遠方親戚,最後被我收留——介於她的母親是我大舅媽的外甥女的堂哥的小表妹的姑母,我,一個有良知的好心人,不能放著她不管。」

  「雖然酒井泉子女士十分好心,但酒井透先生還沒做好喜當爹的准備,酒井家無奈,只得替小莓尋覓一個好的收養人家,於是來到了這裡。」

  竹泉知雀:「前景提要大致是這樣,你背下人物關系了嗎?」

  安室透:腦袋空空。jpg

  要問他背下沒有,背是背下了,但是、可是……

  安室透:「廣井太太信了?」

  要不考慮一下別的領養人家吧,這裡實在不像能教出聰明小孩的家庭。

  「她是唯一一個信了的。」竹泉知雀點頭,「這正是我選中廣井太太的原因。」

  小莓是聰明小孩,聰明小孩適配笨蛋家長剛剛好,不信你看齊木楠雄。

  「笨蛋父母連萬能的卡密都能養成善良正直熱愛咖啡果凍的好孩子,不要小看笨蛋啊你。」竹泉知雀嚴肅道。

  安室透被歪理邪說說服了。

  起碼高田莓在傻白甜家庭裡不會吃虧,挺好的,孩子傻點就傻點吧。

  酒井透的戲份也不多,在酒井小姐一臉遺憾地說「其實我有心收養小莓,只是我先生他無法接受自己年紀輕輕喜當爹」的時候露出三分羞愧三分不好意思三分拜托的眼神就好。

  和威雀威士忌搭戲很輕松,唯有一點令人提心吊膽,必須時刻警惕話題走向,絕不能被她飛天猴子一樣的思維帶偏。

  高田莓參觀完房間走下樓,臉上笑影變多了,很親近地和廣井太太的妹妹說話。

  安室透心口一松,他聽見耳邊輕輕的嘆息聲。

  「她有家了。」

  竹泉知雀偏了偏頭,在金發男人耳邊小聲說:「吃過晚飯我們就離開吧。」

  他們變成了這個家庭的外來者。

  五個人的晚餐十分豐富,廣進太太和妹妹都是料理好手,安室透擅長下廚,連高田莓都會用電飯煲煮飯。

  唯一被請出廚房的竹泉知雀寂寞地坐在沙發上啃蘋果,哢擦哢擦。

  「酒井小姐真漂亮啊。」廣井太太笑得眼角皺起,老婦人慈愛地看向幫忙切菜的安室透,「你們是很幸福的一對呢。」

  菜刀剁進案板裡,留下淺淺一道白痕。

  安室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笑笑。

  「她又漂亮又心地善良,我還記得酒井小姐聯系我的時候,我們打了個三個多小時的電話,她聲音都嘶啞了,依然很耐心。」

  威雀威士忌,心地善良……安室透不做評價。

  「你看上去不信。」廣井太太慢騰騰地點火燒油,「老婆子我有什麼騙人的理由?或許酒井小姐看起來難以接近,工作的時候像是冷酷的效率至上的精英,但那是全部的她嗎?」

  油煙機的聲音呼呼作響,廣井太太忙著炒菜,沒有繼續拉安室透聊天。

  高田莓洗了一籃子草莓,歡歡喜喜地頂著盤子跑到沙發邊,請姐姐先拿。

  黑裙女人認真地低頭挑了最大最紅的一顆,佯裝要吃,轉手笑吟吟地塞進小姑娘嘴裡。

  小姑娘嘴巴一動一動,把盤子舉得高高的,女人隨便拿了一顆咬下草莓尖,露出被酸到的表情,鼻子皺起。

  安室透站在廚房裡看她皺著鼻子吃完酸草莓,又格外認真地在盤子裡挑了顆一看就不甜的草莓藏在手裡。

  他升起一種好笑的衝動,主動走到沙發邊坐下。

  「幫廚辛苦了。」竹泉知雀眨眨眼,「吃不吃草莓?」

  安室透目光落在她背到身後的手上,挑眉點頭:「吃。」

  「喏,我特意給你留的。」竹泉知雀立刻拿出她的精選草莓,特別認真地說,「我可會挑草莓了,信我,包甜。」

  絕對酸得人掉牙。

  安室透接過來,牙齒磨過草莓表皮,撲克臉都微微一顫。

  她挑草莓有一手的,安室透這輩子沒吃過酸成檸檬的草莓。

  女人淺灰色的眼眸中透出一點兒笑意,她掌心托著下頜,看好戲的神色再不掩飾。

  真是很壞心眼一人。

  「廣井太太剛剛還在說你的好話。」安室透憑著意志力吃完了,咕嚕嚕灌了半杯水洗舌頭,「真該讓她正視現實。」

  「知道我邪惡面貌的酒井先生准備揭發我嗎?」竹泉知雀一臉不在乎,「令人心寒,我們明明是一伙的。」

  一伙的,她指的是同為黑衣組織成員?

  竹泉知雀小小聲:「今天的事,你可別在琴酒面前說。」

  「首先,年輕人,明確你的職場上司是誰,琴酒又不給你發工資,沒必要什麼事都向他報告,對不對?」

  安室透:但給我發工資的也不是你。

  是酒廠財務。

  「其次,現在是下班時間,禁止傳播同事的私生活。」竹泉知雀認真道,「你看,萊伊私生活那麼混亂,我傳播了嗎?」

  安室透:「你沒有傳播,怎麼知道他私生活混亂?」

  竹泉知雀:目移。jpg

  安室透秒懂,萊伊在黑衣組織聲名鵲起的渣男傳謠多半是威雀威士忌的功勞。

  竹泉知雀清了清嗓子,強行轉移話題:「總而言之,琴酒日理萬機,每分每秒都奉獻給組織,我們縱使不能用無償加班回報他,至少不能用瑣碎小事打擾他。」

  「這件事就當成我們兩個的秘密,如何?」

  她伸出小指。

  安室透不會說的,他希望高田莓在被傷害後能過上平凡幸福的生活,怎麼可能讓黑衣組織知曉她的存在?

  黑衣組織是個喪心病狂的跨國犯罪集團,對外人冷血,對自己人更冷血,人人都在時刻被懷疑是臥底的高壓環境裡生存。

  越是重要的成員,他們的家人和朋友越容易被牽連,被當成鉗制手段利用。

  就像宮野姐妹,被組織監視的宮野明美和被困在實驗室的宮野志保。

  威雀威士忌的強大是一柄雙刃劍,黑衣組織試圖利用她的同時亦擔心割傷自己的手,若是能找到使她屈服的手段,哪能不心動?

  這樣的把柄,竟然被她送到了自己手上。

  他算是被信任了嗎?

  安室透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

  「不遵守約定的人要吞一千根針。」竹泉知雀認認真真地晃了晃尾指,定下約定。

  「喲西。」她輕快地伸了個懶腰,「要成為守住秘密的大人哦,直到死亡之前都要。」

  「當然,我也是。」

  吃飯了吃飯了,聞見飯菜香味的竹泉知雀自覺帶小姑娘去洗手。

  晚餐十分豐富,竹泉知雀吃到了熟悉的咖喱,她遺憾婉拒了廣井太太淋巧克力醬的烤棉花糖,非常遺憾。

  高田莓吃得肚子圓鼓鼓,小女孩攤在沙發上,手裡抱著竹泉知雀給她買的黑貓玩偶。

  安室透幫忙把餐具送進廚房,他擦干手上的水珠,目光對上和小莓閑聊的竹泉知雀。

  黑裙女人點了點頭,她站起身,溫和地對高田莓說:「我們該走了。」

  「這麼快?」高田莓慌張起來,抬手去扯竹泉知雀的袖子,「天還沒黑呢。」

  「天黑就不好了。」竹泉知雀笑笑。

  夜晚是屬於威雀威士忌的時間。

  「以後的路還長呢,要好好長大啊。」她摸摸高田莓的腦袋,「不要忘記我給你的【祝福】。」

  「姐姐!姐姐會來看我嗎?」高田莓揪住黑貓玩偶,「和哥哥一起。」

  竹泉知雀低頭看向她,臉上的表情有一絲為難。

  有些謊言她並不喜歡說。

  「不會哦。」黑裙女人聲音輕輕,「過了今天,你再也不會見到我了。」

  即使在路上偶爾遇見了,也是換了一副易容的她。

  「每個人人生的道路上會遇見許多同行者。」竹泉知雀指腹揩過小女孩眼角的淚水,「小莓,你不是與我走一條路的人。」

  她彎下腰,聲音更低:「那邊的哥哥也不是。」

  「好好努力,珍惜你的同行者吧。」

  竹泉知雀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沒有留戀地走向門口。

  「感謝您的招待。」她有禮貌地和廣井太太一家告別,「收養小莓的手續我已經在辦了,文件三天之內會郵寄過來,不必擔心。」

  「走了。」竹泉知雀向安室透眼神示意。

  沙發上的小女孩腦袋埋在黑貓玩偶裡一抽一抽地哭,黑裙女人挽起頰邊碎發,身影已然消失在拐角。

  「告辭。」安室透說,追上她的腳步。

  威雀威士忌這回沒有隨便玩消失,她站在拐角等了安室透一會兒,見他過來才繼續向前走。

  「小莓哭了。」安室透說。

  「我聽得見。」竹泉知雀指了指耳朵,她雙手背在身後,「明明我們沒有認識幾天,離別的時候竟也有淚水鋪路嗎?」

  她看著不難過,太陽尚未落山,多留一會兒本是無妨的。

  「小孩子就是很天真。」竹泉知雀甩著手說,「來見她意味著我要記住這副隨手畫的妝容,不然下次一敲門,她大驚失色: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安室透:「誰叫你不願意真容示人。」

  「我怕你看見我的臉吃不下飯。」竹泉知雀悠哉悠哉地說。

  「何況施舍是一次性的行為,沒有售後。」她眯著眼看漸漸昏暗的橘黃色天空,「雖然這話說來無情,但我願意幫她有一部分理由是放帶薪假時閑得發慌,隨便找了點樂子。」

  「她眼中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不過是我幾天後便忘得一干二淨的閑雜小事。」

  烏黑的長發被夕陽的風吹亂,籠罩在橘色暖光中的女人眉眼有多溫和,說出的話就有多冷淡無情。

  「給每個收養家庭打三小時電話,打到嗓子都啞了的樂子?」

  安室透輕聲問。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我只是做事靠譜又認真而已,別隨便拆人的台。」

  她臉上的冷漠表情垮掉,邊走便把手甩得很高:「總之我不會來看她,你來不來是你的事,小莓的近況我也沒有興趣,一點點都沒有。」

  「反正也不會出什麼事。」竹泉知雀小聲嘟囔,「這附近治安可好了,一眼能看見盡頭的安穩人生。」

  她連收養家庭的住址是否宜居都考慮到了嗎?安室透抿唇。

  已經不是出乎意料的程度了,他見到的威雀威士忌的另一面簡直聞所未聞。

  溫柔,耐心,細致,思慮周全。

  但同時她又還是她,神秘,偽裝,不為眼淚和哀求所動容。

  安室透不認為威雀威士忌嘴硬心軟,她說不會來看高田莓,是真的不會來。

  高田莓不是能在她的人生中久留的人,所以她們不必再有交集,發展多余的羈絆並無意義。

  威雀威士忌是個清醒且坦然離別的人。

  「我本以為走到拐角就看不見你了。」安室透換了個話題,「像之前一樣,說消失就消失。」

  「我們好歹是一起來的。」竹泉知雀聳肩,「至少一起回東京。我會在車站的人流裡消失不見,不要到處找我,尋人廣播絕對禁止。」

  意思是回程的這段路,他們是同行者嗎?安室透沒有問出口。

  從廣井太太家裡到火車車站,一路都是步行。

  夕陽落幕是適合聊天的時間,在天黑之前,壓在他們身上的黑衣組織暫時隱沒了身影,走在安室透身邊的是竹泉知雀。

  他們路過一座橋,潺潺河水如流淌的赤焰,竹泉知雀被吸引了目光,駐足看了一會兒。

  「不如留下看完落日再回東京。」安室透突然說。

  「我們?」竹泉知雀失笑,「什麼時候我們變成了能一起看落日的關系?如果被第一次見到我的波本知道,一定會懷疑我給你下了迷魂湯。」

  安室透無言以對,確實,他無法反駁。

  「好啊。」竹泉知雀應了一聲,率先走向河岸邊,「再多留一會兒吧,我們。」

  她在河堤邊坐下,金發男人坐到她旁邊。

  夕陽落得很慢,竹泉知雀卸下高跟鞋放在一邊,腳尖踢起河裡冰涼的水花。

  「我從前常常在河邊看落日。」她說,「坐在河道下游,邊看邊等,等我的朋友順著水流的方向從上游漂下來。」

  「從上游漂下來?」安室透理解不能,「游泳?」

  「不,是入水。」

  「入水,也叫自鯊。」竹泉知雀笑起來,略帶惡作劇的笑容,「我的朋友是個自鯊狂魔,但我一直把入水當成他下班後的減壓游戲。」

  「怎麼想都是游戲嘛。」竹泉知雀晃了晃腿,看水花四濺,「人如果真心想自鯊,不可能死不了的。」

  「雖然他的確很多次命懸一線,讓救他的我疲於奔命。」黑發少女聳肩,「我倒不覺得累,他的心電圖還在跳便值得開心,我很珍惜我的朋友。」

  「入水比跳樓好救,我支持他入水。」

  竹泉知雀描繪河流的流向給安室透看,「喏,我通常坐在這個位置,一邊等日落一邊等流水把我的朋友衝下來。」

  「再之後我下水把人撈起來,兩只落湯雞在岸邊擰干衣服,打噴嚏說好冷好冷,趕緊找家店吃火鍋。」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仔細想想,雖然以前我經常在河邊等日落,但其實一次完整的日落都沒看過呢。」

  天黑了難以打手電筒在鶴見川找人,她若是半天等不到人,就得一邊沿著河岸向上游走,一邊打電話給熟識的漁民煩勞他們檢查漁網裡有沒有多出一個人。

  「今天或許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日落。」竹泉知雀揚頭看向天空,「不會突然下雨吧?」

  「不會。」

  安室透學著她的樣子仰頭看向橘紅色的天空,「這個星期都是晴空。」

  「那就好。」竹泉知雀踢起一朵朵水花,「我是不看天氣預報的人,除非它和晨間占蔔同台播出。」

  「晨間占蔔很有意思的。」她傾情安利,「通過一個電視節目能知道未來一周的運勢,不是很神奇嗎?」

  「你信這個?」安室透反問,「天氣預報能知道未來一周的天氣,為什麼不喜歡看天氣預報?」

  「有道理。」竹泉知雀忍痛想了想,「好吧,我以後不看晨間占蔔了。」

  安室透:這又是為什麼?

  他搞不懂這個人的邏輯。

  「因為無聊啊,很無聊。」竹泉知雀搖晃手指,「一眼看穿的天氣就像一眼看到盡頭的人生一樣,非常無趣。」

  『反正也不會出什麼事。這附近治安可好了,一眼能看見盡頭的安穩人生。』

  她是這樣形容高田莓的人生的。

  「你的人生格言難道是『生命不息,搞事不止』嗎?」安室透無語地問。

  竹泉知雀:「咦,你怎麼知道?」

  安室透:還真是啊?多少否定一下啊喂。

  「直覺。」他揉了揉額角,「你有些時候和知雀特別像——不是指性格和作風,令人無語的地方你們特別像。」

  竹泉知雀:過分,這是雙倍的人身攻擊。

  「拿我和女朋友比較嗎?」她挑釁地抬抬下頜,「嗯哼,這可不算我自作多情想多了。」

  「之前對你說的話,你不會一句都沒放在心上吧?」

  竹泉知雀靠近安室透,輕佻吐氣,「我的興趣是橫刀奪愛,越是熱戀中的男人越來電。」

  「你今天知道了我不少私事,這可是琴酒和貝爾摩德都不知曉的情報。」她的指甲輕輕劃過男人喉結,感受到指腹下的皮膚緊緊繃住。

  「好擔心泄密問題呀,怎麼辦?」她苦惱地說,「你不留個把柄在我手上,我不放心。」

  「你想要什麼?」安室透盯著她的眼睛。

  淺灰色的美瞳下,她真正的瞳眸是什麼顏色的?

  竹泉知雀余光看見西斜的落日,橘紅色的暖光灑在男人的側臉上,金發耀目。

  夕陽讓人的心都軟了,竹泉知雀松懈地趴下來,腦袋擱在安室透肩上。

  枕住的臂膀微僵,卻沒有把她推開。

  「我能圖你些什麼呢?」她倦怠地說,如歸巢的倦鳥收攏羽翼,「別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讓我靠一會兒。」

  「等到夕陽落下就好,我只要這個。」

  黃昏是知雀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


第89章

  打工的第八十九天

  余暉如神鳥墜落時羽翼的殘影,絢爛短暫,火紅的晚霞暈染天空,倒映在潺潺的流水間。

  水聲,風聲,呼吸聲,耳畔輕緩的聲音不急不徐,安靜得過了頭。

  她靠在他肩上,目光放空地眺望橘紅色的天空,足尖浸沒在河水中。

  一天的旅途即將結束,夜晚的到來宣告威雀威士忌的回歸,而被留在夕陽下的這個人,她究竟是誰?

  安室透首先是降谷零,再是波本。他發覺自己犯了個錯誤,他探尋威雀威士忌的秘密,視角卻忘記擴大到容納全部的她。

  『老婆子我有什麼騙人的理由?或許酒井小姐看起來難以接近,工作的時候像是冷酷的效率至上的精英,但那是全部的她嗎?』

  廣井太太的聲音回蕩在安室透耳邊。

  但酒井泉子也是她的假名。一個聲音在他左邊說。

  難道你沒有用假名?另一個聲音在他右邊說。

  安室透和降谷零有什麼區別——沒有區別,安室透是掩飾了公安身份的降谷零。

  酒井泉子和【???】有什麼區別——沒有區別,酒井泉子是換了個名字的【???】。

  她展現出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包括她的過往,她的朋友與她殘忍的仁慈。

  現在靠在他肩上看日落的女人是真實存在的,她生活在東京某個角落。

  或許在某個十字路口,他們一起等過同個紅燈,又在人潮洶湧的斑馬線被衝散走遠。

  夕陽一寸一寸沒過地平線,余溫瀟灑,夜晚的涼意順著河水彌漫到足尖。

  「回去了。」

  黑裙女人彎腰套上高跟鞋,臉上的倦意隨日落一同消失,神秘危險的氣息縈繞在她精致的眉眼間。

  竹泉知雀率先站起,她伸手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撫平被她枕皺的衣料。

  「煩勞你今天陪我跑一趟。」她揚唇,「回頭發加班費給你,組織財務打賬,不客氣。」

  黑裙女人拿出手機低頭訂票,她翻轉了下屏幕,示意安室透的車票也由她買。

  「走吧。」

  高跟鞋踩在地上聲音清脆,走在前面的女人不再雙手背在身後一甩一甩,她的步伐從容不迫,成熟隨性。

  今天是個意外,是個奇遇。

  如果沒有收到風見裕也的消息,沒有獨自去往高田莓家調查,沒有被小女孩陰以至於在宅子裡留到威雀威士忌前來,他不可能有機會看見白晝時分的威雀威士忌。

  黑裙女人只在夜間出沒,安室透一開始只覺得她很有酒廠風格,熱衷黑漆漆的時間段,慢慢後知後覺:威雀威士忌或許是想用時間段將黑衣組織成員的身份和真實的自己區分開來。

  就像隔壁澆花養貓的老婆婆或許是他國間諜,白天學校裡的學生會長放學後是咖啡店女僕,教室裡的宅男是晚間肉食系牛郎一樣。

  人的社會身份可能有兩面,甚至是反差極大的兩面。

  安室透今天見識到了一部分,實話說,極富魅力。

  強大而溫柔,耐心且細心,不拘小節,壞心眼,偶爾流露出的倦怠和漠然如一尊碎片斑駁的天堂鳥雕塑,破壞感的聖潔是藝術的至高。

  隨著夜幕落下與夕陽離去,她身上的人性漸漸抽離,只剩武器般的冰冷無畏與硝煙滾燙的曖昧吐息。

  候車時威雀威士忌沒再閑談,她借玻璃的反光確認自己的妝容,或許美瞳戴得太久了,不適地揉眼睛。

  不願意露出真容總得付出些許代價,知道易容帶妝有多不方便的安室透能懂她的感受。

  「這裡又沒有認識你的人,把美瞳摘掉如何?」安室透建議,「即使不想被人知道真容,光暴露瞳色怎麼可能查到你。」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是最不可信的。」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她寧可臨時去藥妝店買眼藥水。

  她的瞳色可能很罕見,安室透記下一筆。

  他自己紫灰色的眼眸便不那麼常見,除此之外安室透印像最深的是知雀的眼睛。

  松子糖似的琥珀色瞳孔,淺褐色調,在陽光下仿佛碎金流動。

  安室透沒見過知雀用潤唇膏之外的化妝品,她本也不需要再多修飾,已經漂亮得十分招人了。

  威雀威士忌則是愛用不同色系的美瞳搭配妝容的類型,霧靄藍、暗金色、淺灰色……不太常見的搭配和她放在一起總是很合適。

  安室透晃了下神,揉了揉太陽穴。

  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知不覺拿知雀和威雀威士忌放在一起比較起來,她們明明是兩個極端的人物,完全不相似。

  ……也有一點兒相似的地方。

  說不清道不明,相似到令人不願細想的地方。

  可能是他的心亂了,安室透微微垂眸。

  他其實感覺得出來,第一次耳麥聯絡的威雀威士忌和實際見面的威雀威士忌,行為中有刻意勾引他的成分。

  她的調情技巧曖昧嫻熟,即使刻意也不容小覷。

  安室透一邊懷著警惕心應對,一邊醞釀著反將一軍的計謀,為她備下蜜糖陷阱。

  因審訊半夜前來的威雀威士忌半只腳踩在蜜糖陷阱邊緣,她留下來吃了夜宵,無意間暴露了自己的飲食喜好。

  煙火氣十足的環境使人懈怠,她懶洋洋地陷入舒適的氛圍,身上刻意的成分便全然消失了。

  今日更甚,除了勾住安室透脖頸,指甲劃過他喉結的一瞬之外,威雀威士忌的注意力沒怎麼放在他身上,更別說花心思勾引。

  夕陽照耀的人心都軟了,懷著壞心思准備玩個大的女人眼中興味消散,原本懷著的「吻我」之類的刻意逼他背德出軌的想法懶懶散去,她吐露了真心話。

  『我能圖你些什麼呢?』

  不過是累了,找個地方靠一靠罷了。

  安室透本該松一口氣的。

  知雀是非常好的女朋友,既不干涉他的任務,也從不懷疑任何事,不計較隱瞞,不計較他的忙碌與不陪伴。

  誠然為了任務犧牲個人情感是臥底應有的覺悟,但不必掙扎糾結肯定是好事,他應該松一口氣。

  但令安室透不願放過自己的是,在威雀威士忌靠過來的時候,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她濕潤的唇角上。

  自己在期待些什麼?

  那是該期待的嗎?

  心的動搖是最無可反駁的鐵證。

  甚至連他本來的目的都變得可疑起來了。

  試圖挖尋威雀威士忌真實的一面是為了收集情報嗎?他敢說他的行為中不包含一絲對她的好奇和渴望嗎?

  討厭一個人,是不會想去了解她的。

  喜歡才會。

  火車到站的聲音中斷了安室透的思緒,竹泉知雀輕輕拽了一下遲緩的男人,示意他上車。

  車門合攏,竹泉知雀在自己的座位坐下,這趟班次乘客不少,人多眼雜,兩個人沒有再說話。

  竹泉知雀的手機不停震動,她翻開看了一眼,大量短信夾雜未接電話,聯系人是廣井太太。

  大概是小莓找廣井太太要來了手機,執拗地聯系姐姐。

  竹泉知雀輕輕嘆了口氣,她移動手指,緩慢地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

  指尖點在【確認】上。

  號碼注銷。

  竹泉知雀呼出一口氣,打開短信頁面,編輯。

  【我的傷已經沒問題了,丟給波本的工作可以挪回一部分給我。PS。文書工作噠咩。——威雀威士忌】

  【OK——貝爾摩德】

  手機下翻蓋在膝蓋上,竹泉知雀向後仰身靠在椅背上,腳尖繃緊伸了個懶腰。

  「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吧。」

  火車駛到東京,大量乘客下車,竹泉知雀混跡在乘客中,如雨滴彙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室透站在人流中,往來的乘客千人千面,拎行李的、打電話的、牽小孩的……稍一錯眼,想找的人失去了蹤影。

  車站洗手間裡,竹泉知雀摘下淺灰色的美瞳換上閃閃的亮粉色,長發扎成雙馬尾。

  她一手按住裙身一手扯下裙擺,撕拉一聲,修身的長裙秒變露膝的短裙。

  竹泉知雀從裙子口袋裡掏出一支口紅,指尖挑著口紅膏體抹在眼角、腮邊,握著口紅在臉頰邊畫了兩道。

  她擰好口紅,大大方方地走出洗手間。

  「您好!」兩個手挽著手的女孩子興奮又緊張地圍過來,「請問您是視覺系樂隊的成員嗎?」

  「是哦~」竹泉知雀比了個心,「我是吉他手。」

  彈小星星都跑調,但很受搖滾人喜歡的傳奇吉他手。

  兩個女生發出一聲尖叫,拿出手機:「可以合影嗎?拜托了請和我們合影。」

  「可以呀。」竹泉知雀接過手機,「想怎麼拍?來擺個帥氣又閃亮的pose吧。」

  三個女生湊到一起,站在最中間的粉眸少女笑容明媚可愛。

  安室透看了她們一眼,目光繼續在人群中搜尋,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神秘成熟的身影。

  竹泉知雀合完影,又來了幾個人,她一一合影,哼著歌走出車站。

  車站附近便是商場,她進去逛了一圈,再出來時穿了件外賣制服,手裡拎著一大堆小吃,騎著租來的小電驢嗚嗚行駛在道路上。

  一刻鐘後,自給自足自己給自己送外賣的竹泉知雀順利到家,她把食物分門別類放好:「這邊是夜宵,這邊是明天的早餐。」

  她走進浴室,在嘩啦啦的流水聲中掬起水潑到臉上,一邊卸妝一邊把洗面奶搓出泡泡。

  再抬起臉時,濕漉漉的竹泉知雀出現在鏡子裡。

  「假期結束了。」她拖長調子,「又要回到被琴酒和學習壓榨的生活中去了。」

  臥底可真累啊,竹泉知雀偶爾還要承接港口Mafia一部分工作。

  她被派出來當臥底是一回事,港口Mafia裡原隸屬於竹泉知雀的部下依然隸屬於她,季度總結和大致工作方向需要她的批示。

  這部分內容沒法交給太宰治或中原中也幫忙,就像自己的狗子只能自己遛一樣,她手下的小崽子也只能她自己管。

  「港口Mafia的工作,黑衣組織的工作,以及學習任務。」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我目前能承受的極限就是這些吧。」

  真虧她堅持下來了,不愧是她,時間管理大師。

  「到大師這一步就夠了。」竹泉知雀謙卑道,「我沒有晉升時間管理之神的欲望。」

  打工人也是有極限的,竹泉知雀已經走到了打工人職業道路的盡頭,還有什麼能為難她?

  有。

  竹泉知雀十分謙卑,但有人認為她不必謙卑——怎能在此停滯不前?竹泉君,開辟新的職業道路吧!

  「相信自己,你可以。」森鷗外在電話那頭溫聲鼓勵。

  「我不可以!」竹泉知雀難以置信,一臉被最信任的老東家背叛的吶喊表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說這話不虧心嗎?」

  森鷗外可疑地沉默了一秒,虛偽道:「完全不,我是相信竹泉君的本領才這麼說的。」

  竹泉知雀:「辭職信我明天郵寄到前台。」

  森鷗外嘶了一聲。

  不妙啊,要是竹泉知雀走了,港口Mafia唯一認真的打工人豈不是只剩中原中也了?太宰治絕對會跟著她一起辭職,絕對。

  黑心資本家寧死不願放棄自己的勞動力。森鷗外脫下首領黑大衣紅圍巾,拿出白大褂套在身上,換上苦口婆心勸太宰治不要把升壓藥和降壓藥混在一起喝的老父親語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竹泉君,我沒有剝奪你睡眠時間的意思,新的工作不會占據你太多時間,你完全可以兼任。」

  竹泉知雀:「謝謝,但我現在平均三天通宵一次,看見我消失的頭發和減少的壽命,身為罪魁禍首的你有什麼想懺悔的嗎?」

  森鷗外:「呃,把我常用的洗發水郵寄一箱給你?」

  竹泉知雀:不了吧,你的發際線難道不比我更岌岌可危?

  她沒有說出口,姑且給中年男人一點兒面子,保留他的自尊心。

  畢竟是決定年終獎金額的男人,森鷗外在竹泉知雀心裡還是很有分量的。

  「BOSS,我們這麼大個港口Mafia,除了我就沒別人了嗎?」竹泉知雀十分困惑,「今年的人事怎麼干的活?你讓人事部負責人接電話。」

  森鷗外:「人當然是有的,每年都在招新,畢竟我們這一行死亡率遠超其他職業……但像竹泉君一樣優秀的人才卻十分難得,你是特別的。」

  黑心資本家溫情款款說:「你是特別的。」

  乙女游戲絕殺台詞之一,配上森鷗外儒雅的外貌和悅耳的聲音,殺傷力極大。

  竹泉知雀面無表情。

  她可是心跳dokidoki系列高玩,galgame神級玩家,閱覽無數otomategame,管他病嬌黑化變態抖S白切黑黑切白樂子人大野狼都攻略過的無堅不摧的鐵血女人。

  區區一句絕殺詞,還不如加班費更令她心潮澎湃。

  「我給你漲工資。」森鷗外改換策略,「漲工資,漲年終獎,任務結束後年假翻倍,未來十年港口Mafia優秀員工頒獎你都站頭名,如何?」

  還算有點誠意,竹泉知雀堅如盤石的意志稍稍松動。

  森鷗外再接再厲:「我明白竹泉君的辛苦,為了減輕你的負擔,我已經下令人事部緊急招新。只是任務人選太過苛刻,橫濱的確沒有合適的人才。」

  這是事實,竹泉知雀沒法否認。

  她:「我就那麼特殊?」

  「是的,只有你,唯有你。」森鷗外抓住機會給予最後一擊,「竹泉君,港口Mafia不能沒有你!」

  竹泉知雀:「……」

  她深呼吸,吸氣,呼氣。

  竹泉知雀對港口Mafia是有感情的,至少她對港口Mafia的食堂很有感情,連買公寓都選在了食堂外賣派送範圍內。

  勇敢知雀,不怕困難,只是多一份工作而已……只是多一份工作而已!

  「說的輕松!」竹泉知雀猛拍茶幾,震得玻璃嗡嗡,「我可是臥底,我可是黑衣組織的臥底!突然派我潛伏進盤星教是怎麼回事啊?!」

  她不應該抓狂嗎?剛剛結束酒廠帶薪假,干勁滿滿重新投入到臥底工作和學業中,突然接到BOSS打來的電話,放出一個驚天大雷。

  森鷗外:是這樣的,竹泉君,組織有新的任務交給你。

  森鷗外:不是出道成為偶像,也不是和太宰君組隊參加全國漫才大賽,更不是操辦中也君的演唱會和艾麗斯醬的走秀——這個可以考慮,你回頭寫個方案給我。

  森鷗外:身為港口Mafia唯一一位咒術師,我需要你前往一個名叫盤星教的組織臥底。

  森鷗外:是的,你沒聽錯,我需要作為黑衣組織臥底的你再去盤星教臥一次底。

  森鷗外:碟中諜中諜之三角關系,這正是夏目老師三刻構想精神的體現!

  竹泉知雀有六個點要說,比起繼續聽頂頭上司不合理的工作安排,她寧可殺回橫濱扶太宰治上位。

  竹泉知雀:可惡,但凡太宰君再有上進心一點!何至於如此!

  她好想狠狠雞娃,抽出皮帶把她的摯友像陀螺一樣抽得團團轉,逼他上進。

  竹泉知雀的沉默令森鷗外很不安,他知道自己的要求稍微過分了那麼億點點。

  臥底本來就是個挺難辦的職業,雖說竹泉君升職極快已然在黑衣組織站穩腳跟,但她距離取代琴酒成為酒廠大哥還有一段路要走。

  爭權上位的節骨眼,他啪地給人又安了個臥底身份,很難說不是蓄謀逼死員工。

  「我沒有讓竹泉君立刻成為盤星教骨干的意思。」森鷗外解釋道,「最遲明年得到盤星教教祖的信任即可。」

  一年哦,給了一年的時間,夠大方吧?

  竹泉知雀:「你的意思是,要我一邊高三備考,一邊雙重臥底?」

  明年她19歲,高三,升學關鍵期。

  三十七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森鷗外假裝沒聽見竹泉知雀聲音裡的怨氣,鼓舞道:「我把我以前考東大的筆記整理給你,相信自己,你可以!」

  竹泉知雀冷漠地掛斷了電話。

  隨便掛斷首領電話是大不敬,但沒關系,森鷗外從今天起徹底失去了竹泉知雀的尊敬。

  她決定把睡前錘枕頭辱罵黑心資本家的時間從二十分鐘延長到半小時。

  不客氣,森先生應得的。

  竹泉知雀做了兩次深呼吸,練了一段瑜伽,打完一套養氣八段錦,終於心平氣和地接收森鷗外發來的文件。

  她先把東大考試筆記劃到一邊,點開盤星教的資料。

  【盤星教是一個崇拜和信奉純粹的天元大人的非術師宗教團體。】

  這句話有很多槽點。

  盤星教寫作宗教團體,讀作邪//教,等同於傳。銷組織。

  「讓堂堂干部候補臥底傳。銷組織,這就是橫濱龍頭組織的格調嗎?」竹泉知雀怨念滿滿。

  讓一個反PUA大師臥底傳。銷組織,莫不是想把他們反手買到橫濱搬磚還債?

  好歹毒的計劃。

  宗教真是個好用的借口,咒術高專也自稱私立宗教學校,哪天竹泉知雀定要以校方有傳。銷拐賣嫌疑為由通知教育部門查他們的水表。

  盤星教是非術士集團,但他們崇拜的又是咒術界的天元大人,竹泉知雀好奇:保密協議是被他們簽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咒術界上層腐敗真可怕,她早早跑路是對的。

  「崇拜純粹的天元大人。」竹泉知雀重念了純粹二字。

  懂了,似你——湯姆·裡德爾的追隨者!

  「盤星教是追求純血的斯萊特林,那麼五條君就是純血家庭出生但離經叛道的格蘭芬多,手握小天狼星的劇本。夏油君是麻種巫師出生的格蘭芬多,嘶,我怎麼感覺他和斯萊特林適配度更高?」

  雖然是術士,但魔法劇本不適合他們,還是讓火影成為指引他們前行的方向吧——五條君,教師一職,你考慮一下。

  竹泉知雀不是格蘭芬多也不是斯萊特林,她是阿茲卡班交換生。

  「一年之內獲取盤星教教祖信任。」竹泉知雀思索,「既然教祖崇拜天元,盤星教的升職方式或許不是加班,是虔誠。」

  她必須裝做虔誠信仰「純粹的天元大人」的模樣才能升職嗎?

  演戲難不倒竹泉知雀,吹彩虹屁也難不倒她,但和一群腦子不正常的家伙互飆演技爭相吹彩虹屁,太過精神污染。

  她是去臥底的,是去打工的,不是去精神科住院的。

  「取信教祖……只要求是盤星教教祖就行,沒規定非是那個人。」竹泉知雀右手握拳敲擊左手手心。

  有了,她給盤星教換個教祖不就行了嗎?

  知雀:傑哥,傑哥幫幫我


第90章

  打工的第九十天

  常言道,鐵打的組織,流水的首領。

  換頭目這種事,經歷過港口Mafia篡位風波的竹泉知雀很有經驗,她是熟練工。

  打工路上困難重重,首領不行咱就換。

  像盤星教這種發家已久的組織,元老位置早早滿額,上位拼的不止有實力還有資歷,人情世故人際往來也頗為麻煩。

  竹泉知雀是有大哥夢的人,讓她屈居人下伏低做小?不可能。

  「成為元老最簡單的方式無外乎四個字——從龍之功。」竹泉知雀在客廳來回踱步,機智的小腦瓜宛如發燙的計算機風箱呼呼轉動。

  謝謝森先生,身體力行地替她指引了一條明路。

  一年時間替盤星教換個教祖與一年時間在高三備考和酒廠加班的夾擊中把自己包裝成天元大人狂熱信徒之間,竹泉知雀選擇前者。

  比起為難自己,還是為難別人更快樂。

  遙遠的橫濱,看見竹泉知雀接收文件的森鷗外松了口氣,他的好下屬終是接受了現實。

  森鷗外派竹泉知雀去盤星教臥底有許多原因。

  首先,港口Mafia只有她一個咒術師。正所謂物盡其用,普通臥底身份配不上竹泉知雀,她是要成為臥底之王的女人,森鷗外十分樂意為竹泉知雀傳奇的一生添把柴火。

  不必謝他,打工人的福報罷了。

  其次,森鷗外是高瞻遠矚之人。

  君不見他殺死前代首領篡位的原因裡,一半是因為前代首領人老腦殘。

  明明到了退休的年齡卻不肯回老家安度晚年,病入膏肓依舊緊緊扒著他的皇位不放手,老眼昏聵。

  這種蠢貨橫濱只有一個,咒術界有一群。

  一群,想想都可怕,連五條悟都無力挽回咒術界的平均智力低谷。

  五條悟像個孤獨的纖夫,爛橘子的負數智力像陷入沼澤的沉船,即使是最強纖夫也無力回天(悲)。

  森鷗外遠在橫濱,遙望與他的城市並稱全國最不宜居城市的東京,憂心忡忡。

  兔死狐悲,大家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愚蠢的氣息順著空氣傳播,污染橫濱的氣候可怎麼是好?

  必須防範於未然!先下手為強!

  港口Mafia沒有立場插手你們咒術界,特級詛咒師總有立場,竹泉知雀和咒術界是一款剪不斷理還亂的怨偶關系,十指連心,藕斷絲連。

  選擇盤星教臥底也是森鷗外深思熟慮的結果。

  詛咒師集團【Q】與竹泉知雀相性極佳,倘若派她進【Q】臥底,組織首領看見竹泉知雀通緝令金額的第一秒立刻起立:「您來,您請,首領你來當。」

  竹泉知雀:前來臥底的我成功篡位,BOSS你怎麼看?

  森鷗外閉著眼看,不禁感嘆自己竟能在群狼環伺之下坐穩首領之位,一定是三花貓之神庇佑的結果,謝謝你夏日老師。

  盤星教則不然,它是非術士宗教集團,既與咒術界關系密切,又不像隔壁看通緝令賞金額度評比干部。

  「虔誠的信仰與捐助組織的金錢才是盤星教區分地位的方法。」森鷗外露出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表情,從容道:「而這兩點,竹泉君都不具備。」

  虔誠她姑且可以演一演,給盤星教捐錢是不可能的,打死她都不可能。

  所謂打工,是一種付出自己的時間、精氣和腦子,換回金錢維持生命的邪惡儀式。

  倘若工作中的開支需要打工人自己支付,這算什麼?倒貼錢干活?

  竹泉知雀寧願一夜在牛郎店給天與暴君開五座香檳塔也絕不干這種損己利人的離譜事,她不做冤種。

  既不虔誠也不捐錢,竹泉知雀在盤星教的臥底行動便只能徐徐圖之,因此森鷗外才給了足有一年的時限。

  慢慢來,不著急,穩妥為重。

  老狐狸在資料裡特意標明了盤星教現任教祖的喜好偏好,給他辛苦的下屬羅列出了不少表忠心的小技巧,貼心勸慰:即使不能成為教祖的左膀右臂,只要做到讓他適時聽從你的諫言即可。

  竹泉知雀的眼睛自動過濾這句話。

  不做則已,要做就做到最好,最強打工人的字典裡沒有將就二字。

  「現任教祖的喜好偏好資料也太多了,我暈字,不看。」竹泉知雀無情把森鷗外精心收集的資料丟到回收站。

  區區港口Mafia首領懂什麼臥底,外行人不要瞎指揮。

  「給盤星教換個教祖的事就這麼定了。」竹泉知雀手臂環胸,「不同的組織采取不同的臥底方法,我也成長了不少。」

  到別的城市出差見見世面果真有利於成長,不要學森鷗外整天窩在首領辦公室像個喜歡玩換裝play的吸血鬼,他已經落後於時代了。

  森鷗外:咱們循序漸進的臥底,不要篡位,篡位噠咩。

  竹泉知雀:明白,我不篡位。

  竹泉知雀:我幫人篡位:)

  瞧她多聽話,定叫BOSS得償所願。

  森鷗外: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喂!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竹泉知雀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她是臥底,你不是,so,聽她的。

  「現在進行計劃的構思。」

  竹泉知雀拖出一張白板,握著筆畫思維導圖。

  《盤星教教祖更替之狸貓換太子計劃(初稿)》

  竹泉知雀:「不小心寫成替身梗了……擦掉擦掉。」

  《盤星教教祖更替之敢叫日月換新天計劃(初稿)》

  黑色油性筆在黑板上刷刷書寫,竹泉知雀列出計劃的幾個步驟。

  「我沒有篡過位,參考一下森先生的做法好了:首先,先想個辦法讓原教祖中風癱瘓在床。」

  教祖中風了,口吐白沫了,再起不能了。

  為了家裡的皇位有人繼承,教祖決定挑一個優秀的年輕人繼位。

  竹泉知雀自身可以充當儲君的人設,但她不想。

  「我一向愛惜我的簡歷。」黑發少女皺眉,「怎能讓我的名字和邪//教傳。銷頭目牽扯在一起?耽誤我日後跳槽找工作怎麼辦?」

  她光輝的簡歷容不得一滴污點!

  找人上位,務必找人上位,可是找誰比較好呢?

  誰願意不惜背上傳。銷頭子的名號接手這個一看就沒有前途的邪//教組織?

  竹泉知雀拉出自己認識的咒術師名單,一一排除。

  「首先排除五條悟,他沒有傳。銷的才能。」竹泉知雀劃去六眼神子的名字。

  她心裡的五條悟是能被路邊甜點打折買五送三傳單榨干錢包裡最後一枚硬幣的貪嘴貓貓,如果竹泉知雀臥底的宗教集團是飛天貓貓神教,她一定考慮扶五條悟上位。

  「再排除冥冥小姐,她只會卷款潛逃。」

  「甚爾君姑且也排除。」竹泉知雀思索道,「教祖起碼要有傳教的口才,如果是甚爾君,新入教的姐姐夫人們會把嚴肅的宗教總部變成牛郎店夜場,那就不好辦了。」

  而且甚爾君天花板級別的身材實在太能打,盤星教的教宗又多是骨骼脆弱的老頭老太太,宗教團體中開銷最大的部分是醫務室可不是個好玩的笑話。

  堂堂咒術界,傳。銷人才竟如此短缺。後繼無人,屬實可悲。

  「我需要一個既有實力,又有口才,不談內在光看外表和藹可親,有一定陰暗面,黑化概率高,沒拿熱血漫主角劇本的人才。」

  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為新教祖之位量身定做的人才真實存在嗎?

  竹泉知雀的目光緩緩停在一個名字上。

  「認真的嗎我?」她小小聲,「不是吧,不可能,他……他的話……」

  嘶,竹泉知雀倒吸一口涼氣,她想起來了:不是不可能,是很有可能!

  這位朋友拿的可是宇智波帶土劇本!

  為了理想不惜策劃屠殺全族,連尊敬的師父師娘都不放過,叛村後助力月之眼宣傳計劃,成果喜人。

  「他一定有傳。銷的才能,他一定極具傳。銷的才能!」竹泉知雀篤定不已,她抓住了希望。

  傑哥,幫幫她傑哥,臥底任務是成是敗全靠你了!

  咒術高專三年級有什麼好讀的,讀出來也只有當咒術師的垃圾工作,不如跳槽來盤星教當教祖,專業臥底助力保送CEO,做大做強不是夢。

  竹泉知雀在白板上端端正正寫下夏油傑的名字,一時間心都安穩了不少。

  她擦去「初稿」二字,改成《盤星教教祖更替之敢叫日月換新天計劃(定稿)》。

  之後送去查個重,雖說引用了森先生的篡位方法,但重合率應該不高,至少竹泉知雀的選題角度很是新穎。

  「為了助力夏油君盡快登頂,我先加入盤星教替他鋪個路。」

  機會留給有准備的人,她准備了兩手方案,要麼一年後夏油傑殺掉原教祖登基,竹泉知雀成功臥底,要麼竹泉知雀殺掉原教祖扶持一只野生狸貓登基,她成功臥底。

  無論如何,殺掉原教祖和成功臥底是命運的必然,不接受反駁。

  竹泉知雀打開計算機,劈裡啪啦打字給自己編了份簡歷。

  她,酒井泉子,一個因沒有信仰痛苦活在腐朽氧化世界的可悲之人,入水後被人所救,聆聽了天元大人信徒的布道,從此皈依元門。

  為了找到組織,她日夜上網,在酒吧吃住,居無定所,終於從好心群眾口中打聽到盤星教的存在,心向往之。

  「只有純粹的天元大人才是世界的救主,為了在末日來臨時登上天元大人的方舟,我不惜跋涉千裡前來應聘,請務必給我一個機會!」

  「說好的只要信仰天元大人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呢?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我酒井泉子自此與各位桃園結拜,義結金蘭!」

  不就是拜把子嗎,竹泉知雀熟得很。

  她停下打字的手,通讀了一邊演講稿,不愧是她,文采斐然,寫的非常感人。

  「明天帶簡歷上門面試。」竹泉知雀打了個呵欠,「提前在口袋裡備一只眼藥水。」

  輪到證明虔誠的環節,哭給他們看。

  竹泉知雀第二天的面試十分順利。

  她填完除性別外一句真話都無的入會表格,交納一筆入會費——森鷗外承諾報銷,成功加入盤星教大家庭。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替竹泉知雀做入會指導。

  老婆婆:「我們總部有食堂,會員免費就餐。」

  竹泉知雀:「噢噢噢!」

  老婆婆:「提供午睡場所和祈禱用的淨室。」

  竹泉知雀:「午休室和自習室?好好好!」

  老婆婆:「天元大人庇佑著我們,此處地脈暢通,無所阻礙。」

  竹泉知雀:「信號好網速快?妙妙妙!」

  老婆婆:「你多留在總部一段時間,對天元大人的信仰定會更加虔誠。」

  「實不相瞞。」竹泉知雀深情款款,「我已經愛上了這裡。」

  這條件不比酒廠好一萬倍!

  沒食堂沒餐補不報銷流量包的黑心組織是怎麼做大做強到跨國犯罪這一步的?靠壓榨員工省錢嗎?可恨!

  竹泉知雀本想因為臥底酒廠放棄臥底盤星教的任務,現在她的想法反了過來。

  臥底盤星教真舒服啊,黑衣組織是什麼玩意?她有這個任務嗎?

  竹泉知雀快快樂樂地跟著老婆婆去食堂吃了一頓會員餐,肉末茄子配一碗蛋羹,簡單又下飯。

  她埋頭呼哧呼哧地吃,余光看見一個披袈裟的男人走過,不少人對他低頭行禮。

  「那位是教祖大人。」老婆婆提點到,「下次見到你可不要忘記行禮問好。」

  「原來那就是教祖大人。」竹泉知雀記下了那張臉。

  她在心裡把夏油傑的臉PS到袈裟上,意外的很合適。

  原來如此,教祖服是夏油君的新皮膚,穿上黑化值+50,口才+50,蠱術+50,新增【傳。銷頭子】頭銜,是套屬性不錯的皮膚。

  竹泉知雀點擊加入購物車。

  「教祖大人看起來十分匆忙。」竹泉知雀吹了吹勺子上的蛋羹,送進嘴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發生了一件關乎我等信仰存亡的大事。」老婆婆慈愛的面容陡然肅穆。

  竹泉知雀:怎麼了,天元大人要死了嗎?

  難道是知道自己有一群盲目崇拜的信眾於是羞憤而死?還是說給咒術界打工打了太久,累了倦了,決定一勞永逸死遁下班?

  「我等崇拜的是純粹的天元大人。」老婆婆冷聲道,「而破壞我等信仰的惡人卻意圖用名為星漿體的存在污染天元大人的純粹,無法忍受!」

  竹泉知雀:你們是毒唯嗎?

  說話的語氣真的很像自家愛豆和別家小偶像炒CP後勃然大怒攻訐對方:什麼糊咖敢來沾邊我家,滾滾滾!

  「星漿體,是個人吧?」竹泉知雀問。

  所謂的污染,指的是星漿體與天元大人同化,使天元大人維持作為人類的存在,不進化到更高層次。

  用寶可夢科學來解釋就像是小火龍會進化成噴火龍,但比起可愛聽話的小火龍,噴火龍十分叛逆。為了讓小火龍不變成叛逆的噴火龍,訓練家打斷了它的進化。

  盤星教希望小火龍進化為噴火龍,由此可以得出結論:他們是一群抖M。

  竹泉知雀:我竟然加入了抖M集團。(心情沉重)

  進化成噴火龍的天元大人可能危及世界,因此每過一段時間咒術界便會護送名為「星漿體」的存在與之同化,打斷進化。

  星漿體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但在這個過程中完全被當成道具在使用,還是一次性的。

  竹泉知雀不認識這一代的星漿體,但她推己及人想了想,如果有人敢把她當成工具人……

  竹泉知雀:殺了你們哦。(笑)

  「我們盤星教是阻止天元大人和星漿體同化的立場嗎?」她托腮問,「教祖大人准備怎麼做?把星漿體藏起來還是送對方去咒術界找不到的地方?」

  把人送去橫濱也是OK的,橫濱咒術師含量極低,風景優美民風淳樸,今年全國最不宜居城市評選必壓東京一頭。

  「你在說什麼呢?」老婆婆渾濁的目光看向竹泉知雀,慈祥的面容透露出陰騭的可怖。

  「當然是殺了她。」

  竹泉知雀舀蛋羹的動作一頓,她放下勺子擦擦嘴,笑了笑:「我吃不下了。」

  「教祖大人一臉匆忙,原來是為了殺死星漿體啊。」竹泉知雀單手支頭,「為了保持天元大人的純粹,真是辛苦他了。」

  「一邊是把人當成一次性道具用完就丟,一邊是禁止使用道具所以把道具砸爛。這地方和咒術界根本沒區別啊,如出一轍的爛。所以我才不喜歡摻和咒術界的破爛事,心情都被搞差了,漲工資又不給我精神損失費,來東京出差就是個錯誤。垃圾,敗類,遵照成王敗寇的原則給我去死,比我弱小的東西也敢大放厥詞?老爺爺們都多大了還活在世上浪費食物浪費空氣,懂不懂環保的重要性?見到五條君的時候我本以為咒術界還有救呢簡直大錯特錯——」

  細小的長段碎碎念源源不絕,竹泉知雀眼神放空,語速快到耳背的老婆婆一個字都沒聽清,只知道新入會的小姑娘生了大氣。

  老婆婆:她果然是天元大人虔誠的信徒,是值得信賴的同伴!

  「不必太生氣。」老婆婆安慰道,「教祖大人已經在想辦法了,他雇佣了最厲害的咒術師殺手,一定會把星漿體的屍體送到盤星教來。」

  「我沒有生氣。」竹泉知雀笑意不及眼底,「這些人的德行,我早就知道了。」

  與其幫無藥可救的東西做事,成為詛咒師被通緝反而自由自在,看那幫橘子臉的老東西一邊無能狂怒一邊增加賞金,多有趣。

  盤星教說到底和他們沒區別,一樣的皺皮橘子臉,一樣令人嘔吐的空氣。

  竹泉知雀:我收回前言,我寧可去黑衣組織的酒吧寫作業。

  「星漿體已經要送去和天元大人同化了麼?」竹泉知雀攪動蛋羹,攪得碗裡一片稀碎,「她的心態一定很穩。」

  護送成功,成功和天元大人同化,死亡,game over。

  護送不成功,中途被盤星教截殺,死亡,game over。

  僅站在她的立場看,毫無區別。

  踏上注定死亡的旅途是什麼心情呢?竹泉知雀無法想像。

  她只知道,如果有人膽敢擺布她的人生,即使墮落成只會用牙齒撕咬的野獸,她也要大口咀嚼仇敵的血肉,直到鮮血流干的盡頭再死。

  「沒有抗爭的力量也是悲哀的一種……」竹泉知雀喃喃自語,她抬頭看向老婆婆,「教祖雇佣的咒術師殺手是哪一位?」

  老婆婆本想提醒竹泉知雀是「教祖大人」,卻在她的聲音中逐漸精神恍惚,訥訥作答:「我不知道,教祖大人說是最厲害的咒術師殺手。」

  竹泉知雀:他說厲害就厲害?

  戴濾鏡看人的效果是驚人的,竹泉知雀自己也是個看待朋友十分盲目的人,她能在中原中也開大砸樓的時候對慘遭拆遷的無辜群眾說:「中也君是個溫柔又善良的人。」

  無辜群眾:你說什麼都對,能不能先讓他把徒手舉起的公寓樓扛回原位?

  別砸了,別砸了,那是公寓樓不是金箍棒,你沒有自己武器的嗎?干嘛搶別人的樓!

  竹泉知雀常備十八層濾鏡,為友誼十分盲目,她不是很相信教祖口中「最厲害的咒術師殺手」,萬一是為了業績自己寫通告吹出來的呢?

  不過,「咒術師殺手」這個稱呼透露了不少線索。

  「如果僅僅是與咒術師對立的術士,應該用『最厲害的詛咒師』形容對方,我不認為盤星教會犯常識性錯誤。」竹泉知雀自言自語。

  當然,要是他用「最厲害的詛咒師」來形容,竹泉知雀秒速判斷是戴濾鏡的虛假說辭。

  最強詛咒師剛填完表加入你們盤星教,正在食堂蹭吃蹭喝呢。

  「咒術師殺手,但不是詛咒師,非術士做得到嗎?黑手黨?異能力者?」

  「不,不可能,現在的咒術界可是有六眼誕生的咒術界。護送星漿體的任務大概率有五條悟參與,誰敢接任務去找死?」

  竹泉知雀冥思苦想,卒然間,一道閃電掠過她腦海中的烏雲。

  有一個人,不是術士,但最強的咒術師殺手的頭銜冠在他頭上,無人膽敢置喙。

  「不會吧……」竹泉知雀雙手交叉捂住臉,指縫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睛,「真的假的?」

  她才加入盤星教一天啊,真的要參與這麼恐怖的戰鬥裡去嗎?

  竹泉知雀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老婆婆的手:「教祖花了多少錢雇佣甚爾君?」

  她今晚趕去牛郎店開一萬座香檳塔夠不夠讓他回心轉意?

  知雀before:我不會為工作花錢

  知雀after:讓我花錢!讓我花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4

第91章

  打工的第九十一天

  「大意了。」

  「我太大意了。」

  竹泉知雀端起黃油啤酒咕嚕嚕狂喝,氣勢很足地把酒杯砸在茶幾上。

  「我早該知道,分配到我頭上的任務能有幾個簡單的?只提漲薪不提難度的BOSS是屑,他漲工資的幅度與任務困難度完全不成正比!可惡,我被騙了。」

  臥底盤星教乍一看簡單得很,填張表格付款會費秒進,入會即享受會員餐廳、自習室、午休室的良好待遇,以老帶新和藹可親。

  實際呢?惡心得她連飯都沒吃完,迎面一個驚天大雷,炸得竹泉知雀五雷轟頂。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很有臥底的經驗了,再沒有比黑衣組織更適合刷臥底經驗值的地方,竹泉知雀可是在琴酒眼皮底下瞞天過海的絕世強者,不存在能難到她的臥底任務。

  琴酒沒做的事,盤星教教祖做到了。

  倒不是說教祖鼻子靈到能在食堂的飯菜香味中嗅出叛徒的氣味,而是他對教眾會費的利用讓竹泉知雀如鯁在喉。

  她一想到盤星教雇佣伏黑甚爾截殺星漿體的錢有一部分來自她交的會費,竹泉知雀的心態仿佛上班一天疲憊回家的打工人迎面被非洲大蟑螂騎臉一樣炸裂。

  竹泉知雀:對不起,把盤星教和蟑螂放在一起比喻,辱蟑螂了。

  一想到才加入盤星教一天就要摻合到天與暴君和六眼神子的戰鬥中去,竹泉知雀悲從中來,把酒杯往外一推:「再來一杯。」

  「好的好的,小姐您不要喝太多了哦。」坐在竹泉知雀身邊的青年牛郎接過酒杯,又給她調了一杯黃油啤酒。

  「我在借酒消愁。」竹泉知雀窩在沙發裡,神色憂郁,「愁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閑事自找苦吃。」

  「發生什麼事了嗎?」青年牛郎體貼道,「任何煩惱您都可以向我傾訴,美麗的小姐。」

  「為一件本與我無關的事。」竹泉知雀搖晃酒杯,牛郎店晃動的燈光反射在玻璃切面上,五彩斑斕,「假裝視而不見會少很多麻煩,真恨我不是個瞎子聾子。」

  要是沒聽見星漿體的事情,看不見惡心人的罪惡,普普通通進盤星教臥個底而已,有什麼好愁的?

  「和良知沒什麼關系,我也不是個有良心的人。」竹泉知雀微醺地單手支住臉,醉意上臉,「但是啊,真的太可悲了。」

  「雖說人注定有一死,但不為自己而活的人生算什麼人生。」醉鬼不高興地嚷嚷,「連選擇權都不給人家,把人物化的世界最可惡了,我聽著就來氣!」

  她拎起一只水靈靈的櫻桃丟進口裡咀嚼,腦袋歪在沙發上,「好想看兩撥人都無法得償所願的無能狂怒臉。」

  一樣爛,都爛!

  竹泉知雀眯著眼笑起來,殘忍又邪惡的反派笑容配上她醉醺醺紅撲撲的臉蛋,一旁的青年牛郎喉嚨滾動,湊上來和她碰杯。

  「再給你開一瓶路易吧。」竹泉知雀揉了揉發燙的臉頰,「和人傾訴之後舒服多了……我其實已經下定決心要管這樁閑事,但一想到激增的工作量和肉眼可見的困難,總有種想跳進水裡洗洗腦子的衝動。」

  「能為您解憂是我的榮幸。」青年牛郎的注意力本該放在路易的提成上,卻無法遏制滾燙的心情,「只是真令我意外,像您這樣受歡迎的女性也需要到牛郎店傾訴苦惱嗎?」

  又漂亮又出手大方,說話風趣不為難人,沒有人不喜歡接待這樣的客人。

  「我倒是有男朋友啦。」竹泉知雀抱著酒杯懶懶散散,「但很多事不能和他講。」

  禁忌話題超多的。

  「這樣啊,真是不稱職的男朋友。」青年牛郎又坐近了些,殷勤地叉起一小塊菠蘿喂到她嘴邊,「但我不一樣,無論什麼話您都可以對我說。」

  竹泉知雀向後仰了仰頭,沒有吃青年牛郎喂來的菠蘿,她琥珀色的眼眸蒙著困倦的水霧,聲音飄忽:「是呢,反正你什麼都不會記得。」

  青年牛郎:「您說什麼?」

  「說我等下會給你洗腦。」黑發少女抬起手,像摸小狗一樣摸摸他的腦袋,「這些事沒法和安室先生說,一是保密原則,二來,他不是聽過就算的人。」

  「他聽到後一定會試圖做些什麼的。」竹泉知雀笑了笑,「但是不行,這麼危險的事情,我一個人就夠了。」

  「說起來,這家店比我上次來的時候冷清很多呢。」竹泉知雀環顧四周,指尖夾著VIP卡。

  她露出了然的眼神:「是甚爾君的緣故吧。」

  「我本來也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過來的,果然沒有那麼幸運。」

  青年牛郎的臉色變得有點難堪了。

  「伏黑先生的確很受歡迎。」他強笑道,「他出現的時間沒有定數,總是讓客人敗興而歸,店長挺頭疼的。」

  但只要伏黑甚爾在場,營業額起碼翻十倍以上也是事實,青年牛郎咽下話頭。

  竹泉知雀:畢竟接到了盤星教的巨額懸賞,比當牛郎賺多了,甚爾君當然不會來。

  伏黑甚爾的心態無限接近於打工人,很好懂,竹泉知雀十分共情。

  正因為共情,靠金錢戰術讓對方放棄截殺星漿體任務是不可能的。

  竹泉知雀倒不是出不起這筆錢,雖然數額龐大,但她有的是辦法。

  「問題不在於甚爾君,而在於盤星教。」竹泉知雀指尖抵住額頭,「他們鐵了心要雇人,我難道能一個個收買過去不成?」

  那她為什麼不干脆把盤星教殺光光呢?簡單,快捷,還便宜。

  「這和就算把爛橘子屠殺干淨咒術界也一樣爛透是一個道理。」竹泉知雀喃喃自語,「繼續延申下去干脆人類全部去死——原來如此,我應該發動聖杯戰爭許願世界和平。」

  「事情不要想得太復雜了,再想下去我要變成第二個太宰君了,深夜念著『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邊聽網抑雲邊emo什麼的,不適合我。」

  無論經歷什麼,打工人明天都要起床打工。

  比起陰暗蠕動的爬行,竹泉知雀更喜歡陽光開朗的跳躍。

  「我的目的是救下星漿體,僅此而已。」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懷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仁善之心以及想看爛橘子和盤星教笑話的惡毒之心,在下不過是個興趣使然的路過勇者罷了。」

  回家拉思維導圖做個計劃表好了,竹泉知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青年牛郎連忙扶住她。

  「謝謝,今天喝酒很開心。」黑發少女身體前傾,冰涼的發絲掃過青年牛郎的脖頸。

  竹泉知雀嘴唇開合,言語裹在咒力中灌進青年牛郎的大腦,他眼神恍惚了一瞬,腦海中的記憶蒙上一層擦不掉的迷霧。

  「客人准備回去了嗎?這是賬單,請您過目。」

  竹泉知雀看也不看地刷卡付賬,她剝開一顆薄荷糖壓在舌尖下,跟著青年牛郎往店外走。

  醉意上頭令竹泉知雀腳步輕飄飄的,她單手拎包,像走平衡木一樣踩著貓步晃晃悠悠,哼著不著調的小曲。

  年輕漂亮,鮮活有趣,氣質又並非天真單純的少女,反而與東京的夜晚氣味相投。

  「深夜不好打車。」青年牛郎試探性地問,「您住在附近嗎?」

  「我可以騎自行車回去。」竹泉知雀自信地說,「我騎自行車可快了。」

  她說的是實話,青年牛郎卻當成客人的醉話,心思活絡起來。

  「附近有家星級酒店,您可以在酒店住一晚。」青年牛郎把人往另一條路上引,「我來帶路。」

  「帶客給你提成?」竹泉知雀露出了然的表情。

  現在牛郎副業真多啊,她感概。

  但比起咒術師殺手,給酒店帶客的兼職多麼樸實無華接地氣。

  竹泉知雀無所謂,她住哪裡都可以,她過去曾有為了潛伏任務找干淨垃圾桶補眠的輝煌經歷。

  ——當時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大打出手,兩人為爭論誰睡不可回收垃圾桶差點友情破碎。

  竹泉知雀跟著青年牛郎走向另一條路,她的體力像海綿裡的水擠一擠總是有的,但也的確困得很,失去了騎自行車深夜狂飆的激情。

  星級酒店的前台接待了竹泉知雀,前台小姐看了眼醉醺醺刷卡的女客人和跟在她後面幾乎把「小白臉」三個字寫在臉上的青年牛郎,面露了然。

  「一間大床房是嗎?這是您的房卡,請收好。」

  竹泉知雀接過房卡,她辨認了一下電梯的方向,邁出自信的步伐。

  「七樓……啊,謝謝你幫我按電梯。」竹泉知雀困倦地揉眼睛,眸中水霧接連不斷。

  「不客氣。」青年牛郎瞥見她打呵欠時嘴唇中殷紅的舌尖,心頭一片火熱。

  漂亮又大方的女客人,若是能留住她的心,牛郎店的工作算什麼!

  被包養才是青年牛郎的終極夢想,他對著電梯裡鏡子整了整領結,自信地想:我長得也不差,技術又高超。

  這還不把她狠狠拿下?

  青年牛郎小心地用余光注意呵欠一個接一個的黑發少女,她一臉昏昏欲睡,連眼風都不往他這邊瞥一眼。

  完全無視——沒關系,起碼他跟上電梯了。

  電梯在七樓停下,竹泉知雀走出電梯,她身邊的乘客也跟著走出來。

  「是和我住同一層的客人嗎?」竹泉知雀疑惑了一秒,拋擲腦後。

  她已經遺忘了青年牛郎的存在。

  竹泉知雀:送完客之後飛速回到工作崗位迎接下一位客人不是打工人的基本素養麼?

  你怎麼還在?你不用上班的嗎?

  醉意和困意令竹泉知雀只能注意到腳下一塊地,青年牛郎屢次想伸手去攙扶她,都被Mafia神奇的閃躲直覺避開,愣是沒能近身。

  708房間,竹泉知雀抬頭確認門牌號,掏出房卡。

  青年牛郎舒出一口氣,快了,勝利近在咫尺了!

  「——你怎麼在這裡?!」

  尖厲的女聲險些震碎竹泉知雀的耳膜,療效打敗了市面上百分之八十的醒酒藥。

  黑發少女一臉迷蒙地抬臉,看向氣勢洶洶朝她走來的卷發女人。

  准確來說,是朝她斜後方的人走來。

  青年牛郎看見卷發女人的臉,大驚,一個瞬步躲到竹泉知雀身後:「你認錯人了。」

  「老娘認錯人?開什麼玩笑!」卷發女人一手揪住青年牛郎的耳朵把他從竹泉知雀身後扯出來,力道大得像在抓豬。

  「老娘和你的包養關系還沒結束呢。」卷發女人冷笑,「你吃我的住我的,牛郎工作照做不誤,竟然還敢在外面勾三搭四?」

  青年牛郎的臉色極其狼狽,他被自己的金主抓了個正著。

  「你今天怎麼和我說的?說你要加班?」卷發女人提高聲音,指向竹泉知雀,「這就是你的『加班』?」

  竹泉知雀:無辜被cue。

  「是老娘給的錢少了還是你心野了?」卷發女人繼續逼問,「嫌我老還是嫌我不夠漂亮?還是說人家對你溫柔似水,讓你忘記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

  以上全對,青年牛郎沒敢說答案是全選。

  「憑什麼把責任都丟到我身上!」青年牛郎爆發似地喊出聲,「這個月的包養費你還沒有付吧!給我買東西也越來越少了,明明就是把錢花在了別的男人身上。」

  「問我為什麼在酒店……你不也在這裡嗎?」青年牛郎找到突破口,咄咄逼人道,「不和我約會,減少包養費,全是為了這個男人對不對?是誰!」

  他們吵得好大聲,把竹泉知雀酒都吵醒了。

  她先疑惑地看了眼青年牛郎,這人怎麼一路跟到酒店房間門口了,想干嘛?

  趁火打劫嗎?那是她的專長,你小子碰瓷碰到黑手黨頭上,有膽。

  竹泉知雀接著看向衣冠不整的卷發女人,不認識,不是她的仇家。

  卷發女人雖然咄咄逼人氣勢洶洶,但被青年牛郎質問為什麼最近給錢給少了的時候,她臉上閃過了一絲狼狽。

  金主不可能在牛郎面前露出狼狽的樣子,卷發女人臉上的狼狽竹泉知雀非常熟悉,從前每到Lupin月末結賬日,她的摯友臉上便會出現一模一樣的表情。

  沒錢了的表情。

  能包養牛郎,卷發女人應該屬於小有資產的類型,突然缺錢難道是家道中落突然破產?

  又或者……竹泉知雀偏過頭,看向懶洋洋倚靠在走廊邊的男人。

  ——她沒能把持住自己,沾染了不該沾染的人。

  伏黑甚爾是一款吞噬金錢的魔鬼。

  黑發綠眸的高大男人瞥見竹泉知雀,懶散地朝她揮了揮手。

  給錢大方的客人,他一向記得。

  事情的走向變得魔幻起來,竹泉知雀再看青年牛郎,一時間覺得他十分可親。

  感謝他的提案,雖然其中摻滿了他個人的齷齪念頭,但竟然讓竹泉知雀遇見了伏黑甚爾。

  緣,妙不可言。

  卷發女人揪住青年牛郎,兩人拉拉扯扯,場外旁觀的兩人無意勸架,一路無言地看著卷發女人把青年牛郎拽回她開的房間,房門砰得緊閉。

  走廊安靜下來,竹泉知雀捏著房卡,試圖從醉意翻滾的大腦裡找出智商碎片,讓她知道接下來該干什麼。

  一只大手抽走她手裡的房卡,刷開708房間的門。

  滴的一聲,門鎖打開。

  「謝謝……?」竹泉知雀遲疑,她把手攤開給伏黑甚爾看,「其實我有手。」

  伏黑甚爾笑了一聲,他的笑聲悶在胸腔裡,夜間聽來微微沙啞:「你喝了多少?」

  竹泉知雀:「黃油啤酒三杯半。」

  「我喝四杯才會醉。」她補充說明,伸出四個手指頭。

  「那可真了不起。」伏黑甚爾隨口道,越過竹泉知雀走進房間。

  她:「???」

  這是她花錢開的房間吧?你這麼熟練做什麼?

  「如你所見,我的金主拐走了你的小白臉,我今晚沒地方睡了。」伏黑甚爾攤開手,大大方方坐到床上。

  「他不是我的小白臉。」竹泉知雀反駁,「我的品味沒有那麼低俗。」

  伏黑甚爾:「但你今天點了他?」

  「沒辦法。」竹泉知雀踢開腳上的小皮鞋,踩著棉拖鞋暈乎乎摔進沙發裡,「誰叫甚爾君不在店裡。」

  「我一座香檳塔都沒有給他刷。」女孩子豎起食指認真道,「只給他開了一瓶路易。」

  這不還是挺大方麼,伏黑甚爾想,怪不得青年牛郎試圖換金主。

  「原來你今天去店裡是為了點我。」男人笑起來,扯動了嘴角的傷疤,「好辦,店裡的服務在這裡照樣能給你。」

  竹泉知雀怠惰地抬了抬眼皮,她雙腿擱在茶幾上,懷裡摟住一只抱枕。

  「甚爾君。」竹泉知雀下頜擱在抱枕上,「我有正兒八經的男朋友,這件事你明明知道。」

  連當初那場烏龍的捉奸計劃,伏黑甚爾都陪過她一程。

  「你的男朋友能讓你滿意嗎?」伏黑甚爾挑眉,「我猜你們沒有做過牽手和擁抱之後的事。」

  竹泉知雀:「親親還是有的啦,雖然是我主動。」

  「真是沒用的男人。」伏黑甚爾說,不怎麼認真的語氣,信了就完蛋,「換我就不會讓你一直干等著。」

  「我不吃男人甜言蜜語那一套。」竹泉知雀不知為何被戳中了笑點,摟著抱枕笑起來,「像花蜜一樣甜美,像漩渦一樣纏人的好聽話,我已經免疫了。」

  沒有人的情話能比太宰治嘴裡說出來的更動聽,可一旦「殉情」兩個字自他的心聲中吐露出來,再怎麼甜蜜的話都蒙上了一層陰郁的色彩。

  竹泉知雀擅長扮演壞女人,不會被壞男人帶進坑裡。

  「安室先生是出於珍視和愛護之心才格外慎重,其中還有一些別的原因——嚴格來說是我的過錯,我對他太惡劣了。」

  竹泉知雀沉默了一瞬,歪了歪頭:「可我本來就是很壞很惡劣的人啊。」

  好女孩什麼的,和她不沾邊。

  抱著抱枕窩在沙發裡的女孩子氣息萎靡,或許是喝多了但沒有完全醉過去的原因,她的眼睛盯著落地窗外霓虹燈閃爍的東京夜景,一片放空。

  她的眼眸澄澈如水,仿佛倒影人心的鏡面。

  看著占據沙發的竹泉知雀,伏黑甚爾意識到,她把床讓給了自己。

  她沒有被浮於表面的甜言蜜語打動,也不為男色動搖,可能是醉酒後沒力氣和他計較,也可能是常識缺失到和男人共處一室也無所謂。

  像被外來大野狼占據草窩的柔軟羔羊,叼著自己的小枕頭睡到房間另一邊,腦袋埋下不理會蠻橫的強盜。

  乍一看是容易吃虧的個性,但伏黑甚爾直覺,她只是有恃無恐而已。

  「感覺被小瞧了。」

  雖說沒錢賺或者金主沒要求,他的確不會主動做些什麼,但她一副放心的樣子,微妙令人有些不悅。

  沒自覺嗎?就樣貌和性格而言,明明是不少牛郎倒貼錢也願意為她提供服務的類型。

  伏黑甚爾抓了抓頭發,懶得再想,躺在床上抓住電視遙控器,打開賽馬的頻道。

  介於他今晚屬於白拿了人家的恩惠,伏黑甚爾把音量調小到不打擾睡眠的程度。

  竹泉知雀本來是很困的,但她的睡意屢次被人打斷,刻在DNA裡的熬夜之魂被痛苦點燃。

  這間酒店雖然是星際酒店,但礙於竹泉知雀的聽力被咒力加強的緣故,她清晰聽見了隔壁房間不和諧的聲音。

  十分耳熟的,卷發女人和青年牛郎的不和諧聲音。

  某種意義上也算一種床頭吵架床尾和。

  竹泉知雀有點佩服這位姐姐的精力,和甚爾君在一起之後居然還有體力殘留?

  也可能是錢沒給夠。

  總之現在是皆大歡喜的結果,金主和小白臉和好,甚爾君有床睡有賭馬看,只有她,可憐的她,無辜的她,委委屈屈窩在沙發裡。

  和伏黑甚爾爭床睡是不會有結果的,他一只手能把竹泉知雀拎起來。

  倒不是不可以打,但竹泉知雀確定以及肯定,她的賞金絕對高於盤星教雇佣伏黑甚爾殺星漿體的金額,是真·行走的錢袋子。

  打一打鐵定爆金幣的錢袋子誰不喜歡?若非必要,竹泉知雀絕不暴露血條。

  沙發也是極好的,沙發看電視視野比床更好,比如5號賽馬雖然稍顯頹勢但竹泉知雀確信它是匹奪冠黑馬。

  「絕對是3號。」伏黑甚爾自言自語,在手機上下注。

  竹泉知雀扭頭看了他一眼,藏在抱枕下的手點了兩下屏幕,購入5號。

  比賽結束,結果揭曉。

  竹泉知雀慢悠悠打了個呵欠,愉快地數了數進賬金額後有幾個零。

  她看了眼郁悶喝酒的男人,頓時感覺沙發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床具。

  知雀:爽了,快樂了


第92章

  打工的第九十二天

  和甚爾君一起賭馬實在是太快樂了。

  他絞盡腦汁出賣靈魂仍然屢賭不贏的樣子令人著迷。

  有伏黑甚爾在,竹泉知雀天然排除一個錯誤選項。

  暴君反買,別墅靠海,她找到了新的發家致富良方。

  竹泉知雀越賭越精神,她徹底不想睡了,藏在抱枕下的手頻繁操作手機,每中一次便小幅度揮舞下拳頭,擱在茶幾上的腳輕快擺動。

  她歡快地像只跟在鴨媽媽身後銜魚吃的小鴨子,伏黑甚爾忍了又忍,忍無可忍:「你贏了多少?」

  竹泉知雀沉迷數錢,隨口道:「不多,大滿貫。」

  全中。

  「邪門。」全盤皆輸的伏黑甚爾忍不住罵了一句。

  金錢總是會流向不缺錢的人。

  黑發綠眸的男人瞥了眼快樂數錢的女孩子,在心底肯定了青年牛郎的眼光。

  出手大方又漂亮可愛的金主誰不想要?她一看便是不吝嗇給男人花錢的類型。

  但不好騙。

  免疫甜言蜜語,不要特別服務,不吃凄慘過往賣慘那一套,試圖拿捏她的男人往往被反過來吃得死死的,兩性關系中的絕對強者。

  難搞的類型,伏黑甚爾不會試圖和她建立金錢以外的關系。

  「已經凌晨四點了?」

  竹泉知雀看了眼時間,為又一個不眠之夜哀悼,「今天還要上學,今天又要上學……我真的需要這份學歷嗎?」

  好苦啊,好苦啊,打三份工還要考試的滋味好苦澀,森先生你欠她的拿什麼還!

  她一說上學,伏黑甚爾才想起來竹泉知雀還是個學生。

  現在的學生課余生活這麼豐富的嗎?

  伏黑甚爾出身禪院家,沒有經歷過正常人的學生生涯,他能拿來做參考的對像只有咒術高專。

  一個濫用童工且學生死亡率居高不下的三流學校,畢業證書無法在現代社會找到任何一個糊口的工作。

  他的兒子日後要去讀這種學校?

  「不,如果是賣給禪院家,多半是接受家庭教育。」伏黑甚爾不耐煩地想。

  他如今很少去想禪院家的事情,面對這個否定他的家族,他連姓氏一並否棄了。

  禪院家重視祖傳術式,而這一代禪院家的嫡系沒有人繼承十種影法術,唯一繼承祖傳術式的竟然是他這個被家族認定成廢物的人的兒子,真是好笑。

  伏黑甚爾把兒子賣了個好價錢,無論如何,既然繼承了祖傳術式,伏黑惠在禪院家應該能過的不錯。

  這樣就行了。

  至於伏黑甚爾自己,他滿足於輾轉多個女人身邊的生活,簡單直白的肉。體關系,隨時隨地分開的輕松交際,有錢就去賭馬,沒錢接幾單生意活動筋骨。

  不再尊重自己與他人,是他自己選擇的生存之道。

  伏黑甚爾不太能理解一臉痛苦還非要去做某事的精神,他看竹泉知雀在沙發上輾轉反側不願接受兩小時後要去學校的事實,不負責地提議:「這麼不想上學,不如逃學陪我去賭馬。」

  竹泉知雀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這是你說的。」

  伏黑甚爾:「?」

  「是你慫恿我逃學的。」女孩子加重音強調,「我是迫不得已,絕不是我發自內心想逃避今天的小測。」

  不怪竹泉知雀一臉痛苦,宿醉通宵還得回學校小測,是個人都痛。

  這並非她的過錯,是誰逼輟學兒童再上學——森鷗外,是誰逼勞模臥底再就業——森鷗外,是誰逼卑微打工人深夜買醉——森鷗外。

  全部都是森鷗外的錯!

  竹泉知雀摸出手機,請伏黑甚爾以「竹泉同學的鄰居深夜闌尾發炎,可憐空巢鄰居膝下空空,竹泉同學毅然決然擔起重任,在鄰居病床前充當孝女,因此今天請假不來學校」的說辭給班主任的郵箱裡發一條留言。

  伏黑甚爾負責扮演半夜闌尾發炎的鄰居。

  他不是很想幫忙。

  竹泉知雀:「我給錢。」

  伏黑甚爾:「好的老板,沒問題老板。」

  他照著竹泉知雀給的台詞念了一遍,念到最後「充當孝女」的時候沒忍住反駁了一句:「我有個兒子。」

  伏黑甚爾本來不想說的,但竹泉知雀「在膝下空空的空巢鄰居病床前做孝女」說辭太過魔性,讓人有種不糾正她等於出賣靈魂的罪惡感。

  「欸?」竹泉知雀第一次聽說伏黑甚爾有兒子。

  她轉念一想,的確,人家本名禪院甚爾,伏黑應該是入贅後的改姓,都入贅了,有個兒子不也正常?

  甚爾君竟是一位爹咪,竹泉知雀肅然起敬。

  「甚爾君賭馬是為了贏錢給小孩買鹹蛋超人玩偶嗎?」她面露不忍,「但以甚爾君的手氣,可憐小孩這輩子都別想拿鹹蛋超人玩偶在同學面前炫耀了,好打擊他的自尊心啊。」

  伏黑甚爾:「…………」

  他太過年輕,和竹泉知雀相處經驗不足,即使如阪口安吾那樣優秀的吐槽役也時常感覺和她說話有種精神分裂的美感,沒有一定吐槽功力的人輕易接不了竹泉知雀的話。

  當可以吐槽和反駁的點太過密集,人們往往找不到話題的切入口,這便是竹泉知雀在對話中百戰不殆的訣竅。

  最後伏黑甚爾只勉強反駁了一句:「我不是每次都輸。」

  至於他很久沒去見過小鬼,從來沒給他買過鹹蛋超人玩偶,小鬼也絕對不喜歡這種玩意的反駁,太累了,不想說出口。

  伏黑甚爾決定在賽馬場一雪前恥,以此證明竹泉知雀胡說八道。

  賽馬場下午生意正好,竹泉知雀抓緊時間補了會兒眠,叫了客房服務送餐上門。

  伏黑甚爾不客氣地蹭了頓飯,又在牌局中把飯錢輸回給竹泉知雀。

  「甚爾君的手氣一言難盡呢。」竹泉知雀無情丟下王炸,「喲西,依然是我的勝利。」

  越賭越輸,越輸越賭,說的就是他。

  「沒道理啊。」伏黑甚爾盤腿坐在地上,手上抓著一把爛牌,神情十分費解。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她在桌上一片狼藉的外賣袋中翻出手機看時間,打了個響指:「決定勝負的時候到了,今天的甚爾君究竟能不能贏下一局,讓我們拭目以待——賽馬場走起。」

  黑發少女踢掉棉拖鞋換上小皮鞋,她單手拎著金屬鏈條的小包推開房門,高大的男人懶洋洋跟在她身後,像玩世不恭的保鏢和他的大小姐。

  至少落在青年牛郎和卷發女人眼中是如此。

  「早上好,啊不,是下午好。」竹泉知雀朝青年牛郎擺了擺手,「雖說牛郎店上午不營業,但你真是個敬業的人。」

  青年牛郎眼睛中閃過一絲掙扎,他小心地瞟了眼酒足飯飽像頭休憩的狼一樣的伏黑甚爾,又看見玻璃反光中自己眼下青灰的黑眼圈。

  自卑感淹沒了他,青年牛郎側頭看了眼卷發女人,不出意外在她臉上瞧見了嫉妒和難堪的神色。

  伏黑甚爾不和人談感情,明碼標價,價高者得,錢在人在,錢沒人沒。

  愛慕他的結果等同於往無底洞裡打水漂,落得兩手空空還算走運,連人帶心一起賠進去的比比皆是。

  為了留他一夜,客人的錢包一定大出血了吧?

  竹泉知雀:並不,甚至賺了。

  賭馬賺了一筆,打牌贏了一筆,短短一晚她的淨收入抵了半個月工資。

  跟著伏黑甚爾賺錢好輕松,竹泉知雀心頭邪惡的想法直往外湧:好想辭職給森鷗外看!

  臥底黑衣組織,酒廠起碼給她發工資,臥底盤星教卻要她加會費,這合理嗎?

  竹泉知雀:我一定要給盤星教換個給教眾發錢的教祖,實在不行只給我一個人發也是極好的。

  不給人發錢的宗教有什麼好信的?打工人一生的信仰唯有工資!

  竹泉知雀:信女參拜薪水之神(五體投地土下座大禮。jpg)

  賽馬場是伏黑甚爾最熟悉的地方,他熟門熟路地講解,一副老手模樣。

  如果忽略他的手氣,還是挺專業的。

  「絕對是15號。」伏黑甚爾盲目自信,「信我沒錯。」

  好的,竹泉知雀首先排除15號。

  她掏空錢包,買下3號!

  兩人手裡捏著賽馬券,密切關注場中賽況。

  孔時雨找過來的時候,一時迷茫誰才是他要找的人。

  黑發的狂熱賽馬賭徒怎麼有兩個?旁邊那位是禪院的性轉體嗎?長得真可愛啊。

  「他新找的願意為他花錢的女人?」孔時雨不理解,哪裡來的活菩薩金主,興趣愛好居然是和禪院一起賭馬?

  「禪院——不對,現在是伏黑。」孔時雨叼著煙走過來,對竹泉知雀笑笑,「不好意思,我借一下人。」

  「不需要過問我的意見哦。」竹泉知雀的目光從跑馬場中收回,視線蜻蜓點水掠過孔時雨,「我和甚爾君是單純的賭馬搭子關系。」

  孔時雨朝伏黑甚爾投去一個眼神:你沒拿下?

  不應當,這人小白臉的功夫很有一套,就沒有他哄不高興的女人。

  「人家還是個學生。」伏黑甚爾的目光沒有離開跑馬場,他手裡攥著賽馬券,不耐煩地問,「有事說事。」

  「今天是上學日。」孔時雨表情復雜,「你把高中生拐出來逃學陪你賭馬?」

  「真是個人渣」,他眼睛裡寫著這句話。

  場中情況不好,15號越來越落後,3號奮起直追,伏黑甚爾心情惡劣地切了一聲。

  孔時雨不懂他沉迷賭馬的心情,這人隨便接一單都是成千上億的價格,卻放著現成的委托不做,天天出沒在賽馬場。

  「我來問你盤星教的事情。」孔時雨壓低聲音,「還有兩天,星漿體與天元大人融合的滿月之夜就要到了。」

  「護送星漿體的人選與之前猜測的一樣,五條悟和夏油傑。」

  孔時雨說著他打探來的情報:「和盤星教目的不同手段相同的還有詛咒師集團【Q】,據說他們聯系過詛咒師懸賞榜上那位特級咒言師,沒能收到對方的答復。」

  「咒術高專兩人的注意力主要在【Q】身上,他們大概是認為盤星教是非術士集團,造成不了威脅。」

  誰能想到盤星教雇佣了伏黑甚爾。

  「五條悟嗎……」伏黑甚爾意味不明地說,他丟掉手中已成廢物的賽馬券,「3號贏了,早知道就和她買一樣的了,手氣真夠好的。」

  「我果然不適合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男人扯了扯嘴邊的傷疤,「懸賞發布了?」

  【懸賞·天內理子:廉直女子學院,中學部二年級,無論生死。】

  【賞金:3000000】

  既知道目標位置,目標又非術士,會有多少飛蛾來撲星漿體這團火?

  即使蛾子被火焰燒成灰發臭也無所謂,無數的飛蛾屍身堆積起來,能使燃燒的火焰有一瞬間的疲憊就好。

  ——只要一瞬間就好。

  男人們的談話掩蓋在嘈雜的跑馬場中,竹泉知雀低頭看了眼手機,很輕地砸了下舌。

  伏黑甚爾,明明是只有一身蠻力的男人,卻不是無頭腦的蠻干系。

  他針對五條悟做出了最有效的布置,倘若竹泉知雀沒有猜錯,伏黑甚爾會等到五條悟帶星漿體踏入天元大人的結界的那一瞬間出手。

  一路被襲擊的疲勞累積下來,結界帶來的安逸感使人松懈,抓住無下限術式動搖的剎那——

  六眼神子或許將隕落在那一日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Q】聯系過我。」竹泉知雀看了眼被她忽略的消息。

  抱歉,她開了勿擾模式,私信不看不回。

  「這已經不是我能牽扯進去的戰鬥了。」竹泉知雀摸了摸喉嚨,指尖伸入嘴裡壓住舌頭。

  伏黑甚爾和五條悟,在戰鬥結束後至少會死一個吧。

  「結果反倒盤星教和咒術界那幫老東西活得好好的。」竹泉知雀呢喃,「憑什麼啊。」

  要讓他們如願嗎?

  他們配如願嗎?

  腳步聲從身後走來,竹泉知雀自然地翻轉手機,舉起賽馬券朝他搖了搖。

  「我又贏了。」

  「你的手開過光?」伏黑甚爾單手握住竹泉知雀的手腕,把她的手攏在掌心,粗糙的指腹曖昧摩挲女孩子的腕骨。

  「我不信佛。」竹泉知雀松開指尖,任憑賽馬券落進伏黑甚爾手裡,「我是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做到的人。」

  「心想事成——我的超能力說不定是這個。」她仰頭看向身影籠罩住她的高大男人,「比起信佛,不如來信我?」

  「至少賭馬能讓你贏。」竹泉知雀補充道。

  「口氣不小。」伏黑甚爾晃了晃賽馬券,「你不要了?」

  「給你給你。」竹泉知雀掙了掙手腕,「別摸了,花我的錢還占我便宜,過分了啊。」

  「這種程度也算?」伏黑甚爾嗤笑,「你第一次來店裡,我給的服務不喜歡麼?」

  枕胸肌……那必然是喜歡的。

  男菩薩摩多摩多。

  「我那天表白剛被拒,和現在情況不一樣。」竹泉知雀義正言辭,「我可是專一女人。」

  即使換馬甲也只盯著安室先生一個人玩弄,專一如她。

  「那就等你和他分手再來找我好了。」伏黑甚爾不以為然地笑笑。

  令人無從抵抗的,野性的桀驁不馴的笑意。

  「包客人滿意。」

  天與暴君的業務能力,竹泉知雀是佩服的。

  不怪無數人流水似的在他身上花錢,青年牛郎的格局還是太小了,業內教科書在他旁邊都不知道學。

  伏黑甚爾相當會掌控與人交往的界限。

  他像一只隨時能把獵物吞吃入腹的狼,人們既因為恐懼而戰栗,又在巨狼狀似配合地低下頭允許人們摸摸耳朵的縱容中心跳不已。

  竹泉知雀:摸耳朵的價格可是一百萬起步!用搶錢來形容毫不誇張。

  能蠱得人心甘情願掏空錢包是他的本事。

  「甚爾君的定位真是便捷。」竹泉知雀默默感嘆,「受了情傷需要安慰的時候可以找他,被渣男辜負可以找他,和男朋友極限拉扯可以找他……」

  他一點兒個人的情感需求都沒有,隨客人喜歡。

  或者說,因為絕不付出真心,只會逢場作戲,所以才什麼都無所謂。

  「人不願意給出去的,往往是真正在乎的。」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一身輕松,「反正和我沒有關系,我又不渴求甚爾君的心。」

  她差不多摸清了伏黑甚爾截殺星漿體的計劃,今天的課沒白翹。

  竹泉知雀:我可是熱愛學習的好孩子,怎麼會隨便逃學?當然是為了工作!

  雖然也有0.01%的原因是不想小測XD

  「今天也是圓滿的一天,收工回家。」竹泉知雀站起身,她准備用手機打個車回家。

  自動推送的新聞抵在竹泉知雀指尖,她沒收住力道,直直點了下去。

  「水族館發生玻璃碎裂事故,事故發生時一小學正組織學生前來參觀。目前無人死亡,一對姐弟因救助同學受傷,已被送入醫院……」竹泉知雀念出新聞。

  因為黑衣組織酷愛各類建築物爆破藝術,她關注了不少新聞推送,「爆炸」、「碎裂」、「巨響」都是竹泉知雀的特別關注詞。

  「水族館玻璃碎裂和組織沒關系吧?」她撓撓臉蛋,「難道是館長被琴酒逼迫:不給錢就炸了你的魚池——這樣?」

  不不不,太沒格調了,不是大哥的作風。

  應該只是事故而已,觸發了關鍵詞被推送到竹泉知雀眼前。

  她滑動屏幕,一目十行地瀏覽新聞。

  新聞下方配了兩張圖,一張是破碎的水族箱,一張是被抬上救護車的傷者。

  竹泉知雀一眼掃過,目光迅速移回第二張照片。

  她雙擊放大圖片,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無言地把手機遞向沉迷於下一場賭馬的伏黑甚爾。

  「怎麼了?」伏黑甚爾匆匆掃了一眼,注意力全在跑馬場上。

  「恕我冒昧。」竹泉知雀斟酌語句,「甚爾君,你的兒子和你長得像嗎?」

  伏黑甚爾:「???」

  「大概?」他不確定地說,「可能。」

  竹泉知雀:你是他的親爹吧?為什麼要說的這麼不確定啊!

  「很像哦。」她把新聞照片放大給伏黑甚爾看,「是拿鏡子一照能直接看到對方的相似程度。」

  「但他挺瘦的。」竹泉知雀想了想,「頭發像顆海膽,不比甚爾君柔順。」

  海膽觸發了伏黑甚爾的記憶,他終於正視了照片。

  救護車,擔架,平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

  「水族館玻璃破碎。」伏黑甚爾看了眼新聞標題,平淡道,「居然因為這種事受傷,小鬼有夠沒用的。」

  他說完,繼續關注跑馬場賽況。

  竹泉知雀眨了眨眼,她重新看了遍新聞,找到關鍵詞「姐弟」。

  「弟弟是甚爾君的兒子。」竹泉知雀問,「姐姐是?」

  「繼女。」伏黑甚爾隨意答,「她母親帶來的孩子。」

  竹泉知雀:「母親人呢?」

  「誰知道。」伏黑甚爾一臉無所謂,「嘖,8號怎麼又落後了,一開始不是領先地位嗎?」

  竹泉知雀深呼吸,吸氣,呼氣。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她脾氣很好完全不會生氣啊(扭曲。jpg)。

  「甚爾君。」竹泉知雀溫溫柔柔地說,「我呢,其實不愛多管閑事。」

  「雖然我最近管了不少閑事,但全部是因為他們觸及到了我的雷點,比如惡心人的老不死,比如把人當一次性道具之類的破爛事。」

  「但要問我一點就炸的雷區——沒有比不·負·責·任·的·父·母更讓人生氣的了!」

  竹泉知雀站到伏黑甚爾面前,擋住他看向跑馬場的目光,她雙臂一伸,狠狠把男人壁咚在座位上。

  「住院是需要醫藥費的,這麼樸素的道理你不懂嗎?病危通知書沒人簽不能做手術你不知道嗎?不盡撫養義務是犯罪、犯法、觸犯天條。」

  她俯下身,聲音幾乎耳語:「你要是真不在乎這孩子,我才不會在這裡多費口舌,直接聯系福利院比和你掰扯簡單多了。」

  「心裡還是在乎的吧?否則甚爾君也不會在看到新聞說無人死殘的時候松了口氣。」

  「既然在乎,干嘛不去看看他?」

  少女冰涼的黑發落在伏黑甚爾肩膀、胸膛上,她的聲音不含怒意,卻有一種刺骨的寒風攜帶命運呼嘯而來。

  兩天後,滿月之夜,伏黑甚爾預計在五條家身具六眼的無下限術式持有者手上截殺星漿體。

  伏黑甚爾一生中唯一一次被他人察覺自己站在身後,是年少時與五條悟相遇。

  這是一趟留有歸路的旅程嗎?

  「8號輸了。」竹泉知雀挪開身子,給伏黑甚爾看比賽結果。

  「甚爾君今天一場也沒贏。」

  「……麻煩死了。」

  伏黑甚爾站起身,手中的賽馬券揉爛丟到座椅上。

  他煩躁地揉亂頭發,「新聞再給我看一眼,醫院地址是哪兒來著?」

  知雀:對不負責任的爹咪重拳出擊


第93章

  打工的第九十三天

  「果籃、鹹蛋超人玩偶,女孩子的話應該喜歡鮮花,也來一束。」

  竹泉知雀翻了翻購物袋,「還需要什麼嗎?」

  「你問我我問誰。」伏黑甚爾單手拎著購物袋,看比他矮不止一個頭的女孩子低頭在購物袋裡翻找。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柔順的發旋上,移開眼。

  「我探病的經驗雖然豐富,但只針對同齡人。」竹泉知雀直起身,「沒遇見過兒童住院的情況。」

  小孩子的內心可是非常柔弱纖細的。

  竹泉知雀:等會兒,若是和太宰君比較……

  她的摯友的內心貌似更纖細敏感。

  竹泉知雀:突然就有了信心呢。

  「探望讀小學的孩子,慰問品中果然不能缺少這個。」竹泉知雀舉起手裡的讀物,「鏘鏘!《小學教材內容詳解》《雛鷹起飛之教育從娃娃抓起》《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稚子篇》《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

  尤其是最後一本,熱銷款,竹泉知雀手疾眼快從貨架上搶到的。

  伏黑甚爾雖然缺乏教育小孩的經驗,但認識竹泉知雀之後,他莫名有了優越感。

  放養總比她養強。

  在兒童教育領域,伏黑甚爾隔空和安室透達成了共識。

  「再給他們買點補身體的飲品,比如六個核桃之類的。」竹泉知雀信誓旦旦,「信我,我認識的一位仁兄原本智商在負十與負一百間波動,喝了我送的一箱六個核桃,他的智商成功縮短進負十至負五十區間,進步了50%呢!」

  伏黑甚爾:不還是負數?

  他在和竹泉知雀相處的極短時間裡學會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要和她對著干,論歪理,不可能說得過她的。

  高大的男人輕輕松松拎起又沉又重的飲品箱,竹泉知雀一點兒沒有愛惜他力氣的意思,看到有意思的東西就隨手往伏黑甚爾身上一放,自己兩手空空游走在商場中。

  等她終於滿意,伏黑甚爾手上拎的戰利品的重量足以每個路過的人為之側目。

  男人神色懶散,手臂肌肉力量感十足,淺淺凸起的青筋更顯性感。

  他身側的少女卻身姿纖細,精致的五官仿佛易碎的陶瓷,她步伐輕快,微微翹起的笑唇活潑可愛。

  反差極大的兩個人,引來旁人頻頻注目。

  「把東西送到我就能走了吧。」伏黑甚爾冷不丁說。

  竹泉知雀偏過頭,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他。

  她的眼睛看得人不自在。

  「我和小鬼很久沒見過了。」伏黑甚爾說,「就算站在他面前,他可能都認不出我。」

  「在我看來,你們長相相似得像在照鏡子。」竹泉知雀了然道,「我懂了,我去給你買一瓶發膠。」

  「只要甚爾君把頭發梳成海膽模樣,小惠不可能認不出你。」

  伏黑甚爾拒絕。

  他拒絕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竹泉知雀不得不考慮是否該給伏黑惠買一瓶柔順劑曲線救國。

  Double海膽or零海膽,連連看玩家只要結果。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父親的身份探望。」竹泉知雀換了個說辭,「我,一位來自帝丹高中的好心高中生,看見新聞後不惜逃學探望事故中勇於救人的勇敢小孩。」

  「甚爾君可以只負責當背景板。」她說,「比如幫我把慰問品搬進病房的苦力——這種簡單的角色,總沒有問題。」

  伏黑甚爾勉強答應了,仍是一臉避之不及的樣子。

  在和伏黑惠有關的事情上,他勉強、猶豫、敷衍、不願詳談,只看態度,真是糟糕的父親。

  燈光迷離音樂吵雜的牛郎店,被女人簇擁的高大男人仰頭喝酒,他熟練地運用甜言蜜語,被溫香軟玉包圍,懶洋洋的模樣備受追捧。

  一個人不願給出的和想要逃避的,往往是真正在乎的。

  竹泉知雀玩galgame的時候,外冷內熱型角色熱度很高,人們都鐘愛表面冷漠內心火熱的人設,在竹泉知雀眼裡,這是一種追求安心感的表現。

  外冷內熱,實際是熱的。你知道這人有一顆鮮活溫熱的心髒,越努力觸及越被接納,自然動力滿滿,越來越愛。

  與之相反的是外熱內冷型,親切的、友善的、好說話的統統是浮於表面的空殼,越探究他的內心越看見一片空洞。

  失望,踟躕,無法理解,如海面下的冰山,越來越冷,令人心底發寒。

  竹泉知雀還蠻喜歡這一類的。

  她不太應付得來外冷內熱型,「當你熱情滿滿跟人家講了八百字小作文,人家回你一個哦字,就算社交悍匪如我也很難繼續發展話題啊!」

  逗哏需要捧哏的道理希望大家都懂。

  外熱內冷型則很好,無論人家心裡想著什麼陰暗碎碎念,只要外面場子熱起來了,竹泉知雀就開心了。

  她高興是最重要的事情,社交是一場你死我亡的戰爭,唯有帶著不顧他人死活的覺悟踏上戰場的人才能收獲最大最多的快樂。

  「不必強求探尋他人的內心是交朋友第一准則。」竹泉老師如是說,「所謂朋友,正是不問緣由陪你喝酒聽你發牢騷的存在。」

  太刻意想從人家身上獲得什麼,友誼就變味了。

  竹泉知雀並不是為了改善伏黑父子關系來探病的。

  但凡這個家庭裡存在一位負責的長輩,她都不會管這樁閑事。

  「容易共情可憐小孩是我的壞毛病。」女孩子小聲嘀咕,她捧著一束白百合配滿天星,小心地插在伏黑津美紀床頭的花瓶裡。

  額頭纏著繃帶的女孩子正在熟睡,竹泉知雀努力分辨她床頭的病例,看得她痛苦面具,為自己的沒文化流下苦澀淚水。

  全世界的醫生共享一套天書嗎?森先生的字明明很正常。

  他一定是為了文盲下屬壓制了自己的職業天性,苦了他了。

  竹泉知雀:若是登基那天森先生沒控制職業本能,我可能會在看見他字體的下一秒聯合全體員工集體辭職。

  這樣的未來不要啊!

  竹泉知雀放棄對天書的解讀,以Mafia豐富的作死經驗判斷伏黑津美紀傷勢較輕。

  傷勢較輕——在竹泉知雀的概念裡,一切不致死不致殘的傷勢,都輕。

  她躡手躡腳地把《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壓在伏黑津美紀枕下,拿起《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走向靠裡的病床。

  伏黑甚爾難得欲言又止,最終抱著嘲笑小鬼的心態選擇作壁上觀。

  竹泉知雀轉頭睨了他一眼,手舞足蹈比劃手語。

  「是是。」男人拖著調子應了一聲,把竹泉知雀選購的一系列一點兒都不適合病人的慰問品堆在牆角,並把鹹蛋超人玩偶放在了果籃的最上方,金雞獨立。

  但願醫生護士現在不要進來,否則他們兩人很有可能被當成可疑份子被保安請出去。

  竹泉知雀單手扒著隔離簾,小心探頭。

  OK,小孩熟睡。

  她放松下來,一手《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一手《小學教材內容詳解》,自信滿滿地上了。

  「我是誰?我是給聽話小孩送禮物的聖誕老婆婆。」黑發少女捏著嗓子,用弘厚的聲音演獨角戲。

  「在這個既非聖誕節又沒有聖誕襪的日子,聖誕老婆婆為聽話小惠帶來了兩件禮物。提問!小惠更喜歡《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和《小學教材內容詳解》,還是鹹蛋超人玩偶和整箱六個核桃?」

  竹泉知雀等了兩秒,煞有正事地點頭:「原來如此,小惠是貪心小孩,兩樣都想要。」

  「小孩子貪心一點也沒關系啦,聖誕老婆婆如是說。」她拿著兩本書,准備塞到伏黑惠枕頭底下,「恭喜,兩件禮物都是小惠的,等你一睜眼就能看到……」

  竹泉知雀對上伏黑惠與伏黑甚爾如出一轍的綠眼睛,舌頭卡殼。

  她:「……」

  她:「打個商量,你當沒聽到那些話怎麼樣?」

  竹泉知雀不會尷尬!在她Drama Queen的一生中,作為活躍氣氛擔當、搞事擔當、用離譜腦回路擊垮所有人心理防線擔當的她,有一顆堅如盤石的大心髒。

  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便是竹泉知雀的生存法則。

  黑發少女若無其事地繼續把粉色封皮的《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往伏黑惠枕頭下塞。

  伏黑惠余光瞥見書名,早熟小孩久久沉默。

  這個姐姐好像腦子有問題,她是從精神科跑出來的病患嗎?

  「我不是,我沒有,醫生說我很正常。」竹泉知雀反駁。

  伏黑惠:眼神太明顯被看出來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撐著病床坐起來,「你是誰?」

  「帝丹高中二年級一位逃學來做好人好事的平平無奇女子高中生罷了。」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我為了課外實踐的學分來到這裡,這本《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請你務必收下。」

  是實話,她可半個字都沒有說謊,拔舌地獄都不收她。

  「水族館玻璃破碎事件上新聞了。」竹泉知雀解釋道,「我聽說有兩個非常勇敢的小朋友因為幫助同學受傷,很想來看看。」

  「沒什麼。」伏黑惠平淡地說,「是津美紀非要救人,我只是去幫她,還受傷了,有夠遜的。」

  伏黑甚爾在隔離簾外贊同點頭,竹泉知雀瞪了他一眼。

  不要拿你自己的身體素質衡量別人!

  「誰在外面?」伏黑惠敏銳地問。

  「我花錢雇來的苦力。」竹泉知雀說著大實話,「給你們帶了點慰問品,有我精選的鹹蛋超人玩偶,驚喜嗎?」

  伏黑惠:完全不。

  可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好意思說實話。

  黑發杏眸的大姐姐眼睛亮亮的,像他吃過的松子糖,被注視的時候實在難以說出拒絕她的話。

  「謝謝。」小孩摸了摸良心,「很、很驚喜。」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

  他早說了,小鬼不可能喜歡這玩意。

  梅開二度,竹泉知雀扭過頭,投以死亡注視。

  『你對我的品味有什麼不滿?』

  『信不信我一把拉開隔離簾當著小惠的面和你掰頭?』

  琥珀色的眼睛裡寫滿明晃晃的威脅。

  伏黑甚爾比了個閉嘴的手勢,靠在牆壁上百無聊賴地等待。

  竹泉知雀心平氣和地坐正,拿起伏黑惠床頭的病例看了看。

  沒看懂,她又放了回去。

  「只是腳扭傷了,以及被碎玻璃劃破了皮。」伏黑惠受不住她『快給我說說病情讓我假裝自己沒被沒文化擊敗』的求助眼神,只得說,「已經輸過血了,明天早上可以出院。」

  「嗯嗯。」竹泉知雀立刻點頭,「沒事就好。」

  她本想留下慰問品,看看情況就走,沒想到伏黑惠突然醒來才多聊了幾句。

  「不打擾你們養病了。」竹泉知雀給伏黑惠掖了掖被角,「快點好起來回去上學吧,我選的《小學教材內容詳解》課後習題記得做。」

  她喜歡不喜歡學習是一回事,熱衷於督促小孩學習是另一回事。

  己所不欲必施於人,這便是大人。

  竹泉知雀轉過身,突然被伏黑惠拉住衣擺。

  她偏過頭,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裙子口袋,露出來了。」伏黑惠抬頭看她,綠眼睛滿是警惕,「你結清了醫藥費。」

  竹泉知雀低頭看了看裙子,一拍腦門:「口袋太淺了。」

  紙質發。票迭了又迭,還是露出半個小尖角。

  「我是好人嘛,好事做到底。」竹泉知雀唔了一聲,「雖然不需要感謝的話,但是小惠你臉上的警惕……實話說,有點傷到我了。」

  她蹲下來,平視伏黑惠:「怎麼了,不願接受陌生人的幫助?」

  伏黑惠抿了抿唇。

  如果是高高在上施舍性質的幫助,他才不要。

  然而不是,黑發姐姐雖然在選擇慰問品上品味堪憂,但她的態度令人十分舒適。

  很難拒絕,也沒什麼人會拒絕她。

  是否被人平等尊重,沒有人比小孩子更看得分明。

  「簾子外等你的人是誰?」他問。

  說不定道不明的直覺讓伏黑惠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

  他聽見了那一聲嗤笑,陌生的聲音,卻仿佛從他自己的喉嚨裡湧出,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伏黑惠從小就知道,沒有幫助是無償的。

  或許黑發姐姐來探望他們的確出自自己的本心,也不抱任何目的,但——為什麼是他們?

  因為水族館玻璃碎裂的消息上了新聞?

  普通人會因為這種與自己無關的消息大老遠跑到醫院看望不認識的小孩嗎?

  退一萬步說,即使有濫好人,普遍來說也會默認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有自己的父母照料,不可能在進病房之前直接了當付清醫藥費。

  唯有知曉他們家庭情況的人會這麼做。

  「簾子外面?我說過了呀,是我花錢雇來的苦力。」竹泉知雀睜眼說瞎話。

  她繼續道:「抱歉欺騙了你,我不是陌生人。」

  伏黑甚爾腳尖向外,他想溜了。

  竹泉知雀無視父子倆的反應,換上沉重的口吻:「其實——我是水族館的大股東。」

  伏黑惠:「什麼?」

  伏黑甚爾腳步一頓,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沒忍住靠在牆壁繼續聽。

  「小惠受傷的那家水族館是我的產業。」竹泉知雀嘆氣道,「玻璃碎裂的責任無論如何有我一份,探望受害者和結清醫藥費是我應當的義務,請務必收下我的賠罪。」

  黑發綠眸的男孩臉上寫滿不信,竹泉知雀背在身後的手在屏幕上點了兩下,確認付款。

  「喏,我的收購證明。」她翻轉屏幕給伏黑惠看,在金錢的力量下,水族館館長辦事效率前所未有之快,「看,我的名字。」

  竹泉知雀,伏黑惠在心裡默念。

  文件好像是真的,那……她說的也是真的?

  伏黑惠扭到了腳,他沒辦法自己下床拉開隔離簾。

  違和感讓他並不相信,但眼前的人連收購文件都拿了出來,證明她無論如何都會咬死這個說法吧……

  伏黑惠攥緊了床單,隔著布簾,他仿佛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輪廓。

  令他厭惡的,看不清臉的輪廓。

  「姐姐。」伏黑惠開口,「你是個好人。」

  竹泉知雀:「嗯?啊對,沒錯,我是個好人。」

  「不要和人渣在一起。」伏黑惠認真地說,「好嗎?」

  竹泉知雀一頭霧水,她摸不著頭腦:「好、好的?」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竹泉知雀謹慎措辭,「姐姐還是個高中生呢。」

  「人渣連高中生都會出手,所以是人渣。」伏黑惠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怕的地圖炮轟炸了好大一片人。

  「你又不了解我,萬一我才是人渣的那個呢?」竹泉知雀失笑,抬手刮了刮伏黑惠的鼻子。

  「記住我的名字,下次想和津美紀一起去水族館,直接報名字就好。」竹泉知雀沒忍住摸了摸他的海膽頭,有點刺手,「我先走了,好好養傷——課後習題記得做。」

  她不再停留,妥貼地拉上隔離簾。

  伏黑惠豎起耳朵細聽。

  小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噠噠。

  噠噠聲中,沉穩的腳步聲跟在後面,結實有力的臂膀拉開病房的門,女孩子道了句謝。

  那個男人至始至終都沒有露面,沒有開口,無聲無息地旁觀到結束。

  伏黑惠拿起枕頭下面花花綠綠的書,有點生悶氣地放到旁邊,幾分鐘後又撿回來,翻到課後習題頁面。

  伏黑甚爾:「你買下了一座水族館?」

  「金錢的力量是偉大的。」竹泉知雀晃晃手機,「人之所以努力工作加油賺錢,便是為了在這種時候一擲千金。」

  「就為了哄個小孩子?」

  竹泉知雀揚眉,不太客氣地說:「也為了某個站在簾子後面不肯露面的大人。」

  多體貼啊她。

  「甚爾君沒有中途跑路我已經很感激了。」黑發少女低頭操縱手機,處理激情買下水族館後一系列麻煩的手續,「病房裡一共四個人,猜猜誰才是外人?」

  是她啊,只有她一個人不姓伏黑。

  伏黑甚爾站在竹泉知雀身邊,他抬高手臂,在醫院走廊湧動的人潮中為低頭擺弄手機的少女隔出一塊空間。

  收購協議、更換老化玻璃和處理輿論的瑣事都很麻煩,竹泉知雀眉頭微微蹙著,指尖敲擊屏幕的速度飛快。

  她擅長工作,一切工作。

  沉迷工作的竹泉知雀被伏黑甚爾帶到醫院的休息區坐下,她的手邊被擺了一杯剛買來的熱可可。

  女孩子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喝,伏黑甚爾側頭看她,能清晰看見陽光下她臉頰邊柔軟的絨毛。

  為伏黑甚爾花過錢的女人數不勝數。

  但頭一次是這種原因。

  他明明沒有拿到丁點兒實際的好處,卻像欠下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想賴賬都賴不了的人情。

  「虧了。」黑發綠眸的男人仰靠在座椅上,「我就不該來。」

  熱可可被喝得見底,竹泉知雀無意識地咬著吸管吸空了兩下才回過神,口中滿是濃郁甜膩的巧克力味。

  「處理完了?」閉著眼假寐仿佛午睡的雄獅般的男人睜開眼,打了個呵欠,「能走了嗎?」

  「嗯,處理完了。」竹泉知雀眨眨眼,「甚爾君,你可以不用等我的哦?」

  她還以為伏黑甚爾早就離開了。

  畢竟這人渾身上下寫滿了不想在醫院多呆一秒。

  女孩子說得真心實意,她眼中甚至露出些許困惑,好像她忙於處理事務的時候已經做好了伏黑甚爾拍拍屁股走人的准備,因此看見他還在時十分不解。

  伏黑甚爾聽見了伏黑惠含沙射影的幾句「人渣」,當時他不以為然。

  沒想到在竹泉知雀心裡他人渣程度更深,甚至到了他稍微做點人事她倍感詫異的程度。

  伏黑甚爾:「……」

  好歹他們是一起來的,看望的又是兩個姓伏黑的小孩,她還花大價錢收購了一家水族館,他陪在旁邊等一等不是應該的嗎?

  竹泉知雀:可能是甚爾君明碼標價按時收費的規則太深入人心罷。

  她是買下了水族館沒錯,但水族館日後營業的收益也會進入她的口袋,等於她今天做了個投資。

  並沒有給甚爾君什麼好處啊。

  「算了。」伏黑甚爾放棄了,他不擅長闡述自己的想法,以往應付女性的甜言蜜語竹泉知雀又有免疫buff,和她講道理與對牛彈琴無異。

  「我送你回去。」他拿走桌上空掉的熱可可扔進垃圾桶,「你家住哪?」

  竹泉知雀不明所以,但還是給了地址。

  兩人並肩走出醫院,在他們身後,醫院住院部大樓的某一層,坐在床上盯著窗戶外面盯了很久的伏黑惠直起身。

  高大的男人走在黑發少女身側,將她遮得只露出小半張側臉。

  「……兩個騙子。」

  伏黑惠臭著臉,錘了下枕頭。

  小惠:騙小孩的大人,可惡


第94章

  打工的第九十四天

  【懸賞·天內理子:廉直女子學院,中學部二年級,無論生死。】

  【賞金:3000000】

  「這個女人就是懸賞裡的三百萬?」

  「不是,好像是星漿體的僕人,抓到她的時候手裡還拿著掃除工具。」

  「哈哈,真好笑。」

  黑暗,混沌模糊的黑暗,周圍隱約傳來說笑聲,宛如隔著一層膜,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黑井美裡眼皮抖動,她試圖睜開眼,卻仿佛鬼壓床一般,身體不聽使喚。

  她用僅剩的思緒艱難回憶遇襲的那一刻:不是詛咒師集團【Q】,襲擊並綁架她的是非術士集團盤星教。

  明明自稱非術士集團,綁架的活兒怎麼干的比【Q】還好?

  到底是盤星教太能,還是【Q】太菜?

  她在黑暗中掙扎,微弱的反抗起不了絲毫作用,溺水的窒息感逐漸淹沒黑井美裡。

  噠噠的鞋跟敲在地上,似乎有新的人進來。

  「酒井小姐。」站在黑色裹屍袋旁的男人抬手打招呼,「辛苦了,教祖大人呢?」

  「教祖大人在淨室向天元大人祈禱。」黑發少女回答道,「我被派來看管俘虜。才入教沒幾天便被托付重任,真叫我誠惶誠恐,害怕辜負教祖大人的信任。」

  「教祖大人仁善,對我們教眾一視同仁。他這樣安排,也是想酒井小姐盡快融入我們。」

  男人恭維道:「何況酒井小姐年輕又優秀,未來必能成為教祖大人的得力部下。」

  「我期待著那一天。」竹泉知雀的目光落在人型裹屍袋上,「就是她?」

  「對,這女人是星漿體的僕人,兩個人關系親密。」男人說,「我收到的命令是把她帶去衝繩和人交易。」

  「衝繩……是個度假的好地方。」竹泉知雀自語。

  她朝男人笑笑:「這邊交給我,你去休息吧。」

  腳步聲漸漸離去,黑井美裡躺在裹屍袋裡,聽見拉鏈被拉開的聲響。

  她的意識仍舊模糊,睜不開眼,只勉強從聽來的對話裡判斷綁架犯和「酒井小姐」完成了交接,對方將帶她去往衝繩。

  大小姐……大小姐怎麼樣了?

  聽說她被綁架的消息,大小姐不知會焦急成什麼樣。

  萬一她以身犯險親自來救她,也不知道咒術高專的兩位咒術師能不能保護好大小姐。

  黑井美裡越想越著急,她不甘心干等著期盼救援,倘若她能自己逃出去——

  「別亂動。」

  冰涼的手按在黑井美裡眉心,稍稍施加的一點兒力道便令她渾身如浸冰水,僵硬不得動彈。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直覺比本能更先反應,仿佛躺在山洞裡的人眼睜睜看見一條毒蛇垂落在她鼻尖。

  她的呼吸在一片空白中靜止,尖叫的欲望掐在嗓子裡不得釋放,空白的大腦失去行動的念頭,只剩下鋪天蓋地的——好可怕!

  盤星教,非術士集團?

  你管這叫非術士集團?

  「噓。」

  氣息冰涼的少女似乎猜中了黑井美裡腦中的想法,她食指抵住唇瓣,輕輕噓了一聲。

  萬籟寂靜,連恐懼的念頭都被迫抹除,黑井美裡被人安撫地摸摸頭,不走心地誇了句:「好孩子。」

  她被人從裹屍袋拖出來,塞進了大號行李箱。

  行李箱中提前鋪好了防震材料和供氧設備,環境竟然比裹屍袋要好。

  鎖扣落下,滾輪碾壓在地上。

  竹泉知雀單手推著大號行李箱,黑白格紋的小包隨意掛在拉杆上,她斜斜帶著深褐色的墨鏡,一副旅行打扮。

  「度假果然是衝繩最棒了。」列車鄰座的男子和她搭話,「你的行李箱看起來很重,要我幫忙搬嗎?」

  「不,只是看著重而已。」竹泉知雀單手拎起來示意,放下時有意無意地瞥了眼被壓得下陷的地板。

  男子沒找到獻殷勤的機會,絞盡腦汁找話題:「工作日上學日出來度假最舒服了,車廂裡沒有鬧哄哄的學生就是好,你說呢?」

  竹泉知雀推了推墨鏡,看男子的眼神一言難盡,令他差點咬到舌頭: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竹泉·高中生·知雀:上學日是NG詞!不許說!

  她最近請假請得太頻繁了,病假請完了改事假,竹泉知雀現在已經是參與過五次婚禮八次葬禮九次家鄉小孩滿月酒的社交達人,她找借口請假找得班主任都累了。

  班主任:要不我干脆給你辦個休學?

  竹泉知雀:好哇好哇。

  並不能。

  她一個電話打給森鷗外,陰森森讓壓榨下屬的上司幫她搞定學校。

  「森先生,你也不想被黑衣組織知道我請假不去上學也不去酒廠上班是為了替你做新的臥底任務吧?」竹泉知雀犀利道。

  森鷗外說盡了好話才成功安撫因工作量劇增心情爆炸的下屬。

  竹泉知雀一手搭在行李箱上,一手拿出手機登錄詛咒師內網。

  天內理子的懸賞高高掛在主頁,任務截止倒計時一分一秒減少。

  「懸賞金三百萬,是甚爾君出的錢。」竹泉知雀指尖敲擊屏幕,「必然不可能被人拿到。」

  伏黑甚爾玩得好一出空手套白狼。

  他掛出巨額懸賞讓詛咒師如撲火的飛蛾前赴後繼送死,但竹泉知雀心裡門清,不可能有詛咒師在五條悟和夏油傑手下帶走天內理子的性命。

  三百萬的賣命錢,不存在能拿到手的人。

  「先是懸賞,再是綁架。」竹泉知雀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

  盤星教出手綁架了黑井美裡,她是星漿體天內理子的女僕,從小照顧她,兩人是關系親厚的家人。

  盤星教把黑井美裡綁來衝繩,等於天內理子、五條悟和夏油傑也必來衝繩。

  竹泉知雀主動領了任務。

  按資歷來看,才入教沒幾天的竹泉知雀哪能參與盤星教中心大事,被她指示著帶她去找教祖大人的老婆婆一路都在規勸。

  「沒事,盤星教親如一家,教祖大人必能感知到我熱愛工作的心。」

  竹泉知雀推開靜室的門,在教祖被打攪的不悅表情中走到他面前。

  「聽我的話,和現在就把教祖的位置讓出來。」

  竹泉知雀湊到男人耳邊輕輕地問:「你選哪個?」

  扭曲的恐懼,施壓的咒力,洶湧的海水灌進大腦,在天暈地眩的感官中,披著袈裟的男人僵硬點頭。

  回過神來的時候,坐上教祖之位的男人記憶斷了片,他仔細確認了一遍截殺星漿體、使天元大人保持純粹的計劃,吩咐道:「把綁架來的星漿體的僕人帶走,告訴星漿體,在衝繩交易。」

  「負責人?新入教的那個女人,叫酒井泉子的,這件事交給她辦。」

  竹泉知雀坐在東京開往衝繩的列車上,思考衝繩的意義。

  天元大人所在的薨星宮位於東京,無論旅途中的地點怎樣改變,終點唯一。

  引天內理子、五條悟和夏油傑到衝繩有什麼目的?

  衝繩是一座適合度假的城市。

  夏天的衝繩是一座格外適合度假的城市。

  竹泉知雀把玩墨鏡鏡腿,她在想五條悟和夏油傑。

  兩位dk身兼把星漿體護送至薨星宮的任務,換句話說,他們負責送天內理子去死。

  「我認識的五條君和夏油君可不像會認可這種事的人。」竹泉知雀自言自語。

  五條悟是有能力把天捅破的人。

  他們會怎樣看待兩日後即將不合理死亡的天內理子?會忍不住帶她多玩一會兒嗎?會說出「只要你想,你可以和黑井美裡一起回家」嗎?

  「會的吧。」竹泉知雀想,「如果是我認識的五條君和夏油君,即使頂著整個咒術界的怒火,也願意守護天內理子的自由。」

  咒術界是個發爛發臭的地方,而月亮從淤泥中升起,依然皎潔白淨,高傲如昔。

  「衝繩真的很適合旅游,無論是對將死之人的憐憫,還是喚起人對自由與自我的渴望,衝繩都再適合不過了。」

  竹泉知雀盯著手機上一分一秒倒計時的懸賞令,了然地呼出一口氣。

  是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啊。

  巨額懸賞,高強度的襲擊,倒計時的臨近,層層重壓下卻為星漿體一行安排了放松的衝繩之旅。

  其目的絕非善意。

  「二十四小時維持術式,無論是吃飯、睡眠還是游玩都不能松懈。我聽說無下限術式非常費腦子,屬於但凡數學差一點都玩不轉的類型。」

  人類的腦細胞是有極限的,假如讓竹泉知雀上午考政史地,下午考物化生,夜晚上連堂的晚自習,十一點到家後她的腦子絕對一片空白。

  空白到就算綁匪破窗而入大喊:打劫不許動舉起手來!她都只能挪動無神的雙眼,像毛毛蟲一樣在地毯上蠕動,黑壓壓的怨氣具現化,仿佛還魂的女鬼。

  竹泉知雀已經屬於精力極佳的人類了,與跑八百米後癱在地上呼哧呼哧吐舌頭的同窗們不可一概而論,她是同時打三份工的頑強打工人。

  饒是如此,她也無法想像連續幾天高強度運轉無下限術式耗費的腦細胞。

  竹泉知雀:五條君不會禿嗎?

  她好擔心五條悟禿頂,雪白的貓毛嘩嘩掉的那種下雪式禿法。

  長毛貓本來就愛掉毛,下次把森先生慣用的洗發水鏈接推給他好了。

  列車行駛的速度越來越慢,緩緩駛入衝繩。

  往來人群中,鼻梁上架著墨鏡的年輕女人推著大號行李箱,如尋常游客般通過安檢。

  行李箱在地上滑動,衝繩陽光正好,竹泉知雀在路邊買了一頂草帽蓋在腦袋上,嗅聞鹹濕的海風。

  「上次來衝繩也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呢。」

  走到哪裡哪裡出事,竹泉知雀是出場自帶BGM的女人。

  她推著行李箱上了路邊一輛車,司機一腳油門踩下。

  黑井美裡睜不開眼。

  莫名的夢魘壓在她身上,她渾渾噩噩間嗅到與制氧設備造出的氧氣不同氣味的空氣,透著點鹹味,像是海風。

  綁架犯把她從行李箱中放出來了嗎……顛簸的觸感,車後座?

  模模糊糊間,冰涼的手觸碰她的手腕,微硬的石子硌在腕骨上。

  透著涼意的呼吸灑在黑井美裡耳垂上。

  莫名的聲音在她腦海內響起,聽不清內容,講述的文字卻如針刺扎入她的血肉。

  「好的。」黑井美裡無意識地呢喃,「我會照做……遵命。」

  「好孩子。」

  聲音漸漸遠去,車輛中途停了一次,有人下車,有人上車,繼續行駛。

  「找——到——了——」

  拖長調的少年聲音響起,行駛在荒郊野嶺的車輛被一擊分成兩半,車輪四散,冒著火星砸得遍地都是碎渣。

  劇烈的爆炸中,黑井美裡被一雙手抱起來,兩只手指在她眼皮上一抹。

  女人眼皮抖了抖,緩緩睜開。

  「清醒了嗎?」夏油傑低頭問。

  他踩在飛行的咒靈身上,身後的天內理子撲到黑井美裡懷裡。

  「太好了!你沒事!」天內理子緊緊抱住黑井美裡。

  「大小姐!」黑井美裡又驚又喜,伸出手臂摟緊懷裡的少女。

  她抬起手臂,一根發繩圈在黑井美裡手腕上,黑蛇雕塑的吊墜一晃一晃打在腕骨上。

  「我沒事。」黑井美裡慚愧道,「竟然被非術式的盤星教信眾綁架,我太沒出息了。」

  「被偷襲也無可奈何。」夏油傑安慰道,「也有我的責任。」

  「你們聊完了嗎?」五條悟一手提著司機一手提著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我這邊什麼都沒審問出來。」

  「他們只說自己是盤星教的,負責把黑井小姐送到衝繩。」五條悟把奄奄一息的俘虜粗暴丟在地上,「到底想做什麼,完全搞不懂。」

  「不知為何,我沒有被襲擊的記憶。」黑井美裡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只感覺很害怕,特別冷。」

  兩聲輕笑的「好孩子」回蕩在她耳邊,是誰意味不明地誇獎了她?

  黑井美裡無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蛇吊墜。

  「很特別的首飾。」夏油傑瞥了一眼,「你一開始就戴著嗎?」

  他怎麼沒有印像?

  「啊,這是我的護身符。」黑井美裡神情恍惚了一瞬,「是我的東西沒錯。」

  黑蛇吐露猩紅色的蛇信,黑井美裡用手遮了遮手腕,天內理子跑過來和她說話,帶過了這個話題。

  「我好擔心你。」天內理子說,她又笑起來,「好不容易來了衝繩,他們說要玩一會兒再去東京。」

  天內理子從未來過衝繩,眼睛亮亮地看著新奇的一切,令黑井美裡也不知不覺笑起來。

  沙灘排球、冷飲、拉面、夾人的小寄居蟹和路邊攤賣的貝殼手鏈都讓天內理子移不開眼。

  「粉色的這串好看,還是藍色的?」她舉起兩條貝殼手鏈問黑井美裡。

  「都很適合大小姐。」黑井美裡說。

  她低頭看向腕間的黑蛇吊墜,不祥的雕塑卻令黑井美裡移不開眼。

  「大小姐。」黑井美裡叫住天內理子,她余光瞥過周圍,確認五條悟和夏油傑沒有注意這邊。

  為什麼要防範保護她們的兩個人,黑井美裡不知道理由。

  她莫名就這樣做了,扎根在腦海深處的針刺隱隱作痛,催促她、催促她。

  「你的頭發有些亂了。」黑井美裡溫聲道,「我幫你梳一梳。」

  她負責照顧天內理子的起居生活,少女習以為常地轉過身,任黑井美裡梳理頭發。

  黑井美裡按部就班地梳理天內理子的長發,她自然而然地摘下手腕上的黑蛇發繩,綁在天內理子發間。

  「好了。」黑井美裡向後退了一步,她看向賣貝殼手鏈的小攤,「兩條都買吧,我和大小姐一起戴。」

  她們一人戴著一串招搖的貝殼手鏈回去,五條悟看見了也跑去買了一條,一身度假氣氛。

  沒看見什麼不妥,夏油傑收回視線,有點擔憂地問五條悟:「悟,你連續運轉術式多久了?」

  「沒事沒事,我可是最強。」五條悟不見疲態地說,「傑,打不打沙灘排球?」

  兩位dk帶天內理子好好玩了一遍衝繩,到了下午,他們出發返回東京,前往咒術高專避難。

  咒術高專的最低層是便是天元大人所在地的薨星宮。

  「進入結界就不必擔心什麼了。」五條悟甩了甩胳膊,抱怨道,「真夠累的……」

  他踏入結界。

  嗤——

  血花,濺了出來。

  高大的男人形如鬼魅地出現,伏黑甚爾扯了扯嘴角的傷疤,笑了。

  五條悟緩緩扭過頭,鮮血流過他蒼藍色的瞳孔。

  跑!

  拼盡全力地奔跑!

  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在夏油傑的護送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五條悟攔住了突然襲擊的黑發男人,讓他們先走。

  咒術高專的地下建築宏偉,越往薨星宮走,天內理子的內心越動搖。

  今天好開心,和大家一起玩好開心,黑井小姐沒事真的太好了,想和她像以往一樣作為家人幸福的、自由的生活下去。

  不想就這樣消失……即使是自己的使命……不為自己而活的人生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星漿體的小鬼如果拒絕同化,那就不同化好了。』

  身負「抹消」星漿體使命的少年們,一早就做出了選擇。

  丸子頭少年微微笑著,眼淚從天內理子眼眶裡大顆大顆落下。

  「我——我還想和大家待久一點!」

  不想去,不想前進,不想被同化。

  想回家,想和大家在一起!

  夏油傑呼出一口氣,他的心髒如浸沒在溫泉中,舒緩溫和。

  「回去吧,小理子。」

  他伸出手。

  「砰!」

  突如其來的槍聲回蕩在空曠在地下。

  笑得燦爛的少女太陽穴被洞穿,濺起的血花落在夏油傑眼中,在他瞳孔中緩緩倒下。

  無法理解,夏油傑茫然地注視著地上仿佛睡著的少女。

  發生了什麼?

  敵人應該被悟攔下了才對啊!

  「五條悟被我殺了。」伏黑甚爾咧開嘴。

  夏油傑:「……」

  無數咒靈在夏油傑身後浮起,冰冷的怒意填充了他的大腦。

  除了殺死眼前的男人,夏油傑再沒有其他思考的余地。

  他沒有聽見,槍聲響起的下一秒,黑蛇吊墜碎裂的細小聲音。

  纏繞在天內理子頭發上的黑蛇吊墜表面浮起碎裂的紋路,化為灰粒一顆顆落在地上。

  少女無聲無息躺在地上,直到伏黑甚爾與夏油傑的戰鬥告一段落,醜寶蠕動過來,將她吞入腹中。

  伏黑甚爾懶洋洋活動身體,「帶屍體去交差,報酬就到手了。」

  盤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伏黑甚爾和孔時雨一起進屋,屋內等著他們的卻不是一開始發布任務的盤星教代表理事園田茂。

  「兩位貴安。」陌生的年輕女人微笑,態度可親,「辛苦了。」

  孔時雨:「你是?」

  「我名為酒井泉子,是教祖大人派我來的。」黑發女人禮節得當地說,「我需要看見星漿體的屍體,即刻彙款。」

  伏黑甚爾無所謂誰來接待,只要錢到賬他什麼都行。

  高大的男人抬手,醜寶吐出腹中的天內理子。

  「四肢俱全。」他說,「很完整對吧?」

  「是的,非常好。」竹泉知雀蹲下身,她瞥了眼天內理子發間空空蕩蕩的黑色頭繩,「伏黑先生沒有折磨獵物的癖好真是太好了。」

  她在手機上點了兩下。

  孔時雨看了眼轉賬:「多付了不少啊。」

  「不客氣,反正是教祖大人出錢。」竹泉知雀慷他人之慨慷得非常痛快。

  她俯身抱起天內理子,伏黑甚爾見彙款到了帳,毫無留戀的往外走。

  竹泉知雀抱著天內理子的「屍體」,快步走進屋內。

  「你知道嗎?」她自言自語,「我喜歡蛇,一是因為它舌頭敏感,二則,因為蛇會蛻皮。」

  蛻去老舊的皮,迎來鮮活的新身體。

  【醒來吧。】詭譎的咒言在天內理子耳邊響起,【以死替死,以生復生。】

  咬住銜尾蛇的尾巴。

  子彈穿透天內理子的太陽穴,割裂的血肉被提前設定的咒力扭曲。

  掛在發繩上的黑蛇吊墜承受了全部的傷害,湮滅成灰。

  冬眠,春醒,身體機能陷入假死狀態的少女被吞入醜寶腹中,最終被送到竹泉知雀手上。

  【醒來吧。】

  天內理子眼皮動了動。

  她的手指一釐米一釐米抬起,仿佛手術過後麻醉效果未散的病人,又暈又昏,手腳冰涼。

  被強制停機的身體機能又被強制喚醒,如果人的器官有PTSD,一定對咒言師加倍過敏。

  如陷入噩夢被鬼壓床的倒霉蛋一樣,天內理子費了好大的力氣睜開眼,大口呼吸。

  「我在哪?我為什麼在這裡?發生了什麼?」問號幾乎填滿她的大腦。

  回過神的天內理子發現自己平躺著,一位陌生女子站在旁邊,俯視著她。

  「你醒了?」竹泉知雀友善地說,「手術很成功。」

  知雀:皮一下就很開心~


第95章

  打工的第九十五天

  手術?!

  天內理子大吃一驚,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全身。

  很好,沒少東西。

  「噗哧。」

  天內理子聽見隱約的笑聲,知道自己是被人戲弄了。

  她臉漲得紅了紅,模糊的記憶重新回到腦海。

  咒術高專、薨星宮、說著想和大家待久一點的自己、朝她伸出手想帶她回家的夏油傑……

  「砰!」

  一聲槍鳴,打碎了約定。

  天內理子一身冷汗地摸了摸太陽穴,沒有摸到血肉模糊的槍眼。

  「是夢嗎?」她迷茫地問,「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不是。」竹泉知雀示意她看周圍,「這裡是盤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盤星教,綁架了黑井小姐的組織!

  天內理子擺出防御的手勢,警惕地盯著眼前的陌生人:「你是誰?抓我過來有什麼目的?」

  她的防御在竹泉知雀眼裡全是破綻,黑發少女伸出手,輕輕扯下天內理子發間的頭繩。

  「我的小蛇替你死了一回。」她彎唇,「你說我是誰?」

  天內理子捂住頭:一切都是真實的,薨星宮發生的事情是,擊中她太陽穴的子彈也是。

  她能活下來,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謝、謝謝你。」天內理子揪住衣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你救了我,謝謝你。」

  「我叫天內理子,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酒井泉子。」竹泉知雀說。

  「酒井小姐是盤星教的人嗎?」天內理子面色發白,「你們綁架了黑井小姐,雇人來殺我,又為什麼要救我?」

  「第一個問題,我是。」竹泉知雀摸摸下巴,「第二個問題,就我本人而言,是為了騙公款。」

  天內理子:「欸?」

  「你看,甚爾君其實沒有完成任務,但我還是順利把教祖給的經費打到他帳上了。」竹泉知雀攤手,「這種行為不叫騙公款嗎?」

  「雖然我並不能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就是了。」

  她伸出手,狠狠揉亂天內理子的頭發,把少女揉得暈頭轉向不明所以。

  「你活著就是我的目的。」竹泉知雀笑了笑。

  順帶惡心一大群她討厭的老東西,簡直賺翻。

  揉在頭頂的掌心微涼,散發的卻是暖意的熱度。

  天內理子想到了五條悟和夏油傑,想到了黑井美裡。

  他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只是單純地想讓她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擺脫被當作工具使用的使命,自由地生活。

  五條悟和夏油傑在沒見到天內理子之前已經商量好了,如果她不想被同化,那就不同化。

  突然出現的陌生女人行蹤可疑,目的卻與他們一模一樣。

  因為看不慣沒有選擇的人生,受不了把人當作工具的世道,毫不猶豫地行動著。

  「這些天我從陌生人身上收獲的愛也太多了。」天內理子用袖子抹臉,臉頰濕漉漉的,「怎麼辦,淚水停不下來了。」

  「盤星教本部可不是適合大哭的地方。」竹泉知雀想了想,「但我把其他人都支開了,讓你哭個五分鐘還是沒問題的。」

  「好丟臉啊。」天內理子吸吸鼻子,「不行,我還要去找大家,告訴他們我沒事。」

  「說起這個。」竹泉知雀蹙了蹙眉,「我把發繩交給黑井美裡,交代她給你戴上之後就忙著到盤星教處理事情,我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

  她的目的只是救下天內理子,也只抱著這個目的行動,沒有過多關注咒術高專的事情。

  「我做了兩手准備。」竹泉知雀說,「為你替死的黑蛇是預防意外,實際上我本以為留在盤星教等不來人的。」

  伏黑甚爾與五條悟誰強誰弱,簡直是世紀難題。

  竹泉知雀既覺得如果是伏黑甚爾,從五條悟手下劫人也不是不可能,又覺得那可是六眼、那可是連近身都辦不到的無下限術式持有者。

  五條悟怎麼可能會輸?

  「但甚爾君把你的屍體帶來了。」竹泉知雀喃喃自語,「他贏了?」

  真的假的?

  最強輸了?

  天內理子:「屍體什麼的,我還沒死呢!」

  她也不太情況情況,只能撿自己知道的說:「那個人,你口中的甚爾君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襲擊了五條。」

  「五條讓夏油帶我和黑井先走,他一個人留在上面。」

  「但是……既然我差點被那個人殺了。」天內理子咽了口唾沫,「五條是不是沒能擋下他呢?」

  竹泉知雀扶住額頭:「讓我緩一緩。」

  五條悟沒能抵擋住伏黑甚爾,夏油傑更不可能做到。

  即使他們兩人的術式驚人,堪稱上天的恩惠,但對於擁有天予咒縛,以零咒力為代價擁有最強體術的伏黑甚爾而言,絕非不可戰勝。

  「所以我才時常辱罵禪院家腦殘。」竹泉知雀小聲碎碎念,「不行,我今天要抽空再寫五萬字小論文罵他們,把新的禪院笑話發到咒術師內網上。」

  禪院笑話讓竹泉知雀冷靜了一點。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可能。

  「五條悟不可能死。」竹泉知雀難以置信,「那可是五條悟。你知道五條悟是什麼概念嗎?我遠在橫濱都聽他的名字聽到耳朵起繭子。」

  不可能啊!他手裡拿著的不是主角劇本嗎?

  主角兩個字就差貼在他腦門上了!

  天內理子:「五條居然那麼有名的嗎?」

  雖然他摘了墨鏡長得人模人樣,但性格惡劣得要命,在靠譜與離譜間搖擺不定。

  「很有名。」竹泉知雀答道,「別人我不知道,他在我眼裡是咒術界少有的干淨人。」

  淤泥中的月亮,那麼亮,那麼顯眼。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竹泉知雀咬了咬指甲,「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剛邁出一步,整個建築物突然天搖地動。

  天內理子險些摔倒在地,竹泉知雀拉了她一把,讓天內理子扶著她的肩膀站穩。

  「地震了?」天內理子今天幾乎把這輩子的驚嚇都用完了。

  「是地震就好了。」竹泉知雀呢喃。

  這可是比地震嚴重一萬倍的大事故。

  她聽見了。

  宛如神魔的聲音。

  滿懷興奮,張揚大笑,令人心底發寒的聲音。

  五條悟的聲音。

  咒術界最強的聲音。

  真正意義上的,再無缺陷的最強。

  「甚爾君都做了些什麼啊。」竹泉知雀自言自語,「都說了不要惹手握主角劇本的人,臨陣突破——真是少年漫的劇情。」

  漫撕男這個詞簡直為五條悟量身定做。

  天內理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聽見竹泉知雀小聲的自語,問道:「五條來了?他是來殺那個人的?」

  伏黑甚爾殺死了她,天內理子對他完全沒有好感,只是……

  星漿體少女小心地覷酒井小姐的臉色,她似乎怔住了,陷入掙扎的兩難的境遇。

  酒井小姐是個立場古怪的人。

  她自稱是盤星教信眾,參與了綁架黑井美裡事件,卻給天內理子替死的咒具,幫她瞞天過海偽造假死,讓天內理子活了下來。

  她稱呼伏黑甚爾「甚爾君」,和那個人大抵有些私交,提起她分文不取幫伏黑甚爾騙公款的時候,聲音含著笑意。

  以及五條悟,酒井小姐似乎非常欣賞五條悟。

  『他在我眼裡是咒術界少有的干淨人。』黑發少女說這話時,像是在污染區找到淨土般松了口氣。

  盤星教,伏黑甚爾,五條悟,明明是三個立場。

  酒井小姐想要兼顧嗎?怎麼可能做到?

  竹泉知雀焦躁地咬了咬大拇指。

  盤星教,無所謂,最多是伏黑甚爾和五條悟打起來沒輕沒重把本部房子拆了,請個工隊再建就行。

  教眾之類的也一樣,死了再招就好,連教祖竹泉知雀都能給他換個新的,其余人更不打緊。

  臥底正是如此沒有良知的存在,建議盤星教早日習慣。

  五條悟,光聽聲音就知道這人突破到了新的境界,天上天下唯他獨尊,一切煩悶與凝澀煙消雲散,神子高高俯瞰世間,看見了自己的無所不能。

  隨心所欲。

  「他莫約並不是出於想為你報仇的心情而來的。」竹泉知雀在天內理子耳邊低聲說,「既無憤怒,也不怨恨。」

  只是單純獲得了力量,決定來殺曾殺死他一次的人。

  伏黑甚爾落得這個下場,可以說是他自己一步步走下來的結果,不含任何被逼迫的要素,親自走到了這裡。

  其實不應該接的,在聽說敵人是五條悟的時候,就該直接拒絕委托。

  盤星教給的錢再多,也不過是他幾把咒具的價格,隨便接點別的任務酬勞是等價的。

  風險和報酬完全不等價。

  「一定是因為,對方是五條悟。」

  站在咒術界頂點的,御三家的無價之寶。

  在伏黑甚爾心裡,五條悟代表著否認他的禪院家,代表著以術式決定人價值的整個咒術界。

  如果能將五條悟踩在腳下,是否稍微能肯定自己一點了呢?

  「都踏馬是禪院家的錯!」竹泉知雀爆粗口,「受不了了,咒術界怎麼一天天淨是被PUA的人?內耗成這樣他們身體不虛嗎?」

  全咒術界被封建思想壓迫的人都該來橫濱進修,想知道咒術界為什麼不敢把爪牙伸進橫濱嗎?

  來橫濱,最強反PUA大師教你如何倒打一耙,反道德衛士教你如何破除階級制度勇敢登基,金牌講師竹泉老師親自教你如何用發瘋文學痛擊極品親戚。

  「小惠還在醫院住院呢。」竹泉知雀咂了下舌,「我可不想被托孤。」

  她抓住天內理子的胳膊,把她拽過來。

  「一命還一命,很公平對吧?」竹泉知雀和天內理子商量,「我從甚爾君手下搶走了你的命,作為報答,你要還一條命給我。」

  「放心,不要你的。」她大拇指朝外,「把外面那個破破爛爛的男人的命給我就行。」

  天內理子一時間竟不知竹泉知雀和伏黑甚爾關系是好是壞:「……破破爛爛?」

  「現在還不是。」竹泉知雀並起雙指豎在面前,「馬上就是了。」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隨著咒語的念誦,龐大的結界自星之子之家周圍升騰而起。

  邪惡張揚的咒力不加節制,詛咒的氣息鋪天蓋地沉沉墜下,遮住了蔚藍的蒼穹。

  石縫中的青草枯萎,清風蒙上灰色的粉塵,不祥的氣息彌散在每一次呼吸中。

  詛咒,詛咒,詛咒,詛咒。

  不必承擔任何代價的,無止無盡的詛咒。

  以言語為載體,污穢至極的力量。

  世人常認為詛咒他人需要代價,言語的力量平等落入每個聽眾的耳中,反噬它的主人。

  不對。

  她可以什麼都不必支付,只要這份力量用在傷害他人、詛咒他人身上,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天生的詛咒師,天生的邪惡之徒。

  「特級?」

  五條悟側過頭,蒼藍色的瞳孔中浮現浩如海洋般恐怖的咒力回路。

  扭曲的咒文密密麻麻排布在結界上,每個咒文便是一種詛咒,交相輝映,渾然天成。

  敵方咒術界是個詛咒人的天才,編寫詛咒學教科書的主編該扛著書桌到結界邊查漏補缺並深深感概自己見識淺薄。

  連六眼解讀詛咒的咒文都負荷頗大,難以想像這種等級的結界在一瞬間赫然成型。

  「那就不解讀,直接強攻。」五條悟劈裡啪啦按動指節。

  【咒術順轉·蒼】

  【咒術反轉·赫】

  【虛式·茈】

  現在的他無所不能!

  這一招既然能殺死伏黑甚爾,破掉詛咒師的結界又有何難!

  「抱歉。」五條悟余光瞥了眼牆壁上凹陷的深坑,小腹被轟炸掉一半血肉的伏黑甚爾陷在廢墟中,「本來想問問你有沒有遺言,既然有人出手打擾,那就算了。」

  「不會是來救你的同伴吧?」白發藍瞳的少年語調微揚,「像你這種人,竟然有同伴。」

  伏黑甚爾咳出一口血,半放棄半無所謂地瞥了眼詛咒氣息恐怖的結界。

  「我哪有什麼同伴。」生機漸漸消失,寒冷攀上伏黑甚爾的四肢,如霜雪掩埋。

  特級詛咒師,是黑網上名聲鼎鼎的那個人?神秘兮兮的,從來不露面,懸賞高高掛在頭名。

  伏黑甚爾和對方沒什麼交情,他在走馬燈中數了數和自己有交集的人,少得可憐。

  即使死亡也不會有人感到難過和可惜,說的便是他這種人。

  虛式·茈的發動不需要時間,森嚴如九天之上制裁的雷霆,伏黑甚爾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心想這便是他死前所見最後一幕。

  意氣風發的五條家嫡子抬手,在術式發動的一瞬間,伏黑甚爾緩緩合眼。

  「天內??!!」

  ——又被五條悟一嗓子喊醒。

  伏黑甚爾:「?」

  死都不能讓人死得安心一點嗎?

  懷抱好奇心死去絕對是酷刑,他勉強蓄力,眯著眼看向詛咒的結界。

  透明的結界裡,本該死去的天內理子被一條咒文化作的森黑巨蟒絞住四肢,拼命掙扎。

  巨大的黑蛇吞吐詛咒的黑霧,猩紅蛇信亮如火星。

  天內理子沒死的現實震撼了結界外的兩個人,虛式·茈轟向結界,五條悟的身影隨之消失在煙霧裡。

  「天內!」

  煙霧散盡,咒文化做的巨蟒被五條悟用蠻力扯開,他抓住天內理子的肩膀搖晃:「喂!還活著嗎?」

  「咳咳!」天內理子被他晃得腦漿都搖散了,她用力拍打五條悟的肩膀,推著他向後看。

  「人被救走了!」天內理子咳嗽著說,「我沒事,只是被酒井小姐當成了誘餌。」

  至於酒井小姐是誰,她又在今天干了多少立場不明的事,天內理子艱難地說:「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和夏油傑、黑井美裡彙合後慢慢說吧。

  伏黑甚爾被一個陌生女人帶進了樹林裡。

  落地的一瞬間隔絕氣息的結界拔地而起,單看咒力運用的本事,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身份不明的特級詛咒師,她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帶走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纏繞在天內理子身軀上的黑蛇與猩紅的蛇信在伏黑甚爾腦海揮之不去。

  今天的局面實在是太復雜了,不太願意思考的男人怠惰地想。

  總歸與將死之人沒什麼關系,這個女人把他帶走,許是要他的屍體有用。

  天予咒縛的身體,或許能賣出個好價錢。

  絲絲縷縷冰涼的黑發垂落在伏黑甚爾臉上,喚回了他漸漸潰散的神智。

  黑發少女微微張嘴,吐露的舌尖烙印詭譎的咒文。

  咒言師?

  少女跪坐在地上,從伏黑甚爾的視角看去,入眼是水潤唇瓣中藏著的殷紅舌頭。

  她嗚咽一聲,咳出鮮紅的血。

  「咳咳……嗚哇……咳咳!」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少女喉嚨裡湧出,灑在伏黑甚爾臉上,他呼吸間滿是新鮮的血腥味。

  「咳咳!」她痛苦地抓撓著喉嚨,嘶啞的聲音含在嗓子裡吐不出來,削瘦的肩胛骨止不住地發抖。

  細碎又密集的咳嗽在男人耳邊連綿不絕,與此同時,自行痊愈的血肉在他小腹隱隱發癢,溫熱的生機緩和了僵硬的四肢。

  伏黑甚爾抬起手臂,爆發的力量又一次回到他體內,強悍如昔。

  「咳咳!」

  半跪在他身邊的少女仍在咳血,她臉上的痛苦漸漸變為習慣了的忍耐,唯有蒼白的虛弱顯露出難受的現狀。

  竹泉知雀捂著喉嚨,咳出的血順著她的指縫流淌而下,打濕衣袖,滿眼赤色。

  「你傷得到底是有多重啊……」黑發少女蜷縮身體,止住喉嚨間的癢意,悶悶地咳。

  不是反轉術式。

  伏黑甚爾撐起身體,接住快要倒在地上的竹泉知雀。

  女孩子的腦袋埋在他胸前,咳出的血打濕衣服。

  伏黑甚爾堪稱笨拙地拍撫她的後背,試圖幫她順氣。

  你是誰?為什麼要救他?為救他支付的代價又是什麼?

  有很多問題想問,卻在少女細碎的咳嗽聲中一個也問不出來。

  伏黑甚爾抱著竹泉知雀站起身,聲音很低地問:「這裡不安全,你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嗎?」

  竹泉知雀捂著喉嚨點了點頭,她嗓子裡全是血沫,說不出話,只好抓住男人一只手腕。

  少女抓著男人的手腕,帶著他掀起自己上衣的衣擺,露出平坦的小腹。

  猩紅蛇信的黑蛇盤踞在白皙的皮膚上,見之難忘。

  伏黑甚爾瞳孔微縮。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他當機立斷,單手抱著竹泉知雀,朝森林的另一邊疾行。

  竹泉知雀像個軟趴趴的掛件掛在男人結實的手臂上,她雖然咳血咳個不停,難受得要命,但思維依然清晰。

  黑發少女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一小團越變越大的蟲子,放到伏黑甚爾肩上。

  「咳咳……喏,你的全部家當。」

  她帶走伏黑甚爾的時候順便撈走了醜寶,小小一只咒靈無助地喊著媽媽,把她聽愣了都。

  說好的爹咪其實是媽咪嗎?妙啊。

  蠕動的咒靈歡天喜地地纏上來,靠在伏黑甚爾臂膀裡的女孩子微合著眼,她偶爾咳嗽一聲,似乎隨著伏黑甚爾傷勢好轉,她也漸漸恢復了原狀。

  不是反轉術式,伏黑甚爾可以肯定。

  反轉術式的發動原理與這完全不同,如果竹泉知雀會反轉術式,才不可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爬滿詛咒咒文的結界浮現在伏黑甚爾腦海,連他這種零咒力的存在都能感受到那是多麼邪惡的一股力量。

  最恐怖的不是邪惡,而是邪惡無需代價。

  大招往往存在CD,能一次性放出令五條悟都數不清的詛咒,只說明一點:【詛咒】並不費竹泉知雀什麼力氣。

  既然傷害別人不需要支付代價,那麼什麼讓她痛苦至此?

  【祝福】

  是給予伏黑甚爾的【祝福】吞噬了她的血肉,造就痛苦,令她難受地抓撓喉嚨。

  雀鳥是帶來祝福的聖靈。

  「我不去醫院。」竹泉知雀眯著眼辨認方向,伏黑甚爾走的不是回公寓的路,「小惠還在醫院裡呢,前幾天看望他的姐姐今天突然重傷入院,我該編什麼借口糊弄過去?水族館玻璃又炸了?」

  「直接回家,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淤血咳清後舒服了不少,被人抱著不用自己走路省了些力氣,竹泉知雀心裡盤算今天的行動。

  拋開過程不談,結果非常美滿!

  一切不致死不致殘的傷都是小傷,真黑手黨正是邊咳血邊戰鬥的強者,竹泉知雀是強者。

  「甚爾君。」她心情好起來,「你算不算欠我很大一個人情?」

  打工人從不無償勞動!他高低得給竹泉知雀免單一次。

  天與暴君的雇佣費好貴好貴的,送她一次免單優惠加永久有效五折卡不過分吧?

  竹泉知雀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算。」伏黑甚爾挪了挪手臂,讓竹泉知雀被抱得舒服一點,

  他恢復了懶洋洋的語氣:「以後你說殺誰就殺誰。」

  知雀:打折卡打折卡!

  爹咪:賣出自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4

第96章

  打工的第九十六天

  伏黑甚爾單手推開窗戶,踩著空調架翻身進屋。

  竹泉知雀聽見空調架咯吱一聲呻。吟,把抽空去建材市場買些材料加固架子提上日程。

  這年頭不愛走門的人實在太多了,空調架承受了太多它本不該承受的重量。

  她被輕輕放在床上,竹泉知雀側身蜷縮著咳嗽,後背被男人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拍撫。

  女孩子的呼吸漸漸平歇,不再虛弱得像一只瀕死的幼貓。

  因為【祝福】反噬力道太強,竹泉知雀能不用就不用,突然使用、且是高強度的釋放,太勉強她的身體了。

  竹泉知雀掙扎著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當著伏黑甚爾的面登錄詛咒師內網,檢索:咒言師用命推薦的十大好物。

  同行們紛紛在回答裡貢獻了自己的常用好物,包括但不限於金嗓子喉寶、獵豹急支糖漿、皇室響聲丸、烏梅枸杞養生茶、菜市場大喇叭、酷哥黑口罩……

  「不聽同行言,吃虧在眼前,我悟了。」竹泉知雀把十大好物加入購物車,「我這就下單,與米娜桑一起火熱養生。」

  她不該仗著自己唱rap不咬舌頭的本事忽視養生學,她回頭就往可樂瓶裡丟枸杞。

  竹泉知雀:好悔恨!

  伏黑甚爾不是沒見過咒言師,一個個惜字如金,要麼是把口罩焊死在臉上的三無啞巴,要麼用意味不明的飯團語和人有障礙交流,像竹泉知雀這樣整天一張嘴叭叭個不停的人,哪裡猜得到她是咒言師?

  竹泉知雀:怎麼了怎麼了?話癆被你們開除咒言師籍了嗎?

  人長了嘴正是為了說話,她誓死扞衛自己發聲的權力!

  「你騙了多少人?」伏黑甚爾在床沿邊坐下,姿態放松地問,「說實話,某位特級詛咒師的賞金高額到令人心動。」

  竹泉知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開口:「甚爾君,恩將仇報不可取。」

  「可不要忘記我幫你騙盤星教公款的恩情。」提起這樁功勞,她翹了翹唇,頗有些得意,「到賬的數額不小吧?明明沒有完成任務卻拿到了加倍報酬,這樣的好事哪裡找。」

  因著咳血過多,黑發少女臉上的妝容在狼狽掙扎中化了不少,屬於竹泉知雀的面容與酒井泉子交織在一起,割裂的身份恰如其分地相融。

  「你的真名是什麼?」伏黑甚爾突然問。

  「是你知道的那個名字。」

  竹泉知雀從床頭櫃裡拿出棉球和酒精,用鑷子夾起棉球,蘸著冰冷的酒精擦在脖頸的抓痕上。

  她看不見傷口,擦得很費力,時不時因為破皮的位置染上酒精小聲嘶氣。

  「我是很喜歡騙人沒錯,但甚爾君了解到的我都是實話——竹泉知雀,十八歲,帝丹高中二年級生,正和社會人男友絕贊交往中。」

  她努努嘴:「書房裡有我的學生證和江山一片紅的數學試卷,親自幫我給班主任留言請假的不是你嗎?」

  沒有鏡子,酒精染得傷口刺痛,竹泉知雀漸漸不耐煩了,她端起小瓶酒精,准備直接潑到脖頸上。

  伏黑甚爾攔住她,從女孩子手裡拿走鑷子。

  他極少做精細活,因自身肉。體力量的特殊性也不怎麼為自己包扎,鑷子在男人手裡猶如玩具,按在竹泉知雀傷口上的力道卻十分溫柔。

  黑發少女白皙的脖頸上一道道鮮紅抓痕外露,是竹泉知雀在咳血的難受中自己抓撓的傷口。

  「爪子像貓一樣。」伏黑甚爾哼笑,「要我幫你修修指甲嗎?」

  「有那麼尖?」竹泉知雀舉起手看了看修剪圓潤的指甲,「我回頭拿銼刀磨一磨。」

  如果抓在伏黑甚爾身上,只是小貓咪撓人的力道,但她的皮膚太嫩了,太容易留痕。

  他沒有作聲,細致地塗抹。

  塗完酒精後竹泉知雀的臉色從蒼白變為淺淺的粉色,除了伏黑甚爾胸口殘留的大片血跡,幾乎看不出她之前的慘狀。

  「衣服上都是血。」竹泉知雀嗅了嗅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我去洗澡換個衣服,再去問問夢野老師能不能借一件衣服給你——甚爾君?!」

  你在做什麼?她眼裡寫著幾個大字。

  隨手把上衣脫下來丟在地上的伏黑甚爾一臉坦蕩:「衣服被你咳出來的血打濕透了。」

  他裸。露的身軀上布滿野性的疤痕,天花板等級的體脂數令人屏住呼吸。

  「你很介意?」他挑眉。

  竹泉知雀哽了一下,她抓起換洗衣服走向浴室,逃避了這個問題:「我洗個澡,冰箱裡有吃的,你隨意。」

  黑發少女像只靈活的兔子蹦跶到浴室門後,淅淅瀝瀝的水聲與蒸騰的霧氣彌散在空氣中。

  領口被血打濕的衣服丟在浴室的地上,竹泉知雀一邊淋浴一邊卸妝,她余光瞥見放在防水袋裡的手機屢屢亮屏。

  竹泉知雀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發現是詛咒師內網的私信,以0.1秒的頻率狂閃。

  竹泉·私信不看不回·知雀:誰啊?

  懷抱微妙的好奇心,她點開私信掃了一眼。

  竹泉知雀:「!!!」

  怎麼回事?她盯著白色貓貓頭的陌生聯系人,是他吧?是他吧?

  五條悟——你堂堂御三家嫡子,跑到他們詛咒師的地盤砸什麼場子?!

  竹泉知雀咬了咬指甲,盯著五條悟一條條發來的騷擾消息。

  首先是威脅,威脅他大爺要把你這個行走的錢袋子提現。

  其次是質問,質問你把那麼大個伏黑甚爾帶到哪兒去?他才錯開眼一秒人就沒了,很驚悚你知道嗎?

  順帶問了下伏黑甚爾活著還是死了,他勉勉強強可以發個紅包給伏黑甚爾買束白菊花。

  最後是天內理子搶了五條悟的手機,發來很長一段話:雖然酒井小姐你立場不明十分可疑,像個攪屎棍哪哪都有你,但你救了她的命是不爭的事實,她再次表達感謝。

  「但是啊!」天內理子的控訴幾乎從文字裡噴灑出來,「酒井小姐突然召喚出那麼大那麼壯一只黑蛇把我絞進蛇軀,好可怕啊!」

  要做惡夢了,這輩子不敢踏進動物園爬行館一步。

  竹泉知雀:私密馬賽。

  蛇蛇那麼可愛怎麼可以怕蛇蛇?她回頭幫天內理子做個脫敏治療好了,不謝。

  下一條信息,五條悟重新把手機搶了回來:「盤星教不是個非術士集團嗎?又是有特級詛咒師加盟,又雇佣伏黑甚爾,你們是哪門子非術士集團?」

  竹泉知雀:好問題,我也想問。

  要不是森先生要她臥底進盤星教,她肯定首選詛咒師集團【Q】,入職即登基,美滋滋。

  「非術士集團這個標簽,我遲早給盤星教撕了。」竹泉知雀下定決心,「等我的新教祖上位就撕,大撕特撕。」

  傑哥,你什麼時候跳槽過來?

  傑哥你說句話啊!

  竹泉知雀沒有回復五條悟和天內理子,她私信不看不回這麼多年,輕易在他們面前破戒豈不是很沒面子?

  「只要我不承認,一切猜測都只能是猜測。」她握拳給自己鼓勁,「大膽猜測吧,凡人們,謎一樣的打工人不會輸!」

  順著「酒井泉子」這個名字是查不到任何東西的,竹泉知雀為即將被五條大少爺騷擾的咒術界情報來源【窗】默哀一秒。

  同是打工人,她懂被不合理甲方摧殘的苦。

  竹泉知雀關上淋浴,她抹開鏡子上的水霧,發愁地看向脖子上的抓痕。

  OK繃必然遮不住,難道要學太宰君纏繃帶嗎?

  「帝丹高中校園十大不可思議事件之一,混跡在學生中的斷頭少女。」

  「傳言許久許久之前,廢棄的校舍中,一位少女被人砍斷了頭顱。她的腦袋和脖子只剩一層淺淺的血皮黏合,動作稍大,腦袋便向垃圾桶蓋子一樣向後翻去。」

  「為了繼續校園生活,少女戴上了圍巾,遮住脖頸上的縫合線。然而大夏天戴圍巾太過反人類,一位惡作劇的少年故意扯掉少女的圍巾,她脖子上的縫合線暴露在同學眼前。」

  「殺死了所有同學的斷頭少女年復一年藏匿在帝丹高中,她時而戴圍巾,時而穿高領衫,時而用繃帶裹住脖子。」

  「久而久之,帝丹高中有這樣一個傳統——進教室前請摘下你的圍巾,我的同學,你真的是我的同學嗎?」

  以上,是竹泉知雀在班級百物語的晚自習之夜講的怪談。

  由於她講述得過於身臨其境,以全身發寒的效果達成了同學們夏日納涼的目的,這樁全是瞎話的怪談被怪談社成員正式記錄在文件,流傳甚廣。

  竹泉知雀當時講鬼故事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想一拳打醒曾經的自己。

  人不該、至少不應該以自己的摯友為靈感編造怪談,遭報應了吧?

  「只能祈禱過一夜傷痕能消。」竹泉知雀虔誠祈禱,「實在不行就說我請假去貓德學院做志願者,和流浪貓大戰五十個回合,傷疤是我勝利的勛章。」

  她披著濕漉漉的長發走出浴室,站在客廳深深吸了口氣。

  是肉料理的味道!好香!

  客廳的電視被調到賭馬頻道,茶幾上擺著粗糙但香味濃郁的肉料理,上半身赤。裸的男人盯著賽馬結果,不爽地嘖聲。

  又菜又愛賭,說的正是伏黑甚爾。

  「你洗完了?」黑發綠眸的男人抬頭,「正好,下一場買幾號?」

  「六號看著不錯。」竹泉知雀披著濕毛巾在沙發上坐下,她沒有看見外賣袋,驚訝道,「你做的?」

  「只有這個手藝,將就著吃。」伏黑甚爾給六號下賭注,他以為有錢大小姐吃不慣粗糙料理。

  男人下完賭注回頭,正好看見竹泉知雀咽下最後一口肉,盤子光潔如新。

  竹泉知雀腮幫鼓鼓,比了個大拇指:好味,贊!

  茶幾上的肉被旋風掃淨,生動形像地彰顯了一個「餓」字。

  「我不該餓嗎?」迎上伏黑甚爾微妙的眼神,竹泉知雀縮在沙發裡大聲為自己辯解,「你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忙,像個陀螺一樣在衝繩和東京兩頭轉。」

  「我不知道。」伏黑甚爾抓住她的腳踝,把人往自己身邊拖,「我好奇得很,你詳細說說?」

  女孩子蹬了蹬腳,在巨大的力量差中敗北。

  現在是暴君的審問時間。

  伏黑甚爾:「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不是就知道我是誰?」

  「那天是意外。」竹泉知雀豎起雙指發誓,「我參加聯誼會不小心導航找錯了地方,不然誰會穿學生制服來牛郎店?」

  「遇見甚爾君是意外。」她斟酌措辭,「我不知道你上不上網,詛咒師論壇上有個吹水板塊,熱貼流量密碼是禪院笑話。」

  就像竹泉知雀是雙黑笑話的最大貢獻者一樣,她同樣是禪院笑話的最大編排人。

  「咒術界芝麻大點兒地方,全部的笑話都集中在禪院家,我沒克制住自己創作的靈感和諷刺家的靈魂,稍微產出了那麼億點點。」

  竹泉知雀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咪咪小的距離:「嗯,億點點。」

  伏黑甚爾有沒有看過竹泉知雀寫的禪院笑話呢?

  他看過。

  很愛看。

  咒術界除了姓禪院的,沒人不愛看。

  竹泉知雀產出的禪院笑話被稱為咒術界第一廁所讀物,不少詛咒師少了她的笑話連上廁所都上不出來。

  伏黑甚爾:「竟然是你寫的啊……」

  傳說中賞金極高為人神秘私信不看不回的特級詛咒師實際卻在論壇匿名產出廁所讀物,萬一她馬甲敗落,竹泉知雀的賞金將在禪院家惱羞成怒的大力贊助中再創新高。

  屆時兩面宿儺的賞金都不如她。

  「我當時怕甚爾君把我提現,怎麼敢暴露身份?」竹泉知雀挺胸,「對於自己(的賞金)有多受歡迎這點,我可清楚得很。」

  個子小小,心眼多多,伏黑甚爾不置可否,他拿起竹泉知雀披在肩上的毛巾,蓋住她濕漉漉的腦袋,一頓揉搓。

  竹泉知雀:#¥%……@*%!

  腦袋!腦袋要被搓掉了!

  甚爾君真的是干小白臉這一行的嗎?他的業務能力是否太粗暴了點?

  被裹在毛巾的女孩子像剛洗完澡的炸毛小貓,暈頭轉向地茫然,伏黑甚爾乘勝追擊:「盤星教和你又是什麼關系?」

  竹泉知雀高中生的身份是真的,特級詛咒師的身份也是真的,兩者不衝突。

  像高專兩個小鬼,不也是一邊上學一邊拿命執行任務嗎?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相比,她的學歷甚至還高一些呢。

  伏黑甚爾:「你得罪了上層那些老東西,所以沒去咒術高專上學?」

  「請把得罪改成我單方面碾壓他們。」竹泉知雀順了順半濕半干的長發,「不然,我和五條君本該是同屆生來著。」

  「五條君。」伏黑甚爾重復道,「看來你和他有私交。」

  「憑稱呼判斷?」竹泉知雀好笑道,「計較起來,我對甚爾君的稱呼不是私交更密嗎?」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他說,翠綠的眼眸望向她,「你是我的金主嘛。」

  倒也沒錯?竹泉知雀消費過的,開了三座香檳塔呢。

  「我和五條君、夏油君的私交也是意外。」竹泉知雀沉痛道,「我的生命中有太多意外了。」

  她沒有一天的人生是按部就班度過的。

  得虧竹泉知雀沒有計劃強迫症,她若是那種把時間分配精確到秒寫在手賬本上並嚴格執行的嚴於律己人,早就在生活接連不斷的打擊中崩潰了。

  「至於我和盤星教的關系,有一點點復雜。」竹泉知雀組織語言,「我對他們不是真心的。」

  她的語氣帶著三分歉疚三分不以為然三分虛情假意,仿佛頭一天向人表白第二天一臉吊兒郎當說:情話都是騙你的,扣落渣男噠!

  「甚爾君知道這些就夠了。」竹泉知雀做出結束語,「不必深究我的立場——我和你總歸不會是敵人。」

  她一拍大腿准備起身,卻被摟在腰間的手向後攬進男人滾燙的懷裡。

  「我和你自然不會是敵人。」伏黑甚爾指腹摩挲女孩子的喉嚨,感受每一寸皮膚的顫抖,「不是說過嗎?以後你說殺誰就殺誰。」

  「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

  「……免單?」竹泉知雀遲疑。

  「不對。」黑發綠眸的男人否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救命之恩,以身相報?」

  「我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你將就著收吧。」

  燙人的呼吸越來越近,爆棚的雄性荷爾蒙令人呼吸困難。

  英俊的男色,完美的肉。體,不必負責的愉快關系宛如潮水衝刷人的理智。

  竹泉知雀手肘抵住伏黑甚爾的胸膛,在快把人燒著了的沸水似的氣氛中快速說:【把衣服穿好!】

  她被逼得連咒言都用出來了!

  伏黑甚爾動作一頓,他攤了攤手,意思明確。

  衣服拿去洗了,竹泉知雀家沒有他可以穿的衣服。

  「我去隔壁夢野老師家給你借一件。」竹泉知雀一路倒退,從沙發背上翻下來,「你坐在此處等我,不要走動。」

  炸毛小貓慌不擇路地逃跑了,濕透的毛巾搭在沙發上,白桃味的洗發香波氤氳飄飄。

  伏黑甚爾笑出了聲。

  竹泉知雀來去如風,大門一開一合,她拎著一件特大碼的男裝丟到沙發上,監工叉腰:【穿】。

  咒言師怪作弊的,伏黑甚爾套上上衣,自在地舒展手臂。

  「哦?結果出來了。」他看向電視,「六號奪冠。」

  竹泉知雀看馬的眼光不會有錯。她仔細地審視沙發,思索自己該不該坐上去。

  她的沙發,她憑什麼不能坐?

  甚爾君已經穿好了衣服,威脅大幅度降低,safe。

  女孩子大大方方地盤腿坐下,竹泉知雀在家裡穿得放松,一件松松垮垮的衣服配上熱褲,鞋也不穿,赤腳盤坐在沙發上。

  伏黑甚爾看著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評價。

  說她對男人沒有警惕心吧,反應還挺快。

  要說有,又實在看不出來。

  「你的男朋友恐怕蠻辛苦的。」男人點評道。

  「安室先生工作是很辛苦。」竹泉知雀沒和伏黑甚爾對到同個頻道,她雙手環臂,「甚爾君,公寓並非法外之地。」

  「你情我願的事,哪裡違法?」伏黑甚爾狡猾道。

  竹泉知雀:「『我願』在哪裡?」

  「唯有這件事我對自己很有自信。」伏黑甚爾直白道,「試試?」

  竹泉知雀決定不叫他男菩薩了,他分明是男妖怪,男狐狸精。

  「我和安室先生感情很好的。」她試圖打消小白臉錯誤的報恩念頭,「交往這麼久以來,我們一架都沒有吵過哦。」

  「不吵架就代表感情好?」在情感領域,伏黑甚爾見識過太多痴男怨女,嗤之以鼻,「難道不是你瞞著他太多事,想吵架都沒有理由?」

  竹泉知雀:呃!

  她的膝蓋中了一箭。

  「至少你是特級詛咒師的事情,他不知道。」伏黑甚爾在竹泉知雀耳邊低聲說,微啞的嗓音勾人。

  「他畢竟是個普通人,許多事沒辦法解釋,很不方便吧?」

  「我可以理解,畢竟我也看不到咒靈。向一無所知的人證明他們看不見的東西確實存在,容易被當成瘋子。」

  「……詛咒師的事,不說也沒關系。」竹泉知雀慢吞吞道,「我和咒術界斷聯好久了。」

  「斷聯已久,一出面插手的就是星漿體級別的事。」伏黑甚爾不急不徐地說,「嗯,你不關心咒術界。」

  「我只是消息靈通,日行一善而已。」竹泉知雀清了清嗓子,緩解自己的心虛,「又不是沒有咒術師和普通人戀愛的例子,大家都是人類,沒有生殖隔離。」

  她已經有點口不擇言了。

  「這麼說,你沒有其他瞞著他的事。」伏黑甚爾故意道,「不錯,坦誠是戀愛的第一步。」

  竹泉知雀:呃啊!

  膝蓋二度中箭。

  女孩子心虛地眼神亂飄,伏黑甚爾早早猜到了結果。

  謊話連篇的小騙子。

  她易容成酒井泉子和他交涉的時候,可是半點本來的性格都看不出來,超一流的演技派。

  竹泉知雀是個謎團,謊言織就了她,坦白?不存在的。

  伏黑甚爾:「詛咒師的事不能說,其他身份也不能說,你和他交往的不會只有高中生的一面吧?」

  最淺薄的、浮於表像的一面。

  「可以,沒事,你就用高中生的身份和那位安室先生交往。」他欺身而來,蠱惑人心的話語如毒。藥注入皮膚。

  「和我在一起的是懸賞榜上的特級詛咒師,關女高中生什麼事?」

  「不必想太多。」伏黑甚爾勸誘,「只需要為自己著想,享樂就好。」

  爹咪,頂級小白臉的上位話術


第97章

  打工的第九十七天

  純黑壞女人是威雀威士忌,關她竹泉知雀什麼事?

  類似的逃罪說辭,竹泉知雀常用。

  但第一次有人反向利用到她身上。

  這就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的道理嗎?竹泉知雀悟了。

  天道好輪回,擲出去的回旋鏢狠狠扎在她後背,痛徹心扉。

  「我現在可沒什麼享樂的心情。」竹泉知雀指出,「甚爾君,別把你過往積累的話術經驗用在我身上。」

  他言語間的挑撥離間蠱惑人心,但依然掩蓋不了不道德的用心險惡。

  可怕,實在是太可怕了,甚爾君怎麼那麼熟練啊,到底干過多少小白臉上位的活計?

  伏黑甚爾是有些綠茶在身上的。

  竹泉知雀並非沒有見識過綠茶男的厲害,相反,她深有體會。

  原因無他,她的摯友太宰治是綠茶中的綠茶,橫濱茶藝大師,一開口茶香四溢,帶著「我好柔弱啊」的表情包大殺四方,所到之處人人避之如虎。

  太宰治經典語錄包括但不限於:

  中也好凶啊,我不像中也天天矮子跳腳暴力傲嬌,我只會心疼知雀。

  這只帝王蟹是單單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大家都有?

  任務?都是別人挑剩下來的東西,我不要。

  貓貓委屈,貓貓飛機耳,小貓咪又有什麼壞心思呢?

  不過是拆家蹦迪攪得你精神衰弱無能狂怒而已,小貓咪是不會有錯的。

  太宰治的綠茶功力不分敵我,竹泉知雀每每遇見被太宰治忽悠著專攻中原中也,把最可怕的危險分子隨便捆在旁邊的敵人,都為隱隱發痛的良心掬一把淚。

  她也是受害人之一。

  竹泉知雀對待工作一向認真,只要不被黑心資本家不講理的任務壓榨,她一定能在打卡下班的時間點之前完成工作,飛奔回家撲進柔軟的沙發上看少女漫畫。

  太宰治是竹泉知雀的相反面,港口Mafia摸魚第一人,整天磨磨蹭蹭尋覓翹班良機,臨近下班點蹲守在打卡機前對每個按時下班的人投以幽幽的目光。

  港口Mafia員工:嗚嗚嗚好可怕,太宰先生為什麼這樣看我們?我們是不是明天就得去審訊室報道了?

  其他人姑且可以在太宰治幽怨的目光中四處逃竄,竹泉知雀卻是他的定點抓捕對像,插翅難逃。

  「知雀~留在辦公室陪我嘛。」黑發貓貓掛在她身上磨蹭,「加班沒有知雀補充能量我會死的——啊,對了,雖然中也也在加班,但是知雀完全不需要顧忌他的死活哦,你只要管我就好。」

  竹泉知雀垂死掙扎,被太宰治捉住雙手軟磨硬泡拖回他的辦公室。

  黑發鳶眸的少年高高興興把自己辦公桌上的文件分出一半推給她:「這些就交給知雀了!你最棒了,一定可以批完!」

  竹泉知雀:沒有加班費的無償加班,這種事不要啊!

  放她回家,她想回家看夢野老師的新連載。

  太宰治關門落鎖,推著竹泉知雀在他的椅子上坐下,貼心地給鋼筆拔出筆帽,塞進她手裡。

  「知雀最好了,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綁著繃帶的病弱少年故意露出胳膊上滲血的傷口,「傷口裂開了,寫字好痛。」

  柔弱貓貓都受傷了,你好意思不幫忙嗎?

  「害知雀沒看成漫畫的罪魁禍首毫無疑問是中也。」太宰治茶香四溢發言,給中原中也上眼藥,「他打得我很疼呢。」

  竹泉知雀一邊模仿太宰治的筆跡在文件上簽名,一邊反問道:「太宰君為什麼會被打?」

  太宰治:那當然是因為我盜刷中也的銀行卡,還企圖把自己部門的工作移花接木丟到他頭上。

  「我不知道。」黑心貓貓無辜臉,「中也只是看我不爽而已。」

  竹泉知雀: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欠打?

  她抬頭對上太宰治漂亮的淺鳶色眸子,黑發少年歪了歪腦袋,笑眯眯地抽出一支pocky遞到她嘴邊。

  竹泉知雀咬住pocky的一端,哢哢吃掉。

  「只有這一次。」她強調,「明天說什麼我也不來。」

  太宰治乖巧點頭:「嗯嗯。」

  然而竹泉知雀第二天還是被拐來了:)

  綠茶貓貓有他的新花招。

  多年來,竹泉知雀深受其害,從一開始被綠茶狠狠拿捏到後面拿捏綠茶,她成長了,她進化了。

  縱使伏黑甚爾手段高超,話術了得,竹泉知雀也硬是在曖昧得令人頭腦暈暈的氛圍裡嗅出了不道德的氣味,推翻喂到她嘴邊的迷魂湯。

  「不上當啊。」伏黑甚爾退開了一點,「真遺憾。」

  他說著遺憾,語氣中卻沒有多遺憾的意思,似乎比起竹泉知雀的回答,更以她的反應為樂。

  「要不要我為你的戀情出出主意?」伏黑甚爾一改攻擊性極強的模樣,像竹泉知雀自家人一樣說道,「男人了解男人,你顧慮著不能告訴他的事情,對我也不能說嗎?」

  竹泉知雀猶豫了一會兒。

  甚爾君是個沒有立場的人,除了超級討厭禪院家之外,他只看錢辦事。

  他現在欠竹泉知雀很大一個人情,倒也不至於突然反水——起碼不可能反水到黑衣組織頭上。

  酒廠給經費扣扣索索的,那位先生和甚爾君對上,八成會因為結賬不利索被天與暴君當街毆打致死。

  多麼熱鬧的場面,竹泉知雀私心很想看看。

  「我可以信任甚爾君嗎?」竹泉知雀認真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千萬不要怕。」

  伏黑甚爾受過專業的訓練,他不會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公寓中充滿了快活的空氣,盤腿坐在沙發上的少女叱責她身側笑得仰倒在沙發上的高大男人:「不要笑了,有這麼好笑嗎?」

  伏黑甚爾:是真的好笑,好笑到讓他不笑等於強人所難。

  他笑得肚子都疼了,綠眸映出黑發少女郁悶的臉色,又是一陣大笑。

  「你的人生是我見過最精彩的人生。」伏黑甚爾真心實意地贊嘆,「有考慮出書嗎?拍電影呢?」

  竹泉知雀:「我有演過電影……非常扭曲刺激狗血的動作推理戲。」

  伏黑甚爾:「再狗血能狗血過你的人生?」

  竹泉知雀不想說話,她撈起抱枕,砸到男人健實的胸肌上。

  不痛不癢,伏黑甚爾大大方方讓她泄憤。

  「我,鐵血女人,從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竹泉知雀大拇指朝向自己,「壞女人怎麼了?誰也不許否認威雀威士忌和酒井泉子的存在,她們是我的一部分。」

  惡劣的,說謊的,演技的,偽裝的,都是她。

  「想起來了。」伏黑甚爾撈起茶幾上的黑啤喝了一口,「你第一次請我喝酒,喝的就是威雀威士忌。」

  「沒辦法,酒水單上的烈酒都是我的同事。」竹泉知雀沉痛道,「點酒就像點他們本人,我過不去心裡的坎。」

  「所以把你自己請我喝了?」伏黑甚爾摸摸嘴角,「味道不錯。」

  竹泉知雀:「……」

  她當時沒想到這一層!

  「我遲早要把代號改成奶啤或者黃油啤酒。」竹泉知雀嘀嘀咕咕。

  「總之,」她努力把氣氛從搞笑片場挽回,「如我所說,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接受了前輩找個男朋友的建議,並在機緣巧合下偶遇安室先生。」

  「在我和安室先生交往後,我才被前輩告知,他是和我同一個組織工作的同事,且是我的小弟。」竹泉知雀語氣沉重,「還是我親自點名選出來的,另一瓶威士忌。」

  威士忌三選一盲狙到男朋友,真有她的。

  「雖然你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但既然是同個立場的人,暴露也沒關系吧?」伏黑甚爾不負責任地說。

  竹泉知雀:問題就在於,不是一個立場。

  她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安室先生是個特別熱愛工作的人,在心裡工作大於遠大於約會的類型,四瓶威士忌中最忠心為黑衣組織的就是他了。」

  竹泉知雀和蘇格蘭是假酒臥底,萊伊是騙女人心的渣男,唯有波本,只有波本,又忠心又不亂搞男女關系,假如琴酒退位讓賢,後繼有人的對像一定是波本。

  「至於我,正如甚爾君知道的,我在盤星教找了份新工作。」

  竹泉知雀對手指,「沒辦法,黑衣組織給的工資太少了,再不兼職我連牛郎店都消費不起了,腳踏兩條船並非我本願。」

  伏黑甚爾試圖引誘她腳踏兩條船·男人無果,但竹泉知雀腳踏兩條船·工作卻異常積極,不改她打工人本色。

  竹泉知雀試圖用迂回的方式說明,伏黑甚爾一眼看出,她沒有說全部的真話。

  這姑娘上輩子八成是洋蔥成精,馬甲一層又一層披在身上,扒了一個又一個。

  像冬天怕冷於是一件秋衣一件保暖內衣一件毛衣一件羽絨服外面還裹了一條圍巾的過冬小熊。

  這個比喻是不是太可愛了點?明明是那麼愛說謊的家伙。

  「我對現狀很滿意。」竹泉知雀強調,「只是想和甚爾君傾訴一下而已,挑撥離間是沒有結果的。」

  她不會為男色動搖!收起你的小白臉氣場!

  「甚爾君現在身體情況怎麼樣?」竹泉知雀轉而道,「好轉了嗎?好轉了就趕快回家。」

  有手有腳的大男人賴在她家算什麼事,【祝福】的效果一級棒,新傷舊傷陳年頑疾一視同仁的療愈,除了苦了竹泉知雀,半點副作用也無。

  伏黑甚爾拿起遙控器換台,沒有半點挪窩的意思:「沒地方可回。」

  竹泉知雀:「???」

  「我一直住金主家。」他倒是很坦誠,「有什麼問題?」

  竹泉知雀:問題很大!

  首先,不要用一副沒有收留就會流落街頭活活餓死的語氣說話,你的賬戶裡才進帳了一大筆錢,還是她親自從盤星教公賬裡幫你拐騙來的。

  其次,實在沒錢可以賣咒具,不想賣咒具還可以黑吃黑攔路打劫,只要放低你的道德下限,人間一片坦途。

  最後,橋洞是可以睡的:)

  「事先說明,我不會包養甚爾君。」竹泉知雀豎起食指,認真道,「雖然我小有資產,養一個兩個三個野男人不在話下,但我不接受在我辛苦工作的時候有人在我家裡白吃白喝白嫖——躺平是打工人的究極理想,別讓我太嫉妒了!」

  伏黑甚爾打了個呵欠,他中意起沙發的位置,撿了個抱枕擱在腦後,一臉昏昏欲睡:「為什麼要出去工作?」

  「一單。」他晃晃手,「我接一單的報酬夠我們在屋裡躺到明年。」

  「我養你也可以。」伏黑甚爾笑,「只要你告訴我賭馬的號碼。」

  【男色頂級的小白臉向您發來一起頹廢躺平的邀約,請問是否接受?】

  竹泉知雀可恥地發現自己心動了一秒。

  天天枕在胸肌上睡覺玩游戲的生活誰不向往!直接快進到退休。

  「不要誘惑我。」竹泉知雀敲打自己,「我對工作很有責任心的,從來不會半途而廢。」

  「以及,甚爾君不是沒家可回。」她說,「比起孤寡如我,至少有與你共享姓氏的人。」

  「我不是說禪院。」竹泉知雀及時補充。

  伏黑甚爾的思緒飄遠了些,記憶中的疼痛歷歷在目。

  如耀日般的力量貫穿他的軀體,藍瞳白發的神子看向他,平靜地問:「有什麼遺言嗎?」

  下一秒咒言詛咒交織的結界引走了五條悟的注意力,伏黑甚爾因而沒有說出遺言。

  在生命的最後,他的確有件事准備交代給五條悟。

  『再過個兩三年,我的兒子就會被賣給禪院家了,隨你處置吧。』

  明明是他自己賣出去的,想著繼承了祖傳術式的伏黑惠或許會在禪院家得到不錯的照顧。

  即使那個地方令伏黑甚爾厭惡至極,但反過來說,唯術式論對伏黑惠不是壞事。

  ……之後卻反悔了,竟然把兒子托付給殺死他的人。

  他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讓高專的小鬼養孩子?

  「五條君養,起碼比甚爾君的放養或者我來養要好。」竹泉知雀心有戚戚,「我養小孩的技能這輩子都是灰的,死鎖,沒有這條分支。」

  她回話,伏黑甚爾才發覺自己把疑問說出了口。

  「甚爾君原來打算把小惠托付給東京咒術高專嗎?」竹泉知雀唔了一聲,「倒是個好主意,但問題是……」

  問題是她當著五條悟的面把伏黑甚爾救走了,最強闖進詛咒師內網狂發私信騷擾竹泉知雀,一副要把「酒井泉子」揪出來算賬的凶惡架勢。

  「甚爾君最近少露面為妙。」竹泉知雀嚴肅叮囑道,「萬一被五條君抓到了,不要供出我。」

  伏黑甚爾看了眼大門:「是嗎?可你剛剛還忙著趕我走。」

  竹泉知雀:牙白。

  「怎麼辦怎麼辦?」她焦慮啃指甲,「你留在我家,被安室先生撞見,我死;你出門,被五條君抓到,我死。」

  思來想去都是她死!

  竹泉知雀:我只是想做點好人好事而已,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她一個扭頭看向伏黑甚爾,目光希翼:「甚爾君,你考不考慮和夢野老師同居?」

  夢野老師可好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女子力甩竹泉知雀幾十條街。

  只要伏黑甚爾願意貢獻自己以往游走在女人堆裡的故事給野崎梅太郎取材,他住到天荒地老都沒問題。

  伏黑甚爾一口否決:「我不和男人同居。」

  竹泉知雀:「夢野咲子老師是美少女漫畫家!他又名野崎梅梅子。」

  伏黑甚爾:不還是男的嗎?

  且是一米八的壯漢男高。

  「行了,看你糾結的。」

  男人抬手,大手揉亂竹泉知雀的腦袋揉得她暈頭轉向,「我走了,明天見。」

  黑發少女眼睛變成蚊香眼,她不明所以地嗯嗯哦哦答應了兩聲。

  「……明天見?」

  竹泉知雀摸不著頭腦,她聽見窗戶打開的聲音,伏黑甚爾人已經不見了。

  「一個兩個都愛走窗戶。」女孩子吐槽,「我今天就去五金店買建材。」

  時間在竹泉知雀吊在窗戶外吭吭哧哧加固空調架中過去。

  她一身疲憊地翻窗進來,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又在次日的鬧鐘聲裡驚醒。

  竹泉知雀抹了把臉從床上爬起來,換上帝丹高中制服,拎起書包。

  普通學生不用上班,普通社畜不必上學,上班又上學的她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勞碌命?

  「綾子,早上好。」竹泉知雀撲到她最親最愛的朋友懷裡,「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

  「我可擔心了。」鈴木綾子擔憂道,「班主任說知雀你這兩天沒來上學是家裡出了事,出什麼事了?」

  竹泉知雀:讓我想想,這回又是哪個虛擬親戚斷腿住院被發病危通知書來著?

  「其實我消失的幾天是跑去做志願者宣傳防詐騙意識。」她一本正經地說,「比如教育人們,看似死了的人不一定是真死,熟記有煙無傷定律,小心調虎離山之計,警惕心懷不軌的軟飯男。」

  鈴木綾子:好厲害!

  鈴木綾子:但為什麼聽著不像正經志願活動?

  鈴木綾子並不知道,她的朋友能活著回來上課屬實不容易。

  竹泉知雀有點想去讀咒術高專了,即使高中變高專學歷驟降,起碼人家上課不打架,打架不上課,不會要求學生前一天塔塔開打生打死,第二天准點從病床上爬起來月考。

  今天明明是上學日,竹泉知雀在聽課,五條悟卻放了假!

  證據是詛咒師內網99+的私信,六眼神子對「酒井泉子」擺了他一通之事斤斤計較,竹泉知雀的私信箱快被他的騷擾短信塞爆了。

  竹泉知雀:恨啊,好狠啊,憑什麼他做完星漿體的任務後可以放假,我不可以?

  五條悟和夏油傑喜提假期,除了和咒術界上層掰頭、安置天內理子之外,放假的男高無事可做,莽足勁約竹泉知雀出來單挑。

  她:謝邀,不約,補碼學小測中。

  郁悶咬筆的竹泉知雀一邊痛苦演算,一邊好想把閑得發慌的五條悟抓過來代考:無下限術式的持有者喲,和她簽訂契約,助力她成為一代高數宗師罷!

  身為咒言師的竹泉知雀不是文科生也是藝術生,帝丹高中作甚非用理科折磨她不可呢?

  她不理解,她無法與數學和解。

  竹泉知雀艱難地熬過了一天,放學鈴打響,她風一樣地衝出校門,踩著自己的心腹愛車一路疾行,一個急剎車停在公寓樓下。

  「今天有五張卷子要寫。」竹泉知雀碎碎念,「回家啃個飯團就開工……嗚嗚,好想回家有口熱乎飯吃。」

  想念橫濱,想念港口Mafia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食堂。

  她走到樓下,正巧在電梯裡遇見了放學回家趕稿的野崎梅太郎。

  「竹泉桑。」野崎梅太郎打招呼,「你有新鄰居了。」

  竹泉知雀:「欸?」

  「聽管理員說,和你一牆之隔的隔壁公寓今天被人租下了,當天就搬了過來。」

  野崎梅太郎分享自己聽來的消息,「是一家三口,但有拐賣小孩的嫌疑。」

  「拐賣小孩的嫌疑?」竹泉知雀驚訝,「報警了嗎?」

  「沒有。」野崎梅太郎搖頭,「管理員說父子倆長得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可能是拐賣,八成是小孩叛逆期。」

  「真是有活力的一家人。」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地感嘆,「希望作為鄰居能好好相處。」

  電梯停下,竹泉知雀和野崎梅太郎走出電梯門,竹泉知雀隔壁的門敞開著,電視聲音開得很大,濃郁的飯菜香味飄到走廊,煙火氣十足。

  竹泉知雀嗅了嗅飯香,頓時覺得冰箱裡的冷飯團滋味寡淡起來。

  「還是點個外賣吧。」她嘀咕一句,掏出鑰匙開門。

  野崎梅太郎聽見了竹泉知雀的自言自語,他本著渴望取材的心想發出邀請,請竹泉知雀來他家吃。

  隔壁敞開的門裡突然探出一顆海膽頭。

  不情不願的男孩被人推了一把,他臭著臉回瞪了一眼,又礙於某種威懾力邁出步子向竹泉知雀走來。

  「姐姐。」伏黑惠仰頭看向黑發少女,左眼寫著『你這個騙子』,右眼寫著『說好和人渣沒關系的呢』。

  「有人。」他咬重音,「邀你來家裡吃飯。」

  竹泉知雀的視角看不見隔壁門內,野崎梅太郎卻看得一清二楚。

  胸肌幾乎快把上衣撐破的男人斜倚在門框邊,笑意懶散。

  這個人身上的衣服,不會有錯,野崎梅太郎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是竹泉桑昨天敲門找他借的那件!

  繼金發黑皮的青年和橘發藍眼的少年之後,竹泉桑身邊又多了個黑發綠眸的男人。

  野崎梅太郎:妙啊!

  不愧是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感來源,摩多摩多!

  夢野老師:竹泉桑的品味,值得信賴


第98章

  打工的第九十八天

  「那個,知雀姐和伏黑先生之間是什麼關系呢?」

  飯桌上,伏黑津美紀小心但好奇地問。

  剛搬進來的公寓還處在衛生狀況凌亂狀態,托家中大人力氣不要錢的福,伏黑津美紀和伏黑惠家裡原來的家具基本都被搬了過來,勉強可以接待客人。

  餐桌上的料理一大半出自伏黑津美紀之手,大火烹飪的肉料理由伏黑甚爾來做,以及伏黑惠被指使著跑腿買回來的下酒小菜和飲料。

  為了慶祝喬遷之喜,無良大人是這麼說的。

  伏黑惠不信他的鬼話。

  伏黑惠倒不懷疑多年不見連臉都不記得的伏黑甚爾拐賣小孩,畢竟他們的確長相相似到警察看了都不出警的地步,他所繼承的名為術式的能力也出於父輩的遺傳。

  但可疑,太可疑了。

  他和姐姐津美紀剛出院沒幾個小時,從未在家裡露過面的生父大大咧咧推開門進來,在伏黑惠看強盜的眼神中宣布:我們要搬家了。

  「誰和你是『我們』?」海膽炸毛,伏黑惠敵意極大地說,「別隨便插手別人的生活!」

  伏黑甚爾掏了掏耳朵,看都不看伏黑惠,對伏黑津美紀說:「收拾東西,我一次性搬走。」

  「發生什麼事了嗎?」溫柔的姐姐擔憂地問。

  她知道伏黑甚爾一向放養,把他們姐弟忘在腦後是常態,突然找過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最近可能有人來找你們。」伏黑甚爾抱臂倚靠在門框上,「如果不想摻合到掉腦袋的亂子裡去,最好跟我走。」

  男人語氣平淡,伏黑惠看著牆壁上自己的影子,攥緊拳頭。

  一定是所謂的咒術界的事情……被牽連到的應該只有他,津美紀是被連累的那個。

  討厭這個男人是一回事,津美紀的安全是另一回事,伏黑惠松開拳頭,和姐姐一起收拾行李。

  靠譜小孩對大人的不靠譜高度警惕,伏黑惠做好了搬家後流落街頭的心裡預期。

  他沒想到伏黑甚爾竟然已經看好了搬家的地點,從褲子口袋裡掏出兩把公寓鑰匙扔給姐弟倆。

  「這個地方有什麼特殊嗎?」伏黑惠問。

  他怎麼看都覺得只是一間普通的環境不錯的公寓而已。

  「我想住這裡。」伏黑甚爾不負責任地說,「你有什麼不滿?這可是學區房。」

  帝丹小學,帝丹中學,帝丹高中,一條龍解決小孩上學問題。

  伏黑惠不信伏黑甚爾是出於為小孩上學方便考慮而選的公寓,絕不可能,這人的良知還沒充沛到這種程度。

  雖然不知道伏黑甚爾選擇搬家地點的理由,但伏黑津美紀很快喜歡上環境干淨雅致的公寓,拉著伏黑惠四處張望。

  公寓管理員見伏黑甚爾是單身父親帶兩個孩子,一時間腦補了很多狗血劇情。

  他頗有關照之意地說:「這一層的住戶人都很好,你們隔壁和斜對門兩家是獨居的高中生,雖然天天熬夜,熄燈很晚,但從不吵鬧。」

  熬夜一號種子選手野崎梅太郎奮筆疾書:畫不完了,真的畫不完了。jpg

  熬夜二號種子選手竹泉知雀奮筆疾書:寫不完了,真的寫不完了。jpg

  趕稿人與趕作業人的靈魂隔著過道惺惺相惜,為每一個不眠夜干杯。

  伏黑惠順著管理員的視線看向一牆之隔的鄰居。

  鄰居家門口擺著一棵水澆多了幾乎快要淹死的發財樹,鯊魚形狀的毛絨地毯上書兩個潑墨大字:鯊掉!

  統統鯊掉——論當代打工人的精神狀態。

  伏黑惠:鄰居一看就不像正經高中生。

  不正經的高中生,伏黑惠前幾天剛見過一位。

  「你是被那個姐姐逼到醫院來的嗎?」小男孩仰頭問他的父親。

  「躲在簾子後面,像個做賊心虛的犯人一樣不肯露面。」伏黑惠接著說,「那麼不情願,干脆別來,不是更好?」

  「醫藥費也是人家幫忙結的吧。」男孩頓了頓,「……她真的買下了一整座水族館?」

  「確實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家伙。」伏黑甚爾沒有否認,「我被迫承了她的情,早知道就不去了。」

  沒否認自己的不情願呢……所以為什麼要來?他要是真心不願意,旁人真的能逼迫他嗎?

  「事到如今倒不用擔心虧欠她人情的問題。」伏黑甚爾隨口說。

  伏黑惠:「你還清了?」

  「不啊。」高大的男人攤開手,「又欠了一筆更大的,老實說,直到我死大概都還不清。」

  伏黑惠:所以你干脆不還了是嗎?

  小孩眼睛裡寫滿人渣兩個大字。

  每當他以為伏黑甚爾的下限已經到了極致,對方都再度證明,他根本沒有下限。

  「伏黑先生。」伏黑津美紀從廚房探出頭,「我在冰箱裡看見了腌好的肉,請問是今天晚餐要吃的嗎?」

  太大塊了,她料理起來很苦手。

  「肉我來做。」伏黑甚爾粗暴地揉了下伏黑惠的頭發,被海膽刺了一手,「去,買三人份的飲料和下酒菜回來。」

  三人份?是把酒也算成飲料了吧。伏黑惠護住頭發,下樓跑腿。

  上小學的男孩有些吃力地拎著袋子上樓,他一聲不吭地維持呼吸。

  饒是很不情願承認和伏黑甚爾的血緣關系,作為男孩子,伏黑惠心裡多少有些羨慕男人的肌肉和力量。

  按照基因遺傳理論,他未來會成長為一位壯漢嗎?

  單純小惠許下心願。

  流星聽見了他的願望,驚慌失措地原路返回,倒退著飛離大氣層。

  某不知名的天文學家記錄下這場奇觀。具知情人士的證詞,上一次流星倒飛是幾年前,橫濱某中原姓少年對著流星許願再長高十釐米。

  伏黑惠拎著袋子走出樓梯,飯菜翻炒的煙火氣從敞開的門中傳來,隱隱聽見伏黑津美紀的說話聲和伏黑甚爾懶懶的應答。

  小孩撇了下嘴,走向被他暗自定義成家的地方。

  「我回來了。」伏黑惠兩手被占滿,沒有手關門,「為什麼一直把門敞開著?」

  「伏黑先生說是通風。」伏黑津美紀端著菜放到桌上,溫柔地說,「鄰居似乎都不在家呢,不會打擾到的。」

  「因為還沒到高中生放學的時間吧。」伏黑惠吐槽,「我們今天本來也該去上學的。」

  又是搬家又是轉學,一天之內塵埃落定,伏黑甚爾看著懶懶散散的,行動力令人吃驚。

  說高中生,高中生到。

  電梯門又一次打開,穿著不同制服的兩個高中生一前一後走出電梯。

  「……不是拐賣小孩就好,叛逆期可是很有活力的,希望作為鄰居能好好相處。」個頭不高的女生說。

  伏黑惠在屋裡聽了一耳朵,敏銳地意識到叛逆期是在說自己。

  伏黑惠:可惡!哪裡不是拐賣小孩?他們明明是被迫強行搬的家!

  女孩子的聲音有些耳熟,她的腳步聲停在隔壁,伏黑惠對那棵快被水淹死的發財樹印像深刻。

  「隔壁好香的氣味……餓了,饞了,冰箱裡的飯團頓時不香了,我還是點個外賣吧。」

  鄰居一邊碎碎念,一邊掏出鑰匙開門。

  伏黑惠身後落下一片陰影。

  他高大的不負責任的父親朝小孩抬抬下頜,指向門口。

  「為你買下整座水族館的好心姐姐就在外面。」伏黑甚爾說,「不邀請她進來坐坐?」

  一瞬間,伏黑惠醍醐灌頂。

  年輕漂亮又出手大方的黑發少女半蹲在病床邊平視男孩,耐心溫柔地說話。

  她的聲音又軟又輕,令人生不起拒絕的念頭,只覺得一切美好都凝聚在她身上,如神明親吻她的臉頰。

  伏黑惠當時就想,喜歡她的人一定很多。

  這一刻,伏黑惠理解了一切——他就知道!

  搬家地方果然不是這家伙隨便選的,這人狼子野心,分明是衝著隔壁的姐姐來的!

  把他們姐弟帶上是想干嘛?打親情牌嗎?

  放棄吧,你這種人在相親市場上沒有優勢!

  伏黑惠像釘子一樣站在原地不動。

  伏黑甚爾挑眉,用百分之一不到的力氣推了小孩一把:「快去。」

  伏黑惠踉蹌著跨過門坎,狠狠回頭瞪了男人一眼。

  可惡,力氣大了不起嗎?你這個怪力男!

  他知道伏黑甚爾是個怎樣不講理的人,無味的抗爭起不到丁點兒作用,只好不情不願地邁出腳步。

  隔壁的鄰居果然是有一面之緣的黑發少女。

  她穿著帝丹高中的校服,單手拎著書包,正握著鑰匙和門鎖較勁。

  可惡的伏黑甚爾,伏黑惠心想,竟然對高中生下手,這個人渣!

  鄰居姐姐也是個不聽勸的,他明明告誡過她離人渣遠一點,現在好了,人渣登堂入室,已經是趕不走的鄰居了。

  「姐姐。」伏黑惠一字一頓地說,「有人邀你來家裡吃飯。」

  你可以拒絕,趕緊拒絕,粉碎那家伙肮髒的念頭!

  小孩在心裡盼望。

  伏黑惠余光看見竹泉知雀對門的野崎梅太郎,一米八的壯漢男高眼睛發光地看向他們。

  伏黑惠:他怎麼了?變異了嗎?

  即使言語不通,漫畫大師夢野老師取材的熊熊熱切之心突破了心與心的牆壁,他的眼睛宛如巨瓦燈泡皮卡皮卡,無人能在夢野咲子老師期盼的目光下堅持三秒。

  伏黑惠狼狽敗退。

  竹泉知雀站在家門口,頭腦風暴。

  『我先走了,明天見。』甚爾君的話回蕩在她腦海中,昨日的疑問今天解答,是她小看了「明天見」的含金量。

  身為咒言師的她竟沒有重視言語的力量,是竹泉知雀疏忽大意。

  雖然但是,他的行動力是不是太強了些?這才一天啊,舉家搬遷是認真的嗎?

  「甚爾君是出於謹慎之心選擇搬到我隔壁的嗎?」竹泉知雀思索,「說的也是,同為被咒術界通緝的犯人,我身邊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插手星漿體一事、糊弄最強後像沒事人一樣回來重新過高中生活,她的余裕向伏黑甚爾證實了安全區的存在,大樹底下好乘涼,人家自然麻溜地搬了過來。

  竹泉知雀昨天是怎麼說來著:「甚爾君留在我家,被安室先生撞見,我死;甚爾君出門,被五條君抓到,我死。

  橫豎都是她死,她萬念俱灰。

  伏黑甚爾完美地解決了難題。

  他搬到了竹泉知雀隔壁。

  同居,又沒有完全同居,道德倫理妥妥貼貼,誰看了不贊一句:妙啊。

  「甚爾君真貼心。」竹泉知雀感嘆。

  伏黑惠:「哈?」

  他拍了拍腦袋,企圖把腦子裡的水倒出來再聽竹泉知雀說話。

  貼心——這是能用來形容伏黑甚爾的詞彙?

  伏黑惠:她一定是被騙了,好可憐。

  「晚飯有我的份嗎?太好了,我差點回家啃冷飯團。」女孩子高高興興地說。

  她一幅容易被拐走的飯桶模樣,伏黑惠更加憂心忡忡。

  世界究竟怎麼了?為什麼小學生是這群成年人中最靠譜的人?

  伏黑惠:世界沒救了。(確信)

  「打擾了。」竹泉知雀拎著書包走進隔壁,她左顧右盼,「和我家的布局一模一樣。」

  她獨居,三室一廳分成主臥、客臥和書房,伏黑家則是一人一間房。

  「甚爾君。」竹泉知雀悄聲說,「你可千萬別在臥室裡進行一些類似於一拳錘碎牆面的健身活動,我不想半夜睡覺睡得香噴噴的時候被牆壁裡冒出的拳頭砸到地上。」

  她和伏黑甚爾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以男人的身手,足以輕松從未安裝防盜網的窗戶翻進來。

  竹泉知雀不是沒想過安裝防盜網,但她思來想去,無論是她、中原中也還是伏黑甚爾都是一手擰斷鋼筋的武鬥派,安裝一網廢鐵意義何在?

  防賊嗎?她本人是最大的賊。

  竹泉知雀:惡役ソ自覺。jpg

  伏黑甚爾和伏黑惠竹泉知雀都認識,她單方面見過伏黑津美紀,對方昏睡在床,沒見過她。

  「津美紀的傷痊愈了嗎?」竹泉知雀一點不生疏地問,「有沒有讀我給你買的書?經典名作,不容錯過。」

  「托您的福,傷口已經不痛了。」伏黑津美紀開心地說,「是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吧?我很喜歡!」

  有品位,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轉而問伏黑惠:「小惠呢?有好好看書嗎?」

  伏黑惠面無表情看過去。

  你指的是哪本?

  《小學教材內容詳解》?《雛鷹起飛之教育從娃娃抓起》?《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稚子篇》?

  還是那本《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

  「當然全部都是。」竹泉知雀理直氣壯,「小孩子要多讀書,等你以後工作了就知道學生時代有多幸福。」

  伏黑惠:「你也是學生,你很幸福嗎?」

  竹泉知雀:扎心了老鐵。(心絞痛。jpg)

  比社畜更慘的是一邊讀書一邊打工的社畜,她不幸福,她姓竹泉。

  好冷的笑話。(凍到發抖。jpg)

  想到書包裡沒寫完的五張卷子,竹泉知雀萎靡了,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吃飯。」伏黑甚爾招呼道,他順便打開電視,熟門熟路調到賭馬頻道。

  「十一號。」伏黑甚爾自信滿滿。

  「一號。」竹泉知雀在他對面落座,「賭嗎?贏了送你一座水族館。」

  「輸了呢?」

  「輸了你洗碗。」

  伏黑甚爾琢磨片刻,覺得可以賭。

  風水輪流轉,好運氣總該從竹泉知雀身上轉到他這邊。

  「行。」他一口應下。

  伏黑甚爾單手叩開一瓶黑啤灌了一口,又從購物袋裡挑出一瓶葡萄汁,擰開遞給竹泉知雀。

  女孩子接過來,她側頭看見伏黑惠盯著她,不由地問:「怎麼了?小惠想要我手裡這瓶嗎?給你。」

  「不是。」伏黑惠搖頭,他夾了一顆伏黑津美紀做的菜丸子吃掉,看見餓壞了的女孩子頻頻下筷,精准在一大桌子餐盤裡夾中伏黑甚爾做的菜。

  味道粗狂的肉料理似乎是她的心頭好,邊喝酒邊看賭馬的男人早有預料,把手邊切塊碼好的炸肉條往對面推了推。

  「再跑快點啊,十一號。」伏黑甚爾碎碎念。

  「他已經不行了。」竹泉知雀晃悠筷子,「我預言一號將在十秒後勝利。」

  請稱呼她預言家,謝謝。

  「洗碗的勞工定了。」黑發少女輕快地打了個響指。

  男人罵罵咧咧地從電視上收回注意力,女孩子一邊夾菜一邊點評:「今天的甚爾君依然沒有擺脫又菜又愛賭的頭銜,明天戰績如何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竹泉知雀自己吃飯,不忘關心同桌的兩個小孩。

  她端起伏黑津美紀夠不到的盤子遞過去,女孩害羞地抿抿嘴:「謝謝你,竹泉小姐。」

  「津美紀怎麼用這麼生疏的稱呼叫我?」竹泉知雀說,「和小惠一樣叫姐姐嘛。」

  姐姐好,她愛聽。

  伏黑津美紀:「……知雀姐?」

  「我在呢。」竹泉知雀應了一聲,「說起來,既然小惠和津美紀搬到這裡,也得一並轉學過來吧?」

  「帝丹小學?」她問,「學期過了大半,突然轉學手續很難辦的,需要我幫忙嗎?」

  伏黑姐弟不約而同看向家裡的大人。

  昨天下午找到他們的伏黑甚爾突兀提出了搬家的要求,姐弟倆收拾行李忙了通宵,連假都沒有向學校請,第二天一早被連人帶行李拎到了米花。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伏黑甚爾坦坦蕩蕩地說,「麻煩了。」

  伏黑津美紀&伏黑惠:你這個——完全不負責的家伙!

  對你抱有希望是他們太天真。

  伏黑津美紀頓時坐立難安起來。

  她是為他人著想的、不喜歡麻煩別人的性格,光是竹泉知雀結清了姐弟倆的醫藥費一事便讓她十分不好意思。

  非親非故的,知雀姐不過是伏黑先生的朋友而已,哪能一而再再而三麻煩她呢?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竹泉知雀一口答應下來。

  幫伏黑姐弟轉學一事對她毫無難度——丟給下屬去做就好了,一切消耗由橫濱的森先生買單。

  竹泉知雀並非一個人在東京打拼,她是港口Mafia的實權高層,她的下屬隱藏在東京各處,隨時准備協助上級行動。

  竹泉知雀的下屬名單包括但不限於帝丹高中門口買章魚小丸子的夫妻、帝丹高中圖書室管理員、和帝丹高中董事會成員深夜撩騷的賣茶葉女子……等等等等。

  以竹泉知雀為核心,她的下屬呈放射性分布,在地圖上畫出來是自信放光芒的太陽圖案。

  轉學這事交給辛苦賣茶葉的部下就好,區區帝丹高中董事會成員還不是隨意拿捏。

  「放心吧。」竹泉知雀寬慰道,「最遲後天,一定讓你們有書讀。」

  「我尚未從學習的苦海中掙扎出來,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們上岸?」她露出惡人臉,「淋雨,撕傘,和我一起迎接知識的暴風雨吧,少年少女!」

  伏黑惠:「……」

  從收到《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開始他就該知道,這個家裡哪有什麼正常人。

  他對竹泉知雀被人渣纏上的憐憫似乎有一絲絲多余,她可不像是被男人拿捏的樣子。

  反過來才對。

  讓一向走腎不走心,翻臉不認人的男人積極主動拖家帶口和她當鄰居……假如是一場戰爭,女孩子才是贏麻了的那一方。

  轉學的事被輕飄飄解決了,兩個成年人都不當一回事。

  他們經歷的大風大浪太多,昨天一個重傷瀕死一個咳血不止,今天該上學上學該搬家搬家,主打一種松弛感。

  「那個,知雀姐和伏黑先生之間是什麼關系呢?」

  伏黑津美紀幾番猶豫,還是問出了聲。

  又是搬家到她隔壁,又是知雀姐幫他們轉學,和伏黑先生之間有種外人融不進去的默契。

  難、難道是他們的新母親嗎?

  可是她這麼年輕!伏黑先生是在犯罪吧?是在犯罪吧!

  必須勇敢地問出來才行,報警電話已經准備好了!

  「關系?」竹泉知雀眨眨眼,「我和甚爾君?」

  這就有點復雜了,不乏一些難以啟齒的內容。

  咒術界、詛咒師、酒廠、馬甲之類的都不是小孩子可以聽的內容,但騙小孩很沒品,竹泉知雀想盡可能在說真話的情況下作出說明。

  ……好難,她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存在,竹泉知雀是個有深度的人,她復雜得像洋蔥成精。

  竹泉知雀思考,她放棄思考,她把解釋權讓渡給另一位當事人。

  三雙眼睛看向伏黑甚爾,他仰頭回憶伏黑津美紀的問題,簡單而精辟地作了回答。

  「我在等她和男朋友分手,意圖在分手期趁虛而入成功上位。」他說,「我們之間是這種關系。」

  津美紀:手中的報警電話掉下來


第99章

  打工的第九十九天

  伏黑津美紀大受震撼。

  伏黑惠大受震撼。

  竹泉知雀大受震撼。

  「不,等等,你為什麼震撼?」小孩深埋藏在內心的吐槽欲被迫挖掘,「你不是當事人嗎?」

  竹泉知雀:當事人沒有權利震撼嗎?

  當事人可太震撼了!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現場有兩個未成年,早早讓他們接觸大人的醜惡世界真的好嗎?小孩子稚嫩的心靈不該好好保護嗎?這樣下去還有人相信純愛嗎?

  「小惠和津美紀可還處在相信王子和公主永遠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的年紀。」竹泉知雀大驚,「這麼早教導他們厚黑學不好吧?」

  伏黑惠:重點是這個?

  你沒有別的槽可以吐嗎?求你吐槽!

  伏黑惠感到了難受,吐槽役的重任如一座大山牢牢壓在他瘦弱的肩頭,他被迫扛起了這個年齡不該肩負的重任。

  伏黑惠不該在東京,他命中注定的知己阪口安吾在橫濱等他。

  在這個吐槽役稀少的時代,每一個後輩的誕生都令前輩熱淚盈眶,迫不及待把接力棒塞進後來者手心。

  阪口安吾:我理解你!我懂,真的懂!

  竹泉知雀是令一切吐槽役聞風喪膽的可怕女人,她離開橫濱後,深深的解脫感籠罩了阪口安吾,一時間連太宰治沒有那麼貓嫌狗憎了。

  阪口安吾吃不到的苦,伏黑惠幫他吃了。

  「知雀姐正在和人交往嗎?」伏黑津美紀是女孩子,天然對戀愛話題抱有興趣,「是個怎樣的人?」

  「非常優秀,責任感強,成績好,工作賣力,作為家教老師和勤奮下屬無可挑剔的男人。」竹泉知雀認真回答道,「有點好騙。」

  她形容男朋友的用詞——有點好騙。

  伏黑津美紀:「……」

  繼弟弟過後,姐姐的吐槽本能也被迫激起,伏黑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伏黑津美紀終於和伏黑惠達成了思想上的統一:這個家裡的大人,果然一個靠譜的都沒有。

  他們姐弟倆相依為命算了。

  伏黑甚爾的發言,竹泉知雀沒有往心裡去。

  當一個人原本以小白臉和牛郎為職業,那麼他話語中百分之七十是哄騙人的好聽廢話,百分之二十九是不負責任的無良發言,剩下百分之一是語氣助詞。

  竹泉知雀:綜上所述,一個字也不必聽。

  「我吃飽了,多謝款待。」她雙手合十,心滿意足地在椅子上癱成餅餅。

  回家有口熱飯吃也太幸福了,竹泉知雀決定做些什麼報答他們。

  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即將就讀帝丹小學,身為同校前輩,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兩人提前適應帝丹的學習氛圍。

  竹泉知雀掏出書包裡五張卷子。

  「來。」黑發少女笑容爽朗,不容置喙地說,「和我一起寫作業吧。」

  高中生的卷子,伏黑惠必然不會寫。

  但他不必自卑,因為他的小學作業,竹泉知雀也不會寫。

  「我又沒有讀過小學,不會寫多麼正常。」竹泉知雀在男孩懷疑的目光裡為自己叫屈。

  小學奧數和高中幾何一樣是她的痛點,她不偏科。

  伏黑津美紀:「知雀姐沒有讀過小學嗎?」

  「幼兒園、小學、初中和高一都沒有讀過。」竹泉知雀掰著手指一個個算過去,「我是直接從高二讀起的。」

  伏黑津美紀:「從學齡前兒童跳級到高二?!知雀姐好厲害。」

  竹泉知雀:非也,是輟學兒童再上學。

  「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老家學歷數一數二的人才。」她挺了挺胸,驕傲道,「在小惠的老家那邊也一樣。」

  咒術界學歷最高只到高專:)

  入學高中,竹泉知雀贏麻了。

  「身為帝丹高中的前輩,我強烈建議小惠來帝丹升學。再過兩年,炙手可熱的初中生偵探工藤新一也將進入帝丹就讀。因他的存在,學生平均智商拔高一個層次,升學率驚人,考入東大不是夢。」

  竹泉知雀:「當然,如果小惠上學上著上著突然覺醒了運動神經,一些籃球、排球名校也值得考慮——網球就算了,他們根本不是打球,除非你想研習忍術,否則不要靠近網球,會變得不幸。」

  她沒有運動歧視,但你們打網球的真的有點過分,傷殘度直逼龍頭戰爭。

  「最次最次的選擇是東京咒術高專。」

  竹泉知雀挽了個筆花,「我算算,等小惠入學高專的時候,五條君28歲,知道是什麼概念嗎?」

  伏黑惠:「為老不尊的概念?」

  「五條君是童顏帥哥,就算88歲也依然帥氣逼人的類型。」竹泉知雀客觀評價,「但為老不尊是對的,請把這個概念焊死在他腦門上。」

  「28歲的他,毫無疑問,是足以考取教師資格證的他。」她沉重道,「白毛,教師,遮住一半的臉,伏黑惠小朋友,你想到了什麼?」

  伏黑·不看火影忍者·惠:什麼?

  「不是我吹噓。」竹泉知雀篤定道,「我對咒術界未來的預測甩了天元大人幾十條街,五條悟此人與教師一職適配度極高,高到如果你入學高專,他十有八九是你的班主任。」

  竹泉知雀:「你知道這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嗎?」

  世界第一問題學生變成世界第一問題教師,占著大義和教導者名頭的五條悟,無敵。

  「我不知道。」伏黑惠無表情地吐槽,「說到底五條悟是誰啊?」

  「你不知道?」竹泉知雀看伏黑惠的眼神仿佛在看不可名狀的外星海膽,「你不認識五條悟?」

  她扭頭去看伏黑甚爾:甚爾君,你的家庭教育就是這麼教的?

  伏黑甚爾狡猾地打著輸家洗碗的名義溜了。

  「用一句話來形容五條君:他一出生,懸賞就掛在了詛咒師抹殺名單的第一位。」竹泉知雀莊嚴道。

  「論壇為他開辟一個新的版塊,名為『五條悟』的百科詞條瀏覽量一度超越禪院笑話占據頭名很多年。」

  竹泉知雀:「一直到由我主筆,禪院笑話的熱度才慢慢上漲超過五條君的百科詞條,他正是如此恐怖的男人。」

  她說得心有戚戚,伏黑惠的眼神像在看一群飛天豬頭。

  伏黑惠:咒術界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奇葩俱樂部還是後媽茶話會?

  以及「禪院笑話」裡的禪院,是他知道的那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禪院家嗎?

  伏黑甚爾離家出走實在是太好了,入贅改姓實在是太好了。

  年幼小惠為自己不必出現在咒術界熱度第一的笑話中感到由衷喜悅。

  「知雀姐是咒術師卻不在咒術高專就讀的理由我已經完全理解了。」伏黑惠點頭,「你是不是把五條悟得罪的不輕?」

  不,按照她的殺傷力,她應該是得罪了整個咒術界。

  這張地圖炮的嘴,著實驚人。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竹泉知雀一口否定,「我和五條君的同人還掛在熱搜榜上呢,在吃布雷斯×塞西莉亞CP的同人女筆下我們可是熱戀期。」

  她本想找出幾個電影片段向伏黑惠證明,又覺得由好萊塢狗血虐戀大戲愛好者導演拍出來的電影不是18+勝似18+,不適合小孩子觀影。

  竹泉知雀:「下次帶你去水族館看海底兩萬裡。」

  小惠一看便是能看小醜魚看哭的類型,真可愛。

  竹泉知雀點開手機相冊,翻出一張照片懟到伏黑惠眼前:「喏,他就是五條悟,記住這張臉。」

  照片裡擠在鏡頭下合影的少年少女頭頂柔軟的貓耳濾鏡,一個眉眼張揚,一個唇角彎彎。

  伏黑惠沉思:「……你男朋友?」

  「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竹泉知雀懵了。

  她翻過手機看了一眼,「這是五條君超級難得的黑歷史,我還有他喵喵叫的錄音,留著生死存亡之際保命用的。」

  伏黑惠:你們咒術師對黑歷史的理解我不懂。

  這個職業越想越奇葩,越琢磨越沒前途,伏黑惠認真考慮:術式什麼的當作不存在吧,老老實實讀書畢業去大企業打工不比咒術師評級有前途?

  「我記下了。」伏黑惠點頭,「可疑的白毛貓耳男的臉。」

  他對五條悟的評價滿滿全是偏見,但仔細一琢磨,還蠻客觀的。

  「記下就好。」竹泉知雀收起手機,拿起筆埋頭寫卷子,「他差點殺了你父親。」

  輕飄飄的一句話,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了出來。

  突然出現的多年不見的生父,一夜之間的搬家,全部有了理由。

  咬著筆杆對算式愁眉苦臉的黑發少女,嘩嘩的流水聲中像擺弄玩具一樣擺弄餐盤的高大男人,他們站在小小的公寓裡、站在人間煙火氣之中,不過是短暫的停留。

  真正屬於他們的戰場遠比人間殘酷。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進場的門票,伏黑惠看向沙發上安靜看書的伏黑津美紀。

  想保護重要之人,就不可以丟棄手裡的門票。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學校,待他入學時將接受差點殺死伏黑甚爾的五條悟的教導。

  「能干掉那家伙,他的實力應該很不錯。」伏黑惠心想。

  擇校,主打選擇師資力量。

  年幼小惠在心裡下定決心,規劃好了自己的升學路線——與竹泉知雀替他規劃的不說一模一樣,起碼毫不相干。

  竹泉知雀:五條悟差點殺了甚爾君!(恐嚇。jpg)

  伏黑惠:那豈不是更好?

  竹泉知雀:我真的……毫無養孩子的天分呢……

  萎靡。jpg

  她化悲痛為力量,刷刷刷在草稿紙上演算,一鼓作氣寫完了五張卷子。

  「做完了做完了。」腦細胞耗盡的竹泉知雀解脫似的推開紙筆,揉了揉長時間久坐酸痛的腰。

  她左顧,看見趴在沙發上睡得海膽垂下的伏黑惠,右看,看靜音電視的伏黑甚爾隨口問:「寫完了?」

  竹泉知雀抬頭看客廳的掛鐘,時間:凌晨兩點。

  「這麼晚了?」她急急忙忙站起身,「怎麼不提醒我一聲。」

  「你回家不也寫到這個點?」伏黑甚爾不在意地說,「廚房裡有夜宵。」

  凌晨兩點吃東西好罪惡。

  竹泉知雀一邊懺悔,一邊搓搓手蹲在微波爐邊,盯著轉動的暖光。

  房間裡唯一乖乖回房間睡覺的只有伏黑津美紀,伏黑甚爾看見兒子姿勢別扭地睡在沙發上,連給小孩披件薄毯的意識都沒有。

  伏黑惠是被肉香和芝士香喚醒的。

  夜已經沉了,客廳的燈只開了照亮茶幾的一盞,電視機的影畫倒映在茶幾的玻璃上。

  盤腿坐在地毯上的黑發少女舉著筷子,切片的烤肉上裹著融化的芝士,粘稠的香味順著呼吸鑽進鼻孔。

  「咕咕咕。」

  小男孩捂了下肚子,耳根微微發紅。

  「啊——」竹泉知雀見伏黑惠醒了,探身舉著筷子遙遙遞過來,「吹一吹,小心燙。」

  伏黑惠鼓起腮邊吹了兩下,在飄飛的熱氣中咬住烤肉。

  他被燙得嘶嘶抽氣,在嘴裡含了好一會兒才咀嚼咽下。

  「剛從微波爐裡端出來,所以很燙。」竹泉知雀教他,「像我這樣,用咒力把口腔內膜裹住試試。」

  她啊嗚一口,吞下滾燙的芝士烤肉。

  用法奇特且微操很難,伏黑惠人生第一次咒力指導就這樣開始了。

  「咒力又不是只能用來打架和祓除咒靈。」竹泉知雀說,「咒術界那幫人太沒想像力了,咒術師再就業的途徑可是很多的,比如水上魔術師:你把查克拉,不對是咒力,凝聚在腳下,慢慢維持平衡。」

  「水上魔術師不行,去當專職的火影coser也是極好的。」她一臉向往,「我的夢想便是有一天組一個全是咒術師的coser團隊,在漫展大跳宅舞。」

  五條悟cos的旗木卡卡西和夏油傑cos的宇智波帶土站C位,夜蛾正道頭戴三代火影帷帽和家入硝子cos的綱手舉扇子給兩位DK應援。

  「小惠只要多抹點發油,cos宇智波佐助不在話下。」竹泉知雀沉浸式幻想,「我是幕後導演,也是幕後大BOSS,大筒木輝夜姬的角色就交給我吧!」

  天元大人若是想來漫展玩,她可以把六道仙人分配給他。

  如果說多年後五條悟講述咒力與咒術運用的能力是10,竹泉知雀的水平便是1.0.

  她的講解與家入硝子向五條悟講述反轉術式的運用一模一樣:先咻咻咻,再啪啪啪,等咕嚕嚕咕嚕之後再撕拉撕拉……聽不懂?是你太沒想像力了。

  伏黑甚爾聽了一耳朵,怎麼說呢,是零咒力的他來指導都比竹泉知雀強的地步。

  他沒有幫忙的意思,撐著頭饒有興致地看小鬼一臉懷疑人生地學習。

  伏黑惠累得額頭出汗,他看向崇尚鼓勵式教育但教學水平極爛的竹泉知雀和把事不關己幾個字掛在臉上看戲看得十分愉快的伏黑甚爾。

  這兩個大人,真是的!

  小孩鼓起臉,又被竹泉知雀塞了一口烤肉。

  他嚼著嚼著,目光落在一格格走動的時鐘上。

  快到凌晨兩點半了,平時他在做什麼?

  只有津美紀和他兩個人的家,道了晚安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昏暗的客廳安靜得連空調嗡嗡的聲音都聽不見。

  伏黑惠半夜口渴走到客廳喝水,他順著窗戶看向冷色調的城市夜晚,陰冷的影子纏住他的小腿,瘦弱的男孩一言不發地站立。

  燈會輝煌的小格子裡是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家庭,電視裡放著兒童節目,織毛衣的母親和剝松子的父親,以及在地毯上打滾,困得睡著了被溫柔抱起來的孩子。

  伏黑惠回過神,因為竹泉知雀寫完了卷子,伏黑甚爾打開電視的聲音,賽馬的動靜一片嘈雜。

  兒童節目?不存在的,只有賭狗喜歡的賽馬。

  織毛衣的母親和剝松子的父親也不存在,只有盤腿坐在地上吃夜宵的鄰居姐姐和喝酒賭馬的無良親爹。

  睡著的小孩也不會被抱回房間,只會被夜宵硬生生饞醒。

  「……超級低配版。」伏黑惠小小聲地說。

  但是算了,勉強湊合。

  對他而言足夠了。

  太幸福會遭天譴,勉勉強強的日子才好過。

  伏黑惠抬起手,回憶著兒童節目看來的手影技巧,生疏地借茶幾上的燈光比出犬型。

  「玉犬。」他脫口而出。

  「砰!」

  一黑一白兩只小狗從伏黑惠的影子中鑽出,歡快地搖著尾巴蹲坐在主人面前。

  圓滾滾的小狗,俏生生的毛發,竹泉知雀被擊中了心髒。

  她:貓派犬派什麼的,我是全都要派!

  伏黑惠還沒來得及詫異突然出現的小狗,小狗已經被竹泉知雀單手撈起,躺在她膝蓋上嗷嗷打滾了。

  伏黑惠:「……喂!」

  那是他的狗,不對,是來歷不明的小狗,你能不能有點警惕心!

  玉犬感受到主人起伏的心情,掙扎著想從竹泉知雀膝蓋上跳下來。

  「修狗還想逃出人類的手掌心嗎?」她輕輕松松制住玉犬,故作凶惡,「像你們這麼可愛的小狗生來就是要被邪惡的詛咒師吃掉的!早點放棄反抗,乖乖躺平吧。」

  竹泉知雀特級咒術師的水平不摻一滴水分,新生的玉犬可憐兮兮扒在她膝蓋上,朝伏黑惠哼哼唧唧。

  女孩子搓了搓黑色這只,把它柔順的毛發搓成伏黑惠同款海膽頭。

  白色的玉犬則被伏黑甚爾單手拎起,抓在手上來回地看。

  「十億。」他哼笑。

  什麼意思?伏黑惠意識到兩個大人都知道突然出現的玉犬代表什麼,唯有召喚出玉犬的他本人不知情。

  「誰來給我解釋一下。」伏黑惠忍無可忍,「別搓了,毛都要搓掉了。」

  「長毛狗確實容易掉毛。」竹泉知雀點了點黑玉犬的鼻子,「但我們小狗不擔心衛生問題,是環保小狗,對不對呀?」

  人類有對小貓小狗說話聲音會變嗲的本能,伏黑惠領教了。

  他看見玉犬飄下的毛發落到地上,融入他的影子裡。

  玉犬……手影……

  「它們是我的術式?」

  「滿分!」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很聰明哦小惠。」

  「術式是咒術師與生俱來的天賦。」她解釋說,「比如我的【詛咒】與【祝福】,是其他咒言師不具備的能力。」

  「像五條君,他繼承的便是五條家祖傳的無下限術式。咒術界御三家之所被成為御三家,全是因為獨特的強大的祖傳術式。」

  竹泉知雀:「比如五條家的無下限術式,加茂家的赤血操術,以及禪院家的——」

  「十種影法術。」伏黑甚爾說。

  「姓禪院的,這一代沒有人繼承十種影法術。」男人扯了扯嘴角,「猜猜看,小鬼,他們願意出價多少買你?」

  「十個億。」伏黑甚爾豎起手指,「慷概到令人贊嘆,是不是?」

  伏黑惠冷靜地問:「你把我賣了?」

  「是啊。」伏黑甚爾不在意地說,「再過個兩三年,禪院家就會把你接回去。」

  「一直到前天,我都是這樣打算的。」

  高大的男人無賴地癱在沙發上,說出來的話非常不是個東西:「但不巧,我欠旁邊這位一份很大的人情。為了抵債,只好把你再賣一次。」

  他拎著白玉犬放到竹泉知雀膝蓋上:「你的了,隨便處置。」

  「真的嗎?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竹泉知雀雙掌合十,清脆擊掌,「隨我處置的小惠,我決定判你每日召喚玉犬陪我玩之刑,有何異議?」

  伏黑惠冷著臉站起身,狠狠踩了伏黑甚爾一腳。

  「人渣!」他罵道,又憋著一口氣看向被竹泉知雀摸得翻肚皮的黑白玉犬。

  「十億,你不准備還給禪院家?」

  「不還。」伏黑甚爾十分囂張,「他們能把我怎樣?」

  「小惠是我的人吧?」竹泉知雀跟著說,「和特級詛咒師搶人,禪院家很有膽嘛。」

  她寫了那麼多禪院笑話,怎麼不見禪院家敢找上門抗議半句?

  「小惠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好好上學。」竹泉知雀試探性揉了揉海膽,被刺到,堅持不懈繼續揉,「上課、考試、寫作業,和我一樣在數理化的地獄中掙扎——禪院家?你和笑話計較什麼?」

  她突然一個激靈:「御三家是不是有繼承家傳術式者為家主的傳統?小惠,等你成年後別忘了繼承禪院家,拿走庫房裡的咒具和存款,把禪家大院拆掉賣地皮建森林保護公園。」

  伏黑甚爾陷入回憶:「禪院家地皮好像還挺大的,值多少?」

  竹泉知雀:「他們能出得起十個億買小惠,家族資產怎麼說也有百來個億。」

  伏黑甚爾瞬間心動,叮囑兒子:「等一成年你就回去,我把咒具庫和倉庫的地圖畫給你——」

  「閉嘴吧!」伏黑惠忍無可忍,「你們兩個強盜!」

  知雀:十種影法術,十個億,豈不是一種影法術一億?兩只玉犬價值一億,一只價值五千萬

  知雀:rua到了五千萬一只的小狗,賺!


第100章

  打工的第一百天

  搶禪院家產的事怎麼能算強盜呢?

  竹泉知雀露出不贊成的眼神。

  小惠太天真了,但凡他多看幾個禪院笑話,必能明白竹泉知雀和伏黑甚爾的強盜發言多麼正義,多麼劫富濟貧,值得五條悟親自訂制錦旗雙手奉上。

  竹泉知雀:小孩子還是應該多讀書。

  多讀書就不會被封建迷信欺騙,多讀書就不會被倫理道德綁架。

  多讀書就會知道在現代社會搞正妻側室那一套的御三家統統是犯下重婚罪的犯人,很值得人掏出法律武器一記重拳打得他們腦袋梆梆作響。

  身為惡役,竹泉知雀鄙視他們,他們帶低了壞蛋的格調。

  她:吾恥與汝等為伍!

  割席,拿鋸子割席。jpg

  「讀書要趁早。小惠和津美紀轉學的事交給你,拜托了。」

  回到自己家,竹泉知雀敲擊屏幕編輯短信,點擊發送。

  在網上沉迷賣茶葉好多年的下屬立刻回復一句收到,體貼道:大人放心,屬下必定在期末考試前幫他們轉校成功。

  絕不讓小孩錯過考試!

  竹泉知雀:撕傘令人快樂。

  她快樂地趴在枕頭上打了個滾,翻滾到床沿邊時,竹泉知雀余光瞥到日歷上畫出的紅圈。

  「差點忘了。」她拿起日歷,「快到這一天了啊。」

  快到一個有點特殊的日子了。

  日歷一格格爬過,爬到紅圈圈出的日期。

  這天下了毛毛細雨,竹泉知雀放學後在便利店買了件透明雨衣披在身上。

  她站在便利店外,對著玻璃反光戴上兜帽,仔細把書包收攏在手臂下面遮好,又去隔壁花店選了一束花。

  細雨朦朧,竹泉知雀坐上電車,一個人捧著花。

  列車到站,她披著透明雨衣下車,走上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

  越走越偏,山林漸漸取代城市,竹泉知雀抬手拔開一棵翠綠的松樹邊刺刺的松針,腳下跨過樹根。

  她放眼看去,入目是看不見盡頭的墓碑。

  竹泉知雀數著步子:「前行三百米,向右轉彎,上十二層台階,左走。」

  竹泉知雀在一座雙人合墓前站定,把手裡的花放在墓碑前。

  康乃馨的花瓣在細雨中潤濕,微微搖曳著。

  她掏出手帕伸到雨衣外面,等手帕被細雨打濕,才俯身擦了擦墓碑表面。

  抹去灰塵後的墓碑顯出「成落」二字。

  「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花,就按我的品味來選了。」竹泉知雀說,「將就一下,總不能指望你們的同事來掃墓。」

  墓碑下長眠的成落夫婦,他們原本和竹泉知雀八竿子打不著一塊。

  「誰叫我現在是你們的『女兒』呢。」黑發少女撓了撓臉頰,「送一束花的心意,我姑且還是有的。」

  成落夫婦,黑衣組織前員工,酒廠真酒,在一次意外中夫妻倆連帶十六歲的女兒一起喪生。

  每年因意外身亡的事故不計其數,酒廠更是員工折損率高頻的組織。成落夫婦不像隔壁宮野夫婦身份特殊研究保密,他們的死亡如一張被水打濕的紙,輕飄飄揉成粉碎。

  無人在意,無人掃墓。

  本該如此——但他們恰恰好有個十六歲的女兒,與竹泉知雀同歲。

  女兒隨父母一起在意外中喪生的消息,並未被不關心員工死活的黑衣組織所知。

  倒是被耳目眾多的港口Mafia知道了。

  竹泉知雀不知道森鷗外是不是從那時起便有了派她進黑衣組織臥底的念頭,亦或者他未雨綢繆先下手為強的本能貫徹始終。

  老狐狸命情報部門掩蓋了成落女兒的死亡,令人經營她的身份,維持基本的社會關系。

  待到今年,森鷗外下令,由太宰治親自負責偽造竹泉知雀的檔案。

  一位父母皆是酒廠真酒的酒二代騰空出世,成落夫婦從此成為竹泉知雀的「父母」。

  太宰治是竹泉知雀的摯友,偽造出的檔案很為她著想,這份為黑衣組織量身定做的檔案天。衣無縫,連竹泉知雀為什麼不與「父母」同姓的理由都幫她編好了。

  竹泉知雀對此的評價是:轉行成為作家吧太宰君,相信自己,你定能成為當代文豪。

  當Mafia太屈才了,他天生該是在文壇發光發熱的人才。

  竹泉知雀勸森鷗外不要再誤人子弟,早日送太宰治去文壇闖蕩。

  她:提高港口Mafia平均學歷的任務不可以只交給我一個人!我的摯友,來啊,一起學習啊。

  竹泉知雀攜帶摯友親自編造的檔案踏入東京,開始她腥風血雨的臥底生涯。

  做戲做全套,竹泉知雀是注重細節的打工人,她特意記下了成落夫婦的忌日,帶花來掃墓。

  「今天是期末考試日。」竹泉知雀半蹲在墓碑前說,「等暑假過後我就高三了,時間過得真快。」

  「小惠和津美紀順利在期末前轉到了帝丹小學,他們和我同一天考試,但早上出門時心如死灰的居然只有我。」

  「小小年紀練成面癱臉可不是什麼好事,聽說同學們都尊稱小惠一句伏黑哥,酷。」

  「多虧考試前一周安室先生密集地幫我輔導,我和數理化的關系終於不是它認識我而我不認識它了。」

  「安室先生學生時代成績一定很好,他每次露出『這你都不會』的眼神時簡直傷透了我的心。」竹泉知雀捂住心口。

  「但看在他給我做飯吃的份上,原諒了。」

  「對了對了。」竹泉知雀喜滋滋地說,「我現在每天放學回家都有熱飯吃,要麼是男朋友做飯,要麼去隔壁蹭飯,津美紀的手藝真的很不錯!我個人特別喜歡甚爾君的肉料理,豪爽大氣,狂放粗糙,微微的焦糊感令人欲罷不能。」

  「等到暑假,不用上學是很開心啦,但我有種會被琴酒狠狠壓榨的窒息預感。」

  竹泉知雀朝墓碑嘆氣,「你們認識琴酒吧?無論你們生前死後,大哥總是你大哥,難搞。」

  她絮絮叨叨地碎碎念了半天,毛毛細雨織成的雨霧連綿不斷,山林間只有鳥雀清脆的鳴叫聲。

  「多謝你們聽我說話,今年打擾了。」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拍了拍掌,「雖然和我扯上關系並非你們本意,但事已至此,多多包涵吧。」

  「明年同一天我還會來的。」她揮了揮手,「若是不喜歡康乃馨,可以托夢告訴我,打工人的怨氣通靈很准的,我聽得見。」

  「仔細想想,認一對死人做父母是什麼騷操作?」竹泉知雀摸摸下巴,「森先生提出計劃的時候真不怕我生氣……嘛,我也不可能生氣就是了。」

  「畢竟我本來就是克死父母的小孩。」她說,「承認事實是一種美德。」

  雨水在透明雨衣上滑出一道道水痕,竹泉知雀抖了抖衣擺,穿過雨幕走回街道。

  夏天的暴雨來得又急又快,細雨轉暴雨,竹泉知雀身上一次性的透明雨衣堪堪在她衝進公寓樓前報廢。

  黑發少女甩了甩發間的水珠,一邊坐上電梯一邊小小打了個噴嚏。

  「夏天只有笨蛋才會感冒。」竹泉知雀碎碎念,「我不是笨蛋,我不會感冒。」

  繼言語勝利法之後,她火速回家熱水泡澡配姜茶,把自己洗得皮膚發燙熱氣氤氳。

  竹泉知雀頂著濕毛巾一臉滿足地癱在沙發上,人生中最愜意的時光莫過於考完試還沒出成績的時候。

  「偶爾也會有這種時候吧。」她發出鹹魚的聲音,「所有的工作都告一段落,在家裡一邊聽雨一邊無所事事地消磨時間,手機開勿擾模式丟到旁邊誰都不愛。」

  對了,勿擾模式,她忘記開了。

  竹泉知雀快樂地拿出手機,快樂地解鎖屏幕,快樂地……

  不快樂地看見一條未讀短訊。

  竹泉知雀:你看我臉色平和根本沒有生氣啊。(面容扭曲。jpg)

  「我現在假裝自己是個瞎子還得及嗎?」她立刻搜索五條悟同款墨鏡,點擊下單。

  要是別人的短信,忽視了也就忽視了。

  「然而。」竹泉知雀深深嘆氣,「是大哥的短信。」

  大哥的短信,你敢無視嗎?

  她敢,但她是個做臥底的,她不能。

  「琴酒真會卡時間。」竹泉知雀罵罵咧咧,「他是不是知道我今天考完試放假。」

  全勤員工琴酒,酒廠有你了不起。

  竹泉知雀磨磨蹭蹭地點開了短信,眯著眼看琴酒又整了些什麼折騰人的么蛾子。

  她杏眼睜大,從沙發上爬起來。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竹泉知雀緊急掏出手機,一個電話打到港口Mafia首領辦公室。

  「森先生!」黑發少女指責,「我就知道你不靠譜!」

  森鷗外人在家中坐,鍋中天上來。

  他:「???」

  「竹泉君,可不興污蔑人。」森鷗外十分不解,「我不比你靠譜?」

  全橫濱最不靠譜的人打電話來說什麼呢。

  竹泉知雀沒有污蔑森鷗外,起碼在今天的事上沒有。

  她動動手指,把琴酒的短信轉發給森鷗外:「怎麼辦?」

  森鷗外收到消息,沉默了。

  琴酒的短信大意是這樣的:

  你,威雀威士忌,身為一瓶根正苗紅的酒廠真酒,你的父母為酒廠貢獻了自己的一生。

  雖然組織從沒給他們掃過墓,也沒祭奠過他們,直到今天才想起他們,但生是酒廠人死是酒廠鬼,成落夫婦的遺產屬於黑衣組織。

  我們得到消息,有一份關於組織的情報遺落在成落夫婦手上,被放置在他們位於美國的舊宅中一個不可拆卸的保險櫃裡,保險櫃解鎖條件是掃你的虹膜。

  帶回這份數據,或者銷毀它。

  因此事與你的父母有關,為了防止你因為愚蠢的親情做些小動作,波本和XYZ隨你同去。

  從速。

  簡單直白的威脅,不容置喙的命令,大哥的意志必須被堅決地貫徹。

  竹泉知雀人都麻了。

  「虹膜解鎖——可不是我的虹膜!」她說,「我該怎麼辦?把人家的骨灰挖出來拼一雙眼睛給自己換上嗎?」

  森鷗外:你以為我們是火影的世界嗎?眼睛說挖就挖,說換就換?

  他發愁地摸了摸後退的發際線。

  單論琴酒的短信,其實沒什麼問題。

  竹泉知雀在檔案上是成落夫婦的女兒,夫妻倆留下的保險櫃自然能掃女兒的虹膜。

  波本和威雀威士忌是老搭檔了,為了防止包庇,他額外派來此前與竹泉知雀從無交集的XYZ。

  沒有問題,挑不出一絲毛病,唯一有問題的只有時間:琴酒刻意在竹泉知雀剛考完試就發布任務,很難說不是惡意報復她之前請的帶薪假。

  「冒名頂替人家身份果然是要遭天譴的。」竹泉知雀說,「臥底果然是個不祥的職業,森先生,感受到謊言的痛苦了嗎?」

  琴酒的命令沒有問題,竹泉知雀本人全是問題。

  她的虹膜不可能掃開保險櫃,但問題是——沒有人會覺得她掃不開。

  「冷靜一點,竹泉君。」森鷗外安撫道,「你的檔案絕無漏洞,太宰君親自偽造的檔案你還信不過嗎?」

  他老奸巨猾地搬出了竹泉知雀的摯友。

  竹泉知雀雖然時常diss森鷗外,但她是溺愛朋友的類型,不會遷怒到太宰治身上。

  「正因為沒人懷疑我的檔案,掃不開虹膜才是可能暴露臥底身份的大問題。」

  竹泉知雀:「只能銷毀資料了。」

  銷毀數據,但不能用威雀威士忌虹膜解鎖失敗保險櫃自毀的方式銷毀。

  「還有一個問題。」她仰倒在沙發上,「成落夫婦的女兒竹泉知雀和我威雀威士忌有什麼關系?」

  大哥!你不能因為自己知道她的身份就不顧及她馬甲的死活啊大哥!

  「兩個問題合在一起倒是有漏洞可鑽。」竹泉知雀自言自語,她從森鷗外手上敲詐到一筆精神損失費才掛斷電話。

  【都收到任務了?聚集見一面。(此條為群發)——威雀威士忌】

  東京另外兩處,兩道屏幕光亮起,照亮兩張神色各異的面孔。

  「成落夫婦……那不是——」

  一天後,燈光昏暗的酒吧卡座。

  大門被人推開,風鈴搖晃,坐在卡座上的黑裙女人舉起酒杯示意。

  波本坐到威雀威士忌對面,桌上擺著一杯波本威士忌一杯XYZ,倒是點酒的人只要了一杯薄荷水。

  「天氣熱,薄荷清火。」威雀威士忌貼心地問,「嘗一口?」

  波本:「不了。」

  嘗一口是就著她的杯子喝,金發男人婉拒。

  「別那麼生疏嘛。」黑裙女人端起酒杯,意味不明地說,「我們兩個可是關系好到讓琴酒特意多派一個人來監視的程度。」

  她言語中有對XYZ淡淡的不喜。

  波本無從判斷這份不喜從何而來,威雀威士忌大部分時間是效率至上主義者,多個勞動力她該開心才是。

  還是說,她只是單純不喜歡有人插足他和她之間?

  「你們來得好早。」

  遠遠的,年輕男人的聲音傳來,伴著腳步聲走到卡座邊,一屁股坐到座位上。

  「還特意給我點了酒?」XYZ端起XYZ,「威雀威士忌待人真好,咦,波本你也有?」

  「也許你才是順帶的那個。」波本回答。

  他瞬間判斷形勢,正如威雀威士忌所說,XYZ是琴酒以監督他們的名義派來的,表現出不悅才是正常態度。

  黑裙女人笑了笑,沒有否認。

  她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即使XYZ占著「琴酒派我來監督你們」的大義,依然要老老實實聽話。

  「任務文件都看到了?」威雀威士忌抿了口薄荷水,「雖說帶回文件和銷毀文件都可以,但去都去了,不帶點成果回顯得我們很無能。」

  她的意思是帶回文件,十分符合酒廠主流的觀點,波本和XYZ都沒有出言反對。

  「任務目標已經死亡,我們要找的是一份遺產。」

  黑裙女人放下酒杯,目光直勾勾看向波本:「打開保險櫃需要任務目標女兒的虹膜,這位年輕的小姐如今在哪裡呢?」

  「波本,你知道嗎?」

  XYZ看看她,又看向波本。

  在黑衣組織裡,打探他人身份視為叛徒的前兆。

  以代號稱呼彼此的本質原因是禁止探究真名,無論是活著的組織成員還是死去的。

  無論成落夫婦的身份還是威雀威士忌的身份,都不是波本和XYZ有權知曉的情報。

  他們只知道自己要帶回一份遺產,至於組織有沒有遺產繼承權——笑死,黑衣組織殺人勒索的時候還跟你講人權?

  但比起真·一無所知的XYZ,波本知道的要多得多。

  成落夫婦,他不陌生。

  事情要追溯到許久之前,他用公安權限查了一個人的檔案。

  父母雙亡,繼承遺產後在東京獨居的女高中生,孤孤零零的,與父輩母輩的親戚都不來往。

  知雀的父母死因登記結果是意外。

  ……牽連黑衣組織的意外嗎?

  意外中只有十六歲的女兒存活,她不與父母同姓,或許是在避諱什麼,躲避什麼。

  總歸安安穩穩活到了成年,沒有被黑衣組織打擾。

  原本,該是這樣的。

  威雀威士忌淺灰色的眼眸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泛著無機質的冷感。

  她用詢問的口吻問安室透:你知道竹泉知雀的下落嗎?

  威雀威士忌明明什麼都知道。

  換做從前,安室透會覺得黑裙女人是在威脅他,以女朋友的性命作為要挾,逼他困於兩難的境地。

  現在他卻隱隱意識到,威雀威士忌是在給他機會。

  組織要的不是知雀的命,只是想拿到她的虹膜罷了。

  若他操作得當,牽連不了知雀。

  真奇怪,安室透忍不住想。

  威雀威士忌是個可怕的人,組織地位極高,實力深不可測,殺人不眨眼,從不在意腳下踩過的屍體。

  以善意揣測她十分可笑,但那份給予高田莓的善良、耐心、溫柔和守護卻真切存在著,是她千面中的一面。

  「波本,威雀威士忌問你話呢。」

  XYZ不耐煩地說:「既然她這樣問,你肯定知道那個小丫頭的下落,快點說出來。」

  「什麼時候輪到你用命令的語氣對我說話?」波本挑眉,「既然在做監視人這種工作,不如老實點閉嘴站在旁邊。」

  XYZ:「你說什麼——」

  「夠了。」黑裙女人打斷道,「我不想看見兩個成年男性幼兒園鬥嘴。還是說,我要給你們一個人塞一個安撫奶嘴才能獲得一點兒清淨?」

  「既然波本知道目標動向,虹膜由你去取。」

  威雀威士忌獨斷專行地下命令,「手段不論,生死不論,波本拿不到就由XYZ去。」

  「對付一個讀高中的小女孩,總不需要我親自動手吧?」她嘲弄道,「給人省點事,男士們。」

  她尾音的「男士們」極盡嘲諷,令人懷疑但凡回嘴一句,她下一次的稱呼就會改成「男孩們」。

  XYZ摸不清威雀威士忌的底細,但聽過很多有關於她的恐怖傳聞,敢怒不敢言。

  波本面色如常地道了聲明白,他余光瞥見警惕的XYZ,有種看從前自己的既視感。

  威雀威士忌只差把純黑壞女人幾個字寫在臉上,靠近她是一件令人期待又本能抗拒的事情。

  無法否認的是,面對她覺得危險才屬常態,感到親近和信任反而難以想像。

  誰能想到這不過是她偽裝的一面?

  「我會盡快拿到成果。」波本承諾道,他率先提出告辭。

  「時限截止到延誤飛機前。」威雀威士忌點頭。

  波本離開了,留下的XYZ受不了和黑裙女人獨處的壓抑空氣,跟著告辭。

  門口風鈴搖晃又停止,竹泉知雀舉起薄荷水,大喝一口。

  清涼感順著喉嚨流淌而下,倍感舒爽。

  竹泉知雀:口嗨,爽死。

  按年齡看,她才是三人中的小女孩。

  「那又如何?」女孩子輕輕哼歌,「我才是BOSS。」

  「XYZ不足為懼。」竹泉知雀單手托腮,「但凡他敢來,即使我不出手,隔壁的甚爾君也叫他有來無回。」

  竟敢瞧不起毀滅世界又拯救世界的高中生,是XYZ飄了還是她拿不動刀了?

  「接下來就看安室先生的了。」竹泉知雀思索,「他要用什麼辦法拓印我的虹膜?」

  無辜的女朋友意外被恐怖的黑衣組織牽連,為了在不近人情的女上司和心思險惡的男同事手下保護可憐的女朋友,身為男人的他不得不充當惡人角色——

  惡人·安室先生要怎麼做?

  在咖喱飯裡放迷藥?假扮成入室搶劫的綁匪?把她打暈後拖上車?

  「無論什麼方法,能配合的我都盡量配合。」

  竹泉知雀在心裡替安室透加油:「上吧波本,是時候拿出你犯罪分子的真本事了。」

  知雀:不必憐惜我這朵嬌花(bushi)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4

第101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一天

  黑色皮鞋踩過細長的松針和干枯的松果,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墓碑林立。

  一束康乃馨放置在墓碑前,紅色的花瓣呈現出被雨水打濕的蔫蔫狀,邊沿衰敗枯竭。

  安室透站定在墓碑前,拾起花束看了看。

  透明的包裝紙上印著小巧的logo,是帝丹高中周圍一家花店。

  「她前天來掃過墓嗎?」安室透回憶道,「沒記錯的話,正巧是知雀期末考試當天。」

  考試前一星期突擊補習的女孩子每天都熬夜得很晚,她掛著耳機和安室透連麥,鉛筆在紙上滑動的沙沙聲成了那段時間他最常聽的白噪音。

  安室透單只耳朵掛著耳麥,注意力大多放在面前的計算機屏幕上,耳畔落筆的沙沙聲、書頁翻動的聲音、女孩子做不出題的嘆氣聲……最後變成熬不住了,趴在桌上睡著的呼吸聲。

  細碎的聲音貼在他耳膜邊,除了問題之外竹泉知雀幾乎不說話,但能從落筆的頻率聽出她現在是順利還是苦惱,仿佛女孩子鮮活的面容浮現在眼前。

  「安室先生晚安。」女孩子蔫巴巴地黏黏糊糊地說。

  連麥掛斷,安室透仍然對著計算機繼續工作。

  他喝了口咖啡,感到了夜晚的漫長。

  知雀是十分體貼的女朋友,無需贅述便對打工人的身不由己深有體會,從不耽誤安室透的工作。

  所以掃墓她是一個人來的。

  下雨的天氣,獨自買了康乃馨,乘坐列車走到偏僻的墓地,獻上一束鮮花。

  安室透凝視成落夫婦的墓碑。

  這對夫婦死於兩年前一場意外,當時他們的女兒十六歲,堪堪到了可以獨自生活的年紀。

  生命每天都意外頻出。

  安室透從未聽過竹泉知雀聊到成落夫婦的事情,但以她生活廢物的家務白痴屬性來看,從前大抵很被父母疼愛吧。

  「黑衣組織究竟在這場意外中充當了什麼角色?」安室透拳頭攥緊,「人死後兩年還在謀算他們的遺產?」

  舊宅連同宅子裡的東西都該屬於知雀才對,她沒有留在美國而是回了日本,是否因為不願觸景生情?

  安室透陰謀論了很多很多。

  他用完全正確的推理,得出了完全錯誤的結論(悲)。

  有些人的生活廢物是天生的、是被港口Mafia員工食堂寵出來的,和原生家庭委實沒有多大聯系。

  竹泉知雀當快樂小鳥當了十八年,前天是她頭一次當孝女給人掃墓,要不是花店老板娘及時止損力挽狂瀾,她將抱著九十九朵玫瑰站到墓碑前。

  竹泉知雀:枉死的幽靈啊,請從冥界復活,嫁給我吧!(深情)

  安室透只有一點猜得沒錯,黑衣組織的確不是個東西!

  「兩年,都已經過去兩年了,酒廠想謀財害命吞並人家私產能不能動作快點?硬生生拖兩年是什麼概念?是我壓根不知道成落夫婦的舊宅地址在哪的概念。」

  竹泉知雀抱著谷歌地圖定位,試圖在經緯度中找出她的目標地址。

  琴酒知道地址,但他沒想過竹泉知雀會不知道,發短信惜字如金的冷酷大哥提都沒提這事。

  他沒提,竹泉知雀又不能問,她思來想去,冷酷地聯系上XYZ。

  【你,做份旅游攻略,從速。——威雀威士忌】

  學大哥說話就是爽,感謝琴酒手把手教會她職場霸凌。

  「工作全部都分配出去了。」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接下來我就乖乖當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JK,等邪惡的波本拓印走虹膜就好。」

  為了給男朋友創造機會,竹泉知雀決定出門逛街。

  「留在家裡的話,他得手的成功率就低得太可悲了。」她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架。

  甚爾君最近不宜露面,一直宅在家。

  他和竹泉知雀的公寓僅一牆之隔,隨時能一拳砸碎牆壁將邪惡的酒廠歹徒捉拿歸案。

  「萬一砸碎承重牆就完了。」竹泉知雀閉了閉眼,「要打出去打,不要在別人家裡打啊。」

  為了自己的財產安全,竹泉知雀毅然決然出了門。

  波本今天必然動手,不為別的,只因竹泉知雀訂的機票是明天上午。

  她走出公寓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每一輛路過她身側的車和每一個走在她身後的行人。

  安室先生埋伏在哪裡?樹上?電線杆上?垃圾桶裡?亦或像土撥鼠和礦工僵屍一樣隨時隨地從地裡鑽出,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竹泉知雀控制住左顧右盼抓犯人的本能,神色如常地行走。

  黑發少女走出公寓樓,她步伐輕快地踩著自己的影子,一甩一甩的手臂顯出期末考試結束成績還沒出的高中生獨有的快樂。

  安室透遠遠看著她,略微棘手。

  「一如既往沒有警惕心。」他頭疼,「一個人出門走大路不好嗎?怎麼專挑偏僻沒人的小路走,生怕不被綁架?」

  小巷裡的女孩子蹲在一只綠眼黑貓前,喵喵喵地撓了撓貓咪毛乎乎的下巴。

  她的後背完全暴露在人的視野中,讓人只覺無論從哪個角度下手都輕而易舉。

  安室透遠遠跟著她,尋覓一個時機。

  擊打頭部導致昏迷……不行,孩子本來就不聰明,打頭更傻了怎麼辦?

  霧狀呼吸性迷藥……不行,是藥三分毒,萬一她迷藥過敏就完了。

  捂嘴拖上車綁架……不行,會嚇壞她的。

  方案接連提出又被全盤否定,安室透是自己最嚴格的甲方。

  相對而言,用手刀劈後頸應該是最溫柔的做法,不疼,幾秒鐘結束。

  等采集完虹膜,他送她回家,等知雀醒來過後就當是一場夢。

  女孩子沒心沒肺的,說夢她真信。

  安室透挽起袖子,邁出腳步。

  一道黑影從他身後閃過,揚起的風卷起塵土。

  XYZ回過頭,遙遙給了安室透一個挑釁的笑容。

  『太慢了。』青年做口型。

  他手裡拎著一只棒球棍,殘忍地轉了半周。

  安室透:「!!!」

  瞬息之間,驚恐和震怒如充血般占據了男人的腦海,他緊緊咬住牙關,在血腥味中咽下「XYZ!」的怒吼。

  不行,不能當眾叫出他的代號,甚至不能阻止他——XYZ只是在執行組織的任務而已,波本你出言阻止,是何居心?

  因為私情嗎?謔,那姑娘對你挺重要啊?既然如此,怎麼不發展她進組織?

  不情願?黑衣組織是給你選擇權的地方嗎?

  竊竊私語聲在安室透耳畔回響,他的立場成為了他的束縛。

  臥底的生不由己,不惜犧牲珍視之人也要達成目的,凝視黑暗的人總有被黑暗吞噬的一天。

  XYZ舉起棒球棍,快速逼近竹泉知雀。

  金屬制的球棍泛著冷意,轉動間響起的赫赫風聲說明主人完全沒有留力的意思。

  一棍子砸下去,腦袋是否像干癟的椰子殼一樣凹陷下去,腦漿與血花濺滿棒球棍?

  XYZ唇邊揚起殘酷的笑意。

  一陣風從青年身側刮過,他的臉上狠狠挨了一拳!

  XYZ連人帶球棍一起砸到地上,震起引人咳嗽的灰塵。

  「咳咳!波本!」青年臉龐猙獰,嘴角青紫,他啐出一口血沫,「你想破壞任務嗎?」

  「是你擅自插手別人的任務在先。」

  安室透臂彎間掛著昏迷的黑發少女,居高臨下俯視倒在地上的XYZ。

  「威雀威士忌應該告訴過你,她是我的任務。」

  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抱起來,女孩子埋在他頸窩,不諳世事的沉睡。

  XYZ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的牙齒都在安室透的一拳下松動了,臉頰一片青紫。

  「聽說你是情報人員。」他抹過嘴角的血跡,「手腳功夫也不錯啊。」

  不僅幾步追上了他,還在目標人物察覺之前一手刀劈下,迅速無聲地結束了行動。

  「謬贊了。」安室透不冷不熱地說,「總要防備一些不聽命令,淨給人添亂礙事的蠢貨。」

  「今天的事如果被威雀威士忌知道了,你恐怕難以交代吧?」金發男人嗤笑。

  「你不了解她,她對下屬有極強的掌控欲。話雖如此,也許你聽過威雀威士忌在審訊上的傳聞。」

  XYZ眼神陰冷下來,藏住了一閃而過的畏懼。

  他聽說過,當然聽說過,沒有人能在威雀威士忌面前說謊,連靈魂都要被迫在她眼前嘔吐出來,洗干淨呈給她看。

  他今天剛接到威雀威士忌讓他負責線路圖的任務,若是被女人知道他不好好干她吩咐的事,反而插手波本的任務,還沒成功……她甚至有權處理掉他。

  XYZ越過波本出手,自然是想把功勞搶過來。

  黑衣組織行事一向如此,暴力至上,東京消失個把人才不會引人注目,叫後勤處理干淨就是了。

  這個名為竹泉知雀的女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父母又早早出意外死了,一點兒威脅也沒有。

  「這次算我技不如人,我認栽。」XYZ撿起棒球棍,「人既然到手了,你還磨蹭什麼?」

  安室透瞥了他一眼:「采集虹膜的儀器不在我身上,我先帶人回去。」

  「何必這麼麻煩?」XYZ走過來,伸手想碰竹泉知雀的臉,「直接把她的眼珠挖出來不就行了?」

  安室透:什麼?!

  竹泉知雀:臥槽?!

  抱人的與被抱的同時在心裡爆了句粗口。

  是的,竹泉知雀並沒有昏迷。

  區區手刀想讓她昏迷未免太天真了,棒球棍在咒術師的鐵頭下不過是一根廢鐵罷了。

  竹泉知雀:我以前和人打架,都是抓著對方的腦袋往水泥地裡砸。(心平氣和。jpg)

  無論安室透還是XYZ,兩個男人對自己的潛行能力都太過自信,在竹泉知雀聽來他們只差在目標後面打一架卻信心滿滿以為目標全無察覺——誰給他們的自信?

  她配合地暈了過去,被男人強有力的臂彎托起,拉進懷裡。

  這個姿勢還挺舒服的,竹泉知雀閉著眼,只等著安室透扒開她的眼皮掃描虹膜。

  XYZ一句話,她眼睫跟著顫了顫。

  不愧是琴酒派來的人,竹泉知雀心裡感嘆,這位朋友定是得到了大哥的真傳。

  但很可惜,你得罪她了,這輩子你的職業生涯給她就此止步。

  沒聽波本說的嗎?——「威雀威士忌是對下屬極有掌控欲的人。」

  沒錯,既然在她手裡干活,就要乖乖聽她的話。

  別以為拿著大哥聖旨她就不能把你怎麼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看琴酒幫不幫你報仇——他連墓都不給你掃!是最差勁的上司!

  竹泉知雀:我才是全酒廠最有良心的上司。

  XYZ,一款職場踩雷人,他創下的「當著上司面說要挖掉上司眼珠」記錄即使在打工人職場失誤炸裂錦集裡也顯得尤為突出,讓人不禁感嘆一句:你是不想干了還是不想活了?

  安室透用力拍掉XYZ伸過來的手:「別碰她。」

  「波本,你反應未免太過度了。」XYZ微微眯眼,「我的提議有什麼問題嗎?威雀威士忌要是在這裡,一定會表示贊同。」

  竹泉知雀:你再說一遍?

  小伙子你很飄啊,誰給你的資格替她代言?

  「自己不當人,別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安室透抱著竹泉知雀越過XYZ,「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她是我的任務。」

  XYZ追了上去:「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從來沒挖過人的眼睛?不難的,試一次就會了。」

  「像挖布丁一樣把手指伸進去,想像自己在戳一個泡泡。吃過魚眼珠嗎?一樣的感覺,軟軟的,黏黏的,獨特的手感……」青年陶醉道。

  安室透:他是不是變態?

  竹泉知雀:他是不是變態?

  安室透不由得抬起手,遮住懷中少女的眼睛。

  「你真是珍視這姑娘,女朋友?」XYZ惡劣道,「但我聽說威雀威士忌一直對你青眼有加,我還以為你們是那種關系呢。」

  他等著波本否認,金發男人卻一聲不吭,只加快了腳步。

  「咦,不否認?」XYZ眼中流露出一絲稀奇,「即使腳踏兩條船的男人,威雀威士忌也不在乎嗎?」

  他突發奇想:「難道是她的性癖?」

  猜對了,但不完全對,姑且算對的。

  「威雀威士忌很漂亮呢。」XYZ回憶道,「雖然每次都會化不同妝,但她的真面目一定是個美人。」

  「她的眼睛是淺灰色嗎?還是戴的美瞳?」青年似乎對眼睛情有獨鐘,「喂,波本,我不挖你女朋友的眼睛了,給我看一眼顏色。」

  怎麼可能給你這種人看。安室透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向XYZ。

  他真正生氣的模樣,異常可怕。

  XYZ停下了蒼蠅般的騷擾,他舔了舔齒縫間的血沫:「我要看著你掃描虹膜,避免掉包。」

  安室透:「備份不會給你。」

  「憑什麼?」XYZ切了一聲,「行,你拿著。」

  掃描虹膜的機器在安室透家裡,他一路護著竹泉知雀,不讓XYZ有近身的機會。

  「單手抱著人,單手組裝儀器不累嗎?」XYZ在旁邊騷擾,「給我抱會兒唄,我發誓什麼都不做。」

  安室透不理睬他,他組裝好儀器,讓女孩子躺在他的腿上。

  沉睡的黑發少女眼眸合攏,她的眼睫隨呼吸微微顫動,毫無防備地休憩。

  「要讓她睜眼嗎?」XYZ惡意滿滿地說,「讓她看看綁架她的人的真面目。」

  「自己的男朋友竟然因為別的女人的命令襲擊綁架自己,無論多堅強的女孩子都會忍不住哭出來吧?」

  眼淚嘩嘩的,小聲抽泣著,哽咽著,紅著眼眶問為什麼。

  真可憐,想想都可憐,XYZ一臉虛情假意地為竹泉知雀難過。

  他不在乎竹泉知雀的死活,只因波本撲克臉表像下細碎的動搖而快意。

  安室透愧疚嗎?

  當然是愧疚的。

  睡在他腿上的女孩子臉蛋巴掌大小,她剛考完期末考試,本該無憂無慮地消磨假期。

  卻因黑衣組織被人綁架,無知無覺地閉眼沉睡著。

  被安室透綁架算是最好的結果,如果落在XYZ手下,簡直不敢細想。

  安室透不會因為自己保護了竹泉知雀而認為他今天的所作所為無罪。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黑衣組織,只要組織存在一天,如知雀這樣無辜的女孩子就會面臨一天的危險。

  像XYZ這種變態,早該被抓進局子踩縫紉機了,都是因為黑衣組織的存在才要對他一忍再忍。

  安室透擦干淨手,動作輕柔地扒開竹泉知雀的眼皮。

  儀器啟動,掃描虹膜。

  XYZ湊過來,呼吸在松子糖般的琥珀色中停了一瞬。

  真好看,要是沒有波本,今天就能挖出來了。青年無比遺憾地想。

  XYZ眼中的遺憾濃郁到讓人直呼變態的程度,竹泉知雀控制瞳孔呈放空狀,在心裡狠狠翻了個白眼。

  虹膜采集成功,溫熱的掌心覆住她的眼睛。

  「結束了,你可以走了。」安室透看向XYZ。

  他維持了基本的禮貌,沒把「給我滾」說出聲。

  XYZ盯著采集儀看了一會兒:「我走,我走,她呢?你不把人送回去?」

  現在把知雀送回去,會被XYZ知道她家的地址。安室透知道青年打著什麼算盤。

  竹泉知雀:送,這就送我回去!

  XYZ有膽你跟過來,再有膽點你半夜翻窗進來——沒有鐵絲網,她不鎖窗,毫無難度,試試就逝世。

  剛好給酒廠省了一張機票的錢,琴酒問起來竹泉知雀就說無恥變態斯托卡XYZ企圖夜襲妙齡少女,被正義的隔壁鄰居當場抓獲,扭送亂葬崗。

  「不勞你費心。」安室透讓竹泉知雀躺到沙發上,揪起XYZ的衣領把他往門口推,「與其留在這裡礙事,不如找個牙科診所補牙。」

  「還是說你想再嘗我一拳。」他笑,「可以,朝哪打?」

  松動的牙齒在XYZ嘴巴裡晃悠,明天早上的飛機,他要是不能及時看牙科,再出現在威雀威士忌面前的便是一口漏風牙了!

  『新流行?』黑裙女人勉強稱贊道,『挺時尚的嘛,XYZ。』

  『我拍照發給琴酒看看。』

  XYZ:這樣的未來不要啊!

  青年捂著牙齒跑掉了,安室透笑容消失地合上門。

  他背靠在門板上,後知後覺的冷汗打濕了衣衫。

  「差一點——!」安室透用力錘了下門。

  差一點,棒球棍就會砸到竹泉知雀腦袋上,濺起刺目的血花。

  「XYZ是跟著我找到她的。」他面容緊繃,「我竟然沒有他跟蹤我。」

  太懈怠了,這段時間太懈怠了,總是和威雀威士忌組隊,在知道黑裙女人危險惡劣表像下溫柔體貼的內心後,連酒廠的任務都顯得不那麼殘忍了。

  威雀威士忌不喜歡額外的傷亡與無意義的破壞行為,除了規定要處理掉的目標之外,她甚少牽連其他人。

  XYZ今天的行為給安室透敲了一記警鐘。

  黑衣組織的成員是一群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家伙,不乏以他人痛苦取樂的變態,XYZ不過是其中一道縮影。

  「XYZ不畏懼波本。」安室透自言自語,「能讓他退一步的,是威雀威士忌的威懾。」

  也是威雀威士忌有命令在先,才給了他保護知雀的機會。

  安室透坐到沙發上,伸手撥開睡著的竹泉知雀頰邊碎發。

  柔軟的,易碎的,沒有防備心的女孩子。

  同樣是喜歡眼睛,XYZ不僅當著安室透的面明說,還預謀跟蹤知雀回家下手,而對威雀威士忌,他只敢和同僚閑話兩句,再越界一點點的話都不肯落人話柄。

  竹泉知雀跟在他身邊會迎來危險,威雀威士忌卻是令危險慌不擇路繞道而行的存在。

  「又不自覺地比較起她們了。」

  安室透抬起手腕,仰頭遮住眼睛。

  心像被拉扯一樣,今天的事欠了威雀威士忌人情,偏偏他們要奪取的又是知雀父母的遺產。

  琴酒發布的命令,要威雀威士忌去取資料,他作為下屬隨行,XYZ則是監督人員。

  「這個安排……」安室透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這個安排,很奇怪。

  「只是取一份數據而已,需要派出威雀威士忌嗎?」

  「如果要從組織裡挑一個與知雀有關的人去,任務人選不該是我麼?」

  貝爾摩德和威雀威士忌都知道他和竹泉知雀的戀愛關系,琴酒不可能得不到情報。

  即便如此,琴酒卻指定了她。

  這代表在琴酒的認知中,威雀威士忌與竹泉知雀或者與知雀的父母之間的關系,比波本更緊密!

  「究竟是怎麼回事……」安室透喃喃自語。

  大哥害人


第102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二天

  「先生,請往那邊走,祝您旅途愉快。」

  「謝謝。」安室透道了聲謝,走向機票顯示的座位。

  他的鄰座已經坐了人,戴著米白色波浪邊遮陽帽的女人舉著度假雜志閱讀,眼風都沒朝安室透這邊瞥來一眼。

  金發男人落座,他身邊的人把雜志又翻了一頁,蔥白的指尖在幾款新包中猶豫不決。

  「比起外觀,大容量是不是更重要呢?」女人問,「能裝下一顆人頭的包才是好包。」

  「普通來說,一般客人不會有這種需求。」安室透回答道。

  「兼顧特殊客人的需求才是設計師的工作。」威雀威士忌合上雜志,遞給安室透,「看嗎?」

  「作為參考,比如給你的小女朋友買個禮物賠罪之類的,這本還算合適。」

  「昨天的事,」安室透說,「你知道了。」

  「XYZ狠狠告了你黑狀。」威雀威士忌掰著手指數,「不團結友愛,欺壓同事,不聽取同僚建議,獨斷專行,缺乏對同伴的信任,沒有分享精神。」

  「聽了他的話,我差點以為組織是個正經職場。」威雀威士忌語帶不解,「我們難道不是看誰業績低就做掉誰的極端優勝劣汰斯巴達集團嗎?」

  她對黑衣組織的評價十分中肯,傳到警視廳都備受支持。

  安室透沒忍住笑了下,他突然感受到一道直白的視線,XYZ從走廊另一邊走來,與他隔了一條走廊落座。

  青年眼底有些青黑,一看就是熬了大夜。

  「我應該只交給他做旅行攻略的任務。」威雀威士忌問,「他是春游前夜的小學生嗎?一想到要出國興奮得睡不著?」

  女人嘲諷起來嘴很損,但安室透愛聽。

  「誰知道呢。」他明朗地微笑,「XYZ不見得比小學生大幾歲。」

  否則昨天怎麼會干出在他公寓外蹲守了三個多小時才念念不舍離去的幼稚事?

  得虧知雀一直沒醒,安室透提前在心裡編了十幾套說辭解釋為什麼她好端端在街上走著,突然眼前一黑失去記憶,再清醒的時候人已經躺到男朋友家裡的沙發上了。

  和本子開頭一模一樣的劇情,報警都是輕的。

  竹泉知雀實在是個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一直安安分分睡著,直到XYZ離去,安室透開車把她送回家。

  又輕又軟的一團掛在他肩上,呼吸順著發絲淌落進男人的衣領。

  她公寓門口有一棵永遠水漫金山的發財樹,但竹泉知雀不是會把鑰匙放在花盆底下和地毯底下的人,安室透翻了翻她的裙子口袋,找出公寓鑰匙。

  他一手抱人一手開門,隔壁的門突然開了。

  伏黑惠走出來,目光落在安室透臉上。

  「晚飯做好了。」小男孩說,「知雀姐來吃嗎?」

  「她睡著了。」安室透放緩聲音,「你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他聽竹泉知雀說過,她最近經常去鄰居家蹭飯。

  伏黑惠點了下頭,又說:「今晚吃咖喱。」

  他說完就進了屋,一點兒不在意安室透懷裡的少女睡著了聽不見。

  小孩子的心情難懂,安室透今晚還有不少准備工作要做,他把竹泉知雀送回臥室,沒有停留地離開了。

  電梯門合攏,隔壁的門又一次被打開。

  伏黑惠開完門便進了屋,幾乎前後腳的距離,黑發少女踩著毛絨玉犬拖鞋噠噠進屋:「今天吃什麼口味的咖喱?」

  「甜辣口。」伏黑津美紀端著熱騰騰的瓦罐出來,竹泉知雀連忙接過,幫著端到桌上。

  伏黑惠負責拿碗筷,路過沙發踩了一腳伏黑甚爾,沒踩中,腳上的黑玉犬拖鞋掉了一只。

  海膽臭臉,兩只玉犬從影子裡鑽出來在小主人腳邊搖尾巴。

  伏黑惠穿黑玉犬拖鞋,伏黑津美紀穿白玉犬拖鞋。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竹泉知雀左腳穿白右腳穿黑,熊貓配色秒殺了一切。

  「知雀姐,裝睡裝得開心嗎?」伏黑惠吐槽。

  「才不,是身不由己。」竹泉知雀給自己添了一碗咖喱,澆在米飯上,「我的演技有什麼漏洞嗎?」

  「沒有。」伏黑惠搖頭,「但能讓你不省人事的絕對是毀天滅地的大事件,我沒有看見東京哪處發生爆炸。」

  竹泉知雀:不要把人說成去哪哪出事的死神!

  「小惠,你錯了。」她嚴肅道,「能讓我不省人事的除了世界毀滅,還有數學、物理和化學作業。」

  學習才是最恐怖的噩夢,令黑手黨聞風喪膽——不信你問隔壁彭格列十代目。

  「現在是暑假。」伏黑惠提醒。

  「是啊,暑假。」竹泉知雀挖起一勺咖喱飯送進嘴裡,「學生的任務暫時結束了,工作接踵而至,我是天生勞碌命。」

  「今年的夏天分外炎熱呢。」她說,「或許是個苦夏。」

  東京各處出沒的咒靈數量激增,咒術高專的學生不會連暑假都沒有,007式被壓榨勞動力吧?

  真可怕,竹泉知雀心有戚戚,但她轉念一想自己的三份兼職,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大家都慘。

  真正的社畜勇於面對綁架自己的男朋友和變態挖眼狂魔下屬。

  竹泉知雀看膩了雜志,找空姐要來眼罩和薄毯。

  「我睡一會兒。」她掩嘴打了個呵欠,「沒事別叫我。」

  安室透應了一聲,看她戴上眼罩,把自己裹進小毯子裡。

  米白色的波浪邊遮陽帽遮住了威雀威士忌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下頜。

  她縮起來小小的一團,比起氣場逼人的成熟女性,更像青澀果實的少女。

  XYZ的視線有意無意一直往她身上瞟,安室透側過身,擋住青年的視線。

  XYZ的眼神愈發不善起來,安室透不為所動,翻閱起威雀威士忌給他的雜志。

  給知雀挑個禮物吧,買只新包?

  金發男人的目光落在威雀威士忌指尖點過的款式上,腦子裡莫名其妙全是她「裝不下人頭的包不是好包」的暴言。

  「……還是挑別的禮物好了。」

  他冷靜地翻到下一頁。

  飛機平安無事地降落洛杉磯,既沒有發生半路漏油的墜機事故,也沒有突然一聲尖叫有乘客死在衛生間裡,可喜可賀。

  竹泉知雀曾問過工藤新一學開私人飛機的理由,得到的回答是興趣。

  她覺得不是,她嚴重懷疑是因為工藤新一每每坐飛機必遇上各式各樣的空難事件,所以為了他自己和其他乘客的生命財產安全,他只能選擇私人飛機。

  竹泉知雀:他人還怪體貼的哩。

  三人的旅行計劃由XYZ一手包辦,竹泉知雀壓低遮陽帽的帽檐,坐上酒店派來的專車。

  之所以稱為旅行計劃而不是行動計劃,要追溯到酒廠的企業文化。

  眾所周知,黑衣組織是個沒社保沒醫保沒人身保障基金的三沒公司,為了養活自己,旗下員工大多身具兼職。

  能從酒廠拿錢的途徑稀少,比如行動資金,比如竹泉知雀屢次申請屢次被琴酒駁回的購置魔卡少女櫻同款溜冰鞋的經費,比如琴酒的保時捷和安室透的馬自達修理費。

  竹泉知雀:憑什麼修車可以報銷,溜冰鞋卻不行?赤。裸。裸的職場霸凌!

  像他們今天的出差,便由黑衣組織報銷費用。

  那位先生深知員工不能逼太緊的道理,對屬下公款吃喝一事睜只眼閉只眼,只要拿來報銷的單子不是「往泳池裡倒滿香檳開party」、「在華爾街樓頂撒美鈔」、「投資鯡魚罐頭加工廠」的離譜項目,他老人家大手一揮:批准,統統批准。

  東家出錢,XYZ不客氣地訂了度假酒店最好的總統套房,安排了一攬子觀光游玩計劃。

  適當放松是被允許的,連琴酒大哥和人在游樂場交易時都忍不住帶伏特加坐雲霄飛車呢。

  「剛下飛機,累死了。」XYZ活動手臂說,「今天先休息一天,反正琴酒沒催,休息兩天也是被允許的吧?」

  「琴酒可不會發消息來催。」竹泉知雀摘下帽子用帽檐扇風,「他和人打招呼的方式是一梭子彈,直衝腦門。」

  酒廠員工交流的萬能話題:聊琴酒。

  即使昨天相看兩厭的波本和XYZ也能以琴酒為話題聊起來,這便是酒廠大哥的含金量。

  XYZ嘻嘻哈哈地閑談,酒店大廳裡三五成群坐著人,安室透一眼掃過,嗅到危險的氣息。

  或許出自公安的本能,他察覺到了犯罪的氛圍感。

  「是洛杉磯當地的勢力。」竹泉知雀低聲提醒。

  「為首的男人叫默克。」她說,「一個很惡毒的家伙。」

  安室透:「聽上去是你的熟人?」

  「你覺得是就是。」竹泉知雀不在意地說,讓安室透的試探打到空氣上,「夜晚睡覺時小心點,別被流彈誤殺。」

  安室透看向XYZ:酒店是這人選的,他花酒廠經費選到一個夜晚有流彈大戰的地方?

  XYZ舉手投降:「我沒來過洛杉磯,看訂房軟件的評價挑的,這家零差評。」

  「有當地勢力罩著的酒店,哪來的差評?」竹泉知雀聳肩,「別擔心,我們只是游客。」

  她提醒安室透的流彈大戰,是竹泉知雀的親身經歷。

  因為她當時不是以游客身份入住,而是港口Mafia的出差員工。

  半夜默克的下屬假裝送餐的工作人員敲門進來,闖入後子彈噠噠噠傾瀉而出。

  大半夜想吃個披薩吃不到嘴的竹泉知雀出離憤怒,她一路豬突猛進衝進默克家宅,干翻他一堆下屬後勒令默克家的廚師現場做一張12寸菠蘿披薩,塞進默克嘴裡。

  ——雖然是洛杉磯當地勢力的頭目,但默克祖籍意大利。

  默克老大眼珠外凸,痛苦面具地吃完了邪。教中的邪。教披薩,一邊吶喊著「菠蘿滾出披薩界」一邊在竹泉知雀面前滑跪,渾身冷汗地完成了和港口Mafia的交易。

  竹泉知雀拿著文件離開時聽見了劇烈的嘔吐聲,大概是默克跑去廁所催吐的聲音。

  她:意大利人真的完全接受不了菠蘿披薩嗎?

  她還蠻愛吃的,夏威夷披薩賽高!

  由於當天竹泉知雀沒能把心愛的披薩吃到嘴,她固執地給默克貼上「惡毒男人」的標簽。

  默克:到底誰惡毒?說啊,耶穌你說句話啊!

  再度入住滿載回憶的酒店,竹泉知雀愉快地用客房服務點餐:來一份夏威夷披薩,多加菠蘿。

  客服:對不起,我們酒店沒有菠蘿。

  菠蘿是禁忌的水果!

  竹泉知雀不高興地撇嘴:「那把菠蘿換成菠蘿、草莓、香蕉、任何一種可以吃的水果都行。」

  客服:您非和披薩過不去是嗎?

  竹泉知雀最終還是吃到了加很多菠蘿的夏威夷披薩,據說是酒店廚師趁大老板不注意偷偷買來給她做的,生怕她徹底毀滅酒店的披薩生意。

  黑發少女腿架在茶幾上吃披薩,每一塊芝士拉絲都扯得老長再啊嗚咬下。

  另一邊,XYZ敲響波本的房門。

  安室透剛安置好行李,他透過貓眼看見獨身一人的XYZ,警惕道:「有事?」

  「昨天是我不好,請你喝酒賠個罪。」XYZ舉手投降,「給個面子?」

  「不必了。」安室透用友善的語氣說著驅趕的話,「我不想在喝酒的時候看到你的臉。」

  「一點情面不留啊……」XYZ眼神陰沉,青年開門見山道,「我找你有正事。」

  「最好不要讓威雀威士忌聽見的正事。」

  安室透沉默了一瞬,開門放XYZ進來。

  「我果然沒猜錯。」XYZ大大方方地走進來,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你不是威雀威士忌的狗。」

  安室透審視他,「你是誰的狗?」

  「我當然忠心於琴酒老大。」XYZ說,「老大讓我監視你們,我工作難道不用心嗎?」

  「說是監視『你們』,波本,你只是個順帶的。」青年說,「我得到的命令是密切關注威雀威士忌。」

  「其中的理由琴酒老大沒有說,老大只提醒我:如果抓到她『徇私』,要第一時間上報。」

  XYZ:「徇私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懂。」

  「難道是對你明晃晃的偏心嗎?」他摸摸下巴,「真過分,明明我長得也不差,卻不正眼瞧我。」

  絕對不是,酒廠亂搞男女關系的人多了去了,琴酒才懶得一個個管。

  特意在任務中提到的徇私……只能和成落夫婦有關。

  安室透:「琴酒擔心威雀威士忌銷毀資料?可笑,奪回或銷毀是他自己給出的任務。」

  XYZ反問:「假如這是個試探呢?」

  「銷毀一份數據而已,值得威雀威士忌帶我們大老遠來一趟洛杉磯?」青年說,「老大明確說是組織需要的數據,忠心的人自然會選擇帶回來,而不是拿到手後將之銷毀。」

  安室透:「集合的時候她說過,讓我們把數據帶回來。」

  「嘴上說說的話,是個人都會。」

  XYZ身體前傾,盯著金發男人的眼睛,「奪回數據後不小心遺失了、波本和XYZ辦事不利導致數據損毀了——我們兩個現成的替罪羊在這裡,她想怎麼用都行。」

  「我不信任威雀威士忌,你信任她嗎?」

  「少在這裡挑撥離間。」安室透冷聲道,「她再不值得信任,也比你值得。」

  「所以我來找你商討一個折中方案。」XYZ沒有反駁,「不必信任任何人,只信任自己的方案。」

  「這次行動的安排由我制定,按照原計劃,我們預定明天下午前往成落夫婦的舊宅。」青年指了指隔壁,「威雀威士忌點了送餐服務,顯然今晚不准備出門。」

  「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想不想甩開威雀威士忌,獨自把功勞吞入腹?」XYZ邀請道,「我們兩個現在就出發,今晚連夜去取數據。」

  青年話中慫恿的意味異常濃郁。

  從昨天的事裡安室透便看出來了,XYZ是個膽子極大且不擇手段的家伙。

  為了搶功什麼都做得出來,將自己的地位看得超越一切,不惜代價踩著所有人的頭往上爬。

  XYZ之所以拖他下水,恐怕是為得罪威雀威士忌找只替罪羊。

  畢竟虹膜在安室透手上,兩人中也是安室透和她更親密。

  但XYZ的提議中包含著安室透無法拒絕的利益。

  數據——那份琴酒點名要的資料。

  身為公安臥底,他必須爭取。

  「帶你一起有什麼好處?」安室透換了幅語氣,輕慢道,「虹膜在我手裡,我大可自己去拿。」

  「那你可能被琴酒大哥懷疑是臥底。」XYZ絲毫不膽怯,「我獨自去也是一樣的結果,只有兩個人互相監視才能證明清白。」

  安室透要的就是這句話。

  夜色之中,兩人輕裝簡行,順著樓梯離開酒店。

  XYZ租來的車停在酒店不遠處,他負責開車,安室透坐在副駕駛座上,隨時有能力奪過方向盤。

  「這對姓成落的夫婦,生前定居在洛杉磯,兩人因意外身亡,留下十六歲的女兒。」XYZ邊開車邊說,「女兒沒有選擇留在洛杉磯,反而早早轉學回到東京念書。」

  「成落夫婦履歷清白,工作也只是普通的工作。波本,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會留下一份組織需要的數據?」

  一對普通的夫婦擁有黑衣組織所需的數據,這便是任務中最大的疑點。

  如果他們是科學家,亦或在某些保密部門工作,自然說得通。

  但成落夫婦表面上看只是一對普通的夫妻,女兒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普通……安室透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用這個詞形容竹泉知雀。

  她的身世雖然普通,但性格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想說什麼?」安室透問,他聽出了XYZ語氣中的誘導。

  「我想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對看似清白的夫婦,其實一直在為組織效力?」

  XYZ單手扶住方向盤:「他們或許是組織安插在洛杉磯的暗樁。」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XYZ不在意波本的沉默不語,自顧自說:「父母都是組織成員,女兒怎麼可能不是?」

  「就算暫時不是,也可以發展成組織成員。昨天不該打暈她的,我們應該直接找上門,逼她和我們一起來洛杉磯。」

  青年聲音變得愉快起來:「對了對了,她還是你的女朋友,多好,兩個人一起為組織效力,感情也會更深厚吧。」

  XYZ在開車,安室透默念,不能打司機,打誰都不能打司機。

  「你昨天找的牙醫診所不錯。」金發男人微笑道,「說話不漏風都是醫生的功勞,回去要好好謝謝人家。」

  「畢竟你繼續說下去,還會有光顧牙醫診所的機會。」

  這次把他滿口牙都打碎算了,公安冷酷地想。

  XYZ剛補好的牙幻痛了一瞬,他摸了摸腮幫,指向前方:「到了。」

  一座爬滿爬山虎的舊宅出現在兩人面前。

  兩年沒有住人的房子滿地灰塵,掛在門口的木牌上黏粘蛛網,用不著鑰匙,稍微用點力便能暴力開門。

  房子內部倒是被整理打掃過,家具蒙著白布,安室透掃過一圈,沒有找到一張照片。

  屬於女兒的房間被收拾得尤為徹底,一絲生活的痕跡都未留下。

  安室透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試圖想像竹泉知雀曾在這兒生活的回憶。

  收拾東西離開的人顯然未曾回來過一次,地面上的灰塵只留下兩個闖入者的腳印。

  「找找保險櫃在哪兒。」XYZ被灰塵嗆得咳嗽。

  兩人分頭行動。

  安室透在房間裡搜查,越查越能清晰地意識到:成落夫婦絕不是普通人。

  這個家裡能用來藏匿武器的地方太多了,一些被牆紙掩蓋的位置絕對有暗格,廚房留了一道後門,便於逃脫。

  假如竹泉知雀一直跟著父母生活,她當真對雙親的身份一點兒不知情嗎?

  她在這個家庭裡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她改了姓氏,離開洛杉磯回到日本,應該是她的父母提前做的安排。」安室透自言自語。

  父母為黑衣組織效力,不代表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也過上殘忍危險的生活。

  說到底,假如知雀是黑衣組織的成員,他為什麼從來沒在組織見過她?

  同樣是在東京活動的成員,波本擁有代號,饒是竹泉知雀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該知道她的。

  總不能一個十八歲的讀高中的女孩子,組織地位比公安臥底更高。

  「波本!這邊!」

  XYZ的聲音打斷了安室透的思緒,青年找到了保險櫃。

  XYZ蹲在地上,試圖把保險櫃搬上來,未果,他吃痛地甩甩手。

  「太沉了,直接打開吧。」XYZ站起身,把保險櫃前的位置讓出來。

  掃描竹泉知雀虹膜的儀器躺在安室透口袋裡,他半蹲下來,手掌按在保險櫃上。

  哢擦。

  上膛的聲音。

  堅硬的槍口抵住安室透後腦勺,XYZ手指放在扳機上,揚聲道:「不要動。」

  安室透停下手上的動作。

  他沒有回頭,不見驚慌,語氣冷靜地說:「原來你才是叛徒。」

  「琴酒派來監視其他人是不是叛徒的人是叛徒,他知道後會氣成什麼樣,我很好奇。」

  「你說的我也想看那一幕了。」XYZ笑道,「真可惜,琴酒該明白,人是做不成狗的。」

  「我背叛他就像你背叛威雀威士忌一樣容易,只需要小小的利益。」

  XYZ揚聲:「默克老大!帶兄弟們進來!」

  安室透眼中閃過一絲恍然。

  腳步聲踏踏而來,曾在酒店大廳有過一面之緣的祖籍是意大利的洛杉磯當地勢力頭目默克帶著人包圍住宅。

  無數只槍口指向安室透,默克下令道:「把保險櫃打開。」

  知雀:三人行,必有三個臥底


第103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三天

  房屋被圍得水泄不通,指向安室透的槍口足以把人打成馬蜂窩。

  XYZ站在默克身邊,臉上哪還有半絲琴酒的狗腿子模樣。

  單以演技論,安室透承認他是優秀臥底。

  臥底不同命,金發男人掃了眼洛杉磯本地武裝勢力,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定律今天行不通。

  他早該想到的,既然黑衣組織裡存在正義的紅方臥底,自然也存在企圖黑吃黑的黑方臥底。

  不知道紅方臥底與黑方臥底的具體比例是多少,酒廠之黑紅相爭賽場撲簌迷離,琴酒看一眼賽況人都暈厥過去。

  叛徒殺手琴酒總把「我的鼻子能嗅出叛徒的氣息」掛在嘴邊,安室透真想把XYZ露出真面目的一幕錄下來在保時捷356A的車載音響裡循壞播放,他願意自費買下東京電視台的公屏放映給琴酒觀賞。

  大哥,做人不要太自信了,臉疼不疼?

  可惜了,安室透想,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著回去看琴酒的笑話。

  「一份數據而已,值得你大動干戈?」安室透說,「你大可繼續隱瞞身份,等我把數據取出來,復制一份私藏。」

  臥底進黑衣組織是多麼困難又漫長的工作,值得為一份數據前功盡棄嗎?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懂。」XYZ嘲諷道,「也好,讓你死個明白。」

  「這份資料關系到整個洛杉磯地下勢力的洗牌。」

  站在默克接過話,緩緩道,「是你們黑衣組織太不知足,安插暗樁在先,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

  「我的勢力前些年因為一個女人蒙受重損。」默克陰沉著臉色,「為了奪回屬於我的一切,我夙興夜寐的努力,不知疲倦的工作,怎能容許別人分走我的蛋糕!」

  XYZ站在旁邊,他沒有說的是,原計劃本來是將波本和威雀威士忌一網打盡,用他們的鮮血挑釁黑衣組織,彰顯默克老大的強大殘忍。

  奈何默克老大對那位港口Mafia高層的恐懼根深蒂固,日漸恐女,他見到威雀威士忌的第一眼便寒毛聳立仿佛惡鬼催命:「——是她!不,就算不是她,也是和她一樣沒有人性的魔鬼!」

  XYZ不知道默克在威雀威士忌身上看見了什麼,這位老大命令他務必把波本單·獨誆騙出來,把威雀威士忌按死在酒店裡。

  默克:不要讓我見到她的臉。

  他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覺,誰也別想他重溫夢魘。

  XYZ領命,他命人做好了威雀威士忌點名要吃的、默克老大一生禁忌的夏威夷披薩(加倍菠蘿版)送去,為此他以自己的職業生涯在廚師面前擔保:老大問起來,就說是我要吃,責任在我——才勉力說服了後廚。

  安室透不知道默克嘴裡「奪走了我的一切的女人」是誰,但聽出了他的忌憚。

  敵人有懼怕的事物雖好,可惜他暫時是用不到了。

  抵在後腦勺上的槍口向前用力,安室透一手舉起投降,一手緩緩拿出口袋裡的儀器。

  「等等。」默克突然叫停,他示意下屬,「來兩個人把他捆到一邊,XYZ,你來開鎖。」

  他擔心保險櫃打開的一瞬間,半蹲在地上的金發男人會奪過數據威脅他!

  「好的,默克老大。」XYZ把存儲虹膜的儀器從安室透手裡搶過來,兩個壯漢抓著安室透的手把他提到旁邊。

  XYZ半蹲在保險櫃前,他擰開一扇暗門,將儀器對准掃描的紅光。

  成落夫婦,黑衣組織派遣來洛杉磯的情報人員,作為暗樁在洛杉磯活躍,暗中收集當地各種勢力情報。

  出於對電子文件的不信任,他們以紙質數據的方式記錄情報,將數據藏匿在保險櫃中。

  打開保險櫃唯一的方式是掃描成落夫婦或其女兒的虹膜,保險櫃設置自毀程序,掃描失敗即啟動自毀裝置。

  因為自毀程序的存在,默克一年前便知道這份數據的存在,卻苦於無法解鎖,不能暴力強拆。

  成落夫婦意外身亡,他們的骨灰已經埋入了墓地,唯一幸存的女兒不知怎樣瞞過了默克的眼線離開洛杉磯,了無音訊。

  默克派XYZ進入黑衣組織臥底,正是為了找出她的下落。

  「功夫不負有心人。」默克難掩喜悅,「逃到東京又如何?不枉我放出數據的消息,黑衣組織果然有所行動。」

  為什麼酒廠在成落夫婦死亡兩年後才派人去取資料?當然是因為酒廠本不知道數據的存在!

  一切都是默克的計劃,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在幕後百般籌算,終於要摘到渴望許久的勝利果實了。

  默克緊緊盯著XYZ的動作,等待保險箱順利開啟的清脆哢哢聲。

  紅光掃過儀器,讀取竹泉知雀的虹膜。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急促的滴答聲響徹室內,保險櫃紅光劇烈閃爍,離保險櫃最近的XYZ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成功解鎖的動靜,這麼大聲嗎?

  被兩個人壓制在旁邊的安室透余光掃過紅光,臉色驟變。

  「閃開!」

  他的聲音淹沒在轟然的爆炸中。

  虹膜掃描失敗,自毀程序啟動,安置在保險櫃中的炸藥由內向外積蓄熱浪,厚厚的保險櫃箱皮碎成漫天尖銳的鐵片,整棟房子宛如一只被捏爆的汽水罐,猛然爆炸!

  轟隆!

  火光燒著了半邊天空,汽車警報驚起,又在熱浪中被掀翻,砸落在地,遍地玻璃碎渣。

  距離保險櫃最近的XYZ炸掉了半邊身體,血淋淋地倒在廢墟裡。

  默克的腿被巨石壓住,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極端的炎熱灼燒他的胸腹,血流不止的疼痛令他慘叫,巨大的不解如烏雲般罩在他頭頂。

  解鎖失敗……解鎖失敗了!

  為什麼?!

  是XYZ背叛了他嗎?不,不,XYZ死了,他是無辜的。

  「虹膜……」默克面容扭曲,「是假的——虹膜是假的!波本!你敢騙我!」

  他的聲音驚擾了搖搖欲墜的房梁,一塊燃燒的天花板掉下來,砸在默克臉上。

  他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只余屍體的死寂。

  默克帶來的人中,距離保險櫃較近的幾乎全部死亡,較遠者有傷有殘,無一人保有行動力,皆像被火燒焦的蟲子在火光下蠕動翻滾。

  房屋後門,燃燒的木條構建出一塊三角區,簡陋但有效的力學結構奇跡般在爆炸中撐起了一塊喘。息的空間。

  金發男人半跪在地,用力地咳嗽。

  「欠了松田一個人情……咳咳!」安室透捂住口鼻,避免吸入濃煙。

  他比所有人的反應都快一步,爆炸前夕的滴滴聲是死神的號角,多虧在爆。炸。物處理組的友人屢次提醒。

  默克的慘叫在熱浪中扭曲得不似人形,安室透聽見了。

  會懷疑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唯有安室透知道:他沒有對虹膜動手腳。

  儀器中儲存的確確實實是竹泉知雀的虹膜。

  然而解鎖失敗了,保險櫃的自毀程序被打開,數據在爆炸中付之一炬。

  只有一個解釋,唯有一種可能性可以解釋這場爆炸。

  ——竹泉知雀不是成落夫婦的女兒。

  她的檔案是假的!

  她偽造檔案究竟有什麼目的?

  不……還是有解釋不通的地方,如果竹泉知雀不是成落夫婦的女兒,放在墓前的康乃馨從何而來?做戲做全套?

  何必如此,如果他沒有從公安調閱檔案,但凡他晚去兩天,那束花早就被守墓人清掃掉了。

  來洛杉磯是琴酒發布的任務,起碼證明在黑衣組織眼裡,竹泉知雀的確是成落夫婦的女兒。

  好混亂,到處是解釋不清的地方,原本以為十分了解的女朋友仿佛籠罩在層層迷霧之中。

  隔著白蒙蒙的霧氣,琥珀色的眼眸遠遠投來一瞥。

  「等回東京再探究。」安室透閉了閉眼,當務之急是逃離爆炸現場。

  熱浪滾滾而來,空氣燒得發紅發燙,天花板和牆皮一塊塊掉在地上。

  宅子裡的家具幾乎全是木質,遍地可燃物,爆炸的火星四處開花,升騰的有毒黑煙宛如死神垂落的衣袍。

  啪!

  著火的木條砸在三角區頂端,支撐空間的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一氧化碳滲透進來,安室透用力捂住口鼻,眼前一陣發黑。

  氧氣越來越稀薄,黢黑的煙霧盈滿房間,建材倒塌的聲音一重接一重。

  瀕臨昏迷前夕,熟悉的聲音隔著一層又一層屏障,喚回安室透漸漸潰散的神智。

  「——波本!!!」

  嘩啦!燃燒的木頭被人徒手推開。

  滾燙的溫度中,一只手抓住安室透的胳膊,夜幕般的涼意順著相觸的皮膚傳來。

  金發男人勉強掀開一絲眼皮,看見威雀威士忌狼狽的臉。

  她的黑發被汗水打濕黏粘在臉頰,下頜被煙熏得黑糊糊的,流汗後白一道黑一道,像只從煤爐裡鑽出的白貓。

  「跟我走!」

  她的聲音遮蔽了無窮無盡的火焰,占據了安室透全部感官。

  竹泉知雀用力扛起接近昏迷的安室透,一腳踢開破損的後門。

  著火的木材從天花板掉下,被她用手臂揮開,熾熱的木頭砸在竹泉知雀手背上。

  她屏住呼吸,逆著煙霧的風向,一口氣把安室透扛到爆炸未波及的草坪上。

  沉沉夜幕下,火星宛如隨風吹拂的花瓣,令清冽的晚風燥熱不已。

  竹泉知雀半跪在平躺的男人身側,她抬手貼了貼他的臉頰,燙得驚人。

  「沒辦法了。」

  來不及思考,竹泉知雀一手托住安室透的臉,俯下身。

  烏黑的發絲落在安室透鎖骨上,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涼意。

  溫熱的氣息順著唇瓣渡來,威雀威士忌呼吸不穩,渡氣的程度越來越深。

  安室透眼前的黑影慢慢散去,沸騰燃燒的火光印在他的視網膜,他漸漸找回了力氣。

  給他做完人工呼吸的少女累極了,微微喘氣地趴在安室透胸口平復呼吸。

  她的高跟鞋崴在一邊,膝蓋沾上泥土,狼狽得不像那個總似笑非笑看人的危險執行者。

  她的狼狽,她的焦急,她的失措,無比鮮活地印在安室透眼底。

  生死關頭,趕來救他的竟然是威雀威士忌。

  「這裡不能久留。」

  竹泉知雀撐著膝蓋站起身,她抹過額頭的汗水,「我開車過來的,上車。」

  安室透剛剛脫險,沒了說話的余韻,走在前面的少女見狀拐回來扶他,兩個人跌跌撞撞往停在遠處的汽車走。

  停在路邊的車裡滿是煙草味,插入車鑰匙的地方被人用蠻力拆開,幾根打火線裸。露在外。

  「從他們手裡搶來的車。」竹泉知雀把安室透推到副駕駛座上。

  她抓住方向盤,用野蠻的方式點火,在激起的火花中猛打方向盤。

  兩邊車窗都被開到最大,竹泉知雀一邊探頭看後視鏡一邊說:「你看看後座有沒有水。」

  安室透的頭腦在晚風中清醒了不少,他熟練地放倒座椅,手臂伸向後座,拖來半箱未開封的礦泉水。

  金發男人擰開一瓶水,倒在頭頂,他濕漉漉的金發緊貼臉頰,上衣濕透貼在腹肌上。

  一連往頭上倒了四瓶水,他因高溫和爆炸燙傷的身體才漸漸好轉,皮膚不再灼熱得燙人。

  安室透新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油門一踩到底的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接過來,往嘴裡灌了兩口,剩下的澆到胳膊上。

  安室透的目光停在她白皙皮膚間刺眼的紅痕上,記憶中從天花板砸下的燃燒木條被她抬手揮開,火星四濺。

  「謝謝你來救我。」他深呼吸,「抱歉,因為我,任務失敗了。」

  「這是重點嗎?」竹泉知雀不熟悉附近的路況,開車開得很是暴躁,「你知不知道我發現你和XYZ丟下我跑路是什麼心情?」

  晴天霹靂的心情!

  「XYZ呢?」竹泉知雀問,「跑了還是死了?」

  「XYZ是默克派來組織的臥底,他當時離保險櫃最近。」

  安室透在車裡翻到一管燙傷膏,他在滿目的英文中讀完說明書和保質期,擠出膏藥塗到竹泉知雀握著方向盤上的手臂上。

  開車的黑發少女沒把胳膊上的燙傷當一回事,也沒阻止他塗藥。

  她顯而易見的不在意XYZ死活,只在聽到他是臥底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琴酒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竹泉知雀咂舌,「行吧,他派過來的人搞砸了任務,橫豎怪不到我們頭上。今天的事由我彙報,任務結束了。」

  安室透在她的胳膊上抹開膏藥,指腹下的皮膚細膩柔軟,幾乎沒有風吹日曬的痕跡,像養在溫室裡的花朵。

  溫室花朵可不會大半夜發現同伴不在,深夜搶車飆車,直接衝進火場。

  安室透看向竹泉知雀的側臉,意識到了一個既殘酷又讓他不知說些什麼為好的細節。

  闖進火場的威雀威士忌並不知道XYZ是臥底,但她只顧著救安室透,完全沒想到XYZ或許也在火場苦苦掙扎的可能性。

  她對人命的漠視一如既往,只格外優待了他。

  竹泉知雀開車開著,突然用力拍了下方向盤,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有人在跟車。」她面沉如水,「垃圾默克,我就說他是個惡毒的男人。」

  安室透:「默克死了。」

  「死人就不惡毒了嗎?」竹泉知雀開車開出了殲。擊機的氣勢,「波本,做好在洛杉磯被本地勢力一路追殺回國的准備。」

  默克再怎麼說也是堂堂組織頭目,首領身死,不為之報仇的下屬無法在道上立足。

  「准備一下!」竹泉知雀說,「我們在下個路口棄車!」

  她單手拉開駕駛座的車門,一邊握住方向盤,一邊朝安室透伸手。

  安室透默契地接替她踩死油門,攬住竹泉知雀的肩膀和腰肢,將她牢牢扣在懷裡。

  三——二——一!

  呼嘯的狂風吹飛長發,車輛在慣性中疾行,跳出車門的兩人抱著滾在一起,摔進河堤邊半人深的草叢。

  黑夜是最好的保護色,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都是潛行大師,他們繞過打著手電筒四處搜尋的默克下屬,在他們牽來獵犬嗅聞之前脫離了包圍圈。

  遠離了漫天的火光,安室透心口提起一股氣終於放松,他的手和竹泉知雀的手牽在一起,直到緊張感褪去安室透才感覺手上的重量隱隱偏沉。

  走在他身側的黑發少女默不作聲,腳步卻顯得別扭,抓著安室透的手越來越用力。

  「你的腳崴了?」他頓時察覺。

  「沒事。」竹泉知雀腳步不停,「我能走。」

  這種時候逞什麼強?安室透余光瞥見路邊公園的長椅,直接把竹泉知雀橫抱起來。

  懷裡的人掙扎兩下,沒等她掙脫,已經被抱到了長椅上坐好。

  安室透看向她的腳,立刻明白了。

  兩只鞋跟又細又高的高跟鞋套在她腳踝上,其中一只的鞋跟斷了一半。

  「你對高跟鞋到底有多大的執念?」安室透想嘆氣,「穿高跟鞋跳車,腳能不崴嗎?」

  「我可以穿高跟鞋追殺你八千米。」竹泉知雀不接受他的指責,「你不知道高跟鞋對我有重要。」

  她純黑壞女人的氣場全靠身高撐起來!

  「我是不懂。」安室透脫下她的鞋子拎在手上,「我不知道你對身高這麼在乎。」

  不穿高跟鞋的威雀威士忌和竹泉知雀一樣一米六,女高中生就不怎麼在意身高,安室透沒見過女朋友穿有增高作用的鞋。

  「先去附近找個不用身份證明的旅館暫住,再商量之後的行動。」安室透在竹泉知雀面前蹲下來,示意她到他背上來。

  竹泉知雀遲疑了兩秒,她摸了摸紅腫的腳踝,老老實實地趴到男人背上。

  安室透一手拎著她的高跟鞋,一手扶穩背上的人,尋了個方向走去。

  在洛杉磯做生意的小旅館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客人,見一對外國面孔的男女來開房,只要一間,笑嘻嘻地拿了把鑰匙遞過去。

  「咱家什麼都有,需要什麼知會一聲就行。」前台朝安室透拋了個媚眼,讓開身後向上的長樓梯。

  「默克在這邊有沒有眼線?」安室透低聲問。

  「他的勢力前幾年遭過重創,早不是一家獨大的時候了。」竹泉知雀在他耳邊小聲回答。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垂上癢癢的,安室透不自在地偏了偏頭。

  小旅店的房間和酒店總統套房不能比,只有一張勉強躺下兩個人的床。

  竹泉知雀被放在穿上,裙擺在火場裡撩灼燒孔的黑裙蓋在她腿上。

  「等我一會兒。」

  安室透出門又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冰袋。

  他拽過椅子坐到床邊,拉起竹泉知雀的小腿擱在自己大腿上。

  冰涼敷在紅腫的腳踝上,女孩子嘶嘶抽氣。

  安室透握住她的腳腕,不許她抽離逃開,「忍一忍。」

  壞女人不能叫疼,竹泉知雀只好乖乖讓他冰敷。

  兩人安靜下來,無言的氛圍在狹窄的房間裡流淌。

  驚心動魄的一晚。

  幾小時前入住星級酒店的三人還在商議明天上午的洛杉磯觀光計劃。

  幾小時後其中一個死了,另外兩人孤立無援遭人追殺,棲居在廉價旅館中。

  多麼荒謬,多麼殘酷。

  沒有一個人料到事態的發展,無論是臥底的XYZ、掉入陷阱的安室透,還是被蒙在鼓裡的威雀威士忌。

  但若論三人中知道最多的,一定是她。

  誠然是安室透和XYZ偷跑在先,但威雀威士忌為什麼肯定他們去了成落夫婦舊宅?

  美好的夜晚,兩個男人相約喝酒再正常不過,組織成員間互不干涉私生活是常識。

  退一萬步說,假如威雀威士忌相信安室透的人品,知道他不會在任務前夕把自己喝得醉醺醺,從而推理出他們前往了成落夫婦舊宅,威雀威士忌大可不必匆匆趕來。

  任務有人代勞不是輕松事麼?她只要在酒店坐享其成就好。

  和事業瘋批XYZ不同,威雀威士忌該偷懶的時候從不上進,否則安室透手裡就不會有那麼多從她那裡移交過來的工作了。

  發現他們不見後,她那樣匆忙的、急切的、堪稱狼狽的搶車趕來,行為中的焦躁絕非沒有原因。

  冰袋被皮膚敷得溫熱,安室透換了一面,將堅冰貼在黑裙女人紅腫的腳踝上。

  她的裙擺被火星撩了好幾個燒孔,手臂上的燙傷如鞭撻的紅痕,臉上殘留著煙熏的痕跡。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安室透開口,打破了寂靜。

  「嗯?」竹泉知雀抬眸,「什麼?」

  「你,」安室透頓了頓,他眼中情緒看不分明。

  「是不是知道保險櫃一定會爆炸?」

  波本,職業偵探


第104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四天

  「為什麼這樣問?」威雀威士忌彎了彎唇。

  她雙手撐在床上,晃了晃未受傷的腳尖,慵懶的曖昧氣息彌散在空氣中。

  「就不能是我擔心你,才匆匆忙忙趕過去嗎?」黑裙女人抱怨道,「難得我一片痴情,你說話真的好傷人心。」

  她眼簾垂下,顯得有些難過。

  「對救命恩人多點信任不好嗎?」威雀威士忌說,「我還沒追究你擅自離開的事呢,背著我和XYZ鬼混,好玩麼?」

  今晚的事,無論如何,錯不在她,竹泉知雀誓不背鍋。

  她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劇本寫完校隊過一遍,連之後交給琴酒的報告都提前打了草稿,萬無一失。

  竹泉知雀:劇本盡在我的掌握中,我也是手握劇本的人了。

  她美滋滋吃完了夏威夷披薩(加倍菠蘿版),竹泉知雀一邊回憶自己完美無缺的計劃,一邊坐到梳妝台前准備給易容補個妝。

  易容是非常纖細的工作,不像戴上就完事的人。皮。面具,需要時不時補妝修復。

  好處是以自己的臉為模板的易容可以逃過警察的揪臉檢查。

  鏡子前的黑發少女端詳鏡中陌生的臉,她擰開唇釉,突然動作一停。

  竹泉知雀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好安靜。」

  奇怪,安靜得像頂層只住了她一個人似的。

  竹泉知雀是職業黑手黨,這是一份睡覺時枕頭下壓著手。槍,熟背全城逃生通道,時刻大喊「誰要害我!」的高度敏感型職業。

  同行焦慮症發作時是這樣的:是不是你要害我!(揪住領子質問)(焦躁地走來走去)(發瘋)(大叫)(揪頭發)(揪住下一個路人的領子質問)

  竹泉知雀不像同行一樣病得不輕,她只是會將咒力聚集在耳朵上,放大聽覺,聽周圍有幾個心跳。

  「這是有必要的防範措施,才不是我疑心病重。」竹泉知雀信誓旦旦,「這家酒店——這家點個菠蘿披薩都磨磨唧唧的酒店,可是深夜有流彈在天上飛的酒店!」

  客人一旦睡死過去,是真的死過去。

  可怕得很。預定房間仿佛玩狼人殺盲選,客人壓根不知道自己入住的是不是凶宅。

  竹泉知雀也不是時刻在聽,她又不是變態,放大聽覺的弊端很多,萬一波本和XYZ裡有個死亡金屬愛好者,她耳膜裂開。

  這一刻,冥冥中直覺提點了竹泉知雀。

  這種直覺分外熟悉,是太宰治企圖背著她偷吃冰箱裡最後一個焦糖布丁的直覺,是紅葉大姐暗自收起話筒不給她點歌權的直覺,是森鷗外老奸巨猾克扣她年終獎的直覺。

  竹泉知雀:有人在背著我干壞事!絕對是!

  女孩子高度警惕,像兔子一樣豎起耳朵聽了又聽。

  沒有聲音,一絲聲音都沒有。

  她的兩個同伴人間蒸發了。

  竹泉知雀:吸氧。jpg

  家裡靜悄悄狗子在作妖定律誠不欺她。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說好的三人行呢?三個人的電影只有她不配有姓名嗎?你們在做什麼壞事,加她一個啊!

  有什麼事是不能被她知道的?你們兩個難道是去【消音】【消音】了嗎?

  竹泉知雀:我被排擠了,兩個沒有同事愛的家伙!

  她深呼吸兩次,冷靜不下來。

  唇釉被丟到一邊,易容也不必補了,竹泉知雀踢掉拖鞋,一邊穿鞋一邊往外走。

  電梯直下,竹泉知雀一眼掃過空無一人的酒店大廳,不祥的預感仿佛搖晃的可樂罐噴湧而出。

  默克:嗨!聽好了,今晚有個超大的party,所有風雲人物都會參加!但你猜,誰收不到邀請?

  You!Is You!

  正宗原味美式霸凌,竹泉知雀噎住,一口氣沒喘上來。

  她的表情先是哽住,無言以對,隨即臉色大變,拔腿狂奔。

  啊啊啊啊啊住手!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黑發少女狂奔到地下停車場,她看也不看車牌,一手肘砸碎玻璃窗,翻身上車。

  插鑰匙的鎖孔被暴力拆開,竹泉知雀一邊手動點火,一邊吐出舌尖。

  猩紅含在黑色的蛇紋之中,咒言的力量籠罩車輛,地面上四個輪胎瘋狂轉動,吱呀碾地的聲音仿佛咆哮的猛虎。

  竹泉知雀雙手打方向盤,一腳油門踩死,撞開護欄衝向街道。

  她開車開出了搶婚的氣勢,一路上沒有一輛車敢超到竹泉知雀前面,統統減速慢行害怕打擾她的真人版速度與激情。

  快一點,再開快一點!竹泉知雀甚至想跳車舉起車一路狂奔。

  竹泉知雀:不,還是別了,我不想看見洛杉磯明天的頭條是《一女子狂野舉車連夜奔逃數千裡,疑似神秘野人族復蘇現世》。

  她要臉的。

  「安室先生你跟著他們摻和什麼啊?」竹泉知雀油門快要踩出火星。

  她才不在意XYZ和默克的死活,但凡安室透今晚乖乖留在酒店,天塌了竹泉知雀都懶得出門一步。

  雖然不懂他們為什麼急著今晚行動,但默克的目標十分好猜。

  「成落夫婦手裡的數據有那麼重要嗎?」她自言自語,「和洛杉磯勢力洗牌有關?」

  難怪默克像只看見肉骨頭的狗一樣饞得流口水,他的勢力前些年遭遇竹泉知雀重創,這幾年一直在艱苦復建。

  默克:重來一次,我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他拿的是復仇流劇本?最大反派竹泉知雀無慈悲地想,真努力呢,雖然努力也是徒勞。

  多虧默克的自爆卡車,竹泉知雀想通了她之前疑惑的事情:人都死了兩年才來拿數據,酒廠怎麼延遲得像ie瀏覽器一樣?

  「我懂了,資料的情報是默克放出去的,大概是因為他死也找不到成落夫婦據說生還的女兒,企圖借用黑衣組織的力量。」

  怎麼說呢……默克的思路是好的,十分合理。

  單論邏輯,竹泉知雀可以給他滿分,加上敢利用酒廠的膽量,滿分中的滿分。

  他只是缺乏一點兒想像力。

  比如他找不到竹泉知雀的下落並非他能力不足,而是他信仰的上帝暗中保佑他的結果。

  上帝:我的孩子,主是為你好,主怕你見她第一眼心髒驟停,上天堂和主團圓。

  上帝保佑了默克,默克卻背棄了主,他拒絕聆聽主的聲音,邁出魔鬼的步伐。

  默克:一切都在計劃中。(自信男人豎起大拇指。jpg)

  默克的計劃十分順利,黑衣組織果真知道成落夫婦「女兒」的下落,並不出意料地派人來洛杉磯取走資料。

  默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便是黃雀!

  他很自信,XYZ很自信,安室透——也很自信。

  三個自信的男人撐起了今晚這台戲,唯有無辜的少女徹夜狂奔,飆車來拯救三個被瞞在鼓裡的男人。

  竹泉知雀:你們計劃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計劃了。

  計劃很好,行動很好,一切都好。

  只有她不好,她是個驚天大騙子。

  竹泉知雀:「是太宰君為我偽造的檔案太過完美了嗎?」

  否則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提出「你和你父母是不是長得不像」的疑問?

  「誰給你們的勇氣,拿我的虹膜去掃人家的保險櫃……」竹泉知雀虛弱道,「我都沒有勇氣。」

  她的虹膜連她橫濱公寓的門都掃不開——虹膜鎖密碼鎖都不安全,竹泉知雀只相信撬鎖。

  想無傷打開保險櫃不是沒有方法,只要用點不柯學的辦法,默克錯就錯在他太執著於柯學了。

  汽車飆行在路上,遠遠的,竹泉知雀看見成落夫婦舊宅的輪廓。

  太好了,還沒出事……

  舒口氣的念頭尚未從腦海劃過,刺眼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

  劇烈的氣浪震碎了前窗玻璃,玻璃碎渣嘩啦啦打在竹泉知雀身上,被咒力擋住,掉落在地。

  她咒罵地跳下車,毫不遲疑地衝進火海。

  以保險櫃為中心,越往內傷者呻。吟的聲音越痛苦,到火燃燒的地方,慘叫聲被焦糊味取代。

  竹泉知雀跑過一具腦袋被天花板砸開花的新鮮屍體,目光一眼落在後門被建材隔離出的三角區域。

  很難說她這一刻心情有多激動,恨不得抱起安室透狂親,大力誇誇:不愧是安室先生!知識就是力量!

  很有前途,他很有前途!

  燒著的木頭和碎石時不時從天花板砸下,竹泉知雀徒手搬開壓在三角區域上的重物,費勁地把裡面的金發男人拖出來。

  「沒事的,沒事的,天下除死之外無大事,活著就有希望。」

  她停不住的碎碎念,安室透沉甸甸壓在竹泉知雀肩頭,略重的呼吸聲與她一下比一下激烈的心跳聲重合在一起,震耳欲聾。

  竹泉知雀偏頭蹭了蹭男人柔軟的金發,扛著他跨越火焰升騰的火海,走入熱風習習的黑夜。

  今天太過漫長,漫長又刺激。

  舉著手電筒四處搜尋的幫派成員呼朋引伴,操著口音極重的英語大喊大叫。

  安室透半蹲在草叢裡,他走在前面,牢牢握著竹泉知雀的手,由她看顧後路。

  立場的矛盾在僅有兩人的合作中被摒棄,那一刻他們交付信任,性命相連。

  手電筒的光時不時驚險地擦過竹泉知雀裙角,她呼吸淺淺,手臂上塗抹燙傷膏的位置又熱又冷。

  竹泉知雀抬起空余的手摸了下臉,指腹上留下兩道黑痕。

  煙熏是妝容天敵,她得找個地方補補易容。

  手臂和膝蓋上的傷不要緊,竹泉知雀不動聲色墊了墊腳,右腳鈍痛。

  跳車的時候折斷了一只鞋跟嗎?難怪。

  倒不是不能用【祝福】治好,但逃命途中突然咳血,大概會驚嚇到以為她受了內傷的安室先生。

  竹泉知雀:羨慕你們這些會反轉術式的人。

  她一聲不吭,不見異常地繞過幫派成員的包圍圈。

  牽在一起的手沒有分開,竹泉知雀悄悄把力氣分過去一點,再分一點,還分一點……

  結果被抓了個正著。

  竹泉知雀難得安分地坐在小旅館的床邊,右腳擱在安室透腿上,他用冰袋仔細地貼敷。

  黑裙被火星燒出了燃灼的小孔,高跟鞋斷了一只,美瞳澀澀的,竹泉知雀右手握成拳揉了揉眼眶。

  要不是怕掉馬甲,她一准穿厚厚的防爆服來,消防頭盔一戴誰都不愛。

  為了馬甲竹泉知雀付出了太多,等這次任務結束,她必要讓威雀威士忌消失一個星期,華麗麗斬獲帶薪假。

  就以琴酒大哥你派來叛徒傷害了我,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被你摧毀殆盡,我需要看一星期的心理醫生重拾對你的敬愛為名請假。

  竹泉知雀:不批不是酒廠人,我叫你一聲大哥,這點肚量沒有?

  大哥你選人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她,臥底,琴酒招進去的;XYZ,臥底,琴酒精選人才。

  要不是安室先生是瓶真酒,竹泉知雀願稱本次任務為塑料姐妹花團建。

  講個地獄笑話:外來人來組織酒吧點單,連灌三瓶酒不見醉意,客人大驚,酒保回曰:報一絲啊,你沒抽到隱藏。

  是的,沒有錯,真酒含量已經低到成為酒廠盲盒中的隱藏款了(悲)。

  至於安室透的問題,竹泉知雀只當沒有聽到。

  問她是不是知道保險櫃一定會爆炸?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竹泉知雀原本的計劃裡,保險櫃也是要炸的。

  打不開的箱子,不炸留著過年?

  她想好了一套說辭,XYZ是叛徒一事雖在竹泉知雀的意料之外,但整體結果反而恰合了她希望的走向。

  接下來只要逃脫默克幫派的追殺,順利返回東京,整件事就結束了。

  女孩子心情輕松地晃了晃腳尖。

  她用曖昧的說辭回避了安室透的問題,而對安室透而言,她的回避本身像征著答案。

  說著要他對救命恩人多點信任的話,威雀威士忌自己才是說謊最多的人。

  坐在床沿邊的黑裙女人神色放松,她長發凌亂地披在肩上,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痕跡驅散了鋒利妝容給人的冷淡感,顯出少女的可愛。

  塗在嘴唇上的唇釉早被她舔了個干淨,威雀威士忌小小地打呵欠,嫩紅的舌尖一閃而過。

  舌尖……她是不是給他做了人工呼吸?

  女孩子努力地將氧氣渡過來,氣息不穩的呼吸,累到趴在他胸口喘氣——模糊的記憶在回想後漸漸清晰,色彩鮮明的印在安室透的視網膜上。

  甜美的氣息仿佛仍停留在喉間。

  果香的甜味,柑橘的酸甜味道,不是他想像中開至糜爛的黑玫瑰氣息。

  安室透鼻尖動了動。

  「好淡。」他說。

  「什麼?」竹泉知雀不解地問。

  「你身上的香水味。」安室透回答道,「只剩很淡一點兒尾調了。」

  竹泉知雀抬起手腕嗅了嗅:真的,香水快揮發完了。

  「你以為是誰的原因。」她癟癟嘴,「要不是闖了一趟火海,香氣能留好幾天呢。」

  「香水和化妝品都留在酒店沒拿。」竹泉知雀雙手捂臉,「受不了,我該把行李箱拎上的。」

  她當時太著急了,生怕去晚一秒見不到完整的安室透,沒踩著酒店拖鞋一路飆車都算好的。

  威雀威士忌仿佛遭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她的懊惱令安室透心情微妙,他舌尖抵了抵上顎,一絲柑橘的甜味揮之不散。

  黑玫瑰是香水,柑橘是她想要掩飾的氣味嗎?像沐浴露的味道。

  說起來知雀也是,皮膚上很容易留下沐浴露的香味,她又喜歡嘗試不同的香型,今天是白桃,明天是櫻桃,後天是椰奶。

  昨天打暈她的時候,少女發間也隱隱透著甜蜜的鮮果香氣。

  ——具體是什麼氣味來著?

  「你要不要去洗個臉?」安室透不動聲色地說,「至少把煙熏的痕跡洗掉。」

  「這種時候是不是該羨慕你。」竹泉知雀小聲嘀咕,「煙熏了也看不出來。」

  安室透:別老拿人膚色說事。

  「你去幫我找老板娘借一下她的化妝品。」竹泉知雀單只腳跳到地上,一蹦一蹦往洗手間跳,「還有眼藥水,謝謝。」

  她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中男人答應了一聲。

  安室透開門出去,他換上親切的笑容,用流利的英語找上老板娘。

  「化妝品?有。」老板娘痛快道,拿出一堆小瓶小罐。

  安室透仔細看過英文描述,道謝後拿走其中幾瓶。

  他回到房間,屈指敲了敲洗手間的門。

  門被拉開一條縫,裡面的人伸出一只攤開的手掌,又在拿到東西後縮回去,關上門。

  竹泉知雀把瓶瓶罐罐在洗手台上擺開。

  她取下淺灰色的美瞳浸泡在眼藥水裡,對著鏡子擦掉臉上的煙熏黑痕。

  擦拭過程中,易容的妝容融化了一些,被水抹去。

  女孩子輕輕咂了下舌,熟練地對著鏡子補妝。

  只要最大程度遮掩原貌就好,安室先生習慣了威雀威士忌換臉翻書還快的歷史,將就著看吧。

  竹泉知雀用的易容化妝品一向是由港口Mafia出品,她本人平時不化妝,對品牌沒什麼研究,認不出手裡一堆外國雜牌。

  竹泉知雀:無腦選擇港口Mafia出品,港口Mafia出品必屬精品,員工價五折起步等於白送,心動不如行動。

  她在手背上試了試色號,覺得還行,放心大膽地往臉上塗。

  易容,竹泉知雀是專業的,她取出美瞳戴上,對著鏡子眨了眨眼。

  完工!

  「香水沒辦法。」竹泉知雀嗅了嗅手腕,「要不我拿花露水噴一噴?」

  論遮香,花露水舍我其誰。

  在洗手間搗鼓半天的威雀威士忌開門出來,安室透抬眸看去,她果然換了一張新的臉。

  就連貝爾摩德也不會如此執著於易容,女明星縱有千面,多數時候也大大方方隨人看。

  一個總是換臉的人,該怎麼建立起正常的社交生活?

  若威雀威士忌有幾副固定的妝容還可以解釋成她長久扮演某個角色,安室透也能通過人像查出她假身份的生活軌跡。

  然而做不到,她愣是一張真臉都沒有,無處可查,像只刺蝟一樣令人無從下手。

  ——換個角度想,在威雀威士忌眼裡,是否只要不露出真容就無所謂?

  「那麼她必然用心經營著自己真正的身份,才不希望組織裡的人干涉到她。」安室透低聲自語。

  看見她的真容,等於她的身份暴露了大半。

  黑發少女一步一蹦地跳到床邊坐下,她倦怠地打了好幾個呵欠,一副下一秒快睡死過去的模樣,眼睛頻繁眨動。

  她一直使用日拋美瞳,備換品卻遺留在酒店裡沒拿,想必現在十分不適。

  「你要睡了嗎?」安室透問。

  「不了。」竹泉知雀困倦眯眼,「被追殺的人可沒有安眠的心情,我們還是想想怎麼離開洛杉磯為妙。」

  安室透從口袋裡拿出找前台要來的煙盒和打火機:「我提個神,介意嗎?」

  「沒關系。」

  打火機點燃香煙,安室透靠在牆邊,焰色的火星夾在他指尖,煙霧向上升騰。

  房間狹小,嗆人的煙草味彌漫在空氣中。

  竹泉知雀皺了皺鼻子,二手煙的危害在她腦內來回刷屏,忍不住反悔道:「要不你出去抽?」

  雖說住小旅館的人中煙鬼極多,店家肯定不禁煙,但房間太小了,真不怕哪個粗心的客人把床單燒著?

  如果竹泉知雀是旅店老板,她肯定在房間裡裝上煙霧報警器。

  煙霧……報警器?

  火點燃煙嘴,白色的煙霧裊裊騰空。

  「嘩啦!」

  安裝在天花板上的煙霧報警器檢測到房間裡擴散的煙草味,激烈的水流臨空淋下,澆濕了金發男人指尖的香煙。

  安室透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香煙從他指尖掉落在地,火光被腳底碾熄。

  他大步走到床邊,抓住竹泉知雀的雙手。

  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臉水的黑發少女一臉驚訝,她嘗到唇邊劣質口紅濃郁的香精味,神色微變。

  「抱歉,老板娘給的化妝品好像不防水。」

  安室透說著抱歉的話,抓住竹泉知雀的手卻越發用力。

  無人關閉的煙霧報警器尖叫著,淋下的水將兩人都澆得濕透,金發和黑發貼在臉頰上。

  細小的被衝刷的交融色彩仿佛蜿蜒的小河,順著女孩子姣好的下頜線淌落。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輪廓在清水的衝刷下漸漸顯現。

  年輕漂亮的少女被捉住雙手按在床上,她的臉在掙扎間向上抬起,一閃而過的驚訝、焦躁和無措落入安室透眼底。

  她仍然戴著淺灰色的美瞳,他卻不必再繼續猜測她瞳眸的顏色。

  「竹泉知雀。」

  安室透一字一頓地念出威雀威士忌的真名。

  本章又名不看化妝品說明書引發的慘案

  知雀沒看,但透子看了,心機


第105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五天

  「我花了好多時間新化的妝呢,全被安室先生毀了。」

  濕漉漉的水幕中,水珠順著少女烏黑的長發淌落,竹泉知雀從安室透的掌心抽回手,擦了擦側臉。

  她拇指抹過唇瓣劣質的口紅,摘下淺灰色的美瞳。

  松子糖似的琥珀色於昏暗之中碎金浮動,竹泉知雀挽過濕透的長發到耳後,指了指仍在尖叫的煙霧報警器。

  「再不解決,老板娘就要拿備用鑰匙強衝進來了。」

  她雙手撐在床上,抬眸看向面沉如水的金發男人:「怎麼,我使喚不動你了嗎?波本。」

  威雀威士忌平靜地問。

  少女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焦躁和無措隱沒在夜色中,此刻的她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易容都更接近黑衣組織高層的形像。

  這才是竹泉知雀的本質,不為安室透所知的,真正的她。

  安室透向後退了兩步,和她拉開距離。

  煙霧報警器停止了工作,潮濕的水汽黏在每一塊布料上,竹泉知雀用手擰干裙擺的積水。

  「先是火災,再是水禍,今晚過的真精彩。」她說。

  倦怠的神色浮現在黑發少女臉上,安室透熟悉這個表情,他幫知雀補習補到深夜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一邊強撐眼皮一邊困得小雞啄米,可愛得要命。

  荒謬感後知後覺地籠罩了安室透。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她!

  是的,他是隱約有所猜測,冥冥中的直覺如鍘刀懸掛在安室透頭頂,促使他冒著惹怒威雀威士忌的風險去試探她。

  威雀威士忌雖然嘴上不說,但安室透知道,她多多少少是信任他的。

  所以才會讓他幫忙去借化妝品,以至於出現可乘之機。

  她沒想太多地用了不防水的化妝品修補易容,安室透提出想在室內抽根煙,果不其然也未被拒絕。

  竹泉知雀身份暴露的原因,竟然是太過信任他了。

  當然,她當然會信任他。

  他們可是交往許久的戀人啊,曾經陪伴彼此的時光絕非虛假之物,親密的、曖昧的、溫暖的記憶,貨真價實地存在著。

  「你不是要上學嗎?為什麼……」安室透語句不順。

  「放暑假。」竹泉知雀說,「我剛考完期末考試,你忘了?」

  期末考試的字樣出現在黑衣組織高層嘴裡,割裂感令人感到荒唐。

  安室透比任何人都清楚竹泉知雀的校園生活,他知道她苦手的科目、擅長的科目、最好的朋友的聯系方式、在學校裡的人氣排名……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十八歲女高中生的正常生活。

  十八歲,黑衣組織高層人員,代號威雀威士忌,地位高於公安駐黑衣組織臥底,聲名鵲起的一流執行者,審訊室的惡魔。

  她哪來的時間執行酒廠任務?她不用睡覺的嗎?

  ……確實,竹泉知雀熬夜熬得很頻繁,她慣於通宵。

  帝丹高中來衝繩修學旅行,威雀威士忌也緊跟著出現在衝繩。

  威雀威士忌踩著鞋跟又細又長的高跟鞋,是為了和個子矮矮的女孩子區分開來。

  不同顏色的美瞳,沙啞如霧靄的聲線,鋒利張揚的妝容。

  相似的食物喜好,喜歡小甜水,不愛喝烈酒,鐘情塗抹奶油的小蛋糕。

  腦回路和旁人不太一樣,總是語出驚人,留有底線,體貼下屬,耐心溫柔。

  現在想來,她們何其相似。

  為什麼一直發現不了呢?

  因為無法接受嗎?

  無法接受開開心心沒有煩惱的小女友在夜晚懶散從裙擺底下拿槍,扣動扳機的手指熟練穩健。

  無法接受酒吧裡含笑舉杯的黑裙女人是台燈下咬著筆杆做不出數學題,哼哼唧唧說安室先生求求你再給我講一遍的活潑少女。

  亦或是無法接受……同時對她們動了心的自己。

  威雀威士忌有許多帶有目的性的調情手段,她天性中的惡劣展露無遺。

  竹泉知雀固然在安室透面前偽裝自己,可卻從未粉飾過另一個她純黑的內裡。

  喜歡上黑衣組織的成員,是安室透在這段感情中犯下最大的錯誤。

  被戲耍了。

  被她耍了個徹底。

  是竹泉知雀技高一籌。

  「濕透了。」竹泉知雀心疼地撫了撫被她擰得皺巴巴的裙擺。

  先是被火燒出孔洞,又淋了一場人工雨水,這件裙子別想再穿第二次。

  裙子、鞋子、美瞳、落在酒店裡沒帶出來的行李……她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酒廠必須給她報銷!琴酒不批竹泉知雀就攔在他車前拉橫幅起義!

  「安室先生也有行李落在酒店吧?」竹泉知雀承諾道,「我會連你的份一起要到手。」

  她恢復了平常的語氣,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驟然掉馬,要問竹泉知雀她慌不慌……她當然很慌!

  慌到背後起了一層薄汗,全靠煙霧報警器淋的水掩飾,硬生生撐起壞女人寵辱不驚的氣場。

  安室透看不出來,實際竹泉知雀腦子裡刷了滿屏的牙白牙白牙白牙白要完要完要完!

  劣質化妝品害她!不看說明書害人!

  安室透也是,陰險狡詐,出其不意,打得她措手不及,驚慌失措。

  「冷靜!這種時候慌張就完蛋了,八風不動的才是贏家。」竹泉知雀深呼吸。

  仔細想想,雖然她對安室先生犯下了這樣那樣不可描述的罪行,屢次給予他精神的重創,但起碼沒有傷害過他的肉。體。

  天下之大除死之外無要事,同為黑衣組織的成員,安室透應該有所覺悟!

  威雀威士忌可是壞女人哦?和壞女人玩偷心游戲別說自己玩不起。

  「最重要的是,我們是一個組織的成員,還是上下屬關系。」竹泉知雀給自己打氣,「上司憑什麼不能啵下屬的嘴?我偏要。」

  竹泉知雀生性樂觀,她相信今天絕不是自己的死路。

  絕非盲信,有理有據。

  「雖然我是一個臥底,但波本不是,他是一瓶夾在蘇格蘭和XYZ之間的罕見的真酒。」竹泉知雀分析道,「也就是說,他是個惡役。」

  巧了,竹泉知雀也是惡役。

  惡役與惡役之間沒有解不開的矛盾!他們可是同類!

  同類就好辦了,雖說女朋友是自己的上司有點傷害安室先生的男性尊嚴,但以下克上也是萌點,他和竹泉知雀的話題終於能脫離學生生涯,聊點大人喜歡的東西了。

  職場戀愛什麼的,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掉馬是感情升溫的機會……吧?

  可為什麼,他露出了天塌的表情?

  「你一副完全不能接受的樣子呢。」黑發少女歪了歪頭,「為什麼?」

  「女友是上司這件事,打擊這麼大嗎?」

  「被欺騙的人又不是你。」安室透站在竹泉知雀三米開外的距離,拉開的距離宛如強行劃開的界限。

  「一直以來看笑話看得開心嗎?」他諷刺地問。

  「和安室先生在一起當然開心。」竹泉知雀認真道,「我可沒有單方面娛樂,無論知雀還是威雀,相處的時候你不快樂麼?」

  「不可能吧。」她自問自答,「我竭盡心力地努力了。」

  共處一室的兩個人,被揭穿身份的人在短暫的驚慌後迅速冷靜下來,情緒和心態都很平穩。

  反倒是揭穿一切的人心緒不寧,理智猶如即將噴發卻被強行按捺的火山,翻滾的岩漿燙傷思緒。

  理不清的千頭萬緒仿佛被貓咪玩弄過的毛線團,理性與感性扭打成一團。

  一面是被欺瞞的憤怒和後怕,是對危險人物的高度警惕,對公安失職的自責。

  一面是她狡黠的笑容、曖昧的尾音、漂亮的眉眼,是肩上靠過來的沐浴露香氛,是河水中倒影的綺麗夕陽。

  好可惡,好可恨。

  世界上怎麼有她這麼可惡的人?

  坐在那裡有恃無恐地晃悠腳尖,見他看過來就笑笑,是覺得自己會被原諒嗎?

  即使說了那麼多謊言,惡劣地玩弄他,也覺得會被原諒嗎?

  不過是仗著他喜歡她。

  這人最可恨的地方就在於此,她這一生中是不是沒遇見過對她很絕情的人?

  冷酷無情地將她推開,一點兒也不為她心動的人,她是不是從來沒有遇見過?

  真想讓她品嘗品嘗敗北的滋味。

  安室透心裡發了狠,床沿邊坐著的黑發少女不知道男人想了些什麼,她勾著手動作不便地拾起掉落在地的冰袋,貼到紅腫的腳踝上。

  她手臂、小腿上的燙傷紅痕在白皙皮膚上格外顯眼。

  是把安室透從火海中救出來時留下的傷。

  高溫扭曲的空氣,赤紅的地獄,火光中徒手搬開木材的身影那樣耀眼奪目。

  她不是降落人間的天使,她是同伴,是戰友,值得信任,值得依靠。

  跳車而逃的那一刻,安室透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竹泉知雀,她鄭重其事地接下,帶他走出了熱浪滾滾的長夜。

  竹泉知雀伸長手臂給腳踝冰敷,一道黑壓壓的影子遮住她的視線,安室透冷淡地走過來,彎腰拿走她手裡的冰袋。

  堅冰凍紅了竹泉知雀的手心,她搓著手哈了哈氣,金發男人拎著椅子坐下,繼續幫她冰敷。

  「你還在生氣嗎?」竹泉知雀小心地覷他的臉色,「還是說很尷尬,不知道用什麼態度對待我?」

  上司 or 女友,這是個送命題。

  「什麼態度我都不介意。」她說,「按你喜歡的來就好。」

  真慷概,倒顯得安室透斤斤計較起來。

  「名字也一樣,選你喜歡的叫吧。」竹泉知雀緊接著說,「竹泉知雀是我的真名,我發誓,我只有這一個真名。」

  她豎起四根手指向上,鄭重發誓。

  安室·從未將真名告訴過她·透:怎麼回事,細數下來難道他說謊更多嗎?

  好像的確是這樣,他知道竹泉知雀的真名,知道她女高中生身份下是黑衣組織高層,而竹泉知雀只知道安室透是波本。

  安室透是假名,波本是假酒,細究下來說謊大王竟是他自己。

  安室透質問的氣勢稍稍減弱,他心中的火苗因主人自身問題很大而心虛地向下降了降。

  「成落夫婦是你的父母?」安室透開口問道,「你的父母為組織效力,你也早早加入了組織?」

  竹泉知雀:邏輯很對,推理全錯。

  沒辦法,威雀威士忌的馬甲暴露了問題不大,竹泉知雀臥底的身份可不能告訴波本。

  竹泉知雀:對不起安室先生,你的女朋友是洋蔥成精。(土下座)

  「是啊。」她輕聲說,「我以前住在洛杉磯,所以認識默克。」

  酒店裡竹泉知雀見到默克的第一眼就告訴安室透「他是個惡毒的男人」,她之所以知道默克的為人,原來是因為她在洛杉磯長大。

  竹泉·土生土長橫濱人·知雀:很好,你信了。

  「你……威雀威士忌曾說,她被罵作克死父母的不詳之子,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而成落夫婦死於兩年前。」

  安室透:「是在騙我,博同情嗎?」

  不,是實話。

  是竹泉知雀難得的實話。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她笑起來,語調變得不正經,「反正我是個謊話連篇的家伙,安室先生挑願意相信的話信吧。」

  「全部都相信,全部都不信,一半一半的信,無論哪種都可以。」竹泉知雀說,「你眼裡的我是什麼模樣,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

  她在顯而易見的事實面前給出了模棱兩可的答案。安室透忍不住抬眸看她,只看見平和寧靜的琥珀色瞳孔。

  ——知雀並不在意他的看法。

  ——她是什麼?是個謎團。

  神秘危險,屬於威雀威士忌的致命魅力本歸屬於竹泉知雀。

  「你在成落夫婦的墓前獻過花,琴酒派你來洛杉磯,也是認為你能取回保險櫃裡的資料。」安室透自言自語,「然而保險櫃爆炸了,虹膜不匹配。」

  「你想找我對答案?」竹泉知雀揚眉,「事先說明,你和XYZ半夜偷跑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也不在我的計劃中——我從沒見過丟下上司自己跑路的下屬,但凡我嚴苛一點,波本,你的職業生涯已經結束了。」

  波本從黑發少女口中念出來的樣子至今仍讓安室透感到違和。

  她年紀輕輕,御下卻極具手段,莫名給人職場老油條的錯覺——明明才十八歲,是個學生。

  像現在,剛略顯嚴厲地指責了他,竹泉知雀又笑眯眯地說:「但我們是一國的,黑鍋當然都丟到XYZ頭上。XYZ又是琴酒派來的,四舍五入搞砸任務的是大哥。」

  「誰能指責大哥呢?誰都不能,可憐如我們只能拿著精神損失費和經費補貼聊以安慰了。」

  十分典型的職場人思維,安室透甚至懷疑竹泉知雀從前在某個心眼極多的職場打過工。

  某心眼極多的職場:森鷗外狠狠打了個噴嚏,阿嚏!

  「至於虹膜和保險櫃,我可以給你兩個提示。」竹泉知雀豎起兩根手指。

  「第一,我的確有辦法打開保險櫃。」

  但不是掃描虹膜,是咒力開鎖。

  「第二。」竹泉知雀在頭頂比劃兔耳朵,「我沒有嘲笑的意思,但你和XYZ最好重新進修一下潛行課程。」

  她一臉「你們是我教過最差的一屆」表情:「感謝我吧,特意選了偏僻無人的下手地點。」

  果然,全是她的演技,一直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安室透手下用力,冰袋按在腳踝上的力道讓竹泉知雀疼疼疼地叫起來。

  「太粗暴了。」女孩子抱怨了一聲,「我再不穿高跟鞋了。」

  她提起鞋跟完好的左腳鞋,啪地掰斷鞋跟。

  竹泉知雀對比了一下左右腳的長度,滿意了。

  被徒手掰斷的鞋跟丟到一邊,竹泉知雀拍拍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返回東京。」

  「默克的手下一定會在火車站和飛機站蹲守,我的臉可以蒙混過關,你不行。另外,我們的護照和證件還在酒店。」

  「有兩條路可走,二選一。」

  「要麼,我們走水路。」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找一條聯通海洋的河跳下去,從洛杉磯游回東京。」

  「利處是省機票錢,弊端是……」她遲疑地說,「安室先生,我可以相信你的體能嗎?」

  從洛杉磯……游回東京……安室透看竹泉知雀的眼神像看一個絕世瘋批。

  單從橫濱游回東京的跨城海泳都游去了諸伏景光半條命,逼的他一回來就給自己報了個游泳班。

  跨國游泳,你怎麼敢?

  這麼冰冷的話是三十五度的嘴能說出來的嗎?

  竹泉知雀:我可以做到哦。

  這點體力沒有,哪有力氣打三份工還高考?

  「省機票錢不好嗎?」竹泉知雀誘惑,「這回是合法逃票,上次想教你非法逃票你不肯學,合法的總可以吧?」

  教安室透非法逃票是他們送高田莓去收養家庭的時候。

  「你之後去看過小莓嗎?」他問。

  「沒有。」竹泉知雀搖頭,「我說過不會去。」

  「她在新家生活得很好。」安室透繼續說,「上了小學,和隔壁的女孩子成為了好朋友,廣井太太准備養一只小狗陪伴她。」

  黑發少女安靜地聽著,末了點點頭:「挺好的。」

  安室透:「只是廣井太太說,小莓常常做噩夢,醒來總是喊姐姐。」

  「是嗎。」竹泉知雀不為所動,她撫了撫裙角,笑了笑,「酒井泉子可不存在。」

  安室透:「但她是你。」

  「威雀威士忌也是我。」竹泉知雀前傾身體,手指挑起金發男人的下頜,「你完全接受了嗎?」

  女高中生不會用這樣露骨的手法調情,玩弄曖昧的本領屬於侵略性極強的純黑壞女人。

  竹泉知雀指腹下的皮膚微微緊繃。

  「看來沒有。」她松開手。

  竹泉知雀的神情沒有變化,像只是隨手的試探。

  安室透能感覺到,她待他一如往昔。

  很好理解,畢竟她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作為竹泉知雀和他共度的時光與作為威雀威士忌和他共度的時光,在她眼中是等價的。

  即使兩個身份合在一起,她的態度也不會動搖。

  安室透無法認可這個結論。

  他承認,且必須承認,他同時為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動心。

  動心的理由完全不同。

  或許令他心動的本質是她們擁有一樣的靈魂,但「不同」的定義是——他產生了兩份感情。

  雙倍的感情,加注在同一個女性身上。

  ……根本不是能輕松接受的事情。

  現在安室透之所以能維持理智和竹泉知雀交談,全賴於外界的高壓環境。

  他們正在被洛杉磯本地勢力追殺,在返回東京之前,竹泉知雀是他唯一的戰友。

  公安臥底與組織高層的立場在逃亡之旅中被摒棄,除非這段旅途永不結束,理智的天平停懸在傾塌邊緣。

  再往下走去是萬丈深淵,只有安室透一個人能看得見的深淵。

  「我這個臥底,在威雀威士忌眼皮底下藏得還挺好。」金發男人自嘲道。

  她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男朋友曾經屢次想逮捕她的心思。

  「回到東京,第二條路是……波本,你有在聽嗎?」竹泉知雀晃了晃手掌,「上司講話不捧場就算了,公然走神要扣工資的。」

  「抱歉。」安室透回過神,「第一條路是從洛杉磯游回東京,pass,第二條是稍微不那麼離譜的方法嗎?」

  竹泉知雀:「游回東京哪裡離譜?你做不到不要怪別人。」

  安室透:好一個游泳健將,不參加奧林匹克可惜了。

  怎麼就誤入歧途加入了黑衣組織,日後勞改方向能選運動員嗎?

  「第二條路沒有創新意識,我本來是不推薦的。」竹泉知雀嘆了口氣,眼睛裡寫滿「全是為了你,我那體力不支的男朋友」。

  「第二條路:返回酒店,拿回我的易容工具和護照證件。」

  竹泉知雀之所以想拋棄一切一路游回東京,並不是想用遺失的行李訛琴酒一筆——也不是完全不想,百分之八十的想,剩下百分之二十是因為她不在乎護照。

  假名字假臉假身份的假護照,整張證件只有性別是真,令人感嘆好一團廢紙。

  「安室先生的護照還是挺重要的吧。」她說,「名字、樣貌、身份都是真的,補辦起來很麻煩呢。」

  安室·另一個偽造證件的慣犯·透:……倒也不是。

  但他不能說,只能點頭認下。

  天底下上哪找她這麼善解人意樂於助人的女朋友?竹泉知雀嘆了口氣:「回酒店,我想念我防水的化妝品了。」

  「酒店外面一定守著相當多武裝人員。」她活動手腕,按得骨節啪啪作響,「姑且讓你看看,一流執行者的本事。」

  知雀:向男友展示自己的厲害

  透子:危險級別一升再升(填充檔案中ing)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5

第106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六天

  詹姆站在路燈下,低頭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

  尼古丁刺激他倦怠的神經,腰間鼓鼓囊囊的男人眼珠滲出血絲,一副熬夜熬瘋了的模樣。

  「默克老大……你怎麼突然沒了呢?」詹姆用力抹臉,他想不通啊!

  默克老大帶了一批兄弟意氣風發地離開酒店,詹姆和其他人留守,等老大回來開慶功宴,不醉不歸。

  詹姆等啊,等啊,沒等來開香檳的信號,等到一聲晴天霹靂。

  默克老大,人沒了!

  「怎麼可能!我那麼大一個老大,剛剛還在的,哪能說沒就沒呢?」詹姆腦袋發暈。

  他不經常熬夜,沒有太多通宵的經驗,不像某位JK天天不睡打三份工,詹姆能熬下來全憑一顆想為老大報仇的赤膽忠心。

  「發下去的照片都看見了嗎?」詹姆的同伴查理舉著手機大聲說,「就是這一男一女害死了老大!給我死死盯住進出酒店的每個人!他們的行李在我們手裡,他們一定會回來!」

  詹姆深以為然,只要這兩個人沒有跳海一路從洛杉磯游回東京,他們都得乖乖回酒店拿行李和證件。

  詹姆和查理翻過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遺留的行李箱,翻之前他們抱著隱秘的惡毒心思,試圖找到一些能拿來威脅的把柄,結果這兩人箱子干干淨淨,除了換洗衣物和證件什麼私人用品都沒有。

  「邪門。」查理吐槽道,「XYZ是臥底,所以才把行李箱收拾得沒有破綻,這兩人不是正經的黑衣組織成員嗎?這麼謹慎做什麼?」

  「哈哈哈,別開玩笑。」詹姆擺擺手,「黑衣組織一共派來洛杉磯三個人,要是三個都是臥底,他們組織裡還有半個清白人嗎?」

  詹姆用心記下了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的長相,黑發灰眸的女人和金發黑皮的男人,好認得很。

  「黑衣組織招聘條件裡是不是有臉蛋好看這一條?」查理吐槽,「他們懂不懂路人臉才是王道臥底的道理?」

  潛伏工作者長那麼好看,生怕走在街上沒人認識他們嗎?

  「正好方便我們。」詹姆一一注意進出酒店的客人,「咦,你看,那個是不是威雀威士忌?」

  查理定睛一看,搖頭:「不是不是,雖然這個長得也漂亮,但和照片不是一個人。」

  詹姆瞅了瞅照片,查理說得沒錯,但他心裡不知為何起了個疙瘩,促使他朝跌跌撞撞的黑發少女走去。

  「客人,你有什麼需要嗎?」詹姆一手握住少女的手臂,一手覆上腰間的槍。

  「嗯?你是誰?」醉醺醺的女客人打了個酒嗝,挑剔地睨了眼詹姆,琥珀色的瞳孔蒙著似霧的水汽。

  她像是滿意詹姆強壯的體格,反客為主地把重量壓到他身上,「打雜的?OK,跟我走。」

  「等等,這位客人!」前台急忙開口道。

  前台認出了詹姆和查理,默克的勢力一直庇佑酒店,他的手下無疑是惹不起的厲害人物,突然被醉酒的客人當成打雜工,萬一生氣就糟糕了。

  「沒事沒事。」查理打著圓場,「為客人服務是我們酒店的宗旨,需要我們做什麼?」

  「去,把我的行李搬上來。」黑發少女隨手把車鑰匙丟給查理,頤指氣使道。

  她年輕漂亮的臉蛋燦若桃花,灑在身上的酒液打濕了黑裙,彌散醉人的芳香,走路搖搖晃晃,努力抬高的下頜撐不出傲慢的氣勢,只顯得驕矜。

  「不會少了你們的小費。」她大方地夾著美鈔塞進詹姆領口,拍了拍他的胸大肌。

  黑發少女也不管自己的手臂被男人鉗住,自顧自往停車場走:「我新買的衣服、包包還有鞋……兩個人搬得完嗎?」

  詹姆不知不覺跟上她的腳步,查理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也跟了上去。

  男人的友誼像盤沙,不用風吹,走兩步就散了。

  默克老大是什麼?復仇是什麼?

  美女貼貼,富婆貼貼。

  停車場一片漆黑,只有鞋跟敲在地上的清脆聲音。

  女客人的聲音懶懶散散:「喏,那輛是我的車。」

  「客人喝暈頭了吧?」查理笑道,「這片區域的車都是我們的。」

  「是嗎?」竹泉知雀聳肩,「現在是我的了。」

  一道肘擊敲碎了詹姆的下頜,黑暗中查理的叫聲還未喊出口便被一只手掌慣到地上,後腦勺轟地砸進水泥地。

  竹泉知雀拍了拍手,踩在詹姆頭上的腳微微施力,彎腰抽走他腰間的槍。

  「另一把歸你。」她側過頭,「來拿,波本。」

  金發男人從黑暗中走出,彎腰撿起查理掉落在地的手。槍。

  腳踩在敵人腦袋上的黑發少女低頭查看槍裡的子彈,兩個體型是她兩倍的壯漢像綣縮的蠕蟲一樣倒在地上,連呻。吟聲都不被允許發出。

  欣賞她的暴力猶如欣賞藝術,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完美的殺人技。

  與警校教導的擒拿術截然不同,以制伏為目的的擒拿術在真正的殺人技面前宛如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

  她行動間絲毫不拖泥帶水的熟練是安室透學不來的東西。

  竹泉知雀動手的時候絕對沒想過下手太重詹姆和查理死掉怎麼辦,兩條人命在她眼中不具備價值。

  不愧是……威雀威士忌。

  醉醺醺的少女搖搖晃晃引著她的獵物走進黑暗,安室透按她的吩咐藏在車後面,目睹了全程。

  是記憶中輕快活潑的少女的容顏,她摳開一瓶罐裝黑啤澆在胸口,用酒氣熏了熏臉蛋,杏眼微眯,慵懶隨性的曖昧氣質取代了青春活力。

  渾然天成的演技,言語細節中巧妙的引導夠她出一本演技教科書,每個做臥底的人都該來觀摩觀摩大師級表演。

  之前和貝爾摩德共演的電影果然不是偶然,與威雀威士忌關系甚佳的莎朗·溫亞德知道竹泉知雀的演技有多好。

  「我們的行李可能被轉移到其他地方。」竹泉知雀單手揪起詹姆,在地上拖行,「找個地方,准備審訊。」

  安室透抓住查理的衣領,跟上她。

  高跟鞋被掰斷了鞋跟,沒有身高撐起的優勢,竹泉知雀顯得格外嬌小。

  在他們次數不多的約會中,一米六的女孩子總落後安室透兩步,牽著他的手,嘰嘰喳喳地問:「安室先生我們去哪裡玩?」「我可以吃一口你的冰淇淋嗎?」「不要啦,別在約會日談學習嘛好不好?」

  安室透習慣保護她,同意或否認她有趣或離譜的提議。

  竹泉知雀走在前面,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威雀威士忌討厭麻煩,具體表現是但凡她能自己決定的事情,絕不會小組討論。

  祈使句,命令句,簡潔高效。

  詹姆和查理被丟到偏僻的角落,竹泉知雀蹲下身掰正他們被卸掉的下頜,拍了拍兩人的臉。

  「醒一醒。」她扒開男人們的眼皮,「審訊時間到了。」

  「要做個乖孩子,把一切都說出來哦。」

  【回答我。】

  血流滿臉的男人們抬起頭,仰視黑發黑裙的少女。

  他們費力地張開干涸的嘴唇,舌頭如燦開的蓮花顫動。

  文字流水般湧出兩人的喉嚨。

  姓名,年齡,家庭,住址……海量的情報被他們從身體裡掏出,幾乎挖空血肉。

  安室透瞳孔微縮。

  他曾做過審訊的工作,在審訊室裡人狡辯說謊的天性被無限放大,即便一次次擊潰無法自圓其說的邏輯,犯罪分子也仍絞盡腦汁與審訊官對抗。

  最難問出的便是他們的家庭情況,像詹姆和查理這種在道上混的人,越害怕的事便是家人被報復。

  他們會將秘密死死吞入腹中,哪怕剖開蛇腹也只能看見被胃液腐蝕的紙團。

  常識在竹泉知雀面前瓦解了。

  被迫嘔出靈魂的兩人親手挖出腹腔中的血肉,一點一點,把自己掏空。

  安室透看見了詹姆和查理眼睛中濃郁的恐懼和絕望,仿佛他們的喉嚨和舌頭不受大腦控制,親自出賣了它們的主人!

  自己的器官背叛了自己……這就是、這就是威雀威士忌的審訊手段——

  「聽見了嗎?波本。」女孩子用手肘拐了拐安室透,「我們的行李被藏在了一樓監控室,總統套房裡埋伏了十幾個人。」

  「真陰險。」竹泉知雀小聲嘀咕,「一邊坐在監控室裡看我們走進陷阱,一邊拍打我的行李箱哼唱勝利的小曲,何嘗不是一種N·T·R行為?」

  嗚,她的小行李箱一定備受苦楚,成了被糟蹋的小媳婦,好可憐。

  詹姆和查理說得舌頭干裂,終於,他們沒有秘密可說了。

  「說完了?」竹泉知雀給子彈上膛,哢擦一聲脆響。

  「饒、饒了我們!」詹姆哆哆嗦嗦地說,「我們什麼都說了!我們什麼都說了!求求你饒了我們!」

  「他們這樣說呢。」竹泉知雀拋了拋手。槍,「波本,你怎麼看?」

  「沒有消。音。器,驟然開槍會驚動酒店裡的人。」安室透面色如常,「打暈吧。」

  「就算現在不殺,之後他們繼位的首領問起來,知道他們幾乎把組織的秘密透露了大半,逃不了的。」

  竹泉知雀:「以道義聚集在一起的組織,對背叛者的懲罰可是非常可怕的,到時候他們恐怕痛哭流涕後悔沒在這裡死個痛快。」

  「嘛,和我無關。」她轉身離開,「你決定就好。」

  詹姆和查理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絕望,他們的表情無比清晰地說明:竹泉知雀的話是對的。

  「你們組織怎麼處理背叛者?」安室透沉聲問。

  詹姆:「讓、讓叛徒咬住石階,從後面用力踢叛徒的後腦勺,踢到叛徒的下頜裂開。」

  查理:「再把叛徒翻過來……一邊欣賞叛徒生不如死的痛苦表情,一邊朝叛徒胸口連開三槍。」

  「這是從別的組織那兒學來的辦法。」詹姆哆哆嗦嗦地說,「默克老大曾經在港口Mafia一個女人手裡吃了大虧,被她嚇成了老鼠膽子。為了挽回曾經王霸的自己,默克老大事事向港口Mafia學習,把他們處置叛徒的方法抄過來用了。」

  竹泉知雀:???

  真女人從不回頭看俘虜,除非俘虜太離譜。

  怎麼還有她的事?她只是普普通通執行任務而已啊。

  竹泉知雀:默克這個惡毒的男人,他是抄作文的小學生嗎?學人精!

  學就算了,版權費結一下。

  「不,不要!被當作叛徒殺死我寧可現在去死!」詹姆和查理掙扎道,「開槍,給我個痛快!」

  安室透猛地看向竹泉知雀,停住腳步扭過頭的少女露出不出意料的了然神情。

  對上金發男人紫灰色的眼眸,竹泉知雀眨眨眼:「看我做什麼?我說了,你全權處置。」

  殺或者不殺,她是無所謂的。

  贈予他們的一顆子彈反而是竹泉知雀的仁慈。

  「放過他們,他們為了將功贖罪跑去報信,以至於阻礙我們行動。」

  「打暈他們,我們順利拿回行李逃脫,作為背叛者,他們逃不過痛苦的死亡。」

  「最好的選擇是在這裡不痛苦地殺死他們。」竹泉知雀走回安室透身邊,覆上他握槍的手。

  觸之冰涼。

  「一臉為難的樣子呢,安室先生,你就是人太好了。」她輕輕嘆氣。

  「組織裡好人很難有好報。」

  竹泉知雀的手指頂住安室透放在扳機上的手,哢擦一聲,上膛的槍退了膛。

  「想活下來嗎?」黑發少女輕輕挑眉,看向地上流血不止的男人們,「求我。」

  有讓他們活下來的辦法嗎?!詹姆閉著一只流血的眼睛,隔著充血的模糊感仰視竹泉知雀。

  一股戰栗感如閃電般擊中了他的腦海。

  默克老大畏之如虎的女人,詹姆沒有見過,他只聽默克提過只言詞組。

  狠毒,殘忍,恐怖……無數負面詞語迭加在她身上,詹姆一邊附和老大,一邊想老大果真被嚇破了膽子,都把敵人妖魔化了。

  「實際是個漂亮又年輕的姑娘。」資歷更老的同伴說,「老大一開始還瞧不起人家,說港口Mafia看不起洛杉磯,派來個吃奶的娃娃,怕是沒成年。」

  「不過仔細想想是蠻可怕的。」同事打了個冷顫,「絕對的抖S,絕對是抖S!會把鞋跟踩在你的臉上,笑眯眯問爽不爽的惡劣人,喜歡聽人求她。」

  明知道默克祖籍意大利見不得菠蘿披薩,偏偏往他嘴裡塞了一整塊撐破胃袋,笑吟吟看男人一臉菜色地咽不下去吐不出來,逼到催吐洗胃的程度。

  惡劣的、不容置喙的氣場,不正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樣嗎!

  「求求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願意!」詹姆激動地語無倫次,只差抱住竹泉知雀的小腿哀求。

  他是洛杉磯本地人,一家老小都在洛杉磯,所以才如此懼怕被組織當作叛徒處理。

  但洛杉磯可不止默克這條地頭蛇!

  強勢插手的港口Mafia派竹泉知雀來強分了一塊蛋糕,她離開後由她的部下接手,這些年一直將默克死死壓在手下。

  若不是因此,默克怎會如此渴望成落夫婦手裡的情報?那是他翻盤的希望。

  即使叛離組織也不被懲處的方法,唯有加入另一個更強的組織!

  「腿腳沒壞吧?」竹泉知雀揉了揉自己尚且紅腫的腳踝,「我可懶得繼續走路了,你們兩個,能把我們的行李箱帶出來嗎?」

  「沒問題!」詹姆一口咬定,「我們做得到!」

  他驟然反水的態度給了查理靈感,他跟著想通了一切,連忙道:「請交給我們!」

  折騰一晚上,竹泉知雀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快滾。

  「困得想死。」她形容自己,竹泉知雀牽著安室透的衣擺,困困地說,「找輛車讓我躺會兒。」

  香香軟軟的女孩子掛在手臂上,安室透卻沒有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

  他的頭腦被問號塞滿了。

  反水了——詹姆和查理怎麼突然就反水了?

  不僅反水,還對把他們打了個半死、問到隱私全無的人滿懷感激畢恭畢敬,他們是抖M嗎?

  一秒敵人變舔狗,她做了什麼?

  趴在他手臂上的女孩子困得腦袋小雞啄米,安室透只好暫時按捺住疑問,挑了輛車讓她躺到後座上補眠。

  竹泉知雀欣賞男朋友不觸發警報的開鎖技術,豎起大拇指。

  來自惡役ソ贊許。jpg

  黑發少女眼簾微合,呼吸均勻地躺在後座上,一手垂落地毯,一手擱在小腹。

  安室透坐在駕駛坐上,透過後視鏡看向她顫動的眼睫。

  睡著的女孩子恬美寧靜,臉上帶著隱隱的天真感,說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都有人信。

  實際卻是熟知黑手黨勢力規則,玩弄人心的惡劣存在。

  安室透閉上眼,回憶竹泉知雀和詹姆、查理交流的每個細節,以及三人微表情的變化。

  詹姆和查理的情緒大起大落,恐懼、害怕、絕望,以及最後奇異的明悟與堅決的反水。

  竹泉知雀的微表情沒什麼變化,無論笑還是不笑,她骨子裡透著無所謂的立場。

  她只在兩個地方換了情緒。

  一是安室透說不殺詹姆和查理,只打暈他們。

  二是面對主動求死的詹姆和查理,安室透忍不住看向她的時候。

  第一次,她流露出「我就知道你會心軟」的情緒,了然且無奈,像面對不懂規則的萌新。

  是威雀威士忌面對波本時特有的情緒,他們以往搭檔,她總會主動承擔更多工作,特別是髒手的工作。

  像前輩帶領後輩似的。

  安室透搓了搓臉頰,他希望是錯覺,但真論起來竹泉知雀有夠溺愛他——起碼比起琴酒和貝爾摩德,她對下屬的關愛令人動容,是黑衣組織的獨一份。

  被比自己小好多的女孩子溺愛……安室透心情復雜。

  第二次竹泉知雀的情緒則是從無所謂變成了好麻煩,變成「我能把你怎麼樣呢,還不是像個孩子一樣把你原諒」。

  『安室先生,你就是人太好了。』

  她叫的不是波本,因而第二次她的妥協不是前輩對後輩的妥協,而是女朋友對男朋友的讓步。

  竹泉知雀對人好,是真的能好到心坎上。

  他們是戀人,她仍這般認為。

  「不一起睡會兒嗎?」

  柔軟的手臂從後面繞過來,環住安室透的脖子,他的肩上蹭來一團軟趴趴的困倦史萊姆。

  「我還好,不困。」安室透說。

  女孩子哼哼唧唧地在他肩上亂蹭,蹭亂的黑發鑽進金發男人領口,癢得人心顫。

  「等上飛機再睡吧。」竹泉知雀小口打著呵欠,頭抬不起來地指了指左邊,「人來了。」

  安室透透過車鏡,沒看見人影,耳朵也沒聽見腳步聲。

  莫約半分鐘過後,他才捕捉到一深一淺的走路聲。

  詹姆和查理一人拎著一只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彎腰敲了敲窗戶。

  「您的行李。」壯漢擦了擦手心的熱汗,「我們找借口拿出來的,其他人不知道您在這裡。」

  竹泉知雀揉了揉眼眶,從安室透肩上起身。

  她打開行李箱,摸出一支口紅。

  「聯系這個號碼。」口紅在詹姆手臂上留下一串漂亮的數字,竹泉知雀順手把口紅丟給查理,「要是問你們要憑證,這個就是。」

  詹姆護住手臂,查理捏住口紅,兩人深深鞠了一躬,快步離開。

  竹泉知雀拍了拍臉打起精神,她翻出自己全是造假的護照看了看照片,把化妝品嘩啦倒在腿上,飛速上妝。

  安室透第一次看見她易容全過程,像以臉為畫布作畫般神奇。

  不用多時,飛機上戴著米白色波浪邊遮陽帽的黑裙女人出現在他眼前,毫無破綻。

  「衝繩修學旅行的時候,你也提前在行李箱裡准備了易容道具?」安室透忍不住問。

  「有備無患。」竹泉知雀一臉不願回憶,「我當時可是正兒八經只想好好修學旅行,早知道不該給琴酒報備,省得他天天使喚我。」

  「非工作時間把琴酒拉黑才是正道。」她邪惡臉,「留下貝爾摩德的聯系方式就夠了。」

  貝爾摩德和威雀威士忌是真的關系好啊……安室透突然想到了什麼:「所以她也知道你的身份,一直在旁邊看戲?」

  竹泉知雀:目移。jpg

  安室透:心虛的表情,破案了。

  兩個壞女人的連手套路,逃不過屬實正常。

  「提這個做什麼。」竹泉知雀轉移話題地拿起手機,「我來看看有沒有未讀短信,琴酒會因為XYZ的背叛給我發道歉小作文嗎?我的要求不高,三十字就很滿足。」

  她手指滑動屏幕,停下來。

  「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了東京。」竹泉知雀盯著手機,「開車到機場,轉道華盛頓。」

  「貝爾摩德在召集我們。」

  透子:等回到東京……(一系列計劃)

  知雀:不回,華盛頓走起


第107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七天

  在這冰冷的世界,只有前輩懷裡還有一絲溫暖。——竹泉知雀

  「前輩——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大委屈,全是琴酒的錯!幫我,幫我狠狠譴責他!」

  位於華盛頓的星級酒店層頂,房間門打開,黑發少女飛奔著撲向裹著浴袍喝酒的金發女人,腦袋埋進美女姐姐胸口,連聲控訴。

  「這是怎麼了?」貝爾摩德不明所以地抱住撲進懷裡的貓貓,安撫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後背。

  房間門口,拎著兩人份行李的安室透一臉復雜地看屋內的女生貼貼,懷疑自己走錯了片場。

  貝爾摩德和威雀威士忌私下相處竟然是母女模式嗎?

  貝爾摩德:你的意思是我很老?(威脅的微笑)

  安室透:看真實年齡確實是……好吧,姐妹,是姐妹模式。

  貝爾摩德放下手裡的紅酒,雙手捧起竹泉知雀的臉。

  她看了看竹泉知雀陌生的面孔,又抬頭看向走在後面的安室透,美艷的眉峰挑起:「身份敗露了?」

  「不應該啊。」貝爾摩德笑著搖搖頭,「憑你的演技,不存在騙不過的人吧?」

  「怎麼暴露的?」她從冰櫃裡拿了瓶飲料給竹泉知雀,「和我說說。」

  安室透注意到,貝爾摩德遞給竹泉知雀的是不含酒精的乳酸飲料。

  單是這個細節,足以證明竹泉知雀在她面前並不偽裝自己。

  傳聞中惡魔一樣的威雀威士忌實際上喜歡喝小甜水、不勝酒力的女高中生,說出去怕是沒人敢信。

  「一半是安室先生太敏銳的原因,另一半……」竹泉知雀不滿地一口氣灌下大半瓶飲料,「要怪就怪世界上怎麼會有不防水的化妝品!劣質也要有個限度!防水是基本要求吧!」

  她必在消費者協會殺個七進七出!為自己討回公道!

  「波本往你臉上潑卸妝水了?」貝爾摩德淺淺吸氣,一臉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的表情看向安室透,「卑鄙也要有個限度,你是最差勁最沒風度的男人。」

  「我才是受害者吧。」安室透沒好氣地說,「你這個和主犯串通一氣的幫凶。」

  「不過是你技不如人而已。」貝爾摩德搖晃鮮血顏色的酒杯,「與其質問威雀威士忌,不如反省你自己。」

  安室透:?你在PUA我?

  他有什麼值得反省的地方?禁止受害者有罪論。

  安室透問對了人,貝爾摩德是世界上最清楚他們復雜戀情內情的人——比當事人更清楚。

  「這孩子和你交往的時候,可不知道『安室透等於波本』。」

  貝爾摩德不急不徐,淡定地給安室透講了一個女朋友陪漫畫家鄰居外出取材,意外撞見新交往的男友和自己尊敬的前輩約會,一路捉奸的故事。

  「……這孩子一路追到酒店,擔心我是不是被腳踏兩條船的渣男欺騙,全心全意為我擔憂的樣子又好笑又可愛。」

  貝爾摩德抿著紅酒回憶道:「我這才找到機會告訴她:你新交往的男友正是你隨手選到的協助者波本——威雀威士忌當時的表情讓我可惜沒拍下來留念。」

  「禁止黑歷史存檔。」竹泉知雀雙手遮住臉,假裝自己不存在,「前輩太壞心眼了。」

  這件事,安室透有印像。

  他沒想到竹泉知雀跟了他一路。

  和貝爾摩德私下會面的他高度警惕,饒是如此,他竟然沒有發現她跟了自己一路。

  「別灰心,很正常。」金發女人放下酒杯,輕飄飄地說,「進入組織不滿一月便被那位先生親自賜予代號,用能力超群來形容都是對威雀威士忌的辱沒。」

  「可怕的危險人物。」貝爾摩德在安室透耳邊輕聲說,「是不是?」

  跪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子踢掉了鞋子,正從玻璃罐裡偷配酒的鹽漬青提吃,她拎起翠綠色的水果,啊嗚丟進嘴裡。

  看見貝爾摩德望向她,竹泉知雀連忙舔去唇邊的鹽粒,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我什麼都沒干。

  被她迷惑實在是太正常了,安室透想責任或許不在他,誰能想到她人前人後的反差如此之大?

  貝爾摩德說竹泉知雀演技好,她演技最好的地方不是憑空捏造一個人設。

  而是絕大多數情況,她都本色出演。

  「對了。」貝爾摩德沒在意被竹泉知雀偷吃得少了一半的鹽漬青提,她饒有興趣地問,「你說琴酒對不起你,他干了什麼?」

  不愧是和大哥共調馬丁尼的女人,黑衣組織裡只有貝爾摩德看琴酒笑話看得正大光明。

  竹泉知雀正色道:「我懷疑他嗅覺失靈了,是不是該勸琴酒去看耳鼻喉科的醫生?」

  貝爾摩德:「???」

  微妙的,安室透跟上了竹泉知雀的思路,不自覺幫她翻譯:「她的意思是,琴酒的叛徒雷達失靈了。」

  琴酒派來的XYZ是臥底=琴酒的叛徒雷達失靈=嗅敵犬琴酒失格=送去看耳鼻喉科醫生

  安室透:「是這個等式……吧?」

  「全對。」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欣慰道,「不愧是安室先生,懂我。」

  貝爾摩德:「波本,你居然……」

  好歹被竹泉知雀荼毒了大半年,安室透已經不是只能在她的攻勢下啞口無言的漫才絕緣體了,他進化了,他取得了成為吐槽役的資格!

  安室透:一點都不值得欣慰啊喂。

  別被她帶進水溝裡了!

  「總之,在洛杉磯的行動因為XYZ的背叛出了意外。」竹泉知雀擺擺手,「但數據銷毀得很及時,四舍五入也算任務成功,琴酒可別想賴掉我的出場費。」

  「XYZ加入組織快三年了。」貝爾摩德微微嘆息地說,「雖然琴酒一直獵殺臥底,但組織裡的背叛者像蟑螂一樣殺不盡。」

  「知道蟑螂理論嗎?當你在家裡發現一只蟑螂,證明有無數只蟑螂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蟑螂一號竹泉知雀:「好可怕哦。」

  蟑螂二號安室透:「是啊。」

  臥底們不動聲色,臉上全是對組織要完的擔憂。

  「放心,既然XYZ是琴酒的人,任務失誤的責任擔不到你肩上。」貝爾摩德揉了揉竹泉知雀的腦袋。

  竹泉知雀邁出得寸進尺的試探腳步:「假如我想收到琴酒最少三十字最多不封頂的道歉小短信——」

  貝爾摩德:「你想死嗎?」

  竹泉知雀改口:「由伏特加代寫也行。」

  伏特加在組織裡一向沒有人權,貝爾摩德只略作思考,便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他:「可以,我讓他寫個三千字的。」

  竹泉知雀:「好耶!」

  「是對我和波本兩個人道歉的小作文。」她強調道。

  竹泉知雀偷偷給安室透使眼色:看,我什麼好事都想著你呢。

  安室透:謝謝,大可不必。

  她的愛太沉重了,他一點都不想收到伏特加幫琴酒代筆的道歉短信——給公安的報告該怎麼寫啊!

  「閑話到此為止。」貝爾摩德拍了拍手,「我召集你們來華盛頓,是為了這個。」

  她將一張信封推到桌上。

  安室透正想伸手去拿,卻被竹泉知雀一把攔住。

  「專業,專業一點。」女孩子小聲提醒道,「不要忘記,你是個偵探。」

  「即使加入組織也不能忘記本職工作。」竹泉知雀認真道,「你看我,我有因為在酒廠工作就濫用私權把學校炸掉嗎?沒有,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學生。」

  「安室先生也該是遵守職業道德的好偵探。」她不知從哪摸出一雙白手套給安室透,「喏,騎士決鬥手帕,檢查完證物還能上街挑釁路人,一帕兩用,實惠。」

  一道靈光閃過安室透腦海。

  他陡然意識到扒竹泉知雀馬甲後她和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什麼了。

  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一直在克制自己,身為高中生的她不能講酒廠笑話,身為酒廠員工的她又不好過於突出她離譜的腦回路。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竹泉知雀身上的枷鎖解開了!她找回來真正的自己,無拘無束的自己!

  一個只憑言語便能創死在場所有人,逼所有人被迫與她腦回路同頻的離譜存在。

  貝爾摩德泰然自若,臉上沒有一絲絲意外,面露懷念:「是呢,威雀威士忌之前常常趴在組織酒吧的吧台上寫作業,凡是路過的人都要被抓來寫題。那段時間酒吧流水驟跌,讓我頭疼了好一陣。」

  「這叫工作學習兩不誤。」竹泉知雀戴上白手套,「要怪只能怪琴酒一放學就開車把我接走,得虧沒有人看見,否則還不知道懷疑我在外面做什麼奇怪的兼職。」

  她揭開信封,向下傾倒。

  十幾張照片嘩啦啦灑滿茶幾,有幾張掉在地上,被安室透拾起。

  他紫灰色的眸子映出照片,臉色難看起來。

  不能用語言來描述的、該打滿馬賽克的構圖,滿目的肉。色看不出美感,只令人感到低俗和作嘔。

  「誰干的?」安室透耳邊響起平靜的女聲。

  平靜的如同不起波瀾的海面,黑發少女單手撐著精致的臉蛋,手指夾住照片。

  沒人懷疑,如果寄信的人此刻出現在她面前,她必讓其付出血的代價。

  「誰知道呢。」貝爾摩德反倒是三人中最冷靜的一個。

  即使她是照片的主人公。

  「莎朗·溫亞德艷。照門事件。」金發女人笑了笑,「娛樂圈衝擊性事件,不知道多少人會因此狂歡。」

  「明明是PS。」竹泉知雀的眼睛幾乎快把照片盯出洞來,「就算P圖的技術還不錯,假的就是假的啊!」

  「只要記者信以為真,假的又算什麼。」貝爾摩德拿起一張照片看了看,被辣到了眼睛,又放下了。

  「特意寄來照片而不是賣給記者。」安室透抬眸看向貝爾摩德,「是勒索信?」

  知名女星莎朗·溫亞德被勒索是大新聞,但聯想到她黑衣組織高層的身份,未嘗不是一種天道好輪回的表現。

  不為別的,酒廠才是全世界最喜歡搞勒索的地方。

  和用不雅照勒索的「溫和」勒索法不同,黑衣組織采用更高效的破門而入綁匪式勒索法。

  直接把槍抵到人家腦門,理直氣壯地宣布:我,酒廠,打錢。

  勒索技術哪家強,強中自有強中手,論天下風雲人物,盡在酒廠。

  慣於勒索的人面對別人的勒索,和班門弄斧有什麼區別?在安室透看來,貝爾摩德應該能輕易解決這件事才對。

  為什麼要特意召集他和威雀威士忌?

  「因為不止我一個人收到了信。」貝爾摩德說。

  她慢慢地報出了一長串名字,每一個都是你或許不了解但絕對聽過名字的國際女星。

  「明天夜晚,群星之夜,華盛頓的主辦方策劃了一場慈善性質的戲劇演出。」貝爾摩德說,「我和她們都預計出演這台戲劇。」

  安室透抓住重點:「只有預計參加演出的女明星被勒索了?」

  「沒錯。」貝爾摩德點頭,「在她們眼裡,莎朗和她們一樣是被勒索的受害者。若是不做出點合群的應對,這個身份報廢了才是麻煩事。」

  「我需要一個保鏢,加上一個被我雇佣來查案的私家偵探。」

  金發女人悠閑道:「還有比你們更合適的人選嗎?」

  竹泉知雀之前被莎朗帶著參演過電影,完全可以作為被她提攜的後輩或助理進場,安室透則明面上是保鏢,實際上查案的偵探。

  「真正的安保工作交給我就好。」竹泉知雀拍著胸脯說,「我會保護好貝爾摩德和波本,把所有靠近你們的人全部殺光光。」

  什麼是走紅毯?

  無論什麼顏色的地毯,竹泉知雀把它染紅不就行了嗎?

  「我的安全就交給你了。」貝爾摩德調笑道,「小騎士。」

  竹泉知雀敬禮:「為你服務,我的女士。」

  第二天,竹泉知雀和安室透臨時加入了莎朗·溫亞德的團隊。

  團隊中或許聽到了勒索信的風聲,氣氛緊繃。

  女明星被不雅照勒索,最先被懷疑的便是同一團隊的人。

  安室透的調查受到了很大阻礙。

  或許出於對外來者的天然排斥,也出於自保心理,被詢問者只會強調自己與勒索信一事毫不關心,完全不知情。

  被金發男人寥寥幾句逼急後還會脫口而出:「你以為你是福爾摩斯嗎?這裡是美國不是英國!拿出FBI的證件再來問話!」

  安室·日本公安·討厭FBI·透:嘖。

  「真不順利啊。」竹泉知雀拿著薯片湊過來,把薯片袋子遞到安室透面前,「吃嘛?」

  「不用了。」安室透拒絕,「你不是貼身保護貝爾摩德嗎?私自下樓買的薯片?」

  「才不是。」竹泉知雀哢擦哢擦嚼薯片,「化妝師姐姐給我的。」

  「是誰來了半個小時還沒從姐姐們手裡拿到零食呀?」她慢悠悠地說,「反正不是我。」

  竹泉知雀舔了舔指尖,招手道:「跟我來。」

  她把安室透帶到了化妝室。

  「咚咚。」竹泉知雀模擬敲門聲,在門口探出腦袋,「偷零食的小偷又來了,我很禮貌,請給我零食。」

  「小知雀!」屋裡大大小小的美人一見她就笑了,「快來快來,我們去服飾組搶了他們壓箱底的零食,都留著給你呢。」

  竹泉知雀:「我可以帶男朋友一起來吃嗎?」

  「咦。」化妝師看見安室透,一愣,「他不是私家偵探嗎?怎麼變成了小知雀的男朋友?」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竹泉知雀一臉嚴肅,「說來話長,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在美人堆中坐下,安室透也被八卦的女人們接納進來,手裡塞滿零食。

  竹泉知雀繪聲繪色講述起她動人心魄的傳奇戀愛史詩,安室透聽了一耳朵,要不是他是當事人,他差點就信了。

  這人嘴裡真是沒半句實話,說謊如吃飯喝水般簡單。

  安室透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社交能力同樣點了滿點,雖然惜敗於社交悍匪竹泉知雀,但環境都創造好了,他怎會撬不開證人的嘴。

  安室透得到了以下信息:

  「勒索信是由快遞員送到莎朗住的酒店前台,又由前台轉遞給她的。」

  「聽說其他人收信的方式也是一樣。只有一位家住在華盛頓的本地女明星,她在自家郵箱裡拿到了勒索信。」

  這證明犯人知道被害者的地址。

  無論是女明星們居住的酒店房間號碼還是家庭住址,都絕非圈外人能輕易打聽到的情報。

  嫌疑人範圍縮小了。

  「自從收到了勒索信,酒店裡穿黑衣服的男人突然變多起來。黑風衣、黑西裝,像某個秘密結社的成員。」

  「絕對是!如果不是團服,誰會在夏天穿一身黑,不熱嗎他們。」

  「那些黑衣男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是不是綁架犯啊?」

  「好想報警逮捕他們。」

  安室透:「……」

  那些人是危險分子沒錯……平日裡綁架勒索的壞事沒少干也沒錯……

  但你們的大明星莎朗才是黑衣壞人的頭目,請不要賊喊捉賊。

  「收到勒索信的人也太多了,還全是參演今晚戲劇的明星,會不會是主辦方的陰謀?是他們泄露的名單!」

  「參演人員名單前天就公布了呀,雖然是對少數人公布。」

  「沒錯沒錯,慈善晚會的性質是用戲劇門票捐助貧困孤老,因此今晚的戲劇大門只為少數富豪和上流精英開啟,非邀請者拿不到參演名單。」

  「但那些人都那麼有錢了,有必要勒索別人嗎?」

  「說不定是什麼怪癖,惡心心。」

  知道演員名單的只有戲劇主辦方和受邀賓客。

  「也就是說,犯人是今晚會出現在劇院的人。」安室透遞上一迭手寫的資料,問貝爾摩德,「能弄來名單嗎?」

  竹泉知雀跟在他身後探頭,她也收集到不少情報。

  「據我打聽的消息,目前候選的熱門作案動機有:有錢人的怪癖、後勤打工人的嫉妒心、隱藏在人群中的P圖大師斯托卡、受害者中某位賊喊捉賊意圖拖同行下水要死一起死。」

  黑發少女掰著手指數完,她打了個冷顫:「人類真扭曲。」

  安室透&貝爾摩德:比不過你腦回路扭曲。

  安室透翻閱貝爾摩德拿來的工作人員名單和賓客名單。

  拿到工作人員名單還可以用貝爾摩德是參演人員解釋,賓客名單以及上面極其詳細的對人家身價產業的標注讓公安臥底不得不懷疑這份名單是黑衣組織的勒索名單——他就說,論勒索,眼前這位受害者背後的勢力才是專業團隊。

  「姑且不論動機。」他說,「抓到犯人後怎麼處置?審訊完私下解決?」

  提到審訊,竹泉知雀可愛地晃了晃腦袋,笑得眼睛彎彎。

  「說的也是,畢竟我們有威雀威士忌。」貝爾摩德忍不住撫了撫女孩子的頭發,「沒有能在你面前說謊的人。」

  絕對的、恐怖的、無可抗衡的力量。

  琴酒作為酒廠嗅敵犬,屢次嗅覺失靈,竹泉知雀和他可不一樣,她的失誤率是零。

  「琴酒若是和威雀威士忌合作,組織裡的臥底一定能被清掃干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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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發女人若有所思:「奇怪,我還以為琴酒一定會好好利用威雀威士忌的能力呢。」

  的確,安室透忍不住順著貝爾摩德假設續想,要是這兩位黑方人物合作,一個審訊一個處刑,哪有揪不出的臥底?

  唯一值得擔心的只有他們會不會把酒廠殺空……

  竹泉·自己就是臥底·知雀:才不要,你們把咒言師當成什麼了?行走的測謊機器嗎?

  「咳咳。」女孩子清了清嗓子,肅穆道,「大哥的心思豈是我等凡人可以猜測的?他如此鐘情於伏特加,誰都不能把他們拆開!這可是我們組織的黃金搭檔!」

  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酒廠漫才界唯一的希望,不容摧毀!

  「其實琴酒也不是沒有和我合作審訊過。」竹泉知雀抓了抓頭發,「我都沒嫌棄他礙事,他丟下一句『再講話把你嘴都撕爛』,踹門走了。」

  她:「我只是想活躍氣氛,連續講了三十個冷笑話企圖讓琴酒笑一笑而已。」

  她:「笑一笑十年少,琴酒都少白頭了,一天到晚繃著臉不怕乳腺增生嗎?」

  貝爾摩德緩緩吸氣。

  安室透緩緩吸氣。

  不必說了,你著實不必再說了。

  從現在開始,他們再也不會將琴酒當成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小度量男人了。

  琴酒能忍你到今天,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大度的男人。

  Gin:咬牙,隱忍,鯊掉


第108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八天

  琴酒是個大度量的男人,安室透和貝爾摩德一致得出結論。

  他們必須認可這個結論,否則琴酒對竹泉知雀的一忍再忍只能解釋成暗戀。

  琴酒,暗戀,小小的兩個詞結合起來造成大大的殺傷力,連飽經風浪的貝爾摩德都要掏出速效救心丸,配紅酒一口悶。

  被兩位金發美人用可怕眼神盯住的竹泉知雀:???

  她做錯了什麼嗎?沒有呀,她今天一整天都好乖好乖的。

  雖然竹泉知雀喜歡在心裡diss琴酒,但她自認待琴酒不薄。

  想想看!竹泉知雀,一位雙黑笑話產出大手,行走在禪院笑話競爭前列的第一人,她心裡累積了多少琴酒笑話,你們知道嗎?

  靈感宛如巴掌大的雪花疾風般扇在竹泉知雀臉上,逼她創作,竹泉知雀被逼無奈,在每個深夜苦苦忍耐如噴發火山的文豪之魂——她可是橫濱人!

  為了維護大哥的面子,竹泉知雀壓抑了自己的本能,沒有聽從心的聲音。

  琴酒能維持這麼久大哥的逼格一半功勞在她,這還不算掏心掏肺對他好嗎?

  竹泉知雀:不知滿足的男人。(指指點點。jpg)

  不如來看看反面案例萊伊,渣男謠言一夜之間傳遍酒廠,名聲從吃女人軟飯的小白臉變成踩著女人上位的捧高踩低男。

  他人雖是一個酷哥,卻無人再在意他的冷酷帥氣,在殘酷的酒廠101選拔中遺憾OUT。

  正因竹泉知雀待琴酒不薄,XYZ是臥底才讓她非常生氣,她被辜負了。

  「上了這麼長時間的學,我的數學水平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竹泉知雀深思熟慮,「一瓶假酒和一瓶真酒兌在一起,酒精濃度無法平衡,只會下降。必須再來一瓶真酒勾兌,才能用酒香四溢掩蓋假酒的純淨水味。」

  她這瓶假酒配上波本和XYZ兩瓶真酒,豈不剛剛好?

  竹泉知雀在數學草稿本上演算完畢,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轉身,XYZ一擊背刺,草稿紙演算出的平均酒精濃度哐地一聲down入谷底。

  竹泉知雀的手微微顫抖:可怕,太可怕了,三合一酒瓶裡的酒精濃度全靠波本一個人苦苦支持,她不敢想他的壓力有多大。

  萬一有人拿杯子舀起一勺喝掉,還嘗得出酒味嗎?

  喝酒的人:這酒沒味啊。(砸吧嘴)

  當然沒味,這是純水:)

  可想而知竹泉知雀對XYZ抱了多大的指望:你可是大哥派來的人!黑衣組織裡有比琴酒酒精濃度更高的酒嗎?沒有!

  可恨,XYZ竟沒有沾到琴酒一點兒酒氣,可恨。

  竹泉知雀:我待大哥不薄,大哥拿刀刺我。

  這個仇她記下了,收不到由伏特加代筆的琴酒三千字道歉小作文,竹泉知雀回頭就到酒廠茶水間散播琴酒醉酒後大跳鋼管舞的謠言。

  竹泉知雀:邪惡。jpg

  安室透:「笑得好邪惡。」

  貝爾摩德:「完全是反派笑容。」

  雖然他們是反派沒錯,但通常只有琴酒天天掛著反派出場的BGM四處逛大街,其他人多少還是會收斂一點的。

  美艷女明星向後靠坐在沙發上,她翻了翻手裡的名單。

  「審訊然後私下處理……是琴酒喜歡的處置方式。」貝爾摩德把名單輕輕丟在茶幾上,「他不在娛樂圈混飯吃,我還在呢。」

  「既然被勒索的受害人不止我一個,不如交給警察處理——美國,FBI?」

  也是,安室透點了點頭,華盛頓不是東京,這裡是FBI的地盤。

  雖然他很討厭FBI隨便插手別的國家的作風,但這次的立場剛好相反。

  「FBI?」竹泉知雀舉手提問,「他們,有這本事?」

  貝爾摩德:「咦?」

  安室透:「欸?」

  兩人都沒想到,提出異議的人竟然是竹泉知雀。

  「為什麼一臉驚訝地看著我?」黑發少女摸不著頭腦,「我只是提出了非常普通的質疑吧?」

  「FBI是美國首屈一指的官方組織。」安室透習慣了給竹泉知雀補習,她的國際政治和世界史成績同樣不容樂觀,「論本事,當然是有的,況且華盛頓是他們的地盤。」

  「不不不。」竹泉知雀立刻搖頭,「名聲大不能代表什麼,我提出的質疑是我的切身感受。」

  證據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竹泉知雀代表港口Mafia與彭格列交易,交易地點定在了彭格列十代目的老家並盛町。

  當時的竹泉知雀還是個輟學兒童,對學校抱有微妙的興趣,於是她主動把交易地點換到了並盛中學——的校門口外十米。

  「啊啊啊在學校裡交易會被殺的!不要被風紀委員看見我們!」彭格列方極力抗拒,堅決不同意。

  竹泉知雀不明所以,但還是禮貌地聽從了東道主的建議,在學校院牆牆根底下交易。

  「對了。」竹泉知雀提醒道,「並盛町是不是被人盯上了?我在街上看見幾個假裝路人的FBI,他們會不會注意到我們的交易?」

  「真的嗎?」彭格列方抓了抓頭發,「可我們選的地點很隱蔽,想監視我們只能潛入並盛中學——天吶!他們不會真進去了吧!」

  「他們進沒進去我不知道。」竹泉知雀仰起頭,遲疑地指向天上飛的幾顆星星,「那是什麼——飛天豬頭?」

  「群聚的草食動物,咬殺!」

  冷冷的聲音落下,天邊幾顆星星消失在竹泉知雀眼前。

  她:???

  發生了什麼?

  「FBI企圖破壞我等與彭格列的交易,他們潛入一所名為並盛中學的學校,被並盛中學的風紀委員長打進了醫院。」

  竹泉知雀站在森鷗外面前報告道。

  森鷗外:「FBI……好菜啊。」

  竹泉知雀:「是啊。」

  好菜啊,連中學的風紀委員都打不過。

  證據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竹泉知雀前往池袋進行池袋本地獨色幫生態調查。

  她坐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一邊碎碎念一邊撰寫調查報告。許是竹泉知雀念叨的內容十分不對頭,路過的FBI盯上了她。

  「口渴了。」竹泉知雀站起身,「去自動販賣機買灌飲料喝吧。」

  街道口有一紅一白兩個自動販賣機,竹泉知雀站在白色販賣機前選購。

  為了讓自己的跟蹤不那麼明顯,FBI探員走到紅色販賣機前站定。

  「臨·也·老·弟·喲!一、起、來、玩、吧——」

  一個穿酒保服的金發男人追著一道靈活的黑色身影跑到路口,平和島靜雄左右一看,雙手舉起紅色自動販賣機。

  沉重到要用起重機來挪的自動販賣機被他雙手高高舉起,朝逃跑的折原臨也奮力一擲!

  FBI探員:「等等!」

  他在拋物在線!

  來不及了,自動販賣機夾雜平和島靜雄的憤怒一擊狠狠擲出,哐當一聲,FBI探員化為天上的星星,砸進醫院住院部大樓。

  竹泉知雀:「哇,又是飛天豬頭,第二次目睹!」

  「池袋本地獨色幫生態調查完成。」竹泉知雀把調查報告遞給森鷗外,「途中遭遇FBI探員一位,他被路人隨手亂丟的自動販賣機砸中,躺進了醫院。」

  森鷗外:「FBI……好菜啊。」

  竹泉知雀:「是啊。」

  好菜啊,連自動販賣機都躲不過。

  證據三,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竹泉知雀收到通知,FBI有一支探員隊伍將來異能特務科參觀學習,並加入橫濱警方的一日巡邏。

  「讓大家今天收斂一點。」森鷗外吩咐道,「只要忍耐一天就可以了。」

  首領下達命令是一回事,底下人聽不聽是另一回事。

  「我們可是Mafia。」太宰治拱火,「怎麼能干出像是害怕警方的膽小事情呢?知雀,想不想給FBI一點小小的橫濱震撼?」

  竹泉知雀心照不宣,默默遞出一瓶紅酒。

  稀有質量,超高濃度,中原中也無法拒絕的佳釀。

  森鷗外畢竟是黑手黨首領,橫濱警方沒有一點兒能讓他瞧上的地方,他吩咐下去之後埋頭處理文件,沒再關注事態。

  第二天,竹泉知雀送來醫院的醫藥費報銷單。

  「我們的人喝醉了,和路過的FBI起了一點小小的衝突。」她輕描淡寫地說,「森先生昨天有抬頭45度仰望天空嗎?有飛天豬頭可看,可有意思了。」

  「被醉鬼打進了醫院?」森鷗外一邊批准報銷單一邊感嘆,「FBI,好菜啊。」

  竹泉知雀:「是啊。」

  好菜啊。

  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足足三個案例,鐵證如山,FBI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竹泉知雀不信任他們的能力,一點兒不信。

  可惜以上證據會暴露竹泉知雀最大的秘密,她不能明著說,只好堅持自己的觀點:「不要太信任FBI了,真正的他們說不定菜得摳腳。」

  竹泉知雀對FBI的排斥,安室透十分欣賞。

  雖然感覺她有無理取鬧的成分在裡面,但女孩子的表情太認真了,那種發自內心對與菜雞組隊的抗拒展露無遺。

  「我們也不是要和FBI合作。」安室透說,「只是倘若靠他們能抓到犯人,你就不用加班。」

  竹泉知雀:有道理啊!

  安室透抓住了說服的重點,他一提到可以摸魚,黑發少女的腦袋不自覺點了起來。

  「也對,該偷懶的時候不偷白不偷。」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養精蓄銳才能把力氣花在點子上。好吧,我沒意見,交給FBI查案。」

  見說服了最麻煩最愛搞事的威雀威士忌,安室透和貝爾摩德都放下心來。

  隔壁的FBI探員也放下心來。

  「受不了,什麼人啊這是。」茱蒂吐槽道,「她是不是瞧不起我們FBI?」

  「噓。」赤井秀一豎起食指,凝神細聽,直到竊聽器裡聽到的內容變成沒營養的閑聊才摘下耳機,交給旁邊的同事。

  「貝爾摩德、波本和威雀威士忌齊聚一堂。」赤井秀一說,「你覺得他們之中誰最危險?」

  「嗯……貝爾摩德?」茱蒂回答,「她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那個,深受那位先生信賴,千面魔女,不可小覷。」

  赤井秀一:「不對。」

  茱蒂:「波本?令人猜不透的男人,雖然看起來很和氣,又是情報人員,但總覺他藏著什麼。」

  赤井秀一:「不是。」

  茱蒂眼睛睜大:「貝爾摩德不是,波本也不是,秀,你的意思是他們中最危險的是威雀威士忌?」

  「無緣無故diss了我們半天卻說不出具體理由的威雀威士忌?」

  茱蒂怨氣很大,她監聽途中一度想破牆而入搖晃威雀威士忌的肩膀質問她:你對我們FBI有什麼意見?你說啊你說啊!把我們菜雞的實例說出來!

  「顯而易見。」赤井秀一言簡意賅地說。

  貝爾摩德神秘,但她現在是莎朗·溫亞德,偽裝用的身份限制了她的行動。

  波本謹慎,以旁觀者的視角觀測事態發展,不會輕易采取行動。

  唯獨威雀威士忌,無法預測。

  「她是不分時間不分場合,會突然開槍的那類人。」赤井秀一說,「你掌握不了她的心理,威雀威士忌是牌局裡的joker。」

  鬼牌,王牌。

  「可是、可是她才十八歲。」茱蒂手裡拿著竹泉知雀的資料,「期末考成績很不理想,想考FBI連初試都過不去的水平。」

  竹泉知雀洗去了易容,FBI輕易查到了她的身份,順帶查清了洛杉磯郊外離奇爆炸事故的真相。

  父母都是黑衣組織成員,所以成年後也進入黑衣組織工作,根正苗紅的酒廠員工,目前就讀於帝丹高中二年級,暑假結束後升入高三,背上升學壓力。

  FBI連竹泉知雀的期末考試成績都搞到了手,她自己反而要等開學才知道。

  竹泉知雀:快樂暑假,只要我不知道成績,就一直是快樂暑假。

  鴕鳥撅屁股式逃避。jpg

  茱蒂念念不忘竹泉知雀對FBI的diss發言,一大部分是因為她低分飛過的成績。

  茱蒂:我們可是正經公務員,有編制的公務員,很難上岸的!

  年輕的FBI女探員並不知道,給竹泉知雀補習的也是一位體制內有編制的公職人員,成績警校第一。

  警校第一都帶不動竹泉知雀(悲)。

  「十八歲,黑衣組織地位凌駕於我和波本之上。」赤井秀一反問,「不足以說明她的能力嗎?」

  集抓捕、審訊、處刑能力於一體的多功能武鬥派人才,竹泉知雀一人抵FBI一支隊伍。

  單站在打工人的角度,赤井秀一很想招攬她和自己一起加班。

  「威雀威士忌之前一直隱藏自己的真容。」赤井秀一若有所思,「發生了什麼讓她不再偽裝?」

  因為沒必要了嗎?

  亦或有恃無恐?

  總不能是破罐子破摔吧?

  恭喜赤井秀一,首先排除了正確答案。

  「即使不偽裝,我們也抓不到她的罪證。」茱蒂遞來平板,「竹泉知雀不僅履歷清白,在同學和鄰裡之間評價也極高,鈴木財團大小姐是她最好的朋友。」

  竹泉知雀身份一暴露,FBI立刻把周圍的人查了個底朝天。

  她在學校裡只和鈴木綾子來往,鈴木財團大小姐不是輕易能問話的對像,FBI將主要目標放在竹泉知雀的鄰居身上。

  分別是住在她對面的獨居少女漫漫畫家野崎梅太郎和與她一牆之隔的伏黑家。

  「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兩家人。」東京的FBI探員自信滿滿,「我上了。」

  首先是少女漫漫畫家野崎梅太郎,一個一米九的壯漢男高,但畫粉紅dokidoki少女漫,筆名夢野咲子。

  FBI探員打著粉絲的名義敲門,詢問夢野老師:「請問你的鄰居竹泉同學是個怎樣的人?」

  野崎梅太郎:「竹泉桑?」

  他思考,他沉思,他眼睛放光芒。

  「竹泉桑是我靈感的源泉!」野崎梅太郎奮力握拳,背後出現巨浪拍打海岸的激昂背景板,驚濤駭浪,海鷗齊鳴。

  「你永遠可以相信竹泉桑的品味!」野崎梅太郎激動道,「她是行走的少女漫素材,修羅場主人公,活在腥風血雨中的少女,我心目中獨一無二的爆款熱門女主角!」

  「總有一天我要以竹泉桑為原型畫一部少女漫畫,命名為《愛情戰爭——竹泉桑與她的101個男人》。」

  「絕對的獲獎作。」野崎梅太郎陷入簽售會的幻夢中,「拿到世界第一也不是難事。」

  FBI探員:……打擾了。

  他火速關門告辭。

  「據目標人物的鄰居的證詞,目標人物疑似腳踏101條船。」FBI探員向美國本部報告,又補充道,「證詞真假有待考據,但無論如何101個還是太……」

  即使是時間管理之神也做不到吧?她的原型是章魚嗎?能分出這麼多條腿,人都分岔了。

  赤井秀一:「繼續調查。」

  他產生了一絲對同事智力的懷疑。

  FBI探員敲響了伏黑家的門。

  野崎梅太郎的履歷十分清白,作為高中生趕稿社畜,他的交際圈限制在編輯、同行和漫畫助手之間,任何來到他家的人都會被無情捉去給原稿勾線。

  FBI探員也是勾了好幾沓畫稿的線才得到的情報,他懷疑野崎梅太郎是不是想白嫖他的勞動力?

  隔壁的伏黑家與獨居的野崎梅太郎不同。

  伏黑一家三口搬來公寓沒幾天,家庭結構松散,大人疑似輟業在家賭博,繼姐弟互相扶持生活。

  「普通的底層家庭。」FBI探員判斷,「大人不頂事,小孩早當家,生活清貧困苦。」

  FBI探員心中升起一絲憐惜之情,他敲開門,看見開門的是小學生伏黑惠,FBI探員想到他不負責任的親爹,更顯憐愛。

  「小弟弟。」FBI探員彎腰說,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大哥哥是居委會來做鄰裡關系調查的,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嗎?我給你買糖吃。」

  試圖用糖果誘惑小孩的FBI探員並不知道,他眼前的伏黑惠,價值十億元。

  「什麼問題?」伏黑惠問。

  他腳邊的影子與門外大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在FBI探員沒有看見的地方,猛獸在他的影子裡起伏。

  「你對你的鄰居印像如何?」FBI探員引導道,「有沒有什麼讓你特別關注的地方?或者讓你感覺不對的異常?」

  「沒有。」伏黑惠面無表情,「硬要說的話,知雀姐身為高中生卻做不出小學奧數這點,很異常。」

  FBI探員:她只是單純成績差而已吧……那張堪堪及格的成績單我有幸目睹。

  「還有。」伏黑惠平淡道,「她看男人的眼光很差。」

  FBI探員:「啥?」

  「差到會關心人渣的程度。」伏黑惠嘴上不饒人,「我提醒她好多次了,不要管人渣,管他去死。」

  FBI探員:「恕我冒昧,你口中的人渣是?」

  伏黑惠:「我父親。」

  現在的小學生,流行罵親爹是人渣嗎?FBI探員恍恍惚惚,他是不是跟不上時代了?

  「惠?你在和誰說話?」伏黑津美紀走到門口問。

  來了個看起來很正常的女孩子!FBI探員精神一振:「我是居委會來做鄰裡關系調查的,可以談談你的鄰居嗎?」

  伏黑津美紀:「知雀姐?可以啊。」

  「知雀姐是我見過最美麗、最耐心、最溫柔、心地最善良的女孩子。」

  FBI探員:等等——

  等不了了,在大人拒絕的臉色中,伏黑津美紀不斷句地吹了二十分鐘竹泉知雀的彩虹屁,把知雀姐誇得上天下地無所不能,仙女下凡,天女再世。

  「如果知雀姐能成為我們的新母親就好了。」伏黑津美紀不好意思地說,「雖然年齡差有點大,但甚爾先生和知雀姐站在一起很般配呢!」

  伏黑家的大門在FBI探員面前合攏了,留下被彩虹屁轟炸後神情恍惚的大人。

  本部的電話打過來,他麻木地接聽。

  「是的,我已經結束對目標人物鄰居的調查。」FBI探員聲音迷離,「我得出了結論:她是魅魔。」

  赤井秀一:???

  他移開電話,確定自己聽力正常,重新接聽:「你再說一遍?」

  FBI探員:「目標人物是魅魔。」

  「腳踏101條船,不分男女,不分年齡,一視同仁攻略的可怕魅魔。」

  「有證詞,有證人。」

  赤井秀一沒有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派人去東京把他接回來。」FBI搜查官當機立斷地下令,「不用歸隊,直接送去精神科看腦子。」

  萊伊:好可怕的精神污染


第109章

  打工的第一百零九天

  FBI痛失人手一員,折損人手的原因他們前所未聞,足可見敵人的恐怖。

  赤井秀一:「想在人際關系中找到威雀威士忌的罪證想必是不可能的。」

  茱蒂不甘心地收起平板,說實話,她個人覺得可以用「道德敗壞」為罪名逮捕竹泉知雀。

  再加一條「造謠他國公職人員業務能力不行」的罪名,逮捕歸案!

  有錄音為證!

  竹泉知雀:明明是非法監聽?犯罪者是你們吧!

  可惜竹泉知雀並不知道FBI一伙人的罪行,更不知道赤井秀一居然也在美國。

  空氣中假酒濃度過高,貝爾摩德一個人快帶不動了。

  「莎朗!」貝爾摩德的經紀人帶來消息,「FBI的人到了,他們派了兩位探員隨身保護你。」

  貝爾摩德:「是只單單我一個人有,還是大家全都有?」

  「所有收到勒索信的受害人身邊都有兩名FBI探員隨行保護。」

  一男一女走進總統套房,公事公辦地說:「莎朗·溫亞德女士,今天一天請不要離開我們的視線。」

  竹泉知雀好奇地看向一男一女兩位FBI,是她的錯覺嗎?怎麼感覺女探員看她的視線惡狠狠的?

  易容前來的茱蒂:我倒要看看,你憑什麼diss我們FBI?

  她只在照片上見過竹泉知雀,第一次見到威雀威士忌真人。

  趴在沙發上打游戲的女孩子懷裡摟著一只抱枕,眼眸垂下時顯出可愛的天真感,抬眸時澄澈的琥珀色瞳孔流淌碎金的色澤,甜蜜宛如糖漿。

  茱蒂:這不是——超可愛的甜妹嗎!

  哪裡有冷酷純黑壞女人?哪裡有?

  「姐姐?」竹泉知雀不解地眨眼睛,「你盯著我做什麼?」

  女孩子下意識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松了口氣:好險,還以為發呆的時候不小心流口水被外人看見了。

  既然她沒有流口水,盯著人就是你的不是了,很不禮貌。

  「只是覺得你很眼熟。」茱蒂急中生智,「對了,你是塞西莉亞吧!」

  「我看過電影,實在是太精彩了。」茱蒂真心實意地說,「本以為工藤優作先生主筆的劇本懸疑感更重,沒想到感情戲也那麼出色。」

  布雷斯×塞西莉亞嗑生嗑死,茱蒂承認自己看完電影後嗑嗨了,抱著手機吃糧吃到差點忘記上班。

  「自那以後沒聽見你和布雷斯進入娛樂圈的消息。」茱蒂問,「難道今晚是你的娛樂圈初亮相嗎?」

  竹泉知雀:講個冷笑話,五條悟加入娛樂圈。

  五條家大少爺把整個娛樂圈買下來還差不多。

  他根本不需要名氣,他的名氣已經燙得像岩漿一樣了。

  咒術界頂流可不是說說而已,可惜五條悟走的是咒術界You-Know-Who線路,不然賣他的寫真照該有多賺錢啊,竹泉知雀痛失商機!

  竹泉知雀:遲早有一天——我遲早會等到森先生財迷心竅的那一天,我必進言讓他把雙黑打包出道,靠賣簽名寫真撐起港口Mafia財政一片天。

  先成團出道,再單飛,團粉唯粉的錢都賺一輪,之後太宰君走影帝路線,中也君走歌姬路線,兩人同時可以兼任平面模特,再出個手游撈金,大量產出648氪金禮包。

  森鷗外和尾崎紅葉是他們的經紀人,竹泉知雀站在幕後操控一切,一個龐大的娛樂圈帝國將在她手下冉冉升起!

  打工人做到這等地步,她死後必能榮登打工之神的神位。竹泉知雀快樂了,陷入幻想無法自拔。

  「出道?我不出道。」她軟飄飄地說,「我喜歡幕後工作和悶聲賺大錢。」

  粉紅小花花飄在竹泉知雀頭頂,她蹭了蹭懷裡的抱枕,沉浸式幻想創業。

  茱蒂不由得回頭看了眼她身邊的男探員——易容前來的赤井秀一:她真的是威雀威士忌?你口中三瓶酒中最危險的鬼牌、王牌?

  赤井秀一冷靜地回了個眼神:別被她的外表欺騙了。

  想想只是找她的鄰居走訪調查就被送進精神科至今沒有出院的同事,還沒吸取教訓嗎?

  威雀威士忌只是在偽裝而已,人後各種diss他們FBI,人前卻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事先監聽過的他們不會被騙!

  「挺多人對我們FBI的到來有些抵觸。」茱蒂站到竹泉知雀旁邊,用閑聊的語氣說,「竹泉小姐這麼友好真是太好了。」

  「這是你們的工作嘛,我從來不為難打工人。」

  竹泉知雀雙手握著手機打游戲,專注地盯著屏幕操控游走的大蛇吞下旁邊的小蛇。

  「一碼歸一碼,對於FBI的工作能力,我完全不信任。」

  Game ?Victory的勝利標語浮現在屏幕上,她滿意地收起手機,摟著抱枕翻了個身,躺著對上茱蒂僵住的臉。

  「你是集體榮譽感很強的類型嗎?」竹泉知雀恍然,「抱歉,我沒有單指你個人。」

  茱蒂:意思是FBI全員在你眼裡都是垃圾?

  也太囂張了,這家伙……

  「別和小女孩計較,這位探員。」貝爾摩德低笑地打了圓場,「她是個誠實的孩子。知雀,去換衣服,我們該去劇院了。」

  茱蒂:誇她誠實的意思是你也這麼覺得?

  可惡,這幫渾身酒味的家伙,遲早哪天狠狠把你逮捕,在你們牢房前二十四小時輪播鐵窗淚!

  在茱蒂和威雀威士忌交鋒時,赤井秀一走到了波本身邊。

  「聽說你是一名私家偵探。」赤井秀一道,「可以和我們交換情報嗎?」

  正當要求,沒什麼不行,安室透說明了他查出的內容。

  嫌疑人名單圈定的結果與FBI基本一致,同為威士忌,赤井秀一知道波本在情報收集上的能力,但他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波本。

  「她是你的女朋友?」赤井秀一借著易容的便利,用男性之間打趣的口吻說,「感覺是很受歡迎的類型。」

  鄰居口中腳踏101條船的可怕存在,能不受歡迎嗎?

  以親近的口吻與人拉近關系並在不經意間收集情報,安室透熟悉這一套,他自己就很擅長。

  「是啊,很可愛吧?」金發男人露出和煦的笑容,言語間含著淡淡的炫耀。

  「長相是很可愛。」赤井秀一不動聲色繼續說,「意外的嘴上不饒人,我的同事被她氣到了。」

  以安室透對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的了解,她對茱蒂說的話還遠不到「挑釁」的程度。

  「我覺得還好。」安室透回護道,「是不是你的同事心靈太脆弱了?」

  連琴酒都不如,琴酒連聽了她三十個冷笑話才忍無可忍走人呢。

  「畢竟人類是討厭聽真話的生物。」竹泉知雀說。

  她換好衣服,從安室透背後的門走出來,小皮鞋踩在地毯上。

  黑山羊洋裙以扭曲的線條與惡魔的代表色為主體,系在少女腰間的血紅色綢帶色澤濃郁,她雙手交迭置於小腹,像古董店櫥窗中精致得過了頭的洋娃娃。

  「我本來想試試騎士裝的。」竹泉知雀將白蕾絲手套裹住的右手遞向安室透,不無遺憾地說,「保護女王的騎士和懲戒罪人的惡魔,叫人難以取舍。」

  赤井秀一敏銳地注意到,波本接過少女的手時停頓了極微小的時間。

  說起來,之前沒聽說過波本和威雀威士忌交往的傳聞。

  他們的戀愛關系是查「竹泉知雀」的個人檔案時調查得出的成果。

  這件事與威雀威士忌突然放棄易容有什麼關系嗎?

  這兩人之間似乎存在某種間隙。

  赤井秀一記下觀察得到的情報,他退到一邊,盡職盡責地假扮一個保護知名女星莎朗·溫亞德的保鏢。

  貝爾摩德今晚要登台演出,她從劇院後門進入,在後台與劇組其他人彙合。

  後台FBI濃度極高。

  竹泉知雀看見了一些熟面孔,比如在並盛町變成星星的飛天豬頭、在池袋變成星星的飛天豬頭和在橫濱變成星星的飛天豬頭。

  竹泉知雀:想吃豬頭肉了(饞)。

  由飛天豬頭組成的保鏢隊伍,要她如何信任?

  「我們是不是被FBI盯住了?」竹泉知雀用手掌遮住嘴,在安室透耳邊小聲問。

  安室透掃了眼周圍狀似無意路過的清潔工、角落裡做造型的化妝師、半開門縫的儲物櫃和微微反光的天花板,點頭:「是。」

  身為同行,他有種回到警校看偵察課PPT的錯位感。

  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敵人,但一定有你的同行。

  「他們不是來抓勒索犯的嗎?」竹泉知雀大為不滿,「不去查案,盯我們做什麼?我們臉上難道寫了犯人是誰的答案?」

  安室透:恐怕在FBI眼裡,我們本身就是答案。

  三個有代號的黑衣組織成員的價值可比區區勒索犯大得多。

  但威雀威士忌好像沒有自己是重犯要犯的自覺,女孩子臉上的不滿越來越多,像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寫投訴信寄到FBI總部一樣。

  「絕對是潛伏在組織裡的臥底泄露了我們的情報。」竹泉知雀雙手環胸,「我們又不像琴酒一樣高調得生怕自己不是頂流。行事如此低調的我們被FBI盯住,怎麼看都是臥底的錯。」

  安室透:誰行事低調?你?

  他怎麼不敢信呢……

  但竹泉知雀說的是有關臥底的地雷話題,安室透不能貿然接話。

  從這裡可以看出,同為臥底,出身科班的臥底和純打工性質的臥底敏感程度的不同。

  竹泉知雀:越是不清白的人越該在敏感話題上大鵬展翅!你踩的雷點越多,旁人越不知道你無意踩雷還是故意踩雷!

  等到脫敏治療結束,即使當著琴酒的面說「我是臥底」,他都只會一臉不耐煩地說:滾,別在我面前發癲。

  這才是竹泉知雀的努力方向,一條正常臥底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酒廠狼人殺,臥到最後的贏家非她莫屬!

  「話說回來,沒被琴酒揪出來的臥底還真多。」竹泉知雀隨口說,「FBI臥底說不定是我們認識的人,要來猜猜看嗎?」

  和臥底玩臥底猜猜看游戲可不是什麼好事……安室透沒有一口回絕,轉而問:「你有懷疑對像?」

  「首先排除蘇格蘭。」竹泉知雀摸摸下巴,「他和FBI氣場不合。」

  她:畢竟人家是公安臥底。

  景在威雀威士忌這邊身份做得還算好嗎?安室透有點驚訝,他當然不會拆諸伏景光的台,順著竹泉知雀的話說:「純憑氣場猜?」

  「向琴酒學的。」竹泉知雀無辜看去,「他不是靠嗅覺聞出臥底的嗎?難道講過證據?」

  安室透:有被說服。

  黑發少女左看右看,悄悄湊到安室透耳邊,小聲說:「我覺得FBI臥底是萊伊。」

  安室透跟著壓低聲音:「為什麼?」

  「你看,FBI是美國組織。」竹泉知雀掰著手指說,「美國男人對待感情十分輕浮,熱衷於玩弄女性感情的渣男極多。」

  「縱觀整個黑衣組織,最符合渣男稱號的除了萊伊,還有誰?」

  誰敢與黑麥威士忌一戰!

  安室透:「……」

  認真聽竹泉知雀分析且差點信以為真的他仿佛是個傻子。

  「不管怎麼說都太離譜了。」金發男人扶額,「連琴酒都不會因為這種理由對人下手。」

  竹泉知雀:噫,波本居然不信任我的推理!

  「你會後悔的。」她悻悻地小聲嘀咕,「絕對會。」

  安室透冷酷地想:絕對不會。

  「小知雀。」旁邊一位短發女生對竹泉知雀招手,「來幫我看看口紅色號。」

  「來了。」竹泉知雀應了一聲,拎著裙擺走過去。

  兩個女生湊到一起看化妝品,安室透走到外面觀察後台的布局,逐一閑逛過去。

  FBI派來的人手充足,除去盯黑衣組織三人之外,幾乎遍布後台。

  安室透有幸享受到了每走一步身後便有人跟一步的貴賓待遇。

  數十位女星被同時勒索事件,破不了案FBI無法交代,雖然竹泉知雀很嫌棄人家的工作能力,但在安室透看來已經相當不錯了。

  至少他們沒找偵探做外援。

  嗯……話說回來,沒找偵探做外援,FBI破得了案嗎?

  「安室先生。」貝爾摩德的經紀人走過來,遞給安室透兩張門票,「你和竹泉小姐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請幫忙轉告她一聲。」

  「我知道了。」安室透收下門票,「但知雀不是在化妝間嗎?」

  「她陪莎朗去彩排了。」經紀人說,「兩位隨行保護的FBI探員也跟著一起。」

  著重盯梢貝爾摩德和威雀威士忌?安室透能理解FBI的做法。

  換成他指揮公安行動,也絕對要把竹泉知雀盯死在眼皮底下。

  赤井秀一的目光緊隨著竹泉知雀。

  安室透弄錯了一件事,FBI不是著重盯梢貝爾摩德和威雀威士忌,而是用盡全部人手,單單盯了竹泉知雀一個人。

  「貝爾摩德的身份莎朗·溫亞德活在聚光燈下。」赤井秀一冷靜地說,「比起我們FBI,眼睛盯在她身上的人數不勝數,她是個聰明人,所以什麼都不會做。」

  貝爾摩德自身不會采取行動,她扮演的是聚焦角色。

  「將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方便威雀威士忌和波本行動,就像螢火蟲假借月光行事。」

  黑衣組織是個很難評價的組織,據赤井秀一的臥底經驗來看,酒廠著實沒有同事愛。

  不如說他們對自己人反倒更冷酷無情。

  無論是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的戀愛關系,還是傳言說貝爾摩德十分溺愛威雀威士忌,都不足以證明他們之間存在深厚的聯系。

  勒索信事件,惡意PS的不雅照,貝爾摩德有足夠的動機對犯人處以私刑,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的想法則難以判斷。

  她/他會私下動手麼?

  「我選的口紅色號漂亮吧?」黑發少女開開心心對身邊的短發女生說,「厚塗之後超有女王氣勢。」

  「嗯,很適合莎朗!」短發女生用力點頭。

  赤井秀一把注意力稍稍分到短發女生身上,回想起她的資料。

  莎朗·溫亞德團隊裡的實習化妝師,華盛頓人,26歲,平時和家人一起在華盛頓生活,最近才剛剛被招攬到團隊裡,尚在實習期。

  和黑衣組織完全無關的普通人,與威雀威士忌的友好氛圍純粹因為威雀威士忌是個可怕的社交悍匪——團隊裡就沒有和她關系不好的人。

  按理應該是情商很高的人,為什麼單單對FBI嘴上不饒人?被茱蒂瞪了好幾眼依然固執己見。

  竹泉知雀:我沒有固執己見。

  她只是參照了事實,有請FBI團隊裡的飛天豬頭ABCDEF同志上台發言,說出你們的故事。

  但凡飛天豬頭飛得沒有那麼高那麼接近大氣層,她對FBI的信任都不至於稀薄至此。

  「小知雀今天的衣服好特別。」短發女生說,「是配合戲劇演出特意挑選的嗎?我不是說你穿洋裝不好看,非常漂亮哦,只是花紋好罕見。」

  「黑山羊的詛咒。」竹泉知雀看向裙擺上暗色的印花,「其實莎朗原本為我准備的是一套騎裝,我是女王陛下的騎士嘛。」

  「保護女王的騎士和懲戒罪人的惡魔,叫人難以取舍。」她微微笑了,「這種時候,果然還是做出更符合人設的選擇最好。」

  「懲戒罪人的……惡魔?」短發女生迷茫地重復,笑著搖頭說,「小知雀才不是惡魔呢,你有天使一樣漂亮的臉。」

  「是嗎?」竹泉知雀親昵地靠過去,和短發女生臉頰貼臉頰。

  在赤井秀一看不見的角度,她稍稍偏頭,在極近的距離裡望進短發女生的眼睛裡。

  殷紅舌尖吐出的,是誘惑亞當和夏娃的蛇。

  「噓。」竹泉知雀輕輕地說,「仔細聽,惡魔在說話。」

  茱蒂站在另一邊,用余光看女孩子貼貼。

  沒有異常,臉蛋貼臉蛋是女孩子的特權,目標任務威雀威士忌說是來陪貝爾摩德彩排,實則一直在旁邊摸魚和人聊天。

  短發女生被工作叫走了,空閑下來的搭配師走到威雀威士忌身邊,誇贊起她今天的衣著。

  以茱蒂的眼光來看,漂亮的人套麻袋也是時尚。

  系在黑發少女腰間的血紅色綢帶色澤濃郁,茱蒂的注意力幾次被猩紅吸引,又忍不住細細去看裙擺上暗印的黑山羊。

  黑山羊一直被當作惡魔崇拜的圖騰,黑衣組織這種和死亡為伴的勢力喜歡朋克文化、哥特風格、死亡金屬還蠻正常的,倒不如說茱蒂一度擔心赤井秀一臥底後被帶壞品味。

  「威雀威士忌今天穿黑山羊洋裙,是偶然嗎?」

  茱蒂在心裡問。

  從業多年,她練就了針對犯罪的一套嗅覺。

  和琴酒的叛徒嗅覺一樣,沒有證據,但當事人深信不疑。

  茱蒂總覺得,眼前看似安分的威雀威士忌一定在預謀做些什麼。

  「我們分出那麼多人盯梢她,就是為了抓到她犯罪的證據並阻止她!」茱蒂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連眨眼都不允許自己眨。

  彩排現場的十幾位FBI探員集體盯梢,沒有死角,沒有松懈,一直盯梢到彩排結束。

  「她什麼都沒做?」

  茱蒂自言自語:「是察覺到我們的盯梢,被迫放棄了嗎?」

  黑發少女幾乎沒有挪過位置,誰在附近她就和誰聊天,等彩排結束,她和貝爾摩德說了幾句話,左顧右盼找波本。

  「我們的位置在這邊。」巡查完劇院後台的安室透一邊走向竹泉知雀,一邊掃了眼盯梢的FBI。

  看樣子竹泉知雀什麼也沒做。

  應該的,在十幾個FBI探員眼皮底下犯案,她又不是嫌自己刑期短。

  不過,若是沒有FBI橫插一腳,她一定會親手懲治勒索犯吧……畢竟看見照片之後,她不是一般的生氣。

  竹泉知雀在安室透身側落座,他們坐在視野最好的第一排。

  「她們演的是《湖中仙女》。」竹泉知雀專注地看著舞台,「全劇只有阿瑟王一位男演員,快看,男主角登台。」

  《湖中仙女》,阿瑟王傳說的改編劇本,全劇高。潮是湖中仙女薇薇安將王者之劍贈予阿瑟王,阿瑟王在眾仙女的注視下拔出王者之劍的一幕戲。

  為了凸顯拔劍的戲劇化,男演員身上吊了威亞,他將在威亞的幫助下手握王者之劍大幅度向後跨步,高舉劍鋒,迎來慷概激昂的落幕!

  安室透在心裡回憶了一遍劇情,他事先知曉了舞台上的機關,看得不怎麼投入,倒是他身邊的竹泉知雀看得入神。

  全明星陣容令觀眾們如痴如醉,湖水邊翩翩起舞的仙女美麗不似人間物,英俊的阿瑟王一路披荊斬棘來到仙女們棲息的湖邊,渴求一把贈劍。

  「贈予你,獨屬於王者之劍。」

  湖中仙女薇薇安雙手捧起湖中撈起的長劍遞給阿瑟王。

  「貝爾摩德戲份結束了。」安室透看著扮演薇薇安的金發女人向後緩緩退去,只剩下阿瑟王拔劍的一幕。

  英俊的男演員一手握住劍鞘,一手握住劍柄。

  貝爾摩德隱約聽見了威亞啟動的聲音,這一幕排練了好幾次,她記得每個細節。

  持劍大幅度向後退這一幕極有張力,為了顯出力量感,男演員穿了全套威亞,安全繩從空中垂下,吊在他肩膀兩側。

  阿瑟王拔劍——向後大幅度仰身——落地!

  「呃!」

  痛苦的嗚咽聲在舞台上驟響。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演員吊在空中,雙手青筋暴起地抓撓脖頸,斷斷續續的換氣聲淹沒在他痛苦的掙扎中。

  一條繩索因為威亞操控不正當,鎖住了他的喉嚨!

  「啊!」注意到這一幕不是演戲的觀眾尖聲大叫,台下待命的FBI一擁而上,試圖把吊在半空的男演員救下來。

  「呃啊啊……呃啊……啊……」

  半空中掙扎的人動作幅度越來越小,貝爾摩德距離男演員最近,她的瞳孔微微縮緊。

  安室透和FBI同時跳上台,礙於身份他無法親自救人,只好迅速靠近貝爾摩德,將她驚訝的臉色盡收眼底。

  無數人矚目下,穿著阿瑟王戲服的英俊男演員掙扎著,痛苦著,叫喊著——

  在無數人矚目下臉龐發青地死去。

  透過FBI組成的人牆,透過空中晃動的屍體,安室透看見了唯一一個穩穩坐在第一排的人。

  竹泉知雀坐在第一排正中間,將男演員之死盡收眼底的最佳席位。

  她掩嘴打了個呵欠。

  為了慶祝無趣戲目最後一幕的高。潮,竹泉知雀抬起雙手,輕輕鼓了鼓掌。

  「辛苦了,多謝款待。」

  知雀:不為落幕鼓個掌嗎?


第110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天

  畸形的黑山羊浮現於暗色的裙擺,濃稠似血的綢緞收攏腰線,雪白蕾絲包裹指節。

  端坐在特等席上的觀眾輕輕鼓掌,為演出畫下落幕的句點。

  「觀眾的掌聲是落幕的信號。」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演員們那樣賣力地表演了,不鼓掌未免太過失禮。」

  可惜許多觀眾沒有自己是戲劇一環的覺悟,舞台下只有她的掌聲,未免單調了些。

  「不許動!FBI!」

  探員蜂擁而至,一把把漆黑的槍口高舉對准竹泉知雀,穩坐觀眾席的黑發少女恰到好處露出不解的神情。

  她也就表情演了一下,在場所有修過肢體語言學的FBI探員都能看出:威雀威士忌心態穩得要命,她居然肯為他們演一演,她真的,我哭死。

  「不好意思,請問我做了什麼?以至於貴國的各位用即將把我打成馬蜂窩的架勢殺氣騰騰包圍過來。」竹泉知雀像個好學生一樣舉手提問。

  「我難道不是諸位監視下的乖寶寶嗎?」她眼簾垂下,瞧著有些難過,「為了方便你們的工作,我連廁所都沒去過一次呢。」

  竹泉知雀都沒敢多喝水,多麼委曲求全善解人意的她。

  衝在逮捕前線的茱蒂一時語塞。

  沒有錯,她該死的沒有說錯,FBI耗費大量人手盯梢威雀威士忌,真真做到了一秒都沒從她身上挪開視線,態度堪比對待克系收容物。

  竹泉知雀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在場每一個FBI都是她不在場證明的人證。

  「抱歉,竹泉小姐。」赤井秀一走上前,男人俯視觀眾席上的竹泉知雀,「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配合調查就配合調查,你們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竹泉知雀仰視赤井秀一,視角的不利絲毫不能賦予她弱勢感,女孩子慢條斯理地說:

  「知道的曉得你們急於破案,不知道的還以為FBI狗急跳牆,想隨便抓個人頂罪呢。」

  「我說錯了嗎?」竹泉知雀看著他們隱含憤怒的表情,笑了笑,「舞台上剛死了人,你們連屍體都沒從吊繩上放下來,直接衝到我面前舉槍——天,福爾摩斯再世破案也沒這麼快啊。」

  赤。裸。裸的嘲諷。

  黑發杏眼的少女模樣天真甜美,她的尾音偏軟,撒嬌起來格外好聽的聲音。

  偏偏點滿了嘲諷。

  你甚至沒有話可以反駁她:不在場證明,人家有;和死者的關系,不認識;作案證據,不存在。

  細究下來竹泉知雀都能投訴FBI了:在無證據無動機無逮捕令的三無環境下擅自對無辜外國游客舉槍,企圖污蔑別人清白,不分青紅皂白強扣罪名,執法態度極差,制造了嚴重的心理陰影——投訴索賠,必須投訴索賠。

  「把槍口移開。」竹泉知雀向外揮了揮手,「別讓人說第二次。」

  持槍指向她的手臂在空中僵硬了數秒,不甘心地垂落。

  「這就對了。」她說,「就算心裡有懷疑對像,也別像只火燒屁股的猴子一樣急吼吼衝過來。一臉期待別人犯罪好逮捕的模樣,很難看,釣魚執法是非法行徑,望周知。」

  全場最危險的犯罪分子教導公職人員不要違法,今日份最大的笑話。

  「我們有證據詢問你,女士。」一位FBI探員說,「請解釋你方才的行為。舞台上男演員身亡,你卻在台下鼓掌,是何居心?」

  「阿瑟王拔出王者之劍,這一刻難道不是戲劇的落幕嗎?」

  竹泉知雀看向帷幕重重的舞台,「落幕鼓掌是觀眾的義務。在舞台結束的瞬間用掌聲或噓聲表達自己的心情,任何一出戲劇都必須以此收尾。」

  「我認為最後一幕很精彩,所以鼓了掌。」她偏了偏頭,「男主角用敷衍的營業笑容和僵硬的走位演了大半場戲,終於在最後的最後完成了演技的爆發,不值得來點掌聲麼?」

  FBI全員:這個人——!

  她的思想宛如惡魔。

  茱蒂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人。

  是,她承認男主角的演技在一眾湖中仙女的襯托下暗淡無光,為戲劇減了分,也承認落幕時獻上掌聲是觀眾應有的禮儀。

  但那是正常情況啊!

  怎麼會有人將他人的慘死當作戲劇的一幕,事不關己地點評演技?

  威雀威士忌,她將異常扭曲成了正常。

  太不正常了,太怪異了,陷入她的邏輯宛如陷入不斷下墜的漩渦,無論怎樣徒勞地奔跑,等在最後的結果都是像她一樣扭曲!

  這人搞傳。銷說不定很有前途,邏輯自洽程度驚人,給人洗腦的事八成沒少干。

  男主角的屍體被從吊繩下解救出來。

  法醫還在路上沒有趕到,但連後排觀眾席坐著的小學生都能精確報出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

  眾目睽睽之下的謀殺案,整個劇場的人像圍觀演出一樣目睹了他的死亡過程。

  戲中人至死都在戲中。

  「因呼吸道被壓迫導致的窒息身亡。」赤井秀一親自檢查了屍體,他掰開男主角的嘴聞了聞,「沒有用藥的跡像。」

  想來也是,他完完整整演出了一場戲劇,雖然演技在竹泉知雀面前連殘渣都不如,但好歹背下了台詞,走位也基本沒出錯,不存在頭腦不清的情況。

  操縱威亞的工作人員被重點提審。

  「是意外,真是意外!」被審問的人名叫約瑟夫,他臉色煞白,滿頭是汗,「圈裡誰都可能害喬尼,只有我不可能!我是他親表哥!」

  喬尼是扮演阿瑟王的男主演的名字,這場慈善演出只有他一位男演員。

  「我給喬尼穿戴威亞的時候檢查了好幾次。」約瑟夫上手給FBI探員演示,「怕他從空中摔下來,吊繩也檢查過,你看,結實得很。」

  威亞事故多出在吊繩斷裂上,比如有人潛入後台惡意給吊繩塗硫酸之類。

  「就是因為吊繩太結實,他才會被勒死。」茱蒂臉色復雜地說,「如果那時候吊繩斷了,他砸到地上反而能撿回一條命。」

  約瑟夫急得舌頭都快打結了,與心急如焚怕被當作嫌疑人的他不同,FBI其實並不懷疑約瑟夫。

  「我還是覺得,是她做的。」茱蒂說。

  赤井秀一:「證據?動機?」

  沒有,都沒有,FBI對竹泉知雀的監視是最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死者喬尼只在彩排時與竹泉知雀見了一面,貝爾摩德無意介紹他們認識,所以連招呼都沒打。

  「她沒有主動和喬尼打招呼。」茱蒂回憶道,「倒是喬尼看見她是飾演塞西莉亞的素人演員,擺著前輩的架子搭訕索要聯系方式,被威雀威士忌一張嘴雲裡霧裡繞了一通。」

  話術PK是不可能贏過她的,茱蒂深有體會。

  赤井秀一:「她有可能因為被搭訕下手殺人嗎?」

  不至於,應該不至於,連琴酒那種差脾氣的家伙都只會用凶惡眼刀把人瞪走,絕不至於上升到當著一眾FBI探員的面作案的瘋狂程度。

  茱蒂:「假如她是想挑釁我們FBI呢?」

  茱蒂想像中的威雀威士忌,一臉惡人顏:說你們菜你們是不是不服氣?很好,那我就當眾證明你們有多菜。

  「別傻了,你願意費力氣挑釁你看不上的人嗎?」赤井秀一冷靜道,「她根本沒把FBI放在眼裡。」

  茱蒂:「你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不。」赤井秀一肯定道,「我也認為是她。」

  「她有動機。」

  觀眾席上的賓客被分開帶去做筆錄,貝爾摩德走向觀眾席,在竹泉知雀身側坐下。

  「特等席的視角真不錯。」金發女人看向舞台,「坐在這裡觀賞戲劇,像看一只捧在手心的八音盒。」

  盒子上的木偶小人隨節拍轉動,沿著既定的不容更改的軌跡旋轉。

  貝爾摩德:「你查出來了?」

  竹泉知雀:「嗯,很輕松,easy。」

  「真可靠。」美艷的金發女人低聲說,「我的惡魔騎士。」

  女人與少女坐在一起,在近在咫尺的距離中輕聲交談。

  安室透站在舞台上,仿佛看見聚光燈打在觀眾席上的一束光茫。

  只有她們坐在觀眾席,成為觀賞戲劇的人。其他人,包括他,都是謀殺舞台上的一員。

  「……理所當然呢。」安室透自言自語,「她們是一伙的。」

  竹泉知雀與他,從來不在一個陣營裡。

  FBI突如其來的舉槍包圍,作為公安安室透可太理解了。

  一路高度警戒,近乎疑神疑鬼,好不容易熬到戲劇高。潮即將落幕,男主角竟然在舞台上被活活勒死了!

  那麼多探員守在劇場裡,硬是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謀殺案的前奏。

  喬尼逐漸斷氣的過程歷歷在目,每分每秒都是對FBI的蔑視:瞧,你們不僅阻止不了謀殺,連尚未死去的受害者都救不下來。

  死亡猶如一輛疾馳的列車,撞飛了所有站在軌道上自以為可以攔住它的天真者。

  FBI沒有直接對竹泉知雀開槍都稱得上好素養——當然,若是他們開槍,今天的血案就不止一樁了。

  竹泉知雀的長相迷惑性太強,常讓人忘記她的自我定位一直是執行者和武鬥派。

  竹泉知雀:我也不是不想走智力流。

  竹泉知雀:但橫濱玩智商的那批人分別叫太宰治、江戶川亂步和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玩不起,她告辭。(抱拳)

  安室透同樣知道,FBI的舉槍包圍純屬徒勞。

  竹泉知雀要是個能被槍嚇到的人,他何至於費勁至此?

  安室透:一想到FBI即將對上她那張嘴,突然好幸災樂禍怎麼辦?

  在令人語塞抓狂崩潰大叫的領域,沒有人比竹泉知雀更擅長。

  安室透清了清嗓子,看向平躺在舞台上的屍體。

  他比FBI多出一個優勢:謀殺開場時,安室透坐在僅次於竹泉知雀的特等席上。

  最佳視角,清晰可見。

  安室透記得很清楚,一直到貝爾摩德扮演的湖中仙女薇薇安雙手捧著王者之劍遞給阿瑟王,都在按照劇本走。

  最高。潮的一幕,阿瑟王握住劍柄,即將向後大幅度跨步的一瞬間,吊在天上的威亞啟動。

  外力使死者躍到彈跳力到不了的高度,死者心知這一幕的自己最帥氣,他向後高高仰頭,將正臉暴露在耀目的聚光燈下。

  那一瞬間,死者沐浴在聚光燈下,他看見了場下專注的觀眾,看見了少年少女的愛慕,看見了舉起手准備鼓掌的人們。

  笑意浮現在他嘴角,他將身體重量交給威亞,預備落到標注處的走位點上,單膝跪地。

  死者的目光向上移了一瞬,看向頭頂的吊繩。

  英俊的男演員臉上笑意未消,在他擴大的瞳孔中,一條攀爬的蛇繞過他的脖子,猛然絞緊。

  「呃啊!」

  斷斷續續的痛苦掙扎聲響徹舞台,為王者准備的背景音陡然中斷,發出刺耳的雜音。

  安室透衝上台前,下意識地偏頭看了竹泉知雀一眼。

  專注觀看戲劇的黑發少女像一位普通的、看見了好劇目的觀眾,眼睛亮亮地哇了一聲。

  似乎直到這一刻,這出戲在她眼裡才終於變得有意思起來。

  獻上掌聲是順理成章的事,她看見了好劇目,自然要鼓掌。

  「她的自我定位是觀眾。」安室透喃喃自語,「喬尼是主演,其他人是群演?」

  那麼,編劇是誰?

  是誰改寫了《湖中仙女》的劇本,讓演員們上演了《喬尼之死》的戲目?

  安室透的目光落在臉色慘白冷汗連連的約瑟夫身上。

  這場謀殺是威雀威士忌策劃的——這是劇場內所有FBI的共識。

  即使她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作案證據,但絕對是她干的,不會有錯。

  荒謬的推理過程,得出的卻是令人深信不疑的結果——即使是安室透,也並不反駁。

  畢竟當事人演都不想演,十分擺爛,像大爺一樣攤在觀眾席上,只差把「略略略打不著我」寫在臉上。

  氣人得很。

  竹泉知雀擅長挑釁且看FBI不順眼,她的行為是合理的。

  ——真的嗎?

  一個能在專業公安面前扮演可可愛愛女高中生那麼久不露餡的人,她的挑釁如此外露嗎?

  但凡竹泉知雀願意掉兩滴眼淚,FBI隊伍裡起碼有一半人能被她的演技蠱惑,相信她無辜——都沒有證據,怎麼能隨便懷疑人家?

  她偏不,她就作死。

  倒也很符合竹泉知雀的個性。

  安室透走到約瑟夫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他一拍,手下的人明顯一抖,臉色慘白的約瑟夫問:「你、你有什麼事?」

  「我是個偵探,自然是來查案的。」安室透朝FBI抬了抬下頜,「可惜被他們搶走了表現機會,只能隨便找人聊聊,免得被雇主說我偷懶。」

  約瑟夫松了口氣,他擦擦汗:「真是意外。你們外行人不懂,每年吊威亞總會出點事,我這行不容易。」

  「我理解。」安室透點頭,「但劇組威亞歸你負責,這個案子八成還是得被FBI算到你頭上。」

  「我和喬尼是親表兄弟。」約瑟夫在胸口畫十字架,「我用我的余生來愧疚,他在天堂會寬恕我的。我的姨媽姨父一家明事理,只要他們不起訴,我再找個好點的律師,一定可以減刑。」

  意外傷害與故意傷害的量刑完全不同,以約瑟夫和死者的親屬關系,再多花點錢,他甚至可以想辦法免罪。

  FBI或許願意從中幫忙,安室透想,如果他們認定竹泉知雀才是真正的犯人,不會讓約瑟夫為她頂罪。

  無法逮捕竹泉知雀,約瑟夫又是個被牽連的倒霉蛋,喬尼的死等於白死。

  這出戲難道就這樣沒頭沒腦地結束了麼?

  『落幕鼓掌是觀眾的義務。』

  坐在觀眾席上的黑發少女懶洋洋和FBI討價還價,坐在椅子上不挪窩,絲毫沒有上台的意思。

  「觀眾的義務……觀眾無法干涉劇本,觀眾只能點評劇本!」安室透閉上眼,「她的自我定位至始至終都是觀眾,踏上舞台的人不是竹泉知雀。」

  既然不是她,那便另有其人。

  約瑟夫:「你突然自言自語些什麼?」

  「你與死者是表兄弟。」安室透睜眼看向約瑟夫,「你知道死者的死因嗎?為什麼死的是他?」

  約瑟夫:「都說了是因為意外——」

  「不。」安室透打斷他,斬釘截鐵地說,「是勒索信。」

  約瑟夫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他頭重腳輕地晃了晃神,聽見面前的金發男人繼續說:「我也好,FBI也好,我們認為竹泉知雀是凶手最大的原因,是她有殺人動機。」

  「莎朗·溫亞德收到的不雅照勒索信——如果有什麼能讓竹泉知雀出手殺人,必然是這件事。」

  威雀威士忌純黑的外表下藏著溫柔的憐憫心,她對人好是真的好,對安室透是這樣,對貝爾摩德也是如此。

  「貝爾摩德是我在組織裡唯一尊敬的前輩。」黑發少女歡歡喜喜地說,「誰給批帶薪假,誰就是大好人。」

  她是守護女王的騎士。

  她是懲戒罪人的惡魔。

  「FBI已經去查了。」安室透盯著探員中領頭的那一位,「擁有參演名單、知道女明星們地址的圈內人,喬尼恰巧滿足條件。」

  赤井秀一察覺到視線,遠遠對上安室透的眼睛。

  「秀,查到了。」茱蒂快步過來,「在喬尼的房間裡找到了備份照片,他就是寄勒索信的犯人。」

  果然是這樣,赤井秀一余光看向觀眾席上掩嘴打呵欠的竹泉知雀。

  威雀威士忌不信任FBI的能力,自有她不信任的理由。

  她趕在所有人之前先一步查到了勒索案的犯人,走得太遠的人回頭看落在後面的人,可不得覺得他們無能嗎?

  「因為死者勒索了貝爾摩德,所以威雀威士忌設計殺死了他?」茱蒂咂舌,「黑衣組織的同事關系竟然這麼和睦麼?」

  「她是特例。」另一邊,安室透說。

  不僅為貝爾摩德,也為其他被勒索的受害者,用PS出的不雅照威脅人這一套太下三濫了,竹泉知雀看著來氣。

  「她可是會教唆小女孩親手開槍殺死侵。害自己的繼父的那種人。」金發男人揉了揉額頭。

  「『既然用名聲威脅別人,那你就在眾目睽睽下去死吧』,她八成是這麼想的。」

  「和從前易容時期肆無忌憚不一樣,竹泉知雀在劇院裡用的是真身份。」安室透想,「留下案底上學就麻煩了,所以選擇借刀殺人……還真是什麼都算計到了啊。」

  他看向身體僵硬的約瑟夫:「倘若我猜的不錯,勒索案的主謀是喬尼。至於你,是幫他制作不雅照的人。」

  約瑟夫手抖了一下,嘴唇蠕動說不出話。

  「喬尼信任他的表哥,他自己沒有造假照片的本領,就來找你,恐怕許諾了你不少分成?」安室透說,「而你看見FBI插手之後,後悔了。」

  『照片造假?那可是重罪。雖然你以從犯自居,但勒索信裡不全是你制造出的照片嗎?喬尼只是幫忙寄了信而已。』

  『他隨隨便便就可以把責任推到你身上,反正信件上也沒有指紋,說謊是你從他手裡偷來了名單和地址不就好了?』

  『你的計算機裡還留著PS的源文件吧?刪掉也沒用,FBI的技術員一下就還原了。』

  『喬尼是大明星,他怎麼可能坐牢呢?絕對是你頂罪,絕對。』

  化妝組的短發少女、踩著高跟鞋的搭配師、路過的清潔工、後勤的道具組臨時工……

  形形色色的人走過約瑟夫身邊,留下令他戰栗不已的話語。

  他驚慌失措地抓住他們的肩膀,質問他們為什麼知道,卻被對方一臉驚訝地掙脫。

  「你說什麼呢?我剛剛有對你說過話嗎?」他們說。

  約瑟夫的頭腦一片眩暈,漣漪般震響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似一個人的話,又似無數人的話。

  『即使身處後台,你也是戲劇的一員。』

  『站上舞台,演出一場有意思的劇目吧。』

  『落幕鼓掌是觀眾的義務,我不會插手。』

  『所有的決定,都由你親自來做。』

  慷慨激昂的王者之樂響起,戲劇走到最後的落幕、最高。潮的一幕。

  喬尼握住劍柄,導演在後台指揮,約瑟夫站在操控威亞的器械前。

  一個瘋狂大膽的念頭占據了他的頭腦。

  啪。

  啪啪啪。

  在安靜到只有尖叫聲的劇院裡,約瑟夫聽見了。

  聽見了觀眾席上,唯一一位注視著他的觀眾,贊許的鼓掌聲。

  知雀:海豹鼓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6

第111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一天

  「約瑟夫·賽林頓,現以故意殺人罪將你逮捕!」

  被抓住手即將套上手銬的約瑟夫劇烈掙扎起來:「不!我沒有殺人!是意外!意外!」

  「你們沒有權利逮捕我!」他面容猙獰,「有種拿出我殺人的證據來!外行人懂個屁,威亞事故哪個圈子一年不發生幾次?他們不坐牢,也別想我坐牢!」

  調查威亞設備的FBI探員小跑過來,在赤井秀一耳邊彙報。

  「現場收集到的證據不足以定主觀謀殺罪,只能按操作失誤導致被害者意外身亡來算。」

  赤井秀一冷淡地看了眼臉紅脖子粗的約瑟夫:「那就換個罪名逮捕。」

  「約瑟夫·賽林頓,你涉嫌侵犯他人隱私權、肖像權,惡意造假,勒索上億美金,證據確鑿,帶走。」

  約瑟夫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的咆哮聲回蕩在胸腔:「是喬尼逼我干的!他才是主謀!什麼上億美元,我根本沒有聽說過這種事!」

  「他……他只承諾分我一百萬而已。」約瑟夫用力揪緊頭發,「可惡,混賬,豬狗不如的東西!自己勒索上億卻只分我一百萬?!」

  「很遺憾,約瑟夫先生,狡辯無效。」

  茱蒂看著約瑟夫,眼中厭惡中夾雜著一絲憐憫,「喬尼已經死了,沒人可以為你作證。根據你計算機中殘留的文件,足以將你定罪為主謀。」

  約瑟夫如遭雷擊。

  「我……我是為了……」他看著自己的手——他是為了不被喬尼推出去頂罪才害死他的啊!

  「怎麼會……本末倒置了?」

  約瑟夫茫然地四處張望,他絕望地找尋著,卻聽不見那道曾回蕩在他耳邊蠱惑人心的聲音。

  「你在找誰?」赤井秀一敏銳地察覺到什麼,FBI搜查官誘導地問,「是不是有人教唆你殺人?」

  「教唆可以定罪。」他刺激約瑟夫的神經,「如果你是被他人教唆犯罪,供出對方可以申請減刑。」

  約瑟夫張了張嘴:「我……」

  茱蒂緊張起來,她左顧右盼,生怕此時有哪個狙。擊。手藏在暗中,在約瑟夫即將供認的時候猝然開槍,強行斷話,把人活活急死。

  電視劇可喜歡搞這種套路了!茱蒂不允許!要死也得等說完話再死!

  劇院裡沒有埋伏狙。擊。手。

  約瑟夫的目光掃過化妝組的短發少女、踩著高跟鞋的搭配師、路過的清潔工、後勤的道具組臨時工……掃過一個又一個人。

  約瑟夫看向觀眾席。

  赤井秀一、茱蒂和安室透不約而同屏住呼吸。

  一秒,兩秒,約瑟夫慢慢地移開了視線。

  茱蒂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余光卻瞥見赤井秀一搖了下頭。

  「秀?」

  「不行。」赤井秀一否決,「靠言語引誘來的告發不作數。」

  「你應該看得出來。」他閉了閉眼,「約瑟夫·賽林頓根本不認識竹泉知雀。」

  約瑟夫看向竹泉知雀的眼神,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聽不見。」約瑟夫失魂落魄地蹲下身,抓住自己的頭皮,「我聽不見了……」

  「你曾經聽見過什麼?」赤井秀一把約瑟夫強行揪起來,「無論是誰,給我指出來。」

  約瑟夫咽了口唾沫,他被嚇到了,哆哆嗦嗦地說:「你們不會信的……別別,我說!」

  他緊張地渾身發毛,手指向化妝組的短發少女:「她,她之前路過我身邊,對我說,照片造假是重罪,雖然我是從犯,但勒索信裡全是我親手PS出的照片,我逃不掉。」

  約瑟夫手指移開,又指向踩著高跟鞋的搭配師:「她、她也是路過我的時候突然開口,說萬一FBI查到犯人,喬尼隨隨便便就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讓我頂罪。」

  他指向劇院的清潔工:「他拿著掃帚從我身邊走過,說FBI能還原我計算機裡的源文件,讓我趁早丟掉僥幸心理。」

  他指向後勤的道具組臨時工:「他說喬尼是大明星,不可能坐牢,坐牢的人只有我。」

  「劇院服務生對我說:即使身處後台,你也是戲劇的一員。」

  「喬尼的助理對我說:站上舞台,演出一場有意思的劇目吧。」

  「燈光師對我說:落幕鼓掌是觀眾的義務,她不會插手。」

  「小提琴手對我說:所有的決定,都由你親自來做。」

  「最後。」約瑟夫喉嚨干啞,「我聽見了掌聲。」

  他一個個指認過去,被指到的人紛紛站出來,異口同聲地說:「不是我們!」

  「我們根本沒有和你說過話的記憶!」

  全然否定,斬釘截鐵。

  約瑟夫發出一聲嗚咽,更加痛苦地揪住頭發,整個人已經被折磨到神經質了:「啊……啊……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只有我一個人聽見了嗎?你們明明說了……用相同的聲音在我耳邊念叨個不停,念叨得我發瘋!」

  他崩潰的聲音回蕩在舞台上,舞台上的其他人竊竊私語:「約瑟夫是不是打擊太大,幻聽了?」

  「什麼啊,是想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自己脫罪吧,人渣。」

  「看他老實巴交的樣子,居然是勒索犯,我家姐姐的名譽險些被他毀了!等著瞧,我們家的律師團絕對讓他坐一輩子牢!」

  交迭的人聲回蕩在灰色的空間裡,約瑟夫捂住腦袋,幾乎要把頭搖掉。

  不是!都不是!

  那道聲音,那道獨一無二的,蠱惑了他,毀了他人生的聲音,不在舞台上!

  跪在地上的男人被摧毀了神智痛哭流涕,群情激憤的劇組人員宣泄著怒火,大聲叫囂。

  圍觀的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看著舞台上這一幕,恍惚間仿佛在看一場黑色幽默的滑稽劇。

  舞台下,坐在特等席觀影的觀眾單手支頭,漂亮的臉上饒有興致。

  「彩蛋?番外篇?」竹泉知雀指尖點了點臉頰,「隨便啦,有趣最重要。」

  「演出也結束了。」她伸了個懶腰,「前輩請我吃大餐,我要吃龍蝦。」

  「附件有一家遠月店。」貝爾摩德縱容地說,「我讓經理留了座位。」

  竹泉知雀正欲從觀眾席上起身,兩道陰影擋住了光。

  「啊,是你們。」她眨眨眼,「說著要保護我們卻一事無成的FBI探員A和探員B。」

  茱蒂:「你連別人的名字都沒記住嗎?」

  「有必要麼?」竹泉知雀抬眸,「假的名字和假的臉就別來浪費人家的腦細胞了。」

  茱蒂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威雀威士忌發現了?那秀的身份豈不是——!

  「執行任務的方便做法而已。」赤井秀一面不改色,「請理解。」

  「放心吧,我從不為難打工人。」竹泉知十分雀善解人意。

  易容慣犯不罵易容慣犯,她對自己總是很寬容的。

  「有什麼事嗎?」她摸了摸肚子,「請給我比吃龍蝦更重要的話題。咦,難道是想向我們推薦好店嗎?可以哦,我會全神貫注地聽。」

  茱蒂:才不是!啊啊氣死了,她是怎麼做到張嘴即挑釁的啊!

  竹泉知雀:不如我送你一本《語言的藝術之敵軍破防篇》?作者親簽版。

  「瑪雅、丹妮、洛克、劉易斯……」赤井秀一接連報出名字,約瑟夫指認出的對像,一個不漏,「他們之間有一個共同點。」

  竹泉知雀:「嗯?」

  「這些人在彩排期間,都和你說過話。」

  赤井秀一緊盯著竹泉知雀,沒有錯過她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

  「你在彩排時間挨個與劇組裡的人談話,借他們之口教唆約瑟夫,最終使他鬼迷心竅,殺死了喬尼。」

  約瑟夫最後聽見的掌聲是竹泉知雀對他的贊許。

  對他愚蠢地相信了教唆犯,親手將自己和同伙一並推下地獄,以此娛樂觀眾的贊許。

  赤井秀一:「一切都是你的計謀,教唆犯小姐。」

  此處應該有掌聲,茱蒂都做好了聽見竹泉知雀鼓掌的心理准備。

  電視劇裡不常常上演這一幕嗎?被正義的FBI探員識破陰謀的反派獻上掌聲,再款款講述自己作案的心理活動,帶觀眾回憶劇情,然後展開警匪大戰。

  並不。

  竹泉知雀哪只手都沒抬起來。

  她一臉詫異地反問:「就這?」

  「你平時就拿這種淺薄的推理當證據逮捕犯人?」竹泉知雀不可思議地反問,「好可怕,牢房裡得有多少喊冤的人。」

  「能別耽誤我吃龍蝦的幸福時間了嗎?」她問,「或者等你拿出逮捕令我們再聊。」

  「如果你那淺薄的推理能申請到逮捕令的話。」

  什麼叫有恃無恐,這就是了。

  鼓掌?認罪?表演犯罪時的心理活動?

  竹泉知雀:少看點電視劇吧。

  「探員A先生。」黑發少女站起身,她前傾身體,呼吸灑在赤井秀一耳邊。

  「倘若你是我,此處應有掌聲。」

  竹泉知雀向後退了兩步,輕快地抱住貝爾摩德的胳膊:「走吧走吧,吃龍蝦。」

  「告辭。」金發女人頷首,「有事請先聯系我的經紀人。」

  赤井秀一站在原地,目送她們遠去。

  「她什麼意思?」茱蒂覺得自己少看了一集,「什麼叫『倘若你是我,此處應有掌聲』?」

  「她的意思是,我的推理沒有錯。」赤井秀一說。

  「她的確是在FBI眼皮底下,僅憑言語完成了這場間接性的大型教唆犯罪。」

  茱蒂:「既然如此,我們可以想辦法逮捕她啊!」

  赤井秀一:「證據是?」

  茱蒂頓時卡殼:「證人的證言、犯人的告發之類的?」

  她的心漸漸涼了下來,不用赤井秀一繼續解釋,茱蒂已經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

  約瑟夫·賽林頓根本不認識竹泉知雀,為她帶話的劇組人員集體失憶,竹泉知雀全程處在FBI監視之下,一個多余的動作也無。

  教唆犯罪最難定罪的便是無證據。

  「我能推理出真相,是因為威雀威士忌壓根不打算隱瞞。」赤井秀一呼出一口氣。

  「在她掌聲之中賣力演出的演員,也包括你我。」

  除此之外,竹泉知雀最後留下的那句話還有一層含義,赤井秀一沒說。

  『倘若你是我,此處應有掌聲。』

  假如赤井秀一是黑麥威士忌,是純粹的黑方惡役,他的推理就不再是「淺薄的言語」。

  而是足以致死的憑證。

  惡役殺人與審訊是不需要證據的,他想通竹泉知雀是幕後黑手後立刻便能處以私刑。

  證據?證人?

  誰管這些沒用的玩意。

  「臨到最後還要嘲諷一句FBI。」赤井秀一自言自語,「黑衣組織的高層,一個比一個令人火大。」

  威雀威士忌的惡劣程度遠超琴酒,起碼冷酷大哥話不多干就完事,不像她毀人心態,讓人一再破防。

  「阿嚏!」

  竹泉知雀打了個噴嚏,揉揉鼻梁。

  「感冒了?」貝爾摩德問,「今天劇院的空調開得不低吧。」

  「我感覺有人在罵我。」竹泉知雀疑神疑鬼,「探員A還是探員B,還是探員AB?」

  「哪個都有可能。」金發女人慵懶地說,「你嘲諷得他們臉都快綠了。」

  竹泉知雀:「探員A和探員B不是易容了嗎?臉綠沒綠,看不出來的。」

  「你呀。」貝爾摩德搖了搖頭,得虧她不在竹泉知雀無差別攻擊範圍裡,否則准要拔槍好好治一治她語言的藝術。

  貝爾摩德:話雖如此,琴酒不也沒治好麼。

  連琴大夫的暴力治療法都治不好的病人,只剩拿去埋掉一條路了。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朝十米外的金發男人揮了揮手,「嗨,愛博,龍蝦一go?」

  安室透等她們走過來,走到竹泉知雀右側並行。

  「約瑟夫被逮捕了。」他說,「以意外造成他人死亡和巨額勒索的罪名被捕。」

  「你什麼時候查出勒索案的主謀是喬尼和約瑟夫?」

  安室透非得問清楚不可,問不清楚他今晚別想睡。

  專業公安兼私人偵探與FBI探員集聚一堂,全明星陣容,最先破案的卻是黑衣組織成員,奇恥大辱。

  是說出去要被懷疑職業素養的水平。

  竹泉知雀:「一開始就知道了。」

  她不覺得很難,「你看,《湖中仙女》是由一個男主角和很多女主角出演的戲劇,女明星們都收到了不雅照勒索信,喬尼卻什麼事都沒有,不奇怪嗎?」

  安室透:「難道不是因為他是男人,所以沒被威脅嗎?」

  他和FBI都是這樣想的。

  「男人怎麼了?」竹泉知雀不屑一顧,「他沒有臉嗎?沒有自尊心嗎?不會因為瘦雞一樣的身材暴露在聚光燈下感到羞恥嗎?」

  「安室先生。」她認真地問,「假如我拿你的裸。照勒索你幫我寫暑假作業,你會屈服嗎?」

  安室透:「……」

  你拿到他的裸。照,只想威脅他幫你寫暑假作業?能不能有點出息?

  「你會,是不是?」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喬尼同理,他照樣可以被不雅照勒索。」

  反正是P圖,P誰不是P,喬尼憑什麼被特別赦免?

  太有道理了,是值得記下來寫到偵探筆記上的真理。

  竹泉知雀:「《湖中仙女》出演的每個角色,哪怕是背景板都是漂亮姐姐,喬尼一個臭男人湊在裡面太突兀了,我一看就不順眼。」

  美女貼貼的事,男人走開走開。

  「我是一個寬容到連琴酒都可以忍受的人。」竹泉知雀大拇指指向自己,自信道,「令如此寬容的我看不順眼,他必然是個壞蛋。」

  她:「所以我趁人不注意潛入喬尼的房間查了查,在他枕頭底下找到了備份的照片。」

  居然放在枕頭底下,惡心心。

  竹泉知雀攤開手:「破案了,so easy。」

  簡單,輕松,沒有難度。

  安室透:「FBI盯你盯得死死的,你上哪找機會潛入喬尼的房間?」

  「喬尼不是和貝爾摩德住一間酒店嗎?」

  竹泉知雀狡黠地笑笑,「雖然我很少穿洋裝,但我的穿衣速度可不慢。」

  時間回到今天上午,被貝爾摩德催促去換衣服的竹泉知雀獨自走進房間,反鎖關門。

  床上平鋪了兩件衣服,一件騎士裝,一件黑山羊洋裙。

  竹泉知雀沒有先換衣服,她走到窗邊,單手上抬窗戶,在風中俯瞰酒店下的車流。

  「向下兩層,落腳點OK。」黑發少女喃喃自語,輕巧地翻下窗戶。

  她的身影印在透明的玻璃上,客廳裡安室透與赤井秀一互相試探,無人知道他們身後門內被談論的對像已然不在。

  竹泉知雀踩在空調箱上,滑進房間的動作柔軟得像睡在玻璃碗中的貓咪。

  她掃了眼客廳裡交談的喬尼和約瑟夫,從窗戶翻進臥室。

  片刻後,黑發貓貓原路返回,順著玻璃攀爬回酒店房間。

  竹泉知雀拍了拍衣角的灰塵,在騎士裝與黑山羊洋裙中拎起裙子。

  「感謝可愛的艾麗斯小姐給的實踐機會。」竹泉知雀輕聲哼歌,「洋裙不便於活動呢。」

  「沒關系。」她看向鏡子裡的人影,「君子動口不動手。」

  她今天只動動嘴巴。

  「本來以為犯人只有喬尼,但既然約瑟夫撞到我面前了,也不好漏下他。」竹泉知雀搖晃手指,「我,超平等一人。」

  竟然這麼早就……

  安室透眼眸怔忪:她竟然這麼早就策劃好了一切。

  在他還在和FBI彼此試探的時候,竹泉知雀已經寫完了劇本。

  她安排好了一切,穩穩當當坐在觀眾席等戲劇開幕。

  帷幕拉開的一瞬間,所有主動登台和被迫登台的演員便走到了既定的位置,為舞台下唯一一位觀眾奉獻出一切。

  「你是……為了娛樂嗎?」

  竹泉知雀偏過頭,琥珀色的眼眸澄澈如水,倒映安室透的模樣。

  她在安室透眼中看見了熟悉的情緒,雖然只有很少很少一點,但卻是竹泉知雀過去見過許多次的情緒。

  在敵人眼睛裡,因恐懼、因無法理解她的行為、因無法逃離她的掌控而生的情緒。

  「不是!」

  竹泉知雀一把拽住安室透的袖子,仰頭看他:「這是什麼奇怪的低級趣味?我才沒有!」

  安室透:「欸?」

  他心中尚在萌芽中的復雜情緒被女孩子不客氣地掐滅了。

  「居然認為我繞這麼大圈子,廢了半天口水完成的劇本是娛樂項目?」黑發少女控訴道,「安室先生也太過分了。」

  「想娛樂我還不如回東京打街機,不比被FBI用槍指頭有意思?」

  安室透:好有道理。

  他以為竹泉知雀是享受這些的:操控他人的快。感,教唆犯罪的樂趣,明晃晃對FBI的嘲諷——安室透本以為她以此為樂。

  「我只是問問。」他的袖子都要被女孩子揪皺了。

  安室透緩和了語氣,牽就竹泉知雀的身高低下頭和她說話。

  「問問也不行。」竹泉知雀堅持道,「你可以懷疑我的期末成績,但不能懷疑我的品味。」

  安室透: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幫忙補習的那些夜晚你完全沒在考試中發揮出來是嗎?

  家庭教師的眼神犀利起來。

  竹泉知雀默默松開揪他袖子的手,目光飄忽。

  別問成績,知道期末成績的暑假是不會有幸福的,請讓她逃避到開學。

  一直到三人坐進餐廳,熱騰騰的龍蝦擺上桌,安室透在雪白的蝦肉上澆上蒜蓉醋汁放進竹泉知雀的碗裡,她才肯重新提起話題。

  「娛樂什麼的並不存在,我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FBI隨意揣測我就算了,安室先生起碼要和我站在一邊啊,真過分。」

  「是我錯了。」安室透邊道歉邊安撫嘀嘀咕咕的女孩子。

  好在竹泉知雀好哄,幾口蝦肉吃下肚她又高高興興的了,渾身冒出小花花。

  貝爾摩德/安室透:可愛。

  如此可愛,又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FBI的茱蒂希望竹泉知雀能講講她的犯罪心路歷程,除了電視劇看多的影響外,也實在因為她的思路與目的常人難以揣測,岔路太多。

  竹泉知雀的腦回路像個迷宮,一面面高聳入雲的南牆撞得人頭破血流。

  但在竹泉知雀自己看來,她的行事做事多麼單純,比橫濱那群妖魔鬼怪好懂多了。

  「我策劃這出戲劇的目的,是為了定罪量刑。」

  竹泉知雀腮幫鼓鼓:「如果把喬尼和約瑟夫的犯罪證據交給FBI,最多只是拖他們坐牢而已。主犯喬尼隨便花言巧語幾句,約瑟夫還能幫他頂大半的罪,關幾年就出來了。」

  「這種垃圾事,我能忍?」

  必須不能。

  「雖然目的是教唆,但我對約瑟夫說的可是大實話。」她舉起叉子,叉起盤子裡的西蘭花遞到安室透嘴邊。

  「唯有真言動人心。」竹泉知雀笑眯眯,「我向他講述的,是真真切切,喬尼存活的if線劇情。」

  別光吃肉把蔬菜塞給別人,真是的。安室透無奈張嘴,幫竹泉知雀解決她盤子裡的西蘭花。

  「害怕被頂罪的約瑟夫一定會動手,人類畢竟是自私的生物嘛。」竹泉知雀捏著叉子說,「主謀定罪——死刑,由從犯執行,完成。」

  「兩個人一起犯案,主謀被從犯殺了,約瑟夫level up,晉升主謀。」

  她雙掌一拍,「如此一來,兩位勒索犯的量刑便讓人滿意了。」

  「敢用下三濫手段威脅我最喜歡的前輩的兩個垃圾,就該一個死刑一個重罰。」竹泉知雀輕快地說,「世俗的量刑是什麼?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喜歡的人開不開心。」她眼睛亮亮地看向金發女人,「今晚的戲劇讓你滿意嗎?」

  貝爾摩德失笑,她抬起手,溫柔地刮了刮女孩子的臉蛋。

  「做得好。」金發的女王稱贊道,「我最引以為傲的騎士。」

  透子:感到自己有一絲多余

  知雀:沒事,你也是金發美人


第112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被喜歡的前輩誇誇了,好耶!

  不僅如此,竹泉知雀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還收到了伏特加發來的三千字道歉小作文。

  文采劣質,一看就是伏特加親自寫的。沒有上網抄襲範文,沒有外包給大學生,用他粗粗的小胖手一個字一個字在對話框裡敲出來的小作文。

  竹泉知雀:用心了。(感動)

  「怎麼不是用琴酒的號碼發過來?」女孩子抱怨道,「大哥連復制小弟寫好的道歉信,點一下發送鍵的工作都不肯做嗎?懶散!怠惰!墮落!大哥失格!」

  能讓那對酒廠知名的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給你寫道歉小作文,你就知足吧。安室透暗暗吐槽。

  XYZ背叛,琴酒面上無光,她若是迎著槍口勇敢A上去,鬼知道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

  竹泉知雀: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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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YZ背叛牽連了不少人。」貝爾摩德卷起一縷金發,眼眸看向窗外夜晚的華盛頓。

  「引薦他進組織的人、與他交好的人、和他搭檔出過任務的人……各個基地都在排查,像鯊魚聞血而至的渾濁海域。」

  「琴酒又要加班了?」竹泉知雀沒忍住一顆幸災樂禍的心,侵占他人暑假的壞人終將被他人侵占假期,該!

  貝爾摩德:「你說呢?他忙得連打電話過來罵你的時間都沒有。」

  竹泉知雀:我做錯什麼了又要罵我?

  她不乖嗎?不聽話嗎?不是個寶寶嗎?

  貓貓委屈。jpg

  「與XYZ搭檔出過任務的人,排查範圍也包括我和威雀威士忌嗎?」安室透問。

  「我知道了!」竹泉知雀恍然,一錘定音,「琴酒一定是這樣想的:XYZ背叛,屍骨無存,定是叛徒波本和叛徒威雀威士忌故意殺人滅口,不想讓組織審訊XYZ!」

  「以叛徒的頭顱取信組織,從而加大自身的可信度,如荊軻刺秦王前獻上樊於期頭顱一樣的伎倆,我,琴酒,一個熟讀歷史的男人,不會被騙!」

  竹泉知雀一臉後怕:「真是個心思險惡的男人,心思如海上冰山望不見底。」

  貝爾摩德/安室透:你才是心思像深淵巨口一樣望不見底的那個人!

  「就算是開玩笑也別把自己是臥底的話掛在嘴邊。」貝爾摩德頭疼地看著不省心的女孩子,「現實可不是狼來了的故事。」

  竹泉知雀:「意思是琴酒大哥是個被狼來了欺騙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的時候還是會信的老實人嗎?」

  貝爾摩德放棄了,和竹泉知雀講正論不會有結果。

  竹泉知雀:我,超討厭正論的。(五條悟同款反派臉)

  「排查範圍不包括你們兩個。」金發女人沒好氣地說,「即使不講道理如琴酒懷疑人也要遵循基本法,安心吧,叛徒波本和叛徒威雀威士忌。」

  竹泉知雀笑眯眯地捧臉,歡快地應了一聲。

  安室透看見她的笑容,不由得羨慕起來。

  只有丁點兒心虛都沒有的人才敢在黑衣組織的高壓環境下笑嘻嘻承認臥底笑話,像他這樣的摻水假酒,即使知道是玩笑也提心吊膽。

  「我這邊的事情還需要一點時間收尾。」貝爾摩德說,「訂明天晚上的機票,我和你們一起回東京。」

  「好~」竹泉知雀應了一聲,舉手提問,「明天白天,騎士的工作還要繼續做嗎?」

  貝爾摩德:「不,你下崗了。」

  哢擦一聲閃電,竹泉知雀如遭雷擊。

  「下崗……我下崗了……」竹泉知雀眼睛變成一圈圈轉動的蚊香圈。

  她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打擊。

  「從來沒有過的……我被開除了?炒魷魚?殺頭?怎麼會,我完美無缺的職業簡歷染上了污點……」

  史萊姆形狀的幽靈從竹泉知雀背後爬出,濃郁的黑泥漸漸淹沒鞋底,華盛頓附近的咒靈大驚失色,拔腿就跑,連自己的誕生地都棄之不顧。

  好、好可怕——是要誕生特級了嗎?絕對是要誕生特級了吧!難道是兩面宿儺復活?!

  打工人可以辭職,但決不能被開除!今天,竹泉知雀失去了她的尊嚴,她發誓要奪回一切重新開始——

  「STOP!」

  貝爾摩德及時喊停:「停下你的腦補,一鍵清空。」

  「你還是個學生,怎麼那麼排斥下崗?」她不理解,「別被琴酒帶壞了,加班要適度。」

  「明天就好好休假,帶著你的男朋友出去玩吧。」

  貝爾摩德拿出兩張門票推向竹泉知雀和安室透,輕笑道:「麻煩你們來華盛頓一趟,不耽誤你們兩個談戀愛了。」

  「貝爾摩德選擇的約會地點意外的傳統呢。」

  竹泉知雀說:「像她那樣的大美人和人約會,一般不是去音樂會、歌劇廳之類的地方陶冶情操嗎?」

  「或者酒吧、夜店、牛郎店之類混亂邪惡的場所,把純愛變成多箭頭。」

  「結果居然是——游樂園!」黑發少女摸下巴沉思,「這叫什麼?返璞歸真、找回童趣、返老還童?」

  「你最好祈禱貝爾摩德沒有安裝竊聽器的習慣。」

  安室透把排隊買來的竹泉知雀要吃的巧克力香草雙拼冰淇淋遞給她,抬眸看見女孩子頭頂的毛絨垂耳兔帽帽。

  「你看你看。」竹泉知雀握住垂下來的氣囊,兔耳朵發出吱的一聲,垂下的右耳豎起來。

  「左邊,吱~」

  「左右兩邊一起,吱吱~」

  垂耳兔的白軟耳朵啪嗒啪嗒豎起又垂下,安室透被逗笑了,沒轍地把冰淇淋塞進竹泉知雀手裡:「再不吃就化了。」

  竹泉知雀松開一只手接過冰淇淋,她一邊大口咬住冰冰的奶油,一邊繼續表演單耳支棱。

  口裡說著游樂園返璞歸真,玩起來竹泉知雀比誰都投入,她眼尖地盯上一只米白色的兔子氣球,拉了拉安室透的袖子。

  周圍牽著兔子氣球的人平均年齡不超過五歲,安室透懷揣孩子高興最重要的心態,牽著超齡兒童走向賣氣球的攤位。

  握著一大把兔子氣球的是一只巨型充氣米菲兔玩偶,無敵熱情地朝游客揮手轉圈。

  安室透付了錢,米菲兔伸出胖手,遞來一只兔子氣球。

  他示意竹泉知雀來拿,黑發少女笑眯眯地左手握成拳,伸到安室透面前。

  「我沒有手了。」安室透手裡拿著沒吃幾口的冰淇淋,無奈地說。

  竹泉知雀用力搖頭,左手固執地握拳杵在他面前。

  「抱歉。」安室透只好問米菲兔,「可以幫我拿一下冰淇淋嗎?」

  「沒問題兔兔。」米菲兔歡快道,「兔兔願意成為你們play中的一環兔~」

  安室透:現在的人都是5G上網嗎?

  他接過兔子氣球,將氣球線一圈圈纏在竹泉知雀手腕上,松松系上一個結。

  竹泉知雀握緊的拳頭順勢變成大拇指:棒!

  她快樂地拽了拽線,兔子氣球一上一下地在空中蹦跳。

  「超可愛哦兔兔!」米菲兔誇誇。

  「謝謝!」竹泉知雀仰視巨型米菲兔,「你的玩偶服好酷,要打多久的工才能被分配到這種酷炫的角色啊?」

  米菲兔:「兔兔?」

  「我也在游樂園做過兼職。」竹泉知雀說,「因為是一日兼職的原因,都沒得挑,我當了大半天的采姑娘的小蘑菇。」

  「你知道蘑菇嗎?紅傘傘白杆杆,吃了全家躺板板的蘑菇。」竹泉知雀比劃比劃,「我中途還被搖滾樂隊拉上抬彈了半天的吉他,他們特別欣賞我的死亡金屬樂感。」

  米菲兔:兔兔大驚失色。jpg

  「莫非、莫非是你們是從東京來的嗎兔兔?」米菲兔爆炸驚喜,「我看過那場演唱會!說好的搖滾樂,突然上場一只蘑菇吉他手,你的音樂又熱血又扭曲,我好愛兔兔!」

  竹泉知雀:「咦咦咦咦咦!」

  「我當時想著,我也要努力加入樂隊試試看兔兔。」米菲兔熱血道,「我把蘑菇吉他手當作榜樣努力了超級超級久,終於實現了一半的夢想兔兔。」

  竹泉知雀:「你當上吉他手了?」

  米菲兔:「我成為了蘑菇。」

  「因為在游樂園打工太過賣力,套皮玩偶的領域已經被我制霸,想出演蘑菇就是蘑菇,想出演兔兔就是兔兔。」米菲兔驕傲道,「是不是很棒兔兔!」

  安室透:不,這不是完全偏離了目標嗎?

  「哇,也太厲害了。」竹泉知雀真誠捧場,「游樂園優秀員工必有你一席之地!喲西,我也要以你為目標,在任何職場都成為打工王者!」

  竹泉知雀=威雀威士忌

  職場=酒廠

  以上等式在安室透腦海中飛快得出,他用盡了全部理智控制自己才沒有脫口而出:住手!你不要再努力了!

  告別了熱情的米菲兔,竹泉知雀吃完冰淇淋,又開始玩她的垂耳兔帽帽。

  「原來游客視角是這樣的。」女孩子感嘆道。

  她看著像第一次來游樂園一樣。

  「游樂園我當然來過很多次。」竹泉知雀唔了一聲,「但基本是因為工作呢。」

  純玩是不可能純玩的,竹泉知雀扮演過鬼屋的工作人員,頂著一腦袋血漿在鬼屋裡四處游走,專門負責驚嚇小情侶。

  一對雌雄雙盜異能者潛入了橫濱,他們的名字登錄在清除名單上。太宰治查到兩人的游樂園門票購票記錄,竹泉知雀因而前往鬼屋應聘。

  「親愛的,你有沒有聽見慘叫聲?」一個姑娘緊緊抓住男朋友的胳膊,「好逼真,不像錄音,像真在隔壁房間發出的慘叫聲。」

  隔壁房間,竹泉知雀手下用力,將咽氣的兩具屍體塞進蛇皮袋,扎緊拖在身後。

  她拖著任務目標推門出去,迎面看見摟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小情侶。

  竹泉知雀咧嘴笑:「嗨~」

  小情侶:「啊啊啊啊啊!」

  呼哧呼哧,兩人奮力狂奔,一直跑到光明的出口才停下來大喘氣,累得雙腿打顫。

  女生:「她臉上、衣服上全是血!這家鬼屋用的人造血漿也太逼真了吧!」

  男生:「蛇皮袋看著好沉,裡頭像賽了兩個真人一樣又重又沉,嗚嗚嗚我們要不要報警?」

  女生:「笨蛋,只是鬼屋故意嚇我們而已啦,怎麼可能真有游客失蹤。」

  兩人緩過神後繼續游玩,一直玩到閉園依依不舍往出口走。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有兩名游客在園區失蹤,監控顯示他們最後進入的設施是驚叫鬼屋,希望廣大游客朋友能提供線索,廣播台的位置是……」

  小情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不由得變成了吶喊表情包。

  竹泉知雀鬼屋打工的一天,結束。

  除此之外,她也充當過游樂園清潔工。

  「拜托了竹泉大人,我在男朋友手機裡發現了他約另一個女生去游樂園的聊天記錄,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捉奸嗎?」港口Mafia下屬九十度鞠躬請求。

  竹泉知雀戴上口罩,抱著比她高兩個頭的大掃帚,掃掃掃。

  刷刷的掃地聲中,一男兩女在爭吵。

  「你竟然背著我找別的女人!」

  刷刷刷。

  「誤會,寶貝,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刷刷刷。

  「什麼啊,你在床上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我才是你的唯一!」

  刷刷刷。

  渣男被兩個女生圍攻,他急得一腦門汗,耳畔刷刷刷的掃地聲聽得渣男越來越暴躁。

  「能不能有點眼色,滾去別的地方掃地!小心我投訴你!」他大步走到埋頭掃地臉被口罩遮住大半的竹泉知雀面前,遷怒道。

  竹泉知雀抬起頭,掃帚從豎拿變成橫握。

  她哢擦一聲徒手掰斷木棍。

  半分鐘後,渣男半跪在地握著斷了一半的掃帚奮力掃地,兩個女生一個給竹泉知雀打扇,一個殷勤遞水。

  「不用謝。」黑發少女一邊喝水一邊說,「托你的福我逃過了陪森先生逛洋服店的苦差。」

  游樂園一日清潔工好歹有工資,陪老板逛街連晚飯都不包。

  鬼屋兼職、一日清潔工,再就是安室透知道的蘑菇吉他手。

  「來游樂園沒有兼職傍身我都不習慣了。」竹泉知雀眼神飄忽,「要不我買個爆米花機邊叫賣邊逛?」

  安室透:你想都不要想。

  「給我安安分分做只乖兔子。」金發男人屈指彈了下她的垂耳兔帽帽。

  竹泉知雀捏住氣囊,用吱吱幫耳朵表達抗議。

  「那天,東京。」安室透記得清楚,他當時帶了一隊公安便衣入內,試圖抓獲威雀威士忌和人的交易現場,卻被擺了一道,「你是為了交易特意踩點嗎?」

  「不哦。」竹泉知雀疑惑地說,「區區交易哪有踩點的必要?我是想周末邀請你約會,才提前去做攻略的。」

  「一場完美的約會少不了台前幕後的准備。」她笑道,「雖然看起來像隨性主義者,但我從來不打無准備的仗。」

  「順帶一提,我原本的約會計劃是在鬼屋。」

  「想像一下,漆黑的昏暗房屋裡,慘白的鬼影在空中若隱若現,咚咚的BGM中,我挽著安室先生的手走在冷氣十足的走廊裡。」

  「突然!天花板裂開一個機關!一只吊舌鬼從頭頂直衝而下!血淋淋的破碎頭顱杵在你面前!」

  「吊舌鬼哈哈張嘴,蛇一樣的手臂深入血盆大嘴中,拿出一捧九十九朵玫瑰的花束。」

  「多麼浪漫。」黑發少女沉浸式陶醉,「心跳dokidoki,心跳快得心電圖都無法記錄。黑暗,心跳,玫瑰,這不是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約會嗎?」

  竹泉知雀遺憾地說:「可惜我應聘太晚,沒搶到鬼屋兼職。」

  「對了!」她猛地拍手,「這座游樂園也有鬼屋,你等我半個小時布置一下——」

  安室透一下揪住竹泉知雀的兔子耳朵,毅然決然葬送令他聽著就害怕的恐怖未來。

  「不了。」他一字一頓地說,「我這輩子都不會去鬼屋了。」

  明明什麼也沒有發生,留在他心裡的陰影卻如此之重。

  竹泉知雀,恐怖如斯。

  「安室先生害怕鬼屋?」黑發少女嘶了一聲,「這可難辦了,我是恐怖驚悚獵奇片狂熱愛好者來著。」

  她有段時間喜歡一邊看喪屍片一邊吃牛排,辦公室大門敞開,音響公放。

  太宰治踏入一步,嚼著牛排喝西紅柿汁看喪屍片的竹泉知雀抬起頭,熱情地朝他招手:「快來,我還沒吃飽。」

  太宰君要不要陪我一起吃——她話沒說完,小兔宰治跳窗跑了。

  第二天,竹泉知雀吃人的謠言傳遍了港口Mafia,森鷗外特意把她叫去,語重心長地說:「肉和人一樣,熟了才好吃。」

  森鷗外:餓了優先吃你的摯友,不要吃我。

  不明所以的竹泉知雀:「哦,我知道了。」

  港口Mafia有不熟的肉嗎?

  熟人和熟肉之間又有什麼區別?

  竹泉知雀不懂,至今她仍喜歡在看喪屍片的時候吃肉:屏幕裡演員吃得好香,看饞了。

  男人們的心靈真脆弱啊,黑發少女搖頭,還是選擇健全一點的游玩項目吧。

  「我想要它。」竹泉知雀指著不遠處的氣。槍攤位,擺在攤位上的鎮攤之寶是一只特別特別胖的大兔子,她雙手摟住都有點艱難的胖兔子。

  「那只兔子已經擺在這兒半年了。」附近的游客聽見竹泉知雀的話,勸告道,「別為難你男朋友了。」

  「辦不到嗎?」竹泉知雀抱住安室透的手臂,輕快地說,「那就兩個人一起來。」

  安室透還沒開口,被她拉著手臂跑到氣。槍攤位前。

  「安室先生持槍。」竹泉知雀把氣。槍塞進他手裡,「然後蹲下來,蹲到我可以夠到的位置。」

  安室透:「我可以自己來。」

  竹泉知雀搖頭,腦袋上的兔子耳朵甩得飛起:「不能小瞧鎮攤之寶,要拿出對付強敵的陣容。」

  「蹲到我可以趴到你背上的高度就好。」

  木調的淺香從背後傳來,柔軟的溫熱的軀體貼在男人脊背上,女孩子下頜靠在安室透肩上,手心覆住他的手背。

  「准心瞄准。」竹泉知雀的聲音貼在安室透耳邊,「上斜15度,很好,保持住。」

  她:「扣動扳機。」

  安室透手指彎曲,氣。槍發出砰的一聲。

  「偏了?」從背後抱過來的女孩子語帶不解,「射擊的瞬間抖了一下嗎?」

  低級失誤?

  「別在人耳邊說話啊你。」安室透捏了下耳垂,「好癢。」

  竹泉知雀:「手穩是狙。擊。手的基本素養。」

  「不好意思,我是情報人員。」安室透再次瞄准,食指扣在扳機上。

  竹泉知雀的手擠進來,食指勾住食指。

  這一槍絕對可以中——

  「欸?我的氣球飛走了。」

  松松系在她手腕上的氣球線被側後方刮來的狂風吹開,米白色的兔子氣球隨風向飄遠。

  而制造狂風的那個人正扒開人群瘋狂奔跑,手裡拎著三五個女士包。

  「站住!強盜!」尖叫聲和辱罵聲在嘈雜的人群裡尖利刺耳,竹泉知雀的眼睛只盯著她飛走的氣球。

  「討厭。」

  槍口強制轉向上抬,扣在安室透食指上的手指驟然收緊。

  砰!

  兔子氣球應聲而碎。

  「啊!」

  人群中發出一聲慘叫,拎著三五個女士包的男人倒在水泥地上,手用力捂住眼睛。

  濃郁的血色透過他的指縫滴落在塵土上。

  「等下再去賣個新氣球吧。」

  竹泉知雀回過頭,專注地盯著攤位上的胖兔子,「先把它拿下。」

  安室透猛地直起身,跟不上男人身高的女孩子猝不及防地哎了一聲,不穩地向後退了兩步。

  「怎麼突然起身?」竹泉知雀小聲抱怨,「我差點摔倒。」

  安室透扔下槍,跑向人群裡倒地的傷者。

  追著包跑回來的女士們一邊喘氣一邊狠狠把包拿回來:「活該!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把你抓走!」

  倒在地上的男人捂住臉,痛苦地在地上翻滾,透過指縫流出的血越來越多,打濕了他的上衣。

  怒罵的女士們漸漸熄了聲,被搶劫的怒火固然令她們生氣,絕不原諒劫匪,但人類對鮮血與疼痛的恐懼和共情與生俱來,她們慢慢察覺到了可怕。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安室透強行掰開男人的手,一片血淋淋,觸目驚心。

  子彈精確地打在他的眼角,距離穿透眼珠只有兩釐米。

  氣球的碎片散落在地上,跌落在泥土裡,看不出原本被主人愛惜的模樣。

  輕輕的腳步聲停在安室透身邊,纖細的影子投射下來。

  竹泉知雀彎下腰,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傷口。

  「抱歉。」她沒有誠意地對劫匪說,「我只是想打爆氣球,它自己飛走了,很不懂事。」

  「至於你,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十分不幸。」

  「我留個號碼給你。」竹泉知雀兩指夾住名片,輕飄飄丟在劫匪染血的衣服上,「若是需要我出醫藥費,歡迎致電。」

  安室透手下的人在發抖,因痛苦,因恐懼,因遏制不住想逃離的絕望。

  他不會打電話,安室透想,他恐懼得像溺水的人,只想竭力掙扎逃出噩夢的水域。

  逆光站立的黑發少女丟下名片,她不再在意地上呻。吟的人,撫摸著光潔的手腕:「嗯……換個粉色的兔子氣球?」

  「不好意思。」竹泉知雀走向被搶劫的女士們,「你們知道賣氣球的米菲兔往哪邊走了嗎?」

  「大、大概是西邊。」一個女生結結巴巴地回答。

  「有點遠呢,都看不見了。」竹泉知雀墊了墊腳,她回過頭,「走了哦安室先生,我想去買個新氣球。」

  她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如水。

  安室透沉默地松開手,他放下受傷的劫匪,跟上黑發少女。

  黏膩的鮮血黏在他的手上,那一槍,是竹泉知雀帶著他扣動了扳機。

  飛走的氣球,蔚藍的天空,刮來的狂風,女性的尖叫,被扒開的人群和逃竄的身影。

  她在短暫的時間裡將一切容納眼中,槍口移動,扣動扳機。

  纖細的影子在陽光中拉長,逐漸變成陌生的黑影。

  有些矛盾,並不是假裝看不見就不存在。

  即使抱有善意、耐心和憐憫心,純黑的主色調永遠是黑色。

  將一切顏色都染成同色的,暴力與主宰的色彩。

  竹泉知雀從米菲兔手裡接過新的氣球,她沒再拴在手上,而是握在了手裡。

  「安室先生系的結太松了。」她小跑到安室透身邊,「這回我好好地拿著,不會再讓它飛走了。」

  「我們接下來去玩什麼?坐摩天輪嗎?」

  「知雀。」安室透開口。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是?我在這裡。」

  「我們分手吧。」

  風吹過,竹泉知雀手指松開。

  粉色的兔子氣球搖搖晃晃上升,被放逐在天空裡。


第113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貝爾摩德坐在沙發上,聽經紀人彙報下個月的行程。

  「滴。」

  套房房門打開,竹泉知雀和安室透一前一後走進來。

  「約會結束了?」貝爾摩德看了眼時間,「真早啊。」

  離去機場尚有兩個小時,她本以為玩瘋了的情侶會踩點到。

  「我在游樂園開槍打傷了一個搶劫犯。」竹泉知雀說,「懶得去做筆錄,幫我擺平一下。」

  說完,黑發少女徑直回了房間。

  安室透在貝爾摩德問詢的目光中留在原地,言簡意賅地描述完過程。

  他:「我會負責擺平。」

  「沒事的話我先去休息了。」金發男人推開房間門,身影消失在門後,「等兩小時後去機場。」

  房間門關上,一左一右房門緊閉。

  竹泉知雀和安室透各自回房,留下客廳裡的貝爾摩德和她的經紀人,一片寂靜。

  「他們兩個,吵架了?」貝爾摩德眉峰微挑。

  經紀人:「看氣氛是這樣呢,冷戰?」

  「明明今天早上還開開心心的。」貝爾摩德搞不懂這對小情侶,「知雀為游樂園約會,昨天大晚上非要我陪她逛街,選了半天的衣服。」

  「我的行李箱裡除了黑裙子就是黑褲子,和全世界最快樂的游樂園超級格格不入。」女孩子抱著貝爾摩德的手臂搖啊搖,「我想打扮的可愛一點。」

  「你夠可愛了。」貝爾摩德笑著說,「那就讓他們把今年夏季的新款拿出來看看吧。」

  女明星出街,貝爾摩德直接讓經理閉店謝客,她帶來自己的化妝團隊,十幾個人圍著竹泉知雀幫她參考。

  貝爾摩德習慣了成年人調情曖昧式的交往,看純情青澀戀愛覺得有趣,笑吟吟地欣賞了半天。

  早上高高興興出門的女孩子,回來的時候換了個臉色,氣溫降了十度不止。

  「不應該。」貝爾摩德費解。

  竹泉知雀是個很少生氣的人,惹到她頭上的人一般都死了,她不和死人生氣。

  由於其腦回路與正常人之間存在極大的不同,一些冒犯挑釁的話語十分容易被她腦內自動過濾或加濾鏡扭曲成風馬牛不相及的怪話。

  至於對竹泉知雀生氣,也不應該。

  「連琴酒都在日以繼夜的磋磨中學會了忍耐。」貝爾摩德說,「波本的脾氣總不會比琴酒更差。」

  所以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怎麼了?

  「也沒什麼,普普通通被分手了而已。」竹泉知雀說,「我一點也不難過,一點也不。」

  「分、分手了?」鈴木綾子在電話的另一頭震驚,「剛放暑假就分手?」

  雖說夏天是容易吵架分手的季節,但你們掰的也太快了吧!

  「今年是個苦夏。」竹泉知雀抱著手機在床上打了個滾,四肢攤開平躺在床上,「熱得出奇,咒靈也多得出奇,麻煩事一樁一樁找上門,諸事不順。」

  「知雀?」鈴木綾子沒聽清她的話,鈴木大小姐陷入好友被分手的震驚中無法自拔。

  「你剛剛說『被分手』,意思是——你被甩了嗎?」

  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Bingo。」

  「被甩了。」她盯著天花板,「在我興致勃勃問他要不要去坐摩天輪的時候,被毫不留情地甩了。」

  鈴木綾子:「難道他對摩天輪過敏?」

  「我不知道。」竹泉知雀說,「無法理解,男人心海底針,我悟了,大徹大悟。」

  鈴木綾子:知雀聽著像要出家遁入空門一樣,這種事不要啊!

  鈴木綾子急忙打斷好友的哲學時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呢?我聽人家說,突如其來的分手背後填滿了被忽視的瑣碎細節,他是不是平日裡有什麼不滿?」

  竹泉知雀順著鈴木綾子的話回憶,遲疑地說:「不滿給我補習了大半年我卻還是班級倒數十名?」

  「不滿我總把自己的工作推給他,讓他加了很多班?」

  「還是說不滿我有許多事瞞著他嗎?」竹泉知雀絞盡腦汁,「不至於呀,我有好好踩著底線行事。」

  鈴木綾子:完全是踐踏底線呢……

  「我覺得不是。」竹泉知雀眼睛盯著虛空中的一點,「至少在游樂園,給我買冰淇淋的時候、在我的手腕上系兔子氣球的時候、聽我說鬼屋計劃的時候、被我拉著去打氣。槍的時候,安室先生沒有和我分手的想法。」

  「這不是挺甜蜜的麼?」鈴木綾子也費解地說,「之後呢,在他提出分手前發生了什麼?」

  「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竹泉知雀撫摸手腕,細繩纏繞的觸感仿佛殘留在皮膚上,「我的氣球被風吹走了。」

  蔚藍的天空上,細線脫離了她的手腕,搖搖晃晃的的兔子氣球飛到竹泉知雀夠不到的位置。

  剎那間,她順應自己的心意,扣動扳機。

  砰——兔子氣球炸開,可愛的模樣面目全非,化為碎片灑落在地。

  竹泉知雀彎起唇角。

  同時發生的慘叫聲在她意料之內,一槍只擊中一個目標未免太浪費。

  劫匪不過是氣球的附贈品,算她日行一善。

  竹泉知雀的心思仍停留在氣。槍攤位裡胖胖的兔子玩偶身上,被她抱住的人卻掙脫了她的手。

  竹泉知雀:欸?

  怎麼了?她心裡升起不解,有什麼事值得他丟下她跑去?

  氣。槍掉在地上,竹泉知雀拾起來,放回攤位。

  「喂!讓我看看你的傷口。」人群聚集的地方,金發男人半蹲在地扶起哀叫的劫匪,焦急地說。

  竹泉知雀站在人群之外,她勾起被風吹亂的黑發挽到耳後,輕輕歪了歪頭。

  聽劫匪中氣十足的叫聲就知道是不致死的傷口,有必要如此緊張嗎?

  打滾的樣子可真難看,血和灰濺起來了,安室先生不怕褲腳被弄髒麼?

  為了今天的約會,她可是連吃冰淇淋的時候都時刻注意不能把奶油粘在新衣服上。

  看那家伙手裡拿的女士包,區區劫匪,既然有搶劫他人的勇氣,也該有挨子彈後吞咽疼痛的勇氣啊。

  不理解,無法理解,他臉上的焦急。

  安室先生是個善良的人,竹泉知雀一直知道,她不討厭名為善良的美德,她一直以來都盡可能地成全他的善良。

  她帶著他開的這一槍,明明也出自善意。

  被搶劫的女士們很可憐,幫幫她們也不費勁,她絕對是在做好事啊!

  「搞得像我在做壞事一樣。」竹泉知雀自言自語,「放跑劫匪,你就開心了?」

  或許說,是對她的做法有意見。

  「不開槍,追上去肉搏嗎?」黑發少女蹙眉,「好傻。」

  槍都握在手裡了,舍近求遠圖什麼?

  肉搏她一拳揍過去,不也是肋骨斷裂牙齒咬碎胸口悶血的結果嗎?

  沒差。

  即使無法理解,竹泉知雀也仍選擇了寬容。

  她留下名片,示意願意承包劫匪的醫藥費。

  這樣就夠了吧?十分的夠了吧?

  竹泉知雀以為這件事到此就結束了,不過是快樂游樂園約會之旅中不愉快的小小插曲,再買個新的粉紅兔子氣球心情又明朗起來。

  「結果第二個氣球我也沒能抓住。」

  黑發少女在床上翻了個身,看向透明的落地窗,「糟透了的約會,心情變得好差。」

  她語氣平平,鈴木綾子卻不禁放輕了呼吸,不敢驚擾她。

  「他提出分手你就答應了?」鈴木綾子小聲地問,「沒有試圖挽回麼?」

  「我沒法理解。」

  竹泉知雀掌心虛握,試圖抓住早已不見的氣球:「從他掙脫我衝出去的那一刻開始,我已經理解不了他了。」

  「不能互相理解的人說什麼都沒用。」她的聲音幾不可聞,「我找不到可以說的話,只好一味地盯著飛走的氣球看。等看不見氣球了,我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然後我們就回來了。」竹泉知雀手背遮住額頭,「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沉甸甸的,鈴木綾子試圖說些安慰的話,舌頭卻沉得抬不起來。

  「不用安慰我,綾子。」竹泉知雀反而先開了口,語氣變得輕快,「我明白的,我之所以無法理解他,是因為我們相信的是不同的正義。」

  善良有太多種寫法,她和他只是恰好不走在一條路上。

  「我沒有錯,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波本。」竹泉知雀掛斷電話,缺乏形像管理地癱在床上,自言自語道。

  奇怪的絕對是波本!

  他是黑衣組織的成員,是惡役的一員,是一瓶真酒吧?

  既然如此,堂堂正正和光明正大不應該和他全無關系嗎?請尊重連制服都是黑漆漆烏鴉色的酒廠!

  「我才沒錯。」竹泉知雀為自己叫冤,「任哪個酒廠同事來看,我的做法都符合職場禮儀,是波本不合群。」

  惡役的做法正該如此!

  假如安室透是公安、FBI或者CIA,哪怕他是異能特務科或獵犬的人,竹泉知雀都能理解。

  但他不是啊!他們明明是一樣的人,身處同樣的職場,面對同一個大哥刁難,找不同大師級玩家都分不出他們倆的區別。

  「不是我的錯,休想讓我反省。」竹泉知雀坐起來,嚴肅地說,「我可是反PUA大師,區區分手,別想動搖我的自信。」

  分手就分手,日後哭著求復合的人是誰都不可能是她。

  臨近該出發去機場的時間,安室透的房間門先一步打開。

  「游樂園的事情我處理好了。」他低頭看表,「能走了嗎?我在東京還有工作要處理。」

  貝爾摩德放下酒杯,另一扇房間門跟著打開。

  拖著行李箱的黑發少女戴著一頂鴨舌帽,神色如常:「要出發了嗎?走吧。」

  粉白色的絨邊連衣裙和垂耳兔帽帽被收進行李箱,換成露臍的上衣和牛仔短褲。

  她筆直修長的雙腿倚在行李箱旁,勾人的黑色蛇紋暴露在空氣中。

  「回去還要倒時差,麻煩死了。」竹泉知雀怠惰地勾了勾手,「這幾天我要大睡特睡,一應工作麻煩都交給別人哦。」

  「哎呀,這可真是。」貝爾摩德眼神戲謔,「沒問題,但之後呢?要給你換個協助者嗎,蘇格蘭或者萊伊?」

  安室透不發一言。

  「不要。」竹泉知雀一臉無所謂地拒絕道,「我和波本搭檔得很好,沒有換人的理由。」

  「波本,你說呢?」

  「如果威雀威士忌沒有意見,我也一樣。」安室透說,「工作不講私情。」

  貝爾摩德眼中興味更勝,她笑著應下來,「車在酒店門口,走吧。」

  三人一起上車,前往機場。

  竹泉知雀和安室透依舊是鄰座——訂票的時候,是在游樂園約會之前。

  竹泉知雀拿出平板,戴上耳機看她緩存的番劇。

  女孩子舒舒服服躺在座椅上,腳尖伸長,修長白皙的雙腿搭在一起。

  檢票的一路都有人在看她,安室透清晰地感覺到許多目光,驚艷的,羨慕的,熾熱的。

  最引人注意的莫過於盤踞在她肌膚上的蛇紋,猩紅色的蛇信嘶嘶吐出,宛如活物。

  似是隨時准備纏繞在人的脖子上,一點點絞殺,窒息。

  焦點中央的人無知無覺,或者說她發自內心地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圖自己高興。

  分手之後的竹泉知雀,與分手前並無區別。

  除了她不再扯著安室透的袖子指給他看有趣的畫面,非要分他一只耳機一起看沒營養的泡面番外,沒有區別。

  被新番逗笑的女孩子笑著側頭,她挽一挽過長的黑發,指尖挑逗發梢,目光一眨不眨地盯在平板上。

  空姐路過旁邊,詢問客人們需要的飲品。

  「幫我要一杯橙汁。」竹泉知雀說。

  介於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這話顯然只能是對安室透說的。

  安室透把橙汁遞給他,得到一聲謝謝。

  捧著橙汁小口小口喝的女孩子繼續看番,她抵在玻璃上的指尖白皙得近乎透明。

  飛機空調開得低,竹泉知雀穿得又少,她天生體寒,指尖蒼白得血色全無再正常不過。

  「麻煩幫我拿一張毛毯。」安室透低聲對空姐說。

  空姐去而復返,安室透接過毛毯,轉手遞到竹泉知雀面前。

  「嗯?」視線被擋住的女孩子看了眼毛毯,「確實有點冷呢,謝謝啦。」

  她並不扭捏地收下,抖開毛毯蓋在身上。

  「好想要他的聯系方式啊。」

  「不行不行的,旁邊坐著的絕對是女朋友吧?超漂亮,我們不行的。」

  後座的兩個女生湊到一起說悄悄話,竹泉知雀把喝空的杯子放到旁邊,向安室透的一側偏了偏頭:「要我幫你澄清嗎?」

  她戴著耳機,但顯然聽清了後座的悄悄話。

  「別做多余的事。」安室透低聲說。

  竹泉知雀比了個OK的手勢,退回去繼續看番。

  她一如既往親切又友好,像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粉色的兔子氣球脫離女孩子的手指,安室透沒有漏看她一瞬間的茫然失措。

  意外,不解,迷茫。

  相似的情緒在她琥珀色的眼眸中來回交替,脫手的氣球吸引了竹泉知雀的注意力,她抬眸上看。

  天空太大,氣球太小,不一會兒便再也捕捉不到氣球飛舞的軌跡。

  站在原地的女孩子張了張五指,今天的兩個氣球,一個也沒有留下。

  她看安室透的眼神十分陌生,透露著不理解。

  『她果然沒有理解。』安室透想。

  一個將殺戮視為常態的人,怎麼可能理解自己做法中的錯誤?

  即使懷著善意的目的也不該肆意傷害他人,否則要警察有什麼用?

  這樣的道理無數人都可以懂,唯獨竹泉知雀——威雀威士忌——黑衣組織的高層不會懂。

  立場決定一切。

  是時候結束錯誤的一切了,將錯就錯沒有結果。

  他是公安臥底,她是注定被他逮捕的黑衣組織高層,他們只該是這樣的關系。

  很早之前,在安室透第一次聽說威雀威士忌的名字時,他曾想過設下蜜糖陷阱。

  意外的並不困難,倒不如說安室透險些成功了。

  如果他的喜愛與心動皆是虛情假意,他險些就成功了。

  再不結束,安室透沒法保證越陷越深的人不是自己。

  「我們分手吧。」

  他用最冷靜的語氣說了出口。

  ……她不會哭吧?

  ……要是哭了,他還有立場哄她嗎?

  竹泉知雀沒有哭,她只是看起來有些難過。

  她的目光追隨著看不見蹤影的氣球,為自己不自覺松開手,讓氣球飛走而難過。

  「擅自飛走的氣球,換做以前,我會把它打碎。」

  女孩子聲音輕輕的,「奇怪,現在沒有這個心情。」

  「沒意思了,約會中止。」她說,「回去吧,還要趕飛機呢。」

  竹泉知雀率先轉身,她走在前面,安室透走在後面。

  一路無話。

  輕而易舉的,如此輕而易舉地分開了。

  一方提出,一方默認,雙方結束。

  普通的情侶分手之後是什麼樣的?

  大哭大鬧?喝酒買醉?深夜發瘋?

  安室透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以上三種情侶絕對不是辦公室戀情。

  直系上下屬談戀愛的結果就是,下午剛分的手,兩個小時後搭同一趟飛機飛往同一個目的地,無法拉黑彼此的號碼,因為還要收發文件。

  「話說都這樣了,我不用再兩個手機換著用了吧?」竹泉知雀突然說,「每天帶著兩個手機口袋好沉,直接大號聯系。」

  聞言,安室透拿出手機,點開備注是「知雀」的號碼。

  【知雀:晚安,安室先生,工作辛苦啦~(貓貓肚皮舞。jpg)】

  手指上滑,可可愛愛的表情包和歡快的幾乎從屏幕上躍出來,燙到安室透的拇指。

  他熄屏手機,屏幕下翻蓋在腿上。

  補番的女孩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得發抖,樂觀的性格,輕快的語氣,隨性的作風……她曾帶給安室透宛如全身浸入溫泉般的放松。

  只要不深究,和她在一起是世界第一的快樂。

  安室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的計算機裡存了一份數據,有關威雀威士忌的詳細情報,已經撰寫完畢發送給了上級。

  竹泉知雀的犯罪證據難找,但人證不難,安室透本身是最好的人證。

  他臥底任務結束的那一天,便是手銬拴在女孩子手腕上的那一日。

  白皙纖細的手腕上纏繞著的氣球線松開飛走,某年某日,將覆上沉重的鐵鐐。

  飛機降落在機場。

  貝爾摩德另有事宜,竹泉知雀拎著行李箱站在路邊,點開打車軟件。

  「要是沒有行李箱,我可以騎自行車自己回家的。」她撇撇嘴。

  白色的馬自達停在竹泉知雀面前,安室透降下車窗:「上車,送你回去。」

  「波本,我的救世主。」竹泉知雀贊美道,她拉開後座,把自己和行李箱一起塞上車。

  安室透:「不坐前面來嗎?」

  威雀威士忌一向喜歡副駕駛座,安室透沒見過她坐到後面。

  副駕駛座隨時可以搶奪方向盤,從安全角度考慮,除非開車人是琴酒,否則組織裡的人都習慣副駕駛座。

  「不了,那不是我的位置。」竹泉知雀擺擺手,「我更喜歡後座,寬敞。」

  她的態度比安室透想像中更坦然,更干脆。

  稱呼也是,自然而然地從「安室先生」改成了「波本」。

  馬自達停在公寓樓下,竹泉知雀單手拎著行李箱下車,感激地揮揮手:「我回家啦,路上小心。」

  安室透坐在車裡,指節敲在方向盤上。

  如果是之前,他應該會幫她拎行李箱,送她到家門口再離開吧。

  站在門口和他道別的女孩子笑眯眯踮起腳,啵唧親在他臉頰邊。

  作業不多的時候她甚至會一直站在門口等電梯門關了再回房。一直到電梯門合攏為止,安室透都能看見快樂朝他揮手的竹泉知雀。

  「事到如今想這些又有什麼用。」他握住方向盤,准備離開,「她又不是拎不動一個行李箱。」

  車頭轉向,安室透瞥了眼車鏡。

  公寓樓下,高大的男人低頭和腦袋只到他胸口的女孩子說話。

  兩個人聊了兩句,黑發綠眸的男人無比自然地接過竹泉知雀的行李箱拎在手上,往公寓樓裡走。

  「為了倒時差我要大睡特睡,津美紀的愛心料理麻煩幫我存一份到冰箱。」電梯裡,竹泉知雀說。

  「我給她和小惠帶了紀念品,甚爾君也有份——鏘鏘,華盛頓賭馬場冰箱貼,四舍五入你也是在華盛頓賭過馬的人了。」

  伏黑甚爾懶洋洋地說:「我心懷感激地收下。」

  電梯門打開,伏黑甚爾順著走廊的窗戶隨意瞥過一眼。

  「那輛白色的車怎麼還沒開走?」他嗤笑,「好強烈的眼神。坐在車裡的那家伙,是在仇視我嗎?」

  爹咪:到我的回合了


第114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四天

  竹泉知雀順著伏黑甚爾的視線看過去,只看見了車尾氣。

  白色馬自達開出公寓窗戶視野範圍外,竹泉知雀想到自己被分手的凄慘事實,別過臉去。

  「看你的表情,像是有情況。」伏黑甚爾的笑容扯動了嘴角的傷疤,「吵架還是分手?我希望是後面那個,我會很高興的。」

  可惡的樂子人,揭別人的傷疤取樂!竹泉知雀不惜把自己一起罵進去。

  「我性格那麼好,怎麼會和人吵架?」她反問道,「我像喜歡吵架的人嗎?」

  「懂了。」伏黑甚爾了然,「你們分手了。」

  竹泉知雀不想說話,她劈手奪過自己的行李箱,「我回家倒時差!」

  她家門口的發財樹依然是一副澆水過多的模樣。

  竹泉知雀出差,隔壁家的小孩拎著水壺過來。伏黑惠在「讓這顆可憐的樹正常生長」和「知雀姐喜歡水漫金山」之間猶豫不決,最終選擇了幫親不幫理。

  伏黑惠:發財樹澆死了不是很不吉利麼?

  竹泉知雀:水漫【金山】,多水多財,給樹哥滿上。

  她養植物的風格就是多澆水,在殘酷的大自然裡,唯有容納雨露甘霖最多的強者得以生存。

  行李箱被丟在客廳,竹泉知雀撲到自己久違的大床上,倒頭就睡。

  干燥柔軟的床鋪,散發乳木果的清香,竹泉知雀腦袋埋進枕頭裡,回憶起嗆鼻的煙味。

  昏暗狹窄的小旅館,路燈的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留下三道橫斜的亮痕。

  猩紅火星夾在男人指縫間,明滅不定,飄渺的白煙裊裊上升。

  煙霧報警器灑下的水幕熄滅了煙頭,潮濕的空氣令呼吸宛如溺水,竹泉知雀被抓住手臂按在濕透的床鋪上,水汽在她的皮膚上攀爬。

  危險的氣氛在黑暗裡彼此撕咬。

  真糟糕。

  莫名又有些興奮。

  竹泉知雀一瞬之間的戰栗說不清是驚慌更多還是興奮更多。

  他發現了真正的她。

  卻沒有接受真正的她。

  「相性不合嗎?」竹泉知雀抱住枕頭,眼眸微合,「只是見到一部分的黑暗面就不行了,更多的該怎麼辦啊。」

  遠不到她瘋狂的極限,波本只掰開了洋蔥精一層表皮就被辣得流眼淚了。

  難道說咒術師果然不該和普通人牽連過多麼?

  「明明大家都是人類,兩只眼睛一張嘴巴。」竹泉知雀咕噥,「怎麼就不能接受全員瘋批的特殊群體?」

  禁止歧視特殊人群。

  好復雜,不想繼續思考了,竹泉知雀摟著枕頭蜷縮得更緊,用力搖頭驅散占據她腦海的金發男人。

  堂堂打工人怎能耽於失戀?生命不息工作不止,她要努力,她要工作!唯工作和獎金不會棄她而去!

  男人哪有工作重要!

  無敵的打工人,即使在睡夢中也可以工作。竹泉知雀一邊倒時差,一邊在夢裡翻閱她的日程表。

  臥底酒廠的任務正在進行中,除了談了一場失敗的辦公室戀愛外,其余都很成功。

  琴酒在組織裡大範圍抓臥底卻特意跳過她不審問,無疑是竹泉知雀身份無限做好的最大證明。

  貝爾摩德欲言又止:不……怎麼說呢……

  琴酒只是單純不想在焦頭爛額查臥底的加班時間被你氣得七竅生煙,所以拉黑了你的聯系方式罷了。

  竹泉知雀:我不管,這必然是大哥對我信賴的憑證。

  拉黑也是一種偏愛,除了她還有誰被琴酒拉黑卻活蹦亂跳?

  大哥的愛隱秘而深沉,竹泉知雀都懂。

  再是學校,美好的暑假時間不需要學習也不需要補習,竹泉知雀自由了,她免費了。

  竹泉知雀:我是不會提前查詢期末考試成績的,死也不會:)

  反正她也沒有父母加入家長群。

  「目前需要發愁的任務只剩一個。」竹泉知雀喃喃地說夢話,「盤星教的臥底任務……還沒有進展……呼呼zzzzz」

  一樣是森鷗外下達的臥底任務,酒廠和盤星教無疑可以被拿來比較。

  雙職工竹泉知雀女士很有發言權。

  論組織規模,一個是跨國犯罪集團,約等於國際化企業,階級分明,董事長烏鴉先生與總經理朗姆、執行總裁琴酒和外聯部部長貝爾摩德分管公司各大事宜,人員充沛,井井有條。

  該國際化企業唯一的不足是商戰嚴重,間諜泛濫,不少年輕有為的部長副部長都和別家企業藕斷絲連曖昧不明。

  盤星教,宗教團體,打著合法名號的邪//教組織,以「只要你信仰純粹的天元大人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姐妹」為噱頭培養成員集體榮譽感,忽悠大家捐錢。

  捐來的錢也不是為了建希望小學,而是請殺手暗鯊無辜可憐的女高中生。

  組織規模PK,酒廠勝!

  再論員工福利和企業人文關懷,戰況逆轉。

  黑衣組織,一個待自己人比敵人更冷酷的無情勢力,員工福利是大哥的親手送葬服務,體驗過的都說好,天堂因琴酒倍感溫暖。

  盤星教,僅在有員工食堂這一項,已經贏麻了,徹底俘獲竹泉知雀的心。

  沒有員工食堂和餐補的企業是可悲的,墮落的,大廈傾頹的;有員工食堂的企業是光明的,聖潔的,充滿希望的。

  人文關懷更不必提,酒廠以老帶新講究的是「可憐的新酒被上司玩弄在股掌之間」,盤星教則是「只要人人付出一點愛,教會將變為美好的聖所」。

  員工福利PK,盤星教勝!

  一勝一負,平局,進入加時賽。

  加時賽評比內容由擁有最大發言權的雙職工竹泉知雀女士抉擇。

  「感謝評委組的信任,作為一名以臥底為職業的打工人,如果讓我進行抉擇,我想就『臥底難易程度』為兩位選手評分。」

  竹泉知雀:「首先是一號選手,黑衣組織。臥底難度不高,即使是高中生也願意招聘的濫用童工型企業,看重個人能力與父母背景,員工間霸凌事件頻出,是靠能力和手腕上位的叢林法則狼性集團。」

  「優秀的打工人很容易在酒廠占據一席之地,但唯一的問題是,競爭對手太多了!」

  「難以判斷身邊的人是不是你的同行,又是哪家勢力派來的同行?碟中諜中諜最大取景地。我個人推薦全世界的臥底都來黑衣組織進修一趟,你將看見自己全新的可能。」

  「打工人在臥底途中一邊為同行極多感到不孤單不寂寞,一邊也因此疑神疑鬼,日常懷疑對面在和自己互演,十分考驗打工的演員素養。」

  「二號選手,盤星教,臥底環境相對單純。」

  「比起黑衣組織,盤星教是個樸素的組織。這裡不再是演藝界新星、三金影帝、奧斯卡得主、實力派頂流競爭的恐怖土壤,顯出一種對新人臥底的包容性,類似新手村的友好勢力。」

  「但需要注意的是,盤星教自帶邪//教團體獨有的狂熱洗腦氛圍,只有反PUA反傳。銷的打工人才能保持頭腦清醒,不被周圍人花言巧語蠱惑,給教內氪金。」

  雙職工竹泉知雀女士說到這裡,突然陷入沉思。

  她發現了一個商機!

  「假如我拿盤星教集資,開發出一個模擬經營游戲……」

  【你,玩家夏油傑(默認名,名字不可更改),是一位疲勞的007東京打工人。】

  【生活在不合理的世界,無比苦悶厭倦的你,在人生中的苦夏收到一份邀請。】

  【一個名為盤星教的邪//教邀請你成為他們的新教祖。】

  【「你擁有我需要的才能。」盤星教教祖助理,NPC酒井泉子說,「教祖之位為你量身定做,夏油君,請加盟我們!」】

  【你接受了酒井泉子的邀請,脫離從前所屬勢力,從零開始盤星教的教祖生活。】

  【你的陣營更替為盤星教,敵對陣營: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特殊NPC 「酒井泉子」加入你的隊伍,該人物僅在好感度80以上且觸發「來自最強的質問」劇情後可查看人物面板。】

  【特殊NPC 「酒井泉子」擁有特殊屬性「打工人」,請注意不可克扣她的薪水。提示:發放獎金與批准帶薪假是刷好感最高效的方式。】

  【酒井泉子:歡迎你,教祖大人。】

  【你從酒井泉子手上拿到了教祖日程表與員工工資表,你發現除了酒井泉子外,其余成員都沒有工資。】

  【酒井泉子:大家還會給教祖大人交會費喲~】

  【你認為自己來到了世界上最棒的組織。】

  「序章結束,吃了好大一個香噴噴的餅的玩家夏油君不可能拒絕教祖之位。」

  竹泉知雀興奮地說:「夏油君邁出了經營盤星教、將盤星教做大做強的第一步。」

  【盤星教是個依靠信徒會費維持運轉的組織,但不幸的是,上任教祖為了某個邪惡目的,挪用公款雇佣了最貴的殺手。】

  【殺手卷款而逃,如今的盤星教負債累累,在抵押房產的邊緣搖搖欲墜。】

  【身為新任教祖,你收到了信徒上繳的會費和食堂廚師長遞交的報銷賬單,你驚訝地發現:你的員工,是一群超能吃的豬。】

  【酒井泉子:會費都交了,員工食堂不吃白不吃。】

  【信徒們附和了她的觀點,並表示如果拆除員工食堂,盤星教公信力將大幅度下降。】

  【你不得不捏著鼻子養這群豬。】

  【雖然你在心裡稱呼他們為「猴子」,但理智告訴你,猴子沒有豬能吃。】

  【你決定將豬定義成比猴子更討厭的生物。】

  【教祖一力扛起生活的重擔,如今信徒的會費僅能支撐食堂運轉,連教祖祈禱室的沉香都燒不起了,再這樣下去,邪//教將要淪為干飯教會。】

  【酒井泉子:不是挺好的嗎?】

  【你用苛扣獎金威脅她閉上了嘴。】

  【你意識到,必須開展新的業務了。】

  「《盤星教經營游戲之斂財是一門學問》」竹泉知雀推了推不知何時戴上的黑框眼鏡。

  「主角夏油君曾隸屬於如今敵對的勢力『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該勢力雖然壓榨童工,但也為夏油君的斂財生涯提供了助力。」

  【你開展了新業務——猴子驅邪】

  【猴子驅邪,全稱是「幫猴子一樣的普通人驅逐糾纏他們的邪惡咒靈」。】

  【你:不是指「猴子幫人驅邪」,搞錯主語的人禁止進食堂吃飯。】

  【酒井泉子:難過地嗦泡面。】

  【你利用盤星教的人脈,輕易在愚蠢的猴子高層打出名聲,無數富豪拿著錢排隊請教祖為他們驅邪。】

  【你賺到了錢,雖然瞧不起猴子,但姑且結果令人滿意。】

  【酒井泉子:我也用了自己的人脈,好好地幫我們盤星教做了宣傳哦。】

  【你的生意變多了,也變禿了。】

  【照著鏡子發現自己濃密的黑發日漸稀疏的你大為不解:我來盤星教是為了解脫007的勞苦生活,為什麼成為教祖後我更累了?】

  【酒井泉子:工作不會拋棄你,工作只是換了另一種形式陪伴在你身邊。】

  【你:謝謝,完全沒被安慰到:)】

  【盤星教裡能幫你分擔工作的成員只有特殊NPC酒井泉子,擁有「打工人」屬性的她雖然好用,但每單都要抽成。】

  【酒井泉子:打白工是不可能打白工的,禁止白嫖。】

  【你決定招募新員工。】

  「氪金的回合來了。」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

  「主角夏油君的初始卡——背包自帶的員工是一對雙胞胎姐妹,比起能辦事的員工更像要他費心撫養的女兒。」

  「因為夏油君是個十分封建、十分瞧不起猴子教育的人,他不需要支出兩個女兒的擇校費和學費,省下了一筆開支。」

  竹泉知雀:「雖說時刻面臨著被兒童保護協會告上法院的風險,但我們的主角並不在乎,夏油君是一位法外狂徒。」

  遵紀守法的主角已經退環境了!如今是法外狂徒和老流氓的天下!

  「夏油君選擇自己輔導雙胞胎女兒的功課,假如高專學歷的他有能力輔導高中學歷的酒井泉子,特殊NPC可以酌情考慮減少抽成。」

  竹泉知雀安排了兩種招募途徑,都是抽卡制。

  「兩個池子,出金概率一致。第一個池是外聘池,一抽一個碎片,十連保底一張普通信徒卡。」

  普通信徒卡無法參與【猴子驅邪】,但可以按月提供會費並消耗食堂一部分食材。

  碎片則分兩種,一種可以合成普通信徒卡,一種可以合成詛咒師卡。

  「以詛咒師通緝令賞金排行劃分,第一名到第十名是SSR,第十名到第五十名是SR,五十名往後是R卡,出卡概率與稀有度掛鉤。」

  「第一個池子無論如何也抽不到詛咒師懸賞通緝令第一位的神秘特級詛咒師。」竹泉知雀神秘兮兮地說,「怎麼辦呢?來第二個池子。」

  第二個池子,禮物池,沒有十連保底,無法通過日常任務與每日簽到攢幣,只能氪金。

  「贈送禮物可以加NPC好感度,普通信徒好感上升後晉升狂信徒,每月投入會費翻倍。」

  「狂信徒數量累積到一定程度,將觸發【猴子ソ教祖大人後援會(愛心)(玫瑰)(飛吻)】的成立。」

  雖然名字不太正經,但大眾玩家就愛這個。

  「後援會成立後夏油君的營業方向將爆發式增長,以其本人頭像制作的吧唧、小卡、流沙立牌、透卡、等身抱枕、努努、三麗O聯名盲盒、猴子主題咖啡廳等將超過【猴子驅邪】項目,一躍成為盤星教斂財頂流。」

  「區區犧牲色相,教祖大人一定沒問題。」

  除了普通信徒,詛咒師們也能依靠禮物池抽出的禮物增加好感度。

  「其中性價比最高的選擇,當然是刷特殊NPC酒井泉子的好感度。」

  別的詛咒師由於打不贏玩家夏油君,入會便可查看任務面板,但特殊NPC酒井泉子的任務面板有好感度達到80以上且觸發過「來自最強的質問」劇情的前置條件。

  當玩家夏油君通過不斷氪金不斷抽卡,不斷用禮物堆NPC酒井泉子的好感度,終於好感度突破了80大關。

  好感度超過80,解鎖NPC酒井泉子任務面板。

  滿屏幕的???中,唯有「詛咒師通緝令排行第一,特級咒言師」的字樣令人不禁屏住呼吸。

  NO。1開局就送,這游戲也太慷慨了吧!

  「不僅如此。」竹泉知雀用振奮人心的語氣宣布,「酒井泉子的人物關系網也將對玩家夏油君開放。」

  【酒井泉子:教祖大人,你還記得盤星教破產的理由嗎?】

  【酒井泉子:沒錯,是因為上任教祖挪用會費,聘請了超級無敵貴的咒術師殺手甚爾君。】

  【酒井泉子:抱歉之前沒有和你說明,那筆交易是經我之手結的賬,真是很大一筆錢呢。】

  【酒井泉子:恭喜教祖大人好感度達標,開放新的氪金渠道:外聘甚爾君】

  甚爾君,咒術師殺手,能打,很能打,給錢什麼打。

  他與特殊NPC酒井泉子之間存在獨特的契約關系,本人從「給錢什麼任務都接」變成「她說殺誰就殺誰」,故而只有在酒井泉子好感度80以上才能通過她雇佣甚爾君。

  【酒井泉子:甚爾君特別貴,所以有特別優惠——我不收取中介費,開心嗎教祖大人?

  【你:……】

  【你有六個點要說,你無話可說。】

  【你盯著「甚爾君」的臉,無法直視的回憶和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

  【你之所以那麼討厭猴子,全是因為這個人!】

  【他居然還有臉來要錢!】

  【伏黑甚爾:意氣用事可不好,乳臭未干的小鬼。】

  【你言辭激烈,被游戲禁言三十分鐘。】

  「夏油君和甚爾君的相性不太好。」游戲策劃竹泉知雀一副拿他們沒辦法的樣子,「夏油君怎麼就不能換個角度想想?他出錢雇佣甚爾君,他是老板。」

  昔日的敵人叫自己老板,這不是爽文劇情嗎?

  竹泉知雀:雖然我承認是稍微貴了億點點。

  「游戲畢竟是為了玩家(的錢包)服務。」竹泉知雀手指抵住下頜沉思道,「這樣吧,我給他開放VIP氪金渠道。」

  在VIP氪金渠道的商店裡,玩家夏油君將能買到特殊外掛安裝包,即「酒井泉子關系網全面大公開」。

  「購買外掛後,限時人物池【雙黑】上線,UR·中原中也和UR·太宰治進入卡池。」

  玩家夏油君若是能把他們抽到,還要什麼自行車?

  「雙黑加盟的盤星教,將自己定義成區區邪//教未免太過小家子氣。」竹泉知雀雙手抱臂,「玩家夏油君的面前將出現三個選項。」

  【A、你選擇將盤星教進化為「盤星娛樂工作室」。】

  【數年後,盤星娛樂工作室將因培養出雙料影帝與頂流歌王震撼娛樂圈,你將成為娛樂圈新一代教父,被刻入星光大道。】

  【B、你選擇將盤星教進化為世界一級傳。銷組織。】

  【在導師太宰治的指導下,你覺醒了自身的傳。銷天賦。如今的你不再是崇拜天元大人的教會教祖,而是全民偶像,行走的宗教祖宗,與耶穌齊名的男人。】

  【C、你選擇將盤星教進化為黑手黨組織。】

  【腳踢橫濱港口Mafia,拳打意大利彭格列的最強黑手黨橫空出世!你的秘訣「挖牆腳」之術使你收編了大量別家黑手黨人才,完成了秦始皇再世的壯舉——黑手黨大一統,天下Mafia是一家。】

  【酒廠已死,盤星當立,特殊NPC酒井泉子為你折服,心甘情願雙手合十喚一聲:傑門。】

  「夏油君的未來有無數可能。」竹泉知雀振臂高呼,「一切盡在創世紀的偉大游戲——《盤星教教祖模擬器》。」

  多麼完美,多麼不凡,多麼值得用盤星教所剩無幾的經費把游戲做出來。

  無法上線也沒關系,做出安裝包就足夠了。

  雖然傑門拋棄了猴子,也十分硬氣地准備一並拋棄猴子們產出的現代科技,但竹泉知雀堅信,人不可能過上沒有手機和網絡的生活。

  只要玩家夏油君還會上網,安裝包只要他十個G的流量,竹泉知雀願意自己掏錢給他買流量加油包。

  「夏油君,你的未來在我這裡。」

  竹泉知雀看著「東京咒術高專夏油傑屠村叛逃,提供線索者速速聯系【窗】」的情報,清脆地打了個響指。

  「好了,到迎教祖大人登基的時間了。」

  傑哥(看手機):哪來的病毒文件?


第115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火影忍者》是我人生的燈塔,命運的航標,前行的引路星。」

  「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當我難以揣摩世界線發展的時候,火影總會為我注入一道生機!為我掃清迷霧!」

  「連我頭腦發熱的時候,只要看上兩集博人傳,我的心就像在木葉殺了十年魚一樣冰冷,再逆天的激將法也不能使我有一絲絲動搖。」

  「所以小惠,和我一起看火影吧!」

  竹泉知雀舉起手中的單行本,那魯托和薩是給的全身立繪幾乎貼到伏黑惠睫毛上。

  伏黑惠向後仰了仰身,他盯著宇智波佐助看了兩秒,無情推開:「紙片人不要碰瓷三次元,在我身上吃代餐是沒有結果的。」

  竹泉知雀:「小惠竟然知道吃代餐……是誰帶壞了你?你是不是網上多了?」

  伏黑惠:除了你還有誰帶壞小孩?

  哦,還有他的混賬親爹。

  「只是一部漫畫而已。」伏黑惠不理解,「說成指引你前路方向的燈塔也太誇張了。」

  「你還小,你不懂。」竹泉知雀憐愛地揉了揉男孩扎手的刺蝟頭,「等未來你有了個不靠譜的老師,且恰巧是個白毛,且有一半臉被黑布遮住,且擁有特殊的瞳術,你就會明白火影的好。」

  「到時候再來找我借漫畫就來不及了!至少現在先看到中忍考試那裡!」

  被硬塞安利的伏黑惠掙扎無果,敗北,被二次元無情拖下水。

  「至少告訴我指引你前路的是哪段劇情。」伏黑惠問,「知雀姐今天未免太激動了,明明前不久才被分手。」

  竹泉知雀像被踩尾巴的貓:「小惠怎麼知道?!」

  伏黑惠:「那家伙說的。」

  伏黑津美紀:「伏黑先生特意在家裡開了慶祝會,冰箱裡還有沒吃完的慶祝蛋糕,知雀姐吃嗎?」

  竹泉知雀秒答:「吃。」

  以她的名義開的慶祝會,她吃吃吃吃吃。

  「話說,前男友君知道知雀姐的家庭住址,沒關系麼?」伏黑惠用最平靜的面癱臉說著恐怖的社會新聞,「分手後上門報復之類的新聞,很常見。」

  竹泉知雀以為伏黑家的電視只有賭馬頻道,沒想到居然會播放正經新聞。

  「不會吧,應該。」竹泉知雀遲疑地說,「安室先生的人品我是相信的,但他的確是黑方組織的成員……」

  別的不說,琴酒真的很像分手後會殺到前女友家裡把人大卸八塊分屍沉河的恐怖地雷男。

  竹泉知雀:「我也是黑方組織的成員,負負得正,沒關系啦。」

  「反正我們就在隔壁,想報復盡管來好了。」兩只黑白玉犬繞著伏黑惠的小腿打轉,年紀尚小的咒術師平靜道,「讓他有來無回。」

  竹泉知雀:小惠小小年紀便有了詛咒師的風範,不愧是我的後輩!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女孩子一邊往嘴裡塞蛋糕一邊說,「我可不是被甩之後哭哭啼啼的像牙塔寶寶。」

  「所謂打工人,無論前一晚上買醉醉得有多徹底,第二天早上鬧鐘響了照樣去上班,這才是成熟大人的體面。」

  竹泉知雀翻開她帶來的一摞火影忍者單行本,翻開其中一冊,露出大為贊嘆的表情。

  「看,小惠,這便是指引我前路的劇透。」

  伏黑惠花了半晌看完了,他指著超大的「我要創造一個有琳的世界」問竹泉知雀:「指引知雀姐前路的是戀愛腦嗎?」

  小孩眼裡流露出愛情害人的恨鐵不成鋼之情。

  竹泉知雀: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雖然她是被甩了的那一方,好歹也算體面的和平分手,日後大家該怎麼相處怎麼相處,共建和諧友好同事情誼。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戀愛腦。」竹泉知雀給伏黑惠解釋,「就像安室先生,約會約到一半閃電分手,下了飛機客客氣氣送我回家,戀愛不過是他工作的調劑品。」

  躺在沙發上旁聽的伏黑甚爾嗤笑一聲,沒有吭聲。

  調劑品?理性體面的分手?

  那個男人盯著他的眼神完全可以用敵視來形容。

  只是幫忙拎行李箱,至於這麼大醋味嗎?

  明明是自己主動放棄了吃醋的權力,別後悔得這麼快啊。

  被分手的那個人可是天生的樂觀主義,工作至上原則者,她的難過就像喝進肚子裡的酒。

  入喉又辣又熱,攪得她又暈又眩頭痛欲裂,但等一覺醒來、宿醉過後,代謝的酒精揮發至無,無法在她身上殘留丁點兒痕跡。

  瞧,才過了幾天,她的心思已經移到別的重要的事情上去了。

  伏黑甚爾拿起黑啤喝了一口,沒有掩飾自己的愉悅。

  餐桌上,竹泉知雀正在糾正伏黑惠錯誤的認知。

  她把卡卡西和帶土的合照擺在左邊,九尾禍亂木葉名場面擺在右邊,中間擺上「東京咒術高專夏油傑屠村叛逃,提供線索者速速聯系【窗】」的咒術界速報。

  「這位朋友,夏油君,你也可以稱呼他傑哥。」竹泉知雀指著黑發丸子頭的男生說,「他這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是沒有改姓。」

  「如果他改姓富力士,丟掉火影忍者的劇本改拿全職獵人小蝌蚪找爸爸劇本,主角待遇就輪到他了。」

  竹泉知雀:「姓氏是很重要的,小惠,把這句話當成名言來記。」

  「比如,倘若你不姓伏黑姓禪院,你看禪院笑話的時候還能笑得出來嗎?」

  伏黑惠:好有道理。

  他背下了。

  「沒有改姓的傑哥終究沒有逃過劇本的束縛。」竹泉知雀的手指從水門班合影挪到九尾入侵木葉的畫面上,「走上了無法回頭的道路。」

  「生活不是漫畫。」竹泉知雀沉痛地說,「木葉出過多少叛忍數都數不清楚,成為叛忍不過是追求時髦的另辟蹊徑罷了,留在木葉的偷摸大雞一定可以理解。」

  「但在現實中,在咒術高專,背叛是一條艱難的道路。」

  竹泉知雀:「小惠,你知道最艱難的是什麼嗎?」

  伏黑惠:「背叛昔日朋友的道德譴責?」

  錯誤,竹泉知雀雙臂交叉比出大大的叉號。

  「做叛忍最困難的,當然是錢!」竹泉知雀一錘定音。

  「沒有錢,沒有啟動資金,哪個冤大頭願意陪你創業?你拿什麼養活自己?風餐露宿到住下水道和橋洞的反派可稱不上BOSS。」

  竹泉知雀:「道德和面包,當然是面包重要。」

  「傑哥剛剛叛逃,心中稚嫩的情感還未死去,尚且處在大義與友誼糾纏割裂的中二黑化時期。」

  「但用不了多久,當他發現存款一少再少的時候就會明白,什麼都是虛的,唯有貧窮是真實的。」

  「然而——沒有關系!我來了,有我在!」

  竹泉知雀雙手搭合抵住下頜,沉沉的黑幕打在她背後,運籌帷幄之感展露無遺。

  「我來做他的天使投資人。」

  孤身一人叛逃的夏油君一定很孤單寂寞冷,連聖誕節都無人交換禮物的他說不定正咬著被角小聲啜泣。

  別害怕,竹泉知雀來了,她揮舞著雪白羽毛大翅膀來了!

  「我為他安排好了一切,連游戲都用教內所剩無幾的經費做出來了,用心良苦。」

  竹泉知雀點開手機上一個黑色丸子圖標的簡陋小游戲《盤星教教祖模擬器》,臉上寫滿盡在掌握。

  第一步,先讓目標用戶下載游戲安裝包。

  「喂,太宰君嗎?」竹泉知雀撥打摯友的電話,「我想請你幫忙入侵一個人的手機,強制為他安裝一個不可卸除的游戲。」

  「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保熟,我先強制愛為敬。」

  橫濱,港口Mafia辦公室摸魚的太宰治熟練地過濾掉竹泉知雀的虎狼之詞,敲打鍵盤。

  「東京,夏油傑?他叛逃的消息鬧得轟轟烈烈呢。」太宰治掃了眼屏幕。

  「咒術高專又不是港口Mafia,夏油君的行為完全可以當成自主退學,輟學創業。」

  竹泉知雀在電話那頭說:「高專入學有不許學生自主退學的條款嗎?沒有憑什麼說人家是叛徒。」

  「夏油君只是想比同窗們更早進入社會罷了。」她唏噓道,「輟學的快樂體驗過一次後再無法忘懷,我懂他。」

  「畢竟咒術高專不是港口Mafia。」太宰治懶洋洋地說,「港口Mafia若是有干部叛逃,指不定有多熱鬧。」

  「那種事不可能啦。」竹泉知雀說,「A叛逃有什麼好轟動的,他怕不是連港口Mafia的門都沒出就被拎著衣領丟進審訊室了。」

  太宰治:「欸,提起可能叛逃的干部,知雀優先考慮的是A嗎?」

  竹泉知雀:「除了他還能有誰?A的不臣之心是隔著橫濱到東京這麼遠的距離都感受得到的強烈。」

  竹泉知雀:「何況不是還有我和你嗎?」

  太宰君,她的摯友,你遺忘了我們把A折磨得死去活來活來死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快樂歲月嗎?

  太宰治:「合理。」

  A居然一直忍到現在沒有叛逃,都讓他有點佩服了。

  「A主打一個拖字訣。」竹泉知雀分析,「你看,他現在不就等到我離開橫濱的好日子了嗎?等等黨永不為奴。」

  太宰治:「這麼說,A的下一步是等我離開?」

  「太宰君很少出差呢。」竹泉知雀卷著自己的頭發玩,「也可能是A習慣了受苦。」

  離開港口Mafia的途徑不止出差一種,竹泉知雀沒有深究話題,她滿心滿眼都是把夏油傑強制愛,在他的手機上安裝她苦心孤詣制作的游戲。

  「OK。」太宰治敲下回車鍵,「搞定。」

  「感謝你,我的卡密!」竹泉知雀快樂誇誇,「Lupin的賒賬我幫你結了,愛你!」

  沉迷工作的女孩子說完就掛了電話,太宰治用肩膀夾住手機,余音繞梁的「愛你」仿佛仍殘存在他耳邊。

  「……輕浮。」

  小聲的咕噥消失在房間裡,太宰治不用多思地決定翹班去喝一杯。

  「順便向織田作和安吾炫耀,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可不需要自己結酒錢。」

  橫濱人在翹班,東京人在叛逃。

  「夏油大人。」菜菜子踮起腳,抓住高大的男生的袖子,「手機上出現了奇怪的東西。」

  美美子在旁邊點頭。

  「什麼?」夏油傑低下頭,接過手機。

  叛逃的高中生也是高中生,縱使夏油傑的心靈在各種挫折打擊下磨練得十分成熟,但初次喜當爹的他並沒有點亮養孩子的技能。

  還是一次養兩個,一對雙胞胎姐妹。

  不會哄孩子的男高想到的最簡單的辦法,是把手機拿給姐妹倆玩。

  「中了病毒嗎?」夏油傑看向屏幕,「猴子的下作手段。」

  無論他嘴上罵得氣勢有多足有多反派,太宰治的黑客技術絕非夏油傑能抗衡。

  關機重啟什麼的想都不要想,竹泉知雀安排的強制愛沒人能逃走。

  內存OK,流量OK,游戲安裝包下載結束,自動安裝中。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安裝完畢。

  夏油傑:「啥?」

  他本打算無視被病毒入侵的手機,直接丟掉換個新的,卻不得不被游戲名吸引了注意力。

  盤星教,一個夏油傑永生難忘的名字。

  過去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來回閃爍,天內理子微笑著倒地的模樣觸目驚心。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十足驚悚了,完全打不過的、像怪物一樣的伏黑甚爾給了夏油傑真正的重創。

  那個男人沒有殺死他,或許只是出自沒人給錢不想做白工的偷懶想法。

  伏黑甚爾和五條悟的戰鬥,夏油傑沒有能力插足,他從重傷中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變了。

  站在家入硝子的天內理子湊到病床前,夏油傑臉色劇變:難道我已經死了?理子先一步在天堂門口等我嗎?

  話說天堂怎麼那麼像硝子的解剖室?

  「傑,你醒了。」五條悟湊過來,一頭白毛讓夏油傑發自內心地舒了一口氣。

  五條悟才不可能上天堂,這裡一定是地獄。

  五條悟:「失禮!傑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好失禮啊!」

  白毛貓貓炸毛跳腳。

  「悟,發生了什麼?」夏油傑左腦是面粉右腦是水,被五條悟一通搖晃全是漿糊。

  你不是死了嗎?理子不是死了嗎?

  夏油傑:「原來硝子也死了,但地獄為什麼是解剖室?」

  家入硝子:「對唯一的醫生講點禮貌吧你。」

  經過天內理子有條理的講述和五條悟無釐頭的講述,夏油傑逐漸理清了他昏迷後發生的事情。

  盤星教,酒井泉子,伏黑甚爾,假死,誘餌,救人……

  夏油傑:「看來從盤星教綁架黑井小姐開始,酒井泉子已經計劃好了一切。」

  「是啊,非常非常可怕的心計哦。」五條悟甩著指尖的墨鏡,「不愧是詛咒師通緝令排行第一的特級詛咒師,全在她算計當中。」

  「酒井泉子自稱是盤星教的人,卻救下了理子。」夏油傑皺眉,「但若把她當成臥底,她又拿理子做誘餌引開了悟,帶走了重傷的伏黑甚爾。」

  好復雜的立場,她到底幫誰?

  「酒井小姐救了我是不爭的事實。」天內理子揪住衣角說,「我相信她是個溫柔的人,她或許只是想讓所有人都活下來。」

  「嘛,說的也是。」五條悟雙手抱在腦後,「所有人都被她擺了一道,最後受傷的只有天元大人。」

  和星漿體同化的未來無情破碎了,幕後黑手考慮到了所有人唯獨沒有考慮他,天元大人實慘。

  天內理子自此在東京咒術高專生活了下來,五條悟力保她,而無人敢與突破後的六眼嗆聲。

  或許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去,夏油傑在盛夏到來前想。

  ……他太天真了。

  悶熱的苦夏,吞下的宛如嘔吐物的黑團,無止無盡地奔波,勞累,人如僵木。

  直到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落在夏油傑背上。

  緊繃的弦猝然斷裂。

  「夏油大人……夏油大人?」

  雙胞胎姐妹擔憂地仰頭望向怔愣的夏油傑。

  「我沒事。」夏油傑朝她們溫和地笑笑,挨個揉了揉雙胞胎的腦袋,「美美子和菜菜子可以暫時先自己去玩嗎?」

  兩個女孩子嗯嗯地點點頭,手拉手離開。

  他們暫居在一家簡陋的和式旅店,咒術界的情報組織【窗】正在搜尋夏油傑的下落,他屠村叛逃得太過突然,又帶著兩個小孩子,剩余的積蓄得省著用。

  雙胞胎在外間玩,夏油傑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盯住手機。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

  游戲圖標是黑色丸子頭標識,夏油傑很想否認自己的猜想,但這個圖案怎麼看怎麼像他的發型。

  為什麼要拿黑色丸子頭當作游戲圖標?制作組請不起畫師嗎?

  竹泉知雀:私密馬賽經費緊張,請不起呢。

  盤星教剩余的經費已經消耗殆盡了,而她並不願意挪用自己的私產。

  打工倒貼錢,打死她都不可能。

  夏油傑用目光和丸子頭戰鬥了好幾秒,無果,被迫妥協。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夏油傑咀嚼這個名字,只看名字,他是去盤星教當教祖的?

  應該是個不氪不肝的輕松游戲。

  夏油傑本不屑於玩猴子制作的游戲,但事關盤星教,他不得不防。

  「只是探查敵情而已。」夏油傑眼神漠然地點開游戲,「稍微看看就退出。」

  黑色丸子頭躍上屏幕,樸實無華的五毛錢特效加載完畢,黑底白字的文字出現在屏幕上。

  【你,玩家夏油傑(默認名,名字不可更改),是一位疲勞的007東京打工人。】

  夏油傑:「???」

  他用力擦了擦眼睛,誰?玩家夏什麼傑?

  玩家夏油傑(默認名,名字不可更改)的字樣大咧咧停在屏幕上,任憑夏油傑把手機盯得發熱發燙也沒有變化。

  他:「難道是病毒入侵手機,盜取了我的個人信息?」

  該死的詭計多端的猴子!

  就連「疲勞的007東京打工人」都那麼貼切,叫夏油傑無法以「我還是個學生」反駁。

  咒術高專的學生和007打工人唯一的區別只有是否合法。

  夏油傑:遲早毀了那個濫用童工漠視學生性命的黑心組織!

  男生漠然的眼神早在看見玩家名的時候徹底破功,夏油傑深呼吸:他倒想看看,這個游戲還能有多少驚嚇。

  他點擊屏幕。

  【生活在不合理的世界,無比苦悶厭倦的你,在人生中的苦夏收到一份邀請。】

  【一個名為盤星教的邪//教邀請你成為他們的新教祖。】

  夏油傑:「原來你們知道自己是邪//教啊?」

  不,等等,盤星教的信徒還蠻虔誠的,他們會用邪//教形容自己嗎?

  這可是教祖模擬器,用游戲給自己找個新教祖未免太荒唐了,真是盤星教信徒能干出的事?

  夏油傑的疑問很快有了答案。

  【「你擁有我需要的才能。」盤星教教祖助理,NPC酒井泉子說。】

  【「教祖之位為你量身定做,夏油君,請加盟我們!」】

  「酒井泉子!」夏油傑用力錘了下桌子,驚得外間的美美子和菜菜子跑過來連聲問夏油大人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夏油傑把人哄了出去,做了五次深呼吸平息自己的心情。

  冷靜?淡漠?成熟?

  一切理性在夏油傑看見「酒井泉子」的名字後徹底破防。

  怎麼哪哪都有她!

  她到底是干什麼的?專門搞他心態的嗎?

  夏油傑:「她是什麼究極樂子人?能不能去整悟,不要來整我。」

  五條悟一定會喜歡她的,一個比他更任性更難搞更令人心梗的存在,雞掰貓想想就興奮。

  天內理子曾說,酒井泉子是盤星教的人。

  她的立場撲簌迷離,但這句話竟然不是謊言?

  「盤星教的酒井泉子開發出名為《盤星教教祖模擬器》的游戲,意外地合理起來了。」

  當一個過於離譜的人身上出現合理的地方,即使合理得十分勉強,也讓人無從質疑。

  夏油傑;一想到是酒井泉子,就覺得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值得奇怪。

  他的心態竟比之前稍稍平復了一些,從茫然震驚變成了「我看你到底能搞出多少么蛾子」。

  「她的目的藏在游戲當中。」夏油傑端正坐姿,隨便玩玩馬上退出的念頭被他丟在腦後,他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嚴正以待。

  「我必要通關,識破她的陰謀!」

  【你接受了酒井泉子的邀請。】

  【你將徹底脫離從前所屬勢力,從零開始盤星教的教祖生活。】

  【酒井泉子:歡迎你,教祖大人。】

  【酒井泉子:無論大義是否實現,從這一刻起,我將永遠陪伴你身邊。】

  警惕說話好聽的NPC

  ——————————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7

第116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一周目。

  玩家夏油傑已登錄,Game Start!

  噔噔噔噔,撒彩帶的特效閃過,一個黑色的丸子頭小人站在一棟木屋門口,屋子牌匾上寫著「星之子之家」幾個毛筆字。

  像素風,十足簡陋,能省則省,制作組裡絕對藏著一個經費小偷。

  夏油傑試著操作小人,目前能做的只有打開背包和操控小人行走。

  他打開背包。

  背包原始道具:【一對被打包的雙胞胎】、【錢夾】、【咒術高專學生證】

  【一對被打包的雙胞胎】:像海苔壽司一樣被卷起來打包的雙胞胎姐妹,每日消耗玩家夏油傑糧食若干、精力若干。

  背包銳評:高中生喜當爹的滋味,妙不可言。

  【錢夾】:干癟宛如吃自助餐前把自己胃袋騰空、走路都虛脫的可憐人。

  背包銳評:住橋洞還是下水道,that is the question。

  【咒術高專學生證】:印在學生證的照片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還有貼在通緝令上的一天。

  背包銳評:靚仔,證件照帥的哩。

  夏油傑:「……」

  雖然他沒有見過酒井泉子本人,但這個人已經超越了五條悟在夏油傑心裡的地位,榮登尖牙利嘴搞人心態第一名。

  好想看她和雞掰貓掰頭,這兩人能不能組合出道一起講漫才,絕對是震撼世界的國手。

  夏油傑放出背包裡的雙胞胎姐妹,給她們取名美美子和菜菜子,兩個小不點自動跟隨在他身後。

  丸子頭小人走進簡陋的星之子之家,畫面轉換,露出房屋內部。

  星之子之家內部意外的大,主要分成兩個區域,一個是教祖傳教區,一個是公共食堂。

  【夏油傑:食堂比教祖傳教的靜室還大?】

  看著丸子頭小人頭頂的文字,夏油傑一邊在心裡極力否認他是自己、他誓不代入、決不讓敵人陰謀得逞,一邊想這游戲雖然貧窮,但沉浸式體驗是極好的,說出了他的心聲。

  你們是什麼組織啊?食堂占據了教內二分之一還要多的面積,有沒有點邪//教的逼格?

  【酒井泉子:天大地大,干飯最大。】

  特殊NPC酒井泉子,堂堂登場!

  酒井泉子的建模是黑色長發的少女,她手裡捧著一只海碗,一邊扒飯一邊說,讓她的話特別有說服力。

  海碗裡的米飯逐漸見底,酒井泉子像只偷腥貓一樣擦擦嘴角,清了清嗓子。

  【酒井泉子:歡迎新教祖夏油傑大人蒞臨盤星教總部,大家——橫幅拉起來!】

  刷!坐在食堂裡的信徒NPC全體起立,正紅色的橫幅一條條拉起,懟到夏油傑鼻子底下。

  【熱烈歡迎新教祖登基】

  【盤星教有你了不起】

  【新的教祖,新的食譜,支持夏油大人上位,提高食堂後廚經費】

  酒井泉子拎著花籃圍繞丸子頭小人灑彩帶,美美子和菜菜子被她一人塞了一個拉炮,兩個小女孩茫然地舉起拉炮,朝監護人發射。

  啪!啪!

  【酒井泉子:熱烈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暴風雨似的掌聲在食堂內響起。

  屏幕外的夏油傑抹了把臉,尬得腳趾摳地。

  這游戲每個細節都彰顯著不顧玩家死活的美感。

  酒井泉子熱情地拉著丸子頭小人參觀食堂,美美子和菜菜子自動解除跟隨狀態,端著餐盤坐到了信徒中間。

  【酒井泉子:教祖大人對食堂還滿意嗎?接下來我們去參觀傳教用的靜室。】

  新地圖打開,夏油傑操控小人走入新房間——家徒四壁,空空蕩蕩。

  【酒井泉子:是有一點簡陋呢。】

  【酒井泉子:畢竟經費全部都花在食堂裡了。】

  【酒井泉子:要不教祖大人改在食堂傳教吧,講經講累了還能喝碗紫菜蛋花湯潤喉。】

  夏油傑:「你去死吧!」

  他的養氣功夫——他在五條悟磨練下苦苦修煉的養氣功夫,竟如此輕易地被一個NPC破了功。

  酒井泉子,恐怖如斯。

  夏油傑堅定地選擇了拒絕,黑發少女臉上露出你不識貨的失望表情,轉手遞上盤星教賬本。

  盤星教賬本上的記錄令夏油傑倍感意外。

  「數據非常真實。」他瀏覽過去,「取材至現實嗎?」

  賬本上記錄了盤星教如今所有信徒的名字,包括他們入教多久,交了多少會費,上交會費的名字裡酒井泉子赫然在列。

  夏油傑一一翻過,他看完了盈利,轉而看向消費。

  盤星教的支出只有兩筆。

  一筆是後廚食材報銷,一筆是酒井泉子的工資。

  【夏油傑:只有你一個人要發工資?】

  【酒井泉子:咦,教祖大人的意思是要像對待其他信徒一樣一視同仁地對待我嗎?】

  【酒井泉子:這種事不要啊!】

  【酒井泉子:我不可以沒有工資!白嫖不講道德!】

  她激烈地抗議讓夏油傑心情變好,他看著跳出的【是否克扣酒井泉子工資】選項,愉快地點了【是】。

  【酒井泉子:怎麼這樣……】

  【酒井泉子:嗚嗚嗚。】

  黑發少女肩膀聳動地抽泣了兩聲,她擦了擦眼淚,走到丸子頭小人身後。

  嗤!

  白光閃過,鮮血濺滿了屏幕。

  持刀的黑發少女緩緩抬頭,透過屏幕看向現實中的夏油傑。

  【酒井泉子:沒有工資什麼的,我活不下去啦。】

  【酒井泉子:既然如此,黃泉路上教祖大人也要陪我一起哦。】

  Game Over!

  玩家夏油傑死亡,一周目結束。

  「她是病嬌地雷系嗎?」曾經的galgame玩家夏油傑險些摔了手機,「只是扣除工資而已,別一臉男朋友出軌你殺人的恐怖表情!」

  黑屏的畫面裡浮出一行血色的文字:

  【BAD結局——愛工資猶如生命】

  夏油傑罵罵咧咧地撿起手機,讀檔重來。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二周目。

  【是否克扣酒井泉子工資?】

  【否】

  【酒井泉子:太好了,我就知道教祖大人是好人。】

  【酒井泉子:克扣我的工資會發生恐怖的事情,建議教祖大人不要輕易嘗試哦。】

  夏油傑:我已經知道了!

  酒井泉子的工資是固定支出不能動,夏油傑看向花銷極大的後廚開支。

  能不能減少一點,省錢修教祖房間?

  他試探性地進行了操作,極為謹慎地存檔。

  病嬌地雷系(指對工資)的特殊NPC酒井泉子沒有出言反對,食堂的經費減少了。

  【通知:盤星教信徒對您的忠誠度大幅度下降】

  【信徒A脫離盤星教:對不起教祖大人,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虔誠下去,但沒有白切雞的食堂是不完整的食堂,這裡已經不是當初的盤星教了。】

  【信徒B脫離盤星教:對不起教祖大人,我無法接受三素一葷白菜幫子湯的生活,我走。】

  【信徒C脫離盤星教:對不起教祖大人,隔壁工地招工每餐都有大雞腿,我叛變了。】

  【信徒DEF脫離盤星教。】

  【盤星教信徒只剩下美美子、菜菜子和酒井泉子。】

  【酒井泉子:教祖大人安心,只要工資照常發,我不會走。】

  夏油傑:我寧可你走!

  你們這是什麼組織啊!說好的邪//教呢?說好的對天元大人無比虔誠呢?

  只是食堂飯不好吃就叛逃,一群玻璃心!

  夏油傑深呼吸,吸氣,呼氣。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他再次讀檔,《盤星教教祖模擬器》,三周目啟動。

  酒井泉子的工資不能動,食堂經費不能減少,節流的路走進了死胡同,只能開源了。

  起碼把教祖的靜室修出來,他總不能在毛坯房裡籌謀大義。

  【酒井泉子:不如改去食堂——】

  【夏油傑:算我求你,安靜一會兒。】

  夏油傑點開「教祖的工作日志」,裡頭羅列了一些可以賺錢的方法。

  【猴子驅邪(可選擇)】

  【被富婆包養(可選擇)】

  【打造盤星教專屬IP周邊盈利(尚未解鎖)】

  三個意味不明的選項,最後一個灰色不可選的選項盈利額令夏油傑側目。

  他忍不住點開簡介看了一眼。

  【為了拯救瀕臨破產的盤星教,教祖大人毅然決然出道成為偶像,全體盤星教信徒,為我們的教祖大人拼盡全力應援GOGOGO!】

  【計劃推出項目:一番賞抽取、盲盒三連彈、激光工藝吧唧、三麗O聯名等身抱枕、夜光流沙立牌、海邊度假主題透卡、猴子同好會咖啡廳等等。注意管理好二手海鮮市場交易,留意海景房柄圖以及捆物捆序和調價。】

  夏油傑:看不懂。

  真的看不懂,好復雜,但計劃詳細得可怕,仿佛已經預定好了他出賣色相的未來。

  「左右是灰色不可選選項,放著不管也沒關系吧……」夏油傑逃避了,他點開【猴子驅邪】項目。

  被富婆包養是不可能被包養的,高專輟學帶兩孩的DK在相親市場和牛郎市場賞毫無競爭力。

  【酒井泉子:別這樣說,牛郎這行的天花板照樣離異帶兩娃,教祖大人怎麼能不嘗試便放棄呢?】

  【酒井泉子:要我幫忙引薦嗎?】

  夏油傑:不了,你的業務範圍未免太廣了點。

  猴子驅邪項目,名字不正經,內容卻和夏油傑心裡本有的打算不謀而合。

  他厭惡猴子,想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但在此之前利用猴子集資也未嘗不可。

  咒術師本就在做祓除咒靈的工作,他們的工資由上層給予,夏油傑離開咒術高專等於離開打工平台出來單干。

  沒有他人抽成,自己接單自己賺,美滋滋。

  【盤星教開啟猴子驅邪項目,請問是否借助酒井泉子的人脈宣傳該項目?】

  【酒井泉子:我出手驅邪要抽成噠,但人脈可以免費給教祖大人用。】

  免費的不要白不要,夏油傑選了是。

  游戲正式走向了正軌,如夏油傑之前的猜想,《盤星教教祖模擬器》是一款不氪不肝的輕松游戲……

  不氪不肝的輕松游戲……

  夏油傑的眼睛緊緊盯著屏幕上的丸子頭小人,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他的錯絕,丸子頭變小了!

  他的頭發稀疏了!

  夏油傑緊急操作後廚菜單,加大海帶湯和黑芝麻糊提供量,並在後勤采買單上備注要買有護發生發效果的洗發水。

  【酒井泉子:不如試試我的推薦?】

  試試試,夏油傑能用上的辦法都用上了,但丸子頭小人的丸子還是從紅燒獅子頭變成了糯米小湯圓。

  「為什麼?」夏油傑百思不得其解。

  「夏油大人,我們餓了。」美美子和菜菜子小心翼翼地扒住門框說。

  夏油大人玩手機玩得天都黑了,她們肚子餓得咕咕叫。

  夏油傑被雙胞胎提醒,才想起看了眼屏幕使用時間。

  嘶——不知不覺他已經肝了八個小時了!

  「你們先拿錢去買吃的吧,我還有點事。」夏油傑拿出錢夾,他看見錢夾想起背包銳評,膝蓋中了一箭。

  該死的游戲,搞這麼真實做什麼?

  夏油傑發現自己錯了,這款游戲根本不是盤星教教祖模擬器,而是社畜模擬器。

  比他在咒術高專打工更社畜的社畜模擬器。

  【酒井泉子:誰都會拋棄你,唯獨工作不會拋棄你。工作只是換了另一種形式陪伴在你身邊。】

  酒井泉子的工作量由夏油傑一手決定,凡是任務她必抽成,但只要給她抽成,無論多少任務量在她手上都像玩兒一樣。

  【酒井泉子:不必自卑,論打工我天下第一。】

  她的發量不見減少,令人嫉妒。

  夏油傑和酒井泉子干上了,他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深夜雙胞胎抱在一起呼呼入睡,監護人男高眼睛瞪得像銅鈴在黑漆漆的屋子裡肝游戲。

  某一天,夏油傑出門打怪回來,他熟門熟路地走回星之子之家。

  家沒了。

  一片廢墟之中,信徒們捧著從食堂搶救回來的盒飯擠在一起瑟瑟發抖,酒井泉子站在最前面,平靜地向教祖彙報。

  【酒井泉子:由於教祖大人沉迷猴子驅邪項目,傳教不足,盤星教人心不穩,情報泄露。】

  【酒井泉子:一刻鐘前,野圖BOSS五條悟在盤星教門口刷新。】

  【酒井泉子:野圖BOSS五條悟摧毀了教內建築並留下戰書,這是星之子之家的修葺費用,請教祖大人過目。】

  夏油傑抖著手打開賬單,在看見數字的那一刻幾乎暈厥過去。

  悟!你搞什麼啊悟!

  打他可以,打他辛辛苦苦肝出來的建築不可以!

  灰白色的靈魂快要從丸子頭小人口中飛走,黑發少女熟練地抓住靈魂塞回夏油傑口裡。

  【酒井泉子:不要氣餒,教祖大人!】

  【酒井泉子:依照如今的狀況,盤星教不招新是不行了。】

  【卡池·員工招聘與卡池·禮物盒開放】

  【酒井泉子:為了戰勝野圖BOSS,教祖大人,抽卡吧!】

  不氪不肝的輕松游戲,夏油傑緩緩閉眼。

  說好的模擬器呢?現在的手游是逃不過抽卡嗎?

  別給他推薦首充一元禮包和648充值,他不會氪!

  「……猴子驅邪賺了不少,先氪個月卡試試。」

  夏油傑試水了第一個十連。

  夏油傑試水了第二個十連。

  夏油傑抽空了猴子驅邪攢下的存款。

  特殊NPC酒井泉子的好感度被他堆禮物刷到了80.

  不同的禮物加的好感度不同,夏油傑留心觀察過,加酒井泉子好感度最高的禮物分別是:免上班打卡五次券、帶薪假十天體驗卡、周末免加班承諾書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全解析教材。

  前面幾個夏油傑姑且能理解,經過肝游戲的幾個小時他充分領悟了酒井泉子的「打工人」屬性——不吃老板畫的餅,只要老板給的錢,冷酷的現實主義社會人。

  最後一個「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全解析教材」,夏油傑滿臉茫然。

  他,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學校二年級生,已輟學。

  夏油傑初中還算過了一段正常的寫作業考試的學生生涯,待進入高專,他再也沒有體會過升學壓力。

  但這玩意兒居然能加酒井泉子的好感度?她到底是什麼成分?

  夏油傑靈光一閃,他叫來在食堂干飯的美美子和菜菜子,表示要教她們學習。

  學習途中,夏油傑不經意間展示了自己超過絕大多數高中生的知識水平。

  【酒井泉子:教祖大人明明是高專輟學生,學習卻很厲害呢。】

  夏油傑:誇人就誇人,干嘛嘴一句別人的學歷?

  黑發少女一步一挪走到靜室,手裡拎著書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丸子頭小人。

  明明是像素風,夏油傑卻看見了她皮卡皮卡的閃亮大眼睛。

  【酒井泉子:教主大人真的會做高中生的卷子嗎?不用勉強自己。】

  【夏油傑:不勉強,拿來我看看。】

  屏幕上跳出立體幾何題,夏油傑揉了揉熬夜熬紅了的眼睛,他從未想過玩一款模擬經營+抽卡手游,居然真要做數學。

  夏油傑:總感覺制作組夾帶了奇怪的私貨。

  他順利解出了題,酒井泉子卡在79卡了多時不肯動彈的好感度飆升,瞬間突破80,停留在85的高數值!

  夏油傑:她對人動心的點好怪啊!

  「總算滿足了前置條件。」夏油傑戳中黑發少女,打開她的人物面板。

  詛咒師懸賞榜排行第一的特級咒言師頭銜明晃晃掛在面板上。

  夏油傑早有預料,並不吃驚。

  直到他看見酒井泉子的人脈網。

  一個夏油傑畢生難忘的名字讓他腦子發燙,背後咒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咒靈擠咒靈,大眼瞪小眼,怨氣沉沉,半夜起來上廁所的美美子和菜菜子無聲尖叫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夏油大人的表情,好恐怖!

  夏油傑再恐怖,三次元也威脅不了紙片人。

  屏幕裡的黑發少女侃侃而談。

  【酒井泉子:教祖大人,你還記得盤星教破產的理由嗎?】

  夏油傑想起來了,想起一周目時貧窮的家徒四壁的教祖靜室。

  盤星教信徒每月交的會費難道都供給食堂了嗎?朕的銀子都去哪了?

  他終於知道了答案。

  【酒井泉子:沒錯,是因為上任教祖挪用會費,聘請了超級無敵貴的咒術師殺手甚爾君。】

  果然是他!

  夏油傑七竅生煙。

  過去的孽債宛如回旋鏢刺中他的心髒,痛,太痛了。

  盤星教前任教祖花光了教內的錢雇佣伏黑甚爾把夏油傑打了一頓,給他帶來嚴重的心理陰影。

  一轉頭夏油傑繼任盤星教教祖職位,前任留下的債落在他頭上,又由他咽下經費短缺的苦果。

  但凡——但凡這筆錢是拿去做了別的事,哪怕是抽選偶像握手券,夏油傑都不至於憋屈成這樣!

  前任教祖壞事做盡!伏黑甚爾壞事做盡!

  酒井泉子——酒井泉子是最壞最壞的攪屎棍!可惡壞女人!

  說好的加入盤星教呢?說好的對他忠心耿耿呢?居然和夏油傑最討厭的伏黑甚爾拉拉扯扯不清不白,可恨!

  黑發少女聽不見夏油傑心裡的破口大罵,她歡歡喜喜地鼓起了掌。

  【酒井泉子:恭喜教祖大人好感度達標,開放新的氪金渠道:外聘甚爾君!】

  「誰要他幫忙啊!」夏油傑罵出了聲,遠處的美美子和菜菜子更害怕地抱緊了彼此。

  伏黑甚爾,要點臉吧你這家伙,你怎麼好意思在把他打了個半死後若無其事地問要不要雇佣你?

  被你毆打的雇主不一刀捅死你就算好的了,居然還指望他給錢養你?

  沒門!窗戶也沒有!

  手機被打翻在地上,夏油傑在理智喪失的邊緣搖搖欲墜。

  玩游戲就是錯誤,深夜不睡又肝又氪的玩游戲是人生的不幸。

  他不該好奇點開《盤星教教祖模擬器》,說到底明明不是他自己下載的游戲,到底是誰強行安裝在他手機上的?

  「酒井泉子……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夏油傑磨牙。

  他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是把手機扔進垃圾桶,帶美美子和菜菜子離開,離盤星教這個邪門的組織越遠越好,亡命天涯。

  二是如該死的可恨的強制愛的酒井泉子的願,找上盤星教,自己把自己送上門。

  走第二條路,他的未來肉眼可見困難重重,每天都在窒息和被氣死之間反復橫跳。

  酒井泉子說不定見到他時還會洋洋提起這個垃圾毀人青春的游戲,說不愧是我創作的偉大游戲,教祖大人你就從了我吧。

  「怎麼能如她的願……怎麼能被她拿捏……」

  夏油傑咬牙切齒地撿起屏幕裂開縫的手機,手指狠狠點開導航軟件。

  到星之子之家是要坐哪趟車來著?

  傑哥,被拿捏了


第117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竹泉知雀穩坐釣魚台。

  作為開發商兼制作者,她手握監控《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後台數據的權限。

  「三周目,十二個小時的游戲時長,中途退出次數為零。」竹泉知雀感嘆,「不愧是我一手打造的傳奇巨作!」

  雖然經費短缺畫面貼圖全程便宜像素風,但她可以拍著胸脯說:游戲內容絕對炸裂!

  有基建要素——開局家徒四壁一貧如洗的教祖傳教靜室。

  有打野要素——猴子驅邪玩法,社畜的不二之選。

  有戰鬥要素——野圖BOSS五條悟不定時刷新,保護我方建築物。

  有抽卡要素——雙卡池許願一次性滿足,玄可救非氪可改命。

  內容之豐富絲毫不輸dokidoki心跳系列,內置好感度系統,帶你在游戲世界領會真實的人情往來與社會險惡。

  「夏油君畢竟是高中生年紀,沉迷游戲太正常了,他只是輸給了人類無法戰勝的劣根性而已。」

  竹泉知雀拿捏人心的本事可不是說說而已,當夏油傑第一次被特殊NPC酒井泉子突然擊殺後選擇讀檔再開的時候,他的心已經被竹泉知雀握在了手中。

  大屏幕擺在茶幾上,盤腿坐在沙發上的黑發少女手裡捧著爆米花,旁邊胖胖的薯片袋子左右簇擁,白綠瓶的AD鈣一字排開任君采擷。

  夏油傑玩了多久,竹泉知雀盯他的游戲進度盯了多久。

  「吃零食看直播才是暑假的樂趣啊。」抱著爆米花桶的女孩子幸福嘆息,「可惜沒有聲音,好想看夏油君實況解說。」

  竹泉知雀嚼爆米花嚼著嚼著,靈機一動,湊到屏幕上搗鼓搗鼓。

  「太宰君發給我的監控軟件好像可以單方面強行打開目標設備的麥克風……有了!」

  放大的呼吸聲從音響中傳出,收音極好。

  感謝現代科技,感謝她無所不能的摯友,感謝熱衷於侵犯他人隱私的太宰君,感謝有你!

  竹泉知雀:宰門(雙手合十)。

  她快樂地看起專人獨享的主播實況。

  夏油傑很有做主播的天賦,他邊打游戲邊罵。

  「該死的病毒軟件,別被我抓到是哪只猴子的惡作劇。」男生一邊不悅地碎碎念,一邊點開猴子的游戲。

  竹泉知雀:嘴上說著不樂意,但身體很誠實嘛夏油君,不枉我把盤星教三個字塞進標題裡。

  直勾釣魚,不怕魚不上鉤。

  「夏油君心裡一定很遺憾。」女孩子一臉理解地說,「那日盤星教總部,五條君甚爾君理子妹妹齊聚一堂歡聲笑語,唯獨他昏迷在薨星宮不省人事,錯過了僅此一次的團建。」

  人生的遺憾無法彌補,盤星教自此成為夏油傑的執念。

  叛逃後變得叛逆的他必將加倍彌補之前的缺憾:你們去盤星教團建不帶我?呵,我不介意,我真不介意——我這就篡位當上教主讓你們瞧瞧。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連游戲名都是竹泉知雀揣摩人心設下的陷阱,容不得夏油傑不從。

  一旦點開游戲,迎面襲來的「玩家夏油傑(默認名,名字不可更改)」開局一計暴擊,打得夏油傑腦袋空空。

  他:「垃圾病毒盜用了我的身份信息?!」

  「這位玩家,請你放尊重一點。」竹泉知雀拍著爆米花桶大聲反駁,「我好心好意為你量身定做,從默認名到丸子頭到眯眯眼都那麼用心!」

  竹泉知雀連「酒井泉子」都捏臉得不是太認真,只給她加厚了發量。

  她:其實我已經忘記那天易容化的是什麼妝了(擦汗)。

  除了主人公,竹泉知雀第二個認真捏臉的角色是野圖BOSS五條悟。

  她特意找了野崎梅太郎幫忙,專業漫畫家夢野咲子老師欣然應允,給五條悟畫了一張少女漫男主角立繪,背景板鋪滿粉粉小花花。

  竹泉知雀:夢野老師,我們是像素風游戲。

  你不覺得這位BOSS君的畫風和其他人相比有億點點不和諧嗎?

  野崎梅太郎認真地說:正因如此,他才是BOSS。

  與眾不同的顯眼包正是BOSS的特征!沒有中二病怎麼當反派!

  大師,她悟了。

  竹泉知雀把五條悟·少女漫男主角畫風版放入游戲,像素風簡陋小游戲裡出現了一個連頭發絲都由畫師心血一筆筆細致描摹的美男子。

  好違和,又的確突出了他本游戲最大BOSS的地位。

  竹泉知雀握著鼠標盯著五條悟周圍粉色的薔薇花看了好一會兒,她哢哢點擊鼠標,把薔薇花換成了食人花。

  植物大戰僵屍裡張著血盆大口隨BGM搖擺紫色大腦袋的食人花。

  十幾個巨大的紫色大腦袋拱衛在五條悟腳邊,少女漫畫風蕩然無存。

  「味對了。」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她,天才小畫家。

  可想而知,當夏油傑在游戲裡被野圖BOSS五條悟貼臉的那一剎那,他發出了多麼少女的尖叫聲。

  仿佛來自地獄冒著硫磺氣味的尖叫聲讓美美子和菜菜子驚慌不已:夏油大人怎麼了?被大蟑螂騎臉了?

  夏油傑寧可被蟑螂騎臉。

  「夏油君膽子好小哦。」竹泉知雀撓撓臉頰,「難道是看五條君立繪比自己精致了十個億心理不平衡發出的尖叫嗎?抱歉哦,我實在沒有經費讓你變美了。」

  夢野老師約稿倒是友情價,但盤星教經費已然油盡燈枯。

  夏油傑;既然如此你不該優先給主角約稿嗎?

  竹泉知雀:為什麼?我會畫丸子頭!

  夏油傑可好畫了,丸子頭,眯眯眼,再給他狐塑一下,披件袈裟,搞定。

  五條悟,飄逸的刺蝟頭,卡姿蘭水潤大眼睛,竹泉知雀努力了半天只畫出一只性轉雪女,無奈轉而外包。

  竹泉知雀:早知道不選五條君做BOSS,如果是悟醬,我早就畫出來了。

  經費不足的制作人獨自操刀寫完了劇本,又獨自捏完了除野圖BOSS外所有NPC的臉,畫好盤星教布局圖,親自給食堂擬了菜單。

  竹泉知雀,一款無敵打工人,無所不能。

  「夏油君,你以為你玩的是誰的游戲?是打工之神的游戲!」竹泉知雀聽麥克風對面的夏油傑吐槽盤星教老舊,不開心地小聲逼逼。

  呵,叫你克扣酒井泉子工資,BAD END了吧。

  呵,叫你亂改她精心設計的菜單,人心亂了吧。

  御下是十分復雜的課題,單以實力恐嚇成就不了大業。

  不信你看黑衣組織,一個不重視人文關懷和員工福利的組織,都快被臥底鑽成篩子了,大寫的要完。

  竹泉知雀是有經驗的領導,她做《盤星教教祖模擬器》的本意不只是拿捏叛逆高中生,更是為了給夏油傑做教祖培訓,教他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邪//教首領。

  「夏油君再怎麼老成,也只是高中生,在咒術高專過著和同窗一起塔塔開練級生活的年輕boy。」

  只混三人團體的他哪裡知道管理千人團的辛苦。

  在竹泉知雀看來,世上的領導總共分為四種。

  一種是森鷗外式領導,熱衷於給下屬畫大餅,靠出色的口才和儒雅的父性收服中二期下屬。

  一種是太宰治式領導,沒有感情全是技巧,五槍加三拳就問你怕不怕?怕就乖乖跪著辦事。

  一種是A式領導,占了異能力的便宜,只能收復沒什麼能力的雜魚下屬,人人盼他早死。

  最後一種,是竹泉知雀式領導,充斥著滿溢的人文關懷型領導!

  她連續多年被評為港口Mafia 「最想轉到其手下做事」上級,麾下人馬無論結婚還是分手都積極向她傾訴,辦公室其樂融融,親如一家。

  「和下屬打成一片,下屬才會願意為你自願加班。」竹泉知雀深沉道,「聽好了夏油君,我要傳授給你的是我的獨家訣竅——如何攻略下屬的心!」

  夏油傑在游戲裡的選擇暴露了他未來的傾向。

  他克扣酒井泉子的薪水,更改食堂菜單——這代表他蔑視盤星教信徒需求,只想利用人家,不給人家好處。

  理想是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的男人,當然不會在意普通信徒的想法,這番行事符合他的大義。

  夏油傑的大義和竹泉知雀無關,她只是個打工的,她不對他的中二病晚期理想做什麼點評。

  竹泉知雀:把普通人全部殺了什麼的……但凡你來橫濱看一眼,但凡你去並盛中學交換學習兩天,但凡你去池袋路上走一遭,你都不敢大聲說話。

  誰沒有中二期呢,她十分寬容地想。

  「夏油君沒有抓到盤星教教祖的本質。」竹泉知雀評價道,「教中的信徒是你討厭的普通人沒錯,上躥下跳的模樣是很像嗷嗷直叫的猴子沒錯,但是人家交了會費啊。」

  錢都給你了,還要什麼自行車?

  竹泉知雀袖手旁觀看夏油傑在游戲裡頭鐵,他幾乎不和除酒井泉子、美美子和菜菜子以外的NPC交流,沉迷猴子驅邪項目,大肆斂財。

  然後就被野圖BOSS五條悟偷了家,基建心血毀於一旦。

  竹泉知雀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星之子之家被她分成了食堂和靜室兩部分,在夏油傑登基之前,信徒只在食堂活動,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吃香香飯。

  新教祖上位後,信徒們多了一項日活。

  偌大的靜室裡沉香裊裊,身著教祖袈裟的男人盤腿坐在上首,單手支頭冷漠地看向下方。

  俯首跪在下面的信徒噤若寒蟬,額頭抵在地板上,說不出是虔誠更多還是恐懼更多。

  美美子和菜菜子站在夏油傑身邊,眼露崇拜。

  唯一不參加大型迷信活動的酒井泉子站在靜室門口,頭頂冒出三個黑點的省略號。

  酒井泉子的無語也是竹泉知雀的無語。

  「好好一孩子,才進入咒術界幾年,就被帶壞成這樣了。」她痛心疾首。

  世界在發展,連全息游戲都在建設中,這群被時代拋棄的家伙還在搞正室側室嫡子庶子這一套,竹泉知雀恨不得把重婚有罪寫成牌匾掛他們脖子上。

  「夏油君!你才多大啊!怎麼也學這一套!」

  竹泉知雀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一群人對什麼頂禮崇拜,但凡把夏油傑換成一只貓,把盤星教換成星空貓貓神教,別說跪拜禮,五體投地大禮也屬應該,世界屬於貓貓神教!

  「與其每天花兩個小時看人對你下跪,不如幫我補習數學。」竹泉知雀說,「起碼能收獲我的感激。」

  這種風氣絕不能縱容下去,她一想到信徒們又要給夏油傑交錢又要跪他,就想到讓打工人倒貼錢打工還美名曰是鍛煉你的黑心資本家。

  黑心資本家,死!

  竹泉知雀:私密馬賽,一不小心夾雜了私情。

  她活動手指,動用權限接手了特殊NPC酒井泉子的操作權,向夏油傑推出重頭戲:卡池抽卡!

  酒井泉子:來一發吧,很快樂的。

  她不信有人抽卡不上頭:)

  竹泉知雀設計卡池設計得用心良苦,招聘池中普通信徒爆率占據90%,禮物池中只有少部分禮物可以加特殊NPC酒井泉子的好感,大多數禮物她拒收。

  多出的無用禮物漸漸占滿了夏油傑的背包,美美子和菜菜子的好感度初始滿級不用送禮,為了給背包騰出位置,夏油傑只好把信徒當成垃圾處理站。

  他隨便地抓住路過信徒,隨便地贈送了禮物。

  【信徒A:教祖大人竟然送了禮物給我!好開心!】

  【信徒A對玩家的好感度增加了。】

  夏油傑沒當回事,他急著騰空背包繼續抽卡,一直給信徒A塞禮物塞到系統提示好感度滿值,又抓住路過的信徒B。

  竹泉知雀後台操控了出金率,夏油傑一心想把酒井泉子的好感度升到80查看她的人物面板,抽出的卻總是一些只能送給信徒的白板禮物。

  他一邊抽卡一邊送禮,在夏油傑不知道的時候,盤星教裡大半的信徒轉為狂信徒,教祖日志中灰色不可選的盤星教專屬IP周邊盈利計劃自動勾選,執行。

  【信徒A:為了守護全世界最好的教祖大人。】

  【信徒B:為了讓全世界猴子感受到教祖大人的美好。】

  【信徒C:我們盤星教全體信徒,在此發誓!】

  【信徒A~Z:誓將教祖大人的聖經傳播到每只迷途羔羊的耳中!】

  【信徒A~Z:下面開始全體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

  夏油傑:「這是什麼玩意?!」

  他正帶著美美子和菜菜子去往盤星教總部星之子之家的路上。

  在路上,他沒忍住再次點開《盤星教教祖模擬器》。

  他昨晚——准確來說是今天凌晨——突破了酒井泉子的好感度限制,還沒高興兩秒,被伏黑甚爾氣到摔碎了手機屏幕。

  安撫好兩個被監護人顏藝嚇到的女孩子,夏油傑查完了導航,退掉旅店房間,帶她們啟程。

  路上兩個女孩子玩翻花繩,夏油傑思考自己的大義思考了半天,思緒卻總不知不覺游離到游戲裡。

  可惡,是戒斷反應嗎?該死的病毒游戲。

  男生煩躁地吐了口氣,放棄似的拿出手機,狠狠點開丸子頭圖標。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啟動!

  游戲進度保存在他退出的時候,夏油傑結束與酒井泉子的對話,走向教祖靜室。

  到盤星教信徒日活的時間了,頂禮膜拜吧,猴子們。

  夏油傑不得不承認,在被酒井泉子氣了個半死後,看信徒朝他下跪有助於平復心情。

  雖然只是游戲,但精神勝利法永遠有效。

  夏油傑走進靜室,沉香裊裊,神秘莊嚴的宗教氛圍彌漫在空氣中。

  趴在地上額頭跪地的信徒黑壓壓一片,夏油傑看了眼門外自顧自去食堂打飯的酒井泉子,極力忍住把她揪進來觀摩的欲望。

  看看其他人再看看你自己!有沒有一點點對教祖最起碼的尊重?你可是他們中唯一一個拿工資的人!

  比起酒井泉子,猴子懂事得令他欣慰。

  日活時間結束,夏油傑抬了抬手,示意他們離開。

  以往迫不及待魚貫而出的信徒們整整齊齊跪坐仰頭,一動不動,目光灼灼地盯著夏油傑。

  夏油傑:他們怎麼了?集體發病?

  他的思緒一路游離到是不是酒井泉子瞞著他悄悄在食堂飯菜裡下毒,突然,夏油傑耳邊傳來整齊劃一的口號聲。

  「為了守護全世界最好的教祖大人!」

  「為了讓全世界猴子感受到教祖大人的美好!」

  「我們盤星教全體信徒,在此發誓!」

  「誓將教祖大人的聖經傳播到每只迷途羔羊的耳中!」

  「請教祖大人欣賞我們的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

  夏油傑的表情一片空白。

  自從玩了這個游戲,自從打開《盤星教教祖模擬器》,他數不清自己的表情空白了幾次。

  你以為達到了高。潮,殊不知這才哪到哪。——By。竹泉知雀·一位跨世紀的偉大哲學家

  夏油傑: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

  他是盤星教教祖,他在自己的老巢,他的信徒在發瘋。

  夏油傑無助的目光游離,移到最省心的美美子和菜菜子身上。

  【美美子:我們也參加了詩朗誦。】

  【菜菜子:《夏油傑為什麼是神》,全篇熟練背誦。】

  【美美子&菜菜子:我們現在背給夏油大人聽!】

  你們兩個濃眉大眼的也背叛了啊!

  夏油傑捂住臉,荒誕的絕望感籠罩了他。

  但——還沒完!

  酒井泉子走過來,端著相機開閃光燈朝夏油傑一陣猛拍。

  哢哢哢的快門聲中,盤星教二把手大手一揮:「美美子和菜菜子選柄圖,教眾投票選是做激光工藝吧唧還是反光吧唧,不可以全都要,第一次預售,先試試水。」

  靜室裡的信徒展開了激烈的爭吵,激光派和反光派以楚河漢界分開,辯論激烈得只差大打出手。

  夏油傑:我不懂這個荒唐的世界。

  快樂是你們的,他只覺得吵鬧。

  「到底發生了什麼?」夏油傑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抽卡之外我什麼也沒干啊。」

  他點開爭論最激烈的信徒A和信徒B的人物面板。

  【信徒A:盤星教狂信徒,好感度Max,夏油傑全肯定bot。】

  【信徒B:盤星教狂信徒,好感度Max,夏油傑一生本命(愛心)。】

  夏油傑:「……」

  夏油傑:「…………」

  他瞳孔地震。

  夏油傑連續點開多個信徒的人物面板,好感度Max比比皆是,單人稱號包括但不限於夏油傑全肯定bot、夏油傑一生本命(愛心)、摯愛夏油傑LoveLove、信徒猴子會夢到教主大人嗎……

  男高夏油傑,第一次發自靈魂的領悟了:盤星教,果真是邪//教!

  【酒井泉子:傑門(虔誠)】

  「我只是送了他們一些禮物而已啊。」夏油傑翻找游戲日志,他只是把占據背包的垃圾隨便丟給了猴子,他們自我攻略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點?

  夏油傑余光瞥見盤星教的盈利,數字暴增!

  【信徒A向教主大人進獻了金錢一百萬。】

  【信徒A:今天的教主大人風采依舊(愛心)(玫瑰)(飛吻)】

  【信徒B向教主大人進獻了金錢兩百萬。】

  【信徒B:教主大人的大頭吧唧真的不可以激光反光全都要嗎?】

  【信徒C向教主大人進獻……】

  夏油傑找到了暴富的良方。

  只是對猴子和顏悅色一點點,竟然比他辛辛苦苦肝得頭發都要掉沒了的祓除咒靈更賺嗎?

  【酒井泉子:成功攻略了信徒們的心呢,了不起,教祖大人。】

  【酒井泉子向玩家進獻了雙倍會費。】

  【酒井泉子:來自我的肯定(拇指)】

  「別人都是一百萬起捐,你只是提前交了下個月會費而已吧。」夏油傑吐槽。

  他盯著信徒們滿好感的人物面板看了又看,眼中情緒看不分明。

  巴士到站,星之子之家的建築出現在夏油傑眼前。

  空蕩蕩的路邊,一個舉著「熱烈歡迎未來的教祖大人蒞臨參觀我教」迎接牌的黑發少女大幅度揮舞手臂。

  如果沒玩《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夏油傑此刻的表情一定復雜又精彩,大寫的摸不著頭腦。

  但現在,他感受到了一種名為無語的安心感。

  仿佛歷經千帆,他明明連盤星教的門都尚未踏進,卻已經是個成熟的教祖大人了。

  「感謝你百忙之中來迎接我,強行把病毒軟件安裝到別人手機裡的酒井小姐。」

  夏油傑把手遞過去,和竹泉知雀握手。

  「如你所願,我來了。」

  知雀:歡迎加盟!


第118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八天

  竹泉知雀握住男生寬大的手,搖晃兩下。

  「歡迎歡迎。」她熱情地說,「有力的握手是結識朋友的第一步——話雖如此,教祖大人,即使你再用力我的手骨也不會斷。」

  捏在她腕骨的手用力到顫抖,充分彰顯了笑眯眯黑毛狐狸瑕疵必報的報復心。

  夏油傑:可惡,捏不動。

  她的骨頭是風干化石嗎?這麼硬。

  早早用咒力護住全身的竹泉知雀:雙腿俱斷的凄慘過往歷歷在目,人要及時吸取教訓。

  她的手被夏油傑捏緊抽不出來,竹泉知雀晃了晃手裡「熱烈歡迎未來的教祖大人蒞臨參觀我教」的迎接牌,讓橫幅隨風嘩啦啦搖擺。

  夏油傑:「快把這丟人玩意收起來!」

  竹泉知雀努嘴,示意他先松手。

  算無遺策的她,以後請尊稱她軍師。

  雙手重回自由的竹泉知雀當著嘴巴微張的美美子和菜菜子的面卷起橫幅收起來,反手把為夏油傑訂制的迎接牌遞到雙胞胎面前。

  「送給你們了。」她笑眯眯地說,「以後教祖大人回來,要用華麗的迎接牌迎接他哦。」

  「這叫大人物的排面。」

  美美子:「大人物的……」

  菜菜子:「排面!」

  雙胞胎鄭重其事地收下迎接牌,仿佛武士接住自己命中注定的本命刀。

  美美子&菜菜子:「決不辜負夏油大人的排面!」

  夏油傑:「……」

  你們兩個怎麼這麼容易就被策反了?!

  你們才和她見第一面啊!

  游戲終歸是游戲,用游戲裡的印像評價三次元真人並不靠譜——真正的酒井泉子比游戲裡的像素人更加洗腦,恐怖如斯。

  夏油傑頭腦風暴,緊急回憶游戲裡美美子和菜菜子被這人蠱惑著做了什麼好事。

  其一,從亦步亦趨跟著他的小影子變成食堂常駐人口,天天干飯以至於後廚點心消耗量激增,兩棵小竹子長成胖筍子。

  後期「督促美美子和菜菜子減肥」任務甚至被寫進了教祖日志的每日任務裡。

  玩游戲的夏油傑:我只是一錯眼沒看住……你們怎麼就……

  其二,背著他與猴子信徒一起練習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

  詩裡的內容是夏油傑看一眼會羞憤而死的等級。

  特別長,像但丁的地獄三部曲一樣長,以「首先是犯下色。欲之罪的猴子」開頭,「歌頌我主傑門神愛世人」結尾,聽得夏油傑狐狐星空,腦袋被塞滿了不可名狀的知識。

  其三——是的沒錯竟然還有其三——美美子是激光吧唧派別,菜菜子是反光吧唧派別,兩人選中的夏油傑懟臉照柄圖也不相同,情比金堅的雙胞胎險些因為盤星教第一彈出谷計劃撕破臉大打出手。

  酒井泉子:因為是初次試水所以不能全都要哦。

  酒井泉子:打起來,打起來!

  拱得一手好火。

  夏油傑用力按住雙胞胎姐妹的肩膀,在她們疑惑的眼神中著重強調:「保持思考!美美子和菜菜子,不要輕易上當!」

  「你們可是雙生子,不可以因為一點兒小事就被人挑撥離間。」

  竹泉知雀:吃谷如戰爭,夏油君,沒有覺悟的人是你才對。

  美美子和菜菜子不明所以地答應下來,兩人一起拿著竹泉知雀訂做的迎接牌,心思還放在「大人物的排面」上。

  美美子&菜菜子:這個姐姐對夏油大人好好,喜歡她。

  已經策反成功了呢。

  悲,教祖大人,悲。

  「歡迎來到盤星教總部星之子之家。」竹泉知雀比了個請的手勢,「教祖大人第一次來,請隨我參觀。」

  她全程使用了敬語,然而夏油傑並沒有被尊敬的感覺。

  游戲對話裡寫得清清楚楚,敬語是另外的價格,是漲工資的贈品。

  「直接叫上教祖了嗎?」他問,「盤星教的信徒可還沒接受我呢。」

  「如果他們知道我曾經保護過星漿體的話。」

  夏油傑選擇盤星教的理由不只是把他強制愛的游戲,還因為這個選擇足夠出人意料——出乎五條悟的意料。

  雇佣伏黑甚爾謀殺天內理子的盤星教在五條悟看來是絕對的敵人,全部殺光也在所不惜。

  他的摯友、同樣保護國天內理子的夏油傑,怎麼可能跑到盤星教當敵人的教祖?

  竹泉知雀:為什麼不可能?

  當敵人的BOSS,爽死了!

  別看竹泉知雀一天到晚diss黑衣組織,要是給她機會暗殺那位先生謀權篡位,她定欣然接下大哥的老大這一職位,讓琴酒給她端茶送水,捏腿捶背。

  在竹泉知雀看來,夏油傑叛逃後的選擇並不多。

  他放著好好的書不讀輟學叛逃,單身帶兩娃自主創業,比起從零開始炸油條創業,篡位奪權才是第一選擇。

  篡位奪權的前提,是有位置可篡。

  「就像游戲來到了分支口,玩家夏油傑面前出現了以下選項,可供他篡位的組織包括但不限於:黑衣組織、港口Mafia、彭格列、熱情、死屋之鼠、詛咒師集團【Q】、盤星教……」

  「其中篩去太遠的,比如俄羅斯和意大利勢力,再篩去被人打廢了的,比如【Q】,夏油君只能在黑衣組織、港口Mafia和盤星教中三選一篡位。」

  黑衣組織篡位的難點是找出那位先生是誰在哪,連竹泉知雀都尚在努力中,夏油傑最好還是歇了心思。

  而港口Mafia……

  「憑心而論,港口Mafia對換首領這件事容忍度很高。」竹泉知雀細細思索,「畢竟我們已經換過一任了,有前科。」

  「森先生也是個大度的男人,A如今好端端坐在干部位置上便是證明。」

  港口Mafia的問題是,篡位競爭者太多了。

  前有普信男A四處拉票,後有中原中也死忠粉為愛舉旗,更有竹泉知雀力挺摯友太宰治,幾朝元老廣津先生也極有令人信服的領袖風範。

  森鷗外:「不要忘記艾麗斯醬哦,讓艾麗斯醬當首領我一點意見都不會有。」

  織田作之助:這麼說的話,貓咪老師也可以吧?

  出沒在Lupin的三花貓,被神秘地冠以「老師」的稱謂,是連森鷗外和隔壁武裝偵探社社長福澤諭吉見到了都要低頭獻上小魚干的偉大存在。

  競爭對手,實在是太多了。

  竹泉知雀:「夏油君的選項只剩下了盤星教,他命中注定是要做教祖的男人。」

  看看他男菩薩的身材,再看看他男媽媽的胸懷,舍他其誰!

  夏油傑是要做教祖的男人,竹泉知雀是要做教祖臥底的女人。

  四舍五入,夏油傑是她的人。

  竹泉知雀:「合理,等式成立。」

  所以她才辛辛苦苦親歷親為做完了游戲,絞盡腦汁費盡心血,用寓教於樂的方式助夏油傑完成了教祖上崗培訓。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叛逆男高,夏油傑進化了,他成長了!

  他領悟了管理千人團隊的困難,知曉了食堂飯菜是否好吃對信徒忠心程度的影響折線圖,學會了忍耐離譜下屬和無理取鬧的胡攪蠻纏,在討厭猴子的冷漠外表上戴上了一層和煦的面具。

  一位完美的教祖如太陽在海面上徐徐升起!

  全賴於竹泉知雀的努力,是她不懈努力的奮鬥,是她宛如扎針灸一樣給他打預防針,是她一次次磋磨夏油傑的底線,盤星教才迎來了一位完美的教祖!

  史上最大最強功臣是她,不接受反駁。

  「為了臥底任務我付出了太多。」竹泉知雀握拳,「不同於進酒廠臥底的業務爭鋒,這一次我扶持新王登基,有從龍之功,信任值出場即巔峰。」

  夏油傑或許懷疑她的人品,或許懷疑她的良心,獨獨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一個助教祖登基的人,怎麼可能是別人家的臥底呢?她完全可以自己上位啊。

  竹泉知雀:雖然但是,我要上學捏。

  管理組織耗時又費力,像她這樣的備考少女承受不來,正適合夏油君這樣的輟學少年。

  夏油傑無論如何也猜不到竹泉知雀九曲十八彎的崎嶇動機,一切試圖跟上她思路的凡人都只有敗北這一條路可走。

  「教祖大人就是教祖大人。」竹泉知雀微微一笑,「我承認你,這就足夠了。」

  「不必在意除我以外之人的想法。」

  真狂妄啊。夏油傑跟在她身後走向星之子之家。

  但沒有錯,區區猴子的想法,他不在意。

  盤星教是他和她的組織,說得上話的人有他們二人足以。

  一個崇拜純粹的天元大人的組織,即將迎來保護星漿體的教祖和救下星漿體的副手,不知道信徒們滋味幾何?

  一群被蒙在鼓裡的愚昧猴子,想必什麼也不知情吧。

  夏油傑腦海中閃過【信徒ABC向您進獻了金錢】的字樣。

  暴漲的盈利額,盤星教專屬IP周邊盈利計劃……雖然很羞恥,但是真的好賺啊!

  竹泉知雀:「未來的手游計劃也在開發中哦~」

  沒錯,又雙叒叕是抽卡游戲。

  夏油傑: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你會讀心術嗎?

  竹泉知雀不會讀心術,她只是對自己的給人洗腦的本領堅信不疑。

  離盤星教還有一段路,竹泉知雀即興向夏油傑演說了以他為主角的抽卡手游企劃。

  「名為——《奇跡傑子環游東京》大型換裝戀愛抽卡手游。」

  主人公傑子是一名性別存疑的輟學高中生,TA有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座敷童子美美子和菜菜子。

  某一天,來自地獄的閻魔大王輔助官鬼燈大人和他的座敷童子一子二子出現在傑子面前,對TA說:你不夠時尚,你要下地獄!

  傑子不願下地獄,TA帶著美美子和菜菜子一路逃跑,逃進了一家名為盤星教的美容美妝服裝搭配工作室。

  「請為傑子搭配出足以使地獄使者滿意的服裝和妝容。」工作室惡魔酒井泉子對她的員工——盤星教信徒、手游受眾玩家說。

  為了保護心愛的傑子,為了讓TA留在人間,與地獄使者鬼燈大人的時尚大戰就此展開!

  竹泉知雀:「首充一元送體力大禮包,卡關不用愁。」

  「首充六元得雙倍鑽石,附贈SR·天鵝湖之戀,白色蕾絲芭比裙充值就送。」

  「最劃算的禮包648,不僅包括雙倍鑽石,體力禮包和經驗禮包統統囊括,累計充值達1000可得SSR·俏皮小惡魔晚禮服加教祖大人親自錄制語音感謝一句,支持稱呼玩家姓名。」

  「相信我。」竹泉知雀一臉真誠,「手游比賣谷更賺。」

  夏油傑臉上體面的笑容消失了。

  你自己聽聽你在說些什麼!從「傑子」和「性別不明」開始,全是些令人腦血栓發作的話!

  不想你辛辛苦苦請來的教祖高血壓英年早逝就給他閉嘴!速速閉嘴!

  「不喜歡真人換裝手游嗎?」竹泉知雀善解人意地說,「改成放置類游戲《旅行傑子》也不錯。」

  傑子是一只毛茸茸的喜歡掉毛的黑狐狸,粉粉嫩嫩的肉墊俘獲信徒的芳心。

  但傑子是一只熱愛自由的狐狐,他不喜歡呆在家睡大覺,他喜歡說走就走的旅行。

  「玩家可以通過抽卡給狐狐換上可愛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為他制作便當准備護身符,傑子時不時會給玩家撿回明信片、好看的石頭、花色特別的蠅頭等紀念品。」

  主打細水長流的陪伴,兩款游戲並不衝突,完全可以同步上線。

  竹泉知雀暴富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夏油傑:「你老實交代,你千方百計想讓我當上盤星教教祖,是不是一心想著用我賺錢?」

  「才不是。」竹泉知雀一口否決,「我只是想看教祖大人單身帶兩個孩子叛逃十分辛苦,向你推薦一份好工作罷了。」

  真想用手游賺大錢,她干嘛不去找五條悟?

  一米九模特身材童顏帥哥,娛樂圈天菜,戴著墨鏡的白毛貓貓可愛到人魂都要丟了,摘下墨鏡後水汪汪的藍眼睛朝你撒嬌,卡池給他抽爆!

  戀愛手游則找她的摯友太宰治做原型,好聽的聲音在玩家耳邊訴說花言巧語,修長的手款款邀人殉情,輕易把錢包和靈魂一起掏空。

  能賺錢的游戲那麼多,竹泉知雀獨獨制作了單機游戲《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她對夏油傑的用心天地可鑒!

  竹泉知雀的眼睛裡寫滿了忠誠,連琴酒看到都會信服的忠誠。

  夏油傑被她的眼神震住,他一直與常年戴墨鏡遮眼睛的五條悟為伍,眼神抗性不足,撐不了一回合。

  「酒井小姐。」夏油傑開口,「你理解我追求的大義嗎?」

  新上任的教祖開始了他的第一次傳教。

  竹泉知雀沒有看錯,夏油傑的確極具神棍的才能。

  「感覺就像聽帶土講述月之眼計劃一樣。」竹泉知雀心裡升騰起一種難言的感動。

  火影忍者,她永不出錯的人生指導書。

  被劇透過的竹泉知雀知道月之眼計劃的不靠譜,正如她知道夏油傑的大義是注定不可能實現的理想。

  「大義與理想是極私人的東西。」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我從不將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人,反之亦然。」

  夏油傑神情冷漠:「你不支持我的大義,就是我的敵人。」

  竹泉知雀:「假如我是你的敵人,你會放棄你的大義嗎?」

  她歪了歪頭,殷紅的舌尖吐出唇縫。

  漆黑的咒紋宛如游蛇,隱約的文字令空氣扭曲,沉重悶人的咒力如暴雨前夕的烏雲壓城。

  夏油傑背後的咒靈接連冒出,又在暴虐的咒力下身軀蜷縮。

  氣氛凝重得宛如緊繃的弦。

  竹泉知雀突然笑了,來自她的咒力如雲煙消散。

  「我想,你是不會放棄的。」黑發少女說,「將五條悟視為敵人的你,哪裡怕我的威脅呢?」

  「連過去的摯友都無法接納你的大義,教祖大人卻希望與你私交淺薄的我第一時間接受,不覺得有點不切實際嗎?」

  竹泉知雀掏了掏口袋,抓出一把糖果分給被監護人臉色嚇到的兩個小姑娘。

  她剝開一顆酸澀的檸檬糖丟進口裡,含在舌尖。

  「即使踽踽獨行在僅有一人的道路上,也為看不見盡頭的理想燃燒靈魂。」

  「這才是你的大義,對吧?」

  她攤開掌心,手心裡躺著一塊黑色的純巧克力。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兒,接過黑巧克力。

  他剝開糖紙,巧克力在舌尖融化,化為純苦的漿液。

  「唯一一塊黑巧。」竹泉知雀聳肩,「我買錯了,我不吃苦的糖。」

  夏油傑覺得還好,他嘗過更苦的滋味,反而品出一絲甜。

  理直氣壯把自己不喜歡吃的糖給他,是她能干出來的事。

  磨得人沒脾氣。

  「不理解我的大義,卻留在我身邊嗎?」夏油傑抬頭看了眼星之子之家,「這棟房子裡全是要殺死的猴子信徒,美美子和菜菜子又還小,我坐上盤星教教祖的位置,卻像在單干一樣。」

  五條悟也嘲諷過他,說:「你是結伴上廁所的女高中生嗎?」

  無論有沒有人理解,去做你覺得對的事——哪怕它是錯的。

  在被人阻止之前,努力到死吧。

  或許這才是她認定的大義。

  夏油傑:「我不會把你當作同伴,我要把你利用到死,沒問題嗎?」

  「好恐怖的黑心資本家發言。」竹泉知雀輕松地說,「可以哦,BOSS。」

  「讓我再說一次吧。」她側過身,一手拉開盤星教總部的大門。

  「歡迎來到盤星教,教主大人。」

  夏油傑踏入星之子之家的大門,美美子和菜菜子緊隨他的腳步,黑發少女走在後門,門扉在她身後合攏。

  面前是與他大義相駁的盤星教教眾,身後是尚且年幼的追隨者與拿錢辦事的協作者。

  在這裡,在此處,邁出詛咒師夏油傑的第一步。

  「諸位好。」緩步走上演講台的黑發男人笑容溫和,屬於教祖的袈裟穿在他的身上。

  嗡嗡的竊竊私語聲宛如上升的蠅群盤踞在室內上空,聒噪的猴子,煩人的猴子,愚昧的猴子,不同的猴子仰頭看著他。

  慈眉善目的,橫眉豎指的,凡俗平庸的,滿臉傲慢的。

  眾人百相。

  每一個人,都是殺死天內理子的凶手。

  個子不高的黑發少女淹沒在人群中,但夏油傑看得見她。

  她正被一個老婆婆拉著說話,神情閑閑散散,凡是和她打招呼的都照單全收,人緣很不錯的樣子。

  那群蠢猴子知道他們中藏著一個叛徒嗎?

  殺死天內理子的人和拯救天內理子的人站在一起,其樂融融。

  在夏油傑眼中十分荒誕,但她顯然樂在其中。

  夏油傑知道,在台上演講的自己戴著面具。

  既要展示力量與威嚴,又要以寬和與仁慈收攬人心,為此玩弄語言與表情。

  這種活五條悟是做不來的,最強從不掩飾喜惡,唯我獨尊地活著。

  酒井泉子是另一種極端。

  明明擁有可以自由放肆的力量,卻輕松地切換臉上的面具,她輕易吐露心聲,卻叫誰也不敢對她稱句了解。

  是她選擇了他,答應被他利用到死。

  就像游戲裡承諾的一樣:【從這一刻起,我將永遠陪伴你身邊。】

  夏油傑在鴉雀無聲中走下了演講台。

  他宣告了自己新教祖的身份,信徒們只有服從與死亡兩個選項。

  攀爬在建築物上的咒靈圍住了星之子之家,它們蠢蠢欲動,等待做出錯誤選擇的人類走進張大的嘴裡。

  美美子和菜菜子興奮地圍著夏油傑轉圈,他摸了摸她們的頭:「去熟悉你們的新家。」

  夏油傑獨自走向屬於教祖的靜室,他踏入門中,點燃沉香的背影轉過身,朝他彎了彎唇。

  「出色的演講。」竹泉知雀誇贊,她示意夏油傑看這間靜室,「還不錯吧?和游戲裡的家徒四壁相比,稱得上精裝。」

  夏油傑:「游戲裡是為了讓我降低心理預期?」

  「不。」竹泉知雀誠實地說,「是經費短缺。」

  她得到男生無語的眼神,竹泉知雀不高興了:「不喜歡聽實話是人類共有壞毛病,建議你改。」

  「不喜歡說實話才是你的壞毛病。」夏油傑原話奉還,「建議你改。」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我哪兒不誠實了?」

  她今天實話含量超標了好嗎?

  只要假裝認可夏油傑追求的大義,就能成為他的摯友,臥底計劃絲滑完成。

  她可是忍住了走快捷方式的誘惑,真心真意,誠信待人。

  「名字和臉都在說謊的人,哪裡誠實?」

  夏油傑走近她,拇指捏住竹泉知雀的下頜,微微上抬。

  「這裡只有我們。」他審視地問,「能一睹你的真容嗎?」

  知雀:你先承諾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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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打工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竹泉知雀,陽光開朗型超樂觀主義者,長這麼大頭一次對某件事有了心理陰影。

  掉馬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吹得她天靈蓋發涼,讓她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風水有問題。

  比如說,酒井泉子這個假名,是不是不太吉利?

  竹泉知雀:我應該先找大師算一卦再定名字的,草率了。

  不,不是假名的問題。比起責備自己,竹泉知雀毅然決然選擇甩鍋別人:錯不在她,是夏油傑不合理!

  竹泉知雀上一次掉馬,還是上一次。

  天時地利人和齊心同力置她於不利之地,竹泉知雀被劣質化妝品無情背刺,渾身濕透,一夜驚魂。

  她痛定思痛,回東京後連夜聯系紅葉大姐從橫濱快遞一箱港口Mafia研究室出品的化妝品過來。

  這箱化妝品經過重重實驗,可供竹泉知雀泡在海裡從東京游回橫濱游兩個來回不脫妝。

  森鷗外:紅葉君,這個月的經費在奇怪的地方消失了,你有什麼頭緒嗎?

  尾崎紅葉:妾身認為是正常投資。

  竹泉知雀:正確的,合理的,中肯的,雅致的,客觀的,全面的,立體的,雅俗共賞的,一針見血的,直擊要害的。

  她的易容完美無缺,除非夏油傑的眼睛化身X射線,否則絕對找不出破綻!

  直男懂什麼化妝品!

  竹泉知雀:等一等。

  她發現了華點。

  夏油傑,是不是畫了眼線?

  「嘶——」竹泉知雀倒吸一口涼氣,她思緒飛快轉動,回憶在劇組和五條悟搭戲的時光。

  五條悟塗了潤唇膏!絕對塗了,嘴巴水靈靈嫩嘟嘟的,撒嬌的時候完全是卡哇伊的超大只女高中生。

  可惡,竹泉知雀失算了,咒術高專這所妖魔學校教出來的男高居然是化妝品受眾,看他們兩個白白淨淨小白臉的樣子,面霜恐怕沒少擦。

  難怪抓到了她易容的破綻。

  竹泉知雀的易容技巧是大師等級,但也存在一個問題:她的假身份太多了,有限的腦細胞記不住每幅妝容的具體細節。

  她是光美瞳就有七十二色的豪橫富婆。

  還有一個原因,在於天內理子。

  死裡逃生的天內理子在一片混沌中醒來,她睜開眼看見竹泉知雀的臉,仿佛破殼的小鴨子,牢牢記住第一眼見到的面孔。

  被五條悟帶回咒術高專後,天內理子腦海裡日思夜想,忍不住抄起數位板畫下恩人的模樣。

  她畫了俯身望來的竹泉知雀、笑著和她說話的竹泉知雀、黑蛇纏繞的竹泉知雀、貓耳女僕裝竹泉知雀——最後一張是五條悟惡趣味的提議,天內理子把他轟出去之後悄悄地畫了,心虛地藏進加鎖活頁夾。

  天內理子的恩人畫像被五條悟拷貝了一份,美名曰:通緝令的素材。

  「傑。」五條悟發給夏油傑一份,「記住這張臉,遇見了別忘記抓回來給我玩。」

  白毛貓貓對自己被誘餌戲耍一事耿耿於懷。

  苦夏當前,夏油傑正處於迷茫期,詛咒師三個字莫名吸引了他。

  吞下咒靈後難挨的間隙,他時常盯著照片,心想:這就是當代最強大的詛咒師。

  最強二字向來是五條悟的專屬,而詛咒師單獨有一份排名。

  黑發少女陌生的臉時有時無地浮現在夏油傑腦海,仿佛在提醒他,世界上存在第二種選擇。

  一條與他前半生完全相反的路在分岔路口等他。

  蟬沒完沒了聒噪,夏油傑在極平常的一天,接到了一個前往偏僻村莊祓除咒靈的任務。

  他踏入村莊的那一刻,分岔路悄然出現在夏油傑腳底。

  酒井泉子的畫像一直保存在夏油傑手機裡,相冊挨著《盤星教教祖模擬器》的丸子頭圖標。

  夏油傑看得久了,等見到竹泉知雀真人,敏銳地看出不和諧的地方。

  口紅換了色號,眼線比之前畫得短了一些,比起桃花眼更接近圓潤的杏眼,墨色的美瞳不太適合她,她真正的瞳色合該有更耀眼的色澤。

  臉做了偽裝,名字怕也不是真實的。

  夏油傑想,悟的通緝令恐怕泡湯了。

  白毛貓貓知道了絕對氣得仰倒:被人黃雀在後就算了,被人用誘餌調虎離山也算了,反正記住了她的臉總有一天能找回場子——結果臉也是假的!

  五條悟:是不是耍貓玩!

  貓貓生氣了,貓貓咬你臉。

  被夏油傑捏住下頜的女孩子瞳孔放大,他沒有看錯,果真是十分可愛的杏眼。

  和夏油傑記憶裡某個人非常相似。

  不,不可能,男生在心裡否定,知雀只是個普通人。

  年輕漂亮,活潑可愛,追求者甚多的普通人而已。

  夏油傑承認自己被她過於耀眼的笑容吸引過一瞬,但那只是單純的欣賞異性的本能罷了。

  區區猴子,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物種。

  若是哪天有緣再見到她,他會將死亡包裝成禮物贈予她,將地上盛開的血花點綴在前往大義的路途上。

  竹泉知雀向後退了一步,掙開夏油傑的手。

  她疑惑地搓了搓手臂: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是我的錯覺嗎?

  也許不是寒意是殺意?

  但威脅不大,她的逃生雷達還沒有提溜作響。

  竹泉知雀:應該是某個恨我的人在背後偷偷詛咒我。

  兼職太多就是容易遭人恨,不給她買人身保險的黑衣組織壞事做盡。

  找酒廠算賬的事等會再說,當務之急在眼下。

  她該怎麼把夏油傑糊弄過去?

  拿香蕉揍他腦袋,讓他物理失憶行不行得通?

  儲存記憶的位置是海馬體,給他做個開顱手術可行嗎?

  竹泉知雀腦子裡瘋狂湧動犯罪念頭。

  對不起了夏油君,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知道的太多了。

  她殺人滅口也是迫不得已,你一定能理解的吧?

  「不不不。」竹泉知雀搖頭,「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教祖,我的努力、我的從龍之功不能白費!」

  換個思路,被夏油傑知道她的真面孔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竹泉知雀:「比如,我們之間曾有一段含情脈脈的蜜月時光。」

  她坐在輪椅上,夏油傑推著輪椅,合格的護工和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殘疾病人組合。

  竹泉知雀:「比如,那個驚險刺激的夜晚,我們月下相會。」

  月下相會,夏油傑壓斷了她一條腿。

  骨裂的聲音啪嗒響,清脆悅耳,竹泉知雀此生不願再聽第二回 。

  竹泉知雀:「比如,我與他心意相通,急他所急,想他所想。」

  夏油傑和五條悟滿別墅抓特級咒靈,竹泉知雀先一步偷家,成功幫助港口Mafia取得特級咒靈【中央暖氣】的使用權。

  兩位dk無從知曉,內鬼竟在他們身邊。

  「他們失去的只是一只特級咒靈,我失去的可是我的雙腿。」竹泉知雀尋思,「怎麼想都是我損失更大,我是苦主。」

  她是苦主,她怕什麼?

  「對哦。」黑發少女恍然大悟,「和波本情況不同,我又沒有玩弄夏油君的感情。」

  爆馬又如何?故人相見,他該高興才對!

  正是如此,比起讓夏油傑物理失憶和把夏油傑滅口,他肯定更想與故人執手相看,留下高興的眼淚。

  竹泉知雀想開了,心情重新振奮起來。

  「教祖大人,你太缺乏防備心了。」她叮囑道,「扒人馬甲是很危險的事,也就是我人好,不和你計較。」

  夏油傑從未見過如此倒打一耙之人。

  她的小腦瓜裡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臉色在「滅口」和「坦白」間反復橫跳,周身的氣氛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夏油傑險些以為她的真身是森林冰火人。

  「在坦白之前,我要先確定一件事。」竹泉知雀清了清嗓子,「教祖大人要如實回答,你看過今年最火的那部電影嗎?」

  夏油傑,一個勵志殺掉全世界普通人的反派角色,自從苦夏開始他就很少笑了。

  並非他生性不愛笑,只是身負大義之人不該嬉皮笑臉。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像看電影這種無用的娛樂行為,夏油傑不屑為之。

  但今年最火的電影,他的確看過。

  與普羅大眾不同,夏油傑不必屈尊前往電影院觀影,他有更高級更特權的看法——跟劇組現場觀影。

  雖然看不見特效只有綠幕,但連電影帶花絮一次滿足量大管飽,兩位高人氣反派演員與他同吃同住,任何布雷斯×塞西莉亞的CP粉都嫉妒到狂啃夏油傑屁股。

  「我看過。」夏油傑沒想到酒井泉子會突然提及電影,想必是因為五條悟出鏡了,引來她的關注。

  竹泉知雀:「你覺得電影怎麼樣?」

  她想問的其實是:拍攝過程中你對塞西莉亞印像如何?想不想與她再續前緣?看見她真容的那一秒會失聲痛哭喜極而泣還是抄起四十米長刀憤怒地捅死她?

  夏油君,請認真對待她的問題!這關乎你的生命!

  「三只猴子和五條悟共演的電影。」夏油傑回答道,「我的感想只有這個。」

  沒錯,正是如此,他已經不是之前的他了,他的回答只有這句話,也只能是這句話。

  為了他的大義,一切該舍去的都必須舍去,連父親與母親都喪命於他之手,何談未曾開花便已凋零的小小戀心?

  少年人的慕艾是峽谷荒原上一簇簇小花,不明緣由,野蠻生長。

  那份雀躍的心情與沉重的大義相比不值一提,輕易便碾得粉碎,花瓣凋零。

  花香殘留在空氣裡,被盤星教裊裊生煙的沉香取締。少女耀眼的笑容與活潑的聲音在記憶中褪色,化為斑點般需要擦拭的污垢。

  有朝一日,殺死她,以示不可動搖之決心。

  竹泉知雀:「三只……猴子……」

  不不不不不能生氣,要對中二少年多點耐心,夏油君還年輕,他還是個孩子。

  可惡啊啊啊啊罵男主角和她就算了,怎麼可以罵竹泉知雀心愛的前輩!那麼大那麼漂亮的美女姐姐你眼睛瞎了看不見嗎?

  夏油傑居然欣賞不來貝爾摩德的美貌,竹泉知雀鄙視他的品味。

  黑發少女平心靜氣:猴子也不算罵人的話啦,退回幾萬年前大家都是猴子,拿祖宗罵人是沒有意義的。

  竹泉知雀一天到晚各種貓塑別人,突然被猴子塑什麼的,她一點都不生氣呢。

  一點都不生氣呢:)

  「除了猴子之外沒有別的評價了嗎?」竹泉知雀試圖挽尊,「比如和五條悟搭戲的飾演塞西莉亞的女演員,看上去是個和藹可親的人。」

  哪怕一絲絲的好感也可以,他們相處了好幾天時間呢,還一起通宵打過游戲!

  在五條悟舉著她的輪椅滿屋子瘋跑的時候,夏油傑在竹泉知雀心裡可是媽媽一樣的救世主!

  媽媽你說句話啊媽媽,你不要你瘸腿的小女兒了嗎?

  傑媽媽:不要了。

  「猴子在我眼裡沒有區別。」夏油傑皺眉,他不想繼續和酒井泉子討論電影的問題,「至於你點名道姓問的那個人,下次見面,我會殺了她。」

  下次見面,我會殺了她——

  殺了她——

  她——

  余音回蕩在竹泉知雀腦海,仿佛越縮越小的漩渦,在她腦子裡瘋狂攪動。

  Why!!!

  她做錯了什麼?她這麼遭他恨嗎?

  她既沒有欺騙他的感情也沒有折辱他的身體,他的恨意無緣無故無釐頭,竹泉知雀完全理解不了啊!

  「我……我本來還以為,夏油君有點喜歡我呢。」黑發少女小聲呢喃,聲音發顫。

  她魂不守舍,一副遭遇重大打擊的模樣。

  夏油傑懷疑他聽錯了:「什麼?」

  「非常抱歉,是我自作多情了。」竹泉知雀單手捂住臉,臉色羞愧。

  「說來也是,和我主動交換聯系方式的是五條君,夏油君一心只想早點完成任務回咒術高專,我在你眼裡一定很礙事。」

  「都是我自以為是的錯,竟然沒看出夏油君溫柔表像下的不耐煩和厭惡。你討厭我到再見面就殺了我的程度,是我低估了你的覺悟,抱歉!」

  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朝夏油傑九十度鞠躬道歉。

  「夏油君如此厭惡我,甚至給出了死亡宣言,我必須拿出特級詛咒師的骨氣應對才行。」

  她站直身體,擺出迎戰的架勢:「對不起,盤星教的事先放到一邊吧。我不是面對死戰邀約會逃避的人!」

  「出於對夏油君這份厭惡之心的尊重,我必領域展開,全力以赴!」

  竹泉知雀:「我們是簽完生死狀再打,還是打完再簽?」

  黑發少女擺開架勢,她的臉還是那張陌生的臉,可她的聲音、她的語氣、她說出口的內容,無疑指向了震撼夏油傑一整年的真相。

  「知雀……你是竹泉知雀?!」

  男生的聲音拔高到變了調的程度,剛在信徒面前發表演講的自信沉穩的教祖大人臉上仿佛打翻調料盤般精彩,五顏六色,五彩斑斕,五光十色。

  「大聲叫出我的名字,是開戰的信號嗎?」

  竹泉知雀緊緊握拳,屏住呼吸,全身心投入迎戰狀態,「生死狀打完再簽?我沒意見。」

  不!誰要和你打啊!夏油傑用力捂住額頭,他心亂得厲害,仿佛十幾頭小鹿活蹦亂跳四處撒野。

  「你是咒術師?特級詛咒師是你?」夏油傑使勁回憶,「我和悟沒抓到的特級咒靈【孩子】是你祓除的?」

  「你先咒術高專一步到達劇組是為了祓除別墅裡的咒靈,意外碰上了我們?」

  五條悟的六眼沒有看出竹泉知雀的身份,也對,她的名字掛在通緝令上那麼久,哪能沒點特別的本事?

  夏油傑的腦子一片混亂,混亂當中他只有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她果然是專業的騙子!

  演員一職為她量身定做,怪不得竹泉知雀初次銀幕亮相如此完美,人生如戲說的正是她本人。

  「沒錯,是我先來的。」竹泉知雀點頭,「詛咒師與咒術高專不共戴天,我只好委委屈屈假裝自己是個普通的路人,免得被你們兩尊大佛就地打殺。」

  普通的路人,指相處沒多久和傲氣大少爺五條悟交換聯系方式,讓夏油傑自願幫她推輪椅蓋毛毯,與高專問題少年二人組打成一片,打游戲秒殺兩位dk。

  好普通哦(棒讀)。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竹泉知雀深呼吸,「當時逃避了的戰鬥,如今已無法幸免。縱使被你識破是我的疏忽,酒井泉子的存在依然有意義。」

  「如果沒有這層馬甲,我就不會知道夏油君討厭我、見到我就想殺了我的事實。」

  「比起大街上我歡歡喜喜和你認親,卻被無情偷襲的遭遇戰,堂堂正正的約戰至少不令我寒心。」

  「來吧!在這裡分出勝負!」

  蛇紋似的詛咒之言在竹泉知雀周圍刮起旋風。

  眼見精裝的教祖靜室下一秒即將變成游戲裡家徒四壁的模樣,責任重大的教祖夏油傑急切開口:「我沒有討厭你!」

  竹泉知雀不信:「你剛剛才說要殺了我,別想狡辯,我有錄音。」

  夏油傑:「你什麼時候錄的音……別飆咒力了,好好聽人說話!」

  成熟如他用了好幾個感嘆句,充分體現出夏油傑被她逼出來的急躁和崩潰。

  竹泉知雀靠聲音吃飯,她不怕和夏油傑飆高音,若是誰聲音大誰就贏,她早就腳踩中原中也拳打五條悟成為世界第一強者了。

  『要給死刑犯一個狡辯的機會,這是Mafia的仁慈。』過往摯友的話回蕩在竹泉知雀耳邊。

  「你說吧。」她松口道,「我好好聽。」

  謝天謝地她可以交流,夏油傑久違地感到了後悔,一失語成千古恨,他方才該仔細審題再回答的。

  也不是全是他的錯,明明是他逼問她的馬甲,誰能想到竹泉知雀轉手拋出一個送命題?

  「我沒有討厭你。」夏油傑又說了一次,「在別墅的時候沒有,之後更不會有。」

  「你的聯系方式我有存,是從悟手裡要到的。但之後狀況頻出,我也沒有借口聯系你。」

  再之後,他的觀念改變了,從「咒術師是為了保護弱者而存在的」變為「我要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被定義成普通人的黑發少女,被他剔除出了理想的世界。

  【地球Online玩家竹泉知雀被踢出群聊。】

  【地球Online玩家竹泉知雀掄大錘強行砸開群聊的門,把自己加了回來。】

  真正的強者。jpg

  夏油傑不是因為厭惡竹泉知雀才想殺了她。

  所有的猴子都是他抹除的目標,他優先動手的是他從前在意的對像。

  沒有痛苦地死去吧,與過往的他一同埋葬。

  某種意義上,是一種扭曲的愛意。

  由好感之水澆灌的花壇,開的卻是畸形血色的花朵。

  這不正常,而夏油傑沒有回頭路可走。

  他懷抱著剔除私心的覺悟前進——然後被名為竹泉知雀的攔路石拌得額頭磕血。

  扭曲的愛意?畸形的好感?揚言要殺了她?

  你,在對誰說話呢?

  自星漿體事件強勢插入的第三方,黃雀在後一舉救下天內理子和伏黑甚爾的立場不明者,掌控一切的幕後之人。

  形蹤難覓,動機難測,撲朔迷離。

  咒術高專和【窗】快把東京搜爛了也沒抓住她一根尾巴毛。

  神秘的特級咒言師沉寂後再度出現,以離奇的方式邀請夏油傑前往盤星教——她胸有成竹,知道他一定會來。

  強大的力量,莫測的動機,對人心的拿捏掌控……竹泉知雀是夏油傑理想中,新世界住民的模樣。

  他沉寂的心髒砰砰直跳。

  本來就很有好感了,活潑樂觀的女孩子,即使總被她氣到也因她心情良好,想聽她說話,看她沒心沒肺的笑。

  竹泉知雀竟然是他的同類,一位強大的、耀眼的、沒有選擇五條悟而是站在他身邊的詛咒師。

  通緝令上他們的名字挨得很近。

  事情往夏油傑未曾設想過的最好的未來發展了。

  ——如果他沒說出那句話的話。

  時間就不能倒流到她自爆之前嗎?!

  夏油傑發誓重來一次他一定好好答題,從竹泉知雀的演技開始把她從頭誇到腳,每個細胞都展現出善意,把她誇得心花怒放,歡歡喜喜踏上教祖大人的賊船。

  悔不當初!

  他想坐下來溫情脈脈和竹泉知雀聊理想聊未來用大義給她洗腦,而不是面對拳頭攥緊的女孩子解釋得嘴皮磨出水泡:不要想了!生死狀不會簽的!

  要不干脆如她的願打一架吧,夏油傑自暴自棄地想,不就是精裝教祖靜室重回毛坯房的代價嗎?也不是不可以承受。

  他沒有哭,真的沒有。

  教祖大人:重金求購後悔藥


第120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天

  千鈞一發之際,跑進靜室的美美子和菜菜子救了夏油傑一命。

  小孩子看不得打打殺殺,保護未成年人心理健康是成熟大人的責任。

  竹泉知雀是成熟大人,她願意在兩個小女孩面前給高中生帕帕留點面子。

  竹泉知雀撤回打拳皇的預備動作,回到待機狀態,蓄能。

  「夏油大人和姐姐發生什麼了嗎?」菜菜子敏銳地問。

  「感覺氣氛不對。」美美子跟著點頭。

  「我們在討論生死狀怎麼寫的問題。」竹泉知雀如實說,她不騙小孩。

  「別聽她瞎說。」夏油傑打斷發言,「信徒都安分下來了嗎?」

  「殺雞儆猴之後變得乖乖的了。」菜菜子比了個耶的手勢,「接下來怎麼做,夏油大人?」

  「我這邊有名單。」竹泉知雀舉了下手,「包括所有信徒的姓名、住址、人際關系和性格喜好,夏油君爭取今天背完,明天開始逐個攻略。」

  《心跳dikidoki!夏油教祖的猴子Family攻略游戲:相親相愛一家人》,Game Start!

  特別厚一沓資料砸在夏油傑手上,他的嘴角不自覺抽搐了一秒。

  她上哪兒打聽的情報?

  連性格、喜好、特長甚至性癖都有,人家沒有隱私的嗎?

  聯想到他手機上被迫強制愛的《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夏油傑確信:她是個慣犯。

  竹泉知雀:隱私是什麼?人需要隱私嗎?(羊羊吧唧吧唧吃掉。jpg)

  不能怪她觀念扭曲,假如你家的大門如竹泉知雀臥室的窗戶一樣任人隨進隨出,乃至於她特意跑了一趟五金店買材料加固被人踩來踩去的空調架,你也不會有隱私的概念。

  她還有一位被尊稱為橫濱開鎖小王子的摯友,隱私和個人空間什麼的,不存在。

  竹泉知雀:做人就該如我這般堂堂正正!

  她連購入的本子都直接放在書架上,不藏不遮,時不時給來借漫畫看的中原中也一擊手誤的重拳。

  中原中也:怎麼會有人把校園純愛甜甜少女漫和捆綁×手銬×催眠本子貼著放啊啊啊#¥%&*#!!!

  竹泉知雀撓頭:因為是太宰君推薦的本子。

  少女漫是中也君喜歡的,本子是太宰君喜歡的,她把雙黑喜歡的漫畫放在一起,有什麼不對嗎?

  竹泉知雀:順帶一提,我兩本都喜歡。

  她好球區很寬(拇指)。

  手上厚厚的一沓情報是竹泉知雀辛辛苦苦幫教祖大人收集來的,夏油傑不得不看。

  有數據看是好事,起碼可以逃避簽訂生死狀的死亡情景。

  夏油傑:別把戰鬥前搖設為待機狀態啊你!

  教祖大人原本不屑於攻略猴子的心,奈何他先被游戲裡的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荼毒,又被竹泉知雀的自爆馬甲攪得心潮起伏大起大落,一時間心境升華。

  看猴子的眼神都平和了很多,心如止水。

  竹泉知雀是資深galgame玩家,心跳dokidoki系列高玩,她給的情報與其稱為攻略,不如稱作《厚黑學:拿捏人心的一萬種方法》、《霸道教祖強制愛:小猴子哪裡逃》、《我在盤星教成神的那些歲月》。

  夏油傑:她轉行去娛樂圈造星一定很有錢途。

  竹泉知雀:夏油君,你懂我!

  實不相瞞,只要夏油傑願意,竹泉知雀支持他競選首相。

  她:應援、打投、拉票、做數據我一手操辦!夏油君什麼也不用操心,只要專心穿打歌服跳女團舞就好!

  她必將夏油傑培養成世界第一偶像!

  竹泉知雀:如果不喜歡跳舞,講漫才也可以。你和五條君的黑白雙煞組合非常適合參加今年的青年組漫才大賽,我會作為前輩用心指導你們!

  你說你們散伙了?問題不大,團粉變唯粉是上升期的必經之路,她一定全力公關。

  夏油傑頂著竹泉知雀令他毛骨悚然的眼神翻閱完了資料。

  「沒有你自己的嗎?」他問。

  酒井泉子明明也是盤星教信徒,每月的會費收據單有她一份。

  竹泉知雀:「我的攻略方式,夏油君不是知道嗎?」

  增加好感度的途徑有且僅有漲工資、發獎金、批帶薪假和補習。

  她,非常現實一人,不吃任何galgame攻略套路。

  「其他呢?」夏油傑用閑談的口吻問,「比如你的住址,萬一有急事我能在哪裡找到你?」

  在哪裡能找到竹泉知雀?

  這題難答。

  作為一名即將升入高三,背上升學壓力的高中生,她本該過著學校、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平時接觸最多的陌生人是外賣小哥。

  特殊NPC竹泉知雀,隸屬帝丹高中的平平無奇女高中生,校園刷新率60%,放學鈴響後捕捉概率為零。

  注意:在場景【帝丹中學】中,玩家無法觸發NPC竹泉知雀的特殊對話,無法觸發校園日常外的劇情。

  除帝丹中學外,該特殊NPC會隨機刷新在東京各處酒吧,跟蹤竹泉知雀即可開啟【酒廠·黑衣世界】副本,玩家死亡率大幅度上升。

  特殊情況,NPC竹泉知雀可能刷新於東京至橫濱的水路航線上,請游泳技能未至Max的玩家自覺裝備游泳圈和救生衣,切勿裸泳。

  倘若某處出現不正常的特大爆炸案件,NPC竹泉知雀刷新概率高達90%,玩家死亡率視玩家所屬陣營決定,只有0與100兩個結果。

  NPC竹泉知雀是在城市·東京活躍的NPC,但在新年及節假日可能觸發【探親】事件去往城市·橫濱,或觸發【加班】事件去往未知國家·未知城市。

  夏油傑問在哪裡能找到竹泉知雀,著實為難竹泉知雀。

  花花世界迷人眼,她的小公寓可憐兮兮獨守空閨好多次。

  「我的住址也不是不能告訴夏油君。」竹泉知雀為難地說,「但是,我們盤星教不是經費不多了嗎?」

  夏油傑:這兩件事有關聯?

  當然有。

  「因為夏油君肯定會和甚爾君打起來吧。」竹泉知雀一臉肯定地說,「別說我家牆壁,整座公寓樓都要塌,賠償費很貴的。」

  盤星教最後一點兒經費被竹泉知雀拿去做游戲了,哪裡有錢賠哦(唏噓)。

  夏油傑:「你和伏黑甚爾住在一起?!」

  他怎麼反應這麼大?竹泉知雀被嚇了一跳,她知道夏油傑討厭伏黑甚爾,但沒想到居然已經到過激的程度了。

  甚爾君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麼啊,瞧把孩子害的,顏藝都升級了。

  「沒有住在一起,只是鄰居。」竹泉知雀解釋道,「甚爾君的肉料理一絕,粗獷中不失細膩的風味非常獨特,我為了去蹭飯,寫作業的效率都增加了。」

  無陣營和利益牽扯的伏黑甚爾是竹泉知雀的自己人,她言語中的熟絡和親近做不了假。

  夏油傑緩緩微笑:「原來如此。」

  「上次一別後我一直想拜訪伏黑先生,能將他現在的地址給我嗎?」

  他現在的神情,如果讓竹泉知雀形容,是讓人忍不住想撥打報警電話的神情。

  公寓樓裡唯一靠譜的小孩伏黑惠曾問:知雀姐的前男友知道知雀姐家的地址,你不怕他半夜上門報復嗎?

  竹泉知雀的回答是,她相信安室透的人品。

  但夏油傑的人品,她不信。

  中二期的黑化叛逆少年,沒有人品可言!

  他已經把報復兩個字用擦不掉的油性筆寫在臉上了。

  「不行,不可以。」竹泉知雀戰術搖頭,「在盤星教經費充足到可以捐樓之前,打死我我也不會泄露半個字。」

  夏油傑:你的在意點為什麼是經費?

  竹泉知雀:不然呢?我難道要在意甚爾君的人身安全嗎?

  看天與暴君沙包大的鐵拳。jpg

  竹泉知雀的話在夏油傑腦海中自動翻譯:等盤星教盈利到一定數額,她就把家裡的地址告訴他。

  按游戲術語來說,叫升級獎勵?

  夏油傑本就准備將盤星教做大做強,他的目標又明確了幾分。

  「夏油君一副很有干勁的表情呢。」竹泉知雀欣慰道。

  沒錯,就該如此,盤星教是屬於教祖大人的組織,她只是一個來打工的臥底,該具備主觀能動性的人不是她。

  竹泉知雀也算見識頗多。她加入港口Mafia時前代首領尚且存活,竹泉知雀站在老人的病床前向他彙報任務進度,目光落在他垂暮松弛的面容上。

  她服從的首領,就是這種貨色?

  倒也沒關系,只要工資和獎金發得到位,竹泉知雀不會背叛。

  但挺沒勁的。不思進取,暴怒無度,在腦子不好的人手下做事會被以為她也腦子不好。

  前代首領執政末期,以竹泉知雀為首的一批港口Mafia員工成為職場混子,每天打卡上班踩點下班,一心想渾水摸魚一直混到退休。

  森鷗外篡位後梳理港口Mafia組織結構,發現他的手下分為三種:倒戈投奔的,起義造反的,以及,混子。

  森鷗外:我到底接手了一個什麼糟心組織?(頭發狂掉)

  BOSS積極,打工人就不摸魚。竹泉知雀欣慰夏油傑臉上的干勁,她也要努力工作!

  「今天是盤星教換教祖的第一天,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竹泉知雀進言道,「教祖大人可以將今天定為盤星日,固定放假。」

  假期是增加信徒凝聚力和幸福感的不二之法,誰不願意在寒暑假全休還帶薪的企業工作呢?

  「盤星教信徒近千余人,一個個點名報數效率太低。」竹泉知雀翻出手機二維碼,「你需要這個——小程序簽到。」

  二維碼小黑點組成大大的丸子頭造成,別具一格。

  「掃碼簽到,自動識別逃課信徒,二維碼五秒一變,杜絕代簽、杜絕拍照傳圖簽到,數據絕對真實可靠。」

  竹泉知雀:「我不是打gg,但我的摯友開發的小程序真的很好用,無gg插入,一月只需這個數,熟人九折。」

  她晃了晃一個巴掌。

  太宰治:你永遠不知道Mafia有多少額外收入。jpg

  太宰治親自開發的程序,當然不只有讓盤星教信徒簽到一個作用。

  這款名為「盤星助手」的APP支持小程序、手機端和計算機端三種登錄方式,僅供盤星教內部人員注冊,具有以下功能:

  掃碼簽到,簽到的手速決定了你對教祖大人的虔誠程度,是狂信徒就勇奪第一!

  隨機搖人,當教祖大人想抽選某只猴子殺猴儆猴,可以用APP搖人,搖誰誰死,將生死交給運氣,十分公平。

  盤星日歷,記錄每個特殊的節假日,不要忘記在每年盤星教傳世紀念日為教祖大人奉獻金錢。

  信徒大學習,每星期更新學習內容,看視頻答題,全錯的信徒將獲得「不知進取的猴子」稱號,給予死刑。

  信徒群聊,名為「相親相愛盤星教大家庭」的千人群聊,記得給群主教主大人和管理員設置特別關心,看見通知回復收到和+1.

  盤星圈,分享你的生活,可以設置僅自己可見,但至高無上的教祖大人擁有查閱一切的權限(傑門)。

  盤星論壇,匿名灌水論壇,支持產出各類教祖大人崇拜文學,禁止色色,禁止色。圖(但可以私聊發給管理員酒井泉子,她會保密)。

  盤星交易集市,教主大人可動手辦盲盒第一彈預售已開,周邊相關情報請關注管理員美美子和菜菜子的盤星圈賬號@夏油大人全肯定bot。

  剩余功能正在開發中,盡請期待。

  竹泉知雀:「棒不棒?」

  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寫滿了求表情的雀躍。

  夏油傑看一眼她,再看一眼花花綠綠APP界面。

  「……棒。」

  他虛弱地說。

  夏油教祖,一個鄙視猴子憎惡猴子的男人,他發誓要創造一個沒有猴子的世界,猴子發明的科技什麼的,他不屑一顧!

  一個企圖回歸原始人生活的偉大男人,敗在了竹泉知雀強勢推出的APP手下。

  他也不想的,但「盤星助手」真的香。

  夏油傑尤其喜歡隨機搖人功能,大屏幕上人頭滾動,無數人屏住呼吸等待自己的命運,玩的就是刺激。

  依他的惡趣味來看,夏油傑適合當老師。

  上課隨機點名正是教師的樂趣。

  假如夏油傑留在咒術高專,多年後他和五條悟的教師組合也能打出響當當的名號,為無數屆學生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未來入學的伏黑惠:捏著書包帶子跑回家。

  任何領域,只要竹泉知雀插過手,迫害人的等級直接拔高到天花板,叫人害怕。

  夏油傑成為盤星教教祖的第一天,在拉人進群聊中度過。

  【管理員·酒井泉子:進群先看群公告,自覺修改備注名,閑聊左轉進盤星論壇。】

  【管理員·菜菜子:分享貼子《夏油大人的日常十連拍》,助力我,幫我點贊。】

  【管理員·美美子:分享貼子《理性討論教祖大人用的眼線筆是哪個牌子》】

  【群主·夏油傑撤回了上條消息】

  【群主·夏油傑設置全體禁言】

  群聊空蕩蕩,魔鬼在論壇。

  匿名論壇,人類不可缺少的精神放風處。

  竹泉知雀把群聊的群主頭銜讓給了夏油傑,但教主大人並不知道,盤星論壇的最高權限在她手上。

  她首先刪除了「我們為什麼突然換了個新教祖?」、「APP會員好貴不充錢居然只能試用七天差評」等動搖人心的不和諧音符。

  保留下來的貼子有:「投票征集下個星期食堂菜單,我為西紅柿炒蛋代言」、「新的教祖大人什麼時候發表十誡?」、「這麼優秀的APP真的可以給我們免費試用嗎?」和「酒井小姐管理論壇辛苦了」。

  夏油傑:全是私貨。

  他掃了一眼便退出了充滿猴子嚎叫聲的論壇,竹泉知雀用余光悄悄觀察,立馬用管理員賬號發貼。

  【全體背誦我教聖經,詩朗誦之《夏油傑為什麼是神》】

  1L管理員·酒井泉子:附件。doc

  2L管理員·酒井泉子:全體成員十分鐘內完成下載,十分鐘後刪貼。

  3L管理員·酒井泉子:明早教祖大人出場時全體背誦,背不下來的,殺頭警告。

  4L一般路過盤星教信徒:三千字的詩朗誦?!

  5L管理員·美美子:樓上有什麼意見嗎?

  6L管理員·菜菜子:樓上上認為夏油大人配不上三千字的贊美詩嗎?

  7L一般路過盤星教信徒:不不不我絕無此意!我馬上就背!

  8L盤星教常駐人口:既然是我教聖經,我們是否應該每日背誦,當作我們的日課?

  9L盤星教常駐人口:從起床睜眼的第一秒開始歌頌教祖大人,我們信徒應該擁有這樣的覺悟!

  10L管理員·酒井泉子:說得好。

  11L管理員·酒井泉子:我欣賞你。

  竹泉知雀劈裡啪啦打字,把模範信徒拎出來樹典型大誇特誇。

  她熟若無睹地無視了《夏油傑為什麼是神》的內容,無視了這篇長達三千字的贊美詩第一句話是:

  【首先是犯下色。欲之罪的猴子。】

  竹泉知雀:無所謂,主不知道,主不在乎。

  傑門寬恕一切(虔誠)。

  給近千人洗腦可是個大工程,夏油傑根本不知道為了助力他登基竹泉知雀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只是收取了一點小小的報酬。

  「夏油君,收攬人心攻略信徒的長期任務就交給你了。」竹泉知雀放下手機,正色道,「我們現在來探討最重要的盈利項目——猴子驅邪。」

  夏油傑松了口氣:不是周邊企劃和手游開發就好。

  竹泉知雀:那是第二步攬錢計劃,不要著急,慢慢來,該迫害的一定迫害到位。

  「夏油君是第一次當詛咒師,你不了解這個市場。」竹泉知雀清了清嗓子,拿出前輩的氣勢,「由我,一個被咒術界通緝十年以上的資深罪犯為你講解行情。」

  夏油傑:麻煩收斂一下你驕傲的嘴臉。

  他從前沒當詛咒師的時候總覺得詛咒師群體邪惡又神秘,他們日日生活在咒術界不遺余力的追殺中,像陰溝裡爬行的蠕蟲。

  竹泉知雀,陽光開朗地跳躍:我是被咒術界通緝十年以上的資深罪犯!好耶!

  她好耶的聲音和五條悟一邊頭冒小花花一邊說「殺了你哦~」的聲音重迭在一起,夏油傑倍感親切。

  他沒有離開咒術高專,他仍在神經病瘋批的包圍下艱難求生。

  「詛咒師的收入來源分三種。」竹泉知雀豎起三根手指,「其一,收錢詛咒某人,分為折磨致死和就地格殺兩種,具體看雇主要求,和甚爾君的老本行大差不離。」

  「其二,詛咒某個有錢人,賊喊捉賊,以『你最近精神衰弱是因為被人詛咒,給我錢我幫你驅邪』為由騙錢,分為一次性敲詐一筆大的和細水長流慢慢宰客兩種。」

  竹泉知雀:「順帶一提,也有綽號毒寡婦的詛咒師和有錢人結婚,婚後詛咒對方致死接手遺產的案例——如果夏油君願意,可以學,暴富不分男女。」

  「其三,也是唯一正派的做法,和咒術高專搶生意,靠祓除咒靈賺取佣金。」

  她看向仔細聆聽的夏油傑:「夏油君之前在咒術高專,是不是一天到晚忙著祓除咒靈忙個不停?」

  「是。」夏油傑點頭,他忍不住摸了摸頭發,「詛咒師也一樣嗎?

  他想到游戲裡丸子頭從紅燒獅子頭大小變成芝麻湯圓大小,感到了世界的惡意。

  「不。」竹泉知雀搖頭,「詛咒師,尤其是新人詛咒師——完全接不到生意。」

  「很驚訝嗎?」她挑眉,「咒術界正統做的可是壟斷生意,他們寧可累死學生也不願意分一杯羹給詛咒師。」

  「畢竟我們是被驅逐的通緝犯嘛,同行裡人渣也多,名聲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啦。」

  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要有自己是惡役的覺悟,教祖大人!」

  她還真是一如既往樂觀又開朗,夏油傑想,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不要擔心,有我呢,我來幫你。」竹泉知雀仰視比自己高的男生,十分可靠地說。

  「我知道有一個群體,即使遇見了咒靈也不可能向咒術界正統求援。」

  「照顧通緝犯生意的,永遠是另一群通緝犯。」

  「惡役helps惡役。」

  竹泉知雀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張紙條,將一串號碼推給夏油傑。

  紙條上散發著淡淡的酒香。

  「聯系這個人。」她用報暗號的語氣說,「就說是威雀威士忌介紹你來的。」

  知雀:在兩個臥底組織間互相拉生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7

第121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一天

  起初失蹤的是運貨員江口君。

  看守冷庫的成田龍一習以為常地和他打招呼,核對訂單後打開冷庫的門,成田龍一在寒意刺骨的冷氣圍繞下幫運貨員數好貨,目送江口君開車離開。

  平常的一天,循環的工作。

  臨近下班,成田龍一打著手電筒檢查冷庫的各個角落,如果在哪裡發現被凍死的老鼠蟑螂,他要及時聯系人來消毒清殺。

  冷庫裡儲存著進口的凍豬羊肉,絕對低溫的環境是保鮮的關鍵。低溫凝結冰凌,白霧彌散,每次裹著棉衣在冷庫巡邏時,成田龍一總會反復確認庫房的門是不是仍然開著。

  『萬一被關在裡面就完蛋了。』他想,『看倉庫的人就我一個,等第二天來人,我早凍死了。』

  在偌大的死寂的冷庫裡,身體一點點失溫,周圍圍繞著宰殺後的豬羊,孤獨地死去。

  這樣的死亡成田龍一絕對不想要,他每走兩步便回一次頭,看見敞開的門縫才繼續向前。

  疑神疑鬼是他的壞毛病,成田龍一巡邏完冰冷死寂的冷庫,他死鎖庫房大門,拖著懶怠的腳步下班回家。

  第二天,成田龍一照常來上班。

  「你來了。」他看見運貨的車過來,抬手打招呼,「今天好早,江口君。」

  車窗降下,探出一個陌生的腦袋:「你是成田君吧?我是井下,平時負責運貨的江口君今天沒來上班,我幫他代班一天,請多指教!」

  「江口君生病了嗎?」成田龍一一邊幫井下打開冷庫的門,一邊關心道,「我早說過他,進冷庫前多穿幾件衣服,他總不聽。」

  「搬貨熱得很,我們不怕冷。」井下展示自己的肌肉,他比江口更開朗,和成田龍一說說笑笑地數好了貨,開車離開。

  成田龍一目送尾氣消散,他回到值班室打了個盹。臨近下班,成田龍一拿起手電筒,例行巡視。

  冷庫內外像兩個世界,淡淡的白霧縈繞在成田龍一眼前,他哈出一口白霧,搓了搓手腳。

  不知道是不是成田龍一的錯覺,冷庫的氣溫仿佛比昨天更低了。

  豬和羊被養殖,肥胖,流水線地送進屠宰場宰殺,消毒,印上合格標志,被推進冷庫。

  如果把豬和羊想像成人,冷庫便是屍體的陳列架。

  成田龍一偶爾會有這樣哲學的想法,但當他吃到火鍋裡熱騰騰的羊肉卷和瘦豬肉的時候,冷庫在他心裡又變成了酒池肉林般美好的地方。

  人類恐懼同類的屍體,但不恐懼食物的屍體。

  太冷了,成田龍一用力跺了跺腳,手臂夾住手電筒用力哈氣。

  冷庫又大又黑,他忍不住又開始想像萬一自己被關進庫房,外面會有人在他被凍死前開門發現他嗎?

  成田龍一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信號。

  「如果有人被關進來,我才是唯一能救人的英雄。」他拿著手電筒四處亂晃,懷抱責任心仔仔細細巡邏。

  理所當然,冷庫裡只有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聲音。

  成田龍一關閉手電筒,死鎖冷庫大門,下班回家。

  第三天,他一如既往來上班。

  運貨的車打著車燈開過來,成田龍一抬手打招呼:「江口君?還是井下君?」

  「我是尾寺。」車窗降下,露出一張陌生人的面孔,「井下今天沒來,公司派我來代班。」

  「我知道了,井下君絕對感冒了。」成田龍一竟然不覺得意外,「冷庫開的冷氣特別足,尾寺君你要吸取教訓,多穿一件再去搬貨啊。」

  尾寺是個沉穩的中年人,他點點頭,裹緊衣服隨成田龍一走進冷庫。

  搬完貨,成田龍一照例目送運貨員開著運輸車離去。

  如常的一天過去,成田龍一巡邏完冷庫,他摘下發絲間凝結的冰凌,一邊哆哆嗦嗦地搓熱發青的臉,一邊下班回家。

  第四天,成田龍一在往常的時間點等運貨員過來。

  遠光燈逐漸靠近,他眯著眼瞧去,向冷庫駛來的卻不是眼熟的運輸車。

  「保時捷356A,這不是古董車嗎?」成田龍一咽了口口水,他是古董車迷,第一次在現實裡見到本名愛車,忍不住想合影留戀一張。

  保時捷356A停在成田龍一面前,走下兩個黑衣男人。

  其中一位成田龍一認識,是當初面試他的老板!

  「您好。」職場打工人立刻恭恭敬敬地問好,「您今天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看管的冷庫隸屬於一家名氣不顯的外貿公司,入職時成田龍一簽過一份保密合同,但他並不知道自己要保密什麼,面試他的老板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泄密。

  「大哥。」面試過成田龍一的伏特加說,「就是這個冷庫。」

  「已經失蹤了三個人。」

  琴酒瞥了眼成田龍一,看見他不作偽的茫然表情。

  這種小人物還不必琴酒親自審問,他點燃一根煙,示意伏特加問話。

  成田龍一並不知道,他入職了黑衣組織控制的公司,四舍五入便算組織的爪牙之一。

  他簽的保密合同沒有寫明保密內容和違約懲罰——成田龍一要保密的是他接下來的人生,違約懲罰是他的生命。

  強搶強賣的強盜合同。

  但成田龍一也是幸運的,他不知道冷庫真正的用途,不是嫌疑人,不享受被琴酒槍口懟臉的待遇。

  伏特加從口袋裡拿出三張照片:「你認識這三個人嗎?」

  成田龍一看見老板拿出照片,聲音洪亮態度坦然,頓時恍然:我家老板,原來是便衣警察啊!

  這一幕和電視劇裡拿照片詢問證人的便衣警察一模一樣,肯定沒錯!

  現在的警察真有錢,不僅家裡做冷鮮肉生意,還有保時捷開,成田龍一羨慕不已。

  「警察」伏特加:???

  全世界最不可能報警的兩個人站在你面前,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有違他們酷炫人設的設定?

  黑衣組織有黑衣組織的苦,遇見困難酒廠人只能加班自己上。

  成田龍一認真看向伏特加手裡的三張照片:「我認識他們,這不是江口君、井下君和尾寺君嗎?他們每天都開著運輸車過來搬貨。」

  成田龍一看了眼時間,疑惑道:「今天晚了好多,難道尾寺君也感冒了嗎?又有新的人來代班?」

  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卻對上了琴酒看死人的眼神。

  煙頭掉落在地,被皮鞋碾過,琴酒冷漠地說:「把冷庫打開。」

  琴酒冷冰冰的態度讓成田龍一腦海冷卻,他努力回憶老板見到他的第一句話:

  『大哥,就是這個冷庫。』

  『已經失蹤了三個人。』

  伏特加的聲音回蕩在成田龍一腦海裡,像炮竹炸開震得他腦子嗡嗡,他急得口齒不清地解釋:「和我無關!他們運完貨就離開了!我親眼看著他們開車走的!」

  成田龍一的記憶絕對沒有錯:每天,運貨員開著運輸車過來,他打開冷庫讓運貨員進去。

  等貨清點好被搬上車,成田龍一站在車外透過車窗看著運貨員系好安全帶,一腳油門掀起嗆鼻的尾氣。

  江口君、井下君和尾寺君,都是他親眼目送離開的。

  「他們失蹤了?怎麼會呢?」成田龍一驚慌地一股腦把自己知道的事說出來,他說先是江口君沒去上班,井下君替他代班,隔天井下君也不來了,換成尾寺君。

  「即使他們失蹤,也是在離開冷庫後才失蹤的。」成田龍一發毒誓,「庫房外安裝了監控,我這就找出來給你們看。」

  人不是他殺的,他沒有害人!

  成田龍一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琴酒卻沒有看監控的心情。

  他來之前已經看過了。

  不如說,正是看過了監控,琴酒才親自帶伏特加走這一趟。

  監控裡開著運輸車的三位運貨員好生生地開車離開冷庫,他們開著運輸車到卸貨的轉運倉庫,將車輛交給接班的同事,而後下班離開。

  第二天,運輸公司再也沒能打通運貨員的電話。

  起初人事只當對方生病忘記請假,扣工資後尋找另一位運貨員代班。

  又過了一日,打不通電話的員工增加了。

  人事上班多年什麼事沒見過,只當是巧合,扣工資後再次尋找代班人員。

  第三個打不通電話的員工出現了。

  事情可一可二不再三,人事連忙把奇怪的失聯事件上報給高層。

  公司規定,遇事先上報,打死不報警。

  高層正是管理冷庫運輸的伏特加——黑衣組織旗下的冷庫,存放的貨物可不只有冷凍豬羊肉。

  伏特加有沒有獨自處理問題的能力,除了琴酒外誰也不知道,但事態離奇,他不得不從小弟手下接過案子,親自來查。

  三個失蹤運貨員唯一的共同點是失蹤當天來過成田龍一管理的冷庫。

  「冷庫我每天巡邏,連只凍死的老鼠都沒有。」

  成田龍一難掩恐懼,聽從琴酒的命令打開冷庫大門。

  庫房門開,刺骨的冷霧透過門縫蔓延,在地上凝結成滑膩的霜。

  撲面而來的寒意仿佛碎玻璃一寸寸刮在人的皮膚上,低溫剮過皮肉,殘留在人身上的熱度被大肆掠奪。

  成田龍一邁出腳又收回,硬是沒敢再進一步。

  「冷庫的溫度平日有這麼低?」伏特加質問。

  「沒、沒有。」成田龍一結結巴巴地說,「應該沒有吧……昨天還能進人。」

  他摸了摸臉上紅斑似的凍瘡。

  低溫下攝像頭失靈,庫房裡漆黑一片,哪怕琴酒也無法用槍逼人進去探路。

  透過門縫的冷氣在地面結霜,結冰的哢哢聲仿佛骷髏開合的牙齒,琴酒飄逸的長發仿佛都凝成了一根根冰絲。

  「關門。」他當機立斷地下令。

  成田龍一和伏特加全力抵住庫房厚重的門,手指僵硬地上鎖。

  等庫房門關好,兩人手指已經凍得通紅,血液流通不順,凍瘡發癢發燙。

  「大哥,怎麼辦?」伏特加求助地看向琴酒。

  依黑衣組織的作風,下一步是開魚鷹掃射炸了這座冷庫。

  他們或許解決不了異常,但解決異常的源頭只要億點點軍火。

  琴酒目沉如水地盯著緊閉的冷庫大門。

  冷庫裡冰凍的不止有豬羊肉,還有組織清道夫沒來及處理的人類屍體。

  黑衣組織發家足有半個世紀的歷史,除了囂張至極的一線執行者,默默支撐起酒廠運作的還有不知姓名的後勤組和清道夫。

  出一次事炸一座冷庫,組織有多少個冷庫夠他們炸?

  「嗡嗡,嗡嗡。」

  琴酒大衣口袋裡手機震動。

  銀發男人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微微詫異:陌生號碼?

  知道他手機號的人極其有限,琴酒連詐騙電話和推銷電話都沒接到過。

  他滑動屏幕,接通聯絡。

  「你好。」陌生的男聲透過聽筒回蕩在空氣中,「或許你需要一些幫助。」

  「詐騙電話嗎?」琴酒冷哼,在他面前裝神弄鬼之徒除了死沒有第二個結局。

  電話那頭的男聲消失了片刻,他似乎和手機拉開了距離,模糊不清地和他身邊的人說了兩句話。

  琴酒:現在的騙子上崗之前不做培訓嗎?現騙現學?

  銀發男人不耐煩地准備掛斷電話,突然,琴酒耳尖地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你和他說,是威雀威士忌介紹你來的,大哥必買我的面子。」

  「是威雀威士忌介紹我來的。」騙子從善如流地重復,「能買她一個面子嗎?」

  琴酒:「做夢。」

  熟悉的怒氣支配了琴酒,又被他強忍著壓下來。

  和威雀威士忌生氣是沒有結果的,她可是能頂著他的槍口連講三十個不重樣冷笑話的人,不要和她計較!

  「讓威雀威士忌接電話。」琴酒不耐煩地說。

  竹泉知雀從夏油傑手裡拿過手機,臉頰貼到屏幕上,「大哥,是我。」

  「誰准你擅自把我的聯系方式給別人?」琴酒冷聲道,「他是誰?新加入組織的成員?」

  酒廠新人怎麼不通知他一聲,就衝騙子今天的無禮之舉,這人的職業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琴酒:打成臥底,槍決。

  「不不。」竹泉知雀連忙搖頭,「這位先生是我為大哥請來的大師!」

  「盤星教現任教祖——也是歷代最強大最可靠最帥氣的教祖,專業驅魔,童叟無欺,出道期業務八折起,誰用誰誇。」

  竹泉知雀:「大哥,你需要伐?」

  琴酒:地鐵,老人,手機。jpg

  你在說什麼鬼話?

  「如果你打電話只是為了消遣我,你死定了。」琴酒無情道,「明天靶場見。」

  「真的不要幫忙嗎?」女孩子懶洋洋地問,「我不太想明早看見東京某冷庫深夜爆炸死傷無數的新聞呢。」

  琴酒眸色微冷:「你調查我的行蹤?」

  竹泉知雀:「沒啊,我看了伏特加的朋友圈。」

  琴酒的死亡視線移到伏特加臉上。

  弱小的胖子戰戰兢兢:「大哥你聽我解釋,運輸生意需要社交,我得在朋友圈運營老板的身份。」

  平時酒廠的任務他肯定不發朋友圈,但今天他和大哥不是來殺人而是來查案的,多麼值得配圖紀念!

  「我已經知道了,給伏特加點過贊了,沒法裝失憶。」竹泉知雀堵死琴酒的話頭,「需要幫忙嗎?我請來的人能搞定一切。」

  雇佣費走酒廠財務。

  「你可以把整件事全權交給我。」竹泉知雀說,「組織規則:無論手段,拿出成果大於一切。」

  大哥只要留下支票就好。

  威雀威士忌承諾全權負責,意味著如果事情沒有解決,或她找來的人出了什麼問題,一切後果由她鼎力承擔。

  琴酒沒有拒絕的理由。

  一個優秀的大哥,只用到場他的錢包。

  「可以。」琴酒應允,「但如果任務失敗,威雀威士忌,你知道後果。」

  「OK。」竹泉知雀答應道,「作為交換,如果任務成功,大哥你記得存下大師的電話。」

  酒廠這只大肥羊客戶,她狠狠給教祖大人拿下。

  琴酒哼了一聲,掛斷電話。

  「把地址發給威雀威士忌。」他吩咐伏特加,順便存下夏油傑的電話,備注:騙子大師。

  琴酒朝保時捷356A走去,他拉開車門,像是想到了什麼,扯出一抹惡意的笑容。

  「順便也發給波本。」

  伏特加:「是,大哥。」

  保時捷的車燈遠去,成田龍一不敢離開,哆哆嗦嗦地等待處理異常的大人物到來。

  一刻鐘後,明亮的車燈照亮冷庫大門,白色馬自達疾馳而來,停在成田龍一面前。

  安室透推開車門下車,他一眼掃過,只看見不認識的成田龍一。

  「琴酒和伏特加呢?」他問,「他們發消息讓我過來,自己卻不見了?」

  「兩位先生已經離開了。」成田龍一回答,「這件事被交給了另外的人。」

  他臉上手上凍瘡明顯,安室透看了眼散發寒意的庫房大門和地上蔓延的冰霜:「具體說說,發生了什麼?」

  成田龍一從頭開始講述,他帶著安室透去看監控,一邊被盤問一邊感嘆:

  伏特加先生是警察,他叫來的朋友果然也是干這一行的,多麼專業的詢問技巧!

  我們公司不允許員工報警的原因果然是因為高層人均便衣。

  安室透看完了監控,走到死鎖的冷庫大門前,伸手試了試溫度。

  他的手指沒有貼在門上,刺骨的寒意依然侵蝕皮膚,冷庫裡的溫度遠遠低於正常值。

  「小心失溫。」

  安室透身後有人說。

  金發男人停頓了剎那,他神色如常地轉過身,叫出那人的代號:「威雀威士忌。」

  「說好交給我全權負責,琴酒的疑心病越來越重了。」竹泉知雀搖了搖頭,「算了,你站遠一點兒。」

  黑發杏眼的少女瞥了眼緊閉的冷庫大門,向後招手:「來吧夏油君,到你的領域了。」

  黑暗裡慢慢走出披著袈裟的青年,他的目光不曾在安室透和成田龍一身上停留,只看向冷庫。

  「一級。」夏油傑說。

  無法離開誕生地的一級咒靈,以冷庫為巢穴活動。

  他五指覆在庫門上,掌心凝結了一層淡淡的冰霜。

  安室透看了竹泉知雀一眼:她沒有提醒這個人。

  「夏油君的話就沒關系。」竹泉知雀說,她朝成田龍一抬抬下頜,「鑰匙呢?開門。」

  「不可以。」成田龍一用力搖頭,「冷庫裡沒法進人,我們好不容易才把門關上。」

  夏油傑:「聒噪的猴子。」

  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令安室透眸光一動。

  這人年紀不大,應該和竹泉知雀同歲,臉上的表情稱得上溫和成熟,話語間卻有種冷漠的高高在上。

  他的冷漠只不針對竹泉知雀。

  安室透:中二期?

  「別在意。」黑發少女安撫地說,「這位看守員先生,牢記一句話: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既然我們鐵了心要作死,你讓我們作死就好。鑰匙給我,你可以下班回家了。」

  成田龍一語塞。

  他好心提醒卻被夏油傑罵成聒噪的猴子,心裡不是不生氣,但竹泉知雀一開口,無語的情緒立刻蓋過了憤怒。

  愛咋咋地,他下班了!成田龍一二話不說交出鑰匙,騎著他的小電驢嘟嘟跑走。

  「看見了嗎?夏油君,這就叫溝通的技巧。」竹泉知雀認真說,「以後你獨自面對客戶,記得學習我的做法。」

  夏油傑:學廢了。

  「我姑且還沒有轉行當諧星的想法。」他委婉道。

  一只聒噪的猴子離開,夏油傑語氣明顯和緩了很多,流露出縱容的意味。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漫才愛好者竹泉知雀扼腕嘆息。

  她把鑰匙丟給夏油傑,側頭看向安室透:「一會兒就好,在外面等我們。」

  「我想琴酒特意叫我過來不是讓我站在旁邊干看的。」安室透說,他打量竹泉知雀的短袖短裙,「你的外套呢?」

  夏油傑的袈裟嚴嚴實實裹在身上,脖子都只露一點兒。如果他在衣服下面貼了大量暖寶寶,勉強符合進冷庫的條件。

  竹泉知雀露膝蓋的短裙和冷庫相性極差,是讓人擔心她會不會風濕痛的極差。

  「大夏天穿什麼外套?」竹泉知雀抗拒。

  「這不是體寒的人該說的話。」安室透不為所動,「等著,我去車上給你找件衣服。」

  女孩子露出好麻煩啊的表情。

  夏油傑一字不漏地聽見他們的對話,目光分給安室透兩分。

  他們兩人之間有種特殊的熟絡感。

  介於親近與疏遠之間,像曾經站在十分近的距離,如今又遠遠拉開,但過往在對方領地內余留的氣息仍然殘存。

  這樣特殊的關系,可以用一個專有名詞來形容。

  夏油傑:「他是你的前男友?」

  教祖大人慧眼


第122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二天

  竹泉知雀被口水嗆到,咳得驚天動地。

  有這麼明顯嗎?!

  竹泉知雀:我真傻,我單以為在夏油君面前爆馬後的黑歷史只有斷腿坐輪椅的那些歲月,沒想到連不堪回首的感情生活也要被拿出來批判。

  夏油傑不愧是孤身帶兩孩的單親爸爸,婦女之友,他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

  竹泉知雀:暗鯊!鯊掉!

  黑發少女的反應說明了一切,夏油傑沒再追問,他怕得到「愛過,已黑化,我是葬愛家族一把手」的回答。

  咒術師和普通人談戀愛是不會有結果的,分手好,分手皈依我教,早日證得大道。

  夏油傑沒談過戀愛,他身邊唯一的女性家入硝子對屍體的興趣大於真人,稍微熟悉一點的咒術師庵歌姬只差把「人渣遠離我」幾個字貼在臉上。

  五條悟走在路上倒時常有人來搭訕,他那張臉太過美貌,即使戴著墨鏡cos盲人也有被美色蒙蔽雙眼的女孩子勇敢A上來。

  夏油傑:但悟根本不可能戀愛成功。(無慈悲)

  一米九的男高俯視下來,一句耿直的「弱雞」傷透了多少少女心,罪惡的男人,活該你沒有老婆。

  算來算去,夏油傑唯一認識的有婚戀經驗的男人只有他們的班主任夜蛾正道——正在絕贊離婚中。

  淨是些悲劇呢(感嘆)。

  竹泉知雀被分手不過是咒術師共有的宿命罷了,一點也不稀奇。

  安室透拿著外套走過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夏油傑看他的眼神似乎友好了一絲絲。

  夏油傑:你很識相。

  安室透:他中二病康復了?

  作為三人中最年長的一位,安室透看著夏油傑身上的袈裟,猜測他是不是輟學後回開寺廟的老家繼承祖業過活。

  繼承家產雖然也是一種生活方式,但身為公安,安室透多少還是希望高中生能好好上學用心讀書。

  像竹泉知雀這種一邊讀書一邊混//黑不學好的高中生越少越好。

  安室透:不,仔細想想,繼承祖業的和尚怎麼會和威雀威士忌扯上關系?他繼承的是什麼祖業?

  不會是裝神弄鬼騙香火錢的黑心寺廟吧?回頭查查。

  竹泉知雀穿上安室透的外套,像小孩穿大人衣服似的,衣擺與裙擺平齊。

  她艱難地折迭袖子,夏油傑走過來,彎下腰,幫她折好過長的袖口,露出手腕。

  「謝謝。」竹泉知雀輕快地道謝,她努努嘴,「快開門吧,我准備好了。」

  磅礡的咒力流淌過她全身,瀲灩般的色澤,猩紅與純黑交織。

  夏油傑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沒有六眼輔助,竹泉知雀對咒力的控制卻與五條悟在同一水平,這是強大咒術師們的特性,是日復一日戰鬥中凝結的果實。

  夏油傑擰開拴在庫房上的鎖,緩緩推開極寒地獄的大門。

  呼嘯的風雪從門內席卷而出,安室透眼睫上凝出細細的雪子。

  這不正常!

  冷庫就算低溫再低,怎麼會在室內下雪?

  安室透身邊的一男一女卻臉色平淡,夏油傑碰了碰丸子頭,抬手把長發扎緊,竹泉知雀饒有興致地吹氣,呼出一團團白霧。

  「波本?」她偏過頭,「你很冷嗎?」

  「也對,是會冷呢。」不等安室透回答,竹泉知雀自己做出了結論。

  「都說在外面等我們就好了,你還真是熱愛工作。」她嘀咕一句,主動握住了安室透的手。

  熱度從交握的掌心傳來,如涓涓細流流淌安室透全身,仿佛空中無形的黑蛇嘶嘶吐信,將他纏繞在懷。

  巨大的黑蟒懶洋洋擺尾游動,將適應不了極端氣候的人類圈在懷裡,沉重的力道存在感十足,四面八方都是她的氣息。

  被占據,被圈養。

  竹泉知雀套著安室透的外套,淡淡的洗衣粉香氣清爽宜人,她嗅了嗅領口:「什麼牌子的洗衣粉?能把鏈接推給我嗎?」

  「超市裡的大眾品牌。」安室透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被風雪吹得冰涼的手被女孩子牢牢握住,可能是怕一松手安室透就凍僵了,她的拇指緊扣在男人手心。

  「走了。」竹泉知雀輕輕拉了拉安室透的手,率先邁出腳步。

  迎面的風雪被咒力拂到一邊,竹泉知雀打開從成田龍一值班室拿來的手電筒,四處亂晃。

  威雀威士忌的動態視力絕佳,安室透知道,她不是亂晃,而是只需要剎那的時間便足以掌握環境。

  自從知曉了她的身份,許多事都如撥開雲霧見青天般明悟。

  竹泉知雀不是照顧不好自己的小女孩,她在任務中比任何人都強大可靠。

  威雀威士忌和竹泉知雀是一個人,每看見她一次,這個衝擊性的事實便在男人腦海裡加固一遍印像。

  她被揭破馬甲後就不易容了,合著之前掩飾身份只為了做給他看。

  他該誇獎她的用心嗎?

  安室透腦子裡想了很多,現實中他的手仍被竹泉知雀握住,沒有半絲掙脫的意圖。

  冷庫安安靜靜,只有三人的腳步聲。

  「成田龍一每天都像這樣巡邏嗎?他一個人?」竹泉知雀自言自語,若有所思地說,「這地方,好適合練習單口相聲。」

  竹泉知雀一開口,多少恐怖緊張的氣氛都煙消雲散不復存在。

  安室透:「也許他享受一個人的時間。」

  夏油傑:「讓他一個人靜靜。」

  「為什麼?」竹泉知雀無法理解,「如果是我干這份工作,不出三月我就以殿堂級單口相聲選手的身份堂堂出道,辭職走人,邁向更光明更有錢途的未來了。」

  這便是成田龍一與她之間的差距!是帝王級打工人對普通打工人的降維打擊!

  竹泉知雀:缺乏上進心的成田龍一已經輸了,在殘酷競爭的職場中,唯有我這般不斷進度的勞模得以生存。

  安室透:琴酒瘋了才會讓你看冷庫。

  設想一下,某天某月某一天,琴酒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提溜竹泉知雀的後脖頸把她丟進冷庫,放狠話:既然喜歡冷笑話,你就對著冷凍肉講一輩子冷笑話吧!

  琴酒神清氣爽地離開,兩個月後,他屈尊降貴來冷庫看竹泉知雀反省得如何。

  開保時捷356A駕到的銀發男人推開冷庫大門,五光十色的舞台光亮瞎他的眼睛,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刺聾他的耳朵。

  站在冷庫中央舞台上的竹泉知雀高舉話筒,對著台下排排坐的凍豬凍羊凍肉揮舞熒光棒,聲音響徹雲霄:「下面有請我們的制勝笑話!大家,來點掌聲!」

  琴酒眼睛一閉,雙腿一蹬,當場去世。

  荒誕的現實主義場面,不用懷疑,竹泉知雀真干得出來。

  寒冷的冷庫中,唯有竹泉知雀的冷笑話能帶人一絲溫暖。

  裹著男士外套的女孩子小口哈氣,沉迷於玩弄變換的白霧,她和安室透手握著手走在夏油傑後面,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架勢。

  「我今天是中介。」竹泉知雀拍拍胸脯,「波本你是琴酒派來的監工,我們兩個的任務是為夏油君捧哏打call。」

  就像名偵探身邊必要的質問工具人一樣,作為綠葉襯托紅花,讓場面更加勁爆。

  名偵探:因為balabala,我們可以推斷出balabala,所以受害人的死因是balabala。

  托兒:異力鴨梨!證據是什麼?凶手君明明有不在場證明。

  凶手君:就是就是!

  名偵探:很簡單,凶手君利用balabala偽造了不在場證明,證據就是balabala!

  托兒:異力鴨梨!動機是什麼?凶手君和被害者可是一輩子的偷摸大雞啊!

  凶手君:就是就是!

  名偵探:更簡單,凶手君表面把被害者當作一輩子的偷摸大雞,實則嫉妒得質壁分離,不信你看他的表情。

  托兒:的確如此!不愧是名偵探,我悟了。來人,把凶手君帶走。

  凶手君:就是就是——不對!托兒你不是站在我這邊的嗎?

  並不,托兒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讓名偵探多角度多方面秀推理,完美烘托名偵探天降救世主的高逼格。

  沒有捧哏的主角是不完美的主角,沒有捧哏的主角是不幸福的主角,竹泉知雀決心讓夏油傑幸福!

  「我時刻准備著為夏油君鼓掌。」竹泉知雀抬起和安室透交握的左手,清脆擊掌做示範。

  啪的一聲脆響,安室透手背紅了一片。

  一個人的鼓掌是左右手互毆,兩個人的鼓掌是兩面夾擊,夾心遭罪。

  「抱歉抱歉。」竹泉知雀反應過來,連忙揉了揉安室透的手背。

  她雙手捧著安室透的手,低頭吹了吹氣,像面點師傅一樣揉揉拍拍。

  「知雀。」夏油傑回過頭,皮笑肉不笑,「能別在人辛苦工作的時候打情罵俏嗎?」

  「尤其是和前男友。」

  竹泉知雀:「?我沒有啊?」

  「這算打情罵俏嗎?」她疑惑地牽著安室透繼續往前走,「我都沒有親吻他的手背當作安慰。」

  前男友怎麼可能和男朋友一個待遇?夏油傑想多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兩個男人的臉色都不太自然。

  夏油傑眯起狐狸似的眼睛打量安室透,安室透垂眸看向與竹泉知雀交握的手,微微抿唇。

  心思各異的三人中,唯有沒心沒肺的那個最輕松。

  竹泉知雀亂晃的手電筒光掃過冷庫的一處角落,光柱停駐。

  「找到了。」

  夏油傑和安室透的手電筒移向她指的方向,透過三束光,三個人型的影子呆板地映在牆壁上。

  兩天前。

  「江口君生病了嗎?我早說過他,進冷庫前多穿幾件衣服,他總不聽。」

  「搬貨熱得很,我們不怕冷。」

  井下朝冷庫看守員展示自己得意的肌肉,成田龍一苦笑地擺擺手:「行了,你忙去吧,我在外面守著。」

  「放心,不會把你關在冷庫裡的。」

  井下呲著一口白牙大笑,他熱火朝天地清點貨物,往運輸車裡搬運凍豬羊肉。

  體力活讓井下渾身冒著熱氣,熱氣與冷庫的低溫衝撞在一起,他周圍縈繞沸騰的白霧。

  搬到一半,井下有些累了,他沒形像地半彎著腰想歇一歇。

  「嘶,好冷。」井下搓了搓胳膊,抱怨冷庫的溫度。

  只稍沒有活動就冷成這樣,要是把人關在裡面出不去,得凍成什麼鬼樣子?

  「怪不得江口君今天沒來上班,怕不是感冒到起不來床,連請假電話都沒力氣打。」井下搖搖頭,「我可不能像他一樣慘,要扣工資的。」

  他鼓起勁繼續搬貨,成田龍一守在門口,時不時和井下搭兩句話。

  「哎呀,成田君,頻繁說話會岔氣的。」井下開完笑似的抱怨說,「你要是無聊,不如把廣播打開聽聽。」

  「井下君,我可是為了讓你安心才一直和你聊天,別不識好人心啊。」

  隔著庫房的門,成田龍一說:「從前江口君運貨的時候,老是怕我把他一個人丟在冷庫裡凍死,時不時出聲喊我,非要我陪他聊天。」

  井下噴笑,他第一次知道同事這麼膽小。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眺望巨大的空曠的死寂的冷庫。

  凍肉上凝結冰凌,硬邦邦沉手,制冷設備遍布冷庫,不留死角。

  冷庫的大門厚沉笨重,井下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無信號的標識紅得刺眼。

  井下忍不住回頭,從敞開的門縫裡看見成田龍一的身影,汲取一絲心安。

  「有成田君你在,不會有人被關進去的。」

  成田龍一:「說的也是。我每天下班前都會巡視一遍冷庫再鎖門,就算真有人不小心被關進去了,也准能等到我這個英雄來救他。」

  「哈哈,成田君真可靠。」井下加速搬完貨,離開冷庫,帶著一絲自己也沒能察覺到的不安。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在心裡不停默念你這位英雄的名字。」

  成田龍一、成田龍一、成田龍一、成田龍一、成田龍一、成田龍一……

  成田龍一!

  黑暗中,舌頭被冰凝凍住的男人啊啊張口,他噴出的口水凝成細小的碎冰渣,砸落在地。

  「什麼動靜?」臨近下班,打著手電筒做最後巡邏的成田龍一四處張望,手電筒光束掃來掃去,「難道有老鼠?」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井下眼角滲出淚水,淚水剛剛漫出便瞬間凍結,像兩顆碩大的淚痣掛在井下眼眶下方。

  手電筒的光束一次次掃過,沒能照亮井下的眼睛。

  寒冷順著他的腳底向上攀爬,血管凍成一根根松針狀的冰柱,紅潤的人類的皮膚被僵硬的青白色取代,井下雙手抱膝,蜷縮在一起。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冷到極致,燒人心扉的灼熱幻覺支配了井下。

  他開始感到熱,他忍不住把全身的衣服脫下來,他臉上的笑肌在幻覺作用下向上扯起,露出微笑的表情。

  在雪地凍死的人往往呈現全身赤。裸與微笑表情,這是凍死的典型特征。

  井下用力地微笑,低溫剝奪了他思考的能力,手電筒的光晃過他的眼睛,珠子似的瞳孔中一片空洞。

  不……並不是空無一物。

  井下緩慢地扭過頭,在他身邊不遠的位置,微笑的江口注視著他。

  【你也來了。】

  青白色的人類屍體藏匿在凍豬羊肉的屍體海洋裡,如藏木於林,如此和諧,不分彼此。

  拿著成田龍一進行最後一遍巡視。

  他沒能找到發出細碎聲音的源頭,想來或許是他的幻覺。

  「畢竟我一整天都守在冷庫門口,根本沒人進來嘛。」成田龍一自言自語。

  「最後問一遍,有人要喊英雄的名字嗎?」他自娛自樂,「英雄馬上要下班了,十二個小時才會再出動哦。」

  「嘛,要是有人被關在冷庫十二個小時,早在半途就死了。」成田龍一順著手電筒照亮的路徑一一看去,「嗯,今天也一只老鼠都沒看見。」

  距離手電筒光束十釐米的位置,江口和井下肩並肩靠在一起,微笑地看著成田龍一。

  冷庫看守人帶著光束漸漸離去,冷庫大門從外面死鎖,倉庫內恢復死一樣的安靜。

  又過了一天,打著手電筒巡邏的成田龍一無知無覺路過,江口、井下和尾寺微笑地目送他離開。

  手電筒光束照亮他們青白色的笑臉。

  「找到了。」竹泉知雀說。

  失蹤的三位運貨員整整齊齊排排坐吃果果,掛著一模一樣的微笑,笑肌僵硬。

  在外界失蹤的他們突兀地出現在冷庫裡。

  安室透第一反應:難道是黑衣組織殺人藏屍?

  這種變態的事情,一看就是酒廠能做出來的。

  「受害者找到了。」竹泉知雀彎下腰,對上屍體空洞的眼神,「異常的源頭離這不遠。」

  「接下來是你的工作,教祖大人。」

  「它在風雪最肆虐的地方。」夏油傑眯著眼看向不遠處激烈的室內暴風雪。

  咒靈因人類的負面情緒誕生,冷庫中誕生的這只一級咒靈正是「恐懼被關進冷庫活活凍死」的負面情緒產物。

  成田龍一和每個出入冷庫的運貨員,都在冰冷死寂的巨大倉庫裡產生過「萬一被關進來怎麼辦」的焦慮情緒。

  他們越是恐懼,情緒越是負面,因之誕生的咒靈越會將恐怖之事降臨在人類頭上。

  死亡條件是進入冷庫且心懷恐懼,成田龍一沒有死,大概是因為產生智慧的咒靈留他作誘餌,以此狩獵其他人類。

  能在室內制造暴風雪的咒靈,寶可夢訓練大師夏油傑怎能錯過?

  「讓他一個人去不要緊嗎?」安室透低聲問竹泉知雀。

  肆虐的風雪之下,夏油傑被白色的雪粒吞沒,看不見背影。

  「這種等級的敵人需要兩個人才是怪事。」竹泉知雀擺擺手,「我可是把簡單的工作交給他,困難的工作留給了自己。」

  安室透:「困難的工作?」

  竹泉知雀:「比如,如何向琴酒和琴酒派來的監工波本說明這是樁不能用柯學解釋的靈異事件,並成功在組織財務拿到支票。」

  監工波本:「……」

  「不用你費心解釋。」他有點無奈地說,「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身為公安,他又不是不知道異能力者的存在。

  安室透突然想到:「你一開始為什麼想把我留在外面?」

  眼見為實,他若是沒有親眼目睹不科學的種種,竹泉知雀說的話只會被當成高中生的中二妄想。

  ——夏油傑也是高中生,還是cos不知名宗教和尚的高中生,中二妄想概率激增。

  「兩個原因。」竹泉知雀歪頭想了想,「一嘛,是我編好了借口。」

  成田龍一看管的冷庫可是酒廠的冷庫!這裡出現什麼都不離奇,區區三具屍體,不值得大驚小怪。

  竹泉知雀有無數可以背鍋的凶手人選,比如琴酒,比如受琴酒指示的伏特加,比如在琴酒手下做事的基安蒂和科恩——沒錯,主謀一旦定成琴酒,安室透絕對不會有所懷疑。

  酒廠大哥干啥都正常,琴酒壞事做盡,不差一件兩件。

  「離奇失蹤,冷庫藏屍,密室殺人……走進柯學欄目組帶你探尋東京最邪惡最囂張的跨國犯罪組織秘史,《從冷鏈運輸看酒廠發家史》系列叢書火熱預售中,購買熱線444666.」

  竹泉知雀:「之後我只需處理好屍體,找夏油君串口供,給干干淨淨的冷庫拍照留檔交給琴酒就好了。」

  黑衣組織不在意過程,只要結果。

  安室透:「你就沒想過我不信的可能嗎?」

  「我將換上最真誠的語氣,期盼你的信任。」竹泉知雀頓了頓,「不信也無所謂,反正你又調查不出什麼。」

  騙都騙了,能拿她怎麼樣?

  安室透:《論前女友說謊成性如何調理》

  「第二個原因呢?」他語氣不變,「因為不需要我?」

  波本是琴酒懷抱惡意擅自叫來的,竹泉知雀有她新的搭檔。

  「欸?」女孩子眼含疑惑,「那倒不是,因為冷庫很冷啊。」

  「又不是你的工作,凍感冒了怎麼辦?」

  她松開安室透的手,轉而踮腳捧住他的臉。

  「看,臉冰冰涼涼的。」竹泉知雀說,「大夏天凍感冒,是去醫院會被醫生笑話的笨蛋行為。」

  細碎的雪粒灑在少女黑色的長發上,她琥珀色的眼眸一片認真。

  純粹的關心,不摻水的體貼。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一邊騙你騙得天翻地倒,一邊認認真真體貼你關心你的壞人?

  她到底要把人的心拿捏到什麼程度才願意放他一馬?

  在游樂園及時提出分手是安室透做過最明智的決定。

  但凡晚一點兒,他就舍不得了。


第123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三天

  冷庫中的溫度漸漸回暖,夏油傑不緊不慢地走回來,目光在竹泉知雀和安室透身上停了一瞬。

  黑發少女正忙著把三具屍體脫下的衣服擰成一根繩,好一次性把屍體拖出冷庫。

  安室透在旁邊打下手,有點心不在焉,余光長久地停在竹泉知雀臉上。

  同為男性,夏油傑看得出他的心思。

  都分手了,藕斷絲連可沒意思,就算在心裡想了再多,女主角沒注意到都是白搭。

  竹泉知雀在不該細心的地方十分細心,但在該細心的地方往往一帶而過,將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生活哲學貫穿始終。

  比如面對三具裸。男的屍體,她一臉遁入空門的淡然,也不打算幫人家穿上褲子。

  「夏油君?你回來了。」

  綁繩子的竹泉知雀側過頭,掃了眼夏油傑身後。

  巨大的、腦袋頂到冷庫天花板的蟲狀咒靈張大嘴巴,它的口中含著一只冰渣子亂掉的畸形怪物,一路走一路掉渣。

  畫風十分硬核克系,竹泉知雀有點點羨慕看不見咒靈的安室透。

  還不如看裸。男洗洗眼睛。

  「後續工作可以交給這位嗎?」夏油傑噙著笑問,「美美子和菜菜子托我帶可麗餅回去。」

  可麗餅!竹泉知雀也想吃。

  她眼巴巴地看向安室透,毛絨絨的尾巴啪嗒啪嗒拍打地面。

  威雀威士忌的工作丟給波本沒壓力,但她今天是教祖大人的中介,好心的波本願意把中介的工作接過去嗎?

  「你還有事要忙?」安室透沒看夏油傑,只問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吃可麗餅的事怎麼不叫事呢?

  她小幅度地點點頭。

  「你去吧,剩下的事交給我。」安室透點點頭。

  「謝謝你,波本大好人!」竹泉知雀振臂歡呼,男士外套寬大的袖子滑落到她肩膀。

  對了,衣服要脫下來還給他。

  竹泉知雀把外套迭好遞過去,安室透沒說什麼,接過來搭在臂彎。

  「我們先走了,有事再聯系。」竹泉知雀後退著揮手。

  她扭過身,走到和夏油傑並肩的位置,安室透隱約聽見他們的交談聲:「……讓你的寶可夢離遠一點啦,它沒有自己長得很污眼睛的自覺嗎?」

  脫下的外套上殘留少女的體溫,橙花味沐浴露的香氣中沾染了幾縷宗教意味的沉香。

  ……果然還是得查查她又攪合到哪個邪//教裡去了。

  「盤星教新業務,猴子驅邪項目第一桶金,圓滿達成。」

  竹泉知雀志得意滿地為勝利干杯:「惡役helps惡役,咒術高專休想做壟斷生意,我們盤星教必在戰場殺出一條血路。」

  黑衣組織,一個遇事不決絕不報警的頭鐵組織,向任何官方勢力低頭都是對他們的侮辱,請把皇冠焊死在琴酒頭頂上。

  酒廠配邪//教,多麼合理的搭配,雙惡人組合,弘揚雙黑概念從竹泉知雀做起。

  「你為這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工作?」夏油傑問。

  「是呀。」竹泉知雀點頭,順便對教祖大人表忠心,「黑衣組織在我心裡的地位怎麼能和盤星教比?夏油君放一百個心。」

  黑衣組織是她臥底生涯的第一個組織。如果說港口Mafia是竹泉知雀的原配,酒廠的地位便是強勢插足的小三。

  盤星教則是竹泉知雀私下勾搭的小四,兩者雖都是她罪惡的產物,然不可一概而論。

  黑衣組織耗費了竹泉知雀大量時間,她至今沒能挑釁走琴酒的大哥地位,而盤星教,她已經是手握實權的二把手了。

  竹泉知雀:難度不是一個level,你不要和人家比。

  黑衣組織可是全球臥底進修鍍金首選組織,酒廠BOSS那位先生仿佛住在蟑螂遍地的屋子裡,玩狼人殺玩到走火入魔,恨不得後腦勺長只眼睛防止被人背刺。

  相較而言盤星教的環境多麼干淨樸素,透露出一種鄉土人民的老實勁,十分適合輟學高中生創業。

  竹泉知雀:夏油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少點攀比,多點幸福。

  夏油傑初登基竟然覺得盤星教信徒難管,琴酒聽了都要罵一句凡爾賽。

  竹泉知雀:盤星教信徒多麼虔誠,哪裡難管了?

  不就是每天夏油傑一出現便全體起立齊背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嗎?有什麼好害羞的,這都是大家對你濃濃的愛啊!

  她不懂夏油傑的羞憤致死,只覺得他敏感纖細。

  像個小姑娘一樣(竹泉知雀語)。

  夏油傑不知道竹泉知雀的所思所想,他對猴子天然的漠視和敵對心態注定他不會對黑衣組織過多關注。

  這也是竹泉知雀敢當著他的面腳踏兩條船身兼數職的原因——多做個兼職怎麼啦,創業期教祖不也為金錢所苦?

  創業期教祖結束工作還得去給兩個養女買可麗餅,夏油傑和竹泉知雀走了一段路,在無人處停下。

  巨大的蟲子咒靈吐出口中沿路掉冰渣的冷庫一級咒靈,夏油傑抬手,咒靈扭曲著被吸入他掌心,化為一枚黑色的玉丸。

  竹泉知雀好奇地湊過去:「這就是夏油君的術式嗎?怎麼吃,生吞?」

  她很早很早之前見過一次,夏油傑搶了她的人頭,在餐廳門口仰頭,吞下掌心的黑丸。

  竹泉知雀當時腦海裡第一個念頭是:他去馬戲團表演生吞蘋果能賺大錢。

  好嗓子!

  夏油傑被她問的一怔,頭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術式:「除了生吞還能有別的吃法?」

  竹泉知雀一拍大腿:這你可問對人了。

  丸子這類食材,首選自然是下火鍋煮。

  無論魚丸肉丸,下西紅柿鍋或牛油鍋煮熟,等西紅柿酸甜的湯汁滲入丸子裡,又或者牛油的香氣撲滿鼻腔,漏勺撈出,趁熱咬一大口,爆汁。

  亦或學獅子頭紅燒,火候和收汁是關鍵,要舍得放調味料,吃重口味。

  切成丁狀的丸子和青椒一起做炒菜是下飯神器,盛米飯後加入一大勺拌飯,鹹滋滋香噴噴。

  如果是糯米質地的丸子,煮桂花米酒湯圓也是好味。清水燒開下湯圓煮,加入桂花糖漿和米酒,冬日特供,幸福感油然而生。

  不想吃湯湯水水也有辦法,煮熟的湯圓過一遍冷水,裹上黃豆粉,蘸紅糖漿一口一個,糯嘰嘰拉絲。

  「無論甜黨還是鹹黨,統統滿足。」竹泉知雀包含期待地看向夏油傑掌中黑丸,「我手上有出自遠月十傑的特制菜譜,夏油君想試試嗎?」

  夏油傑被竹泉知雀硬生生說餓了。

  不愧是港口Mafia食堂最受廚師歡迎的女人,她不做黑手黨,改行當美食專欄作家或遠月食戟評審員也別有前途。

  「不,再怎麼說咒靈也不可能被當作料理的食材。」

  夏油傑用力甩頭,把竹泉知雀魔性的聲音從腦海裡甩出去,「仿佛塗滿嘔吐物的抹布的味道,加再多調味品也是嘔吐物。」

  夏油傑已經習慣了,但每次吞咽咒靈丸的反胃感揮之不去,殘留在舌苔上令人作嘔。

  他瞥了眼興趣不減的竹泉知雀:「你對嘔吐物也感興趣嗎?」

  正常人不可能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

  竹泉知雀的確沒有吃過嘔吐物。

  她吃過比嘔吐物更難吃的東西:)

  「夏油君,我沒有害你的意思。」竹泉知雀斟酌用詞,「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充滿勇氣,敢於嘗試的人。」

  夏油傑不懂她為什麼突然誇獎自己,但誇誇誰不愛聽呢,他沒有打斷。

  這個決定讓夏油傑後悔了一整年。

  竹泉知雀反手掏出了一個罐頭。

  不是超市裡販賣的罐頭,像是自制的產物,白色的罐身上用黑色油性筆畫了一只簡筆的小青花魚與一行小字:

  活力清燉雞(便攜版)

  「這是我的摯友給我寄來的特產。」竹泉知雀托著罐頭的手仿佛拿著一枚歹毒的炸。彈,她鄭重其事地遞給夏油傑。

  「你願意嘗試一下嗎,夏油君?」

  「試一試美食荒漠盡頭的深淵造物。」

  夏油傑:至於嗎?不就是雞肉罐頭?

  他雖然沒有見過這個牌子,也不懂為什麼要用「活力」形容清燉雞肉,但罐頭能難吃到哪裡去?

  他的舌頭經過咒靈的洗禮,連鯡魚罐頭也不在話下。

  夏油傑接過罐頭,他掃了眼罐身,看見被竹泉知雀手擋住的地方也有文字。

  產品名:活力清燉雞(便攜版)

  保質期:直到你我殉情的那天

  一看就不是正經罐頭。

  無所謂,夏油傑沒帶怕的,他身經百戰,這就吃給她看。

  夏油傑一手托著咒靈丸子,一手拿罐頭,單手把罐頭撬開。

  罐頭開啟,一股迷幻菇的氣味撲面而來。

  沒錯,就是迷幻菇的氣味,植物大戰僵屍裡僵屍一聞到就失了智去啃自己同類的迷惑圈圈眼蘑菇。

  不要問夏油傑從哪裡學來的比喻,他的蚊香眼說出了答案。

  活力清燉雞的氣味無比上頭,吸一口減壽十年,好不容易擺脫魔幻氣味的夏油傑狐疑地看向竹泉知雀:你是不是想毒死他,繼承他的教祖之位?

  「沒事,能吃,吃不死人的。」竹泉知雀露出閱盡千帆的微笑,「為了維持和摯友的友誼,我是他的試菜員之一。」

  之二和之三是同樣不幸的織田作之助與阪口安吾。

  為了維系和太宰治的友誼,他的朋友們付出了太多。

  「比鯡魚罐頭好聞。」夏油傑強行挽尊。

  他不信邪,夏油傑堅信他的咒靈丸子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怎麼會有食物能超過咒靈丸子在黑暗料理界的地位?

  即使是竹泉知雀的摯友也不行,哪裡來的不知名人物,夏油傑這就讓他敗北。

  金屬制的罐頭湊到夏油傑嘴邊,他看了眼五彩斑斕泛著反光的雞湯,又看了眼黑漆漆的咒靈丸子——沒錯,不要動搖,她休想用她淺薄的味蕾揣測他的苦楚,難吃之王是他的術式!

  夏油傑仰起頭,將罐頭倒進口裡。

  初一入喉,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瞬間起飛。

  這是怎樣的一種味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再如何精妙的遣詞造句都在混沌的漩渦裡支離破碎,一片慘白。

  吃雞不是雞,喝湯不是湯。苦澀鹹濕的海水激烈拍打海岸,一只撲騰翅膀的雉雞跳入海中煮沸,隨風卷起的海難風暴在味覺的領域大肆席卷,天崩地裂。

  一口下去,雞的一生在食客腦海中如走馬燈般掠過,雞的靈魂仿佛與人的靈魂融為一體!

  你以為你吃的是罐頭嗎?

  不,你吃的是你絕望的人生。

  是活在腐朽的氧化世界裡你悲慘的一生。

  活力清燉雞從來不是用來飽腹的菜品,它是哲學,是生活,是虛無主義。

  是太宰治的朋友們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阪口安吾:吃一口洗胃一下午的摯友特供菜你喜歡嗎?

  織田作之助:(臉朝下倒在盤子裡)

  竹泉知雀:不愧是……太宰君……我的摯友……(口吐白沫昏迷)

  套著圍裙的太宰治一臉遺憾:這就倒下了嗎?還有菜沒上呢。

  三人:告辭(抱拳)。

  夏油傑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衝動之下,他舉起手裡的咒靈丸子,就著活力清燉雞的余味,一口生吞。

  熟悉的嘔吐物和抹布味道,卻令夏油傑耳目一新。

  好吃!

  這是什麼好吃的丸子!

  他從前吃的竟然是這麼好吃的丸子嗎?

  「草率了。」夏油傑喃喃自語,「我不該罵它的,我冤枉它了。」

  咒靈丸子離難吃的盡頭分明有那麼——那麼遠的距離!

  第一次,夏油傑憐惜起他的術式。

  冤,你真的好冤。

  「夏油君,你還好嗎?」竹泉知雀小心翼翼地問,「你的眼睛在放光,但你的印堂在發黑,你現在是介於活著和死亡二相性之間嗎?」

  夏油傑眼神復雜:「你以前吃的就是這種東西?」

  好慘啊,慘到他都說不出安慰的話了。

  「也不全是。」竹泉知雀回憶太宰治的菜譜,「還有用來自鯊的凍豆腐、用超人火鍋殘骸制作的新超人火鍋、碳烤蛞蝓之類的特色菜,有葷有素,種類豐富。」

  太宰治甚至考慮到了營養均衡和膳食搭配,他真的,她哭死。

  「今天的可麗餅我請客。」夏油傑毫不猶豫,滿懷同情地說,「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竹泉知雀:「謝謝?」

  先來個草莓巧克力雙拼。

  罐頭裡殘留了大半沒吃完的活力清燉雞,夏油傑一時竟不知該把它分類到有害垃圾還是不可回收垃圾。

  制作罐頭的人居然沒有在罐身畫上高危違禁品標識,他合理懷疑對方是故意害人,值得抓起來送進局子。

  夏油傑糾結了半天,最後選擇好好收起沒吃完的罐頭。

  他要留下這罐深淵造物,時刻警醒自己:咒靈丸子難吃嗎?難吃就看看它!有對比才有幸福。

  除了警醒作用,用作生物武器也不錯。

  給不聽話的信徒吃一點,給路過的五條悟吃一點,征服世界只需一罐活力清燉雞罐頭,橫濱特產,僅此一家,天然無添加。

  夏油傑:「你手上還有嗎?」

  竹泉知雀:「有啊,兩大箱。」

  夏油傑:「考不考慮作為軍火販賣?」

  竹泉知雀淺淺吸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夏油君竟先她一步發現了商機!

  「我七你三。」她用氣音小聲說,「賣遠一點,不要被我的摯友發現。」

  竹泉知雀騙太宰治她全部吃完了,神知道這是個善意的謊言,神會原諒她。

  竹泉知雀和夏油傑對視一眼,兩只手握在一起,達成共識。

  狼狽為奸二人組愉悅進軍可麗餅小攤,竹泉知雀吃草莓巧克力雙拼,美美子和菜菜子要香蕉夾香草冰淇淋,夏油傑點了一份甜到膩雙倍糖的可麗餅,他要洗一洗口腔裡殘留的雞湯余味。

  好上頭的味道,比榴蓮持味還久,原材料裡到底有什麼害人的毒草?

  竹泉知雀:或許是後山的毒蘑菇。

  太宰治是個喜歡上山采蘑菇的天真少年。

  夏油傑帶著給美美子菜菜子的可麗餅回盤星教,竹泉知雀拎著給小惠和津美紀買的可麗餅回公寓,兩人在東京街頭分開。

  盤星教的事務在「盤星助手」APP的幫助下逐漸走上正規,竹泉知雀去星之子之家的次數也漸漸減少。

  反復臥底的她好忙的,酒廠這只不聽話的小妖精太過纏人,還是盤星教好,端莊美人,矜持省事。

  竹泉知雀刷了會兒盤星圈,看見美美子和菜菜子與可麗餅的合影,她點了個贊。

  通知欄突然跳出一條轉賬短信,竹泉知雀點開一看,愉快地打了個響指。

  酒廠財務,打款超快!

  「快晚上十一點了,財務還沒下班嗎?」黑發少女咂舌。

  「說不定是到家之後正美美泡澡,結果被琴酒一個電話喊回來加班,頭發上泡沫都沒擦干淨就裹著浴袍衝出家門給我轉賬。」

  酒廠財務:大哥的命令罷了。(微笑中透露著疲憊。jpg)

  竹泉知雀:也可能黑衣組織根本沒有下班一說,好可怕,連財務部門都那麼卷。

  她見過比黑衣組織更卷的企業只有咒術高專。

  「夏油君叛逃,家入硝子是鎮守後方的治療,豈不是所有任務都堆到五條君一個人頭上?」

  竹泉知雀想想都覺得辛苦。

  不僅被高層滿世界遛得團團轉出任務,還要擠出本就不富裕的休息時間尋找叛逃的摯友。

  竹泉知雀不由得擔心起五條悟的發量。

  可憐的被壓榨的白毛貓貓,還有時間護理他柔順好rua的毛毛嗎?

  「我沒有立場擔心他,我和五條君分屬敵對陣營。」她想。

  雖然他們的熒幕CP炒得火熱,但最強咒術師和詛咒師懸賞令NO。1之間是抓捕與通緝的關系。

  竹泉知雀是盤星教的成員,選擇與夏油傑為伍,這是絕不會更改的立場。

  為了警醒自己不能沉迷白毛貓貓的美色,她下了大決心。

  先是在《盤星教教祖模擬器》中讓五條悟以本作唯一也是最強大的野圖BOSS身份出場,把他設計成擁有碾壓級力量的戰鬥力天花板,以此警示:

  不要看人家毛毛好摸就掉以輕心!他不是普通貓貓,他是筋肉雞掰貓!

  而後又找隔壁的夢野咲子老師約稿,讓五條悟成為本作唯一一位立繪從頭發絲精致到腳尖的人物。

  竹泉知雀:看到沒,就是這個人,耗費了最多的經費!他是吃錢的怪物,我rua不起。

  最後再把特殊NPC酒井泉子與野圖BOSS五條悟設置成零交集人物。

  酒井泉子從不參與戰鬥·盤星教建築物保衛戰,她只負責對打野回來被偷家的玩家夏油傑說出固定台詞:【野圖BOSS五條悟摧毀了教內建築並留下戰書,這是星之子之家的修葺費用,請教祖大人過目。】

  玩家夏油傑:你禮貌嗎?

  盤星教出現了一個薪水小偷,是誰他不說。

  竹泉知雀有自己的苦衷。

  「我必須避戰。」竹泉知雀凝重地說,「萬一被五條君看見酒井泉子的臉,簡直不得了。」

  她利用天內理子調虎離山救走伏黑甚爾,打了五條悟一個措手不及。

  竹泉知雀:五條君那時剛說完「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霸氣中二發言,下一秒就被酒井泉子打臉,他絕對會記恨一輩子!絕對會!

  若是再被五條悟知道酒井泉子=竹泉知雀=和他炒CP的瘸腿小不點,被他知道她全程演戲將兩位男高玩弄在股掌之間,甚至下黑手搶了他的人頭……

  竹泉知雀深呼吸:不敢想,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我真是宇宙無敵大壞蛋。

  給清純男高造成了太多壞女人震撼。

  她:對不起,下次還敢。

  「再減少一些去星之子之家的頻率吧。」竹泉知雀做出決定,「明天去一趟,把酒廠分成給夏油君,順便請假避難。」

  眼見暑假即將過半,她還想在緊張刺激的高三生活來臨前放松一會兒,回橫濱探個親之類的。

  「希望這個暑假接下來沒有意外發生。」竹泉知雀雙手合十,虔誠祈禱。

  言語擁有力量,言語的力量屬於竹泉知雀,她的言靈百試百靈,一定會實現她小小的心願!

  竹泉知雀元氣滿滿地入睡,第二天,她做好酒井泉子的易容,帶著銀行卡前往星之子之家。

  一切都十分順利,門口的看守看臉放人,竹泉知雀在食堂吃到了豐富的早飯,順便聆聽每日一遍的教會聖經《夏油傑為什麼是神》。

  「卡裡是昨天祓除咒靈的報酬。」竹泉知雀說,「暑假過半,我作業一字未動,教祖大人,我可不可以申請放假回家補作業?」

  夏油傑:「你可以學我輟學。」

  竹泉知雀十分心動,如果夏油傑是她的BOSS,她這就寫退學申請背書包跑路。

  然而提高港口Mafia平均學歷水平的任務牢牢壓在竹泉知雀肩上,她動彈不得。

  竹泉知雀滿懷遺憾地婉拒教祖大人好意,她交接完工作,和美美子菜菜子打招呼告別,提前早退,走出盤星教總部。

  星之子之家外有極好的空曠藍天,竹泉知雀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目光移向修補好的建築。

  曾在五條悟與伏黑甚爾一戰中損壞的牆壁重建修復,激戰的那天已經過去了許久。

  「日子一天天過去,曾經發生的事漸漸地就忘了。」她小聲自語。

  「忘了?」

  居高臨下的嗤笑聲在竹泉知雀背後響起。

  突兀的聲音,攜帶令人毛骨悚然的咒力,一只手牢牢按住竹泉知雀的肩膀。

  狀似親昵的男聲貼在她耳邊響起,五條悟彎下腰,慢條斯理地說。

  「你忘了,我可沒忘。」

  「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你。」

  知雀:鬧鬼啊!


第124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四天

  大白天,竹泉知雀在自家老巢門口撞見了鬼。

  她動彈不得。

  一方面是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寬大有力,五條悟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根根分明,純粹的力量給予的壓迫感。

  高大的影子籠罩了竹泉知雀,天空的蔚藍被六眼的蒼青取代,她在延伸的蒼穹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另一方面,是嚇的。

  竹泉知雀魂都嚇飛了一半,腦海裡被尖叫刷屏。

  騙人騙人騙人的吧!五條悟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盤星教門口?這不合理!

  夏油傑叛逃,五條悟的工作量雙倍激增,他現在不應該忙得昏天黑地連困覺的時間都沒有,每天對著鏡子梳頭焦慮自己的發量問題嗎?他哪來的時間找她!

  什麼叫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她……五條悟仇恨榜第一位和第二位應該是伏黑甚爾和夏油傑才對,竹泉知雀充其量排在第三,她何德何能被第一個找上門?

  竹泉知雀:難道他是倒序尋仇?

  怎麼會這樣……她昨天睡前才認真祈禱了一番,虔誠地向打工之神祈禱,請卡密賜福給她,賜福給這個從暑假開始就卷入各種事件忙生忙死的打工人,賜給竹泉知雀剩下半個暑假的安寧。

  僅僅半個暑假而已!一個月都不滿的安生日子,她不配擁有嗎?

  『希望這個暑假接下來沒有意外發生。』

  『言語擁有力量,言語的力量屬於我,我的言靈百試百靈,卡密一定會實現我小小的心願!』

  「嗚,我不該立flag,好後悔。」竹泉知雀苦魯西。

  「一副不想見到我的模樣呢。」

  五條悟彎下腰,額發幾乎蹭到女孩子的臉頰,「怎麼這種弱雞表情,和上次見面的你一點都不像啊。」

  「我想起來了,我們之前沒有面對面聊天。」五條悟一臉恍然大悟,「我只和你的術式打了招呼,下一秒你就帶著伏黑甚爾逃走了。」

  「要再試試看嗎?」他笑,「從我手裡逃走。」

  輕飄飄的語氣,笑眯眯說著魔鬼的話,一邊問人家要不要試著逃跑,一邊五指收攏,抓住竹泉知雀肩膀的力道越來越重。

  她毫不懷疑,她肩膀的皮膚上被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我不該向神祈禱。』竹泉知雀心中填滿悔意,她眼前這個集無數期待與奇跡而誕生的最強才是備受世界偏愛的神子。

  竹泉知雀大腦飛速運轉,她要想出脫身之法。

  與五條悟單打獨鬥沒有勝算,竹泉知雀不做孤膽英雄,能群毆她絕不單挑!

  天時地利人和——地利人和在她!

  這裡是星之子之家,是盤星教總部,竹泉知雀的大本營,她的聲望遠超五條悟。

  只要她打個電話就能喊來一群人打群架……可惡!叫一群除了會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之外一無是處的盤星教信徒來有什麼用!蝦兵蟹將加起來不夠五條悟一盤開胃菜。

  事已至此,沒有辦法了。

  雖然很不想麻煩教祖大人,雖然知道這對反目成仇的摯友相見必出名場面……互相折磨吧兩位男高!她要趁機溜走,跳海一路游回她的快樂老家!

  竹泉知雀:太宰君!我的摯友!我需要你!

  快用你無敵的人間失格想想辦法。jpg

  只要回到橫濱就是竹泉知雀的勝利!

  夏油君!聆聽她的呼喚吧,她以盤星教管理員之名召喚你:手握星辰的一教之主,愚昧猴子的討伐者,孤身的大義踐行人,降臨於世——

  「傑的話,不會出來哦。」五條悟打斷施法。

  他唇角惡意的笑容扯大,摘下墨鏡後耀眼的蒼天之瞳如此獨特,彰顯他生而不凡的傲慢和無與倫比的俊美。

  「他可沒有這雙眼睛。」五條悟不緊不慢地說,「除非我心血來潮砸了你們的老巢,不然傑都只會無知無覺地應付他的信徒,全然不知一牆之隔外不幸的你。」

  他猜透了竹泉知雀的想法,惡劣又無情地碾碎她的希望。

  竹泉知雀想錯了,五條悟沒有倒序尋仇,他之前與夏油傑見過一面。

  擁擠的人潮中,隔著人群遠遠相望的兩個人,背道而馳的理想最終以殊途化為結尾。

  令五條悟略微不解的是,夏油傑看起來並不孤獨。

  他孤身叛逃,屠村後身邊只跟著兩個年幼的女孩,五條悟見面前還以為自己將看見一個黑化寡婦版本的老同學。

  夏油傑的狀態意外的好,沉重的擔子死死壓在他肩上,卻有一只無形的手幫忙托了一把。

  他直白地告訴五條悟,他不會回咒術高專,他有了新的棲息地和自我的大義,以及新的同伴。

  「想動手的話就動手吧。」夏油傑轉過身,與五條悟背道而馳,「我還有事要忙,同學會就此結束。」

  五條悟抬起手,又放下,站在人潮間目送夏油傑的背影消失。

  「追上去啊!」

  天內理子突然出聲,她雙手揪住裙角大聲說:「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掌握動向都不會有錯!五條,你不想知道他離開我們之後選擇了誰嗎?」

  勇敢的星漿體少女在家入硝子的幫助下偷偷跟了上來,一語驚醒夢中人。

  五條悟:對哦!(貓貓恍然大悟)

  傑,是你叛逃在先,他跟蹤不違法。

  五條悟擺脫了心理負擔,貓貓祟祟地跟上夏油傑。

  擁有六眼的他反跟蹤一流,跟蹤也是一流。

  夏油傑完全不知道五條悟跟上了他,在他的想法裡,他們這對曾經的摯友一個背對而行,一個停滯在人流中,定格成黑白的畫面,而後翻篇。

  多麼具有留白藝術性的名場面!

  文藝青年夏油傑遺忘了摯友雞掰貓的屬性,他細長的狐狸眼不比六眼,看不見陽光下反光的白發腦袋。

  五條悟一路跟蹤。

  夏油傑站在人氣可麗餅小攤長隊後排隊,隔著五米遠的位置,一個囂張的一米九大長腿白發男高鶴立雞群,引得排在他後面的客人紛紛仰頭:瑪德,你吃什麼長這麼高?

  「四份可麗餅,兩份草莓巧克力雙拼,兩份香草冰淇淋灑抹茶粉。」夏油傑點單。

  他臂彎掛著三袋外帶的可麗餅,手裡拿著一份,一邊低頭咬草莓一邊看手機。

  五條悟:「要和剛剛那個人一樣的——四份?沒問題,剛好夠我一個人吃。」

  五條悟雙手各舉著兩個可麗餅,四餅齊吃,用自己無敵的六眼窺視夏油傑手機屏幕。

  五條悟:大意了吧,沒貼防窺膜是你的問題。

  夏油傑手機上有兩個軟件五條悟不認識。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盤星助手?」嘴裡塞滿可麗餅的五條貓貓腦袋上緩緩冒出問號。

  傑才叛逃幾天,他怎麼感覺不認識他了?

  盤星教五條悟熟,刻骨銘心的名字,伏黑甚爾和酒井泉子是扎在六眼神子心裡的兩根刺,地位比什麼白月光朱砂痣高出幾萬倍——他無時無刻不惦記著那一天,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卻下一秒被人戲耍打臉的那一天。

  雖然結果是好的,誰都沒死,只有盤星教的財務承擔了一切。

  但被人黃雀在後的滋味五條悟久久無法忘懷,他無論如何也想再見酒井泉子一面。

  「傑什麼時候和盤星教搭上了線?」五條悟幾口咽下可麗餅,目光緊盯夏油傑的手機屏幕。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和盤星助手兩款APP的圖標都是黑色丸子頭,五條悟試著在應用商店搜了搜,查無此APP。

  「盤星教專門為傑開發了兩款軟件?還用傑的發型做圖標?」五條悟摸不著頭腦。

  好怪哦,他的摯友,你和曾經敵人的關系好怪哦。

  小貓咪理解不了。jpg

  夏油傑打開盤星助手,五條悟眼睜睜看見他進入「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聊,打字。

  【群主·夏油傑:我半小時後回@管理員·美美子@管理員菜菜子】

  【群主·夏油傑:禁止詩朗誦@全體成員】

  五條悟:傑竟然混成了群主!

  群主前面還有個龍王標識,彰顯夏油傑是本群發言最多的水友。

  五條悟對老同學的印像改寫了,他發現自己實在是不夠了解夏油傑:在他們和硝子的三人小群裡,龍王明明一直是他,夏油傑是潛水專業戶。

  以及,五條悟:「詩朗誦是什麼?」

  貓貓好奇。jpg

  夏油傑離開群聊,他掃了眼盤星圈,美美子和菜菜子的賬號「@夏油大人全肯定bot」又發了夏油傑九宮格生圖。

  說是生圖,實則P得媽都不認,五條悟看著照片上誇張芭比眼睫毛的夏油傑大眼睛,笑得跪在地上瘋狂捶地。

  五條悟:發給我!照片發我一份!

  夏油傑習慣性地給美美子和菜菜子點贊——兩個女孩子的硬性要求,又掃了眼他本人最抗拒的盤星論壇。

  盤星論壇是竹泉知雀的天下,活躍在論壇裡的盤星教同人大手收到管理員的庇佑,絲毫不把教祖大人的威脅放在眼裡,各類無法言說的圖文漫天齊飛。

  夏油傑多看一眼都是辣眼睛,但又不能不看。

  之前便是因為他不重視匿名灌水論壇,在竹泉知雀的推波助瀾下,詩朗誦盤星教聖經已經變成了信徒必不可少的日活。

  每天露面必被迫害的夏油傑:媽的忍不了了,一拳打爆地球。

  盤星論壇,夏油傑不願面對的聖經果然又加精飄紅在首頁,他使用管理員權限刪貼,失敗。

  【該貼已被管理員·酒井泉子鎖定,無法刪除。】

  夏油傑:嘖。

  他不僅沒能刪帖,還被迫又看了眼聖經第一段:首先是犯下色。欲之罪的猴子……

  夏油傑背後一棵樹後面,五條悟的大腦仿佛被無量空處轟炸。

  【盤星教聖經《夏油傑為什麼是神》】

  【首先是犯下色。欲之罪的猴子。】

  【管理員·酒井泉子】

  五條悟:貓貓星空。jpg

  最強第一次發自內心感到自己弱小可憐又無助,他被時代拋棄了,他被摯友拋棄了——傑玩的梗他居然一個都看不懂!為什麼不帶他玩!

  「盤星教竟然是個培養諧星的基地嗎?」五條悟嫉妒咬可麗餅,「這不比咒術高專有意思?」

  難怪夏油傑叛逃不想回來。

  「酒井泉子,是她,怪不得。」五條悟自言自語,「明明那天傑是唯一不在盤星教的人,卻被她選中了嗎?」

  太有意思了,她到底有多少驚喜他不知道?

  夏油傑接下來去往的地方不出五條悟所料,是星之子之家。

  曾在五條悟和伏黑甚爾戰鬥中毀壞的建築物被修葺,這棟建築的一生太過傳奇。

  「夏油大人,歡迎回來!」守在星之子之家門口等夏油傑回來的美美子和菜菜子搖晃手中熱烈的迎接牌。

  竹泉知雀手作,「熱烈歡迎未來的教祖大人蒞臨參觀我教」迎接牌。

  其中「未來的」和「參觀」被星星貼紙遮住,改為「熱烈歡迎教祖大人蒞臨我教」。

  字數減少,中二羞恥程度絲毫未減。

  「喏,你們的可麗餅。」夏油傑把其中兩份遞給雙胞胎,隱忍扶額,「我不是把這玩意兒沒收了嗎?誰給你們拿出來的?」

  美美子和菜菜子咬住可麗餅,無辜的眼睛看向監護人。

  夏油傑:行吧,問也白問,除了那個人還有誰。

  他拎著最後一份可麗餅,好想直接吃掉,當著竹泉知雀的面吃,饞死她。

  夏油傑都被竹泉知雀帶幼稚了。之前他們兩人雖是同齡人,但一個高中生一個單身帶兩孩,瞧著像年齡差很大的模樣。

  竹泉知雀:還不謝謝我為你找回童心。

  夏油傑並不感激,夏油傑決定吃掉草莓巧克力雙拼可麗餅上的草莓。

  「說好的雙拼呢?」拿到巧克力可麗餅的竹泉知雀震驚,「是誰,是誰偷走了我的草莓?」

  夏油傑:「對於草莓失蹤一案,我感到十分遺憾。」

  竹泉知雀:「把你嘴巴邊沾著的草莓汁擦掉再說話。」

  她心碎不已,幾口干掉巧克力可麗餅。

  「夏油君買可麗餅花了好長時間。」竹泉知雀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什麼。」夏油傑輕描淡寫地說,他略過了與五條悟的短暫見面。

  他說沒有,竹泉知雀也不多問,她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黑發少女掏出小鏡子看了看,妝容沒問題,OK,走人。

  蔚藍的眼眸凝視和夏油傑告別的女生,看著她走過走廊,走出星之子之家,漸漸遠離這棟建築物。

  「機會。」五條悟自言自語,「要抓過來嗎?」

  他站在空中,居高臨下地俯瞰。

  是酒井泉子的臉沒有錯,天內理子畫過很多幅她的畫像,五條悟記得。

  詛咒師通緝令上空白多時的照片被彌補,但【窗】始終沒有尋覓到這位特級咒言師的蹤影。

  五條悟本以為她常駐盤星教,輕易不出門,結果竟然是下班打卡制?

  「再跟一會兒好了。」五條悟雙手插兜,「知道住址也不錯。」

  他遠遠跟在竹泉知雀身後,比跟蹤夏油傑時拉開的距離更遠。

  路上的女孩子走著走著回了兩次頭,漂亮的臉上閃過一絲迷惑。

  「很敏銳。」五條悟誇獎。

  但是沒用。

  「我感覺錯了嗎?」竹泉知雀喃喃自語,她又觀察了一次周圍,沒有發現異樣。

  竹泉知雀對目光既敏感又不敏感,敏感是她能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不敏感是因為看她的人太多了,她學會了心如止水的無視。

  「和之前被校園斯托卡跟蹤一樣的感覺。」竹泉知雀蹙了蹙眉,她摸了摸手臂,沒有感受到過大的威脅。

  過大的威脅——指有能力致竹泉知雀於死地的險境。

  五條悟暫時沒有下死手的打算,竹泉知雀雷達失靈。

  出於謹慎的心態,竹泉知雀換了三次路,以極專業的手法頻繁反跟蹤,試圖擺脫暗中的假想敵。

  如果五條悟不站在天上,他的確可能跟丟。

  謹慎,耐心,能力優秀,不愧是敢戲耍他的人,有本事。

  竹泉知雀做足了反跟蹤,她察覺不到異樣的源頭,只心裡隱有不安。

  「直接回公寓吧。」竹泉知雀在心裡打算,「甚爾君今天在家。」

  管他什麼敵人,只要不是五條悟親臨,她和伏黑甚爾兩個人還能拿不下?

  黑發少女打定主意,朝公寓方向前進。

  五條悟輕松地落在公寓外的樹上,他從外面打量竹泉知雀的住所,發現她家額外加固了空調架。

  特別明顯,用了十分牢固的材料,夠承重十個空調,令人不解。

  「用來站人倒是剛好。」五條悟摸摸下巴,「兩百多磅的人踩上去都不會塌。」

  空調架的位置也很微妙,可以輕易打開女孩子臥室的窗戶,翻窗入侵。

  小偷狂喜型設計,五條悟猜不透她的裝修思路。

  下一秒,他看見了實例。

  一牆之隔的鄰居家的窗戶向上推開,高大壯碩的男人輕松翻出窗戶,看也不看無護欄的高空,一步跨到空調架上。

  伏黑甚爾推開竹泉知雀臥室的窗戶,熟練地翻窗進屋。

  五條悟哈了一聲,貓貓炸毛。

  「我早該知道。」藍瞳白發的男生自言自語,「他們住在一起?同居?鄰居?」

  「酒井泉子不惜算計我也要救走伏黑甚爾,他們之間果然不清白!」

  空調架怕也是特意為了伏黑甚爾加固的,為了承重天於暴君的踩踏,方便兩人暗通款曲。

  小貓咪可看不得這些!

  伏黑甚爾翻窗進屋,過了一會兒,一個小男孩走到窗戶前,一邊抱怨「能不能隨手關窗,夏天蚊子很多」,一邊合上窗戶。

  小男孩和伏黑甚爾只差一瓶發膠的距離,肉眼可見的血緣關系。

  五條悟思緒停了一秒:他們兩個,有孩子了?

  等等,如果他沒記錯,夏油傑身邊也突然多出了一對雙胞胎……

  「不不不,不要瞎想。」五條悟用力搖頭,「年齡對不上。」

  據他的目估,酒井泉子和他同歲。

  「看她的妝容像是更成熟的女性,但骨齡可不是這麼顯示的。」擁有六眼、比X光看人更准的五條悟如是說。

  這些都無所謂,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終於找到了酒井泉子,知道了她的地址,隨時可以把人綁架帶走。

  帶走之後做什麼,五條悟還沒想好。

  詛咒師是被通緝的對像,但她救了天內理子,又和夏油傑合伙創業,五條悟不可能把她交給咒術界高層。

  「只好我費點力親自看守了。」他活動筋骨,「總之先恐嚇,讓她知道戲耍我的下場。」

  五條悟也不是什麼瑕疵必報的人,他和酒井泉子結的仇就這一個,如果打擊報復的力道太大,未免太小氣。

  藍瞳白發的男生悠閑地倚靠在樹干上,他拿出手機打發時間,等伏黑甚爾離開再動手。

  五條悟點開相冊,入目是天內理子給恩人畫的畫像,他掃過一眼,劃過。

  再之後是五條悟截圖的甜品,路邊抓拍的大白貓,娜娜明的出醜照……男生一張張翻過去打發時間,指腹懸停在屏幕上。

  照片裡被五條悟圈在懷裡的少女右手握拳貼在腮邊,貓耳濾鏡毛絨絨,五條悟和她擠在一個鏡頭裡,大貓套小貓。

  「好久不見。」五條悟朝照片打招呼,「我最近忙死了,等閑下來一起去甜品店吧,知雀。」

  屏幕上的黑發少女笑容甜美,眸色像甜蜜的松子糖。

  超可愛,也超好玩,與纖細柔弱的外表不同,是個腦回路很離譜、能和五條悟一起瘋的家伙。

  五條悟真心覺得她和人均瘋批的咒術界相性極佳,可惜竹泉知雀是個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

  關門的動靜震顫了樹梢的樹葉,五條悟聽見電梯門開啟的聲音,他收起手機。

  五條悟站在樹干上,低頭看向公寓大門。

  伏黑甚爾踏過門坎,他側著身,和落後他半步的少女懶洋洋聊天。

  「跟蹤狂?要不要我想辦法處理掉?」

  「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我不確定是不是我多心了。」女孩子抬手將碎發挽到耳後,「真希望能安安生生過個暑假。」

  樹干的碎屑簌簌落下,留下極清晰的人的指印。

  五條悟按在樹干上的手深深下陷,他無知無覺,目光隨著地面上纖細的影子挪動。

  那張臉——

  啊啊,原來是這樣。

  明白了,全部了然於胸。

  「竹泉知雀、酒井泉子。」

  五條悟慢慢咀嚼她的名字,氣極反笑。

  他改主意了。

  「故人相見,這麼草率可不行。」五條悟十指交叉,按動手指關節啪啪作響。

  「我會好好准備,送你一份大禮。」

  他舔了舔後牙槽,「你就安心期待著,我們見面的那一天。」

  回家卸妝的知雀:死掉。jpg


第125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我一定是忽略了什麼細節,竹泉知雀想。

  按在肩上的力道重得幾欲捏碎她的骨頭,五條悟柔軟的額發掃在竹泉知雀臉頰上,冰涼絲滑。

  他吐息曖昧,又挾裹不容忽視的惡意。

  太近了,太過親昵的距離。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一樣是沒有距離感意識的人,但捫心自問,她和敵人零距離感的接觸只會赤手空拳痛揍對方的正臉,而不是鼻尖蹭鼻尖貼著說話。

  入侵者的氣味剝奪了竹泉知雀的呼吸,任她神經再大條也無法將五條悟的行為當作純粹的挑釁。

  難道五條悟是個輕浮的人嗎?只因酒井泉子戲耍了他一次便被勾起興趣,故意用曖昧的態度來游戲?

  男高的心思未免太難猜了,竹泉知雀停止做閱讀理解,她的當務之急是自救!

  『除非我心血來潮砸了你們的老巢,不然傑都只會無知無覺地應付他的信徒,全然不知一牆之隔外不幸的你。』

  五條悟的話回蕩在竹泉知雀耳邊。

  他的本意是讓她歇了找夏油傑求援的心,竹泉知雀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她:換句話說,只要砸了我教總部,夏油君不就知道一牆之隔外有個不幸的我了嗎!

  《盤星教教祖模擬器》裡有一模一樣的劇情!

  雖然編寫野圖BOSS五條悟在星之子之家大肆拆遷劇情的是竹泉知雀本人,但考慮到現實中盤星教所剩無幾的經費,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想走這一步。

  教祖大人好不容易才從黑衣組織手裡賺到第一桶金,他的大業尚未開啟第一步便要把全部經費投入總部大樓重建項目,竹泉知雀於心不忍。

  對不起了夏油君,她也不想的,要怪就怪你的摯友,怪你一副反派嘴臉的摯友。

  從五條悟出現開始,竹泉知雀一言未發。

  言語的力量因沉默累積,她含在唇內的舌尖隱隱作燙,詭譎的咒文散發猩紅色的光,時明時滅,仿若呼吸。

  黑發少女微微張口。

  【爆炸吧!】

  轟隆!

  天搖地動,碎石飛濺,因五條悟和伏黑甚爾一戰損毀又被修補好的建築二次塌陷,鋼筋砸在地上,灰塵漫天。

  「地震了?」星之子之家內祈禱的信徒惶恐四望,劇烈搖晃的地面宛若重影,倉惶摔倒的人滾作一團,不由得呼喚教祖大人的名字。

  夏油傑第一時間把美美子和菜菜子放在浮空的咒靈身上,無數咒靈在他身後拔地而起,躥向星之子之家門口。

  「咒言?」夏油傑皺眉。

  他認識的咒言師剛剛請假回家,竹泉知雀才出盤星教大門,反手炸了自己總部是什麼意思?

  「她是在提醒我?」夏油傑自言自語,「連知雀的咒言也無法對抗的人……」

  放眼咒術界只有一位。

  「悟?!」

  從星之子之家爆炸到夏油傑出現,不過0.1秒。

  扭曲的咒靈如山如海擠在空地上,披著教祖袈裟的男人神色凝重。

  他的眼前空空如也,了無人煙。

  「唔!」

  竹泉知雀眼前一花,極速掠過的風景模糊成閃過的影子,剎那間,她被五條悟挾持瞬移。

  腳尖觸不到平坦的地面,高空的冷風吹得人遍體生寒,竹泉知雀無暇顧及寒冷,扼住她咽喉的大手燙如烙鐵。

  「差點忘了你是咒言師。」五條悟說。

  他單手掐住女孩子的脖子,沒有半絲憐惜之情。竹泉知雀喘不過氣,生理性的淚水模糊視野,她眼前白藍色的色塊在水波中暈開。

  這個瘋子!

  竹泉知雀雙手拽住五條悟的手,用力下扯卻紋絲不動做無用功,新鮮的空氣湧不進她的喉嚨,缺氧的黑影越來越重。

  不行……好難受……好痛苦……

  舌尖上的咒紋一閃而過,由【詛咒】更替為【祝福】,對自我的祝福。

  治愈的咒靈化作冰水流淌過氣管,竹泉知雀眼前的眩暈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湧上喉嚨的血腥味。

  凡是祝福必有代價,無論給予他人或自身。

  竹泉知雀一口血嘔出來,痛苦地咳嗽。

  她抓住五條悟袖子的手無力松開,無法抑制的咳嗽不受控制,鮮紅的液體打濕了五條悟的手,顏色刺目。

  「咳咳……咳咳咳……」

  竹泉知雀斷斷續續地咳嗽,嗆人的血腥味占據了她全部感官,連施加在喉嚨上的力道漸漸減弱也注意不到。

  五條悟甩了甩滴落在他手上的血,他單手箍住竹泉知雀的腰,帶她懸停在千米高空。

  趴在他懷裡的女孩子還在咳血,六眼緊盯著竹泉知雀,看見了她咒力流淌的回路。

  「不是反轉術式,是有代價的治療嗎?」五條悟拍拍竹泉知雀的後背幫她順氣,目光落在她脖頸的青紫色掐痕上。

  下手是有點重,這是騙子應得的懲罰。

  藍瞳白發的男生抬手撫了撫少女脖頸上的掐痕,輕柔的撫摸,感受她的皮膚因咳嗽而細細顫抖的起伏。

  五條悟捻了捻指腹,笑著問:「好點沒?你把我的衣服都咳濕了。」

  竹泉知雀搖頭說不出話,如果她能說話,一定無比真誠地問五條悟一句:你是變態嗎?

  把她害成這樣的人不是你麼?裝模做樣假好心。

  弄濕衣服更是無稽之談,誰不知道五條家的無下限術式,他的衣服哪裡濕了?

  竹泉知雀在咳嗽的空隙間掃了眼五條悟的肩膀。

  深色的咒術高專學生制服有一塊顏色比周圍更深,濃郁的血腥味遮掩不住。

  撫摸她脖頸的指腹殘留余溫,沒有無下限術式的阻隔。

  「別想趁機反擊哦。」五條悟悠哉悠哉地說,「啊,我忘記你暫時說不了話了。」

  竹泉知雀:我有一萬句髒話想說,你等我醞釀一會兒。

  她仰頭瞪視五條悟,眼睛裡言辭激烈。

  「看不懂。」五條悟懶洋洋地說,「順帶一提,我不喜歡你戴這個顏色的美瞳。」

  「我就發發善心,幫你取下來吧。」

  能一掌遮住竹泉知雀整張臉的手伸過來,壓迫力之強讓她懷疑這人是想挖掉她的眼睛。

  不要碰她!直男懂什麼美瞳!

  竹泉知雀拼死掙扎,像被抓去洗澡的小貓一樣玩命抗爭,五條悟毫不在意地用武力強行鎮壓,指尖劃過她的眼尾。

  墨色的美瞳被輕輕揭下,露出松子糖似的琥珀色。

  真是漂亮又甜美的顏色,舔一口能嘗到甜味嗎?

  濕漉漉的,她會哭得很厲害麼?

  五條悟短暫地分了神,竹泉知雀看著他的動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五條悟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天,」竹泉知雀邊咳嗽邊問,「跟了我一路的斯托卡,是不是你?」

  被她隱隱約約察覺到,又沒能捕捉到蹤影的跟蹤者。

  「是啊。」五條悟示意她從天上往地面看,「你很敏銳,可惜忘記抬頭。」

  竹泉知雀悄悄磨牙,她明白了,這件事嚴格來說不是她的責任,是夏油傑把敵人引過來的!

  五條悟一定是跟著夏油傑找到盤星教,才看見了她!

  昔日摯友今日敵人私下見面卻不和竹泉知雀說一聲,教祖大人你瞞得她好苦!

  可惡的高專dk二人組!

  「知雀是不是在心裡偷偷罵我?」白毛貓貓敏銳地問,「真過分,明明是我一直被蒙在鼓裡。」

  「伏黑甚爾知道,傑也知道,只有我被你們一起排擠。」五條悟故作難過地說,「不該給我一點補償嗎?」

  竹泉知雀:咳你一身血還不夠麼?

  「你想怎麼樣?」她擦拭唇邊血漬,「摧毀盤星教還是抓我去咒術界那幫老東西手裡領賞金?」

  「這個嘛,誰知道呢。」五條悟懶散地說,「想怎麼對待戰利品是我的自由。」

  「不過,我很好奇。」他問,「我和傑相比,你覺得他更好?」

  在別墅裡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竹泉知雀分明和五條悟玩得更來。

  可她選擇了夏油傑。

  「教祖大人給我工資,五條君對我跟蹤綁架。」竹泉知雀一言難盡地說,「有可比性嗎?」

  「有啊,我不比傑有錢?」五條家下一任家主挑眉,「不如知雀跳槽來給我打工,工資我付三倍。」

  他精准地抓住了竹泉知雀在意的點,給出了打工人最愛聽的承諾。

  她:我很心動,但我已經有三份兼職真的不能再多了。

  「我不幫見面掐人脖子的老板工作。」竹泉知雀脖頸上的掐痕令人側目,「五條君的家暴傾向太嚴重了。」

  她又是窒息又是咳血,慘兮兮的。

  「我還以為知雀是個識時務的人呢。」五條悟帶著她在千米高空行走,一手箍住竹泉知雀的腰,一手插兜,「你說,我現在松手會怎樣?」

  竹泉知雀:我會感到由衷的喜悅。

  區區千米,你敢松她就敢跳。

  黑發少女不禁抓住了五條悟的袖子,向他懷裡縮了縮。

  她臉上的懼意藏得很深,一閃而過的倉惶和下意識的靠攏容易激起正常人的保護欲和瘋批的施虐欲。

  五條悟有點想看松手後她一剎那空白的表情。

  「又在騙人。」他笑眯眯地說,手臂收得更緊,「你其實一點都不怕,我只要松手,下一秒知雀就逃了。」

  五條悟懷中的黑發少女神色如常,一點兒也沒有被識破的慌亂。

  「太高了,好冷。」她輕聲細語地說,「降到百米好不好?」

  竹泉知雀冰涼的手指碰了碰五條悟的手背,如一團冰雪在他皮膚上融化的溫度。

  千米和百米,對她和五條悟來說都沒差,似乎是個可以答應的要求。

  五條悟可有可無地點了下頭,又突然反悔,覺得升高到萬米也不錯。

  不對,最強反應過來,高度不是重點。

  「你在拖延時間等傑來。」五條悟一言道破,「好險,差點就如你所願了。」

  星之子之家的爆炸聲響徹雲霄,六眼瞥見夏油傑的蹤跡,匆匆帶著竹泉知雀瞬移。

  五條悟的速度無人能敵,但論搜尋能力,擁有一支咒靈部隊的夏油傑更勝一籌。

  竹泉知雀並沒有放棄她的摯友相見計劃,從使用【祝福】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在拖延時間。

  想對付她,一點兒大意都不能有。

  「知雀還是不說話的時候比較可愛。」五條悟抬起手,寬大的手掌遮住了女孩子的嘴巴和眼睛。

  「噓,安靜點。」

  「等你醒來我們再聊。」

  重重的手刀劈到竹泉知雀後頸,沉沉的黑暗遮住視線。

  五條悟抱住滑落在他手臂上的黑發少女,身影消失。

  幾秒後,踩在飛行咒靈身上的夏油傑來到此處,臉上的溫和被焦躁取代。

  昏昏沉沉的,身體中的咒力流動凝澀,雙手雙腳都不自由。

  竹泉知雀慢慢掀開眼皮,入眼赤色的咒符貼滿房間。

  她雙手反捆在椅背後面,腳上拖著粗大的鎖鏈,身體陷入柔軟的椅面。

  「居然是軟臥。」竹泉知雀聲音微啞,她踢了踢腳尖,鎖鏈嘩啦作響。

  「醒了?」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玩弄茶杯的高個子男生抬眸。

  五條悟換了休閑裝,T恤松松垮垮掛在肩上,露出大片鎖骨,「喝不喝水?」

  「喝。」竹泉知雀說,在心裡悄悄腹誹五條悟不守男德,衣服都不好好穿。

  五條悟拿著茶杯過來,湊到她唇邊。

  溫熱的蜜水,茶香淡淡,竹泉知雀小口小口抿茶,「五條君居然會泡茶。」

  「我什麼都會哦。」他晃晃手指,「我可是最強。」

  除了性格之外一切都完美的男人。

  竹泉知雀就著茶水的倒影看見自己的臉,易容的偽裝在昏迷的時候被卸去,露出她本來的容貌。

  「這裡是哪裡?」竹泉知雀的喉嚨在蜜水滋潤下舒服了不少,她環顧房間裡貼得滿滿當當的咒符。

  「五條家。」

  五條悟把玩手裡小巧的茶盞,「我在自己住的小院裡為知雀騰出了一間房,喜歡嗎?」

  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家,聚咒術界封建糟粕於一體的集大成者三家之一。

  「一點也不喜歡。」竹泉知雀說,「哪有詛咒師會喜歡御三家?」

  「有品味。」五條悟十分同感地點點頭,「那就只好委屈你了。你瞧,為了陪你,我難得回家住呢。」

  竹泉知雀:「不如你放了我,我們大家都不委屈。」

  「不·可·以。」五條悟咬重音,「我說過吧,『想怎麼對待戰利品是我的自由。』」

  「戰利品乖乖聽話才對。」他勾了勾竹泉知雀的下頜,逗貓似的,「還是說你指望傑來救你?」

  「他做不到的。」

  對昔日的友人做出了不高的評價呢,竹泉知雀想,這就是最強的底氣嗎?

  在知道這裡是五條家的時候,竹泉知雀便知道,夏油傑指望不上了。

  貼滿房間的咒符阻礙了咒言的力量,誠如五條悟所說,這裡是完美的囚籠。

  「把我關在這裡,五條家的長老知道嗎?」竹泉知雀問她的獄卒,「心愛的繼承人帶回了被通緝的特級詛咒師卻不上交,長輩們會怎麼想?」

  咒術界最腐朽的那幫人,可是最喜歡把眼睛盯在五條悟身上的。

  「長輩們怎麼想?」五條悟盤腿坐在地上,仰著頭思考,「他們很高興哦。」

  竹泉知雀:「欸?」

  五條悟:「拒絕聯姻拒絕包辦婚姻拒絕和別家姬君見面的悟竟然帶了女孩子回家,還是稀少的特級咒言師,簡直是值得吃一星期紅豆飯的喜事——長老們是這樣說的哦。」

  竹泉知雀:「騙人的吧!不要仗著我見不到人就隨便編瞎話啊!」

  五條悟:「沒有沒有,是真的。」

  「五條家是我的一言堂。」他大拇指斜傾指了指自己,「長老也好,旁支也好,都和我長一條舌頭。」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就是五條家。」

  竹泉知雀平生第一次,見識到了封建制度的頂層。

  女孩子無言以對,五條悟在她的沉默中品味到了勝利的滋味,心情大好。

  「忘記說了,之前我剛帶你走沒幾秒傑便趕來了,好險好險。」五條悟說,「我之後要去解決傑惹出的麻煩,晚飯的時候再回來陪你。」

  竹泉知雀:不必了,我不是兔子,不會因為寂寞死掉。

  讓她一個人靜靜。jpg

  竹泉知雀挪了個舒服的位置,五條悟雖然把她捆得嚴嚴實實,但身下的軟椅又柔軟支撐性又好,睡起來並不難受。

  難受的是脖子和肩膀,竹泉知雀艱難地用余光瞟了兩眼,青紫色的掐痕觸目驚心。

  五條悟注意到她的視線,跟著看去。

  他的傑作,不好看嗎?

  「不上藥慢慢放著也能好。」五條悟抬手碰了碰,「這是懲罰,讓你太舒服就沒意義了。」

  「希望知雀能為此記住教訓。」

  他俯身,在女孩子耳邊低聲說:「別再對我撒謊。」

  知雀:不可能(即答)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7

第126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六天

  大門在五條悟面前關閉,竹泉知雀最後在門縫中看見他笑眯眯的臉和架上鼻梁的墨鏡。

  封閉的房間一片安靜,竹泉知雀試著調動咒力,往常靈巧的水流仿佛灌了水泥漿,沉重笨拙。

  她反綁在椅背後的手被粗繩一圈圈捆住,繩子上裹滿咒符。

  竹泉知雀逐一辨認復雜難懂的鬼畫符。

  咒符和咒骸一樣是非常難學的一門咒術師選修課,別看竹泉知雀輟學多年,她精通咒符和結界術。

  竹泉知雀:咒符哪有數學難懂。jpg

  「束縛、封印、警報、禁言……」竹泉知雀一一辨認,暗自咂舌。

  不愧是家大業大的五條家,不愧是五條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家主繼承人,財大氣粗,豪橫。

  竹泉知雀懷疑五條悟掏空了家族對付咒言師的庫存,每一張都用心針對她,險惡至極!

  換成別的咒言師,在這個房間裡連發聲的權利都被剝奪,竹泉知雀能正常說話足可見其實力。

  「他謹慎過頭了吧。」竹泉知雀吐槽。

  五條悟在大量針對咒言師的咒符中額外加上了「警報」的咒符,一旦房間裡有咒符被撕毀,五條悟便能收到警報。

  普通來說,被關在這裡的咒術師既失去了咒力又失去了行動能力,根本沒有撕毀咒符的可能性,五條悟多此一舉。

  「但我有辦法。」竹泉知雀嘆氣。

  綁在手臂上的粗繩算什麼,她的撬鎖技巧可是從太宰治手上學來的技能,只要有一只手獲得自由,這個房間便關不住她了。

  「要是太宰君在這裡就好了。」竹泉知雀雙眼失去高光,「我需要人間失格,人間失格是最好用的異能力不接受反駁!」

  太宰治小手摸一摸,房間裡咒符統統失效,他癱在地上滾一圈,大型沉默技能齊發,無敵。

  有太宰治在還怕什麼五條悟!竹泉知雀甚至可以反過來綁架白毛貓貓回家大擼特擼,五條家不給贖金不放人,大賺一筆。

  黑發少女窩在軟墊裡,腦袋放空地幻想了一番綁架貓貓的快樂。

  她先揪住五條悟毛毛厚實的脖頸向上拎起,五條貓貓是大型長條貓,拎起來比竹泉知雀還高。

  趕在被雞掰貓嘲笑身高之前,她迅速握住他的jiojio上提,粉白色的肉墊在竹泉知雀掌心踩奶,她掏出一根燒火棍,像捆豬一樣把五條豬咪四腳朝天捆好。

  「之後我把他往肩上一扛,雄赳赳氣昂昂回家。」竹泉知雀美滋滋地想,「先把他擼得貓貓炸毛,再賣進貓咖給我打工——既然是除了性格之外一切都完美的貓貓,營業額第一手到擒來。」

  棒極了,她今晚睡前幻想就想這個!

  竹泉知雀七想八想,她剛想到白花花毛絨絨的貓貓架著小圓墨鏡穿貓咪女僕裝喵喵喵接客的劇情,房間門被一手拉開。

  「我回來了。」

  五條悟邁著長腿走進來,手裡拎著一只被布遮住的籃子。

  竹泉知雀見回來是人不是貓,投去一個失望的眼神。

  「回答呢?」五條悟不滿地問。

  竹泉知雀:「?」

  他提問了嗎?

  「知雀好笨。」五條悟在她面前盤腿坐下,重復一遍,「我回來了。」

  竹泉知雀遲疑地說:「歡迎回來?」

  「乖乖。」五條悟滿意了,揉亂她的長發。

  「五條君。」竹泉知雀忍不住說,「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個如此在意傳統儀式感的人。」

  「但容我提醒,會說歡迎回來的只有家庭成員,沒有哪個囚犯會對管理她的獄卒說歡迎。」

  「我覺得知雀歡迎我耶。」五條悟挑開籃子上的布,「起碼你咕咕直叫的肚子歡迎我。」

  籃子裡炸雞塊的香味飄滿房間,竹泉知雀的肚子應景地咕咕叫了兩聲。

  「我已經吃過了,所以是一人份。」五條悟托腮,「但如果知雀表現得讓我不滿意,我也不介意再吃一份。」

  竹泉知雀:胖死你,五條豬咪。

  五條悟絕對是豬咪,看他的體型和毛量就知道,超大只的那種。

  女孩子踢了踢腳尖,帶動鎖鏈嘩啦啦直響。

  她示意五條悟看她被反捆的手、腳上的鎖鏈和脖子上的掐痕,然後反省一下他自己:她還能有哪裡讓他不滿意?

  「這裡。」五條悟點了點竹泉知雀的唇珠,兩指撬開她的牙齒,伸進去捉住她的舌頭,「還有這裡。」

  咒言師渾身上下沒有比舌頭更敏感的地方,竹泉知雀寒毛聳立,天靈蓋起飛,渾身的細胞尖叫著逃離。

  她一口咬住五條悟的手指,用了最大的力氣。

  無下限術式穩定發揮,竹泉知雀的牙齒沒能陷入他的指腹。

  竹泉知雀向後仰頭,呸呸呸把五條悟的手指吐出來,一臉抗拒,只差把「有變態」三個字寫在臉上。

  「你舌頭上的咒文是刺上去嗎?」五條悟饒有興趣地問,「和普通的咒言師不一樣。」

  「天生的。」竹泉知雀呸呸呸,「你洗手了嗎就摸?」

  五條悟:「意思是洗手了就可以隨便摸?」

  竹泉知雀:「意思是沒洗手我會和你同歸於盡。」

  她磨牙的聲音在室內聽得明顯,五條悟夾了一塊炸雞塞進竹泉知雀嘴裡,代替他的手指被嚼碎。

  炸雞香噴噴,竹泉知雀的人生信條是不能浪費食物,她吧唧吧唧地咀嚼,吞咽。

  女孩子舔了舔油汪汪的嘴巴,無形的尾巴快活地搖晃起來,琥珀色的眼眸寫著還要還要。

  就很可愛。

  雖然滿嘴謊言,但是可愛。

  或者說正是仗著自己可愛,才隨便說謊。

  「傑輕易原諒你了?」五條悟冷不丁問。

  「什麼?」他問的沒頭沒腦,竹泉知雀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懂,她搖頭道:「不不,不是他原諒了我,是我不和他計較。」

  提起這事她還有點生氣,夏油傑那句「下次再見面我會殺了她」讓竹泉知雀刻骨銘心,她超無辜超委屈的!

  五條悟是唯一一個知道別墅往事的人,竹泉知雀正巧可以和他吐槽。

  她從夏油傑看出酒井泉子是易容假人開始說起,說到她拿電影試探夏油傑,結果沒聽見他對舊友的懷念,反而收到了生死狀戰書。

  竹泉知雀:「夏油君真的太過分了,雖然我全程都在演你們,暗自嘲笑了他的撬鎖技能和你的潛行能力,下黑手搶了一只特級咒靈的人頭,但起碼我們表面上相處得十分和諧呀!是一起通宵打游戲的好朋友!他怎麼能隨隨便便翻臉不認人?」

  竹泉知雀:「他居然說要殺了我,夏油君三十七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文字,我好受傷。」

  竹泉知雀:「雖說是我騙人在先,但詐騙罪和謀殺罪的量刑可不是一個等級,怎麼想都是夏油君更過分,五條君你說是不是?」

  竹泉知雀:「五條君……你是在笑嗎?」

  五條悟在笑,五條悟在狂笑,五條悟笑得在地上打滾,像聞了貓薄荷神智不清的大貓咪一樣笑得打滾。

  竹泉知雀:我在訴苦,你在狂笑?

  沒有良心的壞豬咪!

  「哈哈哈哈哈……我沒有笑,真的沒有,這有什麼好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笑得墨鏡掉到地上,比鑽石更耀眼的蒼天之瞳亮得晃眼,胸膛起伏。

  「我受過五條家專業的訓練,我不會笑。」五條悟雙手捂臉假裝自己肩膀沒有顫抖,「傑,好慘一人。」

  明明是可以興師問罪的受害者,偏偏說錯了話,攻勢逆轉,變成賠禮道歉的一方。

  五條悟不會重蹈他的覆轍,他一定要牢牢占據道德制高點。

  「以後這種事都來找我說。」五條悟豎起大拇指,「我喜歡你的誠實。」

  夏油傑打死都不會說的黑歷史,他美美聽到,只等日後拿來嘲笑對方。

  為了褒獎女孩子的誠實,五條悟一筷子一筷子地給她喂完了飯。

  不得不說,五條家伙食還挺好,整體水平比盤星教食堂高一個層次。

  竹泉知雀不會做飯,她的伙食除了飯團和快餐外只有外賣、食堂和蹭飯三種,目前她品味過安室透家常菜、中原中也牛排套餐、伏黑甚爾肉料理、織田作家今天的飯、港口Mafia食堂、盤星教食堂和五條家膳食——太宰治的黑暗料理不算在內,竹泉知雀吃它是被逼無奈。

  五條家的伙食絕對可以排到TOP3,可惡的封建階級,好會享受。

  竹泉知雀一邊控訴,一邊喝干味增湯。

  「吃飽了嗎?」五條悟拿出紙巾擦了擦她的嘴角。

  竹泉知雀點了點頭,補充道:「現在飽了,但是如果有夜宵,我也吃得下。」

  「很遺憾,五條家沒有夜宵這種東西。」五條悟攤手,「這個家可是幾分幾秒做什麼事都定死了的古板家庭,外賣可送不進來。」

  「落後時代的產物早點消失給年輕人騰位置不好嗎?」竹泉知雀吐槽,「我很早就想說了,那群老東西未免太長壽。」

  她對咒術界的厭惡和排斥實打實,五條悟表現得都沒有這麼露骨。

  「這就是你選擇傑,而不來咒術高專的理由?」五條悟問,「我特意打聽過傳說中通緝令排行榜最高的詛咒師做過什麼驚世駭俗的壞事,結果得到了厚厚一本禪院笑話——真是你寫的?你一個人?」

  竹泉知雀驕傲挺胸:「當然,除了我以外咒術界哪有如此才華橫溢之人?」

  五條悟:應該問,除了你以外,咒術界哪裡有敢公然和禪院家作對打他們臉的人才對。

  「所以你選擇了傑,想和他一起創造出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五條悟說完,又覺得不對。

  仔細想想,竹泉知雀的立場其實更偏向於他,她厭惡咒術界遠勝於普通人。

  「這是我的隱私,我拒絕回答。」竹泉知雀變出叉叉嘴以示拒絕,「五條君只要知道,我和咒術高專不是一撥人就好。」

  讀帝丹高中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腦細胞,休想讓她在入學咒術高專!

  高中變高專這種事,她不答應!

  和咒術高專不是一撥人,等於她不會投誠他,五條悟在心裡畫出等式。

  說的也是,他都用強制手段把人綁回家關進來了,怎麼看都是敵對關系。

  「沒關系。」五條悟捏了捏女孩子軟軟的臉頰,好脾氣地說,「我們來日方長。」

  今天不是他這邊的人,總有一天可以是。

  人都抓回來了,還能讓她跑掉不成?

  五條悟心情變好,他掏了掏口袋,剝開一顆青蘋果味的水果糖塞進竹泉知雀口裡。

  「今天先到這裡為止。」五條悟擺擺手,「晚安,我明天再來看你。」

  他拍拍屁股走人,端得是一種瀟灑不羈。

  竹泉知雀舌尖動了動,卷著圓圓的硬糖含在口中,青蘋果的甜味彌漫在嘴巴裡。

  「勇敢打工人不怕困難。」她自言自語,「臥鋪雖軟,睡一兩天就得了。」

  靠她自己是出不去的,但沒關系,竹泉知雀又不像五條悟得罪了全天下,她人緣很好。

  「誰會最先發現我失蹤了呢?」黑發少女打了個呵欠,困倦地合上眼。

  房間裡燭火搖曳,一脈安靜。

  房間外,五條悟走過一段不長的走廊,拉開推拉門,回到他自己的房間。

  兩個房間離得很近,稍有風吹草動他便能聽到,竹泉知雀的動向完全掌握在六眼之中。

  雙手雙腳被鎖住的女孩子沒有試圖挪窩,乖乖地睡了,五條悟也准備睡覺。

  他在五條家有一個獨立的院子,未經五條悟允許沒有人可以進來。

  往常在院子裡打掃的僕從也被大少爺暫時攆出去,被命令這段時間都不許入內。

  香織便是以往在大少爺院子裡做清理工作的五條家家僕。

  她突然被放了長假,和自己同樣放假的同事香雪一起,小聲聊天。

  香織:「小雪,你知道悟少爺為什麼突然把我們都遷出來嗎?」

  香雪:「我知道,我知道!」

  香雪壓低聲音,在香織耳邊小聲說:「今天下午的時候,悟少爺帶了人回來。」

  「他先把人安置在他自己的房間裡,而後親自收拾旁邊的空房間,把人抱了進去。」

  香織:「抱進去?難道、難道悟少年帶回來的是女孩子嗎?」

  她們一張嘴能把人氣死,被超多咒術界女性痛罵人渣的悟少爺,居然能帶女孩子回家???

  香雪點點頭,表情凝重:「不僅是女孩子,還是昏迷不醒的女孩子。」

  香織倒吸一口涼氣,一些犯罪案例在她腦海來回翻滾。

  香雪繼續加猛料:「豈止是昏迷不醒的女孩子,悟少爺布置房間的之前去了一趟庫房,我聽庫房的人說,裡頭的封印類咒符幾乎被悟少爺搬空了!」

  香織瞳孔地震。

  昏迷不醒的女孩子,封印類咒符,不許外人入內的小院——

  「黑化囚。禁強制愛?」香織喃喃自語,「悟少爺不開竅則以,一開竅這麼刺激的嗎?!」

  不愧是幾百年一遇的六眼繼承人,恐怖如斯!

  香雪:「悟少爺不許我們向長老通報,但這麼重要的事情,真的不說嗎?」

  「當然不能說!」香織果斷道,「悟少爺的戀情已經如此艱難了,稍有不慎便會打出Bad End,怎麼能讓長老們雪上加霜!」

  「我們身為悟少爺的僕人,一定要全力支持他的戀情,哪怕冒著違法的風險也要支持!」

  香雪被香織感染,也跟著用力點頭。

  第二天,五條悟打著呵欠起床,走出小院去拿家僕送來的早餐。

  他掀開籃子上的布看了一眼,貼心的兩人份早餐,分量很足。

  足得有點太沉了。

  五條悟狐疑地拿出早餐,餐盒下一摞書壘在一起,分量沉沉。

  他隨手拿出一本,念出標題:「《腹黑少爺的家養金絲雀》……啥?」

  遠處,香織和香雪躲在拐角後,齊齊握拳:參考書已送達,能學到多少全看悟少爺你自己的本事了。

  加油啊,她們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

  悟:我曬干了沉默


第127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叩叩。」

  五條悟意思意思地敲了兩下門,直接推門而入。

  貼滿咒符的房間裡,被捆在軟椅上的女孩子睡得很沉,她微微仰頭,白皙脖頸間青一塊紫一塊的掐痕透著十足的凌虐感。

  竹泉知雀是易留痕的體質,哪怕是稍稍用力在她皮膚上留下的紅痕也難以褪去,更別提五條悟下的重手。

  看著嚇人,但五條悟猜她的疼痛耐性恐怕相當高,神經也格外大條,否則怎麼會在階下囚的處境裡睡得比他還香?

  「像小豬一樣。」五條悟不客氣地捏住黑發少女的鼻尖,「太陽曬屁股了,你明明聽見了敲門聲。」

  聽見敲門聲卻繼續睡不理他,好過分。

  竹泉知雀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

  她睜開迷蒙的睡眼,積蓄在眼眶裡的生理淚水沒有被擦拭,順著泛紅的眼尾滑落,沒入墨色的發間。

  「早上好。」竹泉知雀困倦地說,聲音軟乎乎的。

  一晚上既不能翻身又不能打滾,她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蠶寶寶,裹在蛹裡怎麼掙扎也動不了。

  女孩子昏昏欲睡,紅潤的嘴唇微張吐息,凌亂的額發劃過臉頰,柔軟得不像話。

  怎麼會有人起床的時候這麼澀情?

  五條悟舌尖抵了抵腮幫。

  她以為這裡是自己家嗎?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還是說知雀過分相信他的人品,認為五條悟什麼都不會做——明明雙手雙腳都被他捆了起來,也被粗暴地對待過了。

  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盲信。

  家僕塞在食盒底下的參考書籍,五條悟看了。

  沒辦法,像他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男高,看見《腹黑少爺的家養金絲雀》這麼勁爆的書名,很難忍住好奇心。

  三百多頁的小說,五條悟從頭翻到尾,在嘩嘩的翻書聲中一目十行,用他無敵的六眼三分鐘看完。

  他們家的僕人有品位的,竟然能在無數狗血虐戀言情小說中精准找到最適合自家少爺的一本,讓五條悟對著公式套用。

  涉世不深的男高面無表情地看完了這本集黑化、強制愛、囚禁、先婚後愛、斯德哥爾摩綜合征、追妻火葬場於一體的法制咖戀愛大作。

  五條悟:貓貓星空。jpg

  如果時間退回三分鐘前,他一定一發【蒼】連小說帶食盒一起湮滅在塵埃裡,而不是無知者無畏地翻開深淵之書。

  好恨啊,無敵的他為什麼要有無敵的記憶力,這三分鐘的痛苦要用多少時間來消化?重金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他願意拿六眼換!

  然而一切都晚了,五條悟不僅看了,還牢牢背下了劇情。

  他不僅背下了劇情,還正確地套用了公式,代入了角色。

  按照小說裡的劇情,端著早餐來看小金絲雀的少爺安靜地站在床邊,被少女懵懂的睡顏吸引,忍不住俯下身。

  在睡夢中被剝奪呼吸的女孩子如溺水般掙扎清醒,胡亂揮舞的手被男人一掌握住,按在枕頭裡如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待少爺滿足地退開,金絲雀大口呼吸,因缺氧臉頰通紅,羞憤地罵少爺不要臉,讓他滾出去。

  以上是五條悟背下的劇情,和他面臨的事實有一些小小的出入。

  首先,他沒有給竹泉知雀准備床。

  也沒有枕頭。

  胡亂揮舞的雙手也不存在,因為對手是特級詛咒師,五條悟用了刑訊的捆綁方式,牢固到血液流通不暢的程度。

  他使人窒息的方式也不是深吻,是更簡單粗暴的掐脖子,純粹的暴力行為。

  五條悟:法制咖竟是我自己?

  他diss腹黑少爺的言論轉頭刺向他自己,這就是傳說中的孽強制反饋嗎?

  不,五條悟不承認錯全在自己,他才沒有在家裡養金絲雀,他帶回來的人是狡詐的黑蛇,冰涼的猩紅蛇信嘶嘶吐露,綺麗之下藏匿致死的陷阱。

  「哪本言情小說的男主會把女主關在毫無情調只有鬼畫符的房間裡?」五條悟捫心自問,他問心無愧。

  雖然他也不是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

  要怪都怪知雀,大早上的一臉澀情。

  咒言師都像她這樣嗎?老是無知無覺地吐出舌尖勾引別人。

  五條悟盤腿坐在竹泉知雀面前,隨手扯下一張咒符,啪地貼到她腦門上。

  竹泉知雀:???

  女孩子茫然地眨眨眼睛:她只是說了一句早上好,為什麼要把咒符貼在她臉上?

  「我是被封印的僵屍嗎?」竹泉知雀品了品現在的處境,鼓起腮幫吹開眼睛前面的咒符。

  別說還真的有點像,被正道魁首封印在咒符囚籠裡的邪惡僵屍,只等有緣人揭開封印她便大開殺戒,為禍四方。

  主角團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正道魁首留下的封印秘法,在兩個小時的電影只剩十分鐘的時候將邪惡的知雀僵屍再度封印,付出了除了主角和主角戀人之外全員團滅的代價。

  主角和戀人相擁而泣,如果這部僵屍電影不打算出第二部 ,鏡頭將就此定格在他們擁抱的剪影中,HE收尾。

  如果想再出一部電影騙錢,鏡頭對准擁抱的主角戀人,她將腦袋靠在男人肩膀上,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和知雀僵屍一模一樣的臉。

  「在電影結束的最後給觀眾一擊痛擊。」竹泉知雀如是說,「他們以為自己看完了電影,其實只看了上集,如果不想被好奇心折磨死,第二部 騙錢電影上映時只得乖乖來到電影院貢獻票房。」

  很邪惡吧?

  沒辦法,畢竟是邪惡的知雀僵屍。

  竹泉知雀講完了她的腦洞,五條悟聽得聚精會神,像好學生一樣舉手提問,「知雀演知雀僵屍,我的角色是哪個?」

  「當然是封印知雀僵屍的正道魁首。」竹泉知雀不假思索地回答。

  兩個人都本色出演。

  五條悟:「但是主角的戀人也是知雀來演,正道魁首卻只活在背景板,不公平。」

  竹泉知雀:像你這種戰鬥力天花板級別的角色本來就是特別容易掉線的背景板呢……不信你看中也君,他出場的片段加起來剪不出一集(悲)。

  她憐憫地看了眼五條悟,決定滿足他的願望,給他加戲。

  「主角也由五條君演。」竹泉知雀慷概道,「設定成男主角是正道魁首的轉世,他前世封印了邪惡的知雀僵屍,今世知雀僵屍卻奪舍了他的戀人。」

  「是成功打敗知雀僵屍救回戀人,還是被知雀僵屍引誘墮入魔道,敬請期待第二部 重磅上映!」

  啪啪啪,五條悟給她鼓掌,十分捧場。

  「謝謝,謝謝。」竹泉知雀矜持地點頭致謝。

  五條悟掀開食盒,喂了一塊熱騰騰的玉子燒給她,當作打賞。

  今天的早餐是兩人份,五條悟一邊自己吃一邊喂竹泉知雀,兩只手忙碌的同時嘴巴也沒有閑著:「主角的戀人被知雀僵屍奪舍後,臉會變嗎?」

  竹泉知雀:「當然會,不然觀眾怎麼知道她被奪舍了。」

  五條悟:「如果是這樣的話,站在主角的角度,比起拯救戀人,還是被知雀僵屍引誘墮入魔道比較好。」

  竹泉知雀眨眨眼:「為什麼?」

  正義沒有戰勝邪惡反而被邪惡帶歪了,會有觀眾買賬嗎?

  「因為原本的女主角絕對沒有你漂亮。」五條悟回答。

  竹泉知雀咀嚼米飯的動作停下,她咽下口中的飯菜,語重心長地說:「五條君,你的戀愛觀很有問題。這種事不能光看臉,比起溫柔善良的女主角,知雀僵屍可是大魔頭,純種壞人。」

  「我的戀愛觀很正常啊。」五條悟晃了晃筷子,「你看,正道魁首和知雀僵屍是實力相當的關系,原本的女主角卻隨隨便便被知雀僵屍奪舍了,她很弱吧?」

  「又弱小,又沒有人家好看,觀眾可不會喜歡這種女主角。」五條悟夾起屬於竹泉知雀的一塊玉子燒一口吃掉,「我也不喜歡。」

  「我的玉子燒!」竹泉知雀緊緊盯著五條悟,「過分,把你的賠給我。」

  「不要。」貓貓一口一個,夾起一塊腌蘿蔔堵住竹泉知雀的嘴。

  腌蘿蔔酸得竹泉知雀眼淚都快出來了,五條悟沒良心地大笑。

  「囚犯沒有選擇權,真可憐。」五條悟懶洋洋地說,「說起來,知雀知道監護人制度嗎?」

  竹泉知雀用眼刀睨他,舌頭酸得不想說話。

  「一位一級及以上的咒術師以自身信譽作為擔保,與另一位本該接受處刑的咒術師建立監護與被監護關系。」

  五條悟一只手豎起一根食指:「一對一,前者對後者的生命負責,後者受前者的監管,這是已知唯一一種能免除死刑的做法。」

  「如何,要和我建立監護關系嗎?」

  竹泉知雀的罪名是死刑,毫無疑問。

  她被通緝了這麼多年,賞金一層層加碼,頸上頭顱夠賞金獵人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一輩子。

  放眼咒術界,只有五條悟有能力把她從死牢中撈出來。

  「不要。」竹泉知雀用五條悟的話回答五條悟。

  「知雀僵屍能被正道魁首封印,因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五條悟,是最強。」

  她歪了歪頭,「除你以外的人,憑什麼審判我?」

  「不要,休想,沒門。」竹泉知雀笑起來,「五條君大可以把我交出去,看看換一個獄卒,我還有沒有這麼聽話。」

  她抬了抬下頜:「腌蘿蔔好酸,我要喝茶。」

  五條悟和她僵持了兩秒,將茶盞遞過去。

  清甜的茶水驅散了酸味,竹泉知雀喝完了半盞茶,突然問道:「夏油君還在找我嗎?」

  「在哦。」五條悟說,「但知雀還是趁早放棄為好,傑來不了這裡。」

  五條家周圍的結界時刻運轉,他安置竹泉知雀的小院在結界的最中心,防守最嚴密的位置。

  「今天中午也是五條君帶飯來嗎?」竹泉知雀問,「送飯這種小事,交給侍女也沒問題吧,還是說你很閑?」

  「我忙得人都要裂開。」五條悟皮笑肉不笑,夏油傑叛逃後所有事都一股腦堆在他頭上。

  「別想了,你的事由我親力親為。」他收拾餐盒,「知雀有條很會騙人的舌頭,只要給你和別人說話的機會,就有逃走的可能性。」

  「安分一點。」五條悟鉗住她的下頜,拇指施力抹過竹泉知雀唇瓣,「你的處境我說了算。」

  他拎著餐盒離開。

  如五條悟所說,他的確是忙,中午的一餐吃得很快,竹泉知雀還在咀嚼口裡的牛角面包,五條悟人已經不見了,門重重合上。

  被留在囚籠裡的女孩子困倦地打了個呵欠,無所事事地午睡。

  沒有工作沒有學習的時間在竹泉知雀忙碌的生命中屬實罕見,她就當是放假,放任自己頹廢度日。

  竹泉知雀:倘若不看處境,之前許願說想要和平的暑假生活,這算是用奇怪的方式實現了願望嗎?

  有吃有喝,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可鹽可甜能變貓貓的一米九童顏帥哥陪聊,這不比被琴酒壓榨996加班待遇超群?

  竹泉知雀懷抱一顆感恩的心,心安理得地躺平等五條悟帶晚飯來,並在心裡許願是咖喱豬排飯。

  晚上七點,晚飯時間,五條悟沒有出現。

  晚上八點,竹泉知雀望眼欲穿,五條悟沒有出現。

  晚上九點,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人質因飢餓奄奄一息,五條悟還是沒有出現。

  晚上十點,竹泉知雀給自己唱葬歌唱到第十遍的時候,房間門打開了。

  她:死鬼,你到哪兒廝混去了?(幽怨的眼神)

  竹泉知雀沒有控訴的力氣,她敏銳地嗅到了咖喱豬排飯的味道,暫時與五條悟和解。

  五條悟打開餐盒,一勺一勺喂女孩子吃飯。

  干飯的黑發少女吃飯像只小豬,無暇說話,五條悟竟也沒有閑聊,認認真真喂她吃完了咖喱。

  喂完飯,五條悟拿出手帕給竹泉知雀擦嘴,冷不丁開口。

  「你知道嗎?伏黑甚爾把禪院家拆了。」

  知雀:新的禪院笑話已經出現,在下怎能停滯不前!

  拿筆來,讓她寫!


第128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八天

  竹泉知雀:「竟有此事?」

  她的語氣含著五分詫異三分疑惑兩分震驚,區區四個字,蘊含著職業捧哏才懂的技術含量。

  任誰聽到她一句反問都忍不住傾訴的欲望,像倒豆子似的劈裡啪啦把情報倒出來。

  五條悟沒有被迷惑。

  「我都把你的咒力封住了,知雀怎麼還能用語言搞事情?」他嘖了一聲,「咒言師不是一群沉默寡言的家伙嗎?你上哪個騙術集團進修過?」

  五條悟認識的咒言師個個惜字如金,多說一個語氣詞能要他們的命,從未見過如竹泉知雀這般玩弄話術熟讀《語言的藝術》的異類。

  竹泉知雀:區區不才在下,出身港口Mafia話術培訓班。

  他們的首領靠話術起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員工一個比一個會忽悠,形成了風味獨特的企業文化,老實人在橫濱會被排擠。

  「我今天一直乖乖呆在房間等你回來。」竹泉知雀眨眨眼地說,「五條君又不許僕人陪我聊天解悶,怎麼會知道甚爾君的事?」

  她的不在場證明不是你親自做的嗎?

  竹泉知雀:弱小,可憐,無助。jpg

  五條悟不信:「伏黑甚爾住你隔壁。」

  你們之間是可以隨便翻窗進彼此家門的關系,不清不白。

  「我隔壁住的可不只有甚爾君,還有小惠和津美紀。」竹泉知雀壓低聲音,「關於甚爾君為什麼拆了禪院家,我知道隱情。」

  她示意五條悟附耳來聽。

  「眾所周知,伏黑甚爾原名禪院甚爾,是正兒八經的禪院家人。然,他不惜入贅也要改性,和禪院家一刀兩斷,顯然是不願意讓禪院家蹭他的熱度。」

  竹泉知雀:「世人皆知天與暴君威名,而禪院家,他們有什麼人氣?什麼人氣都沒有!」

  「區區小透明竟想借親戚關系攀扯頂流,當甚爾君沒有粉絲的嗎?姓氏一改,割席絕交,從此一別兩寬各自歡喜,禪院家休想再把自己的詞條捆上甚爾君的熱度。」

  「本來兩方的恩怨改姓之後就結束了,甚爾君瀟灑做他的頂流,禪院家穩定產出他們家的笑話,井水不犯河水。」

  「令人不齒的是,禪院家盯上了年幼的小惠。」竹泉知雀唏噓。

  「封建糟粕害人,法盲害人。你不能指望一群搞正室側室重婚罪的法外狂徒腦子清醒,禪院家想繼承人想瘋了。」

  「其實也不全是禪院家的錯。」她重重嘆氣,「五條家有六眼+無下限術式的繼承人,加茂家有赤血操術的繼承人,你猜御三家中誰被排擠、誰被另外兩家霸凌?」

  五條家:嗨!周末有個超叼的繼承人會議,所有傑出的世家都會參加,你猜~~誰沒有受到邀請?(倒立)(舞動)(不屑的中指)

  加茂家:是誰沒有繼承人?是誰的祖傳術式無人繼承?是你——是你——是你——是斷子絕孫的禪院們!(托馬斯回旋)(瀟灑的擺胯)

  禪院家:啊啊啊啊閉嘴閉嘴閉嘴!!!不許笑不許嘲諷我!我會有繼承人的,我遲早會有十影繼承人!

  竹泉知雀:「禪院家天天遭到來自另外兩家的霸凌,禪院笑話響徹世界,他們辟謠多年仍敗在公關水平不夠上面,心靈日漸扭曲,偏激,崩潰,發大瘋。」

  咒術界瘋批遍地走,心理醫生供不應求,禪院家諱疾忌醫,整個家族日落西山,腐朽不堪。

  竹泉知雀:「這個時候,小惠的光芒如太陽般照亮了禪院家。禪院家集體發瘋,喊話另外兩家:看到沒!我們的十影繼承人出現了!」

  被霸凌實在是太痛苦了,明明是御三家的親密關系,明明一起被打成封建糟粕,為什麼五條家和加茂家不帶他們一起玩,禪院家嫉恨地咬破手絹,嚶嚶嚶。

  她:「小惠的出現讓禪院家狂喜亂舞,多麼失心瘋的一家人,絲毫沒有考慮原家主繼承人禪院直哉的心理陰影面積。」

  禪院直哉:明明是我先來的,明明我才是尊貴的嫡子!(豬豬大哭)(豬突猛進)(豬豬拆家)

  竹泉知雀:「他哭起來又不好看,誰願意理他啊?」

  連醜照bot都不屑於接禪院直哉的投稿。

  「禪院家無情地忽視了原繼承人的想法,他們看小惠的眼神就像看一顆下金蛋的鵝,根本不懂鵝的感受。」

  伏黑惠:退退退,別靠近我!

  「甚爾君是做父親的人。」竹泉知雀認真地說,「他會因為十億把兒子賣掉,也會半途反悔只拿錢不給人。反正禪院家加起來也打不贏他,能把他怎樣?」

  說到這裡,伏黑甚爾強拆禪院家的真相已經很明朗了。

  「小惠,咒術界的海倫,一場因他發起的戰爭。」黑發少女下定結論,「禪院家妄想更改小惠的戶籍讓他姓禪院,甚爾君決不原諒這群蹭不了他的熱度就去蹭他兒子熱度的敗類!」

  「一位偉大的父親決定拆掉禪院家,讓這幫覬覦他兒子的混蛋風餐露宿——是誰家的房子塌了?是禪院家的房子塌了。天與暴君在此承諾,本次事故除禪院家之外沒有人蒙受損失,報銷單不要寄他。」

  「這就是本次禪院家突遭橫禍的推理全過程。」竹泉知雀清了清嗓子,「名偵探助手華生·雀為您帶來非現場報道。」

  說了好多話,她口好渴哦。

  五條悟附耳聽到一半,他的表情管理能力土崩瓦解。

  他的臉色在「我不能信她胡說八道」和「好有道理!這誰能反駁!」之間反復橫跳。

  把兒子賣了十億的偉大父親……白毛貓貓笑岔了氣,笑到一邊發抖一邊揉肚子。

  五條悟:「我能見見這位咒術界的海倫、下金蛋的鵝、禪院家饞生饞死的小惠小朋友嗎?哈哈哈哈哈哈!」

  竹泉知雀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你們未來會見面的,以一種正常且合法的形式。」

  比如教師和學生。

  她不信五條悟未來不從事教師一職,卡卡西淘汰了那麼多屆學生,不還是栽在第七班手上了嗎?

  咦,這麼說來五條君和甚爾君未來豈不是老師和學生家長的關系?

  假如咒術高專有家長群:

  麻辣教師gojo-可用喜久福賄賂:親愛的學生家長~為了學生的期末成績,這邊請您去死呢親親,收到請回復。

  賭馬聖手-伏黑:收到,這就宰了你。

  令人擔憂的師生關系,竹泉知雀提前心疼兩邊受氣的伏黑惠。

  五條悟笑夠了,他今天不能再笑了,再笑他怕自己半夜驚醒錘枕頭狂笑,被家裡人擔憂地勸去看醫生。

  「知雀。」藍瞳白發的男生真心實意地說,「好想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給我講一輩子笑話。」

  去掉後半句,勉強算得上一句情話,竹泉知雀於是回答:「五條君也可以選擇放我走,我出道成為超一流的漫才選手,你天天能在電視上看我講笑話。」

  或者他們兩個組隊也行,成為最強漫才組合火遍世界。

  「那不行。」五條悟笑眯眯拿水喂她喝,「我想一個人獨占。」

  竹泉知雀口干,她默默喝完了水,才說:「這是你的杯子。」

  「別在意。」五條悟也是剛發現自己拿錯了,他一點兒不在乎,「知雀人都是我的,分什麼你我。」

  竹泉知雀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五條悟想在房間裡多留一會兒。

  他進入咒術高專就讀後能不回五條家就不回,現在天天往祖宅跑,執行任務爭分奪秒,一有時間就來見竹泉知雀。

  不怪香織和香雪覺得自家少爺戀愛了,任誰看都是戀愛表現。

  五條悟沒想那麼多,他就是喜歡和竹泉知雀說話。

  多有趣啊,聽她一張小嘴叭叭叭,被爛橘子們搞出來的壞心情煙消雲散,被她氣到、被她無語到、被她逗得想蹭著女孩子溫熱的頸窩撒嬌。

  五條悟聽竹泉知雀分析伏黑甚爾拆遷禪院家的理由分析了半天,沒說出自己的猜測。

  那家伙,應該是懷疑禪院家綁架了她,才找上門要個說法。

  禪院家裡會說人話的人屈指可數,伏黑甚爾又不是個好脾氣的,雙方相看兩厭,一言不合打起來,結果可想而知。

  「以伏黑甚爾的頭腦,禪院家在他心裡就是最大反派。」五條悟懶洋洋地想。

  誰會猜到竹泉知雀在五條家?

  夏油傑或許可以,但以他和伏黑甚爾差到極致的關系,他半個字都不會說。

  五條悟渾身放松地賴在榻榻米上,聽竹泉知雀評價今晚的咖喱豬排飯。

  她瞧著很喜歡五條家的伙食,唯一的遺憾是:「再給點甜品吃就更好了。」

  「這是階下囚該有的態度嗎?」五條悟哼哼,「說兩句好聽的,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他正說笑,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五條悟看了一眼,不高興的表情爬上臉。

  「麻煩死了。」貓貓抱怨,「禪院家被拆關五條什麼事?憑什麼要我跑一趟。」

  竹泉知雀:「因為你們老是霸凌人家,心裡過意不去?」

  五條悟:別擅自把霸凌的印像強加給人家。

  咒術界最喜歡拍人醜照四處傳播的最強咒術師如是說。

  五條悟罵罵咧咧地走了。

  房間門關上,又打開,高個子的青年走回來,塞了竹泉知雀一嘴喜久福。

  「明天給你帶我最喜歡的毛豆生奶油味。」他說,「晚安。」

  軟糯冰甜的點心充斥口腔,竹泉知雀抬眸,只看見五條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她一點點咀嚼,慢慢咽下口中香甜的點心。

  「真好吃。」竹泉知雀舔了舔唇角的奶油。

  臨近十二點,夜已經深了。

  雙手雙腳被束縛在符咒下的黑發少女沒有困意,她睜著眼睛,安靜地看著緊閉的門扉。

  寂靜的夜晚,房間裡唯有燭火跳動的細碎聲響。

  被命令不許進入小院的家僕守在遠處的宅邸,結界隔絕偶然飛過的鳥雀,除了五條悟,沒人能接近竹泉知雀半步。

  長久的死寂中,一雙腳踩在走廊的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踏踏聲。

  走廊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封印竹泉知雀的房間門口。

  隔著一扇緊閉的門和房間中無風自動的咒符,高大的影子映在搖曳的燭火中。

  結實有力的雙手按住門扉兩邊,向外施力,手臂上青筋暴起。

  一寸,兩寸,被施以封印的房門在蠻力下強行向外分開,咯咯作響的抵抗於凶狠的力量中化作徒勞。

  微涼的夜風順著門縫湧入,卷起竹泉知雀的黑發。

  「被綁架的小姐。」伏黑甚爾站在月光下笑,「我來救你了。」

  你永遠可以相信爹咪!


第129章

  打工的第一百二十九天

  月色盈盈,伏黑甚爾踩著月光的影子一步步走來,手臂反捆在椅背後的女孩子仰頭露出笑容。

  「你來救我啦。」她輕快地說。

  牆壁連同天花板貼滿咒符,在迎面的風中簌簌作響。

  伏黑甚爾看見黑發少女的笑臉,自己也沒發現自己松了口氣,不知何時繃緊的神經松懈下來,變回懶散從容的模樣。

  捆在竹泉知雀手腳上一天一夜的粗繩被解開,伏黑甚爾按了按她手臂上的穴位,皮膚一片冰涼。

  血液流通不暢的結果,竹泉知雀雙手雙腳都沒力氣,連摟住男人的脖子都做不到。

  「很吃了點苦頭啊。」伏黑甚爾說,把女孩子從脫落的繩索裡抱起來。

  竹泉知雀神色懨懨地點頭,她熬了半宿,驟然解放的四肢承受了遲來的苦楚,又酸又麻。

  「誰能預料到我會被綁架呢?」竹泉知雀大吐苦水,「想過安安分分過個暑假怎麼就這麼難?」

  伏黑甚爾建議她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如竹泉知雀這般天天生活在腥風血雨之中的人,金盆洗手對她已經沒有用了,她拿油鍋洗手都逃不過命運的暴風雨。

  縮成一團的女孩子靠在伏黑甚爾的胸肌上,男人仔細看了看,不錯,起碼沒有餓瘦。

  下頜甚至比之前圓潤了一點點,看來五條悟沒有在伙食上苛待她。

  「這些都是他弄的?」伏黑甚爾指腹抹過竹泉知雀脖頸上的淤青。

  指痕,掐痕,暴力凌虐的美感。

  被男人用意味不明的打量眼神掃視的竹泉知雀如實點頭,她碰了碰脖頸,「回去擦點藥。」

  沒有鏡子,竹泉知雀看不見皮膚上的狼藉,因為已經不怎麼疼了,她沒當一回事。

  伏黑甚爾體溫高,懷抱滾燙,竹泉知雀把冰冰涼涼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取暖,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甚爾君是除了夏油君之外第一個發現我失蹤的人。」她說,「你怎麼知道我在五條家?」

  「猜的。」伏黑甚爾抱起女孩子往外走,「能困住你的地方只有這裡。」

  竹泉知雀:「然後禪院家就被拆掉了?」

  不必用她當借口,竹泉知雀懂的,他絕對是公報私仇自己想拆家。

  「不先拆了禪院家,怎麼把五條家的小子引走?」伏黑甚爾輕松地說,「一幫同氣連枝的家伙。我在禪院家大鬧一場,五條家怕我無差別尋他們的晦氣,如我所料,連忙急吼吼地把五條悟叫走了。」

  與他之前謀劃星漿體之死的計劃一樣:障眼法,調虎離山,借力打力。

  雖然能用絕對的武力吃飯,但伏黑甚爾同樣擅長戰術。

  「禪院家完全是無妄之災。」竹泉知雀第一次心疼起禪院家。

  家被自家人拆了無處說理,付出十億想迎回家主繼承人錢打水漂,即將被五條悟大肆嘲諷還不了嘴,可想而知竹泉知雀接下來產出的禪院笑話質量該有多高。

  竹泉知雀:謝謝你,禪院家,是你們養活了咒術界全體樂子人。

  漫才界有你們了不起!

  「禪院家今晚怎麼睡?搭帳篷還是挖地洞?」她期待地問,「甚爾君有沒有拍照留戀?我想在詛咒師內網做一期特輯,取名——《禪院家突遭橫禍!究竟是正義的鐵錘堂堂落下還是過往的報應席卷而來?帶你深挖禪院家秘辛,探究禪院笑話的不朽笑點》。」

  竹泉知雀可以肯定,這篇劃時代的報道點擊率將一舉超過五條悟的百科詞條,人人爭相閱覽,就連兩面宿儺復活也要仔細研讀,以免跟不上時代被咒靈笑話。

  禪院家怎麼睡?禪院家今晚無人安眠。

  伏黑甚爾支持竹泉知雀寫特輯,自從在詛咒師內網讀過一篇禪院笑話後,他已經成為了竹泉老師的忠實讀者,離開她的笑話吃飯都不香了。

  竹泉知雀:我們橫濱,盛產文豪。

  她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jpg

  伏黑甚爾抱著竹泉知雀走出房間,泉湧而上的咒力流遍竹泉知雀全身,她的手腳開始回溫。

  被咒符封印咒力對於從小便時時刻刻感受咒力的咒術師而言,就像剝奪了他們呼吸的權利。

  無論是封印還是恢復都不怎麼好受,竹泉知雀搭在伏黑甚爾肩上的指尖漸漸有了暖意,她的臉色卻依舊蒼白。

  伏黑甚爾換成單手抱她,空出一只手貼住女孩子的臉頰。

  竹泉知雀忍不住蹭了蹭熱源,她的眼睛環顧周圍,看見小院的全貌。

  「五條君從前一直住在這裡嗎?」竹泉知雀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被關在房裡了,無緣得見小院全貌。

  日式風格的庭院,盛滿清水的石頭上飄落花瓣,世家大族的風雅彰顯在每個細節裡。

  與竹泉知雀對性格惡劣的男高小悟印像截然不同,可以說完全不沾邊。

  「御三家是一個風格。」伏黑甚爾見慣了,只覺得壓抑和厭惡,「他小時候像你腦子裡的刻板印像。」

  穿著蜻蜓紋和服,面無表情的男孩。

  竹泉知雀想像不能,偷偷腦補了一只不親人喜歡哈氣的藍眼白毛小貓咪形像。

  還蠻可愛的。

  「真想看看五條君回家發現人去樓空的表情。」竹泉知雀臉頰貼著伏黑甚爾的掌心說,「自信滿滿卻被人偷家,他會哭嗎?」

  她想像不到五條悟哭哭的表情,除非是被辣椒辣的。但竹泉知雀又很想看,最好舉著相機開閃光燈拍幾百張把內存拍爆。

  她不會發出去的,只留給自己私下欣賞也不行嗎?

  伏黑甚爾:「你希望他哭?」

  「說不希望是不可能的。」竹泉知雀控訴道,「他連狡辯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實施綁架,之前還學斯托卡偷偷跟蹤,把奇怪的繩術運用到我身上,偷吃我的玉子燒,給我喝他杯子裡的殘茶,十分十分可惡,過分!」

  前面的控訴還算正常,聽到後面伏黑甚爾露出古怪的表情,介於想笑和嫌棄之間。

  搞什麼,堂堂五條家的大少爺,小學雞式追人?

  喜歡女孩子的做法是欺負她,想得到關注於是付諸暴力,這種人還想有老婆?

  沒門。

  「想讓他哭還不容易?」伏黑甚爾慫恿竹泉知雀,「趕在五條悟回來之前,我和你連手足夠拆了五條家。」

  貼在房間的咒符具有警示的效果,但正如伏黑甚爾穿過五條家的結界而不驚動任何人一樣,零咒力不會觸發任何警報。

  從五條悟趕去禪院家看熱鬧,到禪院家受不了被他嘲笑把人趕回來,中間的時間足夠伏黑甚爾和竹泉知雀對五條家祖宅痛下殺手。

  竹泉知雀:一夜之間禪院家與五條家齊齊被拆,最大得利者竟是加茂家?

  御三家之間的齷齪從何而來?加茂,以低調制勝,不戰而屈人之兵。加茂家家主宣布:從此再無御三家,唯存御一家,我,加茂,承蒙厚愛,原地登基。

  一瞬間各種新聞標題在竹泉知雀腦海中齊飛,她文思泉湧。

  「五條君可不會因為自家老家被拆而哇哇大哭。」竹泉知雀艱難地忍住了誘惑,「他對咒術高專感情絕對比老家深,而咒術高專炸了他不會哭,他只會哈哈大笑。」

  炸學校誰不笑啊!

  以五條悟的好鬥,咒術高專教學樓重建案件的嫌疑人除了他沒有別人,夏油傑充其量是從犯,主謀釘死在五條悟身上。

  同樣是御三家的家主繼承人,五條悟怎麼就不能向禪院直哉學學?竹泉知雀有一萬種方式讓禪院直哉哭得背過氣,眼睛腫得像西紅柿。

  像今晚,禪院直哉崇拜的甚爾君拆了他家,夠他哭上一整年,日後每一個深夜,他睡到一半垂死夢中驚坐起,邊哭邊喊:多西爹!

  五條家被拆,笑得最大聲的那個人恐怕就是五條悟,他:正好全部重建,修什麼日式和風小院,給我改建成網吧。

  伏黑甚爾的提議雖然被竹泉知雀否決,卻給了她靈感。

  「我知道了。」黑發少女篤定道,「讓五條君哭的方法。」

  這是報復,是復仇,是她的還禮,是五條悟綁架她要付出的代價!

  「他的房間在那裡。」竹泉知雀指向距離封印室最近的一扇門。

  「他全部的喜久福儲備都在房裡。」

  桀桀桀,懺悔吧,痛苦吧,絕望吧,哭泣吧!

  她要狠狠奪走五條悟最重要的事物,叫他驚愕不已,措手不及。

  五條君,這便是招惹她的後果!

  片刻之後,伏黑甚爾抱著竹泉知雀,竹泉知雀抱著滿滿一袋子喜久福,兩人離開五條家,揚長而去。

  他們離開結界不過半分鐘,一道身影瞬移回到小院。

  五條悟長長地打了個呵欠,臉上笑意未散。

  他在禪院家看了好大一場熱鬧。

  伏黑甚爾說拆家就拆家,除了茅廁尚且完好,住人的建築物四分五裂,禪院直哉在嫡子的院落裡無能狂怒,一副被偶像傷透心的豬豬模樣。

  五條悟大搖大擺走過去,被憤怒的禪院直哉追著狂咬。

  禪院直哉:打是打不過的,還不准我練練口才?

  五條悟從前不屑於和禪院直哉說話,一句「你很弱耶」夠把他氣到腦袋噴火,但托竹泉知雀的福,他惡補了一番禪院笑話。

  不安好心的雞掰貓隨便挑了兩個笑話講。

  禪院直哉:「閉嘴閉嘴!是誰!是誰天天變著花樣編排禪院家?不要被我抓到!」

  區區禪院家,一個笑話足以破防。

  五條悟收獲了莫大的快樂,他將功勞全部算在竹泉知雀身上,心情大好。

  「要不要獎勵她一下呢?」他自言自語,「手腳被捆著睡覺很難受吧?如果和我在一個房間,也不是不可以讓她放松一會兒。」

  他也太好心了,舍己為人,值得她感恩戴德的一句謝謝。

  走進小院,五條悟徑直往關押竹泉知雀的房間走。

  他噙著笑意走到門口,正欲伸手拉門。

  門框上極細的裂痕映在五條悟蔚藍的瞳孔中。

  六眼忠實地勾勒出裂痕的走向,最強無與倫比的頭腦自動模擬出外來蠻力強行開門的受力圖。

  五條悟臉上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人來救也不要緊。」他聲音很輕,誘哄似的語氣,「知雀是個乖孩子,應該知道好好拒絕別人,聽話地等我回來。」

  「只要人還在房間裡,我就原諒你。」

  五條悟慢慢拉開門,先是緩慢的力道,當門縫露出拇指寬度的時候,他按在門扉上的力道猛然變大,推拉門轟地懟到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房間內的燭火因開門揚起的巨風猝然熄滅了幾盞,屋內驟然昏暗。

  昏暗中,解開的繩索散落一地。

  此刻的小悟還不知道自己連人帶喜久福一起沒了(悲)


第130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天

  今夜無人安眠。

  姓禪院的,姓五條的和姓伏黑的,一個都睡不了。

  「入室搶劫可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我報警了,你站在這裡不要走動,警察馬上就來。」

  穿著黑色狗狗睡衣的伏黑惠舉著手機,報警電話已然撥通。穿粉色兔兔睡衣的伏黑津美紀一邊努力睜開困倦的睡眼,一邊站在弟弟身邊為他壯勢。

  兩個未成年小孩勇敢又無畏,他們占據法律和道德的高地,緊緊盯著發財樹旁撬門的五條悟,誓要將賊人就地正法。

  伏黑家隔壁的竹泉家,門口澆水過多的發財樹茍延殘喘,五條悟踩在「鯊掉,統統鯊掉!」的鯊魚地毯上,手裡握著被他強行拽下來的門把手。

  入室搶劫未遂確信犯,被抓現行,人證物證俱全,走廊還有監控,鐵證如山。

  五條悟丟掉手裡的門把手,扭曲變形的金屬上指紋深深,骨碌碌滾到伏黑惠腳邊。

  「我連半成力氣都沒用到。」五條悟嘖聲,「好脆弱的門鎖。」

  這不應該,竹泉知雀連空調支架都特意加固過,家裡的門鎖怎麼反而脆弱得出奇?

  門鎖:你猜我被多少人撬過?(微笑中帶著疲倦。jpg)

  伏黑惠:入室搶劫竟然還嫌棄別人家裡的門鎖太脆,現在的強盜已經這麼囂張了嗎?

  小孩抱著手機警惕後退,五條悟大步走到伏黑惠面前,問他:「你爸爸沒回家?」

  伏黑惠短暫地思考了一秒,不確定五條悟是不是在口頭占他便宜:認賊作父什麼的,他絕不屈服!

  「如果你指的是伏黑甚爾,他不在家。」伏黑惠冷靜地回答,「別問我他什麼時候回來,可能性在一小時至十年內無規則波動。」

  伏黑惠一直過著在「爹不存在」和「我竟然有爹」之間來回倒騰的日子。

  「甚爾先生是個行蹤成謎的人。」伏黑津美紀點點頭,貼心地說,「大哥哥,如果你有急事找他,可以打電話。」

  打電話有兩個結果,一是伏黑甚爾話費不夠已停機,請替他充話費再聊,二是自動回復留言: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正在被人追殺中,委托請留言,十億以下委托不回復,十億以上報酬與回撥速度呈正比。

  伏黑甚爾不在家,困在五條家的竹泉知雀被人救走,救援者的人選別無他人。

  調虎離山之計,禪院家倒大霉。

  為了制造誘餌把五條悟引走,不惜拆遷自己的祖宅,十分伏黑甚爾。

  竹泉知雀沒有回家,公寓地址暴露,她不可能回家自投羅網第二次。

  「你爸爸帶著鄰居姐姐私奔,不要你們兩個了。」五條悟試圖將自己糟透了的心情轉移到別人身上,他不高興,別人也不許高興。

  伏黑惠一臉鎮定,面癱臉毫不動搖:「問題不大,他銀行卡在我手上。」

  只要定期打錢給生活費和學費,誰管親爹在不在家?

  合格的大人只要錢包在就好——伏黑惠畢竟是繼承了禪院家血脈的人,縱觀整個禪院家,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孝死人了。

  伏黑孝子絲毫不關心親爹的死活,伏黑惠拾起地上癟癟的門把手,抬頭仰望五條悟,右手伸出:「賠錢。」

  五條悟:「……」

  他不賠,他現在氣得人都裂開,折騰竹泉知雀的方法已經想到了第七版,只等捉到人叫女孩子哭哭啼啼求饒說她錯了。

  竹泉知雀怎麼可能讓五條悟捉到?她又不傻。

  「不回公寓,盤星教也不能去。」竹泉知雀說,「去我的安全屋。」

  安全屋,身為臥底怎麼會沒有安全屋呢!早在被派遣來黑衣組織臥底之前,竹泉知雀已經跟著房屋中介轉遍東京。

  「我需要外賣豐富、交通便利、周邊無攝像頭、鄰居更替頻繁的住所。」她告訴房屋中介,「錢不是問題。」

  在東京做房屋中介這一行的人才,個個見多識廣。接待竹泉知雀的中介哎了一聲,麻溜地翻出一沓資料:「這邊都是,您挑挑。」

  竹泉知雀定睛一看,果真十分符合要求,是Mafia心裡完美的安全屋。她爽快地付了押金和租金,簽合同離開。

  簽到一筆大單子的中介心情大好,他帶的實習生虛心討教:「前輩,你為客人推薦了什麼房源?」

  中介長臂一伸,把資料面前小小的名牌轉過來給實習生看。

  【房源資料分類—藏屍分屍命案現場、逃犯窩點、傳。銷集團聚集處】

  中介:「外賣豐富、交通便利、周邊無攝像頭、鄰居更替頻繁的住所,還能有比這更合適的?」

  實習生石化。

  金牌中介拍了拍外地實習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習慣就好,這裡是東京。」

  一塊磚頭從樓上掉下來,砸中五個死者三個犯人兩個偵探;一棟公寓從一樓數到頂樓,沒有一間干淨屋子,全是凶宅。

  客人是犯罪預備役算得了什麼?有需求就有市場,勇敢東京人,不怕困難!

  竹泉知雀很滿意她的安全屋。

  交通便利——鄰居人皆逃犯,飛檐走壁借隔壁屋檐踩一踩,寬容又理解,和諧鄰裡間。

  鄰居更替頻繁——門外時不時響起警笛聲,每響一次換一個鄰居,該小區持續為監獄輸送人才。

  新來的鄰居為何那般眼熟令人深感親切?

  哦,原來我在電視上看過他的通緝令啊。

  久仰,久仰。

  身負巨額通緝令的竹泉知雀如魚得水,她留在屋裡的觸發式陷阱咒言陸續抓到了十幾個小偷和強盜。

  竹泉知雀隔三岔五匿名報警讓警察領走一批,她的安全屋漸漸成為了附近警察局不可明說的神秘傳奇。

  傳說附近一條被戲稱為犯罪巷的居民區中有個神奇的凶宅,它自帶神秘的吸引力,如捕蠅草般大量捕獲周圍的小偷小摸,替警察完成了近一半KPI!

  每當警察帶手銬和警察前往凶宅,附近的居民便紛紛道:條子又來進貨了!

  警察漲紅了臉:抓犯人的事怎麼能叫進貨呢?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局裡沒經費請偵探了」,什麼「別笑明天看守所見」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犯罪巷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竹泉知雀雖不常來安全屋,犯罪巷處處是她的傳說。

  她租住的安全屋是兩室一廳的布局,伏黑甚爾隨便推開一間房門,他停住腳步,冷靜地抱著竹泉知雀向後退了兩步。

  房間裡堆成山的黑漆漆炸。彈嘩啦啦傾瀉而下猶如山崩,靠門板強行抵住的炸。彈劈裡啪啦滾出來仿佛山體滑坡,被伏黑甚爾眼疾手快地一顆顆踢進門。

  他用力合上加。特。林菩薩降世風格的房間,低頭看向懷裡乖乖巧巧的女孩子。

  「一點點武器儲備。」竹泉知雀老老實實地說,「很方便的,需要的時候拿麻袋來裝就好。」

  伏黑甚爾:知道的曉得房間裡全是火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拿麻袋裝土豆。

  竹泉知雀:嗯……土豆雷怎麼不算一種土豆呢?

  「高中生?特級詛咒師?恐怖。分子?」伏黑甚爾挑眉,「你的身份未免有點太多了。」

  「身份多,甚爾君就不管我了嗎?」竹泉知雀眨眨眼。

  「關我什麼事。」黑發綠眸的男人哼笑,「被人捂住嘴綁架回家的又不是我。」

  竹泉知雀不敢吱聲,伏黑甚爾推開另一扇房門,白色防塵布罩住床和沙發,布上落了一層淺灰。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把懷裡的女孩子放到床上。

  竹泉知雀坐在床上活動手腳,伏黑甚爾在安全屋裡轉了一圈。

  客廳裡空空蕩蕩,雪白的牆壁掛著一面鮮紅的錦旗:犯罪巷見義勇為標兵。

  伏黑甚爾:送錦旗的警察知道客廳隔壁是炸。彈窩嗎?

  警察們每月定期進屋拷走被咒言擊暈的小偷和強盜,懷著對傳奇的敬畏之心,無人敢在竹泉知雀家裡抽煙。

  幸好沒抽,但凡這兒有丁點兒明火,整條犯罪巷無人生還。

  沒想到吧,你以為的犯罪巷見義勇為標兵實際是犯罪巷最大最惡通緝犯。

  燈下黑永不過時。

  伏黑甚爾時常覺得自己的人生平淡如水十分無聊,自從認識竹泉知雀,被迫參與她血雨腥風的日常後,他竟忍不住懷念從前的平淡。

  平平淡淡才是真,古人誠不欺他。

  伏黑甚爾找到一瓶藥酒,返回臥室。

  「甚爾君?」竹泉知雀疑惑地嗅了嗅酒氣,「你是想和我喝酒慶祝嗎?慶祝你終於得償所願拆了禪院家?」

  也不是不能理解啦,換她她也開心,開心到去牛郎店撒錢,讓員工為她齊唱今日是個好日子。

  「藥酒用作外敷。」伏黑甚爾大刀闊斧地坐到床沿邊,有點無語,「你連啤酒都嫌苦,還喝藥酒?」

  竹泉知雀:藥酒不能喝嗎?

  她明明記得她的摯友十分喜歡喝藥酒,尤其是用烏頭、後山的蘑菇和蜈蚣泡的藥酒。

  每當太宰治想休年假但森鷗外不給批的時候,他都提前讓竹泉知雀拿著快捷鍵設置成救護車的手機等在旁邊,自己拔開酒塞一飲而盡。

  久而久之,藥酒等於假條的換算規則竹泉知雀深信不疑,她特意備了一瓶放在安全屋,用來請假。

  伏黑甚爾:你們倆怎麼還沒絕交?

  和友誼並無關系,為了世界和平,建議你們絕交。

  伏黑甚爾把藥酒倒在掌心,慢慢揉開。

  濃郁的酒香味充斥房間,他示意竹泉知雀抬頭,露出白皙的脖頸。

  「其實放著不管也能好的。」竹泉知雀嘀咕一句,乖乖地仰起頭。

  修長的天鵝頸上凌虐的指痕觸目驚心,白玉染瑕,青紫色的淤青流連在肌膚上,久久不願散去。

  伏黑甚爾粗糙的指腹抹過竹泉知雀側頸,癢得她向後縮。

  「別動。」男人低低呵斥,虎口不由分說地卡住竹泉知雀的脖頸。

  他松松地握著,沒有用力,女孩子咽了口唾沫,仿佛又回到了被掐到窒息的那個瞬間。

  伏黑甚爾的身形比五條悟更具壓迫性,手臂上青筋虯露,他只站在那裡,空氣便壓抑得難以呼吸。

  甚爾君一手能掐死一個我,五條君也是,竹泉知雀沉重地想:他們干嘛非和我的喉嚨過不去?

  打人不打臉,打咒言師禁止禁言,一群沒有武德的男人!

  她胡思亂想,長長的眼睫忽閃忽扇,神游天外。

  藥酒抹在淤青上,皮膚灼熱,伏黑甚爾指腹抹開淤塞的痕跡,他掌心下的細膩肌膚因呼吸微微起伏,纖細的脖頸仿佛一折即斷。

  脆弱又美麗,像養在玻璃瓶裡的玫瑰。

  但玫瑰實際是一種野蠻生長的植物,能輕易劃破人類皮膚的尖刺與荊棘簇擁著芬芳的花苞。

  若想折下玫瑰,非得闖過刀尖豎立的陷阱,獻上己身淋漓的鮮血。

  藥酒熱熱的,抹過頸側的指腹粗糙溫暖,竹泉知雀漸漸困了,她垂下頭枕在伏黑甚爾手上,呼吸清淺。

  「原來你知道累,一天天的到處折騰。」伏黑甚爾蓋好藥酒的瓶塞,把人囫圇塞進被窩。

  黑發少女只有小半張臉露在外面,她臉色蒼白,睡著後掩飾不住的倦意浮上水面。

  貼滿咒符的房間悶熱又壓抑,雙手雙腳被束縛無法動彈,縱使竹泉知雀心態再好,身體的不適也不由她的意志主宰。

  滿打滿算,竹泉知雀只失蹤了一天一夜,五條悟恐怕怎麼想也想不到,伏黑甚爾竟然這麼快就反應過來,猜出她遇險。

  其實原因很簡單:竹泉知雀去盤星教之前和伏黑家的兩個孩子約好晚上一起看家庭電影。

  伏黑惠嘴上不說,心裡期待得很,早早下樓跑腿買好了零食。伏黑津美紀烤了一盤動物形狀的餅干,姐弟倆一起在餅干上塗果醬。

  伏黑甚爾在選片上沒有決定權,他很不滿自己要和小鬼一起看合家歡動畫片,竹泉知雀安慰他:「沒事,我的選片權也被小惠剝奪了。」

  狂熱恐怖驚悚獵奇片愛好者竹泉知雀被踢出群聊。

  「我請好假就回。」她點了點伏黑惠的鼻尖,「烤得最好的餅干要留給大人,這才是最棒的小朋友,小惠知道嗎?」

  伏黑惠:「你一走我就全吃掉。」

  竹泉知雀狠狠揉了把海膽頭,被刺到,一邊嘶嘶抽氣地甩手一邊走了。

  伏黑惠走到餅干盤前,把烤得好的餅干挑出來另外放好。伏黑甚爾才往餐桌邊走了一步,小孩立馬警惕地把餅干挪到背後擋住。

  吃裡扒外的家伙,伏黑甚爾一點都不意外。他搶了遙控器,趁電影時間開始前先看幾場賽馬。

  沙發上賭馬的廢物大人無所事事,兩個小孩一邊布置客廳一邊數時間,大門敞開著,只等電梯滴的一聲開門。

  等啊等啊,從滿懷期盼等到氣氛冷卻。

  夕陽西斜,漸涼的氣溫與夜幕一同來襲。

  伏黑甚爾關閉電視,從沙發上站起來,活動筋骨。

  「你要去哪裡?」伏黑惠問。

  「去把某個言而無信的家伙帶回來。」

  伏黑甚爾抬起手,攀在他身上的醜寶蠕動著吐出咒具,被咒術師殺手握在掌中。

  「你們兩個留在家裡。」他頭也不回地說,「哪裡都不許去,等我帶她回來。」

  伏黑津美紀走到伏黑惠身邊,說:「知雀姐從不食言,我相信她。」

  「嗯。」伏黑惠平靜點頭,「所以是出事了。」

  黑白玉犬跳出影子,守在姐弟倆身邊。

  兩個孩子坐在餐桌前,面前的餅干放了一天一夜,半塊未動。

  「雖然這麼說有點幸災樂禍。」伏黑甚爾揉了揉睡著的女孩子的黑發,「那一盤子發潮的餅干,可沒有人替你解決。」

  知雀:含淚吃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18

第131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一天

  竹泉知雀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被餓醒。

  她平躺在床上摸了摸咕咕直叫的小腹,肚皮癟癟。

  一股濃郁的肉香飄散在她鼻尖,焦香的肉,微辣的黑椒汁,烤熟的土豆,引人口水泛濫的香味交織在一起,竹泉知雀的肚子叫得更大聲了。

  「甚爾君,你點的外賣?」她躺在枕頭上翻身,伏黑甚爾靠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敞開的飯盒是讓竹泉知雀肚子咕咕的罪魁禍首。

  安全屋的選址要求第一條就是外賣種類豐富,但在竹泉知雀住進安全屋並連續點了幾天外賣之後她才知曉「豐富」一詞的真正含義。

  竹泉知雀第一天點碳烤章魚,八爪魚中混進了一只藍環章魚,劇毒。

  她第二天點咖喱飯,外賣晚送了半個小時。

  外賣員懇切請求她不要給差評,解釋道:親,是這樣的親,這家店的主廚為了報復老板,隨機在客人的咖喱飯裡下了毒!中毒的倒霉蛋總算在半個小時內出現了,我們這才敢把用排除法選出來的餐點拿給親親吃,親親請務必給個好評哈。

  竹泉知雀:胃口消失了。jpg

  第三天,她千挑萬選,點了一家據說從未接待過偵探,堪稱東京餐飲業清流的燒烤。

  外賣遲了足有兩個小時才送到她手上,臨近超時的時候外賣小哥給竹泉知雀打了個電話。

  「不好意思哈,我這邊可能要超時了……砰砰砰砰!但是您不用擔心,砰砰砰!我必然讓您吃到一口熱乎的——轟隆!砰砰砰砰——灑上硝煙味的燒烤別有一番風味!您等著,在下使命必達,我今天就賭上這條命——嗶嗶嗶嗶嗶嗶……」

  電話猝不及防地掛斷,只剩一陣嗶嗶嗶聲,竹泉知雀舉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幫這位勇敢的外賣小哥撥打殯儀館熱線。

  實不相瞞,她和多個殯儀館有合作關系,可以給他拿到友情下葬價。

  竹泉知雀最終吃到了那份「灑上硝煙味的燒烤」,味道不錯。

  第二天,她在黑衣組織的酒吧遇見伏特加,穿黑西裝的胖子告訴她:大哥昨天和條子干上了,那場面別提多壯觀!唯一奇葩的是個送外賣的,騎著小電驢硬是闖進槍戰現場,頂著大哥和條子的子彈一邊嚷嚷「使命必達!即使拼上這條命!這條近道我也走定了!」一邊飆車,把大哥都看懵了。

  竹泉知雀聽著聽著,肅然起敬:人才啊!有興趣來港口Mafia打工嗎?我親自寫推薦信!

  能在犯罪巷附近送外賣的商家,都是有本事的人,他們身上有一種不顧客人死活的美。

  伏黑甚爾是有本事點外賣的人,竹泉知雀倒不擔心他的安危,只想提醒他注意咖喱飯投毒事件。

  「不是外賣。」伏黑甚爾說,「是小鬼用影子送來的飯。」

  十種影法術,禪院家祖傳術式,被禪院家當成大寶貝捧在手心的術式。

  在學會戰鬥之前,伏黑惠先開發出了更實用的用法——給逃命在外的親爹送飯。

  竹泉知雀:禪院家知道會哭吧?會哭吧?

  也可能他們在被拆家的時候已經流干了眼淚,沒有水分可哭了。

  竹泉知雀從床上爬起來,她看見了伏黑家特色的狗狗兔兔餐盒,裝滿了伏黑津美紀的特制料理,以及一盤因發潮微微脹大的動物餅干。

  伏黑甚爾看著黑發少女赤腳墊著腳尖踩在地上,在茶幾前彎腰,一手勾著傾瀉的長發,一手拿起發潮的餅干。

  她哢擦兩口吃完一塊,繼續伸手去拿。

  又冷又潮的餅干,剛從久睡中醒來的竹泉知雀連口水都沒喝,干噎著一塊塊吃下。

  味道怕是不怎樣,她一邊吃一邊時不時握拳捶打胸口,手動幫助吞咽。

  伏黑甚爾清晰看見女孩子的眼神往肉排上飄。

  「夠了吧。」他勸阻道,「沒有必要全部吃完。」

  「那怎麼行?」竹泉知雀左看右看,拿走伏黑甚爾手邊的啤酒灌下兩口,繼續消滅餅干,「說好讓小惠和津美紀把餅干留給我的。」

  明明最初只是一句俏皮的玩笑而已,因這兩天的種種變故,像餅干一樣發潮變質了。

  竹泉知雀擅長說謊,但從不食言,尤其是對小孩子食言。

  「只有失敗的大人才完成不了對小孩子的承諾。」竹泉知雀硬是吃完了整盤餅干,被果醬甜到齁住,隱約戴上痛苦面具,「我是出色大人,可不能當反面教材。」

  伏黑甚爾叉起一塊肉排喂到她嘴裡,豐厚多汁的肉塊在咀嚼的齒間迸濺,竹泉知雀頓時露出活過來了的表情,惹得男人想笑。

  「有出色的大人做榜樣,小惠才能長成出色的模樣。」竹泉知雀談起家庭教育頭頭是道,「我們小惠未來必定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天才少年,被一群不良鞠躬尊稱『伏黑哥』的場面絕對不會發生!」

  請稱呼她教育家,一位偉大的人類靈魂工程師。

  提起人類靈魂工程師,竹泉知雀難免想到被她內定教師一職的五條悟。

  她的內心唏噓不已:小惠,太可憐了小惠,不僅親爹處不好老師家長關系,連唯一靠譜的鄰家姐姐也步了甚爾君的後塵。

  他未來會不會被老師悄悄排擠?比如被五條悟指使著加班、濫用童工、筋疲力盡地戰鬥後被班主任嘲笑並拍攝醜照發到家長群……

  好可憐一小孩,小惠放心,竹泉知雀只會保存醜照自己欣賞,不會發給別人的。

  竹泉知雀坐到沙發上,單人沙發,伏黑甚爾又很大只,她一半坐在沙發上一半坐在男人大腿上才勉強擠下。

  伏黑甚爾沒對擁擠的環境表示不滿,倒不如說他喜聞樂見。

  「暫且是安全了。」竹泉知雀攪拌蔬菜色拉,挑出小西紅柿吃掉,「但我又不能一輩子住在安全屋裡靠小惠送飯,得想個辦法才行。」

  誠然五條悟忙到人都要裂開,但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竹泉知雀可不想半夜睡覺醒來對上黑暗中攝人的六眼。

  剔透的藍,仿佛不斷延伸的天空,單就藝術品的角度竹泉知雀欣賞五條悟的眼睛乃至他整個人,但六眼神子絕對是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典範。

  她:斯托卡噠咩!綁架犯噠咩!

  好好一個大家族繼承人,做什麼學惡役犯罪?違法明明是竹泉知雀的特權,可惡。

  我可以違法但你不可以,這正是惡役面對正派的合理雙標,是倫理給予惡役的特權,五條悟明明手握jump主角劇本卻來搶竹泉知雀的道德制高點,十分過分!

  「惡人自有惡人磨。」竹泉知雀深沉臉,幕後黑手的打光打在她背後,一脈勝券在握。

  回憶一下,她是在哪裡被五條悟綁架的?

  在夏油傑眼皮底下!

  當著教祖大人的面綁架他的得力部下,五條悟不愧是夏油傑的摯友,打人專挑臉打,痛擊他的同窗。

  夏油傑可以忍下這口氣嗎?

  他不可以!

  就算他可以,竹泉知雀也要讓他不可以!

  「去盤星教找夏油君。」竹泉知雀決斷道,「庇佑信眾乃教祖之責,我是有編制的人。」

  她借了伏黑甚爾的手機,下載盤星助手APP,在盤星論壇確認星之子之家周圍有無可疑的白毛青年出沒。

  竹泉知雀:回頭找太宰君升級軟件,額外開發一個五條悟專用活點地圖,提醒信徒們時刻注意本教最大敵人活動範圍,不被外面的大野狼捉走。

  她:是我失策了,《盤星教教祖模擬器》忘記設置野圖BOSS刷新提醒,盤星助手又忘了,五條君值得我為他專門開辟一個功能。

  到時候羅盤功能開發,五條悟一旦出現在警戒範圍,手機瘋狂震動,震出地震提示預警的架勢,何愁逃不走?

  科技改變生活,咒術界,時代變了!

  「很好,五條君不在。」竹泉知雀安下心,「他大概還在忙禪院家被拆、五條家被入侵和東京各地咒靈的祓除事宜。」

  五條悟本就不多的休息時間雪上加霜,竹泉知雀同情之余,也感到些許活該。

  叫你996之余還跟蹤綁架她耍著玩,同為打工人,你的時間是大風刮來的嗎?

  伏黑甚爾和竹泉知雀一起前往盤星教。

  女孩子頗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一路都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臂,時刻准備亡命天涯。

  伏黑甚爾能闖入五條家第一次,第二次他們必然有所警覺,萬一她再被五條悟綁架,只能回橫濱叫雙黑來救了,竹泉知雀丟大臉。

  人怎麼可以在摯友面前丟臉?《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變成《本周不服輸的小知雀》什麼的,絕對不可以!

  「我們不戀戰,敵進我退,敵退我還退。」竹泉知雀指腹抓在伏黑甚爾緊實的手臂肌肉上,被男人圈在懷裡還不忘四處張望,高度警戒。

  星之子之家周圍多了許多巡邏的咒靈,竹泉知雀一眼看見她在酒廠冷庫見過的暴風雪咒靈。

  咒靈巡邏隊,二十四小時無死角巡邏,無需工資,永不勞累,資本家最喜愛的生物沒有之一。

  夏油傑成為盤星教教祖之後,已經被竹泉知雀培養成了一位出色的資本家。

  巡邏的咒靈捕捉到竹泉知雀的咒力,教祖靜室中的夏油傑豁然起身。

  「夏油大人?」美美子和菜菜子疑惑的呼喚聲沒有讓他停住腳步,夏油傑用最快的速度走出盤星教總部,看見那道失蹤快兩天的身影。

  縱使知道五條悟不會傷害竹泉知雀,女孩子在他眼皮底下被綁走也著實刺激了夏油傑的神經。

  『話雖如此,知雀竟然能從悟手中逃走?』夏油傑腦海中思緒浮動。

  這兩天他一直在尋找竹泉知雀的蹤影,如果說有誰能從五條悟手下救人,只有曾經身為最強同窗和摯友的夏油傑。

  等到夏油傑看清和竹泉知雀挨得極近的高大男人,教祖大人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逐漸冷漠。

  「伏黑甚爾。」夏油傑冷漠道,無數咒靈自他背後湧出,恐怖的身影簇擁夏油傑,威勢駭人,「你竟然敢出現在我面前。」

  「區區手下敗將,也來大肆犬吠?」伏黑甚爾不掩臉上的嘲弄,「連人都救不回來,要你有什麼用?」

  「我們還是回去算了。」他一手搭在竹泉知雀肩上,懶洋洋地說,「我來保護你。」

  「不如把公寓中間那面牆打穿,兩家變一家。」男人饒有興趣地提議,「你和我住在一起,總不至於害怕半夜被人綁走。」

  「如何?」伏黑甚爾在竹泉知雀耳邊低語,「是個令人心動的主意,對吧?」

  教祖大人:你當我不存在嗎?


第132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竹泉知雀心不心動另說,但……

  她:「那是承重牆。」

  伏黑甚爾一拳下去,兩家同時塌房,不分你我,同甘共苦。

  甚爾君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苦,縱使竹泉知雀物理苦手,但她畢竟是上過學的人。

  竹泉知雀:驕傲挺胸。jpg

  黑發少女略奇怪地看了夏油傑一眼:甚爾君沒讀過書,夏油君你可是讀過的,你完全沒考慮過承重牆不能拆因此提案不成立的問題嗎?怎麼一副絕對無法接受,只想動手殺人的模樣?

  輟學只意味著你在知識的海洋裡終生擱淺,不至於把人嘩啦啦衝到起點吧?

  班主任: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竹泉同學,你要吸取教訓啊!

  反面案例正在眼前,竹泉知雀升起一股急切心:暑假作業再不寫,暑假都要過完了!

  五條悟綁架她怎麼不挑個好時間,他要是臨近開學的時候動手,竹泉知雀說不定就不逃了。

  等到鈴木綾子報警,班主任籌備竹泉同學追悼會的時候,身殘志堅的她步履蹣跚地走進教室:報告老師,我回來了,我遭遇了這樣那樣不可言說的事,在我與歹毒殊死搏鬥之際,我的暑假作業不幸丟失……

  竹泉知雀:我會感謝五條君的,我真的會謝。

  「五條君為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竹泉知雀眉頭緊皺,「即使他恃靚行凶,也不能輕易原諒。」

  「如今他是正派jump系主角,我們反派必須團結一心聯合起來,才有機會把王道漫畫劇本改成邪道漫畫,搏出生機!」

  竹泉知雀認真地說:「關鍵時刻就不要內訌了,大家都是被通緝的人,為什麼不能多一分體諒多一分理解呢?」

  被通緝的伏黑甚爾:「……」

  被通緝的夏油傑:「……」

  角度刁鑽,不愧是你(大拇指)。

  夏油傑尚在無語中。

  每當他以為自己對竹泉知雀的無語情緒到達了頂峰,她總能整出點新花樣擊碎他的想像。

  伏黑甚爾則完全沒有無語的情緒,他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和你在一塊兒真是從來不缺有意思的事情。」他摟住竹泉知雀的肩膀,大方地說,「我什麼都聽你的,不配合的可只有這位教祖大人。」

  狼一樣的森綠眼眸中淨是挑釁。

  伏黑甚爾是竹泉知雀的自己人。

  他沒有立場,正因沒有立場,所以被立場撲朔迷離的竹泉知雀接納信任。

  女孩子的信任表現十分明顯,她被男人健碩的手臂摟住,幾乎嵌進他的身體,也沒什麼反抗的情緒。

  最多在呼吸不暢的時候拍拍他的手背,像被大型犬撲到的飼主,面對野獸般的尖牙也只管伸手揉揉毛耳朵。

  被當成寵物還一副嘲弄別人的樣子,可笑,夏油傑冷漠地想。

  「進去聊吧。」他看向竹泉知雀時又換上溫和的表情,「美美子和菜菜子一直等著你呢。」

  竹泉知雀的歪理雖歪,但的確是理。

  大家都是被通緝的人,都是世俗定義裡的反派,名字在懸賞榜上排排坐作鄰居,細想起來也有那麼點緣分淵源。

  五條悟:我被排擠了?(貓貓震驚)

  五條悟:身為綁架犯的我難道不是反派嗎?憑什麼排擠我!(小貓咪大吵大鬧)

  不管白毛貓貓如何打滾撒潑,竹泉知雀說排擠他,就排擠他。

  三人走向星之子之家。

  他們一個是盤星教元老,一個曾是盤星教外援,一個是盤星教現任教祖。

  竹泉知雀:我們的組合名不如就叫「盤星三俠」吧!

  伏黑甚爾:駁回。

  夏油傑:駁回。

  如何讓兩個修羅場對立面的男人迅速搭建統一戰線?

  答:修羅場中央的人是竹泉知雀。

  她以一己之力挑起的爭端,非得同行者齊心協力才能按得住。

  盤星教教祖靜室中,信徒們並未聚集於此,伏黑甚爾無緣得見盤星教最引以為豪的集體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

  幸虧他沒看到,萬一他笑得太大聲,把五條悟引來就麻煩了。

  美美子和菜菜子第一時間跑到夏油傑身後為他壯勢。

  竹泉知雀和雙胞胎姐妹打了聲招呼,突然驚覺:「夏油君和甚爾君的配置好像哦。」

  同是單身帶兩娃,區別在於伏黑甚爾是爹咪,而夏油傑有種難以形容的寡婦氣質。

  熱愛賭馬時常不著家十分不靠譜的爹,與天天操心親歷親為奶孩子的媽。

  竹泉知雀:「假如你們願意組成一個家庭——」

  伏黑甚爾&夏油傑:「絕無可能!」

  你在想什麼怪東西!

  兩個人一臉吃蒼蠅的惡心表情,一個掐竹泉知雀臉頰,一個敲她爆栗,疼得女孩子嘶嘶抽氣。

  她只是覺得這兩個人很有緣分,未嘗不能坐下來交流交流養娃經驗。

  竹泉知雀反復斟酌,認為讓伏黑甚爾孤身待在五條老師的家長群裡太寂寞了。

  倘若能加上夏油傑為他分擔火力,家長群說不定會和諧一點點,不容易被舉報封群。

  東京咒術高專一年級家長群(3人)

  麻辣教師gojo-可用喜久福賄賂:今天聽見美美子和菜菜子叫小惠「伏黑哥」,有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賭馬聖手-伏黑

  賭馬聖手-伏黑:誰知道,小鬼的事不要找我。

  盤星教加盟投資私信我-夏油:等著,在帶咒靈砸場子的路上了。

  麻辣教師gojo-可用喜久福賄賂:【高專教學樓損毀報銷賬單。jpg】【夜蛾正道發飆高清懟臉照。jpg】【高專財務銀行卡號。jpg】

  麻辣教師gojo-可用喜久福賄賂:@賭馬聖手-伏黑@盤星教加盟投資私信我-夏油

  賭馬聖手-伏黑已退群。

  盤星教加盟投資私信我-夏油已退群。

  【系統通知:東京咒術高專一年級家長群不滿兩人,自動解散。】

  竹泉知雀:emmm好歹沒有被人舉報封群,進步很大!

  三人混戰總比兩人對罵好,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形狀!

  竹泉知雀:我的數學修養只能支撐到這裡了(擦汗)。

  她是不會加入家長群的,實在不行還有Q。Q小冰陪他們聊天,竹泉知雀深藏功與名。

  「我來之前想過了。」竹泉知雀說,「五條君之所以有時間綁架我,是因為現在是暑假。」

  「我只要熬到開學,待帝丹高中和咒術高專同時開課,我不信他還有時間來找茬。」

  她胸有成竹:「我只用備戰高考,五條君又要備戰高考又要被高層當勞動力壓榨,優勢在我。」

  竹泉知雀的邏輯沒有問題,五條悟是將996貫徹始終的咒術界勞模,他確實沒有多少空閑時間。

  夏油傑只有一點異議:「悟不用備考。」

  「咒術高專是職業學校,畢業即分配工作上崗,沒有進一步修學。」

  哢擦,一道晴天霹靂擊中了黑發少女,她裂開,化作灰白石膏。

  竹泉知雀:「你在我臉上看見了什麼?」

  夏油傑:「??看見了什麼?」

  「嫉妒。」她失魂落魄地說,「我的臉上寫滿了醜惡的嫉妒。」

  大家都是高三生,五條悟卻先一步偷跑,獨留竹泉知雀在知識海洋裡溺水,何其不公?

  竹泉知雀不理解:「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有位同窗立志成為醫生,她不高考的嗎?」

  學一學森先生啊!東大醫學系的含金量!隨軍從醫的經歷!

  即便如此他也才是醫生這一行最底層的黑心醫生,本職做不下去轉行做黑手黨老大,咒術高專的御醫學歷至少應該比他高!

  夏油傑目光游離:「大概,不吧。」

  讓高專畢業的醫生看病算什麼,連身為同窗的他在醫務室都得不到一張床,只能躺在硬邦邦冷冰冰的解剖台上。

  竹泉知雀在伏黑甚爾耳邊說悄悄話:「小惠還是別送到咒術高專去了,以他聰明的小腦瓜,怎麼說也得讀到研究生。」

  咒術高專,斷人仕途!

  「但你的思路沒問題。」夏油傑立刻轉移話題,「等暑假過去,悟要忙起來了。」

  只要平安度過一個月不到的時間,竹泉知雀可以回她心愛的公寓了。

  「星之子之家有多余的房間嗎?」竹泉知雀問,雙手合十拜托,「我和甚爾君想叨嘮些時日。」

  伏黑甚爾掀了掀眼皮,無所謂竹泉知雀擅自對他的安排。

  都說了聽她的,反正他哪兒都能待。

  給竹泉知雀留下的房間自然有,但伏黑甚爾在這裡,夏油傑簡直覺得髒了教裡的空氣。

  但他又不能說沒有,保不齊這個不要臉的家伙仗著女孩子信任他,獅子大開口說我們住一間就行。

  說一間房不行,說兩間也不行。

  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抱歉,沒有多余的房間。」夏油傑遺憾地說,不等竹泉知雀開口,他立馬又說,「知雀可以和美美子菜菜子住在一起,她們一定很高興。」

  美美子:「知雀姐!」

  菜菜子:「和我們一起住!」

  美美子&菜菜子:「好耶!」

  這就解決了。夏油傑帶著半分遺憾和九分半從容對伏黑甚爾說:「不好意思,請你另尋他處。」

  初見面,是伏黑甚爾對夏油傑的挑釁。

  如今,是夏油傑對伏黑甚爾的回擊。

  星之子之家是教祖大人的地盤,勝利當然屬於——

  「簡單。」伏黑甚爾活動手腕,眼睛盯死夏油傑,「你自己不是還有間房嗎?」

  「分一半給我,或者打一架之後全歸我,你選哪個?」

  夏油傑額角青筋跳動,這種認為他輸定了的口氣,著實氣人!

  他已經不是當初的他了!

  曾經的夏油傑不復存在,黑化強三倍洗白變弱雞的原理永不失效,這一戰的勝負可不由伏黑甚爾一張嘴定奪!

  「來。」教祖大人冷笑,「今天就讓你這只猴子見識一下,區區零咒力的廢物。」

  「聽膩了的話。」伏黑甚爾掏掏耳朵,嘴角扯開肆意的弧度,「乖乖認輸才叫明智,天才。」

  竹泉知雀左手牽著美美子,右手牽著菜菜子,瞬間移動到離兩個劍拔弩張的男人十米之外。

  她向雙胞胎提問:「抬頭,你們看見了什麼?」

  美美子:「抬頭……」

  菜菜子:「看見了屋頂。」

  盤星教總部,星之子之家大樓的屋頂。

  「我們不用考慮星之子之家住不住得下的問題了。」

  竹泉知雀掏出手機,一邊讓總部內的信徒按十八級地震災情逃跑避災能跑多遠是多遠,一邊叫財務部准備加班,把全部經費用來購買房屋保險,受益人寫她的名字。

  竹泉知雀沉痛地閉上眼:「今天之後,盤星教存不存在都得另說。」

  盤星教基建之多災多難的星之子之家(慘)


第133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三天

  「親愛的同學們,開學快樂!無論是新入學的高一萌新還是奮戰高考的高三前輩,歡迎各位回到帝丹高中!」

  「開學第一天,大家心情如何呢?」

  話筒遞到路過的學生嘴邊,得到一句斬釘截鐵的:「想死。」

  「這位同學很幽默嘛。」學生會主持人打了個哈哈,湊到攝影機旁小聲說,「這句掐掉。」

  「咳咳,大家好,我們是帝丹高中學生會宣傳部,今天采訪的主題是——帝丹高中學生雜談之暑假篇:同學,你的暑假怎麼過?」

  「讓我們隨機采訪幾位同學。」

  主持人抓住從旁邊競走而過的男生胳膊,險些被他帶著在地上拖行:「同同同同同學——你暑假都在干嘛?」

  「學習。」被采訪的男生腳步不停,「生命不息學習不止,沒有學校的日子裡只有做題能溫暖我寂寞的心靈。我平均每天學習二十個小時,做四十套卷子,我的人生格言是『只要卷不死就往死裡卷』。現在,放開我,你打擾我學習的腳步了。」

  「哈哈,原來我們采訪到了一位卷王。」被拖行十米鞋底磨破的主持人故作堅強地微笑,「真為這位卷王同學未來的發量擔憂,活該!這是他玷污了神聖暑假的代價!咳咳,抱歉,不小心夾帶了私人情緒,我們繼續。」

  話筒遞到剛從豪車上下來的鈴木綾子面前,她欸了一聲,好脾氣地站在鏡頭下。

  「請問你的暑假怎麼過?」

  「我的暑假?普通的過。」鈴木綾子回憶,「參加跡部財團的舞會,參加赤司財閥的午宴,去瑞士滑雪,和園子、蘭以及蘭的竹馬去溫泉山莊旅行並遇見命案……」

  主持人:「不愧是鈴木集團大小姐,話說命案是怎麼回事?」

  鈴木綾子:「小蘭的竹馬是一位偵探。」

  主持人:「OK,我懂了,不必多言。」

  「我每一年的暑假其實過的都差不多。」鈴木綾子說,「唯一的遺憾是知雀整個暑假都好忙,本想和她一起出門逛街的。」

  「知雀?是竹泉同學嗎?」主持人來了興趣,「學生會好早就想采訪她,可是根本抓不到人!」

  放學鈴一打,狂風過境,旋風掃淨,竹泉知雀是一款校田徑隊教練都抓不到的奇女子。

  提起自己神奇的朋友,鈴木綾子也有很多槽想吐。

  她的妹妹鈴木園子天天和好朋友毛利蘭滿東京玩,鈴木綾子也想和竹泉知雀閨蜜出行,但竹泉知雀的電話真的好難打通。

  鈴木綾子硬生生集郵集全了她的語音留言。

  「你好,這裡是竹泉知雀,正在絕贊加班中。愛護打工人從你做起,有事請留言,等工作做完了我就回復——天真,工作根本沒有做完的那一天。」

  「你好,這裡是竹泉知雀,本條為自動留言,非常時期也供留下遺言:打來電話的朋友,十有八九,當你聽到這條留言時我已經被綁架了……」

  「你好,這裡是竹泉知雀,我從被綁架的地獄裡回來了!竹泉知雀,復活模式,ON!我正在參加盤星教星之子之家重建活動,V我50助力我水泥塗牆。」

  竹泉知雀的語音留言宛如徐徐鋪開的畫卷,向鈴木綾子展示了她無法言說的暑假生活。

  給人打工,被人綁架,蓋房基建——豐富多彩,元素齊全,就是沒有學習。

  鈴木綾子:「完全看不出知雀和我一樣是即將高三的高中生呢。」

  她姑且也打通過一次竹泉知雀的電話。

  電話接通,竹泉知雀歡歡喜喜地說:「綾子我好想你!」

  電話背景音充滿了電鑽滋滋的聲音、斧頭劈砍的聲音、互相毆打的聲音。

  竹泉知雀和鈴木綾子沒聊兩句,她移開電話不知對誰喊了句:「不要再打了,你們這樣是打不死人的,不如簽完生死狀再一決勝負。」

  伴隨轟隆轟隆的背景音,竹泉知雀嘆息:「完蛋,今天又要露天席地而睡了,邊建邊拆什麼時候是個頭……」

  鈴木綾子:知雀,是住在工地上嗎?

  鈴木家大小姐憂心忡忡地掛了電話,她本以為語音留言裡的「V我50」是玩笑話,現在看看知雀莫不是破產了?

  也可能是熱愛打工的她閑不住接了包工頭的活計,正在互毆的是她手下的搬磚工和水泥工。

  鈴木綾子簡單地和主持人講了講,主持人聽得冷汗直流:不愧是學校最神秘的竹泉同學,何等扭曲的暑假生活。

  主持人:「她完全不學習的嗎?」

  那倒不是,竹泉知雀還是學了的。

  自她和安室透分手,男朋友和家教同時失去,竹泉知雀重回孤零零學習的苦澀生活。

  她的暑假作業一蹶不振,琴酒只會在竹泉知雀問物理題的時候果斷開槍讓她看子彈軌道,壓根不考慮題干中「忽略空氣阻力」的前提條件,導致她的物理作業錯題連篇。

  琴酒,不行。

  伏黑甚爾就更不行了,竹泉知雀和伏黑惠寫題卡殼抬頭看他,男人丟來一個「看我作甚」的眼神,一點不以自己的文盲為恥,更堅定了竹泉知雀要送伏黑惠讀研究生的決心。

  竹泉知雀:正如我擔起了提高港口Mafia平均學歷的重任一樣,提高咒術界平均學歷的任務就交給小惠了!加油啊小惠,用你超高的學歷碾壓五條君!

  一想到伏黑惠未來可能是禪院家唯一一個讀過大學的,他頭頂禪院至寶、全家希望的王冠更閃耀了。

  最後,讓竹泉知雀萬萬沒想到的是,接手她教育重擔的人竟然是夏油傑。

  竹泉知雀:媽媽——我親愛的媽媽——沒有你我可怎麼活——

  就要男媽媽,就要男媽媽。

  教祖大人,口是心非,一邊說著猴子學的東西你沒必要學,一邊向竹泉知雀展示了他高專生的文化水平——比她這個正經高中生水平高。

  除了幫竹泉知雀補習,美美子和菜菜子的功課也是教祖大人親授,他講課的時候耐心又細致,讓人不禁叫一聲媽。

  夏油傑:最近美美子和菜菜子突然改口叫我媽媽,你有什麼頭緒嗎?

  竹泉知雀:我不知道啊(驚訝的語氣),怎會如此(疑惑的表情),一定是你聽錯了吧我的好媽媽。

  夏油傑:微笑:)

  竹泉知雀沐浴在教祖大人的殺氣中,巍然不動。

  只要能助力她寫完暑假作業,夏油君想把盤星教變成冰窟她也舉雙手雙腳贊成。

  在可靠的外援幫助下,竹泉知雀順利趕在開學前寫完了暑假作業,不用在班主任面前上演假期慘遭賊人綁架,作業不幸遺失的戲碼。

  她:也不全是演技,起碼前半句是真的。

  班主任沒有理由不相信,鈴木綾子能在溫泉山莊遭遇命案,竹泉知雀怎麼不能在打工集團被老板對家綁架?邏輯明明非常通順!

  帝丹高中可是選址距離米花町最近的高中,班主任開學時能看見學生們一個不少地來報道便足夠欣慰:太好了,一個暑假過去,班裡既沒有被害者也沒有嫌疑人,多麼和平的暑假啊,感動。

  和平的暑假,和平的開學,經歷一個暑假的雞飛狗跳,竹泉知雀終於盼來了夢寐以求的正常生活。

  上學日上學,放假時打工,在黑衣組織和盤星教來回臥底,撰寫發往港口Mafia的報告,時不時去隔壁伏黑家蹭飯,帶火鍋底料去盤星教找雙胞胎涮鍋子順帶補習,竹泉知雀的生活忙碌而充實。

  繁忙充實的生活險些讓她忘記了,她把五條悟得罪得有多徹底。

  用裝乖的演技蒙蔽等人來救的事實,深夜出逃,白吃五條悟幾頓飯,連吃帶拿掏空他最喜歡的喜久福存貨。

  樁樁件件,都在五條悟雷點蹦迪。

  未來成熟灑脫玩世不恭的咒術界最強如今只是一個男高,處在最血氣方剛容易被挑釁的年紀。

  五條悟從頭到尾盤算過一遍竹泉知雀對他犯下的罪行。

  從別墅初遇盤到星漿體,從星漿體盤到五條家,給竹泉知雀列了謀逆之罪七、大不敬之罪九、不可饒恕之罪十六——算不清了,總之是把她自己賠給五條悟都不夠的罪過。

  五條悟既想再把竹泉知雀綁架一次,又覺得太便宜她了。

  好吃好喝好睡還有人陪聊,她的囚。禁生活一點都不苦!一點都沒有羞辱她的人格!

  咒術師最不怕吃皮肉之苦,黑發少女記吃不記打的本性在囚。禁生活中展露無遺。

  必須換個思路,抓住她的痛點,痛擊她的短處!

  竹泉知雀的弱點是什麼?

  她:是學習(閉眼)。

  再延申一點,是她的工作,是打工人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竹泉知雀最害怕的事情,莫過於打工人失格。

  縱觀她在東京的工作成果,臥底任務毫無問題,唯獨經營高中生身份令她苦不堪言。

  之前還有男朋友幫忙支撐,可以說竹泉知雀能順利度過高二沒因掛科太多被勸退全是安室透的功勞。

  然而高三,可是高三,又有誰能救她一命?!

  夏油傑嗎?他已然輟學,補習的知識點截止到高二下學期,高三是夏油傑沒能邁入的領域。

  太宰治、中原中也和森鷗外組成的理化生全攻略小組?放過港口Mafia的打工人吧,他們真的不願再拿到背後打滿草稿的文件。

  大哥琴酒?假如他是個有學問的男人,他何至於追科研組高智商大美人雪莉追破頭也得不到人家青眼?

  竹泉知雀心裡有個名字,一個與傳道授業解惑者、人類靈魂工程師、教師資格證綁定的名字。

  但他不是她的救星,是她的魔鬼。

  「不可能的,哪有人質會找綁匪補習?」竹泉知雀背著書包走向去往盤星教的路,手裡拿著她江山一片紅的月考卷子。

  如果,萬一,億分之一的可能,五條悟願意救一救她的成績……

  竹泉知雀:「他可以侮辱我的靈魂,我發自內心的不介意。」

  黑發少女唉聲嘆氣,埋頭往前走。

  她的注意力全在慘不忍睹的卷子上,沒有看路,額頭咚地撞在別人的胸膛上,被撞得向後退了兩步。

  「抱歉。」竹泉知雀揉了揉額頭,抬起頭道歉。

  入眼是黑衣包裹的緊減肥材,雪白的不羈碎發垂落耳側,她對上一雙居高臨下的戲謔藍眸。

  五條悟輕松地抽走竹泉知雀手裡的月考卷子,被滿目的紅色閃瞎了眼睛。

  「你就考這點分?」他詫異,「我閉著眼睛考都起碼是你兩倍。」

  在反應過來該逃跑的剎那,被學習折磨的衝動支配了竹泉知雀。

  趕在思考之前,她抓住五條悟的袖子。

  小悟:學神ソ不解

  知雀:這代表我進步空間大


第134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四天

  被五條悟搶走的試卷,科目是數學。

  他閉著眼睛考何止能考到竹泉知雀的兩倍,五條悟可以踩在出題組組長頭上說他菜。

  加茂家不一定每個人都貧血,但五條家一定每個人都擅長數學。

  家學淵源,專業對口。

  五條悟在竹泉知雀眼裡本來就閃閃發光,如今他的光輝更是宛如照耀人間的救世主,亮得竹泉知雀睜不開眼。

  生物具有趨旋光性的本能,竹泉知雀未能免俗。

  當救星、救世主、綁架犯和大魔王的頭銜同時出現在一個人頭上,她本能地看向有利的一方。

  資本論說: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一百的時候,人們敢於踐踏一切人間法律;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三百的時候,人們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不惜冒絞刑的危險。

  竹泉知雀,職業惡役,踐踏一切人間法律和敢犯任何罪行對她都是灑灑水的事情,只要能救她於學習的水火之中,絞刑又如何!

  掐脖子掐到幾欲窒息,何嘗不是絞刑的一種?

  她已經體驗過了,更沒什麼好怕的了。

  「五條君。」竹泉知雀抓住他的袖子,仰起頭,琥珀色的眼睛滿是誠懇,「請你侮辱我的靈魂。」

  「羞辱我的人格也行。」她補充道,「隨你喜歡。」

  區區靈魂,區區人格,在學習面前不堪一擊!

  五條悟腦海中翻滾的惡意停滯了。

  他見鬼似的盯著言之鑿鑿的竹泉知雀,黑發少女臉色十分認真,一點不像在開玩笑。

  仿佛那些虎狼之詞都是五條悟的幻覺,是他吃錯藥的幻視,他應該立刻瞬移回咒術高專躺在解剖台上請家入硝子會診。

  「你沒發燒吧?」五條悟一手貼在竹泉知雀額頭上,一手試了試自己的體溫。

  涼涼的,不燙啊。

  沒發燒卻說胡話,難道是不治之症?

  「我有病。」竹泉知雀一口咬定,「我得了下個月月考再不及格就要發瘋的大病。」

  「我發起瘋來很可怕的。」她恐嚇道,「比如跑去仙台把賣喜久福的名產店買下來只供我一個人吃,比如把禪院笑話的掃射範圍擴大到御三家全體,比如在盤星教散播五條君的貓耳照並慫恿信徒泥塑教祖大人——我發瘋之後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世界毀滅都有一半責任在我。」

  「覺得可怕嗎?感到恐懼嗎?不願發生嗎?幫我補習,一切都好商量。」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如果周圍沒有人來人往,上帝視角將看見一個被學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可憐少女抱住藍瞳白發的男生的大腿泫然欲泣,路過的狗看見了眼睛裡都溢滿同情。

  五條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暑假的時候他和她還是綁匪與人質的關系,最強dk永生難忘那一天他看完禪院家笑話,興高采烈回家卻發現人財兩空,竹泉知雀與喜久福一起長腿跑路時宛如惡鬼般的恐怖心情。

  如果當時世界毀滅,竹泉知雀或成最大罪人。

  那家伙連張便條都沒留下,哪怕是個口信也行啊。

  暑假剩余的時間裡,五條悟屢次謀劃要再給竹泉知雀一個教訓,連用來關人的房間都做了好幾次升級,打造成銅牆鐵壁:咒符數量翻倍,結界一層又一層仿佛套娃,最強准備的監獄也是最強監獄,他要讓竹泉知雀深陷囹圄,伏黑甚爾有來無回!

  悟少爺的表情太過可怕,給五條悟送過《腹黑少爺的家養金絲雀》的香織和香雪揪心不已,恨不得再次獻上一本《逃跑新娘》供他參考學習。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敏銳嗅到殺氣的竹泉知雀像顆蘑菇一樣蹲在盤星教總部,在夏油傑和伏黑甚爾兩人之間扎根,打死她都不出門。

  反正盤星教有食堂,出什麼門!

  她不出來,五條悟出於種種顧慮不能硬闖盤星教,只能時不時轉悠到這邊看兩眼。

  可以說,五條悟作為旁觀者見證了星之子之家整個暑假被拆了建、建了拆的全過程。

  唯恐天下不亂的雞掰貓咬著冰棍遠遠看伏黑甚爾和夏油傑一言不合往死裡打,灰塵四濺,雞飛狗跳。

  五條悟感嘆道:「我從沒見傑這麼活潑過。」

  夏油傑叛逃初期那叫一個苦大仇深,不負苦夏之名。

  他才和竹泉知雀混在一起多久,心態蒼老了十幾歲,外表卻被迫活潑得像個孩子。

  「傑一定很後悔。」五條悟噓唏,「後悔曾把我當作世界上最離譜的人。」

  唯有此事他願意在竹泉知雀面前認輸,將最強的名義拱手讓人:你請,你請。

  夏油傑永遠不會知道,在他額冒青筋和榮升他最討厭之人的伏黑甚爾干架的時候,看戲的不只有貼心捂住美美子菜菜子眼睛的竹泉知雀,還有遠處樹上他曾經的摯友。

  一句朋友,一生兄弟,五條悟不看戲誰看戲?

  竹泉知雀勉強算他同坐觀眾席的有緣人。

  那一夜生的氣仿佛鼓鼓的氣球,隨時間慢慢放走,逐漸變癟。

  以至於再次抓住落單的竹泉知雀時,五條悟沒有一上來就動手,反而搶了她的卷子口頭嘲諷。

  膽子變大了嘛,真以為開學後他忙得腳不沾地就放棄找她算賬了?沒門!

  就算忙到四分五裂,貓貓記仇的心永不忘懷!

  這不就被他逮住了?

  人是抓住了,女孩子也沒想逃。

  非但沒逃,竟然反過來牢牢抓住了五條悟的袖子,松子糖似甜得讓人想舔一口嘗嘗味道的眼睛閃閃發光,極為崇拜的期待的看向竹泉知雀。

  五條悟:干嘛?糖衣炮彈嗎?

  提前說好,他不吃這一套。

  竹泉知雀:不吃這套?若我拿出一套組合拳,閣下又當如何呢?

  撰寫過禪院笑話和雙黑笑話的她,對發瘋文學也頗有研究。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正是成功者的美學!

  今時不同往日,五條悟想綁架她沒有那麼容易。

  暑期期間失蹤幾個學生,住在米花町的班主任早就習慣了,但在上學期間失蹤,學校是一定會請偵探的!

  又知竹泉知雀的好朋友鈴木綾子是鈴木園子的姐姐,帝丹高中是工藤新一未來的母校,一旦竹泉知雀無故失蹤,前來查案的百分之九十是這位初中生名偵探。

  工藤新一,大名鼎鼎,但並非咒術師的他怎麼查案也不可能查出竹泉知雀深陷五條家。

  查不出案子的偵探該怎麼辦呢?

  當然是,聯系他的偶像——來自橫濱的江戶川亂步大偵探來破案!

  超級偵探閃電出擊,江戶川亂步戴上眼鏡,氣勢洶洶:「異能力——超推理!」

  大偵探:嗯嗯,原來如此,我懂了,真相只有一個:是皇後殺了皇後——啊不,是你們東京人,綁架了我們橫濱人!

  江戶川亂步,武裝偵探社的台柱子,而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與竹泉知雀的頂頭上司森鷗外之間存在不可告人的聯系。

  具體表現為森鷗外對福澤諭吉有極強的攀比心。

  竹泉知雀和太宰治私下懷疑BOSS是人家社長的斯托卡,一個擁有可怕嫉妒心的扭曲男人,好邪惡。

  具竹泉知雀聽到的消息,武裝偵探社在傳說中的異能力者夏目漱石幫助下拿到了異能特務科下發的【異能開業許可證】,嫉妒得森鷗外咬手絹嚶嚶嚶。

  森鷗外:明明大家都是夏目老師的學生,明明我手下的員工比福澤閣下多多了,為什麼他有我沒有?

  竹泉知雀遠在東京,BOSS想要異能開業許可證她也沒法去異能特務科幫他強搶,她沒太關注這件事,只在煲電話粥的時候聽太宰治提了兩句。

  見微知著,森鷗外對武裝偵探社關注的不得了,江戶川亂步來東京一事必然會遞到首領辦公桌上。

  森鷗外拿起情報一看:什麼?福澤閣下的社員前往東京查我的下屬失蹤一案?

  好怪哦,感覺自己被n。t。r了。

  森鷗外緊急召喚太宰治:太宰君,大事不好,武裝偵探社撬牆角翹到竹泉君頭上了!

  太宰治:噠咩噠咩噠咩!知雀要跳槽怎麼不帶我一起?

  武裝偵探社是吧?他們給社員買保險提供員工宿舍嗎?

  太宰治被森鷗外緊急派往東京,為了比武裝偵探社更快一步,避開被n。t。r的結局,運送太宰治的人選是中原中也。

  雙黑堂堂登場,被關在五條家的竹泉知雀不就有救了嗎!

  摯友給予的底氣無與倫比,竹泉知雀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不害怕。

  黑發少女纖細的指尖揪住五條悟的衣擺,她向前一步,微涼的沁香侵略性地彌散在空氣中。

  「幫幫我吧。」

  竹泉知雀嘴唇開合,殷紅舌尖黑色的咒紋吐露在男生眼前,聲音又低又軟:「最優秀的五條君,無所不能的悟大人,求求你,幫幫我。」

  很難說這位特級詛咒師有沒有使用咒言的力量,五條悟想她一定用了,否則他怎麼會有短暫的動搖?

  無下限穩穩地運轉著,將一切都排斥在主人身外。

  漂亮又可恨的騙子可憐兮兮的,連「悟大人求求你」的好聽話都願意說,讓人一不留神差點忘記她玩弄語言的惡劣過往。

  信了就輸了。

  不要信。

  ……但她請求的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最多是讓五條悟把他所剩無幾的空閑時間花在她身上而已。

  他空閑時間都在干什麼來著?

  ——在星之子之家蹲點抓人,想怎麼報復她。

  咦,這不已經全花在她身上了嗎?

  「幫你,我有什麼好處?」五條悟挑眉。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不確定地說:「可以盡情侮辱我的靈魂、羞辱我的人格?」

  「我發誓絕不反抗。」

  這個點子不錯,但她既然說得出口,肯定是不怕的。

  論口才,五條悟不憚懷抱最大的警惕心對待竹泉知雀。他翻車了太多次,不願再和專業漫才選手同台競技。

  把談判權交給對方太虧了,他得自己謀得好處。

  說起來,這家伙在夏油傑那裡躲了半個暑假就是為了躲他,一副恨不得和他相隔半個地球的架勢,想必在學習之余她肯定能躲多遠是多遠,多見他一面都不肯。

  強迫竹泉知雀做她不願意的事,一定是報復的絕好妙招。

  能名正言順讓竹泉知雀不得不時時刻刻想著他,隨時隨地等著聽他吩咐,一個電話就能把人約出來不得反抗的辦法,只有一個。

  五條悟想到了。

  「好啊,我答應了。」藍瞳白發的男生笑起來,手臂勾住竹泉知雀的肩膀,五指托住她的臉頰向上抬。

  「從現在開始。」他的額頭抵住竹泉知雀的額頭,雪白的碎發晃過女孩子琥珀色的瞳孔。

  「我們就是戀人了~」

  愉悅到用波浪號的小悟


第135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五天

  「早上好,知雀。」帝丹高中三年級教室裡,鈴木綾子看見她踩點進班的好朋友。

  「你又通宵了嗎?」鈴木大小姐遲疑地問黑眼圈碩大如鬥的竹泉知雀。

  黑發少女蔫蔫地搖了搖頭,她筋疲力盡地攤在座位上,腦袋埋進手臂間,發出長長的呻。吟。

  這是怎麼了?鈴木綾子十分驚訝,猶猶豫豫地問:「……失戀了?」

  難道是知雀暑假被分手的痛苦壓抑到今天徹底爆發導致的emo?

  「恰恰相反。」竹泉知雀從臂彎間抬起頭,臉上寫滿疲憊,「我重新擁有了男朋友。」

  鈴木綾子第一個反應是:那位安室先生分完手後悔了,他苦苦哀求想和竹泉知雀復合,女孩子通宵考慮了一晚上,帶著三分痛苦三分不舍三分自暴自棄答應了他,兩人再度交往。

  知雀最終還是嘗到了愛情的苦!鈴木綾子憐惜不已。

  若不是她一向溫柔遵紀守法,她已經想著要不要請鈴木集團的保鏢把安室透套上麻袋打一頓,警告他不許欺負少女心。

  安室透:冤,我,冤。

  「既然你這麼喜歡他,再給他一次機會也好。」鈴木綾子溫聲說,「戀人之間分分合合也很正常。」

  「復合?」竹泉知雀疑惑地問,「我和誰復合?」

  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忽然亮屏,鈴木綾子余光看見竹泉知雀換了屏保。

  藍瞳白發的青年囂張比耶,被他摟住肩膀的竹泉知雀一臉視死如歸。

  鈴木綾子瞳孔地震:「這、這是?」

  「男朋友。」竹泉知雀又倒了下去,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滄桑,「昨天新交往的。」

  這也太快了吧!鈴木綾子在心裡小聲尖叫:你才和前男友分手不到兩個月啊!

  不,不能這麼想知雀,不能把她的好朋友想成一個花心女人,知雀移情別戀一定是有理由的!

  愛情不是那麼膚淺的東西,知雀喜歡的一定是新男朋友有趣的靈魂。

  鈴木綾子征得竹泉知雀同意,仔細打量屏幕上的合照。

  合照中的男生年輕俊美,一張童顏秒殺了全世界,藍眼睛宛如天空湖泊,一米九的身材完美緊瘦。

  從頭發絲到腳尖,任人雞蛋裡挑骨頭也挑不出丁點兒毛病。

  論年輕和美貌,舊愛VS新歡,新歡勝。

  鈴木綾子:知雀不是膚淺女人,她一定不是因為美色才和對方交往的,一定不是!

  鈴木大小姐對安室透還有印像,他是個細心體貼的不得了的男人,又溫柔又耐心。

  竹泉知雀的新男朋友大概也有一顆溫柔的心吧,藏在他桀驁不馴的外表下。

  竹泉知雀:「五條君的性格?我想想……」

  黑發少女思索片刻,篤定地說:「他是雞掰貓。」

  鈴木綾子:「啥?」

  「雞掰貓。」竹泉知雀重復道,「就是那種仗著自己好看為所欲為,把人氣到發瘋依然自娛自樂的極端自我主義者,性格爛透。」

  她:「名言是『我這麼好看你只能原諒我』、『你能把我怎樣還不是把我寵愛』、『我這種人你除了寵著也沒有別的辦法』的恃靚行凶的可惡罪犯。」

  鈴木綾子:實話實說,你是不是只饞人家美色?

  不不不,鈴木大小姐再次搖頭,用力說服自己:要相信知雀,她不是薄情女人。

  「這位五條君和安室先生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嗎?」鈴木綾子試探地問,「除了性別。」

  竹泉知雀:沒有吧,他們膚色都是兩個色號。

  一個是巧克力色,一個是雪花糖霜色,不同口味的甜食。

  「要問相似的地方……他們都願意幫我補習算不算?」黑發少女眨巴眼。

  鈴木綾子失去語言。

  她提問時其實抱著小小的懷疑心,比起分手不過兩個月就有新歡,「被分手後一氣之下找替身慰藉自己順帶氣氣前男友」更符合言情小說的發展劇情。

  好消息是,她的好朋友沒有那麼渣,沒有大搞特搞替身文學。

  壞消息是,竹泉知雀談戀愛是為了學習。

  聯動她高三生的身份,竟意外的勵志。

  鈴木綾子:不、不管前因後果是什麼,交往都是值得開心的事情……吧?

  她的朋友為何如此疲憊,如此飽受折磨?

  這就要問五條悟了。

  威雀威士忌是灑脫壞女人,但竹泉知雀沒什麼感情經歷,她上一段戀情堪稱反例教科書。

  竹泉知雀事後反省,承認自己是個很難搞的女友。

  直到和五條悟確定情侶關系,她陡然驚覺:我真是脾氣太好了!

  五條悟!才是真正的作精女友!

  「我們都交往了,鎖屏主屏換成我們的合照不過分吧?」他輕描淡寫地拿走竹泉知雀的手機,一鍵更換。

  她用了好多年的「勇敢知雀不怕困難」、「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勵志鎖屏被無情刪除,換上與五條悟的合影。

  竹泉知雀:突然從人間清醒的社畜變成了戀愛腦。

  換完鎖屏,五條悟點進竹泉知雀的聯系人名單。

  他:「把除我以外的異性刪掉怎麼樣?」

  竹泉知雀:住嘴!別學你臨時看的地雷男行為指導書!

  「所有的號碼我都會背。」女孩子強調,「以及其中有一個號碼你是刪不掉的。」

  說的正是她的摯友太宰治,論黑客技術,落後時代幾百年的咒術界休想和他抗衡。

  五條悟悻悻努嘴:「至少把我的備注改掉,改個和他們都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竹泉知雀看著自己給五條悟備注的『偷吃甜食的白毛雞掰貓』,說:「不是挺不一樣的嗎?」

  她聯系人裡每個人的備注都獨一無二,生動形像。

  起碼五條悟一眼看下來,沒法在『身高與良心成反比』、『剁椒青花魚不放辣』、『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莫得感情的007社畜』、『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品味期已過的純黑巧克力』中找出誰是她的摯友、誰是她的前男友。

  五條悟想改,竹泉知雀就給他改。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原備注,打下兩個字:【悟醬】

  竹泉知雀:可愛吧?夠特別吧?

  曾作為《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隱藏角色的悟醬,一位地雷系JK美少女。

  五條悟不滿意,他站到竹泉知雀背後,手臂越過她的肩膀打字,把備注改成:【悟(愛心)】

  竹泉知雀鼻子都皺起來了。

  畫風突變,在她的聯系人名單裡格格不入,是竹泉知雀的手機被詐騙犯撿到後會被第一個敲詐的聯系人。

  「不如我們各退一步。」她咬咬牙,將【悟醬(愛心)】存進通訊簿。

  這是她最後的倔強,她勸你適可而止。

  備注在極限拉扯中敲定,五條悟更進一步:「還有稱呼,知雀記得改口,叫我的名字。」

  悟。

  日常對話與短信聊天都要改口,顯出戀人之間獨一份的親昵。

  竹泉知雀表面上答應了,但只要五條悟不在她面前,她還是一口一個用了敬語的「五條君」。

  向暴力強勢的獨。裁者發起微小的抗議。jpg

  鎖屏換了,備注改了,稱呼也變得親密了,竹泉知雀心想差不多得了吧?能放她走了嗎?

  還沒完。

  「五條君拖著我熬了個通宵,制定了一份戀人守則。」

  竹泉知雀趴在課桌上奄奄一息,連吐槽都失去了力道,「他是初次戀愛的小學生嗎?」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必須遵守的戀人守則(初版):

  一,兩人的戀愛關系不可以由竹泉知雀單方面斷絕,但五條悟可以。

  二,竹泉知雀不可以罵第一條不講理。

  三,如果五條悟提出分手,竹泉知雀有義務哄男朋友直到不分手為止。

  四,無理取鬧也要哄。

  五,(一些看不清的亂碼)(被人搶筆留下的墨痕)(皺巴巴捏成團的紙張)

  竹泉知雀:這是戀人守則還是賣身契?

  不要太過分了,就算是家養小精靈也沒有維護主人情緒穩定的義務。

  女孩子譴責的眼神宛如探照燈,五條悟不想才到手的女朋友下一秒亡命天涯跑路,稍稍妥協。

  扯皮了一晚上,經兩人簽字畫押按手印的戀人守則終稿新鮮出爐。

  一式兩份,分別貼在竹泉知雀家的冰箱上和五條悟床頭。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必須遵守的戀人守則(修訂版):

  一,兩人的戀愛關系不可以由竹泉知雀單方面斷絕,五條悟也不行。

  二,如要分手,兩人必須先互毆直到戀人守則被撕毀看不清殘篇為止。

  三,如果五條悟提出分手,竹泉知雀有義務哄男朋友直到不分手為止。

  四,無理取鬧也要哄,但可以采取物理手段。

  五,如果竹泉知雀提出分手,五條悟將向她展示升級過的囚。禁室並進行一日體驗。

  六,除此之外五條悟不得以綁架犯自居,禁止恐嚇曾經的人質。

  七,五條悟禁止以任何名義誘拐竹泉知雀去五條家,回老家見父母的理由是禁忌中的禁忌。

  八,五條悟不得因伏黑甚爾是竹泉知雀的鄰居斤斤計較,不得損壞盤星教名下建築物。

  九,明文禁止五條悟研讀地雷男行為指導書,如需借閱參考書,請在竹泉知雀陪同下進行,討論學習。

  十,打死竹泉知雀她都不看《腹黑少爺的家養金絲雀》,別在她耳邊念原文。

  十一,假如竹泉知雀失蹤/失聯/生命垂危,五條悟將作為第一也是唯一嫌疑人出現在她的群發遺囑中。

  十二,戀愛過程中禁止窒息play。

  十三,待補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3

第136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六天

  和五條悟交往了。

  為了學習。

  「帝丹高中今年評不評選年度最勵志好學人物?」竹泉知雀琢磨自己怎麼說也得拿個頭名。

  港口Mafia年度最敬業員工稱號也得給她,她敬業到為了工作快把自己賠進去了。

  向森先生伸出圓手:打錢,給我打錢。

  和人交往這種事,竹泉知雀不是第一次做。

  為了學習和人交往這種事,她更不是第一次做。

  按理說,竹泉知雀應該很有經驗。

  「完全不是啊!」黑發少女捶桌,「我的上一段戀情怎麼沒有一點點可以拿來參考的東西?!」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鈴木綾子腦補的替身吃代餐之類的根本不存在,竹泉知雀面臨的是全新的、困難的考驗。

  這一次,主動權不在她手上。

  戀人從體貼的成熟男性變成任性男高,早早成為社畜的竹泉知雀被迫注入大量她不想要的青春活力。

  壞女人曖昧調情欄目悲變雞飛狗跳校園純戀。

  竹泉知雀:請把「異校戀不會有結果」幾個字刊登在咒術高專校報上。

  什麼?咒術高專沒有校報?

  那就把字用紅油漆刷在五條悟校服上。

  作為女朋友,竹泉知雀自認她一向積極主動,溫柔體貼。

  每天早安晚安不斷,精心搭配可愛的顏文字和貓貓表情包,即使男朋友隔很久才回復也完全沒關系,因工作原因約會遲到取消放鴿子OK大丈夫,她毫不介意戀人一邊和女高談戀愛一邊和上司曖昧。

  反正都是她的馬甲,他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和安室透的交往踩在竹泉知雀舒適圈內,她來把握進度,掌握分寸,把男朋友玩弄在股掌之間,美美拿捏。

  竹泉知雀:雖然最後我翻車了,但總體來看沒有辜負我邪惡的惡役身份,及格分。

  她希望在與五條悟的交往中延續以上模式,竹泉知雀信心滿滿:信我,不難。

  男生提出交往顯然不是因為愛情,蓄意報復的成分更多。

  他想占據最有利的身份狠狠捉弄她,這場戀愛不過是一場游戲罷了。

  論忙到分裂,五條悟比起安室透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會允許戀愛過家家占走他吃甜食、打游戲、睡大覺的寶貴時間嗎?

  想也不可能!

  「縱使五條君拖著我花了一晚上制定戀人守則,不過是一時的新鮮感罷了。」

  竹泉知雀分析完敵情,篤定地說:「他很快便會膩煩、生厭,選擇與我互相毆打直到戀人守則被撕毀的方式分手。」

  而她要做的,是在和五條悟互毆前靠六眼神子無敵的大腦在下個月的月考中擺脫倒數前十的班級地位,進軍班級倒數前十五。

  這是個無比艱巨的任務,竹泉知雀定下小目標:讓五條悟一個月內不說要分手。

  成為戀人的第一天,從問候早安開始。

  清晨六點,被鬧鐘震醒的竹泉知雀眼睛還沒睜開,第一時間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在浩如煙海的表情包中找出一個蛋包飯貓貓掀開蛋皮咕嚕嚕滾下餐盤的表情。

  【知雀:早安,悟。】

  她打著哈欠把手機丟進書包裡,揉著眼睛去洗漱。

  高中生的清晨分秒必爭,竹泉知雀洗臉刷牙吃麥片,抓起書包飛奔到自行車棚,騎著她心愛的小自行車風馳電掣衝向學校。

  黑發少女嘴上叼著一片吐司,在騎車的過程中她像兔子哢哢吃草一樣不用手純靠嘴啃面包,被女孩子叼住的吐司一截截變短,最後消失在唇齒間。

  竹泉知雀無法理解少女漫畫中叼著吐司飛奔的女主角在拐角與男主角相撞的劇情,作者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假如男女主之間有一個人,他/她騎車呢?

  她:那就不是邂逅,是車禍了(悲)。

  像她這般騎自行車上學的人不配有如少女漫般櫻花式浪漫的邂逅,只有綁架、囚。禁、人身威脅和敵人變情人劇本。

  竹泉知雀捏住剎車,她混入求學的帝丹學子中,開始她平平無奇的一天。

  等到在座位上坐好,竹泉知雀才把手機從書包裡拿出來,隨意掃了一眼。

  填滿的通知欄隨著新消息的亮屏映在她瞳孔上。

  【悟醬(愛心):早安~苦哈哈上學但是笨蛋的小不點知雀。】

  【悟醬(愛心):今天的早餐是這個,難吃。】

  【悟醬(愛心):精致的和風料理定食。jpg】

  【悟醬(愛心):我准備逃學去仙台買喜久福,都怪知雀搶走了我的存貨,害我大老遠跑一趟。】

  【悟醬(愛心):出發了。】

  【悟醬(愛心):到達仙台,被夜蛾老師打電話問為什麼要逃課,他居然發現了?】

  【悟醬(愛心):哦,原來硝子也逃學了,怪不得。】

  【悟醬(愛心):沒有一個學生給他面子,夜蛾老師真可憐啊。】

  【悟醬(愛心):我明天還逃學。】

  【悟醬(愛心):買到了,有點多吃不完,知雀要嗎?】

  【悟醬(愛心):怎麼不回復我?】

  【悟醬(愛心):戀人守則說了要秒回吧?違規了哦~】

  【悟醬(愛心):我來找你了。】

  竹泉知雀:「!!!」

  她沒看手機才多久,他怎麼發了這麼多?

  五條君不應該客客氣氣或冷淡疏離地回復一句早安就完了嗎?最多加個他同款墨鏡貓咪表情包。

  話說他們這一屆一共才三個學生,夏油君叛逃後地裡就剩兩根苗,夜蛾正道戴墨鏡但他不瞎。

  「綾子,我出去一下馬上回。」

  鈴木綾子看著竹泉知雀拿著手機全力衝出教室門,又在幾分鐘後和班主任前後腳踩點跑回來,半邊臉頰鼓起,嘴角沾著雪白的奶油。

  黑發少女舉起教科書擋住臉,艱難地咀嚼被塞了一嘴的毛豆生奶油味喜久福,吃得像只饞嘴花貓。

  「總算咽下去了……差點就噎死了……」竹泉知雀舒了口氣。

  鈴木綾子好奇地抓心撓肺:「知雀,你剛剛是去?」

  「五條君突然跑來帝丹找我。」竹泉知雀揩拭唇邊的奶油,舔了舔指尖,「沒個正經事,就為了塞我一嘴點心,我懷疑他在嘗試不同的使人窒息法。」

  五條君,知雀剛剛交往的新男朋友,在一所鈴木綾子沒聽說過的高專念高三。

  「他現在過來,是逃學了?」鈴木大小姐訝然,「大老遠逃學過來,只為了給你送點心?」

  也不是大老遠,竹泉知雀心想,五條悟瞬移可快了嗖嗖的,從東京到仙台走個來回也就眨眼間的事。

  他逃學是為了買喜久福,送給竹泉知雀只是順帶,不要搞反因果關系。

  但她沒法和鈴木綾子解釋,只能點點頭。

  「天吶,好深情。」鈴木家大小姐眼露夢幻,「我又相信異校戀了。」

  竹泉知雀欲言又止,一句「別信他驢你的」卡在喉嚨說不出來。

  算了,給好朋友留點關於愛情的美好幻想吧,積個德。

  「底下的同學,我站在講台上什麼都看得見。」班主任掃了眼全班最不省心的女孩子,提醒道,「好好聽課,別講小話。」

  聽課,竹泉知雀當然要好好聽課,她談戀愛是為了學習,可不能本末倒置。

  竹泉知雀正准備把手機放進桌肚眼不見為淨,屏幕忽然又亮了。

  【悟醬(愛心):好無聊哦。】

  他發來一張照片,竹泉知雀一邊用余光注意班主任動向,一邊點開。

  一米九的男高可可愛愛雙手捧臉,占據了一半的鏡頭。

  照片另一半詭異的空出了一大塊,乍一看像構圖失誤。

  竹泉知雀了然:是和咒靈的合影。

  【知雀:一級?特級?】

  【悟醬(愛心):北海道的特級,我今天還要跑新宿、大阪和名古屋。】

  【悟醬(愛心):小貓咪受不了這委屈。jpg】

  真的好忙哦,竹泉知雀感嘆,咒術界缺人缺到濫用童工濫用到癲狂的慘狀了。

  黑發少女心生同情,有一搭沒一搭和五條悟閑聊。

  「今天的內容就上到這裡,作業是兩張卷子,課代表發一下。」下課鈴響起,班主任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拿起保溫杯離開教室。

  竹泉知雀:等等!這就下課了?

  她聽了個寂寞!

  下節課,下節課她一定好好聽,竹泉知雀在心裡發誓。

  五條悟誤人,女孩子把手機倒扣在桌肚,強行忽略亮屏的微光,打起精神聽課。

  聽到一半,竹泉知雀一邊做筆記一邊想,她快半個小時沒回復,積累的消息應該不多,五條悟說不定閑無聊已經閉麥了,她就看一眼。

  女孩子悄咪咪把手伸進桌肚,迅速掃了眼屏幕。

  【悟醬(愛心):欸——半個小時消息還是未讀,知雀把我晾在這裡不管了嗎?】

  【悟醬(愛心):放置play?】

  【悟醬(愛心):好過分,真過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把人家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

  【悟醬(愛心):身為戀人時時刻刻專注我是你的義務吧?】

  【悟醬(愛心):啊,難道是上課時間?】

  【悟醬(愛心):都說了我會幫你補習,干嘛要聽別人講課?】

  【悟醬(愛心):不理我,生氣了。】

  【悟醬(愛心):現在來找知雀的話,會發生什麼呢?】

  竹泉知雀: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她顧不得還在上課,手藏在桌子底下飛速打字安撫任性貓貓,用盡了她出生到現在磨練出的口才。

  「好了,下課。」

  下課鈴准時響起,老師離開前補充道:「今天的內容下次月考必考,你們自己掂量。」

  竹泉知雀無暇大驚失色,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分給了男朋友,焦頭爛額地哄貓。

  竹泉知雀:我真傻,我原知道兔子太寂寞會死,沒想到悟醬寂寞我死。

  為了生命著想,她不得不秒回五條悟,連中午吃飯都是鈴木綾子拽著竹泉知雀去食堂,她手和眼睛都不離手機。

  「原來知雀熱戀期一刻都離不開男朋友。」

  鈴木綾子驚訝不已,「我看你和安室先生的相處,一直以為知雀是超不黏人型女友呢。」

  竹泉知雀從手機上抬起頭,雙眼無神:啊?

  不,絕對絕對不是她的問題。

  「這就是任性男高和成熟男人的區別嗎?」竹泉知雀攪拌盤子裡的咖喱飯,「安室先生從來不會在上課時間給我發消息。」

  即使是竹泉知雀發消息過去,他也會提醒她學習重要,等午休或放學再聊。

  到五條悟這邊,畫風突變:學習算什麼?我更重要,你必須更關注我。

  他不允許竹泉知雀把他當成可有可無的存在。

  竹泉知雀看著她和五條悟一天頂其他人一年的聊天記錄,自我安慰:說不定他只是第一次和人戀愛,新鮮感作祟呢?

  貓貓不是一種黏人的寵物吧?

  應該不是……吧?

  悟:小貓咪又有什麼壞心思呢(無辜)


第137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七天

  七海建人,咒術高專二年級生,繼同級生灰原雄身亡、高年級前輩夏油傑叛逃後,他堅信:咒術師就是狗屎。

  咒術師就是狗屎,他不做狗屎,這日子一天都過不下去了,等七海建人從咒術高專畢業,他要去做一位正常的都市打工人。

  按竹泉知雀的說法:小伙子,你很有眼光!

  就是說嘛,咒術師這種沒前途沒文憑沒保險的三無工作,誰做誰倒霉,快和她一起投奔996的福報懷抱。

  打工好,打工妙,打工人helps打工人,改天她給你介紹工作。

  現在的七海建人還不知道未來的他會發出「勞動就是狗屎」的聲音,生活在全是狗屎的世界裡,真是辛苦他了。

  總而言之,咒術高專二年級學生七海建人是個很有職業規劃的人,他和那些一個賽一個不靠譜的高年級前輩不一樣。

  此處特指五條悟。

  一位值得信賴,但不值得尊敬的前輩。

  為了在畢業後順利找到工作,七海建人祓除咒靈之余一直在勤奮自學。

  沒辦法,咒術高專再怎麼堅稱自己是「精英教育」,在外面都是打著宗教學院招牌、只給學生高專文憑的十八線小學校,毫無社會競爭力。

  七海建人成為都市打工人的第一步,敗在簡歷上。

  他總不能寫自己的「社會實踐」是祓除咒靈,也不能列表格闡明他「實踐」中途毀壞過多少無辜建築物,更不能寫出「實踐」活動超高的死亡率。

  這種簡歷HR看了只會懷疑七海建人有嚴重的妄想症和暴力傾向,並打電話向教育局舉報咒術高專惡意壓榨學生打黑工,還不給學生買保險。

  七海建人不想未來有一天聽說「因咒術高專頻臨倒閉,三年級學長五條悟毅然決然出道成為偶像拯救學校,現推出限量版寫真,前十名附贈簽名」的娛樂版新聞。

  這種未來想想都很狗屎……最可怕的莫過於以五條悟那張臉,他絕對會火得一塌糊塗,火得大紅大紫。

  倒時候七海建人走在街上,舉目皆是五條悟的高清特寫大海報,被五條悟海報包圍。

  他會吐的,他真的會吐。

  「最好在畢業後考個文憑和職業所需證書,方便求職就業。」七海建人深思熟慮,他打算學習理財。

  學理財一聽就很有錢途。

  錢來,錢從四面八方來。jpg

  七海建人有自己的職業規劃,但他也想參考參考前輩的做法。

  比如叛逃高專的夏油前輩,以他高專輟學的學歷,他是怎麼賺錢養活自己的呢?

  七海建人好奇了許久,他沒有拉黑夏油傑的聯系方式,甚至提前算好了自己的存款,假如夏油傑找他借錢,他是願意借的。

  管他算不算姿敵,扶貧是一種美德。

  「他有特別的賺錢方法。」三年級前輩中唯一靠譜的家入硝子說,「你與其擔心他,不如關心另一個人。」

  她口中的另一個人,除了五條悟別無他選。

  七海建人不懂,五條悟有什麼好關心的?

  他的精神狀態放眼整個咒術界都好得出奇,瘋到極致瘋無可瘋後,五條悟肉眼可見地愉快了很多。

  一向只有他讓別人糟心的份。

  但既然醫療室之主、高專珍寶、得罪誰都不要得罪醫生的家入硝子發話,七海建人只好去「關心」五條悟。

  除了他也沒有別的人選,夏油傑出走,家入硝子非必要不離開高專結界,只有七海建人勉強不拖五條悟後腿,也不會被他狗嘴裡吐不出像牙的說話方式氣出偏頭痛。

  「任務地點在鹿兒島,五條前輩,我已經安排好了所有行程。」七海建人單手拎著小行李箱,對雙手插兜什麼都沒帶的五條悟說。

  咒術師出行一般由輔助監督接送,五條悟喜歡把輔助監督丟下自己瞬移,但從東京到鹿兒島路途過遠,需要他們自行前往。

  七海建人自覺擔任起購置車票制定行程的任務,他希望五條悟像跟在鴨媽媽身後的寶寶配合一樣跟他走,如果能閉嘴不說話就更好了。

  七海建人:我不應該用鴨寶寶比喻五條悟的,鴨鴨比五條悟安靜多了。

  「七海海,你在看什麼?」好奇心旺盛的白毛貓貓探頭探腦。

  「財經學教科書。」七海建人平靜回答,翻過一頁書,「我在自學。」為了畢業後不當狗屎咒術師。

  財經學教科書,多麼無聊的回答,五條悟應該在聽到後撇撇嘴,一臉無趣地摸出游戲機打游戲,不再騷擾他。

  然而,五條悟的反應和七海建人設想的完全不同。

  「自學看得懂嗎?」五條悟掃了兩眼小字密密麻麻的書頁,「要不要我給你講?」

  七海建人學習的頭腦停滯了。

  他大腦放空,瞳孔緊縮,臉頰不自覺繃緊,進入高度戒備的備戰狀態。

  是惡作劇嗎?七海建人腦速飛轉,還是說他不知不覺陷入了咒靈的領域?

  這是什麼咒靈,竟然編織出五條悟給人講課的幻境?!恐怖至極!

  七海建人忍不住轉換成戰鬥狀態,拳頭硬了。

  「喂——七海海?」五條悟不滿地拖長音調,「你的反應好傷人,我可是大發慈悲想幫你講課哦,不開心嗎?不感動嗎?」

  七海建人:不感動,不敢動。

  「五條前輩,你會理財?」他難以置信。

  一件襯衫抵人家半年工資的奢侈燒錢大少爺,懂理財?

  「這種簡單的東西,看一遍不就會了?」五條悟拿走七海建人手裡的教科書,從頭到晚翻了一遍。

  他翻書速度極快,雪白的書頁嘩啦啦翻過,蔚藍的六眼一目十行,五條悟隨手合上書丟給七海建人,「行了,你隨便問。」

  七海建人懷疑地翻開書,隨機找題,問了幾個特別長特別復雜的概念。

  五條悟雙手背在腦後,不假思索地開口。

  全對,一字不差。

  幾秒鐘的時間,五條悟已經學完了七海建人學習計劃中預計兩個月的進度。

  可怕的全能天才。

  白毛大貓得意地翹尾巴,「來問吧來問吧,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

  面對前輩難得的大方,七海建人不覺得感動,只覺得驚悚。

  五條悟,耐心地,給人講題?

  以上搭配是真實存在的嗎?

  家入硝子的話忽然回蕩在七海建人腦海之中。

  『多多關心五條悟,他最近不太正常。』

  是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醫生的判斷果然直擊紅心。

  「五條前輩。」七海建人一邊調動咒力保護自己,一邊謹慎提問,「你未來想要從事教師一職嗎?」

  「還沒有決定。」五條悟囂張翹二郎腿,「你問這干嘛?職業咨詢?」

  七海建人誠實地說:「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願意給我講課的理由,請問你是在故意消遣我嗎?」

  路途無聊,所以消遣後輩取樂,多麼五條悟。

  五條悟:嚶嚶嚶,我的人品被質疑了(貓貓假哭)。

  超大只的一米九肌肉貓貓假哭,七海建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實際上,我的確有些問題不懂。」他當機立斷,把教科書塞進五條悟手裡,指出其中一處。

  五條悟目的達成,高高興興地講了起來。

  他的講課水平,七海建人不敢恭維。

  像五條前輩這種五句話有三句話在內涵學生菜得扣腳的教師,未來真的有考過教師資格證的一天嗎?七海建人十分懷疑。

  好可怕的PUA打壓式挫折教育主義者。

  七海建人:但意外的能聽懂,被內涵習慣之後知識點背得特別牢固。

  難道他真是教學天才?

  五條悟將講完一段停下來,盯著七海建人:「我講得怎麼樣?」

  「很不錯。」七海建人先肯定他的學識,又委婉道,「小班教學沒問題,但請尤其注意和學生家長的關系。」

  他難以想像未來五條悟執教時期的家長群該有多血雨腥風。

  「哼哼,不愧是我。」五條悟堂而皇之地忽略了七海建人後半句後,只撿自己愛聽的聽。

  「提前准備OK。」五條悟伸了個懶腰,「等任務回來就去找知雀。」

  「感激涕零吧,悟大人的特別教學。」

  七海建人:「知雀?是誰?」

  他直覺,五條悟今日的不正常舉動皆與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名有關。

  七海建人用他兩只眼睛發誓,五條悟的嘴角弧度上揚了十五度。

  如果說他之前的笑容是囂張,現在便是得意洋洋。

  「我的女朋友。」

  荒謬,七海建人第一個不信,這個逼——這個人怎麼可能有女朋友?

  除非對方又瞎又聾,亦或者被胸肌衝昏頭腦,被美色蒙蔽雙眼。

  「知雀離開我就不行。」五條悟翹起二郎腿,看似抱怨實則炫耀地說,「粘人粘得要命,一會兒不回消息就生氣問我是不是變心不喜歡她了,女孩子都這麼難搞嗎?」

  七海建人審視五條悟。

  具他一路的觀察,比起五條悟不知名的女朋友,五條悟自身看手機的頻率更符合「一會兒不回消息就生氣問她是不是變心不喜歡他了」的高敏感地雷男描述。

  你實話實話,後輩又不會嘲笑你。騙騙後輩就得了,別把自己一起騙就行,後輩被你騙了真的無所謂,深夜側躺在枕頭上掉小珍珠的又不是他。

  七海建人並不認識竹泉知雀,但他心裡已然升起對一位無辜女性的同情。

  舍身飼魔,真是苦了她了。

  「五條前輩。」七海建人,一個有良知的好人,委婉道,「脅迫女性是違法的。」

  正常來說你這人絕對不可能有女朋友,所以你們的關系一定邪惡不正常!

  簡單的推理,難不倒任何東京人。

  「我和知雀感情可好了。」五條悟不滿七海建人眼中的懷疑。

  單身狗懂什麼戀愛,他和他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五條悟平等地瞧不起所有沒老婆的男人。

  「可憐的小不點知雀,小小的腦袋裝不住半點兒知識。」

  藍瞳白發的男生假惺惺惋惜,「她都那麼可憐地求我了,悟大人把她從班級倒數前十教到年級第一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簡單。」

  原來如此,七海建人懂了。

  他就說,五條悟什麼時候關心過後輩的學業,還自告奮勇給他講題,原來是把後輩當免費的教具用。

  五條悟的知識儲備無需置疑,但他的教學水平……

  抖S系PUA打壓式挫折教育。

  誰聽誰懂。

  「也好。」七海建人贊同地點頭,「等到補習結束,你就沒老婆了。」

  屆時一切都將回到正軌,一位無辜的女性將從苦海中解脫,未免不是功德一件。

  阿門。

  悟:信不信我一怒之下考個教師資格證給你看(拳頭邦邦硬)


第138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八天

  補習結束後沒老婆什麼的,五條悟不屑一顧。

  七海海絕對是在嫉妒,嫉妒有人疼愛的他。

  「鹿兒島這兩天有雨,你帶傘了嗎?」五條悟狀似隨意地問。

  「帶了。」七海建人提前看過天氣預報,他有點驚訝,「五條前輩也看天氣預報?」

  不正常啊,他不是一生狂放不羈愛自由,從不屑大自然無用的敲打,自帶恆溫恆濕隔離術式的男人嗎?

  果不其然,五條悟一切對後輩的關心都蘊藏目的。

  「知雀告訴我的。」白毛貓貓露出炫耀的醜惡嘴臉,「特別發消息來提醒了呢,她心裡有我。」

  天氣預報,一個緊跟在晨間占蔔之後的節目,竹泉知雀心滿意足看完晨間占蔔准備關上電視的時候瞥了兩眼,想起五條悟說他即將前往鹿兒島的事。

  【打工人打工魂:悟醬,鹿兒島這兩天有雨,記得打傘哦(貓貓探頭)】

  【打工人打工魂:雖然悟醬的術式防水,但《驚!暴雨天一白發男子露天淋雨狂奔,疑似失戀後大腦重創》的新聞,你也不想看到吧?】

  【打工人打工魂:低調做人,從買傘開始。】

  五條悟:知雀關心我,她心裡有我。

  七海建人:你確定她不是在損你嗎?

  摘掉你奇怪的戀愛濾鏡!

  絕對不是,當然不是,五條悟可是讀過竹泉知雀大作之禪院笑話的人。

  竹泉知雀的文筆辛辣尖銳,禪院直哉看一眼爆哭一天,這麼溫柔的口吻一看就是對男朋友的特別關照。

  五條悟看著七海建人搖了搖頭。

  他和單身狗說不通。

  無獨有偶,七海建人也對五條悟搖了搖頭。

  他和戀愛腦說不通。

  幾天不見,前輩與後輩之間已然出現了一條可悲的鴻溝。

  七海建人不願再聽五條悟的恩愛小故事,他的耳朵經受不住此等折磨。

  列車到站鹿兒島,七海建人迫不及待地第一個下車,快步走向站在汽車旁等候的輔助監督。

  「兩位遠道而來辛苦了。」輔助監督問候後拿出平板,絲毫不拖泥帶水地彙報。

  「【窗】觀測到遠郊一棟爛尾樓裡有詛咒的氣息,之前一位二級咒術師被派去祓除,但未能找到咒靈的蹤跡。此後一星期,爛尾樓下多出了三具人類屍體,皆是鹿兒島本地人。」

  七海建人接過平板,一頁頁滑動閱讀任務數據。

  「那麼,先由我前去偵察。」七海建人禮貌說道,「請把五條前輩送到不礙事的地方等候,他現在沉迷戀愛,誰都叫不醒。」

  誰沉迷戀愛?輔助監督露出青天白日裡見了鬼的表情。

  五條悟懶洋洋地掃了七海建人,默認了他們的分工。

  雖然什麼都會做但喜歡把工作推給其他人美名曰「培養後輩」的五條悟,也是真的在培養後輩。

  最強出手,一切手到擒來,但世界上只有一個五條悟。

  「加油哦,七海海。」五條悟可愛地給他比V,「打不贏的話再拼命逃回來吧。」

  七海建人才不會給五條悟拍他醜照的機會,他前去偵察爛尾樓裡的不知名咒靈,而五條悟則是被當地咒術師請去祓除一只已確定蹤跡的准特級咒靈。

  兩人分道而行。

  爛尾樓附近一片荒涼,七海建人拜托輔助監督守在遠處,視情況設下【帳】,他獨自走向發現屍體的地點。

  他走到距離爛尾樓十米的時候,手機響了一下。

  七海建人一邊保持警惕,一邊看是誰給他發消息,有什麼要事。

  【五條前輩:收工(皮卡皮卡星星眼)】

  附帶一張廢墟的照片。

  七海建人:「……」

  他這邊偵察還沒開始,五條悟那邊已經收工了。

  他們分開有一刻鐘嗎?准特級咒靈就這麼不經打嗎?

  七海建人鬼使神差地理解了五條悟討厭出差的原因。

  試想一下,你坐了半天的車程來到另一個城市出差,結果只花了0.1秒祓除咒靈,又花了0.1妙把寫報告的工作推給輔助監督,接著你再度乘車,花費剩下半天的車程回咒術高專。

  這和充電兩小時通話五分鐘有什麼區別?是個人都得為通勤時長暴躁不已。

  以五條悟的本事也不是不能瞬移,嗖的過去嗖的回來,但搭建無障礙通道著實麻煩,五條悟瞬移時容易撞到空中的鳥鳥雀雀,為此咒術界高層不止一次被鳥類保護協會找上門扯皮。

  保護協會:說了幾百次保護環境聽不懂是嗎?小心未來誕生一個極端環境護衛者特級咒靈把你們都殺了!

  花御:就是就是!

  五條悟又傳了張自拍過來,一米九的白發男高坐在粉色甜點屋裡,面前擺著超級粉嫩的愛心巧克力芭菲,嬌嬌悄悄地wink。

  七海建人:他是女子高中生嗎?

  可惡的前輩只是在炫耀自己工作做完了可以大吃特吃甜食罷了,誰會幼稚地羨慕他啊。

  七海建人冷漠地把五條悟拉黑,走向陰森森的爛尾樓。

  雨滴在地面上暈開,灰塵黏濕在地面上由灰色化為褐色,土腥味占據鼻腔,陰雨連綿。

  廢棄的建築材料堆在角落裡,水泥牆上留出了窗框的位置,宛如被摘下眼珠的人臉俯視七海建人。

  曾有一位二級咒術師前來偵察,無功而返。

  這代表咒靈底氣不足,否則它沒有理由不留下那位咒術師的命當作養料。

  七海建人走進爛尾樓中,他收了傘,彙聚在傘間的水珠傾瀉而下,被輕輕抖落。

  二年級男高謹慎地踏上樓梯,行走在只有框架的簡陋水泥建築中。

  輔助監督發現的三具屍體皆是墜樓而亡,爛尾樓共十八層樓高,沒有電梯,七海建人一層一層地爬上去。

  他的體力秒殺普通高中跑八百一千米後虛脫致死的當代年輕人,幾乎沒怎麼喘氣。

  氣息尚穩,七海建人卻停下了腳步,皺眉捂住胸口。

  他胸口發悶,像有什麼東西壓在他背上。

  周圍什麼也沒有,咒術師能看見咒靈的眼睛一無所獲。

  七海建人環顧四周,只看見水泥做的天花板,簡陋壓抑的灰色調遮住了陰雨天。

  他壓下心裡的疑惑,繼續向上攀登。

  胸口的壓強加重了,沉悶的窒息感從四面八方襲來,蠕動的柔軟包裹了七海建人。

  他握緊手中裹著布條的刀,依然什麼都沒能看到。

  已經到第十七層了。

  七海建人腦海裡回顧輔助監督發來的數據,三具屍體均為墜樓而亡,法醫解剖的結果加上重力學的計算,三人皆是從爛尾樓第十八層窗口墜亡。

  前來偵察的二級咒術師能力是飛行,他飛到十八層,從窗戶翻進後檢查了整棟樓,又從十八層飛出,連咒靈的殘穢都沒看見半點。

  二級咒術師安全地離開了爛尾樓,七海建人站在十七層與十八層的樓梯中央,打心底裡找不到半絲安全感。

  那只咒靈就在這裡!就在爛尾樓中!

  它為什麼沒有攻擊?它的死亡條件是什麼?

  七海建人拿出手機,准備把五條悟從黑名單裡拉出來,問問他的看法。

  七海建人滑動屏幕的手指停住了。

  鎖屏中央的時間紅得像血一樣刺入他眼睛裡。

  三個小時,距離他從一樓到十七樓過去了三個小時!

  「時間流速出錯,我已經進入了它的領域。」七海建人冷靜地收起手機,他看見空空蕩蕩的水泥建築,咒靈連影子都沒出現過。

  時間流速出錯且領域中找不到咒靈的例子,七海建人剛好知道一個。

  去年,五條悟二年級的時候,庵歌姬與冥冥被困在一棟建築物中兩天。她們本來已經找到了脫離循環的辦法,卻被姍姍來遲的五條悟強拆領域,大肆嘲諷,氣得庵歌姬大罵人渣。

  「歌姬前輩與冥冥前輩破解領域的方式是以速度使循壞崩潰。」七海建人喘了口氣,疏解胸口沉重的壓力,「倘若我走到十八層卻發現自己回到了第一層,就可以試著提速使循環產生破綻。」

  走廊上奔跑和爬樓的運動量可是兩個概念,這只咒靈不該殺人的,辦個健身減肥速成班豈不賺翻?

  頂著沉重的壓力,在背上仿佛背著什麼的詭異感覺中,七海建人爬上了十八層。

  風混著雨水打在他臉上,爛尾的建築樓到處是敞開的窗戶,其中一面在他眼中格外吸引人。

  蠕動的柔軟越來越擠,窗戶變成唯一能呼吸到空氣的地方,七海建人難以克制地往窗邊走去。

  雨水從天花板漏下,打濕了他的衣服。

  雨水……從天花板漏下?七海建人停下來,慢慢抬起頭。

  水泥塗抹的天花板毫無縫隙,大顆大顆的水珠卻滲透般漏下,仿佛在屋內下了一場小雨。

  雨水黏黏的。

  「你需要傘嗎?」有人好心問。

  「謝謝,我有傘。」七海建人被提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手裡拿著傘,他撐開雨傘,隔絕室內奇怪的黏雨。

  傘面撐開,刺骨的寒意猛地從七海建人脊椎骨上躥到天靈蓋。

  這裡怎麼會有第二個人?

  垂下的傘面遮住了他視線,他只能看見前面出現了一雙筆直白皙的腿,細細的綢緞綁在她腳踝上,周圍干淨得沒有一絲塵埃。

  三七分,七海建人的術式,無論什麼存在都可以強行制造弱點的能力。

  他冷靜地抬起傘面,看向突兀出現在此處的陌生人。

  打著一把透明傘的黑發少女友好地笑了笑,她走到窗框邊,任陰雨連綿的風吹起發梢。

  「我是從這裡進來的。」她說,「所以也從這裡出去。」

  黑發少女一邊說,一邊輕巧地躍到窗沿上,腳尖輕輕踢了一腳窗框。

  之所以用「輕輕」作為形容詞,是七海建人的主觀判斷,她的動作的確很輕,連握傘的手都未曾搖晃。

  偽裝成爛尾樓的咒靈可不這麼覺得。

  它疼死了!

  嘶啞的吼叫聲從水泥牆中傳來,灰色的水泥一片片剝落,露出灰色下肉色的軟壁。

  水泥片砸在傘上,七海建人臉都綠了。

  慘白的宛如鐘乳石的牙齒從窗框中呲出,陌生的黑發少女腳踩在尖牙上,單手打傘站在咒靈的嘴邊。

  七海建人一路感受到的胸悶也不是錯覺,咒靈的食道積壓著他,他仿佛咒靈噎在嗓子裡的食物,被四面八方擠壓。

  黏黏的雨傾瀉而下,咒靈的唾沫幾乎要淹沒七海建人的小腿。

  「不可以。」竹泉知雀抬手攔在咒靈張大的嘴前,對七海建人說,「你的出口不是這裡。」

  他的出口不是這裡?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是她要害他,故意不讓他出去。七海建人卻一個恍然,轉身一頭扎進咒靈蠕動的食道。

  「我明白了。」他低聲自語,「與歌姬前輩他們不一樣,這不是一個循環的領域,而是不許回頭的單行道。」

  「前一個咒術師能逃出去,是因為他從第十八層進來,也從第十八層出去。」

  「所以我的出口是——第一層!」

  下樓遠比上樓快,七海建人沒有丟下傘,黏濕的唾液順著傘骨滑下,他一路奔跑,跑向最初的起點。

  爛尾樓大門口,倒刺般的牙齒一開一合,欲將一切借道而行的肉。體碾碎。

  七海建人沒有停歇,直直撞了上去!

  他摔在地上,傘骨碌碌滾到一邊,露天的雨水嘩啦啦衝刷在七海建人身上,混著土腥味和自然氣息的風縈繞在他鼻尖。

  透明的傘擋在七海建人頭頂,撐傘的人用有點驚奇的語氣說:「長得好奇葩啊。」

  七海建人:……說我嗎?

  並不是,竹泉知雀沒有看他,看的是偽裝成爛尾樓的咒靈。

  兩顆頭,一顆高高仰起,在十八層樓的位置張開巨嘴,一顆匍匐在地上,偽裝成進樓的門。

  連接它們的是長長的彎曲的仿佛樓梯般的食道。

  從底下的嘴進去的是上面那顆頭的食物,從上面的嘴進去的是底下那顆頭的食物。

  「兄弟倆感情還不錯,不是自己的食物喂到嘴邊都不吃。」竹泉知雀點評眼前的兄弟情深。

  她語氣輕松,七海建人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仰望足有十八層樓高的咒靈。

  「一級。」他判斷道。

  七海建人現在只評級為二級咒術師,眼前的咒靈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你要祓除它嗎?」竹泉知雀一手撐傘,一手拿出手機,「等我打個電話問問。」

  七海建人想說他沒有祓除咒靈的能力,但他可以搖人出來打,竹泉知雀的電話已經接通了。

  「我在鹿兒島發現了一只兄弟情深的咒靈,教祖大人你要嗎?」她問,「還蠻有意思的,感覺是水泥工人的好苗子,可以抓回去基建,今年用在總部大樓修繕上的經費已經超標了。」

  「我可沒法幫你把咒靈帶回東京,我來鹿兒島有要事。沒錯,關乎我下個月月考成績出來後是否被班主任請家長的大事。」

  「不要?也行,反正多磨練幾次,信徒裡優秀的建築工人也會越來越多的。」

  竹泉知雀聊了幾句掛斷電話,對她不認識但能認出是咒術高專學生的七海建人說:「沒事了,你祓除吧。」

  女孩子比自己矮半個頭,聲音輕快又隨意,七海建人莫名覺得自己說祓除不了會很丟人。

  不,不能逞強,他是咒術高專所剩無幾的理性人。

  竹泉知雀等了兩秒,她十分善解人意地明白了一切。

  中二少年五條君的後輩竟是這般成熟穩重的人,這位少年未來想必會成為大人中的大人。

  「不錯,很好,保持住,別被帶壞。」她欣慰地拍拍七海建人的肩膀。

  黑發少女仰望十八層高的咒靈,她幾乎要把脖子仰到酸痛才能將咒靈的全貌收入眼底。

  「在一米六眼前長這麼高可不行。」竹泉知雀喃喃自語。

  【死。】

  扭曲,如樓梯般的食道一寸寸攪在一起,仿佛被擰干的毛巾,又如細長的麻花,被無形的手擰緊。

  迸濺的漿水血淋淋灑在地上,從天穹落下的細雨被血水取代,暴雨傾盆。

  透明的傘擋住了淋漓落下的血肉,血水又被雨水衝刷干淨,剔透如新。

  「報告不歸我寫吧?」竹泉知雀熟練地把文書工作推給七海建人。

  她轉了轉雨傘,落下的雨滴宛如盛開的裙擺,「我還有事呢。」

  有事?七海建人親眼見證了一場血腥的屠殺,思緒飛轉,這個人口中的有事莫不是……

  竹泉知雀:「我要去約會。」

  七海建人:「……」

  行了,沒事了,又是個戀愛腦。

  他周圍戀愛腦的濃度是不是突然增加了好多?這年頭厲害咒術師的首要條件竟然是變成戀愛腦嗎?

  沒等七海建人想出個所以然,撐傘的黑發少女已經不見了。

  被留下的咒術高專二年級後輩認命地抹掉臉上的雨水,走向等候在遠處的輔助監督。

  街角一家粉色裝修的甜品店裡,五條悟正在吃第三杯巧克力巴菲。

  天空仿佛破了洞般沒完沒了的下雨,窗外陰雨綿綿,甜品店裡卻溫暖如春,甜蜜的香味縈繞在鼻尖發間。

  坐在角落裡的情侶竊竊私語,獨自坐在窗邊的五條悟咬住巧克力的一角,無趣地盯著玻璃窗上滑落的雨滴。

  溫差使玻璃窗上蒙上一層白蒙蒙的霧氣。

  蔥白的指腹按在玻璃窗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左邊一道彎彎,右邊一道彎彎,彎彎下面畫一道向上的半弧。

  櫥窗外,撐傘站在雨中的黑發少女在玻璃上畫出一個笑臉。

  隔著冰涼的玻璃,竹泉知雀看見不禁睜大眼睛的五條悟,他漂亮的藍眼睛中寫滿驚訝,融化的巧克力沾在嘴角。

  她屈指敲了敲窗戶,笑吟吟地說:「下午好呀,男朋友。」

  知雀是背書包來補習的()

  不忘初心


第139章

  打工的第一百三十九天

  由夏入秋,天氣漸冷,撐開的雨傘遮不住潮濕的水汽,在女孩子的發尾凝成細小的水珠。

  竹泉知雀收起雨傘,傘面合攏插在傘架上,推開甜點店的小門。

  混著砂糖甜香的暖意迎面而來,竹泉知雀走向座椅的幾步路,仿佛從凍得梆梆硬的冰棍融化成奶油呼呼的舒芙蕾。

  她在空位上坐下來,櫥窗玻璃上畫的笑臉筆觸幼稚,弧度畫得特別飽滿,是個笑得合不攏嘴的大大笑臉。

  五條悟銳評:「好傻。」

  「我送你笑臉,你還罵我,過分。」竹泉知雀精准地從桌上的甜點中挑出五條悟喜歡吃的和果子,滿足地塞進口中。

  「喂,那是我留到最後吃的。」五條悟懷疑竹泉知雀會讀心術,連口味都選得絲毫不差,無情咀嚼,破滅他的希望。

  「沒有了,吃完了。」竹泉知雀略微吐舌,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腦袋。

  殷紅的舌尖在五條悟眼中一閃而過,沾著雪白的牛乳。她得意又開心,小口地舔。舐下唇,晶亮濕潤。

  吃個點心吃這麼澀情做什麼?男高暗自嘀咕:就知道你們咒言師不是正經人。

  五條悟見過的咒言師都喜歡穿高領,把下半張臉遮起來,寡言少語的,只在使用術式的時候露出舌頭。

  哪像她,普普通通吃個點心吃出了同行祓除特級的架勢,也就他見多識廣又是最強,勉強容忍她的小毛病。

  「知雀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五條悟舀起一勺冰淇淋塞進嘴裡,故意揣測竹泉知雀,幼稚地給她潑髒水,「故意跟蹤?侵犯隱私?噫,可怕!這就是NO。1詛咒師的手段嗎?」

  竹泉知雀為什麼會突然來鹿兒島,五條悟倒不必問。

  想也知道是來找他的,離開他一天都不行,見不到他急匆匆追過來找人,女孩子都這麼粘人的嗎?

  好麻煩哦,但看在她很可愛的份上,悟大人勉為其難容忍一下。

  「我為什麼不知道?」竹泉知雀把提拉米蘇端到自己面前,疑惑地說,「你不是給我發了十幾張自拍嗎?我識圖導航過來的。」

  封建大家族的嫡系大少爺,時代變了,請尊重現代科技。

  「我大老遠從東京過來的目的,悟一定知道了吧。」

  竹泉知雀肯定地說:「附近有酒店,我們開個房間開始吧。」

  五條悟:!!!

  「酒店……開房……這麼快的嗎?!」白毛貓貓背後的大尾巴微微炸毛,「我還沒有准備好——並不是我不行的意思!最強無論什麼都是最強,稍微等一會兒,我再回顧一遍理論知識。」

  五條悟用竹泉知雀看不清的速度摸出手機上網學習,他凌亂又過激的反應令女孩子迷茫不已:「我以為悟醬最精通的就是理論知識啊?」

  無下限術式的核心不是數學理論嗎?有什麼回顧的必要?賴以生存的知識還能遺忘不成?

  「笨蛋!實戰和理論怎麼說都不一樣吧!」少年冷白的皮膚泛起淺淺的粉,五條悟不知道在手機上看見了什麼,耳根都燒紅了。

  竹泉知雀好奇地探頭去看,滿屏幕黃色廢料落入她眼中。

  「悟醬……」黑發少女欲言又止,「你的性癖原來是這個嗎?」

  「還挺大眾的。」她說。

  「青春期男生果然都對兔女郎和貓耳女僕情有獨鐘呢。」竹泉知雀一臉理解地說,「放心,我受過專業的訓練,我不會笑。」

  五條悟:「……」

  他寧願她笑,也不願她用一種欣慰的眼神感嘆五條悟的性癖正常。

  五條悟習慣了自己在他人眼裡的不正常,第一次覺得「正常」如此令人難以忍受。

  他:「什麼性癖在你眼裡不大眾?」

  竹泉知雀:啊這。

  這就不好說了。

  她可是Mafia,論性癖的多種多樣,誰能比得上耳濡目染的惡役?

  遠的不談,竹泉知雀的摯友太宰治可是會公然把捆綁×監。禁×催眠本子擺到她公寓書架上且挨著純愛少女漫擺放的存在。

  竹泉知雀好奇地翻過幾頁,不禁感概:你們城裡人玩得真花。jpg

  不止城裡人玩得花,同行的咒言師玩得也挺花,竹泉知雀逛詛咒師論壇時看見有同行整理出了一份《咒言師強制愛dirty talk。doc》,天才之作,嘆為觀止。

  她:我學學。

  竹泉知雀:說不定以後用得上呢(目移)。

  這種事就不要告訴五條悟了,會讓她有種帶壞純情男高的負罪感。

  這人已經無師自通了窒息play,竹泉知雀不敢細想若是給五條悟學習的土壤,最終會造成怎樣恐怖的惡果。

  六眼的學習能力不要用在這裡啊!五條家,拿出你們封建的家庭教育來,讓大少爺少上網知道嗎?

  「悟醬的性癖很好,受眾廣證明經得起大眾考驗,改天我們去女僕咖啡廳約會,助你圓夢。」竹泉知雀用安撫的語氣給炸毛貓貓順毛。

  「現在,放下手機,清空你的瀏覽器記錄,我們來談談補習的事情。」

  五條悟:「補、習?」

  「我大老遠從東京過來,當然是來補習的。」

  竹泉知雀從隨身帶的包包裡拿出課本、試卷和課外輔導書,渴望學習的浩然正氣籠罩著她,「時間不等人,我們快點去酒店開房補課吧!」

  女孩子的眼神一片清澈,五條悟默默摘下墨鏡,掰斷後丟進垃圾桶。

  竹泉知雀:「墨鏡壞了嗎?」

  五條悟丟的不是墨鏡,是有色眼鏡。

  他:都是它的錯!是有色眼鏡害我看什麼都是黃色廢料!

  和垃圾桶為伍的墨鏡:忍辱負重。jpg

  哪有什麼男高體面,都是墨鏡為他負重前行。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站在酒店前台,要求開一間大床房。

  前台小姐本該因兩位客人天仙配般的顏值和青春衝動的年紀腦補出一系列香艷不可言說的大戲,奈何竹泉知雀一身正氣,手裡抱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金光陣陣,閃瞎了前台小姐的眼睛。

  如此貌美的男女組合,如此青春疼痛文學的標配男女主,他們一起出現在酒店當然是為了——學習!

  沒錯,正是如此,前台小姐被濃濃的學習正能量洗禮,污濁的心靈宛如清風拂過,連聲音都洪亮了兩分:「好的!這就幫兩位辦理入住!」

  一對鬼鬼祟祟偷情的男女站在他們身後等著退房,被前台小姐洪亮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他們可是聽說這家酒店客人偷情率高達90%,是附近有名的情趣打卡點才特意前來體驗的。

  等看見竹泉知雀手裡的課本和輔導書,這對男女一時間竟不知誰才是與酒店格格不入的那一對。

  「說不定是教學play呢。」

  「你玩教學play的時候看見《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不會養胃嗎?」

  「……那確實會。」

  竹泉知雀對身後的議論紛紛充耳不聞,她可是月考要逆襲的女人,時間不等人!

  大床房裡鋪滿了地毯,房間中間擺了個茶幾,正好給竹泉知雀攤開試卷的空間。

  她把紙筆擺好,席地坐到地毯上,朝五條悟招手,拍拍身邊的空位。

  五條悟盤腿在女孩子身邊坐下,看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糖灑在茶幾上。

  果糖的香味沾在試卷上,五條悟因為會錯意而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放松下來,他拾起一顆糖剝開糖紙塞進口裡,「和上次一個口味。」

  他指的是電影拍攝的時候。

  那時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也睡過同一個房間,從她的行李箱裡搜刮糖果吃。

  「我帶的都是我喜歡的。」竹泉知雀挑出五條悟沒嘗過的新品給他,「悟醬和我口味差不多。」

  都是甜黨,奶油派系。

  五條悟想到他們沒交往前睡過同一張床的過往,覺得今天的誤解不能怪他,是知雀總是擾亂他的陣腳,把正常戀人的進度搞得亂七八糟。

  竹泉知雀:不是,合著你一直以為我們的交往是正常戀人模式嗎?

  她不懂這位綁架犯怎麼敢賊喊捉賊,論罪行他們起碼三七分,她三他七。

  「知雀可以留多久?」五條悟翻了翻竹泉知雀慘不忍睹的月考錯題。

  他明明沒有走上教師生涯,卻在考教師資格證前遇上了一生之敵。

  如果連竹泉知雀都能輔導成功,區區王牌麻辣教師,手到擒來。

  「周末晚上,或者周一凌晨。」竹泉知雀不假思索道,「大不了熬通宵我從鹿兒島游回東京。」

  她對游泳上學是有些執念在身上的。

  五條悟翻了翻他的行程安排:「巧了,只要祓除一個爛尾樓咒靈,這個周末我都可以休息。」

  「咒靈什麼的交給七海海就好。」五條悟在對話框裡敲敲打打,「這可是前輩對後輩的愛,七海海一定會非常開心地接受……他怎麼把我拉黑了?」

  七海建人:短時間內不願再見戀愛腦(微笑中透露著疲倦。jpg)

  鹿兒島才多大,兩個特級戀愛腦齊聚,濃度高到七海建人想戴上防毒面具把自己關進隔離室。

  「原來他叫七海海。」竹泉知雀了然,「是不是金發、看著特別靠譜、比起悟醬的後輩更像前輩的咒術高專學生?爛尾樓咒靈我幫他祓除了。」

  五條悟的重點不在最後一句:什麼叫「比起他的後輩更像他的前輩」?

  是說七海海比他更靠譜嗎?或者說知雀的性癖是年上?

  不,不可能,五條悟看了看茶幾倒映出的他的臉,恍然大悟。

  原來知雀是在拐彎抹角誇他青春美貌,直說就好嘛,沒必要拉踩七海海的。

  五條悟刪除原本編輯的內容,也不管七海建人把他拉黑了,愉快地發送短信。

  【五條前輩:美貌天生不可改,保養後天靠努力,長得顯老不是七海海的過錯。】

  【五條前輩:回頭我寄一套抗老化的護膚品給你。】

  【五條前輩:不用謝。】

  好不容易和輔助監督溝通好,寫完咒靈祓除報告,呆在戀愛腦濃度較低的房間裡獲得了喘。息空間的七海建人,終於想起要把五條悟放出黑名單。

  一出黑名單,來自「五條前輩」的消息跳到七海建人眼前,一連三條。

  難道五條前輩有什麼要事?亦或是他發現自己被拉黑了大吵大鬧?

  七海建人在心裡過了一遍五條悟可能發來的無理取鬧之言,自覺做好了萬全的心理准備。

  無論五條悟想說什麼,他冷靜淡定的內心都不會動搖。

  絕對……不會動搖……

  哢哢,手機屏幕在七海建人掌心碎裂。

  迎著輔助監督擔憂又驚恐的眼神,七海建人用力按住屏幕裂開的手機。

  再一次,堅決地,把五條悟丟進了黑名單。

  娜娜明:給我在黑名單裡待一輩子吧你


第140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天

  雨天,酒店,大床房,肩靠著肩的情侶。

  他們之間的氣氛無比火熱。

  一滴汗從竹泉知雀臉頰落下,潮濕的空氣令她難以呼吸。

  啪!

  五條悟把紅筆拍在茶幾上,「說了多少次,代入X,不是代入Y,你的公式怎麼又套錯了?」

  竹泉知雀:「嗚嗚嗚別罵了別罵了,我馬上改。」

  她苦兮兮地握著筆,劃去錯誤的算式,另起一行重新寫公式。

  竹泉知雀咬著筆頭戴上痛苦面具,五條悟一邊吃她帶來的糖果一邊在卷子上指指點點,把可憐的學渣批得體無完膚。

  「嗯,這次是對的。」五條悟隨意掃了眼答案,擺擺手,「繼續,下一題。」

  在竹泉知雀讀題還沒讀到一半的時候,五條悟已經算出了答案,看女朋友的眼神裡寫滿了:你怎麼這麼菜?

  她不是傳說中賞金第一的特級詛咒師嗎?竹泉知雀可是曾經黃雀在後把他耍得團團轉的壞女人,她的逼格去了哪裡?

  五條悟突然好奇,拿筆在草稿紙上畫了一個格外復雜的咒文,遞給竹泉知雀看:「認識嗎?」

  女孩子從數字中掙扎出來,瞥了一眼,「用於鎮守、平安的咒文,多放在結界西南方,以獸首人身的青銅器為載體,寓意鎮守宅邸平安,抵御外敵。畫符首選用朱砂,描金漆。你下筆的力道不夠均勻,這道符撐不過兩個小時。」

  她在草稿紙上重新畫了個一模一樣的,咒力隨筆觸流淌,渾然天成,高難度的咒文落在草稿紙上,草稿紙身價倍增。

  五條悟看了看完美的咒文,又看看竹泉知雀令人不忍卒讀的月考卷子,大大的眼睛裡有著大大的迷惑。

  他:「你偏科偏成這種鬼樣子,不讀咒術高專去讀帝丹高中,當初怎麼想的?」

  來他們咒術高專,縱使你理科全掛又如何?優秀畢業生評選照樣榜上有名。

  竹泉知雀:我當初就沒想過擇校。

  輟學才是她發自內心的向往!

  「因為我是個勇於挑戰自己的人。」竹泉知雀在數不清的公式中變成呆呆蚊香眼,氣息微弱,奄奄一息,「知道短板原理嗎?木桶儲水量的大小取決於最短的那塊木板,我要補上我的短板。」

  五條悟:「如果你指的是數學,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根本沒板?」

  你這木桶缺板啊。jpg

  數學缺一塊,物理缺一塊,化學缺一塊,生物缺一塊,細數下來,竹泉知雀不是木桶。

  她是扁擔。

  「扁擔也有月考逆襲的夢想。」竹泉知雀艱難地說,聲音中難免帶上一絲艷羨,「真好啊,如果現在轉學咒術高專,我的成績起碼也是前三。」

  咒術高中三年級一共只有三個學生。

  好羨慕,羨慕死了,從入學到畢業即使缺考棄考也不會掉出前三名的優越學習環境,竹泉知雀有生之年想體驗一次。

  弱者被環境改變,強者改變環境!她是強者!

  竹泉知雀支楞到一半,緩緩趴下,她沒有轉學自由,她是被黑心資本家拿捏的可憐打工人。

  「悟醬。」竹泉知雀像年糕一樣軟趴趴滑下去,下頜擱在茶幾上,仰著頭看五條悟,「壓軸題聽不懂。」

  「以我的水平,挑戰數學壓軸題是不是略有點不自量力?」她謙遜而委婉地提議,「不如先讓我把送分題做對。」

  竹泉知雀是實用主義者,她沒有多余的虛榮心。

  但五條悟有。

  最強如他不允許自己的學生連壓軸題都做不出來,區區高中數學!

  「你可以。」五條悟拎著竹泉知雀的後衣領把人拽起來坐好,把筆塞進她手裡,「我講,你聽。」

  他張開嘴,說出第一個字。

  五條悟說得每一個字竹泉知雀都認識,但連起來竟造就了她一句話都聽不懂的效果。

  竹泉知雀:好神奇耶!

  這一定是悟醬的領域吧,他在她沒發現的時候偷偷領域展開,她看似在酒店學習,實則已經掉進了無量空處的陷阱,大腦空空。

  掉進領域只能等死,竹泉知雀不願等死,她要仔細觀察敵人,尋覓的逃生的時機!

  竹泉知雀為自己的神游天外找好了理由,她低頭看一眼壓軸題腦袋就發暈,只好一直盯著五條悟看。

  他軟軟的好摸的頭發略顯凌亂,頭發絲彰顯主人的桀驁不羈,竹泉知雀看來看去,因沒能找到發絲間豎起的貓耳朵遺憾退卻。

  她目光下移,落在五條悟鴿羽般雪白的眼睫上。

  飄落的雪花落在藍寶石般的湖泊中,跋涉的旅人攀過高聳的山峰,走過荒涼的原野,迷失在一望無際的沙漠裡,直至來到世界的邊境,看見一捧雪。

  震撼級的美色。

  竹泉知雀自從來東京臥底,一直忙於工作,沒有時間旅行。

  她盯著眼前的景色,心想:這就是傳說中不出門看遍天下美景嗎?最強,恐怖如斯。

  和五條悟約會一定很省錢,像去瑞士看雪、新加坡看海之類的旅行計劃統統可以省去,不如在家看他。

  「……最終,得出結果。」五條悟講完壓軸題最後一問,抬眸,「聽懂了沒?」

  竹泉知雀:盯——

  女孩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注意力沒有分給數學絲毫。

  五條悟忍了又忍,他本來不想說的,不想暴露自己在幫她補習之前惡補了講課技巧,以至於熟練掌握了教師通用話術。

  「看我干嘛,我臉上有答案?」

  下一句就是「你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

  「看你好看。」竹泉知雀不假思索地回答。

  五條悟的臉和數學壓軸題哪個對她吸引力更大,這還用問?

  竹泉知雀只是犯了全天下學渣都會犯的錯,原諒她。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不用你說。」五條悟抬高了音調,掩飾他一瞬間不自然的反應。

  可惡,壞女孩,不好好聽課,企圖用好聽的話動搖老師的意志,逃脫上課走神的罪行。

  他的帥氣不必言說,五條悟生來就是美而自知的人,只是大多數了解他本性的人不會被五條悟的外貌欺騙。

  一個能對輔助監督說出「我心情不好,能請你自己用臉擊打我的手心嗎?」的任性男高,他的美貌在他的惡劣面前一文不值。

  作為打壓式PUA斯巴達教學的第一位受害者,七海建人在聽完五條悟講課後,給出了「講的很好,你老婆馬上就沒」的客觀評價。

  他錯估了竹泉知雀的腦回路和她糊在五條悟臉上的十八層貓貓濾鏡。

  五條悟說話難聽?沒有啊,怎麼會,雖然他的聲音和竹泉知雀的鄰居夢野咲子老師一模一樣仿佛兩人共享一個配音,但絕對是好聽的聲音。

  好聽的聲音說的話當然也好聽,雖然竹泉知雀總把五條悟噎死,讓他漂亮的臉上時常出現「哽住。jpg」的奇怪顏藝,但沒關系,她會抱著欣賞漫才的眼光接納一切。

  小貓咪又有什麼壞心眼呢?就算貓貓故意把水杯推下桌,撓破沙發,深夜跑酷,從天而降砸在人臉上——可愛即正義,貓好,人壞!

  濾鏡蒙蔽了竹泉知雀的雙眼,她的耳朵自帶過濾功能,不僅知識進不到她的腦子裡,嘲諷也不能。

  不如說一旦五條悟開嘲諷,竹泉知雀耳朵裡的過濾器就被自動開啟,把她從學習狀態轉換成盯著男朋友發呆的狀態。

  最先發現這點的人是安室透。

  他帶過竹泉知雀很長時間補習,比起任性男高,成熟男人知道學生分為兩種,一種是嚴厲才聽話,一種是鼓勵才好學。

  安室透拿不准竹泉知雀是哪種,他打壓式教學和鼓勵式教學都試過。

  打壓式教學,完全失敗。

  金發男人很快發現,一旦他的語氣變得嚴厲,內容中說教濃度增高,看似乖乖聽課的女孩子眼睛便會漸漸游離,目光從課本上移開,漫無目的地游蕩,最終停在他臉上。

  她也不是不尊重老師的勞動成果,起碼注意力沒從他身上挪開過。

  很難有人能在竹泉知雀專注的目光下撐過十分鐘。

  她自身可能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純粹的欣賞,但那雙眼睛實在生得好,看人無端添上幾分深情,認真又珍惜。

  安室透:這課是講不下去了。

  他立刻改換了方法,改成鼓勵式教學,從竹泉知雀握筆的姿勢開始誇起,給了孩子極大的自信心。

  自此安室透的補習再沒出過岔子,他的順利讓竹泉知雀誤以為她日後的補習都將順順利利。

  然而,五條悟選擇了錯誤的做法。

  他錯誤地采用了打壓式斯巴達教育法,錯誤地試圖把壓軸題這種對竹泉知雀來說不可名狀的知識強行灌輸進她腦海中。

  更錯誤地在竹泉知雀盯了他半天後,產生了不合時宜的好勝心。

  不就是盯著他多看了一會兒嗎?他有什麼好不自在的?

  說起來,從她突然跑來鹿兒島找他開始,他心情的起伏被她牽動幾次了?

  以為無意識的撩撥不用負責嗎?好惡劣的女孩子。

  說要補習的人是她,公然走神的人還是她,道德制高點明明在他手裡吧?

  那就不要怪他了,說出口的抱怨他也不要聽。

  五條悟轉了個筆花,計上心來。

  「題我講完了,只差最後的答案沒有算出來。」

  他把試卷和筆推到竹泉知雀面前,「若是結果正確,證明知雀之前有好好聽講,是個乖孩子。」

  「要是算錯了,證明你沒聽,剩下的內容我也不必講了。」

  「教師和學生的時間結束。」五條悟的話語含在舌尖,在雨聲中曖昧暗啞,「接下來,是戀人環節。」

  悟:我非扳回一城不可(燃起好勝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4

第141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一天

  壓軸題,竹泉知雀必然沒聽。

  她的level還沒到能聽數學壓軸題的地步,五條悟的行為就像把一個san值不夠的人強行壓到克總面前聆聽邪神低語,不可名狀的知識它怎麼可能進到腦子裡!

  竹泉知雀握著筆,坐在她右手邊的五條悟單手撐頭,眼底閃爍不懷好意的光茫,充斥著幼稚的好勝心和劣根性的看好戲意味。

  多麼令人氣憤啊,一道題,竹泉知雀連讀題干都像在看天書,五條悟卻掃一眼就知道答案,讓人想把他塞進搜題軟件當客服。

  黑發少女掃了眼卷子,像燙眼睛一樣移開視線。

  怎麼辦,她焦慮地咬舌尖,要認輸嗎?

  身邊的男生已經把「我要好好報復回來」幾個字寫在了臉上,竹泉知雀不確定五條悟的腦子裡究竟想出了多少折騰她的辦法,但確定以及肯定他不懷好意。

  怎能坐以待斃!

  她大老遠從東京趕到鹿兒島,懷抱了極大的學習熱情,仿佛身後有一條名叫「月考」的惡犬追著竹泉知雀咬。

  不補習是不可能不補習的,小小年紀談什麼戀愛,給她學習!

  「我聽了,我當然聽了。」竹泉知雀正襟危坐,「悟醬的每個字我都有認真聽。」

  假的,她專注於數五條悟的睫毛,壓軸題的解題過程被竹泉知雀的耳朵自動過濾成一串喵嗚喵嗚的撒嬌貓貓音。

  竹泉知雀:對不起,我會平等地貓塑每個人。

  五條悟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他挑挑眉:「行,你寫。」

  寫就寫,竹泉知雀下筆如有神,她運筆如飛揮斥方遒,一臉決絕地寫下——解!

  外加兩個冒號。

  竹泉知雀:兩分有了(擦汗)。

  「我需要一點思考的時間和空間。」她說,「悟醬,這麼大只的你杵在這裡,我思考的余地被奪走了。」

  五條悟左眼寫著「荒」,右眼寫著「謬」,他反問:「考試的時候考場裡難道只有你一個人?」

  「其他人怎麼能和你比?」竹泉知雀認真地說,「我又不會因為看他們的臉看得入迷忘記答題。」

  一擊猝不及防的直球。

  關鍵在於當事人十分真誠,一點沒有天然撩的自覺。

  竹泉知雀說的確實是大實話,她欣賞美的眼睛在港口Mafia眾多貌美同僚的培養下逐漸刁鑽,不會被輕易打動。

  五條悟從前總覺得竹泉知雀是個騙子,警惕她的謊言,等和人交往後才發現,這人說實話才是殺傷力最大的。

  「難得來鹿兒島一趟,我想帶點特產回去。」竹泉知雀眼巴巴地說,「悟醬可以幫我帶一份嗎?等你回來的時候,我肯定做出來了。」

  五條悟正處在被直球擊中,防御力減半的debuff時間裡,被女朋友抱著手臂一求,心裡答應了八成。

  他畢竟聰明,一下就想到了竹泉知雀可能的作弊方法。

  哼哼,被他抓到了吧。五條悟扯了扯嘴角,摸出手機,拍照搜題。

  咒術師們,時代變了,他可是奔走在潮流第一線的麻辣教師gojo,可不是連上網都要人教的腐朽老頭子。

  哢擦,照片錄入,屏幕上跳出小小的加載漩渦。

  白色小漩渦旋轉了兩分多鐘,遺憾顯示:查無此題。

  「網上沒有答案。」竹泉知雀揣著手,一臉天真無辜帶著些許被懷疑的委屈,「帝丹高中的考試試卷都是老師們自己出題,杜絕雷同。」

  搜題軟件搜不到,作弊的途徑被掐斷,女孩子只能自己苦思冥想。

  「好吧。」五條悟聳肩,他站起身,「我順路去找七海海,問問五條前輩什麼時候能從他的黑名單刑滿釋放。」

  藍瞳白發的男生推門出去,竹泉知雀豎起耳朵,等到確定五條悟已經走出酒店之後,她立馬拿出手機,哢擦把題目拍下來。

  竹泉知雀編輯短信,手指在通訊簿中一滑,看都不看地選中十幾個聯系人,群發。

  【打工人打工魂:急急急,求求惹,救救孩子!】

  五條悟太天真了,搜題軟件搜不到的答案,不代表竹泉知雀沒有別的途徑獲得。

  「友誼的力量可以戰勝一切困難。」竹泉知雀雙手握住手機,試圖用念力讓她的摯友感受到她的急切,「拜托了,太宰君、綾子!我能依靠的只有你們了!」

  論數學,五條悟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但竹泉知雀琢磨著,她的摯友起碼是前三。

  Long long ago,在竹泉知雀初來東京人生地不熟的時候,是太宰治一力支撐起了她的數學,中原中也一力撐起她的物理,森鷗外一力撐起她的化學和生物。

  港口Mafia理科天團,個個都是有真水平的存在。

  竹泉知雀的好朋友鈴木綾子也是好學生,她和竹泉知雀一起經歷了殘酷的月考,定然對壓軸題還有印像,是群發的必選人。

  秉承人多力量大的原則,竹泉知雀看也不看地全選了聯系人,只稍稍排除掉幾個人。

  五條悟不必說,伏黑甚爾也不像能做數學的人,再去掉萬年冤大頭A和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伏特加,剩下的聯系人人人有份。

  「琴酒可能把我拉黑,貝爾摩德和我有時差。」竹泉知雀緊張地盯著手機,她將希望大部分寄於太宰治,她的摯友聰明又有頭腦,收到她的求助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叮!」

  收到短信。

  竹泉知雀長舒一口氣,她迅速點開發來的圖片。

  黑色水性筆在草稿紙上條理清晰地寫出解題過程,每個步驟都細心地拆分成竹泉知雀能看懂的程度,她一眼掃過,竟生出了壓軸題也沒那麼難的錯覺。

  不管怎樣先抄再說,竹泉知雀急急忙忙地把答案抄下來,停下筆的一瞬間,濃濃的感激湧上心頭。

  被男朋友為難的時候,果然只有摯友永遠站在她這邊!

  摯友如手足,男友如衣服,竹泉知雀大徹大悟。

  她拿過手機,在對話框劈裡啪啦打字。

  【打工人打工魂:愛你!!!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偉大,沒有你我今天就沒了(流淚貓貓頭)】

  【打工人打工魂:好愛你,最喜歡你了,果然只有你永遠可靠!永遠值得依賴!】

  竹泉知雀抱著手機感動流淚:「嗚嗚嗚太宰君我的摯友,言語無法言說我的感動,你對我而言就像家人一樣溫暖。」

  好感人,謝謝你她的朋友、她的後盾,謝謝你秒回她的消息,謝謝你如此聰明連數學壓軸題都不在話下。

  黑發少女感動地擦擦眼角,她的感受十分好懂,每個高中生都能懂:在考試只剩五分鐘結束你卻選擇題全空白的時候,你的學霸朋友突然轉來紙條,紙條上寫著AABCD、CCDBA、DDACB。

  那一瞬間,你將愛他超過愛你自己,你心裡的哈利路亞齊聲高歌:友誼萬歲,舉杯痛飲,我們友誼地久天長!

  竹泉知雀感動地想再發一條短信告訴太宰治,她將慷概承包未來三年他在Lupin的全部消費,感謝義薄雲天的摯友第一個向她伸出援手。

  黑發少女的指腹懸停在輸入框上,在她打第一個字的時候,屏幕上方跳出新消息。

  【剁椒青花魚不放辣:什麼什麼?數學題嗎?】

  【剁椒青花魚不放辣:知雀等等哦,我馬上幫你看。】

  竹泉知雀:「咦?」

  剁椒青花魚不放辣,是她給太宰治的備注沒錯吧?

  他說讓她等等,馬上幫她看題……但題目不是已經做出來了嗎?

  「等等。」竹泉知雀拍了下額頭,她的腦子很亂,「第一個給我發消息的,不是太宰君?」

  好像,貌似,大概,也許,她太激動了,直接點開圖片就抄,沒看發信人。

  「那就是綾子吧!」竹泉知雀恍然大悟,「不愧是綾子,了不起,竟然比太宰君還快。」

  她話音剛落,新消息再次跳出。

  【大小姐駕到統統閃開:抱歉知雀,我才看到消息,這就把答案發給你。】

  竹泉知雀:「綾子???」

  「不是太宰君,也不是綾子。」女孩子雙手捂臉,指縫後的表情變成吶喊的模樣,「那只能是……」

  她瑟瑟發抖,一只手捂住眼睛,只肯從指縫裡看這個世界,另一只手拿起手機。

  第一個發來解題過程,寫得仔細又詳盡,被竹泉知雀熱情表白瘋狂誇誇的聯系人,有一個獨特的備注。

  獨特到和其他人都不一樣,藏著竹泉知雀小小的怨念。

  【品味期已過的純黑巧克力】

  她的……前男友。

  東京,壓在筆記本上的草稿紙筆跡清晰地寫下解題過程,安室透放下筆,自嘲地笑笑。

  無事不登三寶殿,分手後竹泉知雀只在黑衣組織有任務時聯系他,突然發來消息,安室透還以為又是工作。

  結果是數學題,她做不出來,可憐兮兮地發消息來問。

  安室透不知道自己抱著什麼心情,在第一時間寫完答案發給了她。

  他本該說這種事以後不要找他,或換上貌似恭敬實則嘲諷的語氣問:這也算組織的工作嗎?

  最終他什麼都沒能說,短信顯示發送成功,下一秒變成已讀。

  已讀不回的女孩子大概正在把答案把卷子上抄,安室透漫不經心地想他是不是像個工具人?

  「叮!叮!」

  接連兩條的消息幾乎不分前後,用打字速度充分彰顯她的激動。

  【知雀:愛你!!!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偉大,沒有你我今天就沒了(流淚貓貓頭)】

  【知雀:好愛你,最喜歡你了,果然只有你永遠可靠!永遠值得依賴!】

  知雀:我完了我死了我有罪

  ————————————


第142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二天

  消息撤回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沒有之一。

  消息撤回限時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限制沒有之一!

  「我沒了我死了我有罪,我都做了什麼?」竹泉知雀雙手捂臉,與名畫《吶喊》的重合率高達99.9%,被人直接抬進美術館展示也毫無違和。

  她從指縫裡掃了眼自己的暴言,羞恥到腳趾摳地,摳出一座盧浮宮。

  作為一個時常發出暴言且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的人,竹泉知雀從不吝嗇贊美她的朋友。

  像「愛你」、「喜歡你」、「沒有你我就不行」、「你是我的救世主」的肉麻話,出現在好朋友之間多麼正常!

  所謂友誼的最高境界,便是彼此互稱老婆。

  竹泉知雀:比如綾子是我的可愛老婆,太宰君是我的親親老婆,中也君是我的美女老婆,以此類推。

  竹泉知雀:等等,按照這個邏輯,A難道是我的笨蛋老婆嗎?

  不不不,她不要,黑發少女用力搖頭,她寧可說琴酒是她的冷酷老婆。

  「就算是發給琴酒也比發給安室先生好啊。」竹泉知雀雙眼無神。

  她若是給琴酒發「親親老婆喜歡你」,最好的結果是被大哥拉黑,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槍指著腦袋押送去精神病院看醫生,who cares?

  給誰發喜歡都沒有問題,都在竹泉知雀高超的話術解決範圍內。

  唯獨前男友……只有前男友……

  「嗚嗚,他會不會誤會我舊情難忘祈求復合?」竹泉知雀縮成一團,她是被分手的那一方,理論上可以擔任「苦苦糾纏死纏爛打我們的戀情沒有結束你說分手我不聽」的地雷女友角色。

  要解釋,必須解釋,她的承受能力是有極限的,她的尷尬限值已經在嘯了。

  竹泉知雀盯著手機組織語言,短信顯示已讀不回,她猜不透前男友君的所思所想。

  不小心群發給他是她的錯,他可以無視之,拉黑之,反問之,但最終,竹泉知雀得到了一份最先發來的、解題過程詳細貼心生怕她看不懂的答案。

  什麼叫人美心善,這就是人美心善!竹泉知雀良心好痛。

  前男友君不計前嫌,分手後仍然支持她的學業,她卻不尊師重道,發去了如此輕浮的語句!

  「該怎麼挽回呢?」竹泉知雀絞盡腦汁,「找黑客黑了安室先生的手機,刪除短信假裝無事發生?」

  原諒她,原諒她被惡役思維支配的一生,竹泉知雀是受遇到困難毀屍滅跡教育長大的黑手黨。

  「安室先生好心好意幫助我,我卻想黑他手機,我不是個東西。」竹泉知雀唾棄自己。

  說點什麼吧,起碼要證明她不是個輕浮的人。

  竹泉知雀謹慎措辭:「尊敬的安室透先生,十分感謝你對我的援助,你的慷概美德宛如太陽般照亮我心底的陰霾,我願意為你歌頌一首《我的太陽》贊揚人美心善的你,請接收音頻文件……」

  不,竹泉知雀停下手,光標後退刪掉對話框裡的草稿。

  太正式太嚴厲了,像模板化的官方文件,不足以在澄清她並無輕浮心思的同時表達她的感激。

  「親愛的波本,見字如人,你無法想像你小小的善舉幫了我多大的忙。我威雀威士忌在此發誓,領你的情!從今天起,我為你上懟琴酒下懟萊伊,你將在組織裡橫行霸道,有我為你撐腰!改天我們歃血為盟,我會罩著你一輩子……」

  竹泉知雀盯著草稿,摸摸下巴:匪氣是不是太重了?安室先生和從小輟學的我不同,是個文化人。

  這條短信發出去,像是要把他逼上梁山似的。

  竹泉知雀刪了又改,改了又刪,安室透不斷看見屏幕上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

  安室透:她到底要輸入多久?

  若是竹泉知雀干干脆脆發來一句「對不起,發錯人了」,他只當自己多此一舉,但她翻來覆去糾結措辭,倒讓安室透拿不准了。

  她發來的兩條消息也沒有被撤回。

  金發男人遲疑片刻,指腹按在對話框上。

  竹泉知雀還在糾結,突然看見「對方正在輸入中」。

  他想說什麼?竹泉知雀乖乖停手,等安室透先說。

  她這邊一停,安室透屏幕上「對方正在輸入中」消失了。

  在等他先說嗎?安室透看了眼對話框裡「你想說什麼?」的問句,也停下打字。

  眼睜睜看見對方又不輸入了的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安室透:他/她到底想說什麼?怎麼又不說話了?

  兩邊僵持住,不該有的默契增加了。

  竹泉知雀閉了閉眼,一不做二不休,她還是聯系太宰君把安室先生的手機黑掉吧!

  只要證據被毀滅,她的黑歷史就不存在!

  「我回來啦。」房間門突然被推開,拎著兩大包特產的五條悟悠哉悠哉地晃進門,用腳踢上門,「題做出來了嗎?」

  一瞬之間,秒收手機的竹泉知雀握著筆,認真讀題,端的是一副好學生模樣。

  「當然做出來了。」她不動聲色,假裝背後沒有起一層冷汗,「都說了悟醬每句話我都有認真聽。」

  五條悟走過來,低頭看題。

  他的目光在女孩子端正的字體上一掃而過,點了下頭:「答案是對的。」

  竹泉知雀:謝謝你安室先生!學霸人設不倒!酒廠頭號文化人非你莫屬!

  黑發少女悄悄舒出一口氣,她錘了錘久坐發麻的小腿,雙手撐在茶幾上想起身活動一會兒:「稍稍休息一下我們接著學吧……」

  她的右手被男生的掌心按住,極具壓迫力的身軀籠罩竹泉知雀,五條悟的臉近在咫尺。

  「答案是對的。」五條悟慢慢地說,「但我好奇一件事,不知道知雀能不能解釋一下。」

  「我講給你聽的方法,和你寫的解題思路,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邏輯呢。」

  他像是在笑,浮於表面的笑意卻令人膽寒不已,「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竹泉知雀:牙白牙白牙白!

  一道題為什麼有兩種解題思路?她不懂數學!

  不,冷靜一想,的確很有可能:五條悟講的內容聽在她耳中像聽天書,他講的必然是竹泉知雀無法理解的解題方法;而安室透幫她補習過很長一段時間,知道竹泉知雀的水平,他寫的則是能讓她也看懂的做法。

  一道壓軸題,兩種解題思路,事實證明五條悟離教師資格證的考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竹泉知雀不知道咒術高專會不會聘用一位無證上崗的無良教師,她只知道自己被坑死了。

  「或許是我天資聰穎,舉一反三。」黑發少女咽了口唾沫,竭力鎮靜地說,「反正答案是正確的,你答應說會繼續幫我補習。」

  五條悟歪了歪頭,像只不解的大貓,縱使危在旦夕竹泉知雀也得稱贊他一句可愛。

  「願賭服輸。」五條悟沒有耍懶,他拖長調子,「好吧,我們繼續補習——拿來吧你!」

  他長臂一伸,抓住竹泉知雀背在身後的手,手指勾住她的手機。

  近身格鬥,竹泉知雀反應極快向後仰倒,她一心撲在手機上,沒注意到他們此時身處的空間太過狹窄。

  前有茶幾後有床,稍不注意就會磕到頭。

  「跑什麼?」五條悟一手抓著竹泉知雀的手腕把她拖回來,一手護在女孩子腦袋和床沿之間,搶手機的時候不忘嘲諷她,「已經夠笨了,再把腦袋磕破神仙難救。」

  溫熱的掌心牢牢擋在堅硬的床沿前,無限接近卻永遠無法觸碰的距離。

  五條悟干脆跨坐在竹泉知雀身上把人按住,熄了她逃跑的心。

  他氣都不喘地勾過竹泉知雀的手機,滿意地看見鎖屏是他們的合影。

  五條悟抓住竹泉知雀的拇指,指紋解鎖,主屏幕也是兩個人的合影——交往當天五條悟抓著竹泉知雀強行讓她換的。

  竹泉知雀被男生的重量壓得動彈不得,她眼睜睜看著手機被奪,慶幸自己沒有更換鎖屏。

  竹泉知雀:難道是冥冥中的直覺暗示我終有被查崗的一天嗎?

  謹慎救了她一命!

  五條悟掃了眼屏幕上各式各樣的軟件,「盤星助手」APP無疑是他最感興趣的。

  但是不急,先找罪證。

  「【品味期已過的純黑巧克力】是誰?」半晌,五條悟喜怒難辨地問,「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嘛。」

  竹泉知雀:我完了,我命不久矣。

  不,不能放棄,且容她再掙扎片刻!

  「我的朋友。」竹泉知雀回答,拿出畢生的演技竭力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又有說服力,「學習很好,樂於助人,人美心善。」

  問個題而已,犯法了嗎?沒有,她只說搜題軟件沒有答案,又沒說不場外求助。

  「你對朋友說『愛你,最喜歡你』?」五條悟念短信內容。

  竹泉知雀:「是啊,怎麼了,你沒有朋友疼愛嗎?」

  此非虛假之言!她就是這般對朋友熱情表白瘋狂誇誇的熱心腸人!

  女孩子一臉大義凌然,一副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對友人之愛的架勢。

  五條悟稍稍思考,以他對竹泉知雀的了解,她的確是得到朋友幫助後不吝嗇暴風誇誇的類型。

  看短信裡這麼多感嘆號,她想必是被五條悟的為難逼得急了,這時向她伸出援手的人無異於竹泉知雀心目中的救世主,對救世主熱情一點很正常。

  他也不是什麼小心眼的人,既然是對普通朋友的贊美,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五條悟息事寧人的念頭剛剛升起,無無意間瞥見屏幕上的「對方正在輸入中」。

  安室透等了許久,終究按捺不住。

  既然不是發錯了人,的確是發給他的短信,他應該有回復的權力吧?

  一邊用突如其來的表白攪亂他的心,一邊又玩失蹤,欲擒故縱這一套算是被壞女人玩明白了。

  安室透回憶過太多次和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相處的細節,她隱藏真面目時連吐息都曖昧不明,拿捏人心拿捏得恰到好處。

  令人惱怒的心動,不想再讓心情被她隨意擺弄。

  他要再強調一次,他們已經分手了。

  至於是向竹泉知雀強調,還是向他自己強調,安室透不願意深思。

  【一道數學題而已,道謝就不必了。】

  冷淡的文字映在六眼中。

  對比竹泉知雀發出的熱情告白,那人的回復像霜雪一樣冷漠。

  冷漠?既然冷漠,解題思路寫那麼詳細做什麼?就差手把手握著竹泉知雀的手幫她寫了。

  難道是知雀的傲嬌系朋友?嘴上冷漠內心熱情似火的那種?五條悟胡思亂想。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對方緊接著發來了新消息。

  【別忘記,我們已經分手了。】

  竹泉知雀不知道五條悟在她的手機上看見了什麼。

  但她心想:我知道自己的祭日是哪一天了。

  知雀:是今天(悲)


第143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三天

  女生有個前男友,多麼正常。

  把前男友稱作朋友,說明他們是和平分手,彼此寬容相待,和諧友好,分手後還能做朋友,是不互相扯頭花的模範分手案例,值得登報表揚。

  贈人玫瑰手留余香,竹泉知雀誇安室透人美心善,何嘗不是她本身人美心善的側面體現。

  既然大家都人美心善,危急時刻找人家問個題正是虛心好學的鐵證,竹泉知雀何錯之有?!

  她擊鼓鳴冤!

  「五條悟與竹泉知雀必須遵守的戀人守則第十二條:戀愛過程中禁止窒息play。」

  竹泉知雀謹慎提醒:「白紙黑字,簽字畫押,不可以反悔。」

  不怪她如臨大敵,實在是此刻的姿勢太過不安全,女孩子脆弱的脖頸暴露在五條悟眼前,白皙的皮膚正適合留下暴虐的指痕。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可以打咒言師的臉但不可以封她的嘴。

  養尊處優的五條家大少爺根本不知道咒言師平常要喝多少枸杞,吃多少金嗓子喉寶,灌多少瓶急支糖漿才養出一副聲音嘹亮氣死人不償命的好嗓子。

  竹泉知雀遲早有一天會患上嚴重的ptsd,嚴重到看見五條悟啃鴨脖都手腳冰涼的地步。

  絕非危言聳聽,她清晰記得被他掐住窒息的那一瞬。

  模糊的視野裡白藍色的水墨震蕩暈開,難以吞咽的痛苦,男生手腕暴起的青筋支配強硬的力量。

  明明是那麼可愛的大只貓貓,瘋起來嘴角含笑,眼神卻冷得不可思議,優越的體型得天獨厚,居高臨下的俯視。

  「家暴是不正確的,不合理的,無法解決問題的。」

  竹泉知雀指尖攀上五條悟的小臂,漸漸向上,試探性地和他十指交握,「我可以解釋,我願意剖析我的心路歷程。」

  她的聲音格外誠懇,誠意之足不亞於把中二期日記本拿給人看,良知溢出,滿帶不顧自己死活的美感。

  女孩子柔軟冰涼的手指纏住五條悟骨節分明的手,他意味不明地摩挲竹泉知雀的指腹,過了好一會兒才大發慈悲地點頭:「行,你說。」

  一個謊需要無數謊來圓,她多少有些自食其果。

  首先,是最初的謊言。

  竹泉知雀深吸一口氣,支支吾吾地開口:「壓軸題……我沒聽。」

  「超出我能力範圍了,真聽不懂。」這是最誠實不過的大實話。

  「你一直罵我笨。」她控訴道,「我本來很聰明一人,都是被你罵笨的。」

  坦白局還不忘把責任往他頭上推,單就這點,五條悟願意把話收回一半。

  是不笨,聰明勁全用在不該用的地方,難怪月考不及格。

  「雖然沒聽,但我也沒有走神。」竹泉知雀為自己挽尊,「我十分專心地欣賞了悟醬偉大的臉。」

  以她擼貓多年的經驗判斷,不要吝嗇好聽話,貓這種生物,順毛摸總是沒錯的。

  五條悟的怒氣肉眼可見地平息了不少,逐漸變回矜持貓貓。

  沒聽講,光看人去了,五條悟讓竹泉知雀做題,她怎麼可能算得出答案。

  「我只能場外求助,祈禱有人向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我伸出援手。」

  竹泉知雀點開消息頁面,向懷疑女朋友和前男友藕斷絲連勾勾搭搭的現男友展示:「是群發。」

  她廣撒網來著。

  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其他人陸陸續續回了消息。

  竹泉知雀總計收到了來自安室透、太宰治和鈴木綾子的三份答案,以及琴酒的無情拉黑。

  「這一位和這一位。」竹泉知雀指向聯系人【剁椒青花魚不放辣】和【大小姐駕到統統閃開】,「是我的摯友。」

  「我本來以為是太宰君最先回我的消息。」她坦白道,「沒看發信人,光顧著表揚他了。」

  五條悟:原來那兩條熱情滿滿的消息是發給這個人的。

  「男的?」他問。

  「靈魂摯友不分男女。」竹泉知雀嚴謹地說,「如果你指生理性別,是的。」

  五條悟:懂了,男的。

  且在竹泉知雀心裡地位特別,獨樹一幟。

  五條悟把竹泉知雀寫的備注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他承認,即使是最強超絕的頭腦,也無法從「剁椒青花魚不放辣」的備注名中看出個所以然。

  「太宰君別名青鰱野郎。」竹泉知雀解釋道,「他祖上和青花魚是同宗,所以他平生不吃青花魚,害怕同類相殘。」

  但她愛吃,特別愛吃。

  「太宰君是纖細敏感又脆弱的美少年。」

  竹泉知雀十分體貼地向男朋友介紹她的摯友:「就是那種深夜emo聽網抑雲,一邊呢喃『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一邊悄悄把自己吊死在仇人門口的敏感纖細美少年。」

  五條悟:「他是咒術師嗎?」

  竹泉知雀:「?不是啊。」

  居然不是,五條悟大感意外,這位太宰君的瘋批氣質渾然天成旁人學都學不來,竟然不是他們咒術屆的好苗子?

  可嘆,生不逢時!

  「太宰君是我特別特別好的朋友。」竹泉知雀久不回橫濱,好想念自己的快樂老家,思念如泉湧。

  「我們的友誼體現在分分秒秒的細節中。」黑發少女陷入回憶無法自拔,「他上吊,我砍樹;他入水,我捕魚;他跳樓,我在充氣墊上蹦床;他把自己綁在電椅上,我拉了全公司的閘,被文件沒來及保存的BOSS拿刀追殺十裡地。」

  「我們一起創作了文學巨作《今日不服輸的中也君》,創下公司內部最受好評廁所讀物的輝煌成就。」

  「我以太宰君和另一位朋友為靈感創作的雙黑笑話是我繼禪院笑話之外第二部 心血大作,彰顯了我文學水平的最高峰。」

  「太宰君研發的活力清燉雞罐頭意外開辟了盤星教市場,自從我拿給夏油君嘗過一次,他再也離不開活力清燉雞。太宰君果真是一位創業天才,鬼才神廚。」

  竹泉知雀越說越感嘆:「我的摯友,沒有你我可怎麼活!」

  「在這冰冷的東京,唯有與摯友的回憶溫暖我的心靈。每逢上學路上我看見涓涓河流,都深切懷念另一座城市中腦袋朝下隨波逐流、被烏鴉啄食的摯友!」

  五條悟:「……」

  他原本以為自己和夏油傑的友誼已經足夠扭曲,直到今日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誰來把這兩個神經病抓走。jpg

  竹泉知雀難得有機會和人分享她與摯友不得不說的兩三事,一時沒收住嘴,不小心多講了億點點太宰治的黑歷史。

  她:私密馬賽噠宰醬,善良的你一定會原諒我吧?

  不原諒也沒事,正所謂Mafia的黑歷史只要毀滅人證就不存在黑歷史,她十分支持太宰治和五條悟打一架。

  無敵的人間失格對上無敵的六眼神子,竹泉知雀坐觀眾席用咒言給他們打call。

  排面,大氣。

  「我還是第一次和人說這些呢。」竹泉知雀感嘆,「沒有很無聊吧?」

  不無聊,五條悟聽得嘆為觀止,他自詡咒術界第一叛逆,沒想到世上竟有玩得這麼花的人。

  長見識了。

  「第一次和人說?」五條悟奇怪道,「其他人都沒聽你講過嗎?連前男友也沒有?」

  他斤斤計較著呢。

  竹泉知雀怎麼可能對黑衣組織成員波本講港口Mafia的事?

  太宰治又不是什麼無名無姓的人物。退一萬步說,波本沒有懷疑竹泉知雀的臥底身份,只把她和港口Mafia高層交好的情報上報給琴酒,琴酒靈機一動。

  「威雀威士忌。」大哥命令道,「組織決定派你去對家臥底。你問哪個對家?正是你有熟人就職的港口Mafia!利用你們的友誼,擊垮組織的對家吧!」

  竹泉知雀連夜被琴酒丟回橫濱,她一路來到首領辦公室敲門進屋,森鷗外在文件山後疑惑抬頭:「竹泉君,你是回來探親的嗎?」

  「不。」她答曰,「我是來大義滅親的。」

  雙面間諜竟是她自己。jpg

  竹泉知雀用力搖頭,把恐怖的未來從腦海中驅散出去。

  「除了悟醬,我誰都不說。」她認真地握住五條悟的手,「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要告訴別人。」

  尤其是夏油傑。

  雖然教祖大人沉迷自己「猴子都是劣等生物」的大義無法自拔,不理俗事,但竹泉知雀怎麼說也是去盤星教做臥底的,不好被人知道她背後還有個老東家。

  竹泉知雀:打工人的事,怎麼能叫腳踏兩條船呢?(超級無敵理直氣壯。jpg)

  秘密。

  他們兩個人的。

  五條悟天空放晴,他再看那句「別忘記,我們已經分手了」,品出一絲心情舒暢。

  分手之後的前男友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沒必要上綱上線,他又不是個小氣的人。

  「這次就算了。」貓貓矜持道,「這位前男友收到告白都這麼冷靜,分手誠意很足。」

  排除情敵嫌疑。

  倒是知雀的摯友太宰君,他有點拿不准。

  假如五條悟有個愛笑愛鬧和他一起發瘋把天都捅破的青梅竹馬,可愛漂亮還很能打,他早把人叼回窩裡藏著誰都不給看了。

  「嘛,大概就是關系很好的普通朋友。」五條悟自言自語,「有點沒眼光的那種。」

  他心情陽光明媚,余尊降貴給竹泉知雀講解起她想聽的簡單送分題。

  歷經波折終於走上學習正軌的竹泉知雀感動流淚,她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專注聽講。

  學著學著,竹泉知雀突然聽見五條悟心血來潮地問:「天降和竹馬,知雀是哪一派?」

  竹泉知雀:「啥?」

  Galgame選分支嗎?

  知雀:哪派都不是,我是天降竹馬--天馬派


第144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四天

  竹泉知雀不是天降派也不是竹馬派,她是天降竹馬——天馬派扞衛者。

  無敵的存在,少女漫畫中最具正宮氣質的角色,絕不會站錯CP。

  她向男朋友傾囊相授她的買股漫畫百分百買對股理論,得到五條悟一言難盡的眼神。

  「油鹽不進嗎你。」白毛貓貓嘀咕兩句,不客氣地拿筆敲竹泉知雀額頭,嚴格道,「看什麼漫畫?快學,月考再考不及格,我丟不起這人。」

  身為悟大人第一屆輔導班小課堂的第一位學生,竹泉知雀的成績是五條悟是否適合教師一職的重要考核標准,不容有失。

  她:無良教師也是教師,悟醬,你對自己的定義太狹隘了。

  學學隔壁的旗木老師。jpg

  黑發少女咬著筆杆子,一邊迎接宛如狂風驟雨的淋面痛批,一邊臥薪嘗膽在學習的海洋裡掙扎上浮,竭力蛙泳。

  她在鹿兒島呆了一個周末,攜帶沉重的腦子回到東京。

  竹泉知雀:完蛋了,要長出學習腦了。

  學習腦也沒什麼不好,都高三了,老師巴不得人人一顆學習腦,但竹泉知雀的情況不一樣。

  「眾所周知,人只有一顆腦子。」女孩子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長了戀愛腦就沒有學習腦,長了學習腦,工作腦又將置於何地?」

  她談戀愛是為了學習,學習是為了工作,工作才是打工人生命的意義!

  「我的生命沒有意義了。」竹泉知雀趴在吧台上,她的靈魂緩緩離體,頭戴光圈雙手合十,幽靈安詳。

  陪坐的貝爾摩德習以為常地問:「你又干了什麼?」

  竹泉知雀:「昨天,我收到伏特加的消息,要我支持一場行動。」

  竹泉知雀:「前輩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是伏特加給我發消息,原因很簡單,大哥又雙叒叕把我拉黑了。」

  「創下了他拉黑我時長的新紀錄。」她不抱希望地說,「我感覺這次出不來了,要在小黑屋關到我退休為止。」

  貝爾摩德喝了口酒,好心提醒:「組織沒有退休。」只有殉職。

  竹泉知雀:意思是琴酒將拉黑我到我死去為止嗎?

  這個殘忍卻又有同僚精神的男人,他寧可讓竹泉知雀霸占他所剩無幾的黑名單席位也不刪除她,他真的,她哭死。

  金發女明星好奇:「你干了什麼?」

  「找琴酒問了一道數學壓軸題題。」竹泉知雀覺得自己很冤,「做不出來就做不出來嘛,我又沒有嘲笑他學歷的意思。」

  干黑暗事業這一行的人,輟學兒童和低學歷是標配,酒廠的智商百分之九十被科研組吸走,剩下百分之十來自紅方臥底。

  竹泉知雀忌憚紅方臥底不單單因為她是黑方,還因為紅方比黑方講究,他們派來臥底的都是高學歷高智商高情商人才,女高中生自慚形愧。

  她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在森鷗外耳邊大聲逼逼:你去問,隨便找個紅方勢力問!管你問公安、FBI、CIA還是異能特務科,哪個組織派去臥底的不是數一數二的人才!

  只有你,派個輟學兒童和他們掰頭!

  硬要說臥底這行拼演技不拼學歷,但森鷗外又偏偏要竹泉知雀讀高中念個學歷出來,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

  置她於不合理的戰場,無辜惡役在一群學神包圍下左支右絀,苦不堪言。

  「一道數學題怎麼會拉黑你一輩子?」貝爾摩德不可思議道,「琴酒竟然是這麼小氣的男人?」

  誰說不是呢,竹泉知雀暗戳戳地給琴酒上眼藥,他可小心眼了。

  「也不全是他做不出來的原因。」竹泉知雀說出從伏特加口中打聽到的消息,「雖然大哥一看到題就不受控制地拉黑了我,但這是他的手擅自行動的錯。手壞,人好,我不怪琴酒。」

  琴酒拉黑過她太多次,收到怪消息下意識把她拖進黑名單已經練成了條件反射,竹泉知雀願意體諒。

  在伏特加口中,大哥並沒有對竹泉知雀置之不理。

  相反,他拿著手機進了酒廠審訊室。

  「給你們這些廢物最後一次機會。」銀發男人冰冷地說,把竹泉知雀發給他的題投影在審訊室牆上。

  酒廠審訊室關的都是些有些許臥底嫌疑,但不太大,自身價值又不高的棄子。

  臥底嫌疑大的,琴酒壓根不會審,一槍送去和閻王拜把子。

  棄子們必須感謝威雀威士忌,感謝她日以繼夜地迫害琴酒、折磨琴酒,以至於像琴酒這般冷酷的男人都想找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比如說,從這幫廢物裡挑一個人代替他忍受竹泉知雀的摧殘。

  包括但不限於她深夜發來的數學卷子、物理考題、生物模型和化學反應式。

  做對一道數學題就可以活命!審訊室住民狂喜,一個個無比熱切地盯著牆上的題目看。

  人被逼急了什麼都做得出來,即使是數學……即使是數學也——

  「只有一個人做對了。」竹泉知雀同情道,「我懂,我真的懂。」

  人被逼急了什麼都做得出來,但數學不行,數學不行就是不行。

  連她這種絕世狼人都只能卑微場外求助。

  有人做對了題,琴酒不該把竹泉知雀從黑名單放出來了嗎?貝爾摩德抿了口冰酒,直覺事情發展可能撲朔迷離到超乎她的預想。

  讓她捋一捋時間線:

  上個周末,一道數學題導致琴酒把竹泉知雀拉黑。

  緊接著,琴酒用這道題篩出一個廢物利用的下屬,試圖讓其代替他受苦。

  昨天,伏特加代替琴酒給竹泉知雀發布任務,證明她沒能從黑名單中脫身。

  貝爾摩德一陣見血地問:「你支持的是什麼任務?」

  趴在吧台上裝屍體的女孩子抬頭,聲音輕飄飄地說:「抓捕叛徒。」

  貝爾摩德:「叛徒難道是……」

  竹泉知雀:「嗯吶,正是審訊室唯一做對題的老兄。」

  她收到伏特加短信的時候,臥底老兄正在盡職盡責地給竹泉知雀講題,老兄科學分析她的知識儲備量,欣慰道:「如果你化學能及格,再運氣好蒙對物理和生物,就只有數學掛科了。」

  他的欣慰仿佛釣魚佬的自欺欺人:加上這杆還沒釣起來的魚,我再釣兩條,今天就有三條魚了。

  竹泉知雀很難說自己受到了鼓舞。

  她一邊聽老兄講題,一邊瞥了眼伏特加發來的短信。

  【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威雀威士忌,我說一件事,你千萬不要怕。】

  【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你身邊有個叛徒。】

  伏特加講鬼故事有一手的,但凡真·臥底竹泉知雀心理素質差點,背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

  竹泉知雀看了眼認真講題的臥底老兄,琢磨她對自己的定位是否有些遺漏。

  難道她不只是咒術師,還是替身使者嗎?

  專門吸引臥底同行的豬籠草型替身使者。

  手機嗡嗡,伏特加的短信接二連三發來。

  【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穩住他,大哥在開車前來的路上了。】

  任務不難,對一名擅長玩強控的咒言師來說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假如是工作腦竹泉知雀,不用等琴酒來,她直接把人給辦了。

  臥底取信組織最簡單的方式是抓捕別的臥底,偌大的酒廠裡只有竹泉知雀一個橫濱人,她挑起地域戰爭毫無心理壓力。

  「然而,工作腦竹泉知雀被學習腦竹泉知雀殺死了。」黑發少女沉痛地想,她舍不得臥底老兄沒講完的大題。

  一題20分呢。

  竹泉知雀把手機熄屏,繼續聽講。

  她仿佛變成了一千零一夜故事裡的國王,每天起床想著今天一定要把講故事的少女殺掉,睡覺之前又沉迷對方故事裡的鉤子,一拖再拖。

  把故事換成20分的大題,把講故事的少女換成臥底老兄,竹泉知雀默默戴上拖延症國王的王冠。

  「今天就到這裡。」臥底老兄放下筆,「還剩最後一題最後一個小問,改天講。」

  竹泉知雀:別啊,你想逼死強迫症嗎?就差這麼一點兒講完不好嗎?

  沒有改天了,琴酒馬上就到,臥底老兄的生命即將終止在今天。

  學習腦支配了竹泉知雀的行動,她佯裝無意地玩手機,「恰巧」讓臥底老兄看見伏特加的短信。

  臥底老兄額頭上剎那間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口有點渴,想喝波子汽水。」竹泉知雀說。

  「我去給你買。」臥底老兄豁然起身,他從窗戶裡看見了保時捷356A的身影。

  「我沒想到大哥你會抓捕失敗。」半個小時後,竹泉知雀攤攤手,「我可是把人逼到和你狹路相逢了。」

  琴酒周身的冷氣凍得伏特加瑟瑟發抖,他甚至一度考慮要不要再吃出一層脂肪,以在大哥的寒冬下存活。

  竹泉知雀不知道琴酒怎麼氣成了這樣,但伏特加知道——臥底老兄逃之夭夭之前對黑衣組織大肆嘲諷:「笑死了,大名鼎鼎的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連高中數學都不會,你們組織遲早要完!回家多讀點書吧你!」

  琴酒氣到發抖,他仔細一想,都是威雀威士忌的錯!

  如果她不找他問數學題,該死的叛徒就不會被從審訊室放出來,更不會給他逃跑嘲諷組織高層的機會。

  竹泉知雀熟門熟路地被琴酒的槍口抵住腦門。

  好的,她懂,警告威脅拉黑三連,趕緊把流程走完,她明天還要去上課呢,

  琴酒罵了很久,著重強調了竹泉知雀糟糕的工作態度。

  對於一位以打工人為畢生職業的惡役來說,竹泉知雀被他羞辱了靈魂。

  這也是她今天一臉生無可戀跑來找心愛的前輩貝爾摩德給琴酒上眼藥的原因。

  竹泉知雀:你小子今年都別想共調馬丁尼(凶狠。jpg)

  另一邊,臥底老兄跌跌撞撞地躲進了安全屋。

  他摸了摸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回味他從黑衣組織出逃的一路經歷,曲折離奇,大受震撼。

  「我可真是個妙人。」老兄感嘆道。

  臥底工作沒有他的上司熟練,人家手握代號,他苦哈哈被關進審訊室。

  他連殉職遺言都想好了,偏偏峰回路轉,憑借自己警校時期不忘鑽研數學的才能,他一舉脫離審訊室,抓住一線生機!

  老兄本想繼續臥底,但他低估了琴酒對叛徒氣息的敏銳,幸好他的補習對像威雀威士忌不小心把手機屏幕暴露在他眼前,他及時逃跑,保住小命。

  兩次受敵人搭救,緣,妙不可言。

  「這經歷,寫成報告上級都不敢信。」老兄打開安全屋的計算機,他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嘲諷威雀威士忌成績是一回事,托人家的福逃生是另一回事。

  「我照實寫,怎麼理解是上級的事。」老兄一頓劈裡啪啦地輸出,他發送文件,老老實實等著公安派人接他回去。

  文件顯示發送成功,安室透點了兩下鼠標,輸入密碼瀏覽。

  他剛收到消息,公安一位派遣進黑衣組織的臥底身份暴露,生死未知。

  「逃出來了就好。」安室透松了一口氣,聚精會神地閱讀對方發來的文件。

  具體報告肯定要等歸隊再寫,這只是一份簡略文書,主要寫一寫暴露的原因和成功逃生的經驗,供同為臥底的同事參考學習。

  安室透本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懸疑冒險故事,我方臥底靠自己的機智和大無畏的勇氣與敵方黑暗勢力鬥智鬥勇,勇敢、熱血、驚險刺激。

  他看見了一封感謝信。

  安室透揉了揉眼睛,滴上眼藥水後又揉了揉眼睛。

  不是幻覺,沒看錯,我方臥底發來了一份感謝信。

  感謝對像不是別人,正是安室透的前女友。


第145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五天

  「讓你寫報告,你怎麼能寫成對敵方高層的感謝信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個老實人。」臥底老兄積極認錯,堅決不改,「我的確是托人家的福才逃出來的嘛,你知道當時多驚險嗎?千鈞一發,嚇得我尾椎骨都裂開了。」

  「你頭蓋骨裂開都沒用。」公安高層冷酷如斯,「打回去重寫。」

  臥底老兄慫眉耷眼地走了,他坐下來打開計算機,思索臥底這份工作與寫報告哪個更折磨人。

  仔細想想黑衣組織還是有優點的,他們一點兒也不追求報告的規範性,對文盲下屬十分友好。

  聽說做到高層還能指派小弟幫自己的寫報告,可謂是神仙日子,他慕了。

  空白文檔打開,臥底老兄苦苦思索才寫了個開頭,有人來救他了。

  「zero?」他看向發信人,連忙回復,「是的,我已經回到了總部。」

  果不其然,對方也是來問感謝信的。

  臥底老兄才被上司批了一頓,不是很想被批第二頓,令他驚訝的是,zero沒有首先懷疑感謝信的真實性,上來便是一句:

  「你和她是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臥底老兄摸不著頭腦:除了普通的上司和下屬關系與普通的補習和被補習關系之外,還能有別的?

  他盯著zero發來的消息,品出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感覺像被有夫之婦的丈夫質問,是他的錯覺嗎?

  你們這些精英好難懂。

  臥底老兄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從審訊室的數學壓軸題開始,從頭講了一遍他的奇遇記。

  臥底這行過目不忘是基本功,臥底老兄連題目都默寫了一份發給zero,發自內心地感嘆:「學習果然是有用的,過去學過的知識總會在意想不到的未來裡幫助你。」

  「決定了,我要在休假期考個數學博士!」

  奇怪的學習熱情增加了。jpg

  屏幕瑩瑩的白光照在金發青年臉上,安室透一眼認出熟悉的題干。

  她居然給琴酒也發了一份,大概率是群發,安室透是收信人之一。

  膽子真是大。

  學習本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竹泉知雀卻硬生生憑著自己可怕的人緣,讓黑衣組織高層和公安高層永遠地記住了一道帝丹高中高三月考數學壓軸題。

  不知道數學教研組組長心中作何感想。

  組長:我倒了八輩子血霉在執教期間遇見這種等級的搞事精。

  黑衣組織風水咬人,臥底們不僅要應付疑心病重到疑似九子奪嫡片場重生歸來的琴酒,還卷到飛起,上有蘇格蘭決心報游泳班衝擊奧運會獎牌,下有臥底老兄發誓上岸數學博士,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卷生卷死。

  安室透捏了捏眉心:這位幸運的公安臥底能逃出來,據本人說法,是他眼睛尖,窺見了伏特加讓威雀威士忌穩住他的消息,借口出門買飲料逃走。

  巧合,幸運,敵方疏忽大意。

  安室透一個字都不信。

  威雀威士忌是故意放人走的。

  做的很巧妙,她讓臥底老兄和琴酒打了個照面,事後大可直接把責任推給組織的Top Killer:叛徒都送到你面前了,抓不住賴她作甚?

  反思一下你自己(小貓咪指指點點。jpg)

  黑衣組織高層故意放叛徒離開,可能嗎?

  『為什麼不可能?』有個聲音在安室透心裡說,『想想小莓。』

  不收取報酬,全然的無償幫助,將泥潭裡掙扎的小女孩高高舉起,笑眯眯地放在纏滿草莓藤的秋千上,贈予她一片光明的人生。

  若不是種種機緣巧合,誰也不知道威雀威士忌的業余時間竟然在干多管閑事的工作。

  『知雀好人好事做過不少。』那個聲音繼續說,『如果不看手段只看目的,她是個好孩子。』

  『什麼叫不看手段?』安室透反駁,『她教唆小莓親手殺人,在劇院觀眾眾目睽睽之下完美犯罪,竹泉知雀毫無疑問是個罪犯。』

  『可你教一個罪犯做題,生怕她聽不懂,每個步驟只差揉碎了喂到她嘴邊。』

  那道聲音不理會安室透沉下來的臉色,自顧自地說:『你還相信她故意放公安臥底一條生路。看到感謝信的時候除了驚訝,是不是也有果然如此的情緒?』

  『哦,差點忘了,你還有點嫉妒。小沒良心把人用過就丟,不聯系你,反而有了新的補習老師。』

  『你強調分手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人家輕飄飄的不在乎。』

  「閉嘴。」安室透說,聲音極低。

  那道聲音從善如流地消失了,順從地好似諷刺。

  房間裡安安靜靜,金發青年看了眼日期,今天是考試日。

  帝丹中學高三教室裡,擾動得他不得安寧的女孩子正在月考。

  竹泉知雀對這次月考十分重視,她早餐吃了代表勝利的豬扒飯,出門前雙手合十拜了拜五條悟的照片:拜學神,求學神保佑,信女願一生葷素搭配換月考及格,如有違背,男友禿頂。

  「我上了。」她抓住書包背帶,宛如背後插滿旗子上戰場的老將軍,一臉凝重。

  學習實在是太難了,她和第一位補習老師分手,被第二位補習老師掐脖子,見證了第三位補習老師臥底身份敗露。

  打工人只是想學習而已,走開,外界的紛紛擾擾!

  鈴木綾子一臉擔憂地陪竹泉知雀進入考場。

  她很怕自己的朋友考試前突然說出「不如讓我殺兩個監考老師助助興」或者「我想血祭幾位幸運同學保佑考試順利」的可怕發言。

  不要啊,不可以,這裡可是盛產偵探的帝丹高中,東京出警率最高的學校!

  「知雀,不要進局子。」鈴木綾子請求道。

  「?」竹泉知雀打出一個問號,她不明所以地對鈴木綾子露出安心的笑容,「放心,不會的。」

  她可以越獄。

  竹泉知雀在貼著自己准考號的座位坐下,把筆、尺和圓規整齊放好。

  筆尖,生活中最常見的鋒利器具,適合扎頸動脈致死。

  尺子,三十度最佳最鋒利。

  圓規,不必多說,大出血神器。

  竹泉知雀用Mafia的眼光一一掃過手邊的工具,假如她的敵人是活物,綽綽有余。

  「考場沒有活物,只有怪物。」竹泉知雀深吸一口氣,拿起筆,仿佛Lv。0的戰士拿起新手區的白板武器。

  她的敵人是Lv。99BOSS,執掌數理的魔鬼,規則的衡量者,萬物基礎的化身!

  來吧,戰鬥吧,塔塔開!

  將敵人驅逐出去!

  鈴木綾子坐在竹泉知雀靠後的位置,她仿佛看見了女孩子身後熊熊燃燒的火焰,她的決心銳不可擋,令人動容。

  考試考了一天,竹泉知雀從上午的烈焰熊熊考到下午的奄奄一息,放學鈴打響的她已經是個廢人了。

  「扶朕起來,朕要回家。」黑發少女頭朝下趴在課桌上,勉強抬起的手胡亂揮舞。

  鈴木綾子收拾好書包,正要過來攙扶她即將力竭而亡的好朋友,空蕩蕩的教室門口突然出現一道高個的人影。

  五條悟大搖大擺穿著咒術高專的校服走進帝丹高中三年級教室,一米九的身高令人擔心他會不會撞到門框。

  趴在課桌上的女孩子像溺水的人一樣豎起手臂,五條悟單手抓住她的手,輕而易舉地把竹泉知雀從椅子上拎了起來。

  鈴木綾子:「!」

  這是普通男高可以擁有的臂力嗎?

  藍瞳白發的男生讓竹泉知雀在課桌上坐好,雙手捧起氣息懨懨的女孩子的臉,不客氣地又捏又揉,「考得怎麼樣?」

  「你現在上下其手的是我的屍體。」竹泉知雀慢吞吞地說,「我的靈魂已經死去了。」

  「這樣啊。」五條悟打了個響指,「既然是屍體,沒有自我意識,我搬回家也沒關系吧?我會給知雀買個好棺材哦。」

  竹泉知雀:「不要空有美貌的水晶棺,我想睡純金棺材。」

  「沒問題。」五條悟一口答應。

  他手勁不輕,女孩子白皙的臉蛋被捏出紅痕,竹泉知雀回過神,決定再掙扎一次:「卷子在我書包裡,悟醬幫我估下分。」

  五條悟:「看你慘不忍睹的卷子對我有什麼好處?」

  這人好小氣啊,竹泉知雀考了一天考得暈乎乎的腦袋不滿地想,身為男朋友,幫忙估分不是他的責任嗎?

  從前安室先生都不用人提醒,每一門都貼心幫她估算好,誤差不超過0.5分。

  遇人不淑是她不幸,貓貓就是屑,干什麼事都要好處。

  竹泉知雀雙手勾住五條悟的脖子,啵唧親了口他的鼻尖。

  「英明神武的悟大人可以幫可憐的我估個分嗎?」女孩子把祈使句換成問句,她看了眼五條悟的臉,又加上一句,「求你,你最好了。」

  貓貓雖屑,然而好哄。

  起碼在語言的藝術修到滿分的竹泉知雀眼裡,好哄。

  拿了好處的大貓還算滿意,他單手拎起竹泉知雀的書包,黑發少女跳下課桌,挽住男生的手臂。

  竹泉知雀跟在五條悟身邊朝教室門口走了兩步,她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什麼?」五條悟把右手拎著的書包給她看,「不是只有這個?」

  也對,她上學只帶了書包,應該沒有落下東西。

  竹泉知雀釋然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踩著夕陽的影子離開走廊。

  熱戀中的狗男女離開教室。

  被好朋友遺忘、拋棄、落下的鈴木綾子默默攥緊書包帶子。

  你忘了什麼?

  你忘了約好一起對答案、一起估分、一起回家的她!

  鈴木綾子:「壞知雀,見色忘友!」

  綾子:終究是錯付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4

第146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六天

  竹泉知雀口袋中手機震動,鈴木綾子氣呼呼的怨氣只差以短信為媒介誕生咒靈。

  因好朋友重色輕友而誕生的咒靈剛一冒頭,被距離極近的兩位特級咒術師嚇得魂飛魄散,原地升天。

  竹泉知雀雙手各舉著一只冰淇淋,騰不出手關心她靈異的手機。

  她含住灑滿彩針糖的巧克力冰淇淋,另一只淋櫻桃醬的香草冰淇淋向旁邊歪了歪,五條悟就著她的手咬下一大口。

  幾張卷子迭起來擱在他膝蓋上,被五條悟翻得嘩嘩直響。

  竹泉知雀一邊自己吃一邊投喂五條悟,眼巴巴地等他報個實數,給予或粉碎她的希望。

  五條悟估分的時間有些久,香草味的冰淇淋液順著蛋筒滴在女孩子的手指上,她舔去指上甜膩的奶液。

  「離懸崖邊緣只有一點點,沒有掉下去實在是太好了。」五條悟把卷子塞回竹泉知雀的書包,他余光一瞥,指責道,「知雀怎麼偷吃我的冰淇淋?」

  這也算偷吃?竹泉知雀手指黏糊糊的,是誰害她連騰出手拿紙巾都辦不到?是你嗎?是你吧。

  「我也要吃你的。」五條悟不客氣地要求補償。

  他把頭湊過來,哢擦一口,竹泉知雀心疼地看見自己的蛋筒缺了好大一塊。

  貓貓吃飽喝足還要大放厥詞,舔著嘴巴說:「知雀,小氣鬼。」

  「悟醬,壞貓貓!」竹泉知雀使出冰淇淋攻擊,意圖把兩個冰淇淋按在五條悟臉上,把他塗成一只花臉貓。

  五條悟悠哉悠哉開啟無下限術式,眼皮都不眨一下。

  冰淇淋觸碰到的不過是他與它之間的無限罷了,是被帶入現實的阿基裡斯悖論裡收斂的無窮級數。

  竹泉知雀的戰意被數學理論澆熄了,她敗退(告辭。jpg)。

  「能及格我就很開心了。」黑發少女知足常樂,「即使是一只手掛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存活,也是活著!」

  要求不多,活著就行。

  「說起來,知雀為什麼這麼在乎成績?」五條悟單手托腮,指腹勾起涼絲絲的冰淇淋塞進口裡,「學歷對你很重要嗎?明明在傑手下工作。」

  按照職場理論,當你的頂頭上司高專輟學,他對下屬的學歷必然沒有要求,幼兒園畢業即可。

  「等我畢業,我就是盤星教學歷最高的人了。」竹泉知雀認真地說,「不值得心動嗎?」

  把夏油君踩在腳下什麼的,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書都讀了,起碼要混到畢業才對得起自己。」她苦口婆心地說,「悟醬,不要學夏油君,什麼時候叛逃不行非高三逃,現在人人提起他都是『我那輟學創業的叛逆教祖』,這輩子洗不掉叛逆少年的標簽。」

  叛逃是要講究時機的。你看黑衣組織那麼多叛徒,像野草一樣火燒不盡風吹又生,唯一被琴酒牢牢記住、午夜夢回都被氣得睡不著的仁兄,只有當著Top Killer的面大肆嘲諷酒廠高層數學不行的臥底老兄。

  若是在審訊室時期叛逃,臥底老兄能有如今的風光嗎?

  是竹泉知雀成就了他!

  五條悟時常不懂竹泉知雀仿佛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後發出的感嘆。

  她的小腦瓜子像個黑洞,你永遠不知道她吞噬過什麼,又會掏出什麼讓人震撼失語的東西。

  謎一樣的女朋友令人著迷。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貝爾摩德一手挽過迷人的金發,一手點在剔透冰涼的酒杯上,「太過探究女士的秘密,只會顯得你毫無魅力。」

  「朗姆。」

  空蕩的房間裡,坐在沙發陰影處的老人拄著拐杖,看不清面容。

  他或許是老者,或許是青年,或許是男人,或許是女人,或許孔武有力,或許孱弱老邁。

  這些都不重要,人們只需要知道,他是朗姆。

  黑衣組織的二把手,地位凌駕於琴酒之上的存在。

  冰櫃裡拿出的琴酒擱置在茶幾上,一杯半滿的酒杯放在朗姆手邊,一杯淺淺過底的捏在貝爾摩德指尖。

  琴酒人不在這裡,和他同名的酒替他出鏡,某種意義上也算酒廠三巨頭齊聚一堂。

  如果竹泉知雀在這裡,大概會高舉酒杯演講:「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是為了慶祝我們共同的大哥被叛徒貼臉嘲諷,祝願大哥的未來和酒廠的未來一起發爛!發臭!」

  可惜她不在,朗姆錯誤地選擇了通過貝爾摩德之口側面了解竹泉知雀的方式。

  天真如他,連竹泉知雀的面都沒見過,竟敢試圖用自己平凡而普通的正常人思維揣測她。

  「你對威雀威士忌頗有維護之意,貝爾摩德。」朗姆喝了口琴酒,意味不明地說,「你很中意她。」

  不中意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難道中意你這個遮遮掩掩的老東西嗎?

  貝爾摩德沒有把話說出口,她的嘴替竹泉知雀不在,好想她。

  「琴酒也很中意她。」金發女人搖晃杯中震蕩的酒液,「她是琴酒一手發掘的。朗姆,你不知道,琴酒對威雀威士忌溺愛有加。」

  朗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他今天雖然以腿腳不好的老人身份出場,但他沒聾啊,早知道就把助聽器戴上了,演戲演全套。

  「琴酒,溺愛?」朗姆猶豫了,遲疑了,貝爾摩德這個外國人,她是不是國文學得不太好,怎麼口不擇言呢?

  琴酒和溺愛也不是不可以組詞,如果對像是伏特加,朗姆認了。

  若非溺愛,誰能允許某個人不分四季地呆在自己身邊拉低周圍智商平均值呢?

  朗姆一直覺得琴酒沒有看起來那麼冷酷,他實在是個很有人情味的大哥,他體諒小弟清澈的愚蠢。

  琴酒在黑衣組織人氣投票排名中一騎絕塵,朗姆連他的車尾氣都吃不到,身為組織實質意義上的二把手,他不是沒有吃味過。

  直到朗姆聽說了酒廠著名的「大哥破冰」理論。

  即,在酒廠中,無論你來自哪個部門,因什麼原因被威逼利誘拐入犯罪組織,我們大家的心是連在一起的。切勿因不熟而社恐,不必擔心我們沒有共同話題,親愛的朋友,來聊琴酒吧。

  上到那位先生的生活助理,下到清掃基地的掃地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都能聊兩句——大哥的光榮事跡!

  Top Killer連人氣也是Top!

  朗姆在嫉妒琴酒人氣與慶幸自己不是下屬談資間搖擺不定,最終還是選擇低調做人。

  君不見二把手朗姆,君只知大哥大琴酒。

  出於某些不可言說的心思,在屢次聽說威雀威士忌大名後,朗姆沒有找來直系負責她的琴酒問話,而選擇了竹泉知雀最喜歡的前輩貝爾摩德。

  這是朗姆犯的另一個錯誤。

  都說是竹泉知雀最喜歡的前輩了,她在貝爾摩德面前可乖可聽話,是前輩貼心的小棉襖,勇敢的小騎士。

  貝爾摩德才不會說竹泉知雀壞話。

  秘密主義者四兩撥千斤地挑開話題,暗自諷刺朗姆打聽女孩子隱私,為老不尊,下流,做作!

  貝爾摩德不斷給竹泉知雀的身價加碼:「琴酒一直很溺愛她,遠的不說,就最近,威雀威士忌找琴酒問題,他可是發動了整個審訊組一起幫忙。」

  「琴酒把威雀威士忌拉黑那麼多次,過個十天半個月還不是嘴硬心軟把人放出來,男人的把戲罷了。」

  「誰得罪琴酒不被他賞一發子彈,威雀威士忌在他底線撩撥了那麼多次還活蹦亂跳的,這還稱不上溺愛嗎?」

  貝爾摩德一套組合洗腦拳打下來,把朗姆打懵了。

  好、好有道理。

  琴酒那個狗脾氣能容人?這不叫溺愛什麼叫溺愛?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啊!

  朗姆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容易想多,他自我說服自我洗腦一通,悟了。

  貝爾摩德不動聲色地喝了口酒潤喉。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多有容忍,除了溺愛,還可能是麻木。

  竹泉知雀磋磨琴酒磋磨到他人已經麻了,等閑迫害不能動搖他麻木的心靈。

  女孩子聰明就聰明在這裡,任琴酒對她殺心漸起又如何,他懷疑她是臥底嗎?

  不啊!

  琴酒有一萬個宰掉竹泉知雀的理由,唯獨沒有一條是「她是叛徒」。

  狼人殺玩到她這般等級才叫超神,紅方臥底學著點。

  「既然是琴酒信任的人,身份上沒有問題。」朗姆摩挲拐杖上的蛇首,緩慢地說。

  琴酒對叛徒的憎恨人盡皆知,朗姆相信他的判斷。

  竹泉知雀(小小聲):有沒有一種可能,琴酒是叛徒深櫃?

  他對叛徒執著得好可怕哦,什麼都不上心唯獨殺臥底殺瘋了,很難不是恐啥啥深櫃的真理。

  「你今天找我過來,一直在問威雀威士忌的事。」貝爾摩德放下酒杯,「是對她有什麼安排嗎?」

  又是從她口中打聽消息,又是通過琴酒旁敲側擊,反復確認威雀威士忌對組織的忠誠。

  「是。」朗姆頷首,「我在為新計劃挑選執行者。」

  「琴酒放走公安臥底一事,那位先生很不高興。」

  嘲諷組織高層連高中數學都做不出來的聲音傳到那位先生口中,他險些學森鷗外把手下人塞回高中考個學歷再回來見他。

  如果琴酒變成竹泉知雀同班的插班生,她必彈冠相慶,喜大普奔,放九百九十九響大鞭炮與天同慶。

  「公安在組織安插臥底,我們為何不能安插回去?」

  朗姆沉聲道:「以往派出的臥底都太無能了,那位先生的意思是,要派出一個既有實力又對組織忠心耿耿的臥底潛入公安。」

  「威雀威士忌是最合適的人選。」

  知雀:我不是人,我是套娃


第147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七天

  【大哥,我錯了,我錯估了你的能力,不愧是專殺叛徒的Top Killer,大哥你周圍叛徒濃度過高,千挑萬選選出一個條子幫我補習實乃正常,我不該苛責大哥。——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你不要聽條子瞎說,高中數學很難的,做不出來怎麼了?做不出來代表我們還有很大進步的空間,不像他,升無可升,無敵寂寞如雪。他的辱罵是一種嫉妒,可恥的嫉妒!——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你理理我大哥,伏特加說你要把我拉黑直到世界盡頭,說你冷酷無情,我不信,他說謊,我們之間的情誼你不記得了嗎大哥!——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不理我的第七天,難受,想哭,打卡。今日采購清單:香蕉牛奶一箱,火鍋底料兩份,衛生紙若干——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系統沒有提醒,短信發送成功!

  【莫得感情的007社畜:……你把我的郵箱當備忘錄用?】

  竹泉知雀:牙白,暴露了。

  怎麼回事,她怎麼突然從黑名單裡的出獄了?不能提早知會她一聲嗎,大哥真是個不可捉摸的男人,打得人措手不及。

  黑發少女翻了翻她和琴酒的聊天記錄,從道歉小作文到發瘋文學到打卡備忘錄,積攢了七天的消息隨著黑名單的解除一股腦占據琴酒的內存卡。

  竹泉知雀:我不會剛出獄就又被拉黑吧……

  創下最快二進宮記錄,威雀威士忌是全酒廠最快的女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竹泉知雀琢磨道,「琴酒怎會無緣無故放我出來?必有陰謀。」

  聰慧如她有兩個思路。

  其一,她給心愛的前輩貝爾摩德上琴酒眼藥成功,企圖共調馬丁尼失敗的男人忍氣吞聲來找竹泉知雀,讓她在女明星面前美言幾句。

  其二,琴酒追求科研組冷酷美人雪莉又雙叒叕失敗了。身為可悲的單身狗,他只好來求助有兩段感情經歷正在絕贊戀愛中的竹泉知雀,為他的愛情出謀劃策。

  「向左是愛情,向右還是愛情。」竹泉知雀感嘆道,「即使冷酷如琴酒也逃不過愛情的苦。」

  她理解,她嘲笑,她看戲。

  竹泉知雀正襟危坐,左手一本《戀愛百選:教你如何俘虜少女心》,右手一本《心跳dokidoki攻略之渣男的逃生法則》,做好萬全准備。

  對方正在輸入中。

  琴酒甩來一個地址,附言:十分鐘,人在命在。

  「大哥你這麼冷酷是談不到女朋友的!」竹泉知雀一手抓住手機,單手推開窗戶,一躍而下。

  她的身影火速消失在自行車棚後,兩秒過去,一輛輪胎冒火的自行車飛奔上街。

  伏黑津美紀從隔壁的窗戶冒頭,拿著晾衣釵幫竹泉知雀把窗戶合上。

  伏黑惠自後面路過,習以為常地問:「知雀姐又加班?」

  「是啊。」伏黑津美紀說,「她好忙哦。」

  竹泉知雀也覺得,她真的好忙啊!

  「我是一個隨叫隨到隨風飄零的可憐打工女子。」竹泉知雀一邊奮力踩自行車趕往琴酒指定的酒吧,一邊摸出手機登錄盤星助手APP,幫教祖大人在線管理信徒。

  與此同時,班級群嘀嘀嘀直響,她切換頁面群接龍,回復+1、收到和謝謝老師。

  另外一邊,港口Mafia的下屬發來本月工作總結,竹泉知雀一目十行地掃過,手指在屏幕上搓出火星:第三點駁回重寫,凌晨之前交給我過目。

  竹泉知雀只有一個手機和兩只手,她邊騎自行車邊處理工作騎出了雜耍的節奏,路過的小朋友拍手叫好,天真地問:媽媽,她是馬戲團拋接蘋果的小醜嗎?

  都市打工人媽媽微笑中帶著疲憊,摸摸傻大兒的腦瓜子:不,她只是社畜罷了。

  寫作社畜,讀作小醜,榮譽稱號:打工人。

  自行車吱呀急剎車停在酒吧門口,離撞上保時捷的車屁股僅一毫米的距離。

  竹泉知雀翻身下車,卡在十分鐘的死在線推門而入。

  「這邊。」貝爾摩德慵懶地招招手,示意女孩子坐到她身側。

  竹泉知雀:果不其然,我的猜想是正確的,琴酒找我果真是為了愛情!

  她今天的角色是媒婆?

  噫,以琴酒對待媒婆的糟糕態度,活該他單身致死。

  竹泉知雀在貝爾摩德身側入座,她右手邊是貝爾摩德,貝爾摩德對面坐著銀發男人,呈三角形狀。

  直到坐下來,她才發現琴酒左手邊、也就是竹泉知雀正對面,還坐著一個人。

  他半張臉藏在陰影中,氣質沉穩,面前放著一杯半滿的朗姆。

  竹泉知雀:……媒公?

  媒婆不夠還請了媒公,今天陣仗很大啊。

  用洋氣點的說法,竹泉知雀和這位陌生老先生是本場相親局的愛情觀察員。

  為男女嘉賓加油鼓勁,磕生磕死的愛情觀察員。

  竹泉知雀逐漸理解了一切,她泰然自若地抬手點單:「要一杯丘比特。」

  來吧!就由她把場子熱起來,讓曖昧的粉紅泡泡盈滿酒吧!

  朗姆不由得看向竹泉知雀。

  已知朗姆喝朗姆,琴酒喝琴酒,貝爾摩德喝苦艾酒,酒廠三巨頭面前擺著的都是他們的本名酒,威雀威士忌為何獨獨搞特殊?

  竹泉知雀一臉鎮定,琴酒非必要不想理她以免自己再遭迫害,貝爾摩德縱容地默許一切。

  搞得朗姆才是最大驚小怪格格不入的那個。

  朗姆:你們排擠我?

  琴酒、貝爾摩德,同為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三巨頭,你們居然聯合新人排擠老夫?

  朗姆感覺自己遭遇了可恥的背叛。

  算了,他逆向思維,這代表他收集到的情報沒有出錯:被琴酒和貝爾摩德同時信任的新人,威雀威士忌一定是一位忠義之士,生是酒廠的人,死是酒廠的鬼。

  「威雀威士忌,初次見面。」朗姆溫和道,仿佛一位與人閑話家常的慈祥老者,「我是朗姆。」

  媒公媒婆互相自我介紹?竹泉知雀配合地說:「我是威雀威士忌,承蒙關照。」

  兩人看起來像一對和諧的祖孫。

  能以和為貴就不要打打殺殺,竹泉知雀十分欣慰,雖然她肩上工作的重擔比富士山更沉更重,但愛情觀察員的兼職她還是很樂意做一做的。

  女孩子笑容燦爛喜悅,她喝了口丘比特,一心二用地想著盤星教的工作、下個月的考試和港口Mafia的報告。

  「威雀威士忌。」朗姆雙手交握,「組織有新任務交給你。」

  身具三份兼職的女高中生點點頭,配合地問:「什麼任務?」

  她懂,她全都懂,她定好好配合朗姆把琴酒和貝爾摩德按頭在一起,調成一杯強扭的馬丁尼。

  朗姆:「組織決定派你去公安臥底。」

  死一樣的寂靜。

  竹泉知雀拍了拍耳朵,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朗姆老大,我聾了。」

  她聽不見她聽不見她聽不見!!!

  女孩子奪門而逃,被貝爾摩德抬腿攔住,女明星憐愛地把瀕臨崩潰的竹泉知雀摟進懷裡。

  好可憐的威雀威士忌,被工作逼瘋,都快精神失常了。

  竹泉知雀窩在前輩香香軟軟的懷裡,她被酒廠三巨頭包圍,心裡的無助那麼大那麼多。

  是琴酒欺騙了她,都是琴酒欺騙了她!

  她就知道出獄沒好事!還不如被拉黑一輩子,拿琴酒的郵箱當備忘錄用!

  丘比特終究是錯付了,媒公背刺了媒婆,愛情鳥慘叫一聲跌落鍋中。

  「為什麼是我呢?」竹泉知雀強顏歡笑,「我還在上學,公安不收童工。」

  對,沒錯!人家紅方是正經組織,可不像你們天天壓榨高中生!

  竹泉知雀不惜把老東家一起罵進去,唾棄這群人可恨的罪行。

  「臥底這項工作太考驗人了,我不行的。」黑發少女昧著良心貶低自己,「我一看就是鐵杆酒廠人,我被酒精腌入味。」

  實際上,朗姆的確認為威雀威士忌不太能勝任潛伏公安臥底的工作。

  多麼實誠一孩子,聽說要去警察手下臥底,眼裡的抗拒貨真價實,一看便是對組織忠心耿耿的好員工。

  誠實的人天生不適合臥底工作,但誰不喜歡誠實呢?起碼朗姆十分欣賞她的品德。

  講個笑話,誠實守信竹泉知雀。

  該笑話將與橫濱巨人中原中也、老實厚道太宰治、醫者仁心森鷗外一起載入港口Mafia史冊。

  「選擇你有兩個原因。」朗姆緩緩道來,「一來,是你對組織的忠誠,二來,是你的年齡——等你高三畢業,恰好適合進入警局工作,逐步升職打入公安內部。」

  「威雀威士忌,你的升職速度連那位先生都贊不絕口,難不倒你。」

  竹泉知雀悟了。

  大徹大悟,比五條悟還悟。

  她難以置信:「竟是我太優秀的錯?」

  太優秀了,以至於身為臥底卻令酒廠三巨頭深信不疑,入了那位先生的眼,成為酒廠重點培養人才。

  那位先生和朗姆合計著一尋思:人家培養人才都要出國鍍金,我們也不能落後,不如把她送去公安吧!

  人才輸送計劃,就此形成。

  竹泉知雀:怎麼不算是一種你來我往呢?

  公安持續性向黑衣組織輸送大量人才,以臥底之身支撐起酒廠的日常運轉。

  酒廠投桃報李,把人才回輸進公安,雙方交流學習,共建和諧東京,天下大同。

  竹泉知雀:老實交代,酒廠是不是公安分部?

  你們兩方其實是一家吧?合起伙欺負她港口Mafia。

  竹泉知雀連強顏歡笑都笑不出來了。

  她即將達成「被港口Mafia送來酒廠臥底的我被黑衣組織轉送進公安」成就,套娃套娃套套娃——說起來,公安也蠻喜歡派人出去臥底的,要是把她送回港口Mafia就樂了。

  莫比烏斯環聽說過嗎?竹泉知雀是那只傻了吧唧咬自己尾巴的可憐蛇蛇。

  原來如此,早在她紋身紋了條黑蛇在身上的時候,她的命運已經注定了不幸。

  竹泉知雀看了眼手機,盤星助手APP有人在@她,帝丹高中班級群有人在@她,港口Mafia工作群有人在@她,酒廠……酒廠沒有拉群,他們面對面diss她。

  公安用什麼辦公軟件來著?釘釘?

  「讓我去死吧。」寫作社畜打工人,讀作超高校級小醜的竹泉知雀閉上眼睛。

  「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知雀:我原地飛升


第148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八天

  「哦耶哦耶~殉情,一個人不行,但是但是,兩個人就可以~殉情、殉情……」

  輕快的小調搭配古怪的歌詞,自動門向兩側敞開,披著黑風衣的少年踏入港口Mafia大樓。

  「太宰先生。」周圍的人低頭問好,敬畏地目送他踏上透明電梯。

  「太宰先生今天沒有遲到。」門口記錄考勤的員工A說。

  「所以他一定會早退。」同事員工B默契接話。

  太宰先生,又稱考勤終結者,沒有拿過一次全勤獎的男人。

  「不,太宰先生還是拿過一次的。」路過的員工C糾正道,他的資歷比員工AB更老,見證過太宰治一生只有一次的全勤獎。

  員工C:「當時,竹泉大人還沒有被放逐到海的另一邊。」

  隨著他的講述,塵封的回憶緩緩拉開繪卷:

  過去的某一天,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搭檔出任務,一個人出武力,一個人出腦子,雙方都在自己的舒適區內,美滋滋地干翻了敵人老巢。

  留下勤勞的下屬收拾爛攤子,這對狐朋狗友勾肩搭背逛大街,逛到一半,竹泉知雀收到了本月全勤獎打入工資卡的銀行短信。

  「為什麼我沒有?」太宰治湊過來,發出嫉妒富婆的聲音,「夜宵知雀請客。」

  「哪次不是我請客?」竹泉知雀自問自答,「我想起來了,上上次不是,上上次是不在場的中也君請客,太宰君盜刷別人銀行卡的時候最大方。」

  太宰治不以恥反為榮,他沒骨頭似的趴在竹泉知雀肩上,讓女孩子拖著他走,語調懶洋洋的:「知雀想要的話,我的工資卡可以給你哦。」

  竹泉知雀:「然後太宰君就可以心安理得花我的錢了嗎?」

  「嗯哼。」太宰治喉嚨中哼出含糊的聲音,「我人都是你的,還分什麼你我。」

  撒嬌貓貓最好命,竹泉知雀腦海中一閃而過「叫聲姐姐命都給你」掐腰紅眼文學,清醒而理智地說:「那Lupin的欠賬也是我的了。」

  好虧哦。

  暴露了,太宰治用無害的笑容萌混過關,推著竹泉知雀往美食一條街走:「夜宵,燒烤,大閘蟹!」

  最後還是竹泉知雀請客,全勤獎被太宰治狠狠宰了一筆。

  「太宰君,做人要有追求。」黑發少女拿著賬單,對吃飽喝足癱在座位上的太宰治說,「你就不想在人生中拿到哪怕一次的全勤獎嗎?」

  「不想。」

  夜幕沉沉,太宰治盯著遠處崎嶇的山脈和瘦長的樹影,怠惰地說:「我的夢想是明天就找到願意和我殉情的美麗女性,溺亡在滿是帝王蟹的海裡。全勤獎和努力工作可不在我的夢想之中。」

  「還是說。」他收回目光,笑眯眯地捧起竹泉知雀的手,「知雀願意和我殉情?」

  「跳海嗎?」竹泉知雀認真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溺亡的人恐怕只有太宰君。」

  她:「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能通宵從橫濱游到東京再游回來的運動系武鬥派Mafia。」

  陪太宰治跳可以,但沉下去的只有落水貓貓,無敵打工人怎會敗於區區海洋?

  「這根本不是殉情。」太宰治撇嘴,「知雀好不解風情。」

  「既然殉情不切實際,不如考慮切實際的全勤獎。」竹泉知雀企圖教唆太宰治,為她的掏空森先生小金庫計劃添磚加瓦。

  「只要按時上下班打卡就好,跟上我的節奏,你可以!」

  他不可以,太宰治趴在桌上假裝自己是一具屍體。

  早起什麼的絕對不要,就算知雀親自叫他起床也不要,兩個人一起賴床才是最舒服的。

  太宰治時不時到竹泉知雀的公寓借宿,他睡在客臥,夜晚女孩子躡手躡腳把鬧鐘放在客臥床頭櫃上,被裝睡的太宰治機智拆掉。

  到了早上,洗漱完畢准備出門上班的竹泉知雀沒有辦法,只好推開客臥房門親自來催,被太宰治拽住手臂拖進被子裡當成抱枕。

  「再睡一會兒嘛。」黑發鳶眼的少年使出渾身解數賴床,竹泉知雀仿佛深陷泥沼。

  人間失格隨著肢體接觸生效,充斥在身體裡的咒力蕩然無存。

  竹泉知雀百般掙扎,硬生生憑借一口打工人誓不放棄全勤獎的頑強之氣帶著太宰治拉拉扯扯出門,艱難地踩點打上了卡。

  她是個身具可怕毅力的人。

  身具可怕毅力的人不因摯友的再三拒絕而動搖,竹泉知雀看了眼日歷,很好,明天是一號,是全勤獎新的開始,她務必幫太宰治狠狠拿下。

  從燒烤店出來,竹泉知雀把太宰治領回她家。

  太宰治不疑有他,他睡前習慣性拆掉竹泉知雀放在客臥床頭櫃上的鬧鐘,舒舒服服睡大覺。

  夜深人靜的夜晚,天上的星星屏住呼吸,黑暗中覓食綠眼野貓跳過窗沿,客房的門被靜悄悄打開一條縫隙。

  透過縫隙,拉長的影子投影在地板上,竹泉知雀手持扳手,一聲不吭地站到太宰治床頭。

  她高高舉起扳手——

  「骨碌碌,骨碌碌……」

  輪子碾過地面,顛簸的震感擾了太宰治的好眠。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睛,雪白的被子遮住了他的臉,沒有陽光刺眼,似乎還可以繼續賴床。

  起床時懵懵的腦袋發出繼續睡的訊號,太宰治重新閉上眼。

  下一秒,他驟然掀開眼皮,同時一把掀開被子!

  「醒了?」竹泉知雀看了他一眼,語氣和藹,「還能再睡一會兒呢。」

  太宰治:「……」

  他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險些一口氣背過去。

  此刻的太宰治半坐在床上,客臥的床腳不知何時被人裝上了四個轱轆。

  竹泉知雀像推早餐車一樣推著床和床上的太宰治走到港口Mafia大樓的打卡處。

  人臉識別打卡,竹泉知雀挪開位置,貼心地把床推到識別器前,滴的一聲響,太宰治打卡成功。

  「好了。」女孩子滿意地說。

  她泰然自若,然而太宰治和其他所有打卡上班的港口Mafia成員之間的氣氛仿佛死一般寂靜,如一根緊緊繃緊的弦,充斥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員工C:「我當時就在人群裡,你們不懂我心中的震撼。」

  家人們!誰懂啊!他好好上個班,突然看見竹泉大人推著一張床進門,床上的人臉被白床單蓋住,驚得他和同事們倒吸一口涼氣:誰死了?誰死了被竹泉大人送到總部停棺?

  她想索誰的命?我們的還是BOSS的?我們要不要奔去首領辦公室救駕?

  骨碌碌,骨碌碌,風暴中央的竹泉大人舉止自然,她推著的靈床突然有了動靜!

  死者坐了起來!

  員工C:啊啊啊詐屍了啊啊啊!

  白床單被掀開,露出一張魔鬼的臉……啊不,是令人敬畏的太宰先生的臉。

  員工C:原來是太宰先生詐屍,早說嘛。

  啊啊啊太宰先生詐屍了救命救命!BOSS在首領辦公室,是森先生害的你,勞動仲裁找他不要找我們啊!

  生死關頭,員工C在舍命護駕和賣主求榮中選擇抱緊自己。

  剛起床的太宰治是懵的,看見太宰先生被竹泉大人推靈床推到總部停棺的員工們是懵的,唯一掌控全局的只有竹泉知雀。

  她先給自己打卡,再幫太宰治打卡,滿意地點點頭:「好了,一號打卡結束,距離全勤獎只差二十九天。」

  竹泉知雀雙手扶在移動床上,問太宰治:「太宰君是自己走到辦公室,還是我推你過去?」

  送佛送到西,也不差這段路。

  太宰治靈魂出竅。

  他游魂似的被竹泉知雀領到辦公室,面前塞上一沓文件,游魂似的批復完,又在下班時間被竹泉知雀牽著手帶到門口打卡,領回她的公寓。

  「明天也要乖乖打卡哦。」竹泉知雀摸了摸太宰治的腦袋,溫溫柔柔地說,「起不來沒關系,你可以繼續睡。」

  賴床與社會性死亡息息相關。

  太宰治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縮進被子,雙手抓著被沿,站在床邊的女孩子眼神溫柔似水,背在身後的扳手令人毛骨悚然。

  新的被組裝好的鬧鐘放在床頭櫃上,竹泉知雀道了聲晚安,體貼地合上門。

  整整一個月,竹泉知雀客臥的鬧鐘再沒壞過。

  太宰治拿到了人生第一個全勤獎,付出了社死與午夜驚魂的代價。

  「竹泉大人真可怕啊。」員工A顫顫巍巍地說。

  「我本來以為太宰先生已經夠可怕了。」員工B小小聲,「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嗎?」

  員工ABC不由得思索起來:惡人自有惡人磨,惡人太宰治被惡人竹泉知雀磨,磨惡人竹泉知雀的存在又是哪一位呢?

  「嗯?知雀的電話?」

  電梯裡,太宰治手機響鈴。

  他接通電話,剛把手機貼到耳邊,就聽見地獄硫磺翻滾女鬼森森的聲音。

  「太宰君,我想借閱你的愛書《完全自殺手冊》。」

  紅白相間的愛書被太宰治隨身攜帶,上面每個自殺方法都有他留下的備注,寫滿了作死者前輩留下的寶貴經驗。

  「知雀想看,當然可以。」太宰治好奇地問,「你是需要一些作案的靈感嗎?」

  「不。」竹泉知雀幽幽地說,「我需要一些自殺的靈感,我想死。」

  太宰治頓時心動:「既然如此不如和我一起殉情——」

  「但我不要一個人死。」竹泉知雀怨氣滿滿地說,「黃泉路上孤獨寂寞冷,我想要太宰君送一個人下來陪我。」

  太宰治積極舉手:「我!我願意!我可以!我們這就殉——」

  竹泉知雀:「森先生,你把森先生送下來陪我。」

  叮!電梯到達首領辦公室。

  電梯門與首領辦公室大門一起打開,竹泉知雀的話語透過手機回蕩在辦公室內,被森鷗外聽入耳中。

  森鷗外:???

  他派去臥底的得力下屬要他下地獄陪她。

  背叛為何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竹泉君作甚要殺我?沒等森鷗外想出個所以然,他陡然對上另一位得力下屬嫉妒到扭曲的眼神。

  太宰治:為什麼是森先生不是我?知雀好不容易想和人殉情,這種好事憑什麼輪到森先生!

  氣死了,好生氣,給他爬!

  森鷗外坐在辦公桌後,不動聲色地挪著椅子往後退了退,手指摸住藏在椅子下的警報按鈕。

  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港口Mafia現任首領警鈴大作。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自從篡位那日,森鷗外便知道早晚有這一天。

  竹泉君!太宰君!他待你們不薄,你們兩人何故造反?

  森先生:起碼選個黃道吉日再造啊(痛心疾首)


第149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九天

  森鷗外決定自救。

  起碼要掙扎到唯一可靠的中也君趕來護駕。

  在這個冰冷的港口Mafia,只有老實人中也君令人安心,小小的個子蘊藏大大的安全感。

  港口Mafia全體上下良心共四鬥,中原中也獨占一石,竹泉知雀、太宰治和森鷗外各倒扣兩鬥。

  什麼叫靈魂人物,這就叫靈魂人物——失去中原中也的港口Mafia不過是一具沒有良知的魔鬼罷了!

  中也君,你在哪裡!森鷗外殷切盼望,他需要你!

  「冷靜一點,太宰君。」森鷗外用安撫的聲音說,「沒發現嗎?你在質壁分離。」

  你為什麼嫉妒得快要質壁分離?他不理解!

  不就一個死亡名額嗎?拿去就是,他死都不和你搶。

  太宰治陰惻惻地盯著森鷗外,獨眼的造型令他的形像分外恐怖。

  森鷗外不由得想起下屬間流傳的「不要走夜路否則會撞鬼、啊不、撞太宰先生」,以及「子彈子彈告訴我,誰是港口Mafia最恐怖的男人?」、「太宰先生的敵人最大的不幸就是與他為敵,我們最大的不幸是和他入職同一家公司」,又及「誰能救救被友誼蒙蔽雙眼的竹泉大人?她知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在貓塑什麼恐怖的對像啊!」等一系列謠言。

  森鷗外:真的是謠言嗎?(懷疑的目光)

  整個港口Mafia恐怕只有竹泉知雀腦回路和其他人不在一個頻道,在聽見她把太宰治形容成「敏感纖細脆弱多思,喜歡深夜聽網抑雲一邊emo一邊默默流淚,身體殘疾雙商高超的脆弱美少年」的時候,森鷗外心都死了。

  森鷗外:太宰君的瞎不是真的瞎,但竹泉君的眼盲不似作假。

  她眼前糊的濾鏡比瓶底蓋更厚,哈哈鏡照人都沒她扭曲。

  竹泉知雀:我才沒瞎!(貓貓生氣。jpg)

  怎麼能用偏見的眼光看她的摯友?連肚皮都是黑的貓貓不可愛嗎?

  尾巴可憐巴巴地纏著繃帶,腦袋上繃帶綁成蝴蝶結,漂亮的鳶眸亮晶晶看著你,黏黏糊糊地蹭手心小聲咪咪,想吃你手裡的帝王蟹。

  均價上千上萬的螃蟹說買就買!為貓貓一擲千金,盡顯富婆本色。

  竹泉知雀:太宰君只是稍微心機了一點點,綠茶了一點點,看在美貌的份上當然可以原諒他!

  竹泉知雀是很寵愛太宰治的,若是換個別的什麼人,她可不會大早上推著對方的床到公司幫他打卡。

  太宰治,欲言又止:……這個還是算了。

  這份福氣太過沉重,他享受不來。

  打卡的福氣太宰治享受不來,殉情的福利卻是他期待已久。

  「怎麼想都應該是我啊。」陰暗貓貓碎碎念,「知雀最好的朋友是我沒錯吧?明明那麼那麼喜歡我,想死的時候卻不叫上我,中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錯誤……對,沒錯,不能怪知雀,定是有人挑撥我們的感情!」

  被殺氣鎖定的森鷗外:「……」

  中也君,你還沒有上線嗎中也君!關鍵時刻不要掉線啊你!

  下屬靠不住,森鷗外只能自己上,他感覺自己好似步入更年期的中年男人,被不孝子和不孝女折騰得焦頭爛額,晚年凄涼。

  「竹泉君還沒有掛斷電話。」森鷗外說,「不如聽聽竹泉君的想法,讓我死也死成明白鬼。」

  太宰治:「死得胡塗點更容易投胎到好人家。」

  森鷗外:謝謝,不了,下輩子我不想做人。

  鏡頭轉給太宰治的手機,他打開免提,背景音裡幽幽怨怨如泣如訴的女鬼哭聲回蕩在首領辦公室,門外站崗的黑西裝壯漢兩股戰戰。

  森鷗外忍了忍,忍不住了:「竹泉君,把氛圍音關掉。」

  話筒中傳來很輕地一聲咂舌,好在資本家對打工人的拿捏在年終獎尚未發放之前還有效力,竹泉知雀關掉了從網上下載的「六月飛雪女鬼哭墳喊冤。mp3」。

  森鷗外總算從女鬼索命下屬造反的危險氛圍中解脫,他端正坐姿,掏出當醫生時面對情緒不穩定患者的專用微笑,諄諄善誘:

  「說出你的煩惱。」

  話筒對面安靜了兩秒,竹泉知雀開口,聲音出乎森鷗外的意料,十分平靜。

  風平浪靜下藏著暴風雨的平靜。

  森鷗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坐姿,有點不安。

  「森先生。」竹泉知雀彬彬有禮地說,「自您繼位以來,我連續多年被評為組織最佳員工,我的工作態度眾人皆知。」

  「放眼全橫濱,沒有比我更優秀的打工人。」

  森鷗外:教唆摯友逼宮弒君的優秀打工人嗎?

  森鷗外不敢說話,他在太宰治的注視下只能點頭。

  論工作能力和工作成果,竹泉知雀說得沒有錯,她是所有黑心資本家都愛的一款全能打工人。

  「我一直很感激竹泉君為港口Mafia做出的貢獻。」森鷗外和藹可親道,他試圖安撫因不明原因壞掉的下屬,「我知道你的工作壓力很大……」

  「你不知道!」竹泉知雀突然激動,「你懂個錘子!」

  說話就說話,不要那麼大聲嘛……森鷗外被嚇了一跳,他記憶裡的竹泉知雀是個精神穩定的女孩子,怎麼去東京沒兩年,精神狀態直逼太宰治?

  東京居然是一座比橫濱更神經病多發的城市嗎?今年全國最不宜居城市冠亞軍評選怕是有點懸。

  森鷗外算了算竹泉知雀的工作內容:

  首先,她要上學,且在月考中不能考出被老師勸退的不及格成績,以輟學兒童之身與同齡人一起備戰高考。

  其次,在放學時間和休息日,她需要完成黑衣組織的工作,在疑心病患者琴酒眼皮底下一邊做事一邊傳遞請報給森鷗外,隨時准備配合港口Mafia黑吃黑。

  接著,她要在繁重的學業和工作中抽出時間建設盤星教,邊抵抗邪//教教義洗腦,邊在咒術界渾水摸魚,源源不斷的把情報傳回橫濱。

  最後,港口Mafia隸屬於竹泉知雀的下屬依舊由她負責,她要審視報告、批復公文、為新人擦屁股、為親信謀福利,以及和原同事們聯絡感情,打電話給裝修公司修復被太宰治炸毀的公寓廚房。

  森鷗外:好忙哦。(目瞪口呆)

  竹泉君居然這麼忙的嗎?

  這麼忙她還不忘聯合太宰治造反,這是怎樣一種頑強的007精神!

  森鷗外有點感動,還有點害怕。

  如此繁忙的工作都沒逼瘋竹泉知雀,是什麼讓她精神失常?

  竹泉知雀:是你!是你逼瘋了我!

  她恨不得隔空掐住森鷗外的脖子瘋狂搖晃,啃他的發際線,把他啃禿!

  那天渾渾噩噩從酒吧離開,竹泉知雀頹廢地在隔壁伏黑家裝了一天的陰暗蘑菇,伏黑甚爾蹲在女孩子面前,說:「報名字,我去殺。」

  天與暴君出手價格不菲,他只給竹泉知雀干白工,她這邊報名字,他半小時後就能提頭來見。

  竹泉知雀腦海裡第一個名字是朗姆。

  任務是他下發的,是他增加了竹泉知雀的工作量,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延申一下,那位先生、琴酒、臥底老兄等一系列在臥底任務中推波助瀾的人物,都是幫凶。

  「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群也是殺。」伏黑甚爾不在意地說,「你列個名單給我也行。」

  暴君慷概又大方,實不相瞞,竹泉知雀腦海中一瞬間出現了字典那麼厚的死亡名單。

  她:不不不,這不行,我來到東京,不是為了讓這裡橫屍遍野。

  太血腥太暴力了,她是有職業道德的Mafia。

  全國最不宜居城市講究公平競爭,竹泉知雀不可以幫老家作弊。

  竹泉知雀順著邏輯鏈依次清算,是誰讓她身兼數職?是誰對她苦苦相逼?是誰不顧她的死活?一切罪惡的源頭,究竟是誰?

  「——是森先生啊。」竹泉知雀恍然大悟。

  竹泉知雀不幸的開始、厄運的源頭、絕望的起點,是他!是森鷗外!

  「如果森先生不把我派去黑衣組織臥底,我就不用上學,不用月考,不用因為成績被某人威脅。」

  「披上馬甲也好,吃夠掉馬的苦也罷,最終都是森先生你的錯。」

  女孩子的聲音仿佛一把四十米長刀,誓要將森鷗外的肉。體和靈魂和良知一起洞穿、戳爛、砍得七零八落。

  森鷗外久違地感到了良心痛。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沒有這玩意了,但真的好痛,無法忽視的疼痛,痛到懷疑是不是太宰治悄悄給他下毒的程度。

  森鷗外絞盡腦汁地試圖安慰竹泉知雀。

  他能做的只有安慰,竹泉知雀必然得接下朗姆的任務,除非她不想在酒廠干了。

  來都來了,連酒廠三巨頭都拿下了,暴露身份多可惜啊,她硬著頭皮也要繼續演。

  「往好處想,黑衣組織的工作你可以用被條子盯著不方便當借口推掉。」森鷗外勸說,「四舍五入工作量並沒有增加。」

  竹泉知雀發出一聲冷笑,太宰治搓了搓指尖,他的手機像冰塊一樣冷風颼颼。

  「沒有人比我更會請帶薪假。」資深打工人冷漠地說,「森先生,不要裝傻,臥底公安和臥底黑衣組織是兩個性質。」

  惡役黑吃黑和與正義使者為敵,是一個概念嗎?

  「黑衣組織有公安臥底,那人認識我。」

  「朗姆和琴酒傻傻看不出來,我可是知道的。」

  朗姆著實是個眼瞎的糟老頭子,他不僅沒看出來「忠心耿耿」的竹泉知雀是對家派來的臥底,更沒看出安靜潛伏的蘇格蘭威士忌長得濃眉大眼,實則也是叛徒。

  「我到公安臥底和自己把自己送進局子有什麼區別?」竹泉知雀越想越荒謬,「殺青《打工人東京生存日常》,改演《越獄》嗎?」

  這件事不能全怪朗姆。

  但凡波本和蘇格蘭關系差點,或者竹泉知雀沒和前男友波本有過一段感情,臥底任務指不定能成。

  竹泉知雀:迭滿debuff(試圖死去。jpg)

  女孩子沮喪得心如死灰,森鷗外安慰人的詞庫被掏空,關鍵時刻救命的神唯有竹泉知雀之摯友,太宰治。

  「知雀能看出來蘇格蘭威士忌是臥底,也就是說,他臥底的水平不怎麼樣。」太宰治若有所思。

  「你覺得他暴露的幾率大嗎?」

  「挺大的。」竹泉知雀精神一振,「他人好得在酒廠格格不入。」

  「辦法這不就有了。」港口Mafia的大腦攤攤手,輕描淡寫地說,「所謂臥底,不就是兩頭騙麼。」

  「棄暗投明的戲碼,百玩不厭。」

  森先生:我知道中也君為什麼遲遲趕不到了

  首領辦公室的心眼已經多到沒有chuuya的立足之地了(悲)


第150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天

  黑色的保時捷356A停在深巷中,琴酒閉目養神,指尖的香煙火星暗紅。

  悠長的放學鈴遠遠傳來,積蓄成灰白長條的煙灰掉在煙灰缸中,火星碎裂。

  「伏特加。」琴酒咬住煙嘴,「叫她過來。」

  沒有指名道姓,但伏特加秒懂,匆忙拿出手機。

  大哥賭氣,小弟遭殃,伏特加自開車工具人後榮獲新職業——短信代發工具人。

  變成多功能工具人,怎麼不算是一種升職呢?

  伏特加很知足,他的工資終於不那麼燙手了,他成為了一個更加有用的男人。

  有用男人伏特加很快編輯好短信,發給威雀威士忌。

  對方反手一個電話撥過來。

  「大哥又把我拉黑了?」竹泉知雀的聲音伴著風聲赫赫,她發牢騷似地說,「伏特加你勸一勸他,成年人要學會控制好自己的脾氣。雖然我是個寬容又大方的人,但大哥繼續這樣下去,遲早要在職場吃虧的。」

  伏特加:小聲點吧威雀威士忌!我開了公放!

  西裝壯漢戰戰兢兢透過後視鏡看向他唯一的哥,琴酒手裡的煙頭狠狠按在煙灰缸裡,銀發男人的表情卻不算猙獰。

  讓伏特加來形容,大哥此刻像個表情包:咬牙強忍。jpg

  「讓她滾過來。」琴酒冷聲說,「晚上和我一起出任務。」

  竹泉知雀能屢次在琴酒理智邊緣大鵬展翅卻活蹦亂跳的理由,自然是她無可代替的實力。

  假如能把她毒啞,琴酒願意待竹泉知雀如待伏特加般寬容隨和。

  她離大哥的愛只差一副啞藥的距離。

  莫得感情的黑衣組織Top Killer人生信條裡有兩個絕不:

  絕不放過一個叛徒,絕不容許同僚摸魚。

  他誓要將所有人拖下007的深淵!在琴酒眼裡,威雀威士忌白天的時間已然被學習浪費,她應當自覺通宵為組織工作,時刻准備為那位先生獻出發際線。

  話筒對面風聲呼嘯,竹泉知雀的聲音遠遠地從保時捷後面傳來,與免提中的聲音合二為一。

  「抱歉——大哥——我不跟你干了——」

  「朗姆老大——有事——找我——」

  刷的一聲,自行車超過保時捷,在車窗上留下風馳電掣的影子。

  竹泉知雀朝車窗揮揮手,踩著飛一樣的自行車像天邊的雲彩般消失不見。

  被留在原地的保時捷:……

  奇恥大辱!有朝一日竟被自行車超車!

  「要追上去嗎大哥?」伏特加手忙腳亂地點火,請示琴酒。

  別人不知道,身為大哥頭號小弟的他可是知道的:搭檔出任務的人那麼多,真以為隨便誰都能被琴酒車接車送?

  冷酷大哥雖然打著「她騎自行車會讓敵人低估組織的格調」名義,實際連伏特加的智商都聽得出是借口。

  威雀威士忌是琴酒發掘出來的,理應是他這一派的人,和貝爾摩德廝混在一起倒也無妨,但朗姆是幾個意思?

  公開挖他牆角?

  「哼。」琴酒轉念一想,想到威雀威士忌的新任務,冷冷道,「讓科恩和基安蒂代替她過來。」

  竹泉知雀順利推掉了今晚的工作。

  她握住自行車把手,絲滑地左拐右拐,瀟灑把她的愛車停在組織停車場,橫在兩個車位之間。

  朗姆是個老陰逼。

  具體表現為他一手執掌了黑衣組織的情報網,像藏在幕後的圓肚大蜘蛛,把髒活累活都甩給琴酒,自己干干淨淨,一臉慈祥。

  世人皆知琴酒殺臥底如麻,琴酒怎麼知道誰是臥底?憑他屢屢失靈的叛徒嗅覺嗎?

  自然是朗姆給的情報。

  他說誰是臥底誰就是,竹泉知雀不信朗姆沒有悄悄夾帶私貨,污蔑自己的對家、競爭者和不聽話的下屬是叛徒,讓琴酒做他的清道夫。

  「這很合理。」竹泉知雀分析道,「組織是那位先生的組織,每個下屬都是給他打工的,死一個少一個勞動力,他怎會隨便裁員?」

  但若是被打上「叛徒」標簽,那就不一樣了,非殺不可,那位先生不舍也沒用。

  「朗姆就是這樣利用琴酒一點點把那位先生架空的吧。」竹泉知雀陰謀論,「讓酒廠頭牌給他做靶子,架空傀儡首領,挾天子以令諸侯,滿腹心機的攝政王!」

  黑發少女不遺余力地給朗姆潑髒水,潑了一盆又一盆。

  「縱使我不幸的開始、厄運的源頭、絕望的起點是森先生,朗姆也是僅次主犯的從犯。」

  竹泉知雀小肚雞腸地在記仇小本本上入木三分地刻字。

  等走到朗姆的辦公室,她又收起小本本,換上充滿朝氣的上進員工表情。

  「朗姆老大,我來了。」竹泉知雀干勁滿滿地說,「我來接受今天的臥底教育了。」

  讓她接受臥底教育是朗姆的主意。

  威雀威士忌其人對組織忠心耿耿,年紀輕能力強,和她搭檔出過任務的基安蒂屢次稱贊她為「天生的惡役」、「合該干這一行,老天爺追著喂飯」、「年度最佳反派非她莫屬」。

  朗姆一邊欣慰組織人才輩出,一邊擔心她臥底暴露。

  好好一姑娘,長得可愛又漂亮,怎麼渾身上下一點兒正氣都沒有呢?

  老陰逼決定親自教育她,把竹泉知雀培養成一位合格的臥底。

  「一位合格的臥底,首先要合群。」

  朗姆讓竹泉知雀在他對面坐下,女孩子把書包放到一邊,拿出路上買的波子汽水,一邊開蓋一邊聽講。

  老人看得眼角一抽,教訓道:「威雀威士忌,假如你是敵人派來組織的臥底,你的行為就很不妥。」

  朗姆掰著手指細數:「為什麼不和其他人統一穿著,身披黑衣?飲品選擇為什麼不是烈酒是飲料?魔鬼在細節!像你這樣去公安臥底,一下就被人揪出來了。」

  竹泉知雀喝了口波子汽水,真誠地問:「朗姆老大懷疑我是臥底嗎?」

  「當然沒有。」朗姆放緩口氣,他以為自己的舉例令忠心下屬不安了,安撫道,「你在組織裡稍稍任性也無妨。」

  竹泉知雀:那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要她說,紅方臥底實在太保守了,他們接受的臥底教育都是一條流水線培養出來的,酒廠半斤八兩,半瓢水晃啊晃就敢來指導她。

  「朗姆老大說得對。」竹泉知雀小雞啄米點頭,十分捧場,「朗姆老大做了這麼多年情報工作,沒有人比你更了解臥底,連大哥都自愧不如。」

  「我和琴酒分工不同,倒也不必強行拉踩。」朗姆的職場情商比琴酒高了太多,說話八面玲瓏。

  「有一點你說的沒錯,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臥底——特別是公安臥底。」

  橙子味的汽水在竹泉知雀舌尖蔓開,透過玻璃瓶,老者的臉略顯陰翳。

  「公安臥底?是指給我補習的那個人嗎?」竹泉知雀指腹摩挲冰涼的玻璃瓶,一臉好奇,「我還不知道呢,他是怎麼暴露的?」

  她:「難道真是學歷問題?」

  不,朗姆嚴肅地破除謠言,組織這些年一直大力發展科研,絕對不缺高學歷人才,不要信該死的公安臥底的挑釁,組織怎麼會連高中數學都不會做!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不要多問。」朗姆拐杖點地,咚咚兩聲,仿佛敲在人心髒上。

  他的警告令人膽寒,按照一般臥底邏輯,竹泉知雀該見好就收。

  她不。

  「朗姆老大,當臥底好難啊。」

  女孩子唉聲嘆氣:「我一想到要幫條子辦事,渾身不自在。你說,公安那些人自詡正義,為了臥底組織而殺人放火的時候,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的心理素質可沒有那麼好。」竹泉知雀突然敲了下掌心,目光灼灼地看向朗姆,「朗姆老大,能不能找個實例讓我學一學?」

  朗姆:「實例?」

  女孩子嗯嗯點頭:「比如有臥底嫌疑但組織還沒下手清理的叛徒,與其讓人就這麼死了,不如拿給我當教具。」

  「讓我全權負責他,欺騙他並沒有暴露。」

  殷紅舌尖吐露,暗色的蛇紋亮起猩紅色的光澤,蠱惑的聲音在朗姆耳邊響起:「你手裡,一定有這麼個人。」

  「把他給我。」

  思緒被攪亂在蜜糖般的聲線中,朗姆腦海中浮現一個名字。

  他前段時間收到的消息……正在謀劃的清理行動……一個擁有代號的成員疑似公安臥底……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要在目標察覺自己暴露前將其抓捕。

  朗姆連執行人都挑好了:最近風頭正盛的萊伊。

  威雀威士忌的提議開啟了新的可能。

  一個臥底,殺死他的收益無非是多出一具屍體。

  即使酷刑拷問,這群自詡正義的家伙也不會出賣同伴,難以揪出更多叛徒。

  活人的價值總比死人更多。

  假如公安發現他們派來的臥底不僅早已暴露,還讓威雀威士忌借此反臥底回去,他們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呵呵,真是期待啊。

  玩弄言語是咒言師的看家本領,蠱惑與騙術是竹泉知雀的專長。

  她從不失手。

  「是有這麼個人。」朗姆語氣輕飄飄的,他不知道自己被限制了思考,思維沿著竹泉知雀畫好的軌跡蔓延。

  「他是公安臥底的嫌疑很大,我不想打草驚蛇,連琴酒都沒告訴,准備暗中擊殺。」

  「如果你能加以利用……」

  「當然,我當然可以。」竹泉知雀輕柔地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組織。」她說,「殺死他還是利用他,你該相信我的判斷。」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朗姆深思良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蘇格蘭威士忌,他是你的了。」

  知雀:我從來不騙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4

第151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一天

  暗流湧動。

  沉悶的淤泥漸漸漫過口鼻,呼吸困難,凝澀的身軀不得動彈,灰蒙蒙的光線照在眼皮上面。

  厄運,不詳,難以估計的命運。

  大廈傾頹的城市廢墟中,孤只伶仃的雀鳥立在細細的電線杆上,小小的鳥喙張開,鳴聲清脆。

  安室透從睡夢中驚醒,汗水打濕了金發,濕漉漉黏在額頭。

  他捋了把額發,半靠在床頭,向後仰頭,慢慢調整呼吸。

  電子時鐘顯示時間:凌晨六點。

  狗都在睡的時間,高中生起床的點。

  床頭放置的玻璃杯裡殘留四分之一的冷水,冰塊經過一晚早已融化。

  安室透仰頭灌了一口,往混亂的思緒裡潑下一盆冷水,清醒了不少。

  東京已經入秋,他喝隔夜冷水的習慣在養生人眼中罪不容恕,像竹泉知雀,早早給自己安排了可樂姜湯泡枸杞紅棗茶,一天一桶,長命百歲。

  安室透穿上白襯衫,扣子一顆顆扣好,遮住蜜色的腹肌。

  他挽起袖子,鼓起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是從警校到如今一天都未曾懈怠訓練的結果。

  臥底跨國犯罪集團的公安,清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做飯。

  裹上面包糠的蝦放入金黃的油鍋,水龍頭嘩嘩流下清澈的水,淋在鮮嫩翠綠的蔬菜上,籃子裡水靈靈的小西紅柿散落在綠意間。

  洗好的西紅柿被放在砧板上,帶著槍繭的手按住小西紅柿,均勻切開成兩瓣,整齊碼在色拉碗裡。

  早飯不宜吃太多,安室透打算做個色拉配炸蝦,再把昨天剩下的咖喱拿出來熱一熱。

  一個人的飯量,綽綽有余。

  「……但凡你提前發個短信,也不至於我們兩個一起餓肚子。」安室透一邊拿著手機叫早餐外賣,一邊念出大清早分走他一半早餐的人的名字,「景。」

  「抱歉。」諸伏景光夾著一只炸蝦,歉意地說,「你家還有食材嗎?我再做點。」

  要是有他至於點外賣嗎?安室透捏了捏額角,臉上帶著沒睡好的倦意。

  諸伏景光深感稀奇。

  自兩人幼馴染相識開始,到警校的學習時光,再到同在黑衣組織臥底,他心中的降谷零一直是鐵人形像。

  身兼多職,無需睡眠,卷王本王,日均四小時休息滿血復活,文能閉眼寫報告,武能徒手鬥歹徒,不愧是警校第一的男人,堪比漫撕男的存在,無論何時何地都勇爭先鋒!

  正是因為同是臥底,處在同個工作環境中,諸伏景光才深知黑衣組織裡有多少卷王。

  打工皇帝波本、說是靠女朋友上位的小白臉實則升職似火箭嗖嗖竄天的萊伊、莫得感情的酒廠第一社畜琴酒,以及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哪哪都有她的威雀威士忌。

  四瓶威士忌,蘇格蘭是最不卷的那個。

  他晚年可以出一本回憶錄:《我和我的卷王同事》

  倘若站在上帝視角來看:四瓶威士忌皆為臥底,這四個人以一己之力讓那位先生患上威士忌PTSD,此後嚴禁任何人用威士忌做代號,違者一律當成叛徒打死——他們四個裡,蘇格蘭為什麼是第一個暴露的?

  波本/萊伊/威雀威士忌:因為他不夠卷!

  黑衣組織,高強度高壓力狼性團隊,時不時發大瘋是員工常態,精神內耗一個比一個嚴重,大家在組織的熔爐裡卷生卷死,突然發現:蘇格蘭,你小子,精神好穩定啊?

  低調沉穩不內耗,被迫害的名單裡竟然從來沒有你耶!

  這麼低調,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說來聽聽。

  諸伏景光的確是有心事才大早上來找安室透,他沒有第一時間說自己的事,關切地問:「昨晚沒睡好?」

  「做了個噩夢。」安室透摸了摸眼角,「不,也不能算是噩夢,有點奇怪的夢。」

  「難不成是預知夢?」諸伏景光開了個玩笑。

  解夢是一門復雜的學科,安室透已經有點記不清夢中的意像了,只感到窒息、痛苦、憤怒。

  直到形單影只的雀鳥清脆鳴叫,他跌落在破碎的夢境中,自柔軟的被褥中醒來。

  雀鳥暗示明顯,指向安室透竭力不去想的那人。

  他和竹泉知雀許久沒見過面了。

  交往時他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安室透只當是他工作太忙,可只要他想,他總能在公寓裡捉住點炸雞外賣的女孩子或深夜趴在書桌上頭禿的女高中生。

  威雀威士忌神出鬼沒,波本在酒氣中嗅到黑玫瑰的幽香,余光便窺見夜幕般絲綢的黑裙滑過他的大腿,黑發女人在身側落座。

  掉馬之後,安室透一度覺得竹泉知雀好閑,找貓逗狗地耍人玩。

  如今才發現,是那時她把閑余時間都給了他。

  現在再想找她,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安室透沒有刻意收集威雀威士忌的消息——至少他認為自己不算刻意——聽說,最近連琴酒抓她都抓不到人。

  忙到起飛,忙到找她之前要去找前台預約拿號,前台親切遞來叫號牌並貼心告知:先森,您前面還有99個人在排隊,請不要心急哈。

  當然,不是沒有快捷方式:她的家庭住址只被少數人知曉,再不濟,安室透可以在帝丹高中門口蹲人。

  ……用什麼名義?

  分手是他提的,這樣不像話。

  人們評價辦公室戀愛:分手了還要在對方手下干活,慘死。

  黑衣組織在這方面多貼心吶,純在線聯系,連視頻會議都沒一個。

  安室透不知道竹泉知雀在忙什麼,她的保密等級該死的高。

  「不說我了。」安室透問,「你大早上過來,是出了什麼事嗎?」

  總不能是特意算好早餐時間來蹭飯的。

  「我接到了新的任務,明天出發。」諸伏景光雙手交握,慢慢地說,「同行者是琴酒和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

  好嘛,才說不知道她在忙什麼,結果只有他不知情。

  金發男人面不改色地點頭:「我知道了,你要小心,他們無論哪個都是危險分子。」

  「任務具體是什麼?」

  諸伏景光緩緩搖頭:「琴酒只說了集合時間和地點,是一個很偏僻的碼頭。」

  「威雀威士忌倒是多說了兩句。」他細心地重復,「她提到一批貨,但琴酒很快打斷了她。」

  收到琴酒消息的二十分鐘後,諸伏景光背著貝斯包推開酒吧的門。

  紙醉金迷的氣息混著眩暈的酒氣,迷離的燈光下數對男女在舞池輕輕搖擺,曖昧的音節落進往來人群的口袋,蠢蠢欲動著分享一夜的歡喜。

  沉穩干淨的黑發青年與酒吧噪雜的環境格格不入,但若是有人能看出貝斯包裡沉重的金屬怪物,便不會以為他是誤入此地的單純游客。

  「一杯蘇格蘭威士忌。」他說,「我預定了座位。」

  酒保將酒杯推向諸伏景光,比了個手勢:「沿著舞池走,最佳觀賞席。」

  諸伏景光喝了口烈酒,他穿過聚攏在舞池邊的人群,遠遠看見銀發男人和他身側的黑發少女。

  如酒保所言,最佳觀賞席將舞池盡收眼底,孤狼一樣的殺手興趣缺缺地喝酒,他年輕的同伴機車外套敞開,露臍的上衣遮不住小腹黑色的蛇紋刺青。

  威雀威士忌手裡捏著一把鈔票,她隨手一拋,飛舞的鈔票落在舞池中,引來一陣陣起哄的歡呼。

  「去,換個更帶勁的曲子。」她把小費丟在酒保手裡的托盤上,拿走高腳杯盛滿的香檳。

  女孩子抿了口香檳,遙遙朝諸伏景光晃了晃杯身,示意他過來。

  琴酒杯中是伏特加,時刻緊隨大哥步伐的小弟人不在,按竹泉知雀的說法是:給他一點參與感,免得說我們不帶他玩。

  諸伏景光理解不了她的腦回路,但他承認伏特加不適合在場,琴酒與威雀威士忌之間的氣場危險且排他,看著他們仿佛看見濃郁的黑暗。

  幾張鈔票凌亂地灑在地上,機車外套上鑲嵌亮色的柳釘,年輕漂亮的少女慵懶隨性,指尖叩在酒杯上。

  引人墮落,又嘲笑其墮落。

  琴酒占據沙發的另一邊,黑色風衣遮住他的膝蓋,煙草味與硝煙味融入酒水,還有一絲藏不住的血氣。

  諸伏景光坐到他們對面,心道幸虧警方沒有突擊來這家酒吧檢查,否則以他們毫不掩飾的氣質,高低是賞金過億的通緝犯。

  「後天清晨七點,十號碼頭。」琴酒掏出香煙,「帶上你的貝斯。」

  「是明天。」威雀威士忌糾正道,「現在是凌晨,已經第二天了。」

  她隨便打斷琴酒的話,銀發男人似乎習慣了,只低頭吸了口煙,沒有計較。

  「好的。」諸伏景光應下來,「具體工作是?」

  「有一批貨……」黑發少女的話被呼出的煙霧截斷,她鼻子皺起,向旁邊挪了挪。

  琴酒在酒杯邊沿敲擊煙頭,簌簌落下的煙灰灑在杯中,警告似地:「少說話。」

  威雀威士忌聳了聳肩,酒吧裡音樂切換,舞池更加熱鬧,她的注意力被轉移,不再理會兩個男人。

  「你可以離開了。」琴酒冷冷地說,「帶足子彈,不允許向任何人透露任務情報。」

  「你也是。」大哥平等地冷漠對待每個人,手指勾住女孩子的後衣領,把她拽回來,「怎麼,難道你打算在酒吧通宵?」

  「都凌晨四點了。」黑發少女抱怨,「我平時六點起床七點到校,回家和通宵有什麼區別?」

  她提起上學才有點高中生的模樣,諸伏景光目光極輕地掠過她小腹的紋身。

  「閉嘴。」琴酒不耐煩地說,「別抱怨,我送你。」

  保時捷接送顯然不足以讓威雀威士忌滿意,或者說這本來就是她平時享受的待遇,不值得稀奇。

  「直接送我去學校吧,我在教室裡補會兒覺。」女孩子掩嘴打了個呵欠,「對了,我書包呢?」

  「在我車上。」還剩半根的香煙掐滅在銀發男人手中。

  琴酒走在前面,威雀威士忌倒退走路,問諸伏景光,「你是走路過來的嗎?」

  「凌晨四點可難打車了。」她熱心道,「要不要壓榨琴酒——」

  「不必,我開車來的。」諸伏景光禮貌婉拒,他掃了眼不耐煩的琴酒,「恐怕保時捷上沒有我的位置。」

  「你可以坐我腿上。」威雀威士忌開了個玩笑。

  她聽見琴酒敲車窗的聲音,沒再耽誤,朝諸伏景光揮了揮手。

  保時捷的後車門打開又關上,車窗降下,黑發少女胳膊撐在窗沿上,眼眸彎起:「明天見,蘇格蘭。」

  車燈遠去,諸伏景光看了眼時間,他上車轉動方向盤,開往安室透的公寓。

  景:誰都別想睡


第152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二天

  清晨七點,十號碼頭。

  諸伏景光背著貝斯包,獨自來到偏僻的碼頭。

  深藍色的海水拍打岸沿,卷起泡沫似的白邊,黝黑的礁石在日復一日的洗禮下光潔如嬰兒的臉蛋,海鷗俯衝下來,羽翼在空中有力地拍打。

  四周無人,約好集合的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都不在。

  十號碼頭偏僻破舊,周圍空曠,以諸伏景光狙。擊。手的眼光來看,這裡一點兒也不適合埋伏。

  既然不是陷阱,八成是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遲到了。

  這兩個人有充分的遲到理由。

  琴酒昨天凌晨四點把人喊來布置任務,明顯時間觀念堪憂,他又是酒廠大哥,踩著點最後出場更彰顯大哥風範,故意遲到的嫌疑很大。

  今天是周末,早起了一個星期的威雀威士忌不能像她的同學一樣周末補眠,沒有人性的黑衣組織連她所剩無幾的睡眠時間也要壓榨,一不留神睡過頭可太正常了。

  諸伏景光不介意等待,他眺望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海鷗自由地貼著浪花滑翔,瀟灑肆意地張開翅膀。

  人類,特別是打工人,總有一瞬間想成為海鷗。

  成為海鷗,去碼頭整點薯條。jpg

  「奇怪。」諸伏景光不解道,「海鷗是不是太多了點?」

  不僅多,還個個喜氣洋洋,嘴裡叼著金黃色的條形炸物。

  諸伏景光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幾步走到海岸邊,在被衝刷上岸的垃圾中仔細尋找。

  幾分鐘後,諸伏景光找到了一個被吃空的薯條盒。

  他拆開薯條盒,盒子上有一行手寫的字:向太陽升起的地方走,不要亂丟垃圾。

  諸伏景光:「……」

  難道是zero把人帶壞了嗎?他不禁想。

  這就是副業偵探的公安臥底與黑衣組織高層交往的結果——質疑謎語人,理解謎語人,變成謎語人。

  東京的偵探實在太多了,多到諸伏景光沒法振聾發聵地說:謎語人滾出東京!

  諸伏景光把薯條盒捏在手裡,七點太陽已然升起,他分辨方向,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去。

  大約走了兩百米左右,一艘小漁船停靠在岸邊,開船的漁夫沉默地蹲在甲板上,任海鷗啄走他手裡的薯條。

  看見有人過來,漁夫把手裡的薯條盒放進垃圾袋,諸伏景光見狀把自己捏著的薯條盒也遞過去。

  漁夫看了眼盒子裡的字跡,讓出位置:「上船。」

  一直到諸伏景光在船上站穩,才半信半疑地確定:他接上頭了。

  至於是誰想出的接頭辦法,不用問,除去威雀威士忌別無他人。

  漁船開得很快,不久後追上了一座中型游輪。

  一條繩子從游輪上落下來,諸伏景光背著貝斯包,雙手握緊繩索,利落地爬了上去。

  他雙腳落地,嘴裡叼著薯條的黑發少女熱情鼓掌:「非常准時,逃票犯。」

  有關威雀威士忌的情報在諸伏景光腦海中過了一遍,情報提供者安室透曾言:她喜歡且擅長逃票。

  諸伏景光:不僅自己逃票還要拖人下水是吧?

  不愧是犯罪集團的高層,每分每秒都是犯罪進行時,不放過任何作案機會。

  女孩子叼著薯條吧唧吧唧地吃,很大方地把食物遞過來:「整點?」

  「謝謝,不用了。」諸伏景光婉拒,他跟著她往船艙走,「你是怎麼想到的接頭辦法?」

  竹泉知雀:「因為M記二十四小時營業。」

  竹泉知雀:「周末特惠,薯條第二份半價。」

  大早上的,街上沒幾家店開門,可供她選擇的余地不多。

  人類無法拒絕打折,正如海鷗無法拒絕薯條。

  「方法不重要,有用就行。」竹泉知雀說,「大哥的命令是堅決杜絕敵方——特別是公安——混入游輪,若是提前告訴你真正的集合點是船上,就不夠安全了。」

  她語氣隨意,細密的寒意卻如螞蟻般爬滿了諸伏景光後背。

  「什麼意思?」他面色不顯,只微微皺眉,「組織在懷疑我嗎?」

  「怎會?」竹泉知雀回過頭,她聳聳肩,「別太敏感了,以防萬一而已。」

  「比如說,」她想了想,「和你交好的某個人是叛徒,他從你口裡得到了消息,反過來嫁禍你是臥底,你不就慘了?」

  「現在這樣多好。」竹泉知雀背著手輕快地說,「我多貼心吶。」

  她把房間門卡丟給諸伏景光,「你住201,我在206,琴酒是209,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中午餐廳見。」

  諸伏景光接住門卡,在樓梯口和威雀威士忌分開。

  他走進201房間,第一時間檢查了房間裡邊邊角角,直到確定沒有安放竊聽器和攝像頭,才在沙發上坐下來。

  游輪在諸伏景光的記憶中並不美好。

  他不是第一次參與地點在游輪上的任務。

  一年前,琴酒帶著伏特加、萊伊和他登上開往橫濱的游輪,那趟旅行刺激得像拍電影——動作大戲,懸疑巨作,碟中諜續集,展開一秒比一秒更離譜。

  黑衣組織被港口Mafia如狂風暴雨痛打落水狗,全員落海,游回東京。

  諸伏景光不會忘記他在海水中撲騰的痛苦回憶,他心有戚戚,回東京後立刻報名游泳班深造。

  同時,諸伏景光也是幸運的,他不像被蒙在鼓裡的萊伊和智商不夠的伏特加,安室透也在船上,他從好友口中得知了真相。

  在游輪攪動風雲的自由人謎一樣來去無蹤,琴酒連人家的存在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游輪上混進了對家。

  對家怎麼混進來的?必然是有人透露了任務情報!

  琴酒痛定思痛,他把接頭任務交給威雀威士忌,只告訴蘇格蘭碼頭集合。

  黑發少女完美地完成了任務,一套謎語人組合拳打下來,公安望洋心嘆。

  這份謹慎背後傳遞了敏感的信號:黑衣組織並不信任蘇格蘭威士忌,這次任務是對他的試探。

  大海一望無際,游輪四面海水環繞,諸伏景光得不到公安支持。

  沒有比大海更適合拋屍的場所,身體被游輪的螺旋槳攪碎,魚群啄去他的血肉,海洋自有一套生態法則。

  諸伏景光哪裡都沒去,他在房間裡等到十二點,起身前往餐廳。

  試探和暴露是兩個概念,今天未嘗不是深度臥底的機會。

  海上餐廳,賣點是魚。

  十三香的烤魚堆在鐵盤上,底下的爐火焚烤,竹泉知雀捏著筷子守在旁邊,耐心等烤魚入味。

  高瘦的黑影遮住燈光,她抬眸,招呼道:「吃烤魚嗎?」

  諸伏景光點點頭,和她坐到一起,主動承擔了烤制的工作。

  「等吃完飯我帶你去看看貨。」竹泉知雀說,「不會壓榨小弟的大哥不是好社畜,琴酒負責看攤,髒活累活都是我們的。」

  她雙手合十,有點可憐地說:「蘇格蘭,我也想偷懶。」

  她的筷子在烤好的魚肉上游離,給出強烈的摸魚暗示。

  諸伏景光想起波本憑空多出不少的文書工作,威雀威士忌試圖推卸工作是合理的,符合她人設的。

  「我可以多分擔一些。」他溫和地說,「全部交給我恐怕不行。」

  竹泉知雀感動落淚:你是好人!

  打工人大為感動,她無以為報,堅定地把最好最嫩的魚臉頰肉夾給蘇格蘭。

  她:您請,您吃,您干活。

  飯搭子是人類建立友誼最便捷的方式,沒有冷場機器琴酒的飯桌其樂融融,兩個人吃了一會兒,竹泉知雀打開了話匣子。

  「我之前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認真地說,「我沒有懷疑你是臥底。」

  她不懷疑,她確定你是。

  「沒關系。」真·公安臥底諸伏景光不計前嫌,「警惕一點是應該的,尤其是前段時間剛讓叛徒逃掉。」

  逃掉的臥底老兄還寫了一封感謝信,感謝粗心大意的威雀威士忌小姐,祝她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臥底這行好難做啊。」真·黑方臥底竹泉知雀感嘆道。

  「工作摸魚會被人說:你是不是對組織不忠心才偷懶懈怠;工作太賣力又會被人說:你這麼努力,是不是想窺探組織機密?前後都是錯,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嘛?」

  諸伏景光深刻共情了。

  「再這樣下去誰願意給組織干活?」竹泉知雀十分不滿黑衣組織的上班制度,「我可慘了,高中生僅有的周末時間被工作無情霸占,琴酒還嫌棄我成績差,讀書沒前途。」

  「我才十九歲。」女孩子悶悶不樂地扒飯,「我的人生難道只能一輩子見不得光了嗎?」

  諸伏景光指尖微動,他沒有說話,扮演一個合格的傾聽者,溫和的大哥哥。

  「班上的同學、我的同齡人,想必都有多姿多彩的未來。」竹泉知雀化悲憤為食欲,腮幫一鼓一鼓的,「只有我,在暗不見底的深淵給人打工,無休無止地打工,沒有員工保險地打工。」

  「唉,不瞞你說,我在組織裡的地位已經算高了,還是動不動被琴酒拿槍懟臉質疑,過的是什麼鬼日子。」

  女孩子絮絮叨叨地發牢騷。

  諸伏景光一邊聽,一邊想到昨天好友隱晦透露的信息。

  『威雀威士忌是故意放人走的。』金發青年低聲說,『我了解她,她不是會低級失誤的人。』

  黑衣組織高層故意放走公安臥底,可能嗎?

  一個因父母原因加入組織,十九歲便罪行累累,活在陰暗面的女生,她心中當真一點兒異樣念頭都無?

  諸伏景光對竹泉知雀的多數印像來自安室透,他不確定好友是不是被戀愛濾鏡蒙蔽了雙眼,諸伏景光怎麼看怎麼覺得他余情未了。

  但……能被那家伙喜歡的人,絕對不是十惡不赦的罪犯。

  諸伏景光敢肯定。

  竹泉知雀余光瞥了眼蘇格蘭威士忌,她咀嚼嫩滑的魚肉,入味,無刺,是條好魚。

  橫濱靠海吃海,她喜歡海貨。

  蘇格蘭是公安臥底,他大概率知道上次抓捕行動失敗的起因結果。

  紅方臥底自身正義,以己推人,總是願意把人往好的地方想。

  鋪墊到這兒,足夠了。

  「我聽說你和波本關系不錯。」

  竹泉知雀戳了戳諸伏景光,「他沒說我壞話吧?我們可是和平分手。」

  「沒有。」諸伏景光雖然不知道這兩人會不會復合,但好友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能送助攻的時候可不能給兄弟埋雷。

  諸伏景光如實說:「你在他心裡評價很高。」

  「真的嗎?好高興。」

  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笑吟吟地說。

  她想岔了,這兩人關系怕是沒有多好。

  否則波本怎會沒有告誡蘇格蘭:

  她說的話,一個字也不能信。

  知雀:我,天生惡役,絕不洗白上岸


第153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三天

  海上游輪是否算一種空中樓閣?

  地板之下便是海水,冰冷的,鹹濕的,卷起的浪花輕易將成年男人重重拍下,眨眼間隨波失蹤在不見底的深淵。

  走廊懸掛著大幅的油畫,礁石上羅蕾萊幽幽吟唱,被蠱惑的水手全身心靠近她,照耀在慘白的月光下。

  傳聞海妖羅蕾萊擁有蠱惑生靈的聲音,令航行的水手恐懼,黑衣組織在游輪上掛羅蕾萊的油畫是有些冷幽默在身上的。

  竹泉知雀倚靠在門邊,嘴裡嘟嘟地哼歌:「……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還有一位老船長~」

  國際名曲,調子太熟,諸伏景光險些跟著唱出來。

  「我在cos羅蕾萊。」竹泉知雀自信地說,「想想看,你是一位船長,你在暴風雨中迷失方向。此刻,你突然聽見童年的歌謠,溫暖、陽光、充滿正氣,你難道不會欣喜若狂駛向我嗎?」

  誰規定海妖只會唱艷曲?男人,是你的思想太不純潔了。

  「船長只會懷疑自己藥磕多了。」諸伏景光講了個冷笑話,他合上身後的門。

  門扉合攏,最後一絲光照亮冰冷的金屬色澤。

  「貨的數量沒有問題。」他說,「這麼多軍火,是要運到哪裡去?」

  「不知道。」竹泉知雀攤手,「我們倆是被叫來做押運工作的,只需要出賣。身體和力氣,生意琴酒來談。」

  「這條航線我也是第一次走。」她一副蘇格蘭你別多想的表情,「過往是琴酒和伏特加負責。」

  「如今你我頂替了伏特加的位置,只要好好干活用心做事,遲早能成為大哥麾下兩匹犬馬,把伏特加排擠到犄角旮旯去。」

  竹泉知雀露出職場綠茶的醜惡嘴臉:「出海一趟,我要奪走他的一切!」

  女孩子故作凶惡,非但沒有威懾力,反而更顯可愛。

  諸伏景光站在臥底的角度深思,發現自己的思想覺悟和心理素質還不夠高。

  拿不知道目的地這件事來說,他的第一反應是琴酒故意防著他,不信任他,酒廠果然是個疑心病嚴重的犯罪集團。

  竹泉知雀的第一反應:大哥放棄伏特加選了我,好耶!動腦子什麼的完全不需要,能摸魚絕不多做一點兒工作,事情搞砸了全是琴酒的錯!上司買單,下屬甩鍋,耶!

  多麼健康不內耗的打工人心態。

  值得每個臥底學習。

  朗姆:威雀威士忌初次臥底,要讓她和公安臥底學一學。

  諸伏景光:威雀威士忌真乃酒廠打工人楷模,我學一學。

  竹泉知雀:本人,橫濱大文豪著作《教你如何玩轉對家之碟中諜篇》,開放預售,下單前十名可得作者親簽。

  「大哥。」竹泉知雀向琴酒彙報,「貨的數量沒有問題,一切盡在掌握中。」

  琴酒瞥她一眼:「你數的還是蘇格蘭數的?」

  竹泉知雀:「請問有什麼區別嗎?」

  那可太有了。

  琴酒完全不相信竹泉知雀的數學。

  大哥把懷疑寫在了臉上,竹泉知雀感覺被羞辱了。

  「我像是會把工作都丟給同事的人嗎?」她義正言辭,「當然是我和蘇格蘭一起數的。」

  琴酒/蘇格蘭:像。

  等於說都是蘇格蘭數的,結果無誤,琴酒勉強點頭。

  「大哥你一點都不相信我。」竹泉知雀難過地端走琴酒手邊的果盤,喂到自己嘴裡,「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竟如此經不起試探,就像這塊蘋果,兩口就吃完了。」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琴酒冷嘲熱諷,「這筆交易不容有誤,等到達紐約港口,你們兩個留在船上不許下去。」

  目的地是紐約,諸伏景光眼眸微動。

  「居然是去紐約。」竹泉知雀從果盤裡抬起頭,暗戳戳試探,「實不相瞞,大哥,我有一個夢想,我想和自由女神——」

  「你不想。」琴酒獨斷專行地否決,「你和蘇格蘭只需要守在船上盯著貨。」

  他絕對不會放竹泉知雀和自由女神像接觸,她已經夠自由了,自由得過了火。

  女孩子嘖了一聲,她把吃空的果盤重重放在桌子,以示自己的抗議。

  琴酒理都不理她,在長久的磋磨中,他漸漸學會了忍耐。

  有朝一日他竟學會了忍耐,連那位先生聽見了都倍感震撼:倘若琴酒再帶威雀威士忌幾年,他是不是連幼師證都能考到手?

  諸伏景光新拿了個果盤給竹泉知雀,得到黑發少女「你是好人!」的目光。

  他遲疑片刻,輕輕向她勾勾手指。

  竹泉知雀湊過去,聽見他低聲問:「要不要一起出去吹吹海風?」

  比起看琴酒的死人臉,看海優雅得多,竹泉知雀抱著果盤跟蘇格蘭走了。

  涼爽的風拂過甲板,遠遠能看見高聳的自由女神像的輪廓。

  「到了紐約卻不讓人下船,琴酒說的根本不是人話。」竹泉知雀郁悶道,「我可是犧牲了周末休息給他干活。」

  「你是想和自由女神像合影嗎?」諸伏景光好脾氣地說,「我可以幫忙找角度。」

  不下船,站在甲板上拍,總有辦法讓她們同框。

  竹泉知雀面露不贊同,她小聲說:「蘇格蘭,你掉進了服從性測試的陷阱。」

  「知道服從性測試嗎?最開始試探性地用小伎倆讓你不舒服,如果你選擇忍耐不反抗,很快會升級成肆無忌憚的霸凌。」

  「琴酒十分卑鄙。」竹泉知雀凝重道,「先是像牢頭管犯人一樣干涉我們的自由,再之後便是職場霸凌,把最苦最累的活兒給我們干,卻將功勞統統攬入自己懷裡,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我們!」

  「我們不能屈服,我們應該反抗!」她用力握拳,「我說要去看自由女神像就是要去。區區琴酒,爹味上司,管不了我。」

  女孩子已經下了決心,諸伏景光又勸了兩句,沒有勸住。

  游輪駛向港口,琴酒戴上黑色禮帽,竹泉知雀拉著蘇格蘭一起在甲板上朝他揮手致意,手聚成喇叭湊到嘴邊:「大哥,慢走,我們等你回來!」

  琴酒離開的步伐加速了,他壓低帽檐,丟不起這人。

  三人的分工是這樣的:琴酒上岸和紐約本地勢力交流生意,蘇格蘭和威雀威士忌看著紐約人搬貨、送貨,清點數目。

  「只差最後的確認了。」忙了半天,竹泉知雀雙手叉腰,「一想到琴酒不信任我的數學,我失去了干活的動力。」

  她看了眼時間,半蹲下來,自下而上仰視蘇格蘭。

  「我可以離開一會會兒嗎?」女孩子比了個小小的手勢,「只一會會兒。」

  諸伏景光低頭看她:「自由女神像?」

  「嗯嗯。」竹泉知雀抓住他的褲腿,大有他敢告密就打滾撒潑拽他褲子的架勢,「合影,喂鴿子,買明信片,最多不超過半小時。」

  「半小時可不是一會會兒。」諸伏景光嘆了口氣,「琴酒不可能察覺不到。」

  竹泉知雀:「我爽都爽了,他罵任他罵。」

  只要臉皮厚,人就是無敵的。

  威雀威士忌比蘇格蘭地位高,上司想搞事,底下人又有什麼辦法呢?確認竹泉知雀不會讓他背鍋之後,諸伏景光答應由他負責最後的點數工作。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竹泉知雀速發好人卡,一眨眼就消失在門口,「我也幫你帶明信片。」

  女孩子噠噠噠地跑了,留下諸伏景光獨自面對船艙裡的貨物。

  他慢慢呼出一口氣,手腕翻轉,門卡出現在男人掌心。

  諸伏景光劃破角落下一只不起眼的貨袋,門卡探進又伸出,沾染白色的粉末。

  他嗅了嗅,臉色難看。

  以軍火換毒//品,的確是跨國犯罪集團的作風。

  大量軍火運往紐約,大量毒//品流入東京,黑衣組織不顯山不露水,悄無聲息地開辟了一條流淌罪惡和金子的航線!

  「這條消息必須傳回去。」諸伏景光低聲自語。

  但……他攥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

  人太少了,知曉這條航線的人太少了,琴酒、伏特加、威雀威士忌和他,一旦航線暴露在公安眼前,抓捕叛徒將是二選一的送分題。

  琴酒和伏特加負責那麼多次都沒出事,威雀威士忌和蘇格蘭一來就暴露了,叛徒明顯在他們之中。

  要繼續潛伏嗎?隱忍直到更安全的機會?

  諸伏景光側過身,巨量的、可怖的貨物堆積在船艙裡。

  已經是能升格為特大案件的出貨量了。

  消息晚傳出去一天,累累的罪行便多積攢一分。

  事已至此,蘇格蘭反倒不認為這個任務是對他的試探了。

  黑衣組織下了血本,成本重到一介臥底的生命連零頭都不夠支付——在他們眼裡,人命何等廉價。

  握緊的拳頭漸漸松開,蘇格蘭合上庫房的門,回到船艙。

  他拉開貝斯包,在極隱蔽的角落裡拿出一台聯絡儀。

  公安特制,一次性使用,只能發送文字,不受信號屏蔽限制。

  自上游輪起,諸伏景光就再沒收到過信號,組織提前在船上各個角落安置了信號屏蔽儀。

  他發完短信,小巧的機器被壓碎,丟入海中。

  「咚咚。」

  201房間的門被敲響,諸伏景光走過去開門。

  毛茸茸的腦袋探進來,竹泉知雀開開心心地把手裡的明信片給他,給他看她和自由女神像的合影:「鏘鏘!超棒的吧?」

  「嗯,很棒。」諸伏景光溫和地附和她,他余光看見走廊盡頭的銀色,小聲說,「琴酒回來了。」

  黑發少女做賊心虛地把明信片塞進口袋,但她不像琴酒穿著風衣,裙子口袋小小一個,只能塞進明信片的邊角。

  「威雀威士忌!」琴酒人未至聲先到。

  他一眼看見不該出現在船上的明信片,殺氣四溢,冷冷的冰雨在竹泉知雀臉上胡亂地拍:「你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

  竹泉知雀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然而她忘記把手機熄屏,與自由女神像的合影大咧咧暴露在空氣中。

  琴酒把哎哎亂叫的女孩子拽走了,她像被捏住後頸的貓,徒勞掙扎,恨海滔天。

  諸伏景光遞給她一個愛莫難助的眼神,退後一步,關上門。

  房門合攏,溫和自他臉上消散,諸伏景光背靠著門,慢慢閉眼。

  他是故意的,故意勸威雀威士忌到甲板上去,鼓動她主動離船。

  等到航線敗露,黑衣組織審查臥底。

  比起一直呆在游輪上的蘇格蘭,無故離開、單獨行動近半小時的威雀威士忌更有嫌疑。

  一切都很順利。

  「一切都很順利。」竹泉知雀把她在紀念品商店挑了半個小時,消磨足了時間的明信片隨手丟到茶幾上。

  「多麼肥美的魚餌。」她自言自語,「何愁沒人上鉤?」

  景:成本太高大概不是陷阱……吧?

  知雀:反正燒的是酒廠的錢,不要客氣!

  塌的又不是她家房子。jpg


第154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四天

  夜幕垂垂,湧起的雪白浪花拍打船身,游輪如搖籃般輕晃。

  竹泉知雀窩在沙發裡,腦袋小雞啄米向前一點一點的,終於,可憐的意志力支撐不住,她一頭栽倒在抱枕上。

  原諒她……沒有信號打不了聯機游戲……無聊到睡著也是人之常情zzzzz

  女孩子自我說服,毫無負擔地呼呼大睡。

  竹泉知雀做了個很美好的夢。

  夢裡她腳踢琴酒拳打朗姆,那位先生拿著雪白的哈達一邊往她脖子上戴一邊淚眼汪汪地說:威雀威士忌,你才是組織需要的人才!我這就退位讓賢,禪位給你!

  她謙虛地三辭三讓,實在遭不住那位先生的熱情,勉為其難戴上白色哈達。

  說好來臥底,升職到登基只能怪她太優秀了,竹泉知雀也不想的。

  她系著白色哈達,戴著首領標配紅圍巾的森鷗外站在竹泉知雀面前,一臉老父親似的欣慰:竹泉君!不愧是我們港口Mafia出身的人才,完美遺傳了我的篡位美學,漲工資,必須漲工資!

  一沓工資卡被送到竹泉知雀手裡,她來到自動取款機前取錢,突然,一把血淋淋的刀子刺破她的胸膛,染紅了白色哈達。

  竹泉知雀凝澀回頭,頭戴白巾身披白衣一副披麻戴孝打扮的琴酒仇恨道:「找到你了,叛徒!」

  竹泉知雀驟然驚醒,額頭撞到沙發背上,疼得她嘶嘶抽氣。

  「好可怕的夢。」女孩子心有戚戚,她摸了摸後背,全是冷汗。

  走廊一陣噪雜,竹泉知雀放下懷裡的抱枕,推門探出半個腦袋:「出什麼事了?」

  「砰砰!」

  兩聲槍響震耳欲聾,站在人群中央的銀發男人槍口向上,濃郁的硝煙味混在海風中。

  琴酒冰冷的目光掃視船上的船員,凡他目光觸及到的位置,人人畏縮恐懼。

  「威雀威士忌在哪?」

  竹泉知雀虛掩上門,她撐在二樓的欄杆上,輕巧躍下。

  「這兒呢。」竹泉知雀應了一聲,從陰影裡走到月光下。

  海風吹亂她黑色的長發,月光照耀在她臉上,纖毫畢現。

  「出事了?」竹泉知雀問。

  往角落裡一縮再縮的中岡原太悄悄抬頭,他余光看自己的同事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把自己縮得越小越好。

  他們被分配來護送這條航線有好幾年了,一直在琴酒和伏特加手下干事,常年在海上漂泊,與外界斷聯。

  決定他們生死的人是琴酒,而伏特加嘛,反正中岡原太一直覺得他沒什麼用。

  琴酒負責獨斷專行,伏特加負責鼓掌捧場。

  他什麼時候見過琴酒聽別人的意見?

  今天見識到了。

  月光下的少女極其年輕,和中岡原太的侄女一般大的年紀,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處於在校園備受追捧的時期,在成年人眼中值得被呵護,被遮蔽在羽翼下。

  琴酒的槍口冒著白煙,滾燙的硝煙遮住黑發少女的眉眼。

  男人的影子宛如黑獸般要將她吞噬,瑩白的月光卻眷戀地傾灑而下,站在光暗分界線上的少女影子頎長,無畏無懼。

  「航線暴露了。」琴酒冷冷地說,「你有什麼想說的?」

  「顯而易見,叛徒在我們之中。」竹泉知雀的目光在船員中掠過,中岡原太注意到她有一雙特別的琥珀色眼眸。

  「FBI、CIA還是公安?」竹泉知雀緊接著問,「我們還剩多少時間轉移?」

  琴酒:「公安,二十分鐘,棄船走。」

  中岡原太:天吶!琴酒——那個琴酒——竟然會乖乖回答問題?!

  事情的發展難道不該是琴酒拎起威雀威士忌的衣領,粗暴地把她半個身子拽到船外,在懸空落海的恐懼中逼問她是不是叛徒嗎?

  他剛開口時聲音還挺凶挺像那麼一回事的,之後未免也太配合了點,問什麼說什麼,儼然對她十分信任。

  但很快中岡原太意識到,琴酒還是那個琴酒,疑心病癌症晚期的男人。

  「離船的半個小時,你做什麼去了?」他步步緊逼。

  「和自由女神像合影,在紀念品商店買明信片,抱歉,忘記買你的份。」

  「以及。」竹泉知雀盯著琴酒的眼睛,靠近他,輕聲說,「為臥底先生提供機會。」

  「一船貨抓一個臥底?」琴酒微微眯眼,「你大可直接下手,殺了扔海裡喂魚。」

  「有代號的成員說殺就殺,不愧是Top Killer。」竹泉知雀瞥他,「今日我無緣無故對人下手,來日被污蔑是臥底的就成我了。」

  她與琴酒爭鋒相對,寸步不讓。

  「你現在確定了,是他?」

  竹泉知雀微不可察地點頭,她朝戰戰兢兢的船員招了招手。

  中岡原太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他不敢看琴酒冒煙的槍口,把口袋裡揉成一團的零件拿出來。

  「琴酒老大,威雀威士忌大姐頭讓我在船邊下了網,撈出了這個。」

  本該被海水卷走再無蹤跡的報廢的一次性聯絡儀,被提前設下陷阱的純黑惡役捕獲。

  琴酒:「人呢?」

  「躲起來了。」竹泉知雀雙手抱臂,「外面動靜鬧得那麼大,小老鼠早嚇得悉悉簌簌跑掉了。」

  她沒轍地攤開手:「槍又不是我開的,瞪我也沒用。」

  琴酒嘖了一聲,槍指船員:「二十分鐘,抓住蘇格蘭威士忌,生死不論。」

  「是!」

  中岡原太衝在搜捕的第一線。

  時間緊迫,一部分人去安排棄船逃跑的事宜,無法把全部人手投入抓老鼠中。

  所以抓住蘇格蘭威士忌的人必有重賞!

  中岡原太對威雀威士忌大姐頭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不僅早早布置好陷阱,故作疏忽釣魚上鉤,面對冷酷的琴酒大哥更是泰然自若無所畏懼,中岡原太心折不已。

  假如他能抓住蘇格蘭威士忌,是不是可以被調到威雀威士忌大姐頭手下做事?他能干又聽話!

  「搜!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搜干淨了。」中岡原太打雞血似的往前衝,猛地撞破201房間。

  三位黑衣組織的高層分別住在201、206和209,中岡原太在蘇格蘭住的201一無所獲,走廊盡頭同伴從209房間出來,失望地擺擺手。

  「蘇格蘭威士忌怎麼可能躲在琴酒老大和威雀威士忌大姐頭的房間裡?他有九條命都不夠死的。」

  中岡原太的同伴抱怨了一句,但上頭的命令是應搜盡搜,他們只好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翻查。

  中岡原太用門卡刷開206的門,人手不夠,一個房間只有一個人進去搜。

  他看見茶幾上的明信片和吃了一半的橘子,茶色長袖外套被隨意丟在床上,床單上有人坐過的褶皺。

  「這間是大姐頭的房間。」出於尊敬,中岡原太不願意把東西掀得到處都是,他查完衛生間,又彎腰看床底藏沒藏人。

  房間裡能躲人位置只差閉合的衣櫃沒搜,中岡原太走到衣櫃前,准備拉開櫃門。

  「誰?」

  中岡原太連忙轉身,看見進門的竹泉知雀。

  「是你啊。」黑發少女隨口招呼,她拎起床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找到沒?」

  「還、還沒有。」中岡原太莫名感到羞愧,他拔腿就走,「我再去樓上看看!」

  「我也去四處找找看吧。」竹泉知雀說,「時間緊迫,公安快趕來了。」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離開臥室,空間中安靜得只有塵埃飄浮。

  緊閉的衣櫃悶悶響了一聲。

  諸伏景光單手撐著櫃頂,深深呼出一口氣。

  額頭的汗水因過度緊張滴落在他眼睛裡,打濕睫毛,視線模糊成大片的色塊。

  諸伏景光緩慢地擦去水漬,緊繃的弦難以松弛。

  衣櫃裡一件衣服也無,哪怕只把衣櫃拉開極細的一條縫,他逃無可逃。

  暴露了,他的身份暴露了。

  竹泉知雀可以沒心沒肺在房間裡昏昏欲睡,諸伏景光自消息發出起便高度警惕,貝斯包緊靠著他的大腿,黑亮的槍械被擦拭一次又一次。

  琴酒開槍的瞬間,諸伏景光驟然起身。

  公安果然收到了他的消息,動作極快的出動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黑衣組織的情報網如此驚人,幾乎在公安出動的同時得到了消息,公安內部必然有他們的臥底。

  回頭要讓zero想辦法查一查……諸伏景光一邊想著,一邊走到門口,掌心壓在門把手上。

  他想出門看看情況。

  在諸伏景光預估的情況中,他和威雀威士忌都具備嫌疑,且無故離船半小時的前者嫌疑更大。

  開門的瞬間,某種直覺攥緊了諸伏景光的心髒。

  人在死亡來臨前或許真有預感,戰栗感從他的後腦勺蔓延至全身,尖嘯著哀嚎:不要去!

  不要去!

  去了就會死!

  不要露面,找個地方藏起來!

  狙。擊。手信任自己的直覺,諸伏景光放輕呼吸,一直等到走廊空無一人才慢慢出門。

  這座游輪沒有信號也沒有監控,他循著聲音找去,站在陰影裡,看向甲板中央的男女。

  琴酒握住的槍硝煙彌散,威雀威士忌站在他身邊,一個底層人員戰戰兢兢交出手裡的東西。

  諸伏景光視力絕佳,他看見男人拿出的廢棄零件,心跳驟停。

  被打撈到了?……是運氣不好嗎?

  荒誕感與眩暈感一齊淋頭,諸伏景光沒有看見前因後果,他像電影演到結局才入場的觀眾,只能對著銀幕上的情節憑空猜測。

  唯有一件事諸伏景光看懂了:他已然走到了名為臥底暴露的結局。

  藏起來。

  藏起來藏起來!

  快藏起來!

  反擊沒有意義,整座船都是黑衣組織的人。

  諸伏景光一把搬起房間裡的椅子,猛地拋到海裡。

  落水的水花和聲音被人聽見,船員高喊著:「小心叛徒跳海!拿網去撈!」

  跳海是下下策,人要熟識水性到怎樣高超的程度才能跳海後一路游回東京?

  或許有人能做到,可他不行。

  206的房間虛掩著,大概是琴酒叫人太急,威雀威士忌沒注意到房門未關緊。

  諸伏景光閃身入內,房間裡能藏人的地方太少,他沒有猶豫,躲進了衣櫃。

  時間仿佛回到了諸伏景光兒時,衣櫃外殺人狂四處搜尋,必須噤聲、沉默、如一尊石化的塑像,等待難熬的時間過去。

  諸伏景光難免回憶起堪稱他童年陰影的案件,他在警校時期抓住了凶手,卻從凶手口中得知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早就發現你躲在衣櫃裡。】

  今天至少別上演同樣的情節,諸伏景光苦中作樂地想,真會做噩夢的。

  船上的衣櫃與家裡不同,一點兒供人向外窺探的縫隙都沒有,空氣稀薄又沉悶。

  隔音也不怎麼樣,他聽見了匆匆的腳步聲。

  如諸伏景光所料,礙於206是組織高層的房間,搜查員不敢太暴力,只拿眼睛四處看看。

  他檢查完廁所,走到臥室,蹲下來查看床底。

  可以了,就這樣吧,快離開吧,諸伏景光在心裡默念。

  他的祈禱沒能傳達到上帝的耳朵裡,腳步聲停在衣櫃前。

  諸伏景光暗自蓄力,准備拼死一搏。

  「誰?」

  熟悉的女聲喚了一聲,搜查員准備開門的手收回,恭恭敬敬地和她寒暄。

  他們聊了兩句,判斷206房間已經查完,腳步聲一前一後離去。

  諸伏景光手腳發麻,因過度緊張微微痙攣。

  他緩了一口氣,又默默數了三十秒,耳朵貼在櫃門上仔仔細細地聽。

  萬籟寂靜。

  諸伏景光慢慢推開衣櫃的門。

  光線與空氣一起湧入,他對上一雙愉悅的眼睛。

  「哎呀。」竹泉知雀笑著說,「大老鼠從我的衣櫃裡鑽出來了。」

  知雀,很惡趣味的壞貓貓


第155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五天

  中計了!

  遲來的恐懼與震撼如醍醐灌頂澆淋而下,諸伏景光手腳有一瞬間的麻痹。

  以往扣動扳機的手指微微顫抖,又被他強自冷靜地按捺下來。

  離去的腳步聲是引誘他自己走出籠子的陷阱,設置得何等精巧,將人性寸步不錯的拿捏。

  諸伏景光的對手是老練的獵人,她懂得如何為獵物營造狀似安全的空間,放松圈在獵物脖子上的繩索,給予他自由的錯覺。

  捕獵他的人具備貓科動物惡劣的習性。

  她興致勃勃地蹲守在陷阱外,耐心地等著看諸伏景光從天堂掉落地獄的剎那表情變化,從中獲取旁人難以理解的趣味。

  女孩子晶亮的琥珀色眼眸充滿愉悅,襯得她格外鮮活動人。

  竹泉知雀擁有出色到犯規的漂亮臉蛋,令人難以對她生出怒火。

  感覺自己的童年陰影要被取代了,諸伏景光心想,她比普通殺人犯嚇人太多。

  「不枉我特意為你留門。」竹泉知雀滿意地說。

  虛掩的206房間門……諸伏景光苦笑,他竟然從那時便已掉入她設下的陷阱,走向他人為自己書寫的結局。

  他從衣櫃中走出來,站在距離竹泉知雀半米的位置。

  少女與男人之間的體型差明顯,諸伏景光抬手便能抓住她的胳膊,順勢扼住她柔軟的咽喉,挾持這個好用的人質換一條生路。

  竹泉知雀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茶色外套搭在她的手臂上,她的姿勢漏洞百出,在訓練有素的公安眼中無異於送分題。

  讀作送分題,寫作送命題。

  「你的目光落在我的眉心、咽喉、心髒、脊椎……快要把我解剖了。」

  竹泉知雀錯覺地以為自己正在醫院體檢,被蘇格蘭醫生的X射線掃描全身,即將送入手術室大卸八塊還不給縫合。

  「明明拿了我的禮物,怎麼這麼凶啊。」她小聲抱怨。

  「你指那份明信片嗎?」諸伏景光將一只手暗自背在身後,「抱歉,我放在貝斯包裡,沒有帶在身上。」

  「我知道。」竹泉知雀笑了笑,「我不僅知道明信片在你的貝斯包裡,我還知道包裡少了幾個不起眼的零件。」

  「恰好夠拼成一把槍的半成品。」

  她贊許地說:「雖說是半成品,犧牲了射程,但便攜是最大的優點,哪怕袖子這麼窄的空間也足以藏匿……而射程,半米內致死總是做得到的。」

  「秋天大家都開始穿長袖。」竹泉知雀抖了抖她茶色的長袖外套,「要是夏天,你就得另想辦法了。」

  比如把槍藏在褲子裡,她在心裡講了個黃段子。

  諸伏景光背在身後的手從袖口抽出,不足巴掌大的簡陋槍械被他手掌遮住,牢牢扣在掌心。

  站在他面前的黑發少女顯得十足耐心又友善,她將諸伏景光連人帶靈魂一起看得透徹,卻沒有阻止他的意圖。

  可怕的傲慢。

  「你有信心獨自抓捕我。」諸伏景光揣測她的想法,「不想琴酒分走你的功勞?」

  「功勞?」竹泉知雀歪了歪頭,否定道,「不,只有處分是我的。」

  「想來也是。」諸伏景光盡可能拖延時間,「你離船的半小時為我創造了機會,縱使替組織找出了潛伏的叛徒,這船貨的損失也是你的全責。」

  哪怕以黑衣組織的財力,也會為今日的折損肉痛。

  「是啊,琴酒很生氣。」竹泉知雀嘆息,「大概是因為我沒給他帶禮物,酷哥也會因為沒收到女生的明信片哭唧唧嗎?」

  諸伏景光:這是對琴酒的誹謗吧?

  他明智地沒把吐槽說出口。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竹泉知雀為自己辯解,「我要很專心的、全神貫注的准備一份大禮送人,為了展示我的友善與真誠,難免冷落琴酒,讓他受點委屈。」

  琴酒在她口中像個獨守空閨丈夫還和鄰居人。妻出軌的幽怨小媳婦。

  諸伏景光突然很想把琴酒喊來加入對話,他說不定能趁黑衣組織高層當場反目激烈內戰的空隙逃走。

  過於緊繃的頭腦讓諸伏景光不受控制地思維發散,他忍不住深思竹泉知雀的每句話、每個表情,隨她眼尾的弧度心潮起伏。

  他看見竹泉知雀笑起來,慢聲問:「你,或者公安,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她腳尖點了點地毯,在地板下方,游輪最底層,是貨艙的位置。

  冰冷的寒意如玻璃上的冰霜在細微的碎裂聲中蔓延,諸伏景光向後退了一步,脊背撞在衣櫃上。

  「……還真是一份大禮。」他眼色難言,「你究竟想做什麼?」

  圓是所有形狀中最完美最無懈可擊的像征,它的任一點都既是開頭也是結尾,沿著既定的軌道,回收路途中所有的伏筆。

  諸伏景光困在她畫出的圓上。

  哪怕是琴酒也認可竹泉知雀的不靠譜,她做事出人意料,任性妄為,總在奇怪的地方鑽牛角尖,不聽指揮是常態。

  竹泉知雀尋找離船的理由那樣輕易,貫徹了人們對她的離譜印像,琴酒即使氣炸了也不懷疑,這就是她能干出來的事。

  女孩子堂而皇之地消失了半個小時。

  諸伏景光想過她可能真的是去旅游觀光,也可能私下做點見不得人的事。

  他同時相信,這半個小時的機會是他在努力下制造出的——建議她到甲板吹吹海風、激起她對琴酒的叛逆心理、承諾幫她分擔工作……經過諸伏景光的努力,他有了半個小時與貨物獨處的時間。

  他如此認為。

  ——是她讓他這樣認為的。

  『我要很專心的、全神貫注的准備一份大禮送人,為了展示我的友善與真誠。』

  古有強搶強賣,今有強送強收。

  竹泉知雀送了,公安就必須要收,這半個小時是她留給諸伏景光拆禮物的時間。

  不支持拒收,不支持退貨。

  再之後諸伏景光將消息傳遞出去,銷毀聯絡儀——聯絡儀被提前布置的漁網打撈——蘇格蘭臥底身份敗露——竹泉知雀虛掩住206的房門,請君入甕——她站在衣櫃前,滿懷愉悅地等待一雙驚懼交加的眼睛。

  即使她說她做的一切只為一瞬間的娛樂,諸伏景光也會相信。

  人哪裡會對掉進油桶裡的老鼠說謊呢?

  「你揭開了我的身份,又讓黑衣組織蒙受一船貨的損失。」諸伏景光深呼吸,「我想不通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或者說,我看走了眼,你其實是個愉悅犯?」

  啊,瞧瞧這位摸不著頭腦的正義使者吧,他明明拿著警長的身份,卻像狼人殺中夜晚沒有視角的平民一樣迷茫,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在酒廠狼人殺裡被第一個投出去。

  竹泉知雀心懷憐惜。

  雖然謎語人很討厭,但當謎語人可太開心了。她的行為真真切切有跡可循,可惜與她在同個狼人殺桌上的朋友們著實缺少情報。

  紅方臥底身份敗露,黑方貨物被整船清空,得益的當然是某個港口城市的第三方啦。

  她就是個打工的,替老板創收從而斬獲大額年終獎是竹泉知雀工作唯一的動力。

  愉悅犯什麼的實在是冤枉她了……只不過干巴巴的工作未免枯燥,竹泉知雀偶爾會換點花樣取悅自己。

  以他人的恐懼與悚然。

  為此給你留下心理陰影真是抱歉,原諒她吧。

  「起碼你領悟到我們並非絕對對立的立場。」竹泉知雀輕快地說,「我喜歡禮尚往來,輪到你了。」

  「我沒有什麼能給你的。」諸伏景光緩緩搖頭,「可惜,如果你沒有揭露我的身份,還能借此威脅我。」

  「琴酒下令在二十分鐘內棄船離開,我猜他已經在游輪上布置了大量炸。彈,你再不離開,只能和我一起死在這裡了。」

  「事到如今仍然顧忌著別人的生命嗎?」竹泉知雀嘆氣,「看啊,你是個多明顯的好人,好到我一點兒不意外朗姆懷疑你的理由。」

  「糾正一下。」她正色道,「不必我揭穿,你上個月就上了朗姆的處決名單,是我把你從他手裡要過來,將刑期延後了一個月。」

  「今天遠不是你的死期。」

  竹泉知雀詫異地揚眉:「我還以為除了我的摯友,其他人普遍擁有旺盛的求生欲呢,你不要放棄得這麼快好不好?」

  搞得像她很無能一樣。

  諸伏景光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懂竹泉知雀在說什麼,他瞳孔放大,不信任的意味明晃晃浮現在臉上。

  雖說才發出了「人哪裡會對掉進油桶裡的老鼠說謊?」的聲音,但她說出的內容實在太過超乎預期。

  謊言與真相交織,惡劣與友善為伍,天秤的兩端搖擺不定,撥弄秤杆的手隱沒在迷霧中,伴著若有似無的輕笑聲。

  諸伏景光是個很有涵養的人,有素質如他也想狠狠吼一句:謎語人滾出他的生活!

  不要謎語人,走開謎語人!

  走廊裡遠遠傳來呼喚聲,沒有信號的游輪上,黑衣組織成員只能用原始的方式尋找威雀威士忌。

  其中中岡原太的聲音最大最焦急:「威雀威士忌大姐頭!別找叛徒了!我們要開船了!」

  備用的小船上擠滿了人,唯有琴酒乘坐的那艘留了位置,供給地位頗高的威雀威士忌。

  「一邊是安全的退路,一邊是生死不知的逃亡。」竹泉知雀活動手腕,問諸伏景光,「猜猜看,我心儀哪一邊?」

  她此刻還留在這裡,已經給出了答案。

  「你,」諸伏景光深呼吸,再難以置信也只有這一種可能了,「你想從組織叛逃,是嗎?」

  「而你是我的投名狀。」

  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房間窗戶應聲而碎,玻璃碎片墜落在波浪翻滾的深海中。

  「不必擔心我拿不到報酬。」她在呼嘯的海風中揚聲說,「安全回歸的臥底、一座游輪的貨物——我贈送的禮物已經標好了價格,輪到公安給出誠意了。」

  「當然,一切在你平安之後。」黑發少女眨了下眼。

  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道將諸伏景光拉向她,竹泉知雀單手環住他的脖頸,倒向窗外。

  重重的水花揚起,翻滾的泡沫海浪淹沒渺小的人影,了無蹤跡。

  幽藍的海水灌進鼻腔,諸伏景光記憶的最後,巨大的游輪轟然炸開,燒出漫天火海,冰冷的海水仿佛都在爆炸中升溫,足以將人煮沸蒸發。

  一只柔軟的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臉,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貼在諸伏景光耳邊,輕聲道:

  【睡吧】

  困倦的睡意湧上腦海,他的一切被交付給另一個人。

  銀月隱沒在雲層間,再過不久,便是黎明的時刻了。

  知雀:帶人游泳也是我的強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4

第156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六天

  清晨的陽光灑在海面,波光粼粼流淌碎金的色澤。

  一只准備去碼頭整點薯條的海鷗歪著腦袋,眼神睿智地看著兩個濕漉漉的人從海中上岸。

  准確來說是一個人半背半扛著另一個,被壓在底下的是個子不高的少女,她消瘦的肩膀支撐一位成年男性的重擔,仿佛被壓得更矮了幾釐米。

  海鷗的小眼睛裡發射鄙夷光波:大男人,不知羞,竟然讓女孩子背他!

  竹泉知雀渾身濕透地上岸,她擰了擰袖子裡的水,熟練地把背上的男人挪了挪,方便她搬運。

  海上救援她熟的不能再熟,她的摯友又菜又愛玩,吵著嚷嚷說要劃船去海裡投海溺亡,等下海喝了好幾口海水又拼命揮舞手臂一邊呸呸呸一邊大喊知雀救我。

  自己交的朋友除了含淚寵著也沒有別的辦法。她的游泳技巧在一次次磨人的考驗中飛速進步,竹泉知雀是能與食人魚共游的海洋冒險家。

  海洋冒險家對東京所有的港口如數家珍,竹泉知雀悄沒聲兒地在廢棄碼頭上岸,周圍除去早起的海鷗空無一人。

  「我說不定比琴酒回得更早。」她自言自語。

  公安和黑衣組織還在海上漂,事件中心的兩個人卻已經上岸東京,誰聽了不罵一句離譜?

  「哼哼,拿凡人的極限揣測我只會讓你們一敗塗地。」

  竹泉知雀嘿咻嘿咻背著諸伏景光在街上走,從頭發絲到腳尖閃耀著打工人奪目的光輝。

  清晨出沒的物種只有早餐店店員、冤種高中生和怨鬼社畜,竹泉知雀占了兩種身份,十分可悲。

  她摸出裝在防水袋裡的手機,給班主任發短信請假。

  【老師,我有個朋友想不開跳海自殺,剛被撈起來,我怕他情緒不穩定,請兩天假開導開導他。】

  竹泉知雀淡定地點擊發送,她一點兒不心虛,她說得可是真真切切的大實話。

  無論是熱愛跳海自殺的朋友、情緒不穩定的朋友還是需要她開導的朋友,都是真實存在的。

  這便是交友廣泛的好處。

  秋天早晨涼涼的,兩個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人走在街上,其中一個昏迷不醒,一路都有人找竹泉知雀搭話詢問。

  她:「這是我的朋友,他受了一些情傷。唉,實在是不好說,三年前,一個蟬鳴的夏日……」

  她:「你問他嗎?他是我從海裡打撈的不明生物,我正准備找個淡水湖把他放生。」

  她:「小哥你真聰明啊!沒錯,這是我從酒吧後巷撿到的醉蝦,是不是很帥?」

  她:「實不相瞞他是個牛郎,我花了好大的價錢讓他陪我殉情,誰知道他中途反悔,我只好帶著他又游上岸。」

  她:「這個人是我的表哥,我正要把他稱斤賣掉。後來一想,這麼瘦賣不出好價錢,決定帶回家養兩天再賣。」

  竹泉知雀見人說鬼話,諸伏景光在她嘴中有無數個版本,比法老王猜想和真假水猴子更復雜,路人敬畏地目送她離開。

  一路走一路滴在地上的水痕漸漸變小,黑發少女拐入九曲八折的小巷,走進一棟老舊的單元樓。

  她停在一戶門口擺著干枯花盆的房門前,從花盆底下摸出一根鐵絲。

  花盆底下藏鑰匙這一套已經過時了!她藏的是開鎖工具!

  竹泉知雀熟門熟路地撬開自己安全屋的門鎖,扶著諸伏景光進屋。

  她背了他一路,編排了他一路,訓練有素的公安在深海夢境中掙扎著想要醒來。

  很可惜,沒有王子的吻——沒有咒言師的許可,他只能繼續演睡美人。

  竹泉知雀像小螞蟻搬家一樣勤勤懇懇地把諸伏景光暫時安置在沙發上,他滴水的衣服打濕了沙發布,在地面上積攢小小的水窪。

  「房子買的太多的壞處是沒人搞衛生。」竹泉知雀環顧面積不大灰塵挺多的房間,虔誠地低頭許願,「神啊,請賜予我賢惠老婆吧!」

  神拒絕了她的請求,天上的流星聽見竹泉知雀的願望,連夜以時速八千米的速度倒退回去。

  她:「沒有賢惠老婆,來一發無量空處也行啊!」

  悟醬,灰塵絕緣體,他的無下限術式搞衛生多麼方便。

  可惜這裡躺著一個昏迷的野男人,不能被五條悟發現。

  明明有男朋友卻排不上用場,竹泉知雀惋惜嘆氣。

  只能自食其力了,讓她想想有哪個咒言適合搞衛生?

  竹泉知雀:「除你武器……想起來了,是【清理一新】!」

  言語即為力量,以術式的形式降臨於世。

  在嗚呼拉呼黑魔變身的狂風中,地面上、桌面上、電視機頂上的灰塵一掃而空,瓷磚閃閃發亮,地板打蠟似的亮得反光。

  竹泉知雀滿意地放下被她當作魔杖的電視遙控器,她抖了抖濕噠噠的袖子,小小打了個噴嚏。

  「希望衣櫃裡我放了衣服。」她碎碎念地走進房間,找了半天只找出一件夏天穿的絲綢睡裙。

  渾身濕透VS美麗凍人,死亡二選一。

  竹泉知雀:「我怎麼就沒放件軍大衣、花棉襖在衣櫃裡呢?」

  扼腕嘆息!

  她倒也可以用咒言強行烘干身上的衣服,但是吧,這套衣服在海水裡跑了半宿,聞著像湯裡的海帶。

  烘干之後就是干海帶,竹泉知雀不是很想從人進化成海貨。

  她別無選擇地帶著睡裙走進浴室,衝淨皮膚上殘留的鹽粒,洗去海帶味。

  浴室門打開,黑發少女擦著頭發走出來,頭疼地看向沙發上另一條大海帶。

  備用衣服一件都無了,要不她把浴巾給他圍著?

  「驚!某公安臥底落海昏迷,清醒後竟發現自己成裸。男,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竹泉知雀小聲編造明日頭條。

  她沒在公安干過,不清楚正義的紅方組織工作氛圍如何,是否與港口Mafia一樣有員工自創的內部讀物,比如《今日不服輸的臥底君》之類的。

  「這樣吧。」竹泉知雀取了個折中,「我把海帶剪一半。」

  扒人家褲子太喪心病狂了,脫個上衣合理許多,穿濕衣服睡覺會感冒的。

  竹泉知雀: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把我家沙發打濕了,要是床也被糟蹋,我坐哪兒?

  在自己家卻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冰屁股的地板上,也太慘了點。

  客隨主便,竹泉知雀直接上手。

  靈巧的手指撥開紐扣,露出衣服下腹肌淺淺的好看身材。

  狙。擊。手人如其槍,諸伏景光猶如一杆修長筆直的長狙,賞心悅目。

  竹泉知雀三下五除二把他的上衣脫完,隔著浴巾擦拭男人皮膚上殘留的水漬。

  她抖了抖微濕的浴巾,用咒力作弊一秒烘干,十分機靈地把浴巾鋪在床上。

  「再把人挪過去,就不怕打濕床單了。」竹泉知雀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勤勤懇懇搬運工再次上線,她上手才發現諸伏景光看著高瘦,實則肩寬不小,千錘百煉後的身體。

  能來做臥底的果然有兩把刷子,公安果真持續性向黑衣組織輸送大量人才,把自家辛辛苦苦栽培的水靈白菜送去黑心加工廠。

  「怎麼不往橫濱送一點?」竹泉知雀替老東家爭取,「是我們港口Mafia不值得嗎?」

  東京人就是沒眼光,她不信異能特務科和獵犬不派人來!

  港口Mafia也不像黑衣組織,見一個臥底殺一個,森先生一向重視人才,酷愛挖牆腳,在他眼裡臥底等於主動送到他碗裡的肥肉,吃下去就別想他吐出來。

  「我們BOSS是有些人格魅力在身上的。」竹泉知雀矜持地說,「瞧瞧他畫大餅的高超手段,中也君不就是這麼被騙進來的嗎?」

  明明剛出場的時候還霸氣側漏地說過「港口Mafia,我會一個不剩地全部殺光」的死亡宣言,現在卻成了港口Mafia一等一的勞模,誰看了不唏噓。

  「可憐你生在東京。」竹泉知雀憐愛地幫諸伏景光擦了擦濡濕的短發,「年輕時候不注意,晚年偏頭痛來找你,注意養生。」

  她左看右看,覺得差不多了,諸伏景光被她拾掇得十分體面,一點兒看不出跳海逃亡的狼狽。

  女孩子打了個響指:「wake up。」

  銀瓶乍破,冰面碎裂,沉眠在夢中海域的眼睛陡然睜開,瞳孔搖晃,呼吸急促。

  鹹濕冰冷的海水仿佛仍在諸伏景光的喉嚨裡來回灌倒,劇烈爆炸的巨響震得耳模嗡嗡。

  嗡嗡,空調機箱嗡鳴,為室內持續輸送干燥的暖風。

  天花板的牆皮在角落裡脫落幾塊,邊緣的縫跡像風干的爬山虎,燦爛的陽光透過兩片窗簾之間的縫隙在地板上聚成條形。

  老舊,但生活氣十足的房間。

  諸伏景光失神片刻,落海前的記憶倒灌回籠,信息量大得令他頭疼。

  他抬手捂住額頭,突然發現自己上半身沒穿衣服。

  「頭很疼嗎?」坐在床沿邊的人見他醒了,她前傾身體,關切地問。

  諸伏景光放下手,一襲銀色絲綢吊帶睡裙的女孩子俯身看他,烏黑的長發垂落胸前。

  溫暖的花香沐浴露香氛縈繞她的肌膚,顯得她柔軟、溫和、宜室宜家,像陽光雨露下團團簇簇的太陽花。

  然而,在諸伏景光睜開眼睛之前,殘留在他記憶中的是殘忍惡劣的獵手、算無遺策的陰謀家、難以捉摸的捕食者。

  他明白了,諸伏景光想,他徹底明白了zero被引誘、被誘捕、為之心動的理由。

  他遇見的竟然是這種等級的對手。

  諸伏景光苦中作樂地喃喃自語:「現在輪到我接受考驗了?」

  kp:過一個意志鑒定


第157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七天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竹泉知雀不要諸伏景光的身子,她只想要一份offer。

  她等同於在面試前救了面試官一命,通過面試還不是手到擒來?

  竹泉知雀可是腳踏三個組織、即將腳踏四個組織的超經驗級打工人,世界上還沒有她面試不通過的公司!

  都是黑衣組織的錯,是黑衣組織拖了竹泉知雀的後腿。

  也是東京不夠寬容不夠開放的錯,要是在橫濱,對家公司相互挖角可太正常了,哪至於這般費勁,跳槽還要看粉籍。

  「喝點水。」竹泉知雀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溫水,遞給靠坐在床上的男人。

  光線透過窗簾斜斜照射在床單上,如黃油刀絲滑地切開兩半,諸伏景光半張臉在陰影中,半張臉被陽光照亮。

  他接過水杯,手指難免與她擦過,諸伏景光頓了頓,低聲道了句謝。

  「不客氣。」竹泉知雀百無聊賴地卷著自己的碎發玩,「房子空得鬼都不住,我只有溫水招待你。」

  臥底人均千層餅,諸伏景光在東京也有幾處安全屋,他沒有天真到認為竹泉知雀大大方方把他帶回了家。

  「你早就做好了叛逃的准備?」溫水妥帖的溫度貼著掌心,諸伏景光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黑發少女想了想,細細的絲綢系帶掛在她光潔的肩膀上,脖頸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她眉眼中含著天真的甜美,說出的話卻令人心神不寧。

  「大概是從一開始。」

  竹泉知雀張開手,陽光如沙漏中掉落的金粒穿過她的指縫,殘留余溫。

  「很奇怪嗎?」她踢開拖鞋坐到床上,雙手抱住膝蓋,淺笑盈盈,「我還是個孩子呢,這麼年輕,卻在做牢底坐穿的工作,當然要給自己找條後路。」

  諸伏景光慶幸她的裙子下擺長過膝蓋,絲滑柔軟的銀色裙邊被她腳尖踩住,揉出折起的皺紋。

  十九歲,連皮膚下的血肉都散發溫暖馨香的年紀。

  【威雀威士忌加入組織不足一月便被那位先生親自賜予代號。】

  【那個女人屬於一線執行者,偶爾也去審訊班幫忙。在她面前,囚徒連靈魂都要嘔出來給人看。】

  「比起備受矚目,默默無聞逃走的概率更高。」諸伏景光直白地說,「你享受你的工作。」

  他不會忘記她貓戲老鼠時眼中的愉悅,發自內心的快樂,絕非作偽。

  「我只是習慣一切都做到最好。」

  竹泉知雀指尖敲打膝蓋,「天賦不用便漸漸枯竭,升職不夠快就屈居人下。比起沒有話語權的底層成員,我還是更青睞領導崗。」

  不用寫報告,把文書工作全甩給小弟真的很爽。

  諸伏景光:「你是個罪犯。」

  竹泉知雀:「而你是被罪犯救下的公安。」

  「禮尚往來……算了,不修飾,准確用詞是協恩圖報。」她叩了叩床沿,「公安收了我兩份大禮,想好怎麼回報我了嗎?」

  當諸伏景光以為她是殘忍的獵手時,她救了他一命。

  當諸伏景光以為她要打感情牌、博同情時,她坐上籌碼分明的牌桌。

  他:「不怕我賴賬?」

  諸伏景光體力充沛,矯健的身材如豹子般敏捷,抱膝坐好的女孩子眉眼間卻帶著淺淺的倦意,姿態松懈。

  她帶人從海中逃生,劇烈地消耗體力,又是洗澡又是安置人,直到與諸伏景光開始談判才停下來歇一口氣。

  「不是很怕。」竹泉知雀誠實地說,「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諜影風雲》殺青,改演《越獄》,我哪個劇組都吃得開。」

  諸伏景光:「……」

  她心態一如既往的好,讓人羨慕。

  給竹泉知雀一把勺子,她可以挖穿從東京到橫濱的地下隧道。

  「老師教育我們,要成為一個對社會有價值的人。」竹泉知雀晃了晃手指,「我深以為然——價值決定了人的一切,一個人有無價值存在根本性的區別。」

  「倘若我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人,不配擁有威雀威士忌的代號,我上不了那艘船。」

  「倘若我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對你而言『竹泉知雀』不過是個可憐的失足少女。」

  竹泉知雀:「你會一邊唾棄黑衣組織連高中生都不放過,一邊想竹泉知雀成年了,她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你可以為她爭取減刑——減刑的多少,取決於失足少女能給出多少組織情報。」

  「問題來了。」她輕慢地問,「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她能知道些什麼?」

  「給公安送禮物的資格、救你的資格、坐上談判桌的資格,是威雀威士忌用自己的價值換來的。」

  她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見底,又仿佛使人溺亡的深淵。

  「我無意為自己的罪行辯解,但你不該責備我的愉悅。」

  「我為自己擁有盛大的價值而快樂。」

  她話音落下,如一片羽毛落在湖心,層層蕩開的漣漪那麼輕那麼淺,讓人啞口無言。

  威雀威士忌的價值,或者說她在公安名單上的危險等級,在一次次事件中不斷拔高。

  機密文檔更新了一次又一次,寥寥幾個字被公安專案組翻來覆去地看,恨不得一個個摳字眼,以求找到她的軟肋,讓布滿迷霧的棋盤多顯現幾格。

  計算機不在諸伏景光手邊,但他打賭,游輪一炸,公安必得為她熬幾個大夜,外出臥底的安室透又雙叒叕被拉入群聊,一群人激烈開麥:快!再寫一份關於你前女友的分析報告!

  安室透已經寫無可寫了,諸伏景光背後湧上一股寒意:他和竹泉知雀獨處一室,之後被集火開麥的人不會輪到他了吧?

  同事(一把將人抓住,按在椅子上捆好,遞筆遞紙遞冰闊落):輪到你了,寫!她救你性命帶你環游太平洋還貼身照顧你,我不信你沒有素材可寫!

  諸伏景光:加班是公安臥底的命,我了解。

  他不會賴賬,公安更不會,如竹泉知雀所說,她展現出的個人價值足以令任何人任何勢力為之側目。

  在有可能拉攏她的情況下,與她為敵是自掘墳墓的愚人行徑。

  「協恩圖報不是這麼用的。」諸伏景光的聲音打破了短暫凝滯的空氣,他語氣溫和,「我聽說你理科成績不好,實際上國文也不太行嗎?」

  竹泉知雀:「???」

  「你不要污蔑人。」她挺直身板,「我最拿得出手的科目就是國文。」

  橫濱文豪大舞台有膽你就來,竹泉知雀可是在大文豪環境中熏陶已久的文化人!

  「你口口聲聲說協恩圖報,卻只針對公安利益交換。」諸伏景光反問,「被協恩的人難道不該是我嗎?」

  竹泉知雀:「?但你和公安是一伙兒的。」

  「我對自己的獨立人權持保留意見。」諸伏景光兩口喝完水杯裡的溫水,喉嚨上下滾動。

  他放下水杯,「一水之恩、救命之恩,該還的人是我。」

  「你有個觀點我不認可:假如你向我求救,我是否救你與你有多大價值毫無關聯。」

  「我是個警察。」諸伏景光說,「我救你只需要這個理由。」

  竹泉知雀敲擊膝蓋的指尖停住,她無意識地笑了笑,笑容是諸伏景光前所未見的真實。

  好似一個籠罩七重紗的人短暫地揭開面紗,遠遠瞥來一眼,眸光清明。

  「高尚的原則。」竹泉知雀雙腿垂落在床邊,輕輕搖晃腳尖,「好感動,感動到我都覺得可惜了。」

  「可惜自己從不向人求救,也不需要人救。」

  「竹泉知雀生存法則第一條。」黑發少女豎起食指,「絕不將選擇未來的權力拱手讓予他人。」

  她正色道:「你覺得我現在是什麼處境?」

  什麼處境?諸伏景光:「為了救公安臥底而叛逃的叛徒,琴酒的第一處決對像。」

  「臥底沒白臥,起碼琴酒的心理你拿捏得很准。」竹泉知雀誇了一句,話鋒一轉,「但假如有這個前提呢:琴酒並不知道朗姆早已懷疑你,在他的視角裡,是我親手戳破了蘇格蘭的假皮。」

  「你忘了?直到爆炸前一秒,他還在等我上船。」

  諸伏景光愣住,他迅速思考,如果站在琴酒的視角,比起「威雀威士忌幫助蘇格蘭逃跑」,「蘇格蘭挾持威雀威士忌逃跑」更接近真相!

  她還沒有暴露!

  「你想再回組織?」諸伏景光眉頭緊皺,「太危險了,你不知道自己會遭遇多嚴格的審訊……」

  「組織目前公認最恐怖的審訊,是由我主審。」竹泉知雀打斷他。

  「不過是些我玩剩下的東西,有什麼好怕的。」她撇撇嘴。

  竹泉知雀膽大妄為的本性無遮無掩,諸伏景光竟詭異地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太冒險了。」他試圖說服竹泉知雀打消念頭,「我可以幫你申請證人保護計劃,送你去國外換個身份生活。」而不是把渾水越攪越渾。

  「合著我的生存法則你是一個字沒聽。」竹泉知雀堅定拒絕,「我好不容易適應帝丹高中的學習節奏,你休想給我轉學。」

  諸伏景光:這是重點嗎???

  這是重點,很重的點,是竹泉知雀生命不可動搖之原則。

  「我要公安給我編外人員的身份。」她直接挑明立場,「事情結束後不清算我。作為交換,我會成為公安在黑衣組織潛伏最深的臥底。」

  竹泉知雀有九成把握,公安會答應。

  她救下蘇格蘭,等同於親手將把柄交給公安。如果她日後反水,公安大可見證一場喜聞樂見的狗咬狗,橫豎都不虧。

  「不行。」

  諸伏景光用力抓住竹泉知雀的肩膀,力道大得她生疼。

  「你簡直不要命。」他不容置喙地說,「別想我眼睜睜看著救我一命的人跑去送死。」

  「公安來接應我的人馬上就到,在此之前你哪裡也不許去。」

  竹泉知雀掙不開握住她肩膀的手,她費解,她迷惑,她不懂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的邏輯。

  「你——」女孩子深呼吸,「你怎麼恩將仇報!」

  「這是對恩人的態度嗎?」竹泉知雀大為不滿,「琴酒罵的是對的!蘇格蘭,白眼狼,連女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請求都不答應的討厭鬼!」

  「我辛辛苦苦帶你在海水裡撲騰了那麼久,沒有功勞有苦勞,你卻霸占我的床還剝奪我的人身自由!我生氣了,我真的要生氣了,我反抗起來很嚇人的,我勸你三思,不要逼瘋一個可憐的打工人——」

  「隨便你說。」成年男人表現出了他的寬容和耐心,諸伏景光體貼地說,「渴了叫我,幫你倒水。」

  知雀:為難打工人對你有什麼好處!


第158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八天

  倒什麼水!水費不歸她交嗎?電費不是她出嗎?

  拿女生的東西向女生獻殷勤,她是不會被討好到的,可惡的公安!

  懂不懂什麼叫利益最大化,把你警校裡的談判學老師叫出來,竹泉知雀今天要好好和他討論師德師風教學水平的問題。

  「你松手。」她淺淺吸氣,「我看錯你了蘇格蘭,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對救命恩人實施暴力。」

  黑發少女蹙眉,諸伏景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的手抓住少女光潔的肩頭,牛奶般絲滑的肌膚上留下了明顯的指痕。

  他像被燙到似的松手。

  竹泉知雀救回自己的肩膀,心疼地呼氣。

  她沒有很在意皮膚上深淺不一的紅痕,總歸比青青紫紫的淤青掐痕要好得多。

  經過悟醬的暴力後,一切磋磨都變成了小打小鬧,感謝男朋友君,感謝他為竹泉知雀心態穩定做出的不朽貢獻。

  心態,打工人最重要的就是心態。

  無論是遇見傻叉上司、無理取鬧的甲方還是智障同事,都要拿出心平氣和的好心態,一邊用加。特。林突突突打死這群龜孫,一邊溫溫柔柔地說:好的呢親,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呢親。

  區區挫折擊敗不了竹泉知雀!就算她在心底陰暗咬手絹拳打腳踢罵罵咧咧質問蘇格蘭為什麼要為難她打工人,竹泉知雀表面上仍然維持了友好的假面。

  諸伏景光看了眼被竹泉知雀捏在手裡的玻璃杯,看見杯身上隱隱的裂痕。

  她氣炸了(物理意義)。

  「你身上有皮下注射的定位器?」竹泉知雀回味那句「公安來接應我的人馬上就到」,心情更加惡劣,「你賠我的安全屋。」

  每一個安全屋都是她在房屋中介手裡精挑細選淘到手的,基礎要求是方便送外賣。

  別看今天這間老破小地段荒涼,附近有家小作坊似的早餐店流沙包一絕,竹泉知雀很愛。

  她的安全屋防火防盜防酒廠防公安,只有她的娘家人和賣身給她的包身工才知道地址,誰准公安擅自入門!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虧大了,即使諸伏景光表示願意下廚為她做飯,她也依舊橫眉冷對。

  竹泉知雀:「吃什麼飯?牢飯還是斷頭飯?」

  「健康的、不是快餐不是快餐的飯。」諸伏景光脾氣很好地說。

  他從安室透哪兒聽說過,竹泉知雀是個可憐的生活小廢物,沒有人接濟的日子天天啃飯團吃泡面。

  竹泉知雀:系謠言!全部系謠言!

  她有飯吃,隔壁伏黑家的飯就是她的飯,新番黑馬《伏黑家今天吃什麼》已經播了好多好多集。

  「這裡只有壓縮餅干和水。」竹泉知雀的廚房是連天然氣都沒安裝的廚房,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諸伏景光若是想給她做飯,要從鑽木取火開始。

  她想諸伏景光是不是餓了,問他:「你在游輪上沒吃嗎?」

  竹泉知雀下船之後買了三明治吃,把她吃撐了,回來後沒去餐廳,不知道諸伏景光吃沒吃晚餐。

  諸伏景光哪裡有心情吃飯,廢棄的聯絡儀被海水卷走,他獨自呆在房間裡,一遍又一遍擦拭貝斯包裡冰冷硬沉的金屬,胃袋陰冷,仿佛海水翻騰。

  他的反應是正常人的反應,大事臨頭前緊張到胃痛是人之常情,吃三明治把自己吃撐的竹泉知雀才是異類。

  臥底這行最重要的就是心態穩,諸伏景光不否認她極具天賦,但他仍然不會答應竹泉知雀的提議。

  「誠如你所言,在琴酒看來是我劫持了你。」

  諸伏景光給女孩子講道理:「你該怎麼解釋自己全須全尾地回去?」

  竹泉知雀:「警察先生看我年紀小,公安惻隱之心萌動,我花言巧語騙過了你,靠我的智能逃回組織?」

  她倒是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巧妙示弱,迂回戰術,但諸伏景光想說,沒用的。

  威雀威士忌最大的失誤是曾與波本交往過,而她至今仍不知道曾經的戀人是一位臥底。

  安室透為她在公安的危險等級評級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年紀小?惻隱之心?

  逮捕竹泉知雀的小隊內部有四條不成文的條例:不可與之交流,不可聽其話語,不可單獨相處,不可掉以輕心。

  如臨大敵到只差專門為她寫一份收容方案的地步。

  竹泉知雀:向公安示弱不行,那就向酒廠賣慘好了。

  「我不全須全尾地回去。」她興致勃勃地說,「我帶一身傷回去不就好了嗎?」

  「胳膊可以來兩發子彈。」竹泉知雀揪揪胳膊的軟肉。

  「腿上可以來四發。」她豪邁地拍拍大腿,「肉乎乎的地方開槍會比較不痛。」

  「腳踝就算了,不好走路。」坐輪椅的經歷並不快樂,竹泉知雀拒絕。

  「還有個好地方。」她撫了撫小腹,想把裙子卷起來給諸伏景光看。

  「我知道你們公安肯定很看不慣紋身,向紋身開槍多麼合理。要不要試試用你狙。擊。手的槍法擊中蛇信?」

  銀色絲綢的睡裙是一體式,竹泉知雀的手剛碰到裙擺,諸伏景光眉心一跳,堅決地替她拉下裙擺,把大腿遮得嚴嚴實實。

  「一共七槍。」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自信滿滿,「琴酒懷疑誰都不會懷疑我對組織的忠誠,我乃慷概赴死之義士。」

  她心情頗好地把手伸到床板下,拿出一把又黑又沉的槍,哢擦上膛,對著自己的比劃兩下,把槍扔給諸伏景光。

  「來吧。」竹泉知雀輕描淡寫地說,「早完事早回去,我還指望琴酒報銷住院費呢。」

  諸伏景光是個脾氣不錯的人,性格溫和講理。

  他從來沒想過,氣到腦袋如火山噴發是這種感覺。

  如果用一個畫面來形容:多年後,被成年版五條老師氣成爆炸富士山的漏壺。

  情侶之間果真存在一些共同性。

  漏壺比諸伏景光幸運,他起碼可以逮著五條悟猛揍,打不打得過另說,起碼不像這邊。

  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狙。擊。手最基礎的要求是持槍手穩,諸伏景光把手。槍丟到竹泉知雀夠不著的位置,不出意外地發現自己被她氣得手都在抖。

  再和她獨處些時候,怕不是要折壽。

  「不想用槍?」竹泉知雀皺了皺眉,隨即釋然道,「肉搏毆打也行,我是易留痕的體質,輕輕松松便能顯得很凄慘。」

  她個人還是推薦諸伏景光開槍啦,竹泉知雀又不是站著挨打的類型,她格鬥術是和中原中也一起練的,只靠條件反射便能把諸如伏特加這樣的無腦壯漢打出腦震蕩內顱大出血。

  「和我互毆恐怕你受傷更重。」她強調說,「我盡量克制。」

  萬一不慎痛擊他的後腦勺,把人打出失憶buff就完蛋了。

  公安潛伏在犯罪集團的臥底在逮捕高層成員時不幸失憶,狡詐的犯罪分子假稱其忠於犯罪集團,利用失憶策反公安臥底。

  多年後,公安臥底坐上了犯罪集團若頭之位,他卻陡然獲得了失去的記憶。

  屠龍勇者竟成龍,看著自己血跡斑斑的雙手,曾經正直的青年落下淚來:回不去了……我髒了……

  「復仇的烈焰在公安臥底胸口燃燒,他發誓他絕不放過一切悲劇的源頭!被青年拿槍堵在床上的犯罪分子倍感冤屈,她大聲說:讓你開槍你非肉搏,失憶是你自己求來的,休想讓我背鍋!」

  「公安臥底恍然大悟,悲從中來,悔不當初,他向流星許願:神啊,請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吧!我開槍,我這就開槍。」

  「流星實現了他的願望,但擁有重生記憶的卻是犯罪分子。心中尚存良知的她將未來的啟示帶給公安臥底,她說:勸你聽勸。」

  竹泉知雀誠懇地說:「聽我一句勸,不要讓未來的悲劇發生第二次好嗎。」

  諸伏景光:貓貓星空。jpg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嘴巴張張合合像陸地無法呼吸的魚類,震撼的感情壓過了無語、蓋住了憤怒,只剩發自內心的疑惑:

  她這麼會編故事,怎麼不去說書?

  替黑衣組織辦事著實屈才!

  諸伏景光把槍又丟遠了一些,他真正見識到了竹泉知雀的話術,十分恐怖,魔性洗腦,令人害怕。

  「怎麼就不聽勸呢?」竹泉知雀遺憾嘆氣。

  她按壓指骨,劈裡啪啦地脆響,「公安會報銷你的住院費吧?」

  諸伏景光深刻地意識到,與竹泉知雀交談好比在沼澤游泳。

  一方面特別累,身累心累,身心俱疲。

  一方面越陷愈深,盯著她開合的紅唇眼睛都舍不得眨,就想知道她還能說出點什麼離譜玩意。

  不能再讓竹泉知雀帶節奏,再不奪走話語權他們快打起來了。

  她沒有沙包大的拳頭,打人同樣疼死。

  「我可以考慮答應你的提議。」諸伏景光以退為進,把被竹泉知雀為難扭轉成為難竹泉知雀,「兩點要求。」

  「第一。」他豎起一根手指,「我不會傷害你,也不許你給自己造成亂七八糟的傷口。」

  「第二,把我當成琴酒或朗姆,說服我打消對你全須全尾從公安手裡逃生的疑點。」

  諸伏景光比了個手勢,示意竹泉知雀開始她的表演。

  他真狡猾,評委是他自己,通不通過都由諸伏景光決定。

  不管竹泉知雀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他只要一句「我還是懷疑你」,就能否決她的提議。

  男人都是大豬肘子,竹泉知雀輕輕咂舌,連蘇格蘭這種看起來特別好人的男人也是大豬肘子,淨會為難女孩子。

  想她就此束手無策?天真。

  「說服朗姆?」竹泉知雀彎了彎唇,竟是笑了,「沒有必要,他求之不得呢。」

  「你信不信。」她附在諸伏景光耳邊,用氣音說,「即便我坦言是故意把航線暴露給公安、故意救下你、故意拖延許久才與組織聯系、故意對琴酒說謊——朗姆,都不會懷疑。」

  「我前段時間,接下了一個任務。」竹泉知雀手指插進諸伏景光發間,慢慢地摩挲他的黑發,輕緩開口。

  「高三畢業後去哪兒工作比較好呢?在我發愁的時候,朗姆給了我建議。」

  「『不如去公安吧。』他說。」

  她話中輕巧的愉悅如蜜漿從唇邊淌落,漫過指縫,順著諸伏景光的發尾滑到他臉上,宛如蜿蜒的河流。

  「朗姆像關心小輩的和藹長輩一樣對我說,公安是鐵飯碗,實在是很好的就業方向。」

  竹泉知雀離得更近,氣流從她口中呼入諸伏景光耳膜。

  「我答應了。」

  「怎麼樣?」竹泉知雀低聲問,「我說服你了嗎?」

  知雀:勝利屬於永不言棄的打工人(勵志。jpg)


第159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九天

  一位偉大的、身兼數職的臥底有言:一切始於朗姆,也將歸結於朗姆。

  竹泉知雀:沒錯,是我說的。

  她炸輪船,救公安,棄暗投明,倒戈警方,都是朗姆的要求啊!

  竹泉知雀不過是個為甲方實現願望的打工人罷了,她一直好生生地行走在朗姆為她規劃的賽道上,只是稍稍跑遠了億點點。

  就像程序只要能運行,管它內部代碼螺旋升天,甲方只要接收文件付清尾款就夠了,中途的過程不重要。

  別問,別探究,不要走進打工人的內心世界,請與她保持單純的辛勤勞工與提款機關系。

  竹泉知雀寫報告是不可能寫報告的,她最多給朗姆口頭描述。

  描述狡詐非常的黑衣組織罪犯是如何利用女子高中生的身份協恩圖報,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組織逼迫的小白菜小可憐,以此達到邊在公安鐵飯碗裡扒飯,邊把公安資源偷回酒廠的邪惡目的。

  論口才,即使是最強也要甘拜下風。

  區區朗姆,不足以找出她口供中的破綻,更不具備中途大喊「異力鴨梨!」的資格。

  竹泉知雀:除非他出示律師徽章:)

  和諸伏景光的交鋒,她打從一開始就贏麻了。

  蘇格蘭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場與犯罪集團高層的博弈,心理戰術的極致拉扯,你來我往敵進我退的交易,舊怨與恩情的糾葛,罪犯的靈魂能否得到救贖?

  蘇格蘭實際面對的是:臥底行業天花板對他的等級碾壓,暴露身份的你教腳踏三組織的她做事?朋友,把自己打回警校復讀幾年再出來混吧。

  「我是不是太欺負他了?」竹泉知雀心生憐愛,她指腹摩挲諸伏景光的黑發,感覺他的腦袋在發燙。

  仿佛後台同時運行了十幾個軟件,機身熱到風箱嗚嗚狂轉,即將過熱過載的古早型號台式大計算機。

  真·燒腦。

  別死機啊,她還沒找到重啟鍵呢。

  話說他都被派來做臥底了,難道沒有遇見過千層餅成精的同事嗎?

  那種表面上是私家偵探,又在咖啡店打工做知心大哥哥,夜間和琴酒、貝爾摩德談笑風生,實際上卻是公安頭子的人物,蘇格蘭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遇見過嗎?

  「年輕人要多增長閱歷。」竹泉知雀真誠地建議,「見識的奇人奇事多了,就不會再大驚小怪了。」

  諸伏景光心想她真謙虛。

  世界上還有比她更離譜的人嗎?

  他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警校生沒有不愛推理電影的,諸伏景光和他的朋友們在電影院看燒腦電影中一度十分喜歡層層反轉、一環套一環的套娃式解密劇情。

  場外的觀眾一邊跟著主角破案,一邊聽配角在旁邊不斷地問「這是什麼?這又是什麼?」「真相怎麼又變了?你到底有多少身份?」

  觀眾共情不了配角的滿頭問號,只覺得他吵鬧。

  諸伏景光曾經也是無法理解的一員,直到今天,他深刻共情了。

  你們這群觀眾懂什麼!你們根本不知道配角有多痛苦,你們只在乎你們自己和可恨的謎語人主角!

  作為旁觀者看電影當然開心,作為當事人人都傻了,恨不得掐住導演的脖子質問:我和她拿的怎麼不是一個劇本?!

  諸伏景光:我需要場外求助。

  求助他警校成績第一的幼馴染,在二五仔和打工事業上更出色的朋友波本,燒掉他巧克力色的腦瓜子,把竹泉知雀手裡的劇本搶過來對答案。

  「能讓我冷靜一會兒嗎?」諸伏景光向後仰了仰頭,斟酌用詞,「你……是不是靠太近了?」

  說話就說話,是誰教她與人溝通非得湊到人耳邊開口,社交距離在哪裡?

  五條悟教的。

  一米九和一米六說話,在身高差存在且不小的份上,五條悟習慣彎腰,自然而然貼在竹泉知雀耳邊說話,美名曰:怕小不點海拔不夠,聽不見。

  他的行為飽含赤。裸。裸的身高霸凌。

  竹泉知雀可以用任何東西霸凌別人,唯獨身高不行。

  她:怎麼不行!我說行就行!

  我命由我不由天!

  當諸伏景光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的身高不就行了嗎?

  湊在耳邊說話、摩挲頭發、俯視視角,竹泉知雀完成霸凌三連,美滋滋地甩了甩惡魔尾巴。

  「有嗎?也沒有很近。」竹泉知雀退開一點兒,又在床沿邊坐下。

  她不知從哪拿出手機,悠哉悠哉地編輯短信,邊打字邊念出聲。

  「To 尊敬的朗姆老大,見系統默認字體如面。是我,你貼心的下屬、得力的部下、武力與智能兼具的升職加薪種子選手威雀威士忌……」

  諸伏景光被嗆到咳嗽起來,他咳了兩聲,滿心詫異:你們這群高層平時說話風格是這樣的嗎?

  難怪他臥底暴露,是他格格不入的錯。

  沐浴在竹泉知雀念短信的背景音中,諸伏景光從頭梳理了一遍細節,從她離船到她附在他耳邊輕聲低語,得出結論:

  竹泉知雀耍了所有人。

  所有人——朗姆、琴酒、他、中岡原太、游輪上的船員——都是她劇本中的角色。

  她像扮家家酒的小女孩,趴在幕布舞台式的貨箱後,把心儀的傀儡一個個擺在舞台上,調整他們的位置,編寫他們的台詞,手中篡著透明的牽絲線。

  最後聚光燈打開,幕後導演將代表自己的黑色長發人偶放於燈光之下、舞台中央。

  人偶輕快地旋轉裙擺,高空中,俯視劇場的少女念起旁白:「威雀威士忌帶著臥底公安的任務走上游輪。對她信任有加的朗姆並不知道,她叛逆的靈魂在海面下靜靜燃燒……」

  「……我取得了蘇格蘭的信任。面對渴望回歸正常生活的十九歲高中生,公安如朗姆老大你所料,動了惻隱之心。一船貨作為見面禮,公安被我給予的龐大利益蒙蔽了雙眼,貪婪使他們丟失了警惕心,一切順利。」

  「然而狡詐是公安的本性,他們咄咄逼人要與我清算我過往的作孽——按照他們的算法,我被槍斃十幾次都不夠,我嚴重懷疑這是對可憐少女的冷酷迫害——我在死刑和減刑中選擇了後者。」

  「他們認為,唯有組織的情報是有價值的,可以在我三位數的刑期中減去幾個小數點。」

  「想想看吧,朗姆老大,公安自作聰明地把向他們投誠的我當作埋伏在組織裡的臥底,殊不知智慧的朗姆老大看穿了一切,公安早就被踢出群聊。」

  「我願意幫組織戲耍他們,直到真相大白,公安留下被騙的悔恨淚水的那一天。」

  「雙面間諜是個困難的工作,在深感榮幸的同時我也有些力不從心。倘使朗姆老大能給予我一些金錢贊助,我將倍加感激。」

  「以下是我的新卡號:XXXXXXXX,我有一個小小的願望,渴望在賬戶余額看見八個以上的零。」

  「朗姆老大會實現我的願望嗎?向你致敬,你忠誠的、矢志不渝的威雀威士忌。」

  竹泉知雀輸入最後幾個字,點擊發送。

  她扭過頭問諸伏景光:「公安給編外人員發工資嗎?不用記剛才的卡號,我有別的新卡。」

  港口Mafia、黑衣組織、盤星教、公安,竹泉知雀給每家單獨開戶,好將工資區分開來並進行對比。

  臥底任務一向是拿兩份工資的!

  諸伏景光:等我把你和朗姆的短信內容上報上去,你的工資說不定就沒了。

  問題不大,但凡竹泉知雀寫一本《十九歲成為富婆》的暢銷書,她將榮升為四個組織中最富有的女人。

  「我好像還沒有答應你。」諸伏景光語氣虛弱,他清晰地看見竹泉知雀挑起的眉毛,知道這是一句徒勞的廢話。

  主動權從來不在他或公安手裡。

  雙面間諜已成既定事實,他們只能慶幸她選擇了紅方。

  男人負隅頑抗的樣子挺可愛,竹泉知雀不介意他的嘴硬,天塌下來有蘇格蘭的嘴頂著。

  「如此一來,我們就算達成一致了。」

  竹泉知雀雙掌拍合,此情此景仿佛小組作業中唯一積極的人對她心如死灰的組員講話。

  「再一次成為同事,請多多指教!」

  女孩子輕快地說:「以後還叫你蘇格蘭嗎?都脫離組織了,把名字告訴我嘛。」

  竹泉知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們惡役到別的組織臥底也用真名,寧肯做檔案的時候找借口編造「為了女兒不被敵人報復,給她改姓,不和父母同姓」的謊言,也堅持真名入檔,真名上學。

  惡役,堂堂正正做人。

  紅方就不那麼坦誠,遮遮掩掩的,連人際交往最基礎的交換名字都不肯,他們在流星街恐怕很難交到朋友。

  名字……諸伏景光抿了抿唇。

  竹泉知雀當然可以真名示人,她的戶口本上就她一個名字,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最多時不時收留賴在她家的鳶眼黑貓和藍眼橘貓——那兩個人,也是不怕被知道名字的。

  諸伏景光還有個當警察的哥哥諸伏高明,奉行低調做人的諸伏家與竹泉知雀這種被掛上懸賞令太多年的通緝犯不可一概而論。

  他想拒絕來著,告訴她就叫蘇格蘭也沒關系。

  可坐在床沿邊看過來的女孩子眼睛那麼明亮,她滿心期待,亮晶晶的小星星滾落得到處都是。

  拒絕她將被視為十惡不赦的罪行。

  「……景。」

  諸伏景光放棄似地說:「你可以叫我景。」

  請安心,遠在長野縣的兄長。

  他至少堅持住了底線,沒有將家族姓氏告訴邪惡的犯罪分子。

  高明哥:還不如說全名


第160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天

  竹泉知雀在腦中給蘇格蘭加上備注:景sir。

  原諒她,她看過太多警匪片。

  「我的職業規劃是高中畢業後進入警視廳實習。」竹泉知雀突然想到,「但警視廳實習生是不是要求警校畢業?」

  按流程來說是這樣,諸伏景光點點頭。

  竹泉知雀:也就是說,為了朗姆的任務,我還得去讀個警校?

  她不行她不可,她可是混跡於黑暗世界與犯罪現場的恐怖Mafia,受《手把手教你當反派》教育的黑方人才,怎麼能真把自己賣身給紅方呢!

  竹泉知雀腦補了很多可怕的場景:

  課堂上,教官用PPT放映各個凶神惡煞的罪犯通緝照,竹泉知雀一看:好家伙,全是熟人。

  有被她揍過的,有賄賂討好她的,有的是她腳踏四組織中某一組織的成員。

  一群通緝犯,賞金加起來抵不過竹泉知雀的零頭。

  黑方惡役坐在一群紅方警校生中戰戰兢兢,聽她的同窗商量抓通緝犯換賞金一夜暴富的美夢計劃,沒好意思說:最快的致富方式就在你們身邊。

  竹泉知雀一邊在警校痛苦學習,一邊給黑衣組織做任務,追殺某目標至通宵,翻牆回到警校。

  第二天,教官上課上到一半突然接了個電話,帶學生去犯罪現場實習。

  「同學們,看到現場的慘烈程度了嗎?一位窮凶極惡的罪犯潛伏在東京。」教官嚴肅道,「警視廳束手無策,如果你們能為案件偵破做出有效貢獻,期末加分。」

  在及網格線邊緣徘徊的竹泉知雀站在自己的犯罪現場,有一瞬間,她想舉報她自己。

  同窗極容易建立友誼,坐在一群未來警察間團建的竹泉知雀滿腦子都是同一個表情包:混在狼群中的哈士奇。jpg

  團建團到一邊,隔壁巷子突然傳來槍戰的聲音,同窗們立刻衝向現場,看是哪兩撥人在警察眼皮底下鬧事。

  竹泉知雀綴在最後,她本來只想湊個人數,定睛一看:淦!

  琴酒的小弟和中也君的部下打起來了!

  兩邊團隊都不care警校沒畢業的學生,正准備對熱血青年們放幾句狠話,突然,黑衣組織負責人和港口Mafia負責人同時看見人牆後目光幽幽的黑發少女。

  是威雀威士忌大姐頭/竹泉大人!

  兩位負責人對視一眼,一種默契湧上心頭:撤!不能給上司添麻煩!

  「他們逃走了。」「果然畏懼我們警察。」同窗們十分自豪。

  「正義的力量使邪惡震顫!」

  竹泉知雀:並不。

  是邪惡被更黑暗的邪惡嚇跑了。

  「我一點都不想看見同窗震驚的臉色:『驚!我的同學竟是最大帶惡人』。」竹泉知雀捂住眼睛,不忍直視可怕的未來,「你知道我在霍格沃茨屬於哪個學院嗎?那天,我戴上分院帽,它讓我去阿茲卡班報道。」

  紐蒙伽德也可。

  「讓我讀警校,公安一點兒不擔心其他學生留下心理陰影嗎?」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難道不值得一個特招名額?」

  打工人言之灼灼:「是我的簡歷不配嗎?」

  諸伏景光:絕對不是。

  她的簡歷可太輝煌了。

  誰看誰震撼。

  公安也不可能讓竹泉知雀去念警校,警校裡就沒有能教她的老師。

  「我們會給你安排一個聯絡人。」諸伏景光斟酌著說,「關於組織的情報和你之後的計劃,都可以與聯絡人協商。」

  也就是能給她開綠燈,不會把她塞進警校硬學的意思是吧?竹泉知雀懂了,很OK。

  聯絡人在她心裡等同於客服。

  二十四小時在線,坐在身後被布簾遮住、面前是電話和記錄本的小隔間裡,鈴聲一響秒接:你好,這裡是公安聯絡人001號,緊急報警請按1,遞交情報請按2,公費報銷請按3,人工客服請按4,正在為您轉接,請稍等……

  「我的聯絡人是你,對不對?」竹泉知雀自信猜測。

  「景的身份暴露了,以琴酒對臥底孜孜不倦喪心病狂的病態執著,他起碼要追殺你到過年,你肯定不能露面。」

  她振振有詞地說:「公安,一個奉行加班主義的地方,每個人都物盡其用,出不了外勤就做後勤,不可能給你太久帶薪假。」

  正如港口Mafia員工守則所說:殺人殺累了就去搶劫,搶劫搶累了就去刑訊,刑訊刑萎了就去食堂幫主廚剝玉米。

  人在工作在!

  「公安給你的新任務就是做我的聯絡人。」竹泉知雀篤定道,「你可以一邊住在安全屋裡足不出戶上網摸魚鬥地主,一邊接聽我的電話,聽我給你講琴酒與貝爾摩德與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多麼快活的日子!」

  身兼數職的打工人羨慕到眼淚從嘴角流了下來。

  被竹泉知雀羨慕光波掃射的諸伏景光:「……」

  他一點也不想聽琴酒與貝爾摩德與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

  要素未免太多了點,你們酒廠人都這麼扭曲的嗎?

  諸伏景光可還記得酒吧裡和黑發少女坐在一起的銀發男人,他對竹泉知雀的縱容和忍耐遠遠超過諸伏景光對琴酒的認知。

  年輕與美貌在黑衣組織都不罕見,但若披上危險神秘的紗衣,便在以實力為尊的世界裡令慕強之人為其側目。

  三角戀已經夠復雜了,若是把竹泉知雀塞進三角形裡,她自帶的交際網將把整個酒廠攪成一鍋粥。

  那位先生:雖然我的確命令手下人往文娛業發展……

  但也大可不必發展成瓜田的模樣!

  還犯什麼罪走什麼私,手下人全吃瓜去了!不務正業!

  黑衣組織不攻自破,偌大的犯罪帝國毀於吃瓜的打工人。

  竹泉知雀:嗯……這怎麼不算我臥底成功呢?

  毀滅一個組織有很多種辦法,她只是選擇了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那一種。

  「雖然很想說我願意擔任你的聯絡人,但以我被組織追殺的身份,與你聯絡不妥。」

  介於竹泉知雀對公安的了解百分之九十來自她的想像與惡役對紅方本能的詆毀,諸伏景光詳細地說:「公安會挑選一個即使被組織發現你們的關系,也不會對你起疑心的對像。」

  比如說,另一個臥底在黑衣組織的公安。

  紅方大家是同事,黑方大家也是同事,怎麼聯系都不出錯。

  竹泉知雀聽懂了,並迅速想到一個人。

  「正義使者!」她一拍大腿,積極道,「景,除了你之外我還知道一個公安在組織的臥底,他人怪好的,我想和他合作。」

  又有人暴露了?諸伏景光擔心了一瞬,連忙問她:「是誰?」

  「他做了偽裝,我給你描述一下他偽裝後的模樣吧。」竹泉知雀雙手比劃比劃。

  她說的是她以【自由人】馬甲兩次合作過的警察先生。

  兩次合作都蠻愉快的,竹泉知雀對警察先生印像很好。

  【自由人】在竹泉知雀的設定裡是黑衣組織某個臥底的下屬,家鄉在橫濱,時常受雇於港口Mafia,熱衷於挑釁酒廠,和琴酒對著干。

  某個臥底——威雀威士忌本色出演。

  當然,竹泉知雀不准備暴露這層關系。她熟練運用「我有一個朋友」的話術,把自己撇得干干淨淨,只向諸伏景光描述警察先生。

  「……警察先生和你、琴酒、伏特加、萊伊曾在同一座游輪上。」竹泉知雀說,「從東京開往橫濱的游輪,你還有印像嗎?」

  諸伏景光可太有印像了。

  任誰被迫從橫濱游回東京,回來後馬不停蹄給自己報了游泳加強培訓班,都會對這趟魔鬼旅行記憶猶新。

  那次任務中用偽裝身份上船與蘇格蘭協作的公安……一個名字湧到黑發青年嘴邊,嗆得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嗽到仿佛生吞一公斤芥末,深刻感受到生活的酸甜苦辣鹹。

  zero,諸伏景光在心裡對他遠方的好友說,你聽了不要怕,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你的身份暴露了但沒完全暴露,還有搶救的機會。

  壞消息是,你的前女友點名讓你當她的聯絡人。

  諸伏景光:我是被這對前情侶玩弄了嗎?

  他剛死裡逃生,還沒做好准備加入緊張刺激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修羅場。

  「幫我問問他嘛。」女孩子雙手合十,上下搖晃,「拜托拜托。」

  竹泉知雀對警察先生印像是真的不錯,公安臥底質量良莠不齊,她若不主動爭取優質隊友,萬一被派來的是臥底老哥一類的人可怎麼辦?

  再次輕易暴露身份,再次靠她放海從琴酒槍下逃生嗎?

  竹泉知雀:我是個打四份工且高三備考的可憐打工人,我承受不起豬隊友的迫害。

  生活的重擔快要壓垮她脆弱的肩膀,她急需好隊友集資送她去醫院正骨。

  「……我幫你問一問。」諸伏景光艱難地說。

  他的艱難公安所有人都懂,只有為難他的前情侶不懂,一臉天真懵懂地說出令專案組倒吸一口涼氣的可怕之語。

  竹泉知雀得到了諸伏景光的承諾,她一身輕松地趕在公安到來前離開,回去找琴酒和郎姆復命。

  在安全屋等來同事的諸伏景光重新拿到了手機,在撥號界面輾轉反側。

  他已經想了十二個版本的開場詞,仍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難道要這樣說嗎:zero,你聽說過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嗎?

  沒聽說過?太好了,因為我要給你講個更刺激的。

  沒錯,男主角是你。

  景:刺激到我難以啟齒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5

第161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一天

  公安一行人與竹泉知雀擦肩而過。

  急著趕往諸伏景光定位的公安沒有發現,坐在早茶鋪子的小板凳上啃流沙包的某逃課高中生正是他們的一號目標。

  竹泉知雀啃完一盤包子,滿嘴甜香,她回頭和老板娘說話:「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出錢,麻煩你盡快開通全城外賣。」

  「一定,一定。」天降大客戶的老板娘喜笑顏開,「你這麼喜歡我們家流沙包呀。」

  「喜歡到特意在附近租了房子。」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可惜討債的找來了,他們奪走了我的房子,還想奪走我的包子,我只好花錢消災。」

  見老板娘感興趣,她繪聲繪色地給她講了一個現代版美人魚故事:英勇的騎士在海邊撿到落難公主,她把公主帶回了她的小破窩,公主的大臣卻氣勢洶洶找來,非但不念騎士的救命之恩,還想逮捕她,送騎士去蹲大牢!

  老板娘義憤填膺:「太過分了!不是個東西!」

  竹泉知雀:「就是就是!」

  ——雖然騎士是個通緝犯。

  蹲大牢是不可能蹲大牢的,竹泉知雀與公安合作不意味她信任公安。

  假使她露出破綻,定有精美牢房與美味牢飯在鐵窗淚後等著她。

  坐牢是不可能坐牢的,Mafia丟大臉。

  竹泉知雀是有些偶像包袱在身上的,光榮的森式株式會社員工簡歷上不容留下污點!

  她滿足地抱著一碗老板娘請客的酸奶吃,直到諸伏景光被公安帶走,黑發少女才擦擦嘴角,起身離開。

  「我就是個勞碌命。」竹泉知雀唏噓不已,她在路邊掃了輛單車,吭哧吭哧地騎向目的地。

  此刻竹泉知雀正在騎車趕來的路上,在她趕路途中,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在這個普通的工作日,有兩個男人為她輾轉反側,飽受驚嚇,頭痛欲裂。

  站在碼頭的琴酒一宿未眠,他抽空了一個煙盒,皮鞋旁煙蒂散落。

  「大哥,游輪的殘骸已經打撈得差不多了。」

  伏特加站在琴酒身後回話:「沒有找到威雀威士忌和蘇格蘭的屍體,不排除他們被鯊魚吞進肚子的可能性。」

  「她把鯊魚生吞還差不多。」琴酒面沉如水,「威雀威士忌聯系你了嗎?」

  「沒有。」伏特加心說他只是個開車的,威雀威士忌只有在被大哥你拉黑的情況下才找他,莫非她還在大哥你的黑名單裡?

  琴酒指尖捻滅煙蒂,殘存的火星煙消雲散。

  「人沒死,卻不聯系組織。」琴酒的手摸上腰間的槍,「我看她怎麼解釋。」

  游輪轟然爆炸,威雀威士忌和蘇格蘭留在船上,救生艇上的中岡原太喊啞了嗓子也沒等來大姐頭的回話,一介壯漢差點撲進火海奔喪。

  琴酒盯著火海,臉上情緒難辨。

  待火勢平息,他下令打撈殘骸,在碼頭的冷風裡抽煙抽了一宿。

  銀發被濃郁的煙草味浸染。

  難言的憤怒與嗜血的興奮在Top Killer心中滋長,他食指扣在扳機上,腦海中閃過一幅又一幅鮮血淋漓的畫面。

  在林間倉皇而逃的少女……不,是埋伏在深林中,伺機反差的凶獸。

  多麼富有挑戰性的目標,琴酒眯起眼睛。他願意把所有精力投入到追捕叛徒威雀威士忌身上,不分晝夜,緊咬不放。

  在死之前姑且給她留下遺言的機會,順便問一問她背叛的理由。

  琴酒以往追殺叛徒,只享受殺的一瞬間,他對背叛的理由不屑一顧。

  只有威雀威士忌不同,琴酒難得升起了好奇心——她怎麼就背叛了呢?

  組織不夠容忍她嗎?

  他不夠容忍她嗎?

  「大哥。」伏特加打斷琴酒的思緒,「你的手機在響。」

  難道是威雀威士忌……不可能,她還在黑名單裡,那是誰?

  琴酒拿出手機一看。

  朗姆來電。

  電話接通,琴酒喂了一聲。

  朗姆被他沙啞的煙嗓驚到,老年人對養老的推崇占據上風,他趕緊嚼了一大把枸杞,清清嗓子:「琴酒,你還在碼頭?」

  「對。」琴酒咬著一根煙,沒拿手機的手握住打火機。

  「我有事彙報。」他按下打火機,「蘇格蘭威士忌、威雀威士忌叛變,把他們的全權處置權給我。」

  朗姆一聽,頓時覺得自己的電話打得太是時候了。

  琴酒,年輕人,性子野,桀驁不馴不聽勸,他早說過不能意氣用事,不要動不動拉黑人家女孩子。

  報應來了吧,威雀威士忌可是琴酒一手提拔的直系,照樣把大哥蒙在鼓裡騙。

  還是他老人家慈祥和藹,被女孩子當長輩一樣孝敬,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蘇格蘭確認為公安潛伏在組織的臥底,無誤。」朗姆慢騰騰地說,「至於威雀威士忌……」

  「她出色地完成了臥底公安的任務。」

  琴酒的打火機沒能點燃,碼頭冷風呼呼地吹,仿佛女孩子幸災樂禍的笑聲。

  哎呀,沒背叛,忠心著呢,就是逗你玩,好玩不?

  漂亮又惡劣的臉蛋在琴酒眼前亂晃,隱約能看見她頭頂的犄角和身後的小三角尾巴。

  「很好,好得很。」琴酒冷笑,手指將香煙揉爛,「她人在哪兒?」

  竹泉知雀正在騎自行車趕往酒吧的路上。

  黑色的保時捷356A比她更快一步,白色的馬自達也比她更快一步。

  安室透今天大起大落。

  凌晨時分,他收到公安「諸伏景光和竹泉知雀乘坐的游輪爆炸,兩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消息,冰水從心髒麻痹到指尖。

  金發男人腦袋垂下,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吐氣,平息凍僵的心髒。

  「禍害遺千年。」安室透自言自語,「我不信她死了。」

  他想像不了那種場景,竹泉知雀身上有太多秘密,他不信一場爆炸能讓她底牌盡失。

  知雀和景一起沉海,在公安和酒廠眼裡無非兩種可能:組織高層拖公安下水同死/叛徒條子死也要帶走組織高層。

  責任在誰純看各方立場,十分主觀。

  安室透可以說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同時了解他們兩個人的存在,他想到諸伏景光報的游泳加強班,想到竹泉知雀屢次表示從美國游回東京一點兒不難的自信。

  聰明的他想到一個全新的可能。

  「不會是景的身份暴露,知雀決定救他一命,干脆趁爆炸拖著他從紐約游回東京……吧?」安室透用力搓了搓臉。

  離譜的計劃,加上竹泉知雀的名字竟顯得正常又可靠,是她的風格。

  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松了口氣,明明屢次強調「威雀威士忌是邪惡的危險的犯罪分子」,卻相信她會放過臥底、救敵人的性命。

  這種盲信是寫進報告會被同事憂心忡忡擔憂「zero你是不是被壞女人PUA了?」的程度。

  安室透自己也覺得「知雀是個善良的女孩子」這句話和威雀威士忌殺人不眨眼的形像極為不符。

  『但你可以信任她,不是嗎?』

  『她在關鍵時刻從未讓你失望過,不是嗎?』

  『你最好的朋友的性命被交付在她手中,而你堅信她會守住一切,甚至從未想過諸伏景光或許死於她手的可能性,不是嗎?』

  『還要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熟悉的低語聲在金發男人腦海中響起,安室透討厭這個聲音。

  一陣見血地挑明一切,諷刺他、蠱惑他的聲音。

  公安發來的消息打破了僵持的氣氛,安室透拿起手機一看:諸伏景光的定位出現在某個老城區,疑似威雀威士忌的安全屋,正派人趕往。

  他長出一口氣。

  知雀雖然看著不靠譜,也的確不靠譜,但只要她想,她能做的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景那邊已經沒事了,安室透雙手緊握,他現在唯一拿不准的是竹泉知雀的態度。

  她願意接受證人保護計劃嗎?

  救下蘇格蘭意味著背叛組織,安室透實在想不出她還能怎麼圓謊。

  他承認竹泉知雀在說謊上天賦極佳,但她是個人,人類終歸是有極限的……

  安室透思緒紛紜間,手機再次響起。

  電話對面是好友令人心安的聲音。

  「是我,我沒事,她救了我。」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敢開口。

  「zero,你聽說過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嗎?」

  安室透:「……什麼?」

  他把手機從耳朵邊移開,看了看電話號碼,是公安的內線沒錯,難道是他耳朵出了問題?能治嗎?是絕症嗎?

  話說出口,諸伏景光反而鎮定了:「聽說過嗎?」

  「沒有。」安室透一邊回答一邊想現在不該討論竹泉知雀相關話題嗎?她救了你,從組織叛逃,然後呢?

  關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愛情大三角什麼事?

  「沒聽說過就好。」諸伏景光說,「因為我要給你講個更刺激的。」

  他緊接著就給安室透講了個刺激無比的故事。

  安室透:「……」

  安室透:「…………」

  他瞳孔地震,他頭腦風暴,他貓貓星空。

  知雀是個人,人是有極限的,她的話術已經走到了極限,無法再動搖他的心靈——個鬼!

  竹泉知雀沒有極限!她在騙術上是絕對無敵的存在,是所有物種的天花板,是無數臥底把頭仰斷了也夠不到的高度。

  一切盡在掌握中,誰是需要證人保護計劃的小可憐?

  「總之就是這樣,她點名要你的偽裝身份當她的聯絡人。」

  諸伏景光嗓子有點說干了,不說不知道,總結起來才發現竹泉知雀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光是復盤都能把公安頭發拔禿。

  「我用那個身份的次數不多,只有一個自由人記得那張臉。」安室透思索,「他們兩個什麼時候搭上線的?」

  當一個千層餅遇見另一個千層餅,馬甲少的是輸家。

  諸伏景光無法回答,他在酒廠紅黑狼人殺裡一直是閉眼村民,好在他終於被放逐了,回到他安全的老家,不再參與千層餅間的爾虞我詐。

  「我晚點給她答復。」安室透抓起車鑰匙,他要趕去見竹泉知雀一面。

  白色馬自達風馳電掣,與黑色保時捷在某個路口並駕齊驅。

  金發青年與銀發男人隔著車窗對視,一個禮節性微笑,一個冷漠面孔。

  剎車一踩到底,輪胎碾壓地面發出尖銳的吱呀聲。

  車停下,誰也沒下車。

  安室透單手握著方向盤,指節叩在扶手上輕輕敲打,琴酒漠然點火,煙霧模糊他的眼睛。

  朗姆坐在酒吧裡,不知道這兩個人什麼毛病,怎麼都不進來。

  詭異的寂靜中,自行車骨碌碌騎了過來。

  竹泉知雀在自行車棚停車,落鎖,拿出手機付費。

  她走向酒吧,又倒退回去,停在馬自達和保時捷之間。

  「違停罰款200.」竹泉知雀奇怪地說,「你們杵在這兒燒錢玩?」

  知雀:不懂你們有車一族


第162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二天

  酒吧是黑衣組織開的酒吧。

  組織成員來這裡喝酒不僅不給錢,連違停的罰單都要酒保來交,純純虧本生意。

  「給我一杯烏龍茶。」竹泉知雀點單,「多放點枸杞。」

  酒保無助地看向一群人中官最大的朗姆:老大,有人在酒吧追求養生,她是不是想砸場子?

  朗姆咳嗽一聲,從口袋裡摸出一小袋枸杞。

  年紀大了追求養生有什麼問題,他支持威雀威士忌!

  熱氣騰騰的烏龍茶與三杯冰酒放在一起,熱氣冷氣交織的白霧仙氣飄飄,知道的曉得是酒廠開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聚眾抽大。煙。

  ——倒也很符合這幫人犯罪分子的身份。

  不,四個人中有一個不是犯罪分子,唯一的紅方盯著面前的波本威士忌,心裡百轉千回。

  以小見大,看桌上形式可知:竹泉知雀用一杯烏龍茶排擠了他們所有人。

  作為場上唯一的女士,唯一在酒吧堅持養生之道的奇人,她悠悠吹開茶杯上的熱氣,小口小口地抿茶,唇瓣水潤潤亮晶晶的。

  三個男人不約而同等她把茶喝完,誰都沒有先開口打破平靜。

  竹泉知雀泰然自若地面對六道目光,她喝完半盞茶,側頭看向安室透:「你帶計算機了嗎?」

  「?」安室透不明所以地搖頭,「沒有。」

  「那就只能手寫了。」竹泉知雀遺憾地說,「酒吧有備用的紙筆吧?」

  琴酒首先不耐煩,他冷冷剮了竹泉知雀一眼,用眼神告誡她不要搞些小動作。

  「我本以為那位先生會希望收到一份內容詳盡結構完美的任務報告。」竹泉知雀聳聳肩。

  「既然大哥你想為那位先生口述,以達到找借口多見他一面,表達你對那位先生的思慕之情,我也不好不成全你。」

  琴酒:「……」

  朗姆:「……」

  波本:「……」

  酒廠大哥面容凶惡地仿佛要吃人,朗姆假裝自己是個老眼昏花耳聾昏聵的老頭,安室透輕咳一聲,叫來酒保,讓他拿紙拿筆過來。

  他幫威雀威士忌代寫報告代成了熟練工,筆一握在手裡就找回了打工的狀態。

  「感覺像在局子裡被人審問一樣。」竹泉知雀品味她的處境,「兩個審訊官,一個記錄員,組織真的不是公安分部嗎?」

  琴酒/波本:別侮辱人了,yue。

  酒廠和公安同時感覺有被冒犯到。

  「若是組織裡再多幾個公安臥底,或許真可能把組織發展成公安分部。」

  三人中只有朗姆聽懂了竹泉知雀的地獄笑話,他笑容陰騭:「蘇格蘭不就是典型案例?」

  竹泉知雀:其實也還好啦。

  酒廠再慘也慘不過神盾局,人家才是真·九頭蛇分部。

  她沒把吐槽說出口,怕朗姆讓她少看點電影。

  前男友讓她少看點小說,現上司讓她少看點電影,他們為什麼非和她的精神食糧過不去呢?

  廚子吃飽了才有力氣做飯,竹泉知雀找不到靈感,怎麼繼續編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

  你們知道組織裡有多少人在追更嗎?她一個人撐起了酒廠職場愛情半邊天!

  竹泉老師斷更的時候,酒廠人把東京灣的水都哭干了。

  多少人苦苦哀求,捧著碗乞討:太太,飯飯,餓餓,老師什麼時候寫琴酒送玫瑰給雪莉卻被冷美人打臉,他獨自站在雨中勾起邪魅狂狷的笑容,霸氣道:「女人,我遲早讓你回心轉意!」

  貝爾摩德也是追更大軍的一員,她看自己的笑話看得比誰都開心。

  竹泉知雀聽貝爾摩德說,她有個重度抑郁的圈內姐妹,看竹泉老師的大作硬生生被笑好了。

  小姐妹致力於將老師的作品安利給所有人,竹泉知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多了一大批成分詭異的讀者。

  竹泉知雀:難道我真是天才?

  她其實也有在港口Mafia員工論壇和盤星教內部論壇上同步連載來著。

  另一位當事人雪莉似乎也有暗暗追更,冷美人只挑琴酒吃癟、被虐、性格崩壞OOC的片段看,據科研組的人所說:她看完之後分屍小白鼠時都和顏悅色了許多。

  在場三個男人都沒有追更,安室透開車過來的路上掃了兩眼,被滿屏幕「邪魅狂狷的笑容、桀桀桀怪笑、霸氣地抬起錐子似的下巴」傷到了眼睛,忍不住擔憂竹泉知雀的國文成績。

  竹泉知雀:你懂什麼,越土越上頭!土狗喜歡的作品才是經歷時間考驗長盛不衰的佳作!

  她是土狗,她就好這口,她就寫。

  琴酒是竹泉知雀的靈感來源,她編排過他和性轉伏特加的冷酷殺手大少爺×笨蛋美人小女僕CP,吃過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致命情人三角關系,淺嘗過一口琴酒和朗姆的酒廠大哥之爭相愛相殺情。

  現在,新的靈感狙。擊了她。

  琴酒×那位先生!瘋批叛徒殺手與他的孤家寡人主人!

  好磕,美味極了!

  以琴酒的占有欲,他心裡一直有個陰暗見不得人的想法:他想殺掉組織裡所有人,讓那位先生只能依賴他,形成一種扭曲畸形的關系。

  但琴酒不能隨意殺人,他只能殺臥底殺叛徒。

  好在組織的叛徒源源不斷,琴酒今天殺兩個明天殺兩個,清空酒廠指日可待。

  竹泉知雀立刻明白了琴酒今天心情不好的理由。

  他滿心期待她和蘇格蘭都死了,她卻從火海中死裡逃生,還帶回來蘇格蘭被公安救走的消息,渴望與那位先生建立扭曲畸形關系的大哥怎麼開心得起來?

  「我懂,我都明白。」竹泉知雀嘆息,對三個男人說,「我知道自己活著回來不受歡迎。」

  三人:???

  這又是從哪裡得出的結論?

  「我加入組織也有一年多了。」竹泉知雀掏心掏肺地說,「時刻保持懷疑是組織的頭號信條,琴酒可以把我拉黑幾個月,我卻一秒鐘都不可以不理會大哥。」

  「失聯的這一上午,大哥怕不是連墳都給我選好了。」

  竹泉知雀有一首歌想送給琴酒,她已經把音頻發給了伏特加,希望他能用自己開車小弟的職權,在保時捷的車載音樂中播放:「我倆,太不公平!愛和恨都由你操縱……」

  女孩子越說語氣越低:「大哥既然心有懷疑,我說什麼都是錯的。」

  「即使我的行動在朗姆老大那兒有備案,即使我完美執行了任務,可雙面間諜本就是兩面受氣不討好的工作——公安說我是罪犯,大哥不滿我放走蘇格蘭,我兩頭挨打,無處說情,好慘的我!」

  竹泉知雀說到動情處,端起殘茶一飲而盡,她雙手緊握,仿佛受盡世間苦楚。

  安室透嘆為觀止。

  他一直是被騙的那個,頭一回站在局外看竹泉知雀騙人,被她的演技和話術震撼失語。

  她一上來就搶了琴酒的台詞。

  竹泉知雀:沒錯,我是炸了組織一船貨、放走公安臥底還失聯一上午不回你消息,但你怎麼可以責怪我懷疑我,我一心一意為組織辦事,組織就是這麼回報的嗎?

  朗姆老大,你說句話啊朗姆老大,我是不是因為你任性的要求兩面受氣?是不是因為你才委委屈屈成為雙面間諜?你該不該替我解釋,把你的信任挖心挖肺給我?

  酒廠兩大高層慘遭黑方臥底PUA。

  「放走蘇格蘭是取信公安最好的做法。」竹泉知雀一臉認真,「他們還不夠信任我,組織若是想讓我潛伏得更深,就得再付出些代價。」

  比如幾條交易線、大批軍火、一些不幸暴露的公安臥底。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的道理,總不需要她教。

  簡單來說,琴酒日後還得受氣。

  「一切都是為了偉大的事業。」竹泉知雀大義凌然,「大哥一個人的委屈算什麼委屈!」

  安室透記口供的筆在顫抖,朗姆死死按住了琴酒拔槍的手,他強笑道:「正如威雀威士忌所言,她的行動向我報備過,威雀威士忌對組織的忠誠無可指責。」

  「放心,你為組織辦事,組織不會讓你兩面受氣。」

  「時候不早,你明天還要上學,先回去吧。」朗姆放緩語氣,「波本,你送一送她。」

  酒廠大哥和二哥有話要談,兩個被竹泉知雀PUA的男人湊在一起,再怎麼談也逃不過被PUA的命運。

  竹泉知雀從善如流留給他們自我洗腦的空間,坐上白色馬自達。

  「送我回家就行。」她拉開後座門,頭也不抬地在手機上發消息,把前男友當純粹的司機用。

  安室透沒說什麼,點火拉下手剎,他的手機放在隱蔽卻方便看消息的地方,屏幕亮起。

  是諸伏景光轉發的竹泉知雀的消息。

  【我成功混過去了,但琴酒態度很差,我感覺他要給我穿小鞋。(朕為愛妃受委屈了。jpg)】

  【雙面間諜也太兩面受氣了,你們公安會苛待可憐的、受氣的、棄暗投明的我嗎?我有點慌,要不先給我兩個月工資看看誠意?(打劫,給我麻尼。jpg)】

  【雖然工作很難做,我還是會努力的,不用擔心我。(故作堅強的笑容。jpg)】

  【對了,警察先生考慮得怎麼樣了?他答應了嗎?我很乖很好帶的。(星星眼。jpg)】

  安室透借著後視鏡看見竹泉知雀發完消息,托腮等諸伏景光回復。

  她臉上還殘留著面對琴酒的委屈神色。

  十分真實,假得令人心生敬佩。

  假如安室透不是公安臥底,他這輩子都看不透如此精妙絕倫的兩頭騙局。

  論影帝的誕生。jpg

  安室透指節敲打方向盤:騙局不可能永遠都是騙局,她想沒想過怎麼收場?

  身為組織高層的威雀威士忌早有叛逃之心,成為雙面間諜的她立場不明——這真的是她全部的秘密嗎?

  不靠近她便無從知曉。

  安室透有點後悔了,分手是步壞棋。

  他以為遠離竹泉知雀能讓他的頭腦恢復清明,以更理性的方式看待她。

  全然錯誤,想了解迷霧唯有接近迷霧,被霧擋在外面的人不可知其真貌。

  好在還有彌補的機會。

  安室透想了許久,能打敗騙子的只有更高明的騙子。

  ——要用竹泉知雀對付他的方式去對付她。

  安室透一手握住方向盤,另一只手悄無聲息地給諸伏景光發了一條消息。

  【我答應了。】

  【他答應了。】諸伏景光的消息出現在屏幕上,竹泉知雀心情很好地收起手機。

  她的表情管理一流,沒有將開心泄露一分,黑發少女隨意掃了眼周圍,透過玻璃反光看見金發青年的臉。

  「波本,你看起來心情不錯。」竹泉知雀隨口問,「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安室透笑而不語。

  ——攻勢逆轉。

  透子:騙人者終被人騙


第163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三天

  質疑謎語人,理解謎語人,變成謎語人。

  竹泉知雀的同事人均謎語人。

  謎語人·雀看不懂謎語人·透的笑而不語,她摸了摸自己仿佛被算計了而起的雞皮疙瘩,心想謎語人占領東京果真指日可待。

  白色馬自達把她送到公寓樓下,竹泉知雀沒回自己家,摸出鐵絲哢哢撬開隔壁伏黑家的門鎖。

  她閉著眼睛撲到伏黑家的沙發上,發出長長的嘆息:「累死了——」

  一夜沒睡,在游輪和琴酒蘇格蘭勾心鬥角,拖著沉重的成年男人橫渡太平洋,和公安談判後馬不停蹄騎車去酒吧忽悠朗姆,她不是鐵人誰是鐵人?

  竹泉知雀勸鋼鐵俠速速退位讓賢把代號給她,她才是真正的Iron Man。

  Iron Man好累,公寓好冷,竹泉知雀急需津美紀的愛心便當續命。

  雖然現在兩個小孩還沒放學,奈何家裡有個頹廢大人,細心的津美紀一定在冰箱裡給伏黑甚爾留了飯,竹泉知雀要搶暴君的飯吃!

  她要先在沙發上哼哼唧唧賴上一會兒再去冰箱尋覓食物,伏黑家的沙發好特別,硬中含軟,飽滿有力,熱烘烘的,還有擁抱的功能……

  嗯?竹泉知雀倦怠的大腦疑惑地想,沙發什麼時候開發了擁抱的功能?黑科技研發的高級貨嗎?

  悶悶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男人聲音懶洋洋的:「一進門就投懷送抱,好熱情啊。」

  竹泉知雀遲緩地從伏黑甚爾的胸肌終抬起頭,迎上他玩味的眼神。

  哇,黑發少女慢半拍想,沙發上長了個人耶。

  啊啊啊啊今天不是工作日嗎!小孩上學她上班,甚爾君怎麼還是無所事事啊!

  「要不,我給你找個工作吧。」竹泉知雀斟酌地說,「朝九晚五,規律生活,你看如何?」

  「不如何。」伏黑甚爾一只手臂圈住懷裡的女孩子,另一只手拿起遙控器看賽馬,他漫不經心地說,「我要是出門工作,還怎麼抓撬別人家門鎖的小偷?」

  竹泉知雀:「我進自己家門也撬鎖。」

  伏黑甚爾:「你把這兒當自己家我就不計較。」

  區別其實也不大,畢竟竹泉知雀每天都來蹭飯(目移。jpg)。

  「甚爾君,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拉仇恨?」竹泉知雀被工作折騰了一天一夜,被游手好閑人士的清閑刺激到了,她生吃檸檬,「你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中唯一一個不加班的存在。」

  竹泉知雀兩任男朋友都是勞碌命,夜深人靜的夜晚,竹泉知雀獨自一人時想到他們,一想到他們大概率在加班,就覺得心裡暖暖的。

  月亮睡了我們不睡,我們都是禿頭小寶貝,所謂戀人就是要共進退,誰會放過誰!

  「悟醬已經很看不慣甚爾君了,」竹泉知雀深刻共情男朋友,「他要是聽到你說的話,會更看不慣。」

  不用聽到他說話,伏黑甚爾懶散地想,但凡五條悟現在破窗而入進來看一眼,貓貓發大瘋。

  一天到晚用無下限隔絕一切仿佛有潔癖的小子哪裡懂男人肉。體的魅力。竹泉知雀腦回路清奇不假,可她又不清心寡欲,累了一天回來有胸肌枕的好事,有什麼好抗拒的?

  軟趴趴像黃油一樣融化的女孩子卷著自己的長發玩,眼睛不聚焦地盯著廚房裡的冰箱,在「我好餓啊」和「再躺會兒」中搖擺不定。

  「冰箱裡有奶油燉菜。」伏黑甚爾大掌撫過竹泉知雀後腦勺,他盯著電視屏幕上的賽馬,隨口問,「我幫你熱?」

  竹泉知雀現在不是很想起身,但讓伏黑甚爾抱著她去拿又多此一舉。

  「為什麼咒言不是咒語?」她深沉道,「我不配用飛來咒嗎?」

  在咒術界騎飛天掃帚明明是可行的!

  伏黑甚爾想了個辦法,他掏出了醜寶。

  茫然蠕動的醜寶看向懶怠的兩個人類,一扭一扭地爬上冰箱。

  它吞下覆著保鮮膜的奶油燉菜,吞下一瓶黑啤一杯酸奶,又一扭一扭地爬回沙發,把東西吐到茶幾上。

  在這個家,終是醜寶背負了一切。

  竹泉知雀側過身,一只手貼在冰涼的碗壁上,嘴唇張合,念出咒言。

  沸騰的熱氣在保鮮膜下朦出一層白霧,她揭開薄膜,嗅到香噴噴的燉菜。

  「家的味道!」竹泉知雀幸福捧心,「津美紀日後和我回橫濱吧!我養她。」

  竹泉知雀的大本營在橫濱,她遲早有一天要回去,人總不能、至少不應該出差一輩子。

  「我的工作已經有很大進展了。」竹泉知雀對著勺子呼呼吹氣,「我已經不是初來東京的我了,我突破了自我的極限!」

  從被森鷗外趕鴨子上架派到黑衣組織臥底,到腳踩四個組織不忘高三備考,她進化了,她已然摸到打工之神的王座,高天原和英靈殿皆有竹泉知雀一席之地。

  伏黑甚爾雖然不知道竹泉知雀具體在干什麼工作,但他是她身邊少有的與四個組織都無瓜葛的人,竹泉知雀很多對狗上司的唾罵都願意和他講。

  不愧是干過牛郎一職的甚爾君,聆聽煩惱是一絕。

  竹泉知雀把酸奶當白酒噸噸噸,奶不醉人人自醉,她豪爽揮手:「來人,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

  伏黑甚爾任她折騰,聽竹泉知雀從琴酒罵到朗姆,又從朗姆罵到森鷗外。

  她一邊罵森鷗外,一邊懷念橫濱,絮絮叨叨說她在橫濱的公寓地段好外賣多通勤短,除了廚房屢遭摯友毒手之外,哪哪都好。

  「比現在的公寓好。」竹泉知雀嘟囔,「想回家。」

  家啊……伏黑甚爾短暫地失神。

  人人都有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出生的地方、舊居的住所都是家,只有頻繁更換的酒店不是。

  伏黑甚爾很早之前住在禪院祖宅,那裡不是他的家,後來他居無定所到處游蕩,兩個小崽子住的地方也與他無關。

  「現在這樣算家嗎?」男人掰著手指數了數:屋子裡有兩個磨人的小崽子,隔著一面牆、一扇窗,有位總是在飯點來光顧的鄰居。

  這就是家了,如此簡單,不拘哪處。

  「你在橫濱的公寓,隔壁有人住嗎?」伏黑甚爾問。

  「本來是有的。」竹泉知雀想了想,「我搬過去就沒了。」

  伏黑甚爾:「你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冤,竹泉知雀,冤。

  「甚爾君不知道,我在鄰居眼裡是個傳說。」竹泉知雀陷入回憶。

  一戶神奇人家,廚房裡總是傳來神秘的爆破聲,據定點刷新在公寓的某黑發鳶眸男子說,戶主在追求一種很新的裝修:工業難民風。

  這戶人家的門鎖總是被撬,窗戶總是被翻,空調架被踩踏的次數比門口地毯多出百倍。

  反正就是不愛走門,寧肯砸牆進屋也不走門,一身反骨。

  戶主有時早八晚五像個正常上班族,有時加班到深夜像個冤種社畜,但更多時候,一群黑西裝黑墨鏡的壯漢整整齊齊堵在戶主門口,等她一出門集體鞠躬。

  「竹泉大人辛苦了!竹泉大人今天我們去干死誰?您發話,我動手,誰都給我們兜著走!」

  「他們喊麥沒兩次,我就失去了所有的鄰居。」竹泉知雀一臉安詳。

  做她的鄰居要麼擁有大無畏的勇氣,要麼是個聾子。

  伏黑甚爾敏銳地說:「你隔壁的房租一定打骨折。」

  「是啊。」竹泉知雀更安詳了,「總有一些天真的外地人被房租吸引過來,又在深夜的爆炸聲中連夜逃亡——但凡他在橫濱多住久一點兒就該知道,炸。彈爆炸不是這個聲音,外地人太缺乏常識了。」

  東京人應該也能分辨出來,兩個城市的民風有著相似的淳樸。

  深夜公寓裡沒有炸。彈爆炸,只有一位鬼才廚師企圖用夜宵毒死他的摯友,遭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連手反抗,黑暗料理、污濁了的憂傷之中與詛咒之言在鐵鍋中炸響,炸出Mafia的絕響。

  「十分特別的爆炸聲。」竹泉知雀形容,「我推薦有絕對音感的租客來試試,定將為他們打開死亡搖滾的大門。」

  她的人生便是一首死亡搖滾。

  伏黑甚爾拿出手機,進入租房軟件,搜索地範圍限制橫濱,他把屏幕轉過來給竹泉知雀看,「是不是這戶?」

  租金一折,無需押金,水電全免,入住前需簽訂死亡免責書並建議購買大額人身保險。

  房東提示:無論看見什麼聽到什麼,深夜切勿敲響鄰居房門。

  【噓,不要吵醒她。】

  過往租客在評論區留下遺言,啊不,是諫言:鄰居很好,住的很開心,下輩子還租這戶。

  竹泉知雀點了點頭,伏黑甚爾當著她的面和房東成交。

  「欸?」竹泉知雀愣住,「甚爾君?」

  「怎麼?」伏黑甚爾瞥她一眼,笑意慵懶,「不歡迎?」

  「甚爾君要和我回橫濱嗎?」竹泉知雀驚訝極了,雙手撐在男人胸肌上追問,「明明在東京住得好好的。」

  「怕你回橫濱餓死。」他隨口說,「比如深夜廚房被炸了的時候,可以到鄰居家借住,我很歡迎。」

  廚房被炸和借住間毫無邏輯關系,竹泉知雀在橫濱也不會沒有飯吃。

  伏黑甚爾只是打算把優勢最大化。

  竹泉知雀周圍的男人非常多,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優勢,仗著工作之利更是不少。

  比方說,又一次送她回家的白色馬自達。

  明明口口聲聲前女友,後悔得別這麼快啊。

  東京的這幾個,橫濱肯定也有人,竹泉知雀兩頭跑,但她終會定居在一座城市。

  目前看來是老家勝出,也有可能被五條家的小子強留東京,說不准。

  伏黑甚爾賭馬就沒贏過,賽馬那麼多,他總不能一一下注。

  賭她卻不太難。

  左右不是這邊就是那邊,誰一定是贏家——兩邊下注的,一定贏。

  留在東京,他是一牆之隔的鄰居,回到橫濱,他還是。

  有朝一日竹泉知雀被人堵門算賬,被逼得砸破牆躲到他這邊,就是伏黑甚爾的大勝。

  近水樓台先得月,月亮不向我奔來,我自去尋。

  趁人打得你死我活之際偷偷摘桃,未嘗不是一種樂趣。

  「惠和津美紀的家長會在同一天,我只有一個人。」伏黑甚爾低頭看她,「幫個忙?」

  「我去嗎?」竹泉知雀指指自己,「用什麼身份,姐姐?」

  伏黑甚爾:「再漲個輩分也行。」

  「我只有十九歲,我還是個孩子。」竹泉知雀雙手比×,「姐姐挺好,父親在家肆業不得不打四份工養弟弟妹妹的偉大姐姐,我值得。」

  她入戲很快,已經開始琢磨自己的台詞。

  伏黑甚爾並不意外,他喝了口啤酒,心想姐姐媽媽有什麼區別,都一樣。

  只要姓伏黑。

  爹咪悄悄地、悄悄地把家偷過來


第164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四天

  「老師,我們家小惠在學校和同學相處得還好嗎?」

  帝丹小學班主任辦公室,年輕的班主任小林老師正面對面與學生家長溝通,她微笑說:「伏黑同學乖巧又懂事,大家都很喜歡他。」

  平時酷酷的小男孩站在黑發少女身邊,被竹泉知雀揉亂了海膽頭也只撇撇嘴,一只手被鄰居姐姐牽著。

  「真是太好了。」竹泉知雀又問,「關於校園霸凌……」

  「伏黑同學的姐姐!」小林老師急忙道,「伏黑同學絕對沒有遭遇過校園霸凌,請相信身為班主任的我。」

  「不不不,」竹泉知雀委婉道,「我其實是想問小林老師,有沒有聽過一些奇怪的稱呼。」

  「比如伏黑哥。」

  小林老師:「啊?」

  竹泉知雀牽著伏黑惠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小男孩不滿道:「才沒有什麼伏黑哥,知雀姐在心裡到底是怎麼編排我的?」

  竹泉知雀示意他看樓下,給伏黑津美紀開完家長會的高大男人鶴立雞群,路過的小男生無一不投以「哇!」的崇拜眼神。

  「小惠。」竹泉知雀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你未來可是會成長為甚爾君那般的男人。」

  一看面相便是被不良少年擁立稱王的存在。

  「我才不想成為天天在家裡游手好閑的頹廢大人!」伏黑惠萬般嫌棄。

  一邊萬般嫌棄,一邊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他以後也會練出壯碩的肌肉嗎?姑且只有這一點值得期待。

  竹泉知雀將小孩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她很難評。

  法師和戰士之間就不要盲目攀比了吧……

  她帶著伏黑惠下樓,伏黑津美紀朝他們揮了揮手,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

  「附近有家不錯的家庭餐廳。」伏黑甚爾把兒子趕去和女兒玩,他和竹泉知雀並肩走在一起,「在外面吃晚飯再回去?」

  「好呀。」竹泉知雀點點頭。

  伏黑惠在後面聽了一耳朵,太過日常的對話,仿佛他們本就是一家人似的。

  大人潛移默化的手段真是陰險,年幼小惠在心裡譴責。

  單身帶兩娃的男人在相親市場可謂毫無前途,伏黑甚爾竟能一舉扭轉成他的優勢,伏黑惠有點點佩服。

  他們走進家庭餐廳,竹泉知雀看見招牌,恍然大悟:「我知道這家店,原來在東京也有連鎖店啊。」

  「物美價廉還量大管飽,我在橫濱常吃。」她開開心心地翻菜單,力薦,「這家咖喱飯絕贊,由一位品鑒咖喱飯多年的咖喱飯鑒賞大師傾情推薦。」

  伏黑惠:「知雀姐是指你自己嗎?」

  「我對咖喱飯沒那麼專一。」竹泉知雀搖搖手指,「這位咖喱飯大師可是只要監獄的咖喱豬排飯好吃就願意一直蹲大牢的神奇存在,他對咖喱飯的熱愛不容褻瀆。」

  伏黑惠:好怪的比喻,但從知雀姐口中說出來又很形像。

  「咖喱飯大師是吾之摯友的摯友。」竹泉知雀把菜單交給服務員,在等待上菜的空閑間給小朋友講過去的故事,「一個單身帶五娃的了不起的老父親。」

  伏黑惠一口水噴出來,咳嗽不已。

  他眼睛裡寫滿震驚。

  本以為自己老爹單身帶兩娃已經夠在相親市場吃虧了,這位單身帶五娃的老父親又是什麼神仙?

  「那些孩子是織田作先生在龍頭戰爭期間收養的孤兒。」竹泉知雀解釋道,「織田作先生可是很年輕的哦。」

  年紀輕輕喜當爹,生活十分困苦。

  「多麼令人感概。」竹泉知雀嘆息,「在太宰君花天酒地在酒吧大肆賒賬的生活,他的朋友織田作先生一份工資養五個孩子,恨不得一塊硬幣掰成五瓣花。」

  「這便是單身漢與有家要養的男人之間的區別。」

  「他們的友誼橫跨了身份差與貧富差距。」服務員端著咖喱飯上桌,竹泉知雀舀了一勺塞進口裡,「我和織田作先生之間也有一段了不起的友誼。」

  竹泉知雀和織田作之作因為太宰治認識,兩人從互相陌生到成為一起把阪口安吾這位吐槽役折磨到崩潰的朋友,只需要一頓飯的距離。

  一頓由太宰治親自操刀,預備謀殺他三個朋友的最後的晚餐。

  「織田作先生家的五個孩子,四個男生幸介、克巳、優和真嗣,一個女孩咲樂,被他托付給一家咖喱店的老板,我和太宰君偶爾幫忙照顧。」

  具體照顧法是太宰治負責把孩子們玩哭,竹泉知雀負責哄。

  在橫濱長大的孩子生命力都很頑強,竹泉知雀一邊把孩子們玩具中屬於太宰治的上吊繩、小刀、定時炸。彈和不知名藥品挑出來銷毀,一邊想他們能長這麼大真是不容易。

  「織田作之助不是個殺手嗎?」旁聽的伏黑甚爾對這個名字有印像,「履歷驚人,賞金不比你我低。」

  竹泉知雀:我的賞金還是高很多的!

  她得罪了那麼多人,產出過那麼那麼多禪院笑話,感謝榜一禪院大哥助她賞金登頂世界第一。

  「織田作先生金盆洗手不干了。」竹泉知雀扒拉盤子裡的咖喱飯,「他的新夢想是成為一名作家,我超級支持他。」

  終於、終於有人不暴殄天物了!橫濱明明有那麼多極具文豪才能的人,可他們不是沉迷Mafia事業就是去開偵探社,個個不務正業,以至文壇凋零。

  竹泉知雀多年來一直堅持創作,她一開始參與《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征稿,後脫離太宰治單干,在港口Mafia連載了許多年雙黑笑話。

  見雙黑笑話反饋極好,竹泉知雀並線齊驅,不朽大作禪院笑話從此誕生。

  在漫才領域攀登高峰後,竹泉知雀筆鋒一轉,借助黑衣組織的靈感步入狗血虐愛黑暗言情領域,琴酒成為她的御用男主角,打下一片江山。

  可以說橫濱文壇的流量全靠竹泉知雀苦苦支撐,她等候多年終於等待第二個有文豪夢的人,叫她如何不激動!

  「我希望織田作先生能在安靜的環境裡專心創作。」竹泉知雀嘆氣,「可他還有小孩要養,無法舍棄他的工作。」

  「織田作先生與我是一個公司的員工。」她咬住勺柄,發愁道,「而我們的BOSS是個老奸巨猾、不擇手段、壓榨員工的黑心資本家。」

  「可憐的老父親干最累的活兒拿最少的工資,被BOSS暗地裡不斷排擠。」

  竹泉知雀頭都快搖斷了,「BOSS以為自己天天壓榨,能榨出織田作先生的真本事,可人家已經金盆洗手了,怎麼可能為他把洗手水喝回去呢?」

  伏黑惠&伏黑津美紀:噫,惡心心!

  森鷗外特別喜歡挑戰員工忍耐極限。

  拿竹泉知雀舉例,橫跨四個組織的臥底工作無疑是在打工人的底在線反復試探,但凡森鷗外再得寸進尺一點點,她連夜趕回橫濱篡位,扶持太宰治登基,竹泉知雀垂簾聽政。

  「織田作先生一直為五個孩子的生計努力工作。」竹泉知雀攪動盤子裡的咖喱,憂心忡忡地說,「他的軟肋暴露得太明顯了,這很危險。」

  Mafia的工作可不是過家家,得罪的人比墳頭的草還多,類似摩托車上被人安裝炸。彈、逛街途中突然被人連捅三刀、走在路上被鳥糞砸頭、花生過敏卻收到五仁月餅的報復事件層出不窮,天天上演死神來了。

  織田作之助家五個孩子的地址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保密。

  「可能是我瞎操心吧。」竹泉知雀說著說著釋然了,「織田作先生有太宰君關照,太宰君可是我們組織最年輕的干部候補。」

  港口Mafia除首領之外的最高層,五大干部,人人虎視眈眈的席位。

  目前最熱門的干部候補是太宰治、中原中也和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估計她要升職干部得等待臥底任務結束之後,不然堂堂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竟同時給東京三個組織打工,說出去多沒面子,聽著就讓人為她掬一把淚。

  「太宰君和中也君,誰是組織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干部,論壇已經開了賭盤。」竹泉知雀十分遺憾,「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只好投票給A。」

  她參與的投票是:【新干部上位,舊干部暴斃,誰是你心目中最先屍骨無存的舊干部?】

  A以超過第二名十倍的票數一騎絕塵,氣得他頭風發作,幾天沒來上班。

  「最年輕干部是個很好的稱號嗎?」伏黑甚爾問,吃咖喱的勺子在他手裡像個玩具。

  「最年輕的干部,容易讓人聯想到最年輕的首領。」他說,「如果我是你們BOSS,恐怕不會多喜歡他。」

  竹泉知雀嘴裡的咖喱立刻就不香了。

  她細思極恐。

  誠然,她每次罵森先生的時候難免升起扶持摯友上位的陰暗心理,但竹泉知雀心裡清楚,太宰治對首領之位一點兒興趣都無。

  倒不如說他對整個港口Mafia的興趣都越來越少,厭倦重復血腥的無聊工作。

  但竹泉知雀、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都在港口Mafia上班,他一個人離職太孤寡了,太宰治姑且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因而竹泉知雀可以隨隨便便把「太宰君我支持你篡位」的玩笑掛在嘴邊,她和太宰治都知道這只是玩笑。

  ……萬一森先生不這麼覺得呢?

  中年男人,心眼小心機重,小肚雞腸,自己心術不正篡位登基,他會不會戴上有色眼鏡看人?

  「不妙啊。」竹泉知雀喃喃自語,「危,我的摯友,危。」

  她出差在外,中原中也是森鷗外死忠黨,太宰治獨留橫濱,好友織田作之助家裡有五個孩子的軟肋。

  「嘶!」竹泉知雀倒吸一口涼氣,「天吶!這豈不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最佳時機!」

  「不行,我要馬上聯系太宰君!」

  遠處,橫濱的夜晚,首領辦公室只點著一盞燈。

  阪口安吾站在空曠的首領辦公室裡,森鷗外在辦公桌後微笑看他:「安吾君,臥底mimic的任務就辛苦你了。」

  「是我份內之事。」異能特務科派遣來港口Mafia臥底,又被森鷗外派去mimic臥底的阪口安吾推推眼鏡。

  「如果知雀還在橫濱就好了,我可以找她詢問一些臥底的經驗。」

  尤其是輾轉多個組織臥底的經驗,沒人比她更熟練。

  「很遺憾,竹泉君短時間不會回橫濱。」森鷗外維持笑容。

  他好不容易把人調去東京,在異能開業許可證到手之前,她可不能回來。

  森鷗外目送阪口安吾告辭離去。

  他的計劃完美無缺,Lupin酒吧三個人各自在港口Mafia獲得異能開業許可證計劃中占據一席之地,各司其職,達成森鷗外心中的最優解。

  即一個被異能特務科承認,又除去威脅的、只屬於他的港口Mafia。

  「只要太宰君一句話,無論萬裡都會回到他身邊幫助他的竹泉君,真是令人羨慕的友誼。」森鷗外搖晃杯中鮮紅的酒液。

  「竹泉君與太宰君不同,是十分優秀的聽從命令的下屬。她的眼睛永遠只看向她的年終獎,從不往更高的位置上多看一眼,令人放心。」

  「這樣優秀的下屬,我不忍失去。」

  只要蒙住她的眼睛,遮住她的耳朵,讓竹泉知雀不知道就好了。

  遠離風起雲湧的橫濱,直到塵埃落定,結局無法更改再回來。

  港口Mafia仍是她唯一效忠的組織。

  沒有問題,萬無一失,被臥底任務搞得焦頭爛額的備考高三生哪有精力關注別的事情。

  連太宰治都被蒙在鼓裡,竹泉知雀更不會察覺到什麼了。

  森鷗外喝干杯中的酒,從容離開。

  距離港口Mafia大樓不遠,一處地段極佳的公寓中,睡在客臥床上的太宰治被鈴聲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眼來電人,接通電話。

  「喂?」太宰治困倦不已,「怎麼了知雀,找我有什麼事嗎?」

  「太宰君,你還活著!」竹泉知雀的聲音激動不已,令太宰治困得像漿糊一樣的腦子被迫清醒。

  「咦,我難道應該死掉嗎?」他揉揉眼睛,拉開竹泉知雀公寓客臥的窗戶,乖巧地說,「好哦,我這就從知雀家窗戶跳下去。」

  「住腳!」竹泉知雀緊急喊停,她小聲說,「太宰君,我說一件事,你千萬不要怕。」

  太宰治:「嗯?嗯嗯,我不怕。」

  電話裡女孩子的聲音壓成氣音,仿佛連吐息都悄悄的,生怕驚擾到誰。

  「森先生在醞釀一個驚天大陰謀。」竹泉知雀沒有證據,但為了摯友的安全她能有多嚴重就說得有多嚴重。

  「事關你、織田作先生,可能還有安吾先生,你最好仔細觀察你們三個人,看有沒有不妥。」

  竹泉知雀怕說得太多被森鷗外發現,畢竟是自家首領,掌握了她年終獎的男人,竹泉知雀不敢得罪。

  她冒著大風險提醒摯友,終於能睡個安穩覺。

  「就算猜錯也沒關系,森先生給太宰君穿小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呼呼呼zzz……」

  女孩子滿足地睡了,被吵醒的太宰治卻睡不著。

  「大晚上的,知雀在東京突然聯系我,她是發現什麼了嗎?」太宰治透過窗戶看向高聳的港口Mafia大樓。

  他在手機上操作兩下,首領辦公室門外走廊的監控錄像顯示在屏幕中。

  太宰治拖動進度條,一目十行地瀏覽,指尖忽然停住。

  「這麼晚了,」太宰治自言自語,「森先生叫安吾來做什麼?」

  森先生:(有很多句髒話想說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第165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五天

  竹泉知雀是個大忙人,她給太宰治打去了提醒電話後被東京的工作絆住手腳,忙得魂魄出竅,無暇顧及其他。

  她不太擔心橫濱的事情,竹泉知雀充分相信她的摯友能解決一切。

  如果、萬一她收到造反的密信,竹泉知雀將舍命陪君子,無愧她偉大的友誼!

  「我對森先生其實真的沒有意見。」竹泉知雀遙遙遠拜橫濱的方向,「但一想到他下位我就能從四份兼職的加班地獄中解脫,我喜出望外。」

  「事情應該不會太嚴重。」她樂觀地想,「太宰君可是森先生的好大兒,沒有什麼是一場父子談心解決不了的,實在不行我就給他們報名家庭調解節目,請金牌調解員出手。」

  不出竹泉知雀的意料,橫濱果然沒有什麼異動。

  過了一段時間,她收到摯友升職加薪的好消息。

  「恭喜,太宰君!」竹泉知雀一邊俯首書桌前寫卷子,一邊開開心心地祝賀道,「港口Mafia史上最年輕干部非你莫屬,織田作先生和安吾先生有在Lupin為你慶祝嗎?全場我買單,當作我不在場的賠禮。」

  話筒中傳來輕輕兩聲笑:「那我要開最貴的酒,羅曼尼·康帝怎麼樣?」

  「太宰君喜歡就什麼都行。」竹泉知雀大方道,「整個Lupin的酒我都買來送你。」

  「知雀對我真好。」太宰治用肩膀夾住手機,趴在吧台上手指一戳一戳酒杯裡的冰球,「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能回橫濱?」

  竹泉知雀翻了翻日程表,她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最近不行,我忙到人都裂開,恨不得到深山老林拜忍者為師學多重影分。身之術。」

  「這樣啊。」太宰治鳶色的瞳孔仿佛朦朧的陰雨,聲音輕輕的,「要是我生病了呢?頭很痛很痛,躺在床上快要死了呢?」

  竹泉知雀坐直了身體,她丟下筆嚴肅地問:「真的嗎?你哪裡不舒服?織田作先生能不能先趕過去陪你,我馬上想辦法回去。」

  太宰治悶悶地笑起來,眸中陰雨被忍俊不禁的笑意取代。

  「知雀是真的很在意我耶。」他輕快地說,「騙你的,我在Lupin喝酒呢。」

  竹泉知雀肩膀松懈下來,她重新拿起筆寫題,理所當然地說:「因為太宰君是我最好最鐵的摯友嘛。」

  「摯友嗎?」太宰治小聲說,「我都有點憎恨這個詞了。」

  竹泉知雀:「什麼?」

  「沒什麼。」太宰治喝了口酒,換了個話題,「知雀還不知道吧,我撿了一對兄妹回來。」

  港口Mafia的傳統是撿人,森鷗外撿回太宰治,太宰治撿回芥川兄妹。

  竹泉知雀好奇道:「你給了他什麼?」

  太宰治:「大衣。」

  竹泉知雀:「難道是森先生給太宰君的大衣?一件黑風衣傳三代?」

  「我在考慮要不要換個顏色。」太宰治一本正經地說,「知雀覺得我穿白色怎麼樣?」

  穿白西裝的太宰治,竹泉知雀腦內幻想,誠實地說:「好看,很帥,像橫濱毀滅的幕後黑手。」

  太宰治:不會比喻可以不必強行比喻。

  「駝色呢?」他問,「看著像不像個好人?」

  竹泉知雀轉了下筆,「怎麼突然改變形像,太宰君也想學織田作先生金盆洗手嗎?」

  太宰治:「如果我說是呢?」

  竹泉知雀指尖的筆掉下來。

  她難以置信:「森先生會瘋掉的!」

  中也君也會瘋掉,雙黑突然洗白了一個,另一個處境好尷尬啊!

  「太宰君,你要背叛我們惡役的偉大聯盟了嗎?」

  竹泉知雀無助地抱緊自己,「只剩我一個人因生而為惡役自豪嗎?曾經與我莊嚴宣誓絕不干好事的摯友,你出家了嗎?」

  知雀的反應好大哦,太宰治隱約從女孩子顫抖的聲音中聽出了被背叛的絕望。

  一種從前一起做壞事的朋友突然不吭聲地考上警校的絕望。

  太宰治:明明畢業後去公安工作的人是她吧?

  「寺廟可不會收我這種人。」太宰治叩住酒杯,漫不經心地說,「犯下謀殺一百三十八起、恐嚇三百一十二起、欺詐和其余等六百二十五起的罪人。」

  「不要這麼說。」竹泉知雀被太宰治故意裝出的失落說得心軟,連忙道,「我等會兒買個寺廟,寫你的名字,太宰君想當方丈還是主持都隨你。」

  富婆不會被任何困難打倒!

  「只要我高興,什麼都隨我?」太宰治反問。

  竹泉知雀咬咬牙,她連方丈太宰治都可以接受,金盆洗手太宰治也不是不可以,自己的摯友自己寵,「嗯,隨你。」

  太宰治彎了彎唇,他用最後一個問題結束了這場交談:「所以,駝色適合我嗎?」

  第二天,太宰治收到了一個包裹。

  他拆開來,是一件修身的駝色風衣。

  竹泉知雀愈發忙了。

  森鷗外把港口Mafia在東京的一些事情交給她處理,美名曰就近原則。

  看在工資卡多了個零的份上,竹泉知雀忍了。

  自上次的升職慶賀電話之後,太宰治再沒聯系過她。

  倒是竹泉知雀留在橫濱的下屬哭唧唧發消息說太宰先生最近好喜歡為難人,他之前明明都會放過竹泉大人你的人的,現在是怎麼了,你們吵架了嗎?

  竹泉知雀:沒有哇。(摸不著頭腦。jpg)

  她敏感纖細又脆弱的摯友,她哪裡觸了你的霉頭?

  「或許是太宰君單方面冷戰。」連森鷗外都特意過來八卦,竹泉知雀如實說,「我最近忙得飛起,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去哄哄他。」

  「恐怕不是這樣。」森鷗外的聲音含笑,臉上卻一絲笑容也無,只是隔著兩座城市的距離竹泉知雀看不見,「太宰君大概是不想連累竹泉君。」

  連累?竹泉知雀不懂。

  她離開橫濱太久,被許多人許多事蒙在鼓裡,因此久久無法理解森鷗外的下一句話。

  「太宰治、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叛逃港口Mafia。」

  Lupin酒吧三人組,全體叛離。

  「竹泉君。」森鷗外語氣森然,「東京的人手交給你,務必全力捉拿叛徒。」

  竹泉知雀恍恍惚惚地掛斷電話。

  她想了很多,回憶起一幕又一幕Lupin四個人的快樂時光。

  「我被他們三個排擠了。」竹泉知雀語氣沉重,「他們建了三個人的小群,沒有拉我。」

  叛徒!

  竹泉知雀抄起手機,打給活躍在東京的港口Mafia成員。

  「原五大干部之一太宰治、情報組阪口安吾及普通成員織田作之助叛變。」

  她下令:「堵死橫濱到東京的一切道路,港口、機場、車站全部派人排查,一旦他們逃往東京,不惜一切代價捉拿!」

  「是,竹泉大人!」

  竹泉知雀抓起一件黑風衣披在肩上,匆匆和下屬彙合。

  她親自主持捉拿工作,宛如嚴苛的機器,效率之高令下屬冷汗連連。

  「我聽聞竹泉大人與太宰先生一向交好。」下屬A小聲說,「真是一點過往情面都不留啊。」

  「橫濱的中也先生還不是一樣。」下屬B道,「中也先生的車被太宰先生炸了,氣得他滿橫濱抓人,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越是關系好才越要下狠手。」下屬C肯定地說,「竹泉大人和中也先生都忠於森先生,現在正是考驗忠誠的時候。」

  東京的人手不是竹泉知雀的下屬,只是由這位港口Mafia高層調動指揮,他們是森鷗外的直系部下。

  竹泉知雀在這場捉拿行動中的每個表現都被秘密上報給森鷗外。

  她的手機早早被入侵嚴查,查明結果顯示她與太宰治上一次聯系還是在他升職干部的那一天,之後再無聯絡。

  竹泉知雀在港口、機場和車站奔波了三天,中原中也和黑蜥蜴在橫濱一無所獲,但守在橫濱出入口的港口Mafia成員也未曾在出城的人中看見那三個人。

  「太宰君大概率仍藏匿在橫濱。」森鷗外打來電話說,「阪口安吾是異能特務科臥底在港口Mafia的潛入搜查官,有異能特務科庇佑,怕是找不到了。」

  異能特務科是橫濱三刻構想中的另一股勢力,這樣一來,太宰治逃往東京的概率很低。

  森鷗外也認為他會留在橫濱。

  「辛苦你了竹泉君。」森鷗外寬慰道,他並不希望與這位優秀下屬產生隔閡,「你接下來還是繼續臥底任務。」

  「我知道了。」竹泉知雀疲倦地按了按眼角,「有消息請第一個通知我。」

  「中也君說了一樣的話。」森鷗外失笑,「回去休息吧。」

  竹泉知雀掛斷電話,遣散下屬,一個人慢吞吞回家。

  三天三夜沒合眼,她只想回公寓倒頭就睡。

  竹泉知雀站在門口,她掏了掏口袋,沒摸到鑰匙。

  黑發少女蹲下身,她抬起發財樹的花盆,去摸花盆底下的鐵絲。

  摸了一空。

  「小偷進屋連撬門的鐵絲都要拿主人家的,是不是過分了點?」竹泉知雀蹲著自言自語。

  「一無所有的可憐小偷,都淪落到撬鎖的鐵絲也是偷來的地步了,知雀就不要和他計較了吧?」

  駝色的風衣下擺輕輕掃過竹泉知雀的膝蓋。

  公寓門打開,竹泉知雀守了三天三夜沒抓到的目標倚靠在公寓門框邊,委屈巴巴地討饒。

  「行行好。」太宰治學著她蹲下身,像被裝在紙盒裡的流浪貓,爪子扒在紙盒邊沿。

  他柔軟冰涼的黑色碎發蹭過竹泉知雀的額頭,撒嬌地說:「收留我,把我養在家裡吧。」

  宰,碰瓷貓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5

第166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六天

  一只流落街頭的可愛貓貓私闖進你家,被發現後繞著你的腳踝歪頭蹭蹭,宛如霧中陰雨的鳶眸安靜地凝視著人,尾巴尖悄沒聲兒勾起。

  試問誰能拒絕?

  竹泉知雀不能,即使這只壞貓貓是讓她加班三天三夜被頂頭上司懷疑拷問的元凶,也不能。

  太宰治給竹泉知雀下的降頭差一點就成功了。

  如果隔壁伏黑家的門沒有突然打開的話。

  門一開,探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個蘿蔔頭。

  從上至下,伏黑津美紀、伏黑惠、織田作幸介、織田作克巳、織田作優、織田作真嗣和織田作咲樂整整齊齊扒在門框上,眼睛瞪得像銅鈴。

  人類追逐八卦的本能從孩童時代便開始作祟,鄰居家的瓜又大又圓,七只小猹啃得停不下嘴。

  七是個有魔力的數字,竹泉知雀原諒了他們龐大的人數。

  但太宰治不想原諒。

  「幸介、克巳、優、真嗣還有咲樂。」太宰治一個個名字點過去,每個被點名的小孩都忍不住縮起脖子,「我之前是怎麼和你們說的?」

  「太宰哥哥在進行一場重要的談話,關乎到我們大家今晚在公寓裡打地鋪還是被趕去睡橋洞的嚴肅問題,所以不可以打擾太宰哥哥。」

  年紀最小的咲樂重復一遍太宰治說過的話,小女孩睜著天真的大眼睛,「太宰哥哥,剛剛就是你們嚴肅的談話嗎?」

  「噗!」不知道那個小男生笑了一聲,得到前Mafia干部警告的眼神,立刻捂嘴。

  「當然是。」竹泉知雀出乎意料地點頭。

  她站起身,俯視太宰治,冷酷地說:「我正與撬開我家門鎖的小偷進行一場嚴肅的、小孩子聽了會做噩夢的談話。」

  瞎扯,伏黑惠吐槽,是小孩子聽了會早戀的糟糕談話才對。

  他看了眼年輕靚麗的太宰治,想到少白頭的五條悟和家裡單身帶兩娃的大人,危機感頓生。

  又來一個。

  拿的還是幼馴染劇本,危。

  「知雀,太宰。」紅發男人從屋裡走到門口,他身上散發著一層令人心安的天然感。

  有織田作之助站在伏黑惠身後,小男孩終於不必在暗流湧動的修羅場中掙扎,可以呼吸到一口正常人的新鮮空氣。

  這個男人有五個孩子!他一定不是知雀姐恐怖修羅場的成員,safe!

  「織田作先生!」竹泉知雀驚喜地打招呼,「好久不見,上次回橫濱沒時間見你,我遺憾了好久。」

  「嗯,我知道。」織田作之助平淡地說,「太宰對我炫耀過很多次。」

  「確實值得羨慕。」

  伏黑惠收回前言,有些修羅場是真的沒有極限。

  這個姓『織田』名『作之助』但讀作『織田作』的男人,和他老爹伏黑甚爾有點交情。

  當殺手時結下的交情。

  這點交情加上竹泉知雀的面子,一幫姓織田作的孩子占領了伏黑家,吃完了津美紀給竹泉知雀烤的小餅干,一塊沒給她留。

  「你不懂,是真的一塊都不能留。」小大人似的幸介說,「留了知雀姐也吃不到嘴裡。」

  「太宰哥哥絕對會裝可憐要走餅干。」優肯定地說,「不要低估他的下限。」

  「知雀姐好可憐的。」咲樂捧著臉蛋,「她為這段友誼付出了太多。」

  然而太宰治不想和她做朋友。

  更高級的摯友也不想。

  最高級的閨蜜更是令人絕望。

  伏黑惠對這個模樣英俊笑眯眯好說話的黑發少年十分忌憚。

  自太宰治出現,兩只玉犬不受控制地從伏黑惠影子裡冒出,緊緊貼著小主人的雙腿,一邊保護主人一邊怕得瑟瑟發抖。

  普通人看不見玉犬,五個小孩都沒察覺到異樣,唯有做客的紅發青年掃過一眼又收回視線,太宰治則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走向伏黑惠。

  他半蹲下來,消瘦的右手從風衣袖子中露出,半截沒繞好的繃帶自手腕垂下,微微晃動。

  太宰治輕輕地碰了碰伏黑惠的影子。

  他觸碰的剎那,玉犬化為一灘黑水般的影子落下,了無痕跡。

  禪院家祖傳術式十種影法術被迫解除。

  「你還能變個別的動物嗎?」太宰治晃了晃手掌,「不要狗,變只鯊魚怎麼樣?」

  伏黑惠是個平平無奇的手影天才,但十種影法術裡沒有鯊魚,他變不出來。

  「沒意思。」太宰治很快失去興趣,他打開門,熟門熟路撬開竹泉知雀的門鎖,站在門口興致勃勃地打量地上「鯊掉,統統鯊掉!」的迎客地毯。

  「離他遠點,小鬼。」伏黑甚爾揉了把兒子的海膽頭,「那是個狠角色。」

  狠角色在知雀姐那兒也是個失意的傷心人。

  修羅場中看得最透徹的伏黑惠默默想,還是知雀姐好,她不顧任何男人死活的美學永遠可以替小孩找回場子。

  與游手好閑在隔壁七進七出的太宰治不同,織田作之助安安分分坐在伏黑家沙發上。

  他有種能和任何人聊上天的平淡氣質,一向懶得和男性多話的伏黑甚爾都有一搭沒一搭和織田作之助交談了兩句。

  伏黑惠帶著一群小孩玩,他一邊制止五個織田作叫他的黑暗帝王稱號「伏黑哥」,一邊從只言詞組中得知這幫人的來歷。

  「森首領想利用我對付mimic,孩子們的住址被泄露了。幸好知雀之前提醒過太宰,太宰調查安吾的時候得知了森首領的計劃。」

  稍走錯一步便大禍臨頭的織田作之助一臉平淡地說。

  雖然立志成為一名作家,但他和竹泉知雀不同,腦回路沒有那麼清奇,去掉了不必要的比喻句、誇張修辭和離譜腦洞,以至於織田作之助的說話條理比竹泉知雀清晰一萬倍,小孩子也能聽懂。

  伏黑惠:和知雀姐說話仿佛在面對一只幫忙繞毛線球越幫越忙的貓貓。

  很考驗人不被帶歪的本事。

  「安吾是異能特務科的人。」織田作之助繼續說,「太宰本來很生氣的,但安吾說知雀也是臥底,讓他開地圖炮之前先想想會不會誤傷友軍後,太宰就不氣了。」

  雙標雙得明明白白,阪口安吾這些年吐槽換來的友誼都錯付了。

  「異能特務科答應幫我和太宰洗白檔案,初步預計要花兩年時間。」

  織田作之助金盆洗手前的檔案血雨腥風,但異能特務科員工加班加點的最大罪魁禍首還屬連血管裡都留著Mafia純黑血液的太宰治。

  『讓太宰治洗白不如給他安排全身換血手術。』從前被太宰治拎進審訊室的凄慘死鬼如是說。

  「安吾本想安排我們在橫濱躲兩年。」織田作之助說,「太宰想來東京找知雀,我就帶著孩子們跟他一起來了。」

  太宰治說服他的理由是:東京的學校不像橫濱的學校,它不會炸。

  操心五個孩子教育問題的老父親立刻心動。

  竹泉知雀:誰說東京的房子不會炸?

  「東京的爆破率比橫濱高多了,你們不知道嗎?」她不理解是誰在傳謠,「這裡可是年年與橫濱競爭全國最不宜居城市稱號的地方,十棟建築九個裝了炸。彈,還有一發是啞炮。」

  「橫濱的學校沒有炸。彈。」太宰治從容不迫地說,「但有從天而降開戲腔砸天砸地的小矮子。」

  竹泉知雀:「我錄下來了,我回頭就發給中也君。」

  「可以哦。」太宰治完全不帶怕的,「如果知雀想被人說與叛徒勾結的話。」

  「你親自帶人搜查了三天。」他微涼的指腹輕緩地劃過竹泉知雀眼皮下方,她眼底殘存淡淡的青黑。

  「要說有哪出關卡沒搜查到,我們的最高長官最有發言權。」

  「那處荒廢的碼頭,是知雀送給我的禮物嗎?」

  三天時間,竹泉知雀親自帶隊堵死了橫濱前往東京的所有港口、車站和機場,其中有些隱蔽的地點如果她不點明,港口Mafia的成員根本不知道。

  『竹泉大人的忠誠無需多言。』下屬們說,『她想抓到太宰先生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強烈。』

  這些人沒有想過,竹泉知雀知道這麼多不在地圖上的隱蔽出入口,她說出的真的全部嗎?

  「我和太宰君第一次來東京的時候,你吵著嚷著要入水,說想親身視察東京的水質情況。」

  竹泉知雀聳肩,「當時你跳的不就是那個碼頭。」

  她怕路人報警有人輕生,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又荒廢又偏僻的小碼頭。

  如果太宰治想掩人耳目來到東京,他一定會選那裡。

  「不愧是我的摯友,默契十足。」竹泉知雀抬起手想和太宰治擊掌,她默契十足的摯友卻扯平了嘴角的弧度,擺爛地拍了下她的掌心。

  竹泉知雀:怎麼了我的摯友,太久沒吃飯沒力氣了嗎?

  好可憐,她一櫃子的快餐都給你。

  「太宰君和織田作先生准備怎麼安排?」竹泉知雀問。

  五個小孩加兩個大人總不能在她的公寓打兩年地鋪。

  她是不介意啦,但竹泉知雀怕晚上去廚房接杯水的功夫,一路上踩到無數人的腳趾。

  怪驚悚的。

  「我和孩子們租下你斜隔壁的房間。」織田作之助回答道。

  也就是野崎梅太郎的隔壁,伏黑家的對門。

  小小一層公寓樓藏龍臥虎。

  「夢野老師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他的便當很好吃。」竹泉知雀提點織田作一家鄰居的喜好。

  「唯一的問題是他是個漫畫家,為了尋找靈感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來。」

  「織田作先生你有五個孩子,可能被夢野老師當成超有經驗的男人,小心他半夜睡你床底下取材。」

  織田作之助永遠心如止水的表情茫然了一瞬,他思考:新鄰居莫非是送上門的鬼故事靈感?

  一位偉大的少女漫畫家與一位還未出道的小說家做了鄰居,歷史的車輪開始滾動,他們畫下的每一筆每個文字,都浸滿竹泉知雀周圍彌漫的火藥味。

  風暴中心的女主角對自己水深火熱的生活毫無概念,她聽完織田作之助的安排,將詢問的目光轉向她的摯友。

  太宰治無辜地眨眨眼:「知雀不願意收留我嗎?我很好養活的,還會幫你做數學。」

  竹泉知雀承認她很心動,她有養太宰治的經驗,只要事先藏好家裡尖銳刀具、破壞每個能掛繩的房梁、在窗戶外懸掛超牢固充氣墊……他吃得不多,批發一箱蟹肉罐頭都能喂飽。

  「我願意。」竹泉知雀委婉道,「但我的男朋友不一定願意。」

  「他偶爾會過來。」

  竹泉知雀不想在自己家裡看見地獄般的戰場。

  哢哢。

  瞬間蔓延全屋的冰霜使氣溫驟降,五個孩子瑟瑟發抖地抱住胳膊,企圖留下最後一絲溫暖。

  太宰治的聲音冷得像極點寒風。

  「你哪來的男朋友?」

  知雀:被人強搶強賣來的


第167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七天

  來了,竹泉知雀神情一凜,是摯友拷問!

  她知道遲早有這一天,竹泉知雀從鈴木綾子口中聽說過:閨蜜是世界上最敏銳的名偵探。

  「當你和你的小竹馬都尚未意識到彼此的情竇初開之際,三人行中的閨蜜早早嗅到戀愛的酸臭味。」

  「為了成全這對笨蛋,她將開始長達整個青春期的助攻、起哄、制造機會、捅破窗戶紙大作戰,勤勞程度與每集偵探片必出場的小黑不相上下。」

  鈴木綾子說的就是她的妹妹名偵探園子:「園子的角色仿佛霸總文學中擔任旁白『少爺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的管家、深夜被叫起來加班給總裁看胃病的醫生、帶女主角去酒吧被男主抓奸的富二代狐朋狗友——只要是撮合笨蛋情侶的事,她都干。」

  「她比男女主角更清楚他們之間的進度,她的眼睛仿佛開了天眼般能看到他們的戀愛系數和好感度值。暗戀才不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你的閨蜜、你的軍師永遠在最前方衝鋒陷陣!」

  鈴木綾子的話語深深震撼了竹泉知雀,她可以說是唯一一個親身參與了竹泉知雀兩任男友更替全過程的存在。

  鈴木綾子是竹泉知雀的閨蜜,太宰治是她的摯友,而閨蜜與摯友是同義詞。

  「我能理解太宰君的生氣。」竹泉知雀認為錯在她,「綾子知道的事他不知道,他肯定氣得要質問我:我們還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黑發少女理虧,她掏出遙控器滴的一聲打開暖氣,討好地用咒言熱了一杯巧克力奶遞給太宰治,「我可以解釋。」

  溫熱甜香的氣味彌漫在暖色調的客廳裡,太宰治抿了口熱氣騰騰的巧克力奶,上掀眼皮,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

  「我和太宰君天下第一好。」竹泉知雀信誓旦旦只差舉手發誓,「我怎麼可能故意瞞著你,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和你說。」

  「今天,我將全部坦白。」

  「太宰,知雀,我先帶孩子們去清理新家。」織田作之助突然站起,一次性把所有孩子打包帶走。

  「欸!為什麼啊織田作!」孩子們學著大人的叫法,抱住監護人的手臂,「我們也想聽知雀姐的戀愛故事。」

  織田作之助,一個大多數時間好說話的男人,今天卻像個嚴格不講理的大人,堅決帶著五個孩子告辭,緊緊關上竹泉知雀家的大門。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門外,織田作之助認真地向孩子們解釋,「她接下來要說的內容,聽到就會死。」

  孩子們:更好奇了!

  吵吵鬧鬧的孩子們離開,公寓愈發寧靜,太宰治的心思百轉千回,他心裡升出幾個猜測,在竹泉知雀開口前先給自己打了一針預防針。

  無論聽到什麼內容都不要生氣,他還不了解知雀嗎?所謂的男朋友,來歷一定離譜,情投意合非他不可雙宿雙飛什麼的,根本不可能。

  他要是太失態,反而落了下風。

  冷靜點,聽知雀好好解釋。

  ……她最好能給他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解釋。

  竹泉知雀打了個冷顫:怎麼回事,暖氣調得還不夠高嗎?

  女孩子搓了搓泛著粉色的指尖,她說要向摯友坦白,肯定要坦白到底。

  太宰治問的男朋友是五條悟,竹泉知雀決定從安室透說起。

  「事情是這樣的。」她開門見山,「來東京之後,我交了兩個男朋友。」

  哢嚓。

  太宰治手中的杯子碎了,熱騰騰的巧克力奶潑到他的手背上,連帶地毯一起打濕。

  竹泉知雀陡然一驚,她看都沒看被染得髒兮兮的地毯,衝過來抓住太宰治的手:「燙到沒有?」

  纏繞在太宰治手腕上的繃帶被打濕染色,暈開髒髒的巧克力褐色,沒被繃帶覆蓋的手背燙得泛紅。

  她家的杯子有這麼易碎嗎?明天就全換成鐵的!

  竹泉知雀抽出紙巾擦掉太宰治手背上殘留的巧克力奶,指縫也仔仔細細擦干淨。

  「我給你拿個冰袋敷一敷。」她旋風般站起身,又說,「要不你心髒驟停兩秒?我對你用【祝福】。」

  人間失格使詛咒與祝福一起失效,除非太宰治用他的獨門絕技控制心跳頻率制造幾秒鐘的假死,讓祝福生效。

  「不用那麼麻煩。」太宰治抓住竹泉知雀的手,不讓她走,「知雀幫我吹吹就好。」

  「隔壁讀小學的小惠都已經不信呼呼氣痛痛飛走了。」竹泉知雀糾正他的迷信,「我們要相信現代醫學。」

  話是這麼說,她還是捧著太宰治泛紅的手,低頭吹了吹。

  太宰治反握住竹泉知雀的手,短暫的失態從他身上褪去,他恢復了笑眯眯好脾氣的模樣,用好奇的口吻說:「兩個男朋友?知雀第一次戀愛就腳踏兩條船,好了不起。」

  竹泉知雀: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我被分手之後才和悟醬交往。」她扞衛自己聲名狼藉的名聲,「與安室先生恢復了普通的上下級關系。」

  兩個野男人的名字從女孩子口中說出,太宰治微笑,他知道詛咒小人上該寫誰的名字了。

  「安室透,我對這個名字有印像。」太宰治說,「森先生派知雀去黑衣組織臥底,知雀卻在酒廠談起了戀愛,艾麗斯聽到都哭了。」

  這個用自畫像把首領的人形異能嚇跑的家伙,不動聲色地把黑鍋蓋在竹泉知雀的腦袋上。

  「談戀愛是我尊敬的前輩貝爾摩德給我的建議。」竹泉知雀不接鍋並把鍋擊鼓傳花給下個人,「實際上,我和安室先生的交往過程十分魔幻。」

  她用的形容詞是魔幻。

  太宰治洗耳恭聽。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個集機緣巧合、因緣邂逅、多面間諜、套娃之王、騙術大師於一體的戀愛故事。

  精彩程度夠拍三部續篇電影,一部比一部狗血,劇情展開令觀眾直呼好家伙,離場後回味無窮,坑蒙拐騙也要拖親友下水一起入坑。

  「……好好的游樂園約會以分手告終,我和安室先生的戀愛故事就此完結。」

  竹泉知雀說得口干舌燥,她仰頭喝完一杯涼白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辦公室戀愛是沒有結果的,與下屬保持純粹的壓榨與被壓榨關系最合適。」

  太宰治:「你們之後再沒有接收文件以外的聯系了?」

  倒也沒有那麼冷酷,太宰治說得像竹泉知雀是個冷酷無情的打工機器,她和安室透的聊天記錄除了「對方已接收您發送的文件」之外還是有別的內容的。

  比如群發的數學壓軸題。

  「大家都在酒廠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竹泉知雀含糊道,「我還是會坐他的馬自達回家的。」

  只是從副駕駛換成了後座。

  有車一族很講究座次,若是換成竹泉知雀騎自行車帶安室透,他除了坐車簍之外沒有第二種選擇。

  女孩子說得含糊,但太宰治太了解她,也太了解圍繞在她周圍的男人。

  自己提的分手,想吃回頭草可不行。

  前Mafia高層在心裡打下大大的叉。

  前男友,過去式,安室透不是導致竹泉知雀沒法收留太宰治的罪魁禍首,現任才是一級警報。

  太宰治:「另一位即將被我寫在詛咒小人身上的朋友呢?說說他的故事。」

  竹泉知雀:我是不是聽見了什麼很封建迷信的惡魔低語?

  她看了眼黑發鳶眸的少年,他俊俏的臉上寫滿無辜。

  竹泉知雀:確信了,是惡魔在說話。

  但五條悟可是咒術界御三家的家主繼承人,從小在封建迷信哺育中成長起來的最強。

  即使中詛咒他也能用他無敵的六眼扛過去,竹泉知雀如此堅信。

  「我和悟醬交往,源自一場綁架。」

  其中復雜的過程不比與安室透交往時簡單,與五條悟的交往是與安室透交往大電影的續集,又是一套三部電影起步的系列片。

  這回不是多面間諜故事,改成了巧取豪奪、綁架強迫、殺人未遂、契約情侶故事。

  比前任更刑。jpg

  竹泉知雀的人生是一部刑法的反面教材。

  她說話間,太宰治從竹泉知雀口袋裡摸走她的手機,看見鎖屏頁面上囂張的藍瞳少年。

  他輸入密碼解鎖,又被主屏幕的合影弄瞎雙眼。

  太宰治有點後悔拿下眼睛上的繃帶了,不然他只用瞎一只眼睛。

  「五條家的女僕給他看了很多戀愛寶典。」竹泉知雀摸摸下巴,「我不想在背後編排別人,但她們選書品味堪憂。」

  悟少爺戀愛聖經《腹黑少爺的家養金絲雀》足以說明一切。

  假如換成《斯德哥爾摩情人》,竹泉知雀願意承認她們仙品。

  《五條大少爺也想戀愛~天才們的戀愛攻防戰》也行,有品。

  「雖然悟醬不常來我家——他每次來都要按捺殺意,以免和甚爾君互毆導致樓房坍塌,全樓住戶在廢墟裡扎帳篷——但他保留自己隨時查崗的權力。」

  竹泉知雀努力說明,她絕對沒有不願收留遠道而來投奔自己的摯友的意思。

  太宰君多可憐啊,有家不能回,工作也丟了,檔案洗白之前投不了簡歷,她不養他還算朋友嗎?

  「我在東京有十幾套安全屋。」竹泉知雀十分大方,「你想住哪套都行。」

  太宰治才不缺住的地方,港口Mafia的追殺在他眼裡像鬧著玩一樣,只要太宰治想,就算他大搖大擺住在森鷗外隔壁又能怎樣?

  織田作都可以住在竹泉知雀斜隔壁,他憑什麼離她那麼遠?

  「離開知雀我就不活了。」太宰治抱起一只軟枕,他消瘦的下頜擱在抱枕上,像即將被掃地出門的可憐貓貓,祈求主人最後的良知。

  「大不了等你男朋友來查崗的時候,把我藏到櫃子裡去。」

  太宰治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但為了竹泉知雀他可以忍耐的表情,「只當我是沒名沒份和你偷情的客人,行嗎?」

  知雀:我聲名狼藉的名聲,終是徹底保不住了


第168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八天

  竹泉知雀,一部行走的刑法反面教材。

  她一生壞事做盡,換來聲名狼藉。

  「雖然我殺人放火詐騙劫貨,寫在刑法上和連刑法都沒能收錄的罪行做了一堆,但至少,我和人交往還是維持了正常人及網格線的水平啊!」

  冤,竹泉知雀好冤。

  她既不劈腿也不出軌,既沒有腳踏多條船也沒有養魚,更不存在偷情、網戀詐騙、照騙等罪名,一次只和一個人交往。

  竹泉知雀是夢野咲子老師的讀者,老師的少女漫畫堅持1v1原則不動搖。

  男主角鈴木三郎與女主角麻美子眼裡心裡只有彼此,夢野老師堅決杜絕n。t。r行為,他連玩galgame都不許男主角移情別戀,堪稱鐵漢柔情。

  「我從來只看夢野咲子老師的漫畫。」竹泉知雀正色道,她書架上混亂邪惡多邊形狗血虐戀小說和催眠×強制×墮落本子是太宰治強行安利給她的!她沒有看!

  「好吧,我承認我看了一點點……億點點。」竹泉知雀目移,再度正色道,「但我心裡只有夢野老師!」

  她秉承老師的戀愛精神,即使野崎梅太郎在生活中是個女孩子貼臉表白還把人家當粉絲給人簽繪把人拐回家幫漫畫塗色的鋼鐵直男。

  「這一點也不妨礙我繼承老師的精神。」竹泉知雀再次強調,「我是堅定的少女漫愛好者。」

  雖然她的生活是一部情景喜劇。

  偶爾也改演黑色幽默悲劇、間諜動作片和熱血越獄大戲。

  織田作之助:「所以,你收留了太宰嗎?」

  竹泉知雀:「……收留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比了個耶的手勢,這波是他的大勝利。

  「太宰君住書房。」竹泉知雀揣著手說,「我給他添置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他正好可以督促我學習。」

  衣櫃買的很大很高,藏下一個人綽綽有余。

  織田作之助露出看透一切的包容眼神。

  「我的異能天。衣無縫可以看到五秒的未來。」他認真地說,「如果我預見公寓樓房倒塌,會提前提醒你們的。」

  竹泉知雀:真是謝謝你啊。

  「我收留太宰君是出於對摯友的憐惜與友誼的偉大。」她再三強調,「又不是真的偷情。」

  但太宰是真的想偷情,織田作之助看了眼臉上帶笑的太宰治,不忍心告訴竹泉知雀:偷不偷情,她一個人說了不算。

  引狼入室後的結局,由狼來定。

  織田作之助:「房屋坍塌前我會幫忙阻止。」

  太宰治:「幫大忙了,謝謝你織田作。」

  守衛鄰裡和平人人有責。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和他們說不通,她想找外援一直對敵,撥通了阪口安吾的電話。

  「你好,這裡是不下班就不用上班的加班永動機阪口安吾。」

  電話那頭的聲音平靜理智,仿佛暴風雨前平靜的海面、社畜徹底瘋魔前最後的寧靜。

  「你好。」竹泉知雀倍感親切地說,「這裡是四份兼職打工人竹泉知雀,向你致敬——沒想到安吾先生你濃眉大眼的也是臥底,騙得我們好苦啊。」

  阪口安吾不覺得他們苦,他的血液裡都流淌著冰美式:在港口Mafia時他加班,回到異能特務科他加班,無論在哪兒他都是加班,加班與加班間有什麼不同?

  「我不覺得自己是臥底。」阪口安吾把桌上喝完的冰美式挪開,氣息虛弱,「我只是換了個辦公室加班,沒區別。」

  哇嗚,竹泉知雀本以為森鷗外已經是全世界最會壓榨員工的黑心資本家,沒想到異能特務科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底誰才是橫濱毒瘤,打工人指指點點。jpg

  「太宰君和織田作先生果然去投奔你了。」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恕我冒昧,可以向我透露一下你的立場嗎?」

  Lupin四位酒友叛逃了三位,竹泉知雀格格不入。

  「我才想找你們算賬呢。」竹泉知雀翻舊賬,「你們拉三人小群不帶我,有人要狡辯嗎?」

  真要叛逃的話,竹泉知雀有很多條路可選。

  黑衣組織、盤星教、公安,乃至咒術高專都願意給她遞offer。

  竹泉知雀:這便是多面開花身兼數職的好處。

  「我全都要。」

  竹泉知雀幽幽地說:「太宰君離開前不還假模假樣對我冷暴力,與我割席嗎?我為你們三個叛逃的事加了三天三夜的班,森先生還沒把加班費給我呢。」

  「臥底黑衣組織和盤星教的年終獎也沒發,我要是現在離開港口Mafia,一年的努力都白廢了。」打工人怨氣衝天,「你當我是從不拿全勤獎的太宰君嗎?」

  無賴派三人同時噤聲,阪口安吾迅速劃去上級讓他拉攏竹泉知雀的任務。

  她叛出港口Mafia的前提是由異能特務科支付竹泉知雀臥底兩年的薪資。

  那真的是很大很大一筆錢。

  大到目前審批的經費連零頭都不夠的地步。

  阪口安吾應該慶幸他沒說出口。

  若是讓竹泉知雀聽到「異能特務科希望把你發展成他們在港口Mafia的臥底」這句話,她將把整個異能特務科剃成種田長官同款光頭。

  竹泉知雀:不要再讓我聽見臥底任務四個字:)

  千層餅沒有人權的嗎?

  她好像珍珠奶茶餡的小籠包,又像辣條味的粽子、香菜冰淇淋和折耳根披薩,在中西餐甜鹹黨之爭中殺出第三條血路,榮獲人人喊打的終極異端稱謂。

  「我知道了。」阪口安吾不敢繼續刺激竹泉知雀,他站在朋友的立場關心道,「太宰和織田作先生都住你家裡?」

  「不是。」竹泉知雀想起自己打著這通電話的目的是給自己找個盟友,她把對織田作之助的解釋又給阪口安吾說了一遍。

  阪口安吾聽罷,認真地問:「你們公寓樓買過保險嗎?」

  「我認識幾家專門做房屋倒塌保險的公司,他們在橫濱干不下去,來東京開店了。」

  竹泉知雀:「……」

  她深呼吸,吸氣,呼氣。

  「第一,我沒有和太宰君偷情,太宰君和悟醬不會打起來,房子不會塌。」

  「第二,在東京干房屋保險比在橫濱更容易破產,你最好勸他們把店挪到南極,做冰屋保險更有活路。」

  「最後,不打擾你加班。」竹泉知雀無情道,「我們在舉辦一個超棒的喬遷之喜party,猜猜誰收不到邀請?」

  阪口安吾:「……」

  你們就會欺負老實人!他白給你們當了這麼多年吐槽役!

  竹泉知雀神清氣爽地掛斷電話,落座夾菜。

  喬遷之喜party吃鴛鴦鍋,織田作之助和五個孩子吃辣鍋,太宰治和竹泉知雀共享白湯鍋。

  一邊極其擁擠,一邊十分空曠。

  「我不介意在這裡放一張安吾先生的遺照。」竹泉知雀用筷子點點空位,「他可以在精神上用意念與我們共享喬遷之喜。」

  太宰治&織田作之助:你還不如對他美式霸凌到底。

  「安吾只需要冰美式續命就好。」太宰治假好心,「可憐的安吾,他看見我和織田作需要洗白的檔案之後,差一點哭出來。」

  竹泉知雀:他許是看見了自己幫你們擦屁股永無寧日的慘淡未來才痛哭出聲。

  為兄弟兩肋插刀,最好的兄弟插。你兩刀。

  「還有一種可能。」竹泉知雀搶在太宰治下筷前以一招出色的移花接木奪走燙好的羊肉卷,塞進口裡,「他意識到你們在東京這兩年折磨不到他,高興地哭出了聲。」

  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就阪口安吾是高興哭了還是難過哭了的話題爭論五分鐘,留下世界未解之謎:安吾到底為什麼哭了?

  織田作之助:安吾哭……大概是因為有我們這群朋友吧。

  可憐的安吾。

  喬遷之喜party在安吾哭泣之謎中落下帷幕,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幫忙收拾一桌狼藉,收拾到一半被孩子們委婉勸出了門。

  孩子們:回你們家去,不要在這裡幫倒忙。

  黑發少女與黑發少年彼此對視,悻悻回家。

  太宰治之前已經巡視過竹泉知雀的公寓許多遍,他尤其挑剔她的廚房。

  一整套大馬士革。刀。具,一看就是小矮子中也留在這裡的,嘖。

  「收起你的小心思。」竹泉知雀警惕道,生怕她一錯眼廚房又炸了,「不許把工業難民風從我在橫濱的公寓傳染到我在東京的公寓。」

  她改天再去立個「太宰治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在廚房門口。

  太宰治打著哈哈離開,沒敢說橫濱那間公寓的廚房至今還沒恢復成過往屍骨俱全的美好模樣。

  他走到竹泉知雀的臥室,探頭看向窗外被加固的空調架。

  以竹泉知雀輕飄飄小個子的體重,供她翻窗的空調架沒必要特別加固。

  小矮子中也能控制重力,沒有空調架也能翻牆。

  專門為隔壁那位高大壯碩的鄰居特意加固的?

  伏黑甚爾有門不走翻什麼窗戶?偷情偷到一半方便逃跑嗎?

  太宰治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一切情敵。

  一扇易翻的窗戶,一座藏人的衣櫃,太宰治雖然沒有見過五條悟,但已經品味到了這位現任四面皆敵的處境。

  活該。

  不行就讓位。

  這種恐怖的修羅場可不是小學雞戀愛能涉足的,回他的咒術高專過家家吧。

  黑發鳶眸的少年內心翻滾惡意,表面上他笑眯眯的,丟棄黑色換為駝色的風衣襯得他身材修長,俊美文雅。

  「天氣預報說今晚雷暴雨。」太宰治彎下腰,撒嬌地在竹泉知雀肩窩上蹭蹭,「真可怕,陪陪我。」

  噠宰:學著點兒


第169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九天

  太宰治害怕雷雨天。

  此乃謊言。

  的確,單從一個人的外貌判斷他的膽量並不准確,猛男也有落淚的權力。

  在竹泉知雀工作的裡世界中,時常有虧心事做多了的人恐懼天罰,龐大的身軀縮在窗簾中瑟瑟發抖。

  像這樣的人,注定無法做出一番事業。

  真正坐穩組織首領之位的狠人,敢於在曾經濺滿鮮血的床上入睡,譬如森鷗外。

  首領辦公室與首領臥室都是港口Mafia祖傳之物,前代首領在床上咽氣,現代首領夜夜好眠——竹泉知雀只確定森鷗外換了床單,不確定他有沒有保留前代睡過的席夢思。

  竹泉知雀:犯罪心理學不是說過嗎?凶手會重返現場欣賞自己的傑作,或保留受害人的某一部分方便重溫舊夢。

  前代首領下葬還是葬得挺完整的,森先生不方便留下他的遺體於是留下了死者睡過的席夢思——嘶,好有道理!

  竹泉知雀肅然起敬。

  絕世狠人的好大兒自然也是絕世狠人,太宰治怎麼可能害怕天罰?

  他是雷雨天裝備頭戴式避雷針爬到港口Mafia天台召喚閃電的魔鬥士。

  太宰治的人生指導書《完全自殺手冊》之電椅篇,空白書頁上留下他的備注:電椅屬於拷問的刑具,坐著不舒服,通電時間太久,好痛,Pass。

  清爽明朗充滿朝氣的自殺才是太宰治的追求,死在鮮血斑斕的陰暗電椅上不符合他的美學。

  但被閃電一瞬間劈死似乎不錯,黑發少年做死的心蠢蠢欲動,一手拿著頭戴式避雷針,一手抓著竹泉知雀,兩個人冒著大暴雨爬上港口Mafia大樓頂層天台。

  一個興致勃勃,一個生無可戀。

  那時竹泉知雀才十六歲,還未接受帝丹高中的通識教育。

  文化程度不高的輟學少女把「舍命陪摯友」幾個字反復咀嚼,大半夜披著黑色雨衣,像索命死神一樣出了門。

  十九歲的她就該知道「陪好朋友一起自殺」絕對不是交友寶典宣揚的健康思想,但那時竹泉知雀太過年輕,被太宰治哄人的鬼話蒙蔽雙眼。

  黑色雨披籠罩著少女消瘦的身軀,她冒著白茫茫的暴雨赴約。

  暴雨天鬼都睡了,港口Mafia巡邏執勤的成員眼睛一花,聲音發顫地問同事:「你、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像奪命死神一樣的身影?」

  身後的同事像被捏住嗓子的鵝,執勤人員疑惑地回過頭。

  一道閃電照亮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幕,披著黑色雨衣的人影悄無聲息貼在他們背後。

  「鬼啊!」兩個港口Mafia底層成員兩眼一翻,轟地倒在地上。

  只是想和他們打個招呼的竹泉知雀:「……」

  他們可能不太適合這份工作,黑發少女攏了攏雨衣,遺憾地想。

  她抖落雨衣上的積水,走進港口Mafia總部。

  自動門在竹泉知雀背後合攏,此時的她並不知道,就在今天,港口Mafia十大怪談之雷雨天出沒的死神自此誕生。

  森鷗外在屢次弘揚破除封建迷信教育未果後,不得不承諾雷雨天值班有五倍加班費,心都在滴血。

  無意間為同事們爭取到奇怪的福利的竹泉知雀一無所知,她乘坐電梯到達頂層,太宰治已經等在那兒了。

  搗鼓避雷針的少年埋頭苦干,一道瘦長鬼影無聲無息地倒映在牆壁上,被閃電照亮。

  「知雀來啦。」太宰治頭也沒回地喚她一聲,「幫我把這顆螺絲擰上去。」

  竹泉知雀蹲到太宰治身邊,兩人一起費勁地安裝好頭戴式避雷針。

  「像天線寶寶。」竹泉知雀銳評。

  太宰治晃了晃腦袋,避雷針也跟著晃了晃,他滿意地點點頭。

  「我現在要爬到最高的地方去。」太宰治眼中閃著奇異興奮的光芒,他衝向天台。

  然後被劈頭蓋臉的暴雨砸了回來。

  淋成落湯雞的太宰治仿佛被洗澡水打濕的貓,渾身濕透,黑大衣黏在他身上,勾勒出高瘦的身形。

  「阿嚏!」太宰治狠狠打了個噴嚏,指尖用力擰干袖口的雨水。

  他狼狽不已,老天爺赤。裸。裸地發出嘲笑的聲音,一連打了三道雷,銀白的閃電在烏雲間張牙舞爪。

  「今晚的計劃還要繼續嗎?」竹泉知雀問,她品了品雷聲不斷的天氣,「恐怕很難爬到最高點,八成爬到一半就被雷劈死了。」

  太宰治猶猶豫豫地看向避雷針。

  人生僅有一次的死亡,反復試驗後仍未找到的最完美自殺方案,太宰治的美學不允許他隨隨便便步入死亡。

  「半路被劈成焦炭像搞笑漫畫的劇情。」黑發少年不滿地說,「我可不想被森先生當成雷雨天安全教育反例出賣給橫濱日報。」

  他瞬間反悔,連打好幾個噴嚏,哆哆嗦嗦擠進竹泉知雀的雨披。

  竹泉知雀拎著雨披一角往太宰治肩上搭,把他罩在寬大的雨衣下。

  「好冷冷冷冷!」太宰治緊緊挨著竹泉知雀,從她身上汲取暖意。

  竹泉知雀半個身子仿佛浸在冰水中,潮濕的水汽從相觸的肢體彌漫到她身上,女孩子凍得發顫。

  少年人的體溫隨著潮濕的氣息襲來,豆大的雨滴劈裡啪啦砸在雨衣上,雨衣下兩個冷得發抖的人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像暴雨天淋濕的小貓互相舔毛,越舔越濕。

  冰塊和冰塊之間沒有熱傳導,她真的該好好學物理。

  兩只落湯雞擠在雨衣下,跌跌撞撞離開天台,就近到首領辦公室取暖。

  然而雷雨天,全樓斷電,沒有暖氣。

  「我們差點把森先生給艾麗斯買的裙子燒了取暖。」竹泉知雀躺在床上回憶道。

  「幸好找到了蠟燭和火柴。」太宰治分享了竹泉知雀一半的枕頭,碎發掃在她頸窩上,癢癢的。

  「堂堂港口Mafia高層雷雨天只能靠燭火取暖的悲慘記憶讓我從那天起害怕打雷。」太宰治信口胡言。

  他為了成功在竹泉知雀的床上占據一席之地,不惜把自己塑造成雷雨天一個人睡覺會偷偷掉小珍珠的脆弱小可憐。

  竹泉知雀信了。

  她的眼睛裡被糊了十八層摯友濾鏡,縱使太宰治的犯罪履歷黑到異能特務科足足花上兩年才洗得白,竹泉知雀依舊堅信她的摯友敏感纖細又脆弱,稍不注意人就在太平間躺著了。

  「是怕閃電還是怕雷聲?」黑發少女問,安慰道,「沒事的,我的窗簾遮光又隔音。」

  轟隆!

  埋在她肩窩的腦袋顫了顫,竹泉知雀翻了個身,抬手捂住太宰治的耳朵。

  「聽不見,聽不見。」她哄小孩似的說,「不聽打雷,只聽我說話好不好?」

  黑暗中,鳶色的眼眸眨了眨,太宰治輕輕說了個好字。

  竹泉知雀絞盡腦汁想分散摯友的注意力:「只要不想就不會怕了,比如太宰君之前在醫院扎針,我在旁邊給你講笑話。」

  太宰治:「我記得這件事,護士聽笑話笑岔了氣,差點一針扎穿我的血管。」

  似乎起到了反面效果,竹泉知雀急忙換話題:「其實在東京住每晚都能聽見轟隆聲,我都聽習慣了。」

  太宰治:「東京居然是個每晚都有爆炸事故的城市嗎?」

  竹泉知雀:誰說不是呢,像什麼吸血鬼、食屍鬼、英靈、咒術師都在東京出沒,晚上比白天還熱鬧。

  「真不宜居。」太宰治評價道,「還不如橫濱。」

  說的也有道理,橫濱一出事便是城市毀滅的大事,反而沒有那麼多夜行生物到處炸房子。

  竹泉知雀:一想到我的工作地點不是東京就是橫濱,總覺得好可悲。

  打工人不配過上安穩的養老生活。

  「知雀遲早會和我一起回橫濱吧?」太宰治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指腹摩挲她的腕骨,細膩柔軟的觸感讓他有點上癮。

  「得等手頭的工作做完呢。」竹泉知雀回答道,「說起來,等回到橫濱,我們可是敵對關系。」

  一個是港口Mafia的叛徒,一個是新上任的干部。

  「欸,知雀要把我捉回審訊室銬起來審問嗎?」太宰治在黑暗中發問,竹泉知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隱約感覺他在笑,「我不會反抗哦。」

  「你想怎麼審我都可以。」他乖巧地說,「問什麼我都說。對了,知雀審訊喜歡用咒言,但是咒言對我無效,你還有別的審訊方法嗎?」

  「沒有也沒關系。」太宰治自問自答,「我可以教你。」

  他手把手帶著她,在他身上實踐。

  或許不必這麼麻煩,竹泉知雀想從他口中問出什麼,委實不需要多少手段。

  她眼睛亮亮地看過來,滿含期待和信賴地注視他,為了那雙眼睛不從他身上移開,太宰治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的手還捂在他耳朵上,在雨停雷歇之前都不會松開。

  蓬松柔軟的被子像雲一樣包裹著太宰治,他困倦地打了個呵欠。

  即將睡著的前一秒,竹泉知雀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下屏。

  她伸長手臂把手機撈過來。

  【悟醬(愛心):看閃電(貓貓戴墨鏡。jpg)】

  五條悟發來一張他囂張站在咒術高專頂樓,在銀白閃電邊比耶的照片。

  「哇。」竹泉知雀贊嘆,「好漂亮的閃電。」

  她,超喜歡雷雨天的。

  如果不是太宰治說他害怕打雷,竹泉知雀會把窗簾拉起來,打開半扇窗戶,讓雨水和風稍稍飄進來一些,閃電雷聲更加清晰。

  可惜今天她只能借五條悟發來的照片欣賞一二。

  竹泉知雀長按屏幕保存圖片,她擔心手機燈光吵醒太宰治,把亮度調得很低才回復五條悟的短信。

  對面又發來更多普通人拍不到的閃電照片,竹泉知雀認認真真單手打字回復,另一只手盡職盡責地幫太宰治捂耳朵。

  女孩子指尖敲擊屏幕的輕微啪嗒聲落在太宰治耳中,比雷聲更刺耳。

  太宰治睡意全無地睜開眼,在心裡磨刀霍霍。

  嘖,居然小瞧了對面那個在咒術高專過家家的戀愛小學雞。

  什麼人會在半夜三更給女朋友發與避雷針的合照啊,五條悟談沒談過戀愛?

  低級,毫無手段,常識缺失。

  他只是碰巧——碰巧遇見不按常理出牌的知雀,在機緣巧合之下討到她歡心而已!

  不足為懼。

  太宰治發出一聲夢囈,黑發少年微微蹙眉,一副睡不太安穩的模樣。

  「夢裡也在怕嗎?」竹泉知雀只好放下手機,一手捂住他的耳朵,一手輕輕拍撫他的後背,小聲哼歌。

  難伺候的黑色貓貓把腦袋往她懷裡埋得更深,心滿意足地合上眼。

  悟醬:有被心機到


第170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天

  竹泉知雀早上起得早。

  她迷迷糊糊趕在鈴響前一秒按掉鬧鐘,扒開橫在她腰間的手臂,把頭發從太宰治肩膀下解救下來,困倦地揉著眼睛走進浴室。

  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窩在被子裡的太宰治翻了個身,抱著枕頭繼續睡。

  十幾分鐘後,竹泉知雀站在全身鏡前給自己系領結,她彎腰拎起腳邊的書包,走出房間後又探回半個身子。

  「太宰君,肚子餓了請務必去織田作先生家蹭飯,我沒在廚房立禁入牌不代表禁令取消。」

  這個家不允許工業難民風裝修存在。

  「或許織田作先生的新家願意給你提供改造的機會。」這就要看你們之間的友誼分量有幾何了。

  太宰治從被窩中伸出一只手揮了揮,竹泉知雀不確定他想表達他聽見了還是趕她去上學。

  還是提前給廚房買個保險吧,竹泉知雀謹慎地在手機上下單。

  她走進電梯,野崎梅太郎正好出門,拎著書包和竹泉知雀並肩站在電梯裡。

  「鄰居的數量增多了。」野崎梅太郎頂著熬夜趕搞的黑眼圈,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他的素材本。

  「竹泉桑。」知名少女漫漫畫家夢野咲子老師目光灼灼,「我聽見了靈感沸騰的聲音。」

  竹泉知雀:不,你聽見的是大早上吃火鍋的伏黑家火鍋底料燒開的聲音。

  她順著電梯門的方向看去,發現了一個驚悚的事實:

  這一層除了漫畫家和未成年,全是通緝犯。

  「夢野老師。」竹泉知雀沉思,「你畫完手頭的少女漫之後有沒有開新坑的想法?嘗試轉型突破自己,比如說放棄少女漫,改畫極道漫畫如何?」

  《驚!身為漫畫家的我周圍全是極道組織成員?!》

  《我與叱詫風雲大佬們平攤物業費的那些年》

  《我發誓再也不斷更了:論讀者是通緝犯是什麼體驗》

  竹泉知雀:想看,太太,餓餓,飯飯。

  「極道主題的戀愛漫畫嗎?」野崎梅太郎在素材本上刷刷刷記下靈感,「但我對極道成員的生活不太了解。」

  他的少女漫背景是校園,出場人物取材自身邊的朋友。

  野崎梅太郎,你的泥塑大師。

  他平等地給予每個朋友漫畫出道的機會。

  「極道成員的生活和夢野老師你沒什麼區別。」竹泉知雀說,「一樣的樸實無華。」

  比如身為高三生卻要在忙碌的備考時間裡打四份工。

  極道什麼的聽起來酷炫,內裡的血淚只有竹泉知雀知曉,野崎梅太郎算是問對人了。

  夢野咲子老師身為少女心的代言人,自然也腦補過極道愛情。

  「女主角被小太妹團體堵在廁所角落潑水羞辱,轟的一聲,男主角一腳踢開女廁所的門,霸氣側漏道:我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負,你們給我切腹謝罪!」

  野崎梅太郎:「怎麼樣,有極道愛情的味兒嗎?」

  竹泉知雀:「兩個問題,第一,男主角為什麼要進女廁所?我知道的上一個進女廁所的男人叫湯姆·裡德爾。」

  竹泉知雀:「第二,極道不流行切腹謝罪這一套,我們流行的是……」

  野崎梅太郎:「切手指!」

  「男主角攥著一把血淋淋的手指給女主角看:這些都是為你切下來的,是我們愛情的證明。」

  野崎梅太郎品了品,感嘆道:「好狂野的愛情。」

  他畫少女漫的時候連騎單車帶人都不敢畫,因為違反交通法,改畫極道漫畫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聖光馬賽克被黑紅馬賽克取代的大門。

  野崎梅太郎把這個梗記下來,又問:「極道成員是不是住在別墅裡?別墅裡一定有個禁止入內的地下室,而女主角一定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趁男主角外出時悄悄闖入……」

  竹泉知雀:「地下室裡散發著霧似的冷氣,入眼滿目鮮紅,令人眩暈的氣息鑽入女主角鼻腔,她搖搖欲墜。」

  野崎梅太郎一邊運筆如飛一邊拿出快捷鍵設為報警電話的手機:「男主角在地下室藏屍?」

  竹泉知雀:「不,男主角在地下室藏酒。」

  「恆溫酒窖,價格百萬以上的珍藏酒釀,弄碎一瓶就等著被男主角追殺吧。」

  她心有戚戚:「還好每次太宰君都用臉當T,有他吸引仇恨,中也君顧不上打我。」

  竹泉桑好有經驗哦,野崎梅太郎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座取材的金礦。

  「而且又不是每個極道成員都住得起別墅。」竹泉知雀打假,「讓我來告訴你吧,最受極道青睞的是——群租房。」

  「比如除了一位漫畫家鄰居之外全員通緝犯的群租房,住得安心又放心,一人報警全體坐牢,真正從源頭上確保相親相愛鄰裡關系永不破碎。」

  野崎梅太郎停住筆:「可今天下午就有警察來做安全宣傳。」

  竹泉知雀幽幽嘆氣:「只能祈禱這位警官眼神不好了。」

  比如喜歡戴墨鏡的松田警官,可以指名他嗎?

  在東京某處拆炸。彈的松田陣平:阿嚏!誰在罵我?

  沒人罵他,是有人在記掛著他。

  「松田。」同事小跑過來拍拍松田陣平的肩膀,「這邊搞定後我們得去隔壁部門幫忙。」

  「啊?」松田陣平揮揮手示意同事將拆下來的炸。彈帶走,「人手不夠到來爆。炸。物處理班借人?」

  「你還不知道吧。」同事說,「公安懷疑有兩個罪名累累的前黑手黨從橫濱跨城來到了東京,碼頭、車站和機場被人圍堵了三天三夜。」

  「前黑手黨。」松田陣平嚼字眼,「在橫濱干不下去,金盆洗手後來東京吃飯?」

  同事攤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公安在同行眼裡也是謎語人,語焉不詳的。

  「港口Mafia與黑衣組織是敵對關系,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叛逃後來到東京是為了投奔黑衣組織?」

  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照片被貼在白板上,下面坐了一排嚴正以待的警察。

  「來自橫濱的異能力者由特殊部門異能特務科管轄。」諸伏景光在台下有個位置,他客觀地說,「不在公安職權範圍內。」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台上的指揮官搖搖頭,「港口Mafia搜查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他們,橫濱方認為這兩個人仍躲藏在橫濱,我方卻必須考慮他們已然偷渡東京的可能性。」

  東京的水已經很渾了,又來兩個異能力者,其中一個還是橫濱龍頭組織叛逃的高層,公安頭都是大的。

  都叛逃了,和老東家必然有仇,順勢投奔對家多麼合理,否則他們有那麼多宜居的城市不選,干嘛大老遠跑來東京?

  「我已經請了警視廳幫忙。」指揮官說,「兄弟部門答應借安全知識普及的借口全城搜捕,順便也把其他藏在東京大小角落的逃犯一網打盡。」

  行動代號:房屋清潔。

  散會,人們零零散散離去,諸伏景光走在最後。

  這是一場公安聯合警視廳的大行動,明面上是安全知識普及,實際是可疑人員普查,最底層的目的是黑衣組織以及來自橫濱的不速之客們。

  諸伏景光剛臥底回來,不必參與搜查行動。

  「我仔細想想,有個地方的搜查不能假手於人。」諸伏景光被碎發擋住的耳麥閃耀微小的藍光,他和耳麥對面的人說話,「最好由我走一趟。」

  「嗯。」安室透應了一聲,「我給你發了一個自制的軟件,裡面記錄了所有官方與非官方的通緝令,支持面部掃描,還在試用期。」

  他的意思是讓諸伏景光順便幫忙測試軟件,反正他要去的地方——竹泉知雀的住址——有個板上釘釘的通緝犯。

  諸伏景光失笑:「都合作了,還沒把她的通緝令撤下來?」

  「不。」安室透微妙地停頓了一秒,「是非官方通緝。」

  在一個連他都不知道的加密內網中,有她的懸賞。

  「她得罪了那麼多人嗎?」諸伏景光想想竹泉知雀的人設,又覺得十分正常。

  拼命打投把竹泉知雀焊死在通緝令TOP位的禪院家:nsdd。

  諸伏景光帶著軟件出門,與此同時,松田陣平捏著安全知識宣傳海報,在名單裡隨便選了個地址。

  「松田人呢?」松田陣平出門後,同事拿著最新名單跑過來,「他選的地址已經安排人過去了,快叫他回來。」

  人已經沒影了。

  松田陣平拖著加班的步伐邊導航邊走到一座公寓樓下。

  他走進樓道,電梯門正在合攏途中。

  「幫忙留個門。」松田陣平喊了一句。

  電梯門即將看不見最後一絲縫隙,諸伏景光聽見有人喊停,以為是公寓樓的住戶,他按下開門鍵。

  「謝謝啊。」松田陣平幾步跨進電梯,他一抬眸,和諸伏景光的視線撞個正著。

  「景/松田?!」

  「你怎麼在這裡?」

  兩臉懵圈。

  松田陣平晃了晃指尖的海報:「來做安全知識普查。」

  諸伏景光心情復雜:「我也是。」

  這就是同屆同班生的孽緣嗎?有這手氣他怎麼不去買彩票,還加什麼班。

  松田陣平進電梯後沒有按樓層,諸伏景光只按了竹泉知雀住的那層。

  「你和zero那家伙,神出鬼沒的,在干嘛呢?」

  安靜的電梯裡,松田陣平冷不丁發問。

  「保密原則。」電梯停下,諸伏景光的手按在關門鍵上,「這裡有我了,不如你換個地方宣傳安全知識?」

  「騙鬼呢。」松田陣平摘下墨鏡,看向老同學,「見到你我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你是帶著任務來的吧?」

  諸伏景光斟酌片刻,說了測試軟件的任務。

  松田陣平一聽就知道是幌子,他沒繼續追問,好奇地接過諸伏景光的手機,把軟件打開來玩。

  「這一層住了四戶。」諸伏景光看過資料,「有一戶昨天才搬來。」

  他跨出電梯。

  伏黑家的門敞開著,裡頭傳來嘈雜的說話聲,人數遠超過資料上的三人。

  「你好。」松田陣平敲了敲門,「我們是來做安全知識宣傳的。」

  他一手敲門,另一只手握著手機,軟件的掃描功能持續開啟。

  大門敞開,屋內一覽無余,一群未成年坐在地毯上看漫畫,剩下的三男一女一齊扭頭看向門外。

  諸伏景光看見貼在公安白板上的兩張「罪行累累前橫濱黑手黨」的臉,頓覺不好,想把手機搶回來靜音。

  「滴!」

  軟件捕捉到目標。

  在諸伏景光把手機搶到手的那一刻,電子音激烈播報:

  「警告!警告!您面前有四位在逃通緝犯,賞金合計億萬以上,請盡快實施抓捕!」

  「滴!請盡快實施抓捕!」

  知雀:要被一網打盡惹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6

第171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一天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中只有不會看人類眼色的AI持續輸出,滴滴答答瘋狂警告。

  「滴!請盡快實施抓捕!」

  「請盡快實施抓捕!」

  諸伏景光手疾眼快地按下靜音,竭力鎮靜地說:「不好意思,我的手機可能出了故障。」

  他知道自己的謊言十分拙劣經不起推敲,當事人有沒有被通緝,四位在逃通緝犯心裡門清。

  賞金可謂是他們身價的證明,即使明面上不說,幾個人也暗中比較互不相讓,此乃惡役的尊嚴之爭。

  諸伏景光沒指望四位罪犯信他,他希望最起碼他的老同學能給他一絲絲信任。

  松田陣平的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槍上。

  諸伏景光:自打從警校畢業,我們曾經的默契終究是無了。

  他的暗示就像媚眼拋給瞎子看,都說了不要一天到晚戴墨鏡,眼神果然變差了吧!

  這事不能怪松田陣平,要怪只能怪四位在逃通緝犯的反應太標准了。

  AI播報一出,織田作之助的手伸入外套內,太宰治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伏黑甚爾活動指骨,竹泉知雀的目光移向廚房敞開的窗戶。

  他們連驚訝、辯解、求饒的流程都不打算走,一副習以為常亡命之徒的架勢,看得松田陣平職業病大犯特犯,一句「不許動舉起手來」險些湧出舌尖。

  關鍵時刻,竹泉知雀挺身而出。

  「原來是手機壞了。」她努力圓場,「就說嘛,我一個人的賞金都超過了億萬,四個人加起來怎麼可能就這麼點。」

  諸伏景光:「……」

  松田陣平:「……」

  謝謝你努力圓場,要不你還是閉嘴吧。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與所有人都有交集的社交悍匪,竹泉知雀絕不閉嘴。

  「松田警官和景先生不是來做安全知識宣傳的嗎?」黑發少女請他們進來,「多麼值得學習的知識,我們一定好好聽。」

  景先生。

  松田陣平遞給諸伏景光一個詢問的眼神,得到老同學「這件事非常復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還牽扯到機密任務求你別問」的眼神。

  松田陣平:有被排擠到。

  畢業多年,默契仍在,松田陣平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他和竹泉知雀也算是老熟人了,兩次遇見她,一次商場爆炸案,一次列車殺人案,松田陣平之前還感嘆這姑娘怪倒霉來著。

  現在看來倒霉的另有其人。

  「好久不見。」松田陣平摘下墨鏡,他晃了晃手腕,手腕上墜著蛇雕黑曜石的發繩閃爍暗芒。

  是竹泉知雀曾經送給他的發繩。

  「我一直戴著。」他說。

  蛇雕黑曜石上屬於竹泉知雀的咒力隱沒在紋路中,紋路裡藏著她給予的【祝福】。

  「你喜歡就好。」竹泉知雀笑彎了眼睛,送出去的禮物被人好好珍惜,她很開心。

  松田陣平把右手插回兜裡,他抬了抬下頜:「那邊的兩位,你們是不是在瞪我?」

  太宰治:「沒有哦,只是沒想到兩位警官都是知雀的熟人。」

  伏黑甚爾:「切。」

  看透一切的伏黑惠默默看向風暴中央的竹泉知雀。

  修羅場的人數又雙叒叕增加了。jpg

  知雀姐你怎麼到處都是熟人。jpg

  一個深陷桃花債卻一無所知的女人和她胡扯頭花的男人們。jpg

  諸伏景光和松田陣平是打著宣傳安全知識的幌子進屋的,多少得講兩句。

  圍在地毯邊的孩子們被織田作之助喊過來,老父親認真地說:「好好聽。」

  諸伏景光低頭看了眼傳單,安全防範知識第一條:請熟記警方發布的通緝令,遠離危險人群,切勿與窮凶極惡之徒共處一室。

  諸伏景光深呼吸:完了,第一條就講不下去。

  他決定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他的摯友。

  「你先講著。」諸伏景光拍拍松田陣平的肩膀,「我另有任務。」

  「什麼?」松田陣平展開傳單看了一眼,頓覺無語,「喂!真丟下我走了?喂!」

  諸伏景光把竹泉知雀叫出門外。

  「公安這麼缺人手嗎?」竹泉知雀略微詫異,「你才從臥底任務死裡逃生就被派來基層走訪,難不成公安比琴酒更黑心資本家?」

  「不。」諸伏景光默默看她,「是意外情況。」

  「上面收到消息,兩個從橫濱龍頭組織港口Mafia叛逃的前黑手黨高層疑似偷渡東京,公安懷疑他們投靠了黑衣組織,正在全城搜捕。」

  竹泉知雀:啊這。

  「我擔心你被牽扯進去,接下了這片地區的搜查任務。」諸伏景光頭痛不已,「結果目標撞到我面前。」

  竹泉知雀心虛地眼神亂飄:「哈哈,還真巧呢。」

  她裝傻也晚了,諸伏景光哪裡看不出來,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分明與她早有舊識。

  這兩個人之所以從橫濱偷渡到東京,正因為有竹泉知雀在東京接應。

  「你和港口Mafia高層也有交情?」諸伏景光目光考慮。

  竹泉知雀: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港口Mafia高層、准干部級成員。

  「惡役和惡役總是很有共同語言。」女孩子眨眨眼,面不改色地說。

  「你知道的,我在黑衣組織干活的時候一直在考慮跳槽的事情,要是公安不收我,我說不定就把簡歷投給港口Mafia了。」

  「可惜太宰君叛逃了,我想靠他裙帶關系入職的夢也破碎了。」竹泉知雀可憐兮兮地說,「公安不會反悔吧?我只有你們了。」

  諸伏景光還真懷疑過竹泉知雀和港口Mafia有所勾連。

  或許曾經是有的,但當她收留了兩個叛逃者之後,她和港口Mafia的關系只能是敵對。

  諸伏景光:「你放心。」

  他都被她忽悠瘸了,竹泉知雀當然放心。

  她都沒想到公安腦洞這麼大,太宰治背叛港口Mafia是為了加入黑衣組織?公安怎麼敢想。

  雖然他金盆洗手之前的確天天穿一身黑大衣仿佛行走的死神,但這不是黑衣組織碰瓷的理由!

  知道森鷗外為什麼派竹泉知雀去臥底而不是派太宰治嗎?

  竹泉知雀臥底:用超一流的打工人能力飛速升職加薪進入核心層。

  太宰治臥底:干掉BOSS,我就是BOSS。

  森鷗外只想黑吃黑吃大戶,並不想下屬自立門戶比他還富。

  「太宰君和織田作先生只是來東京暫避風頭而已。」竹泉知雀為摯友說好話,「他們很乖很聽話的,織田作先生連押一付三的房租都交齊了,不是非法滯留。」

  諸伏景光:他們本身的存在就很非法。

  「在異能特務科接手之前,你能確保他們不在東京搞事?」諸伏景光反問。

  竹泉知雀:「東京最不宜居城市的名號又不是太宰君來了才有的……我的意思是,當然可以!沒有意外!」

  她敢拍著胸脯保證。

  『唯一有意外的只有中也君突然被派來東京出差,他像往常一樣翻窗進來卻不巧踩中睡覺的太宰君的肚子,太宰君大叫一聲,驚醒整樓的聲控燈。』

  『燈光亮起,雙黑面面相覷。太宰君指責中也君擅闖民宅,中也君大罵你這個叛徒看我把你就地正法,隔壁甚爾君拉開窗簾一臉被吵醒的不爽:能動手就別動口,要打去警局門口打。』

  竹泉知雀心算片刻,以上情景發生的概率低於30%,即使發生,戰況也能被限制在樓內,符合諸伏景光「看住他們不許在東京搞事」的要求。

  她:大不了我把整棟樓買下來,損害他人財產罪只要我不追求,等於無罪。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竹泉知雀挺直身板,與諸伏景光說話的聲音更硬氣了兩分。

  諸伏景光沒抓到她的破綻,他看向手機,軟件頁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著四個通緝犯。

  「你的鄰居伏黑先生犯了什麼事?」

  竹泉知雀:那可太多了。

  她汗如雨下,四個人,沒有一個人的罪名是兩小時能說完的,用報菜名的嘴皮子也不行。

  竹泉知雀支支吾吾,看天看地不看諸伏景光。

  哢擦一聲,她隔壁的門被推開,野崎梅太郎露出半個頭:「安全知識宣傳開始了嗎?」

  已知這一層四戶人家出了四個通緝犯,又知野崎梅太郎也是該樓層住戶。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問:「你又犯了什麼事?」

  野崎梅太郎:啊?我犯事了?

  他這期稿子明明交了啊。

  男高面容嚴肅,警察面容嚴肅,竹泉知雀捂住了臉。

  「對不起,夢野老師。」她慚愧不已,「和我做鄰居是你唯一的罪。」

  經此一役,這棟公寓樓的這一層絕對會被警方重點標記,機密文件裡這樣寫道:

  收容物:XX公寓的XX樓層(真實地址保密,嚴禁探究)

  危險等級:極度危險

  外觀描述:一棟神奇的公寓樓,自【—消音—】入住後,該樓層對通緝犯產生極大吸引力,以【—消音—】的房間為圓心向外輻射,越靠近【—消音—】的住戶賞金最高。

  備注:曾經有一位少女漫漫畫家住在這裡,如今,他轉型改畫極道漫畫。

  野崎梅太郎加入了織田作家小朋友的聽講隊伍裡,一米九的男高即使雙手抱膝坐下也鶴立雞群。

  松田陣平一場安全教育下來,折了半年的壽。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圈在手腕上的發繩卡在腕骨上,黑曜石暗芒閃爍。

  「很特別的設計。」野崎梅太郎不知何時出現在松田陣平旁白,手裡拿著他的素材本,「看起來像女士發繩。」

  「知雀的。」松田陣平晃了晃手腕,「送給我當紀念品了。」

  野崎梅太郎眼中光芒大放,他運筆如飛:「可以再多說點細節嗎?」

  松田陣平不答反問:「你聽來做什麼?」

  「我正在籌備新作品。」野崎梅太郎筆耕不輟,「女主角已經定下了,男主角在金發黑皮偵探前男友、異校戀高中生現男友、天降幼馴染君、成年熟男鄰居、橘發藍眸西裝暴徒……等一系列人中難以抉擇。」

  「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意外之喜。」野崎梅太郎認真記錄,「你和竹泉桑又是什麼關系呢?發繩是不是你們的定情信物?還有什麼play是我不知道的?」

  竹泉知雀一把捂住野崎梅太郎的嘴。

  一米六捂一米九的嘴十分艱難,但她還是做到了。

  「藝術源於生活且高於生活。」她鎮靜地說,「漫畫不要碰瓷真人。」

  竹泉知雀用挾持人質的姿勢帶著野崎梅太郎一步步退出門外,她的綁匪姿勢過於標准,在場兩個警察下意識跟了過去。

  這正是竹泉知雀的目的。

  犧牲她一個,換剩下三個逃犯鄰居一時安寧。

  竹泉知雀挾持野崎梅太郎到他家門口,迅速開門,把人推進去,迅速關門。

  她無視夢野老師「放我出去取材!」的叫喊聲,鎮定自若地撫平袖子上的褶皺。

  「找個地方談談吧。」竹泉知雀說,「松田警官知道的太多了。」

  與黑衣組織有關的一切都是公安機密。

  諸伏景光了解他的朋友,松田陣平可不是一句「保密原則」能打發的人。

  要繼續瞞著他也行,竹泉知雀向諸伏景光做了個小幅度揮拳的手勢:一套物理失憶拳,保你安枕無憂。

  事情還沒有嚴重到要對老同學痛下殺手的程度。

  諸伏景光呼出一口氣,默認了竹泉知雀的建議:「松田,談談吧。」

  他們兩一前一後擋住了松田陣平的出路和退路。

  加上竹泉知雀那句「你知道的太多了」,松田陣平心裡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是吧,天都沒黑,這就要滅口了?

  知雀:你知道的太多了(磨刀霍霍)


第172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二天

  滅口的地點選在了一家居酒屋。

  配酒的炸物小菜太香,迅速瓦解松田陣平內心的抗拒。

  三個人坐了四人座,松田陣平左手邊坐著諸伏景光,對面坐著竹泉知雀,雙面夾擊切斷他逃跑的後路。

  竹泉知雀很有通緝犯賄賂警方的自覺:「我請客。」

  隨便吃,除非吃到高達她億萬賞金的數額,否則不足以令她動容。

  請客的人負責點單,竹泉知雀翻了翻酒水單:「我要一杯威雀威士忌,給左邊的這位先生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右邊的這位嘛……」

  她瞅到眼熟的酒名:「給他一杯波本。」

  諸伏景光:「咳咳咳!」

  竹泉知雀:怎麼了,是聽到原同事的代號太激動了嗎?

  沒想到景先生是個如此戀舊的人,要是他知道黑衣組織為他保留了蘇格蘭威士忌的代號,會不會哭啊?

  竹泉知雀把酒單還給服務生,解釋道:「我怕不點威士忌,松田警官說我們排擠他。」

  「把波本換成萊伊也行。」她很好說話。

  反正都是威士忌,都一樣。

  「不必了。」諸伏景光拒絕,他寧可讓松田喝降谷也不要看他喝萊伊。

  「酒名而已,有什麼講究嗎?」松田陣平深深覺得自己被排擠了,這兩個人在他面前加密對話。

  他摘下墨鏡放進衣兜,問竹泉知雀,「你能喝烈酒?」

  她不能。

  「你不懂。」竹泉知雀惆悵,「沒搶到奶啤、黃油啤酒或蟹酒是我的不幸。」

  松田陣平決定從今天起開始討厭謎語人。

  可憐的謎語人,沒有人喜歡他。

  「說說看,什麼叫我知道的太多了。」松田陣平喝了口波本,氣勢十足地質問,「我今天可一直被保密條例堵嘴。」

  他看了諸伏景光一眼:「你的手機真故障了?」

  諸伏景光輕咳一聲:「還好。」

  還好就是沒有,沒有就等於智障AI播報的那句「警告!您面前有四位在逃通緝犯,賞金合計億萬以上」是事實。

  松田陣平合理懷疑是諸伏景光的緩兵之計,他虛心道:「是我沒看懂你的戰術嗎?什麼時候去抓人?」

  竹泉知雀:「我還在這兒呢。」

  「情況很復雜。」饒是知道不少內幕的諸伏景光也覺得頭疼不已,只要和竹泉知雀扯上關系,一切都變成了千層餅。

  你以為你在第三層,實際上你在地下層,你以為你在大氣層,實則是大平層。

  「你不該和知雀認識的。」諸伏景光嘆氣,「光是認識她,你就知道的太多了。」

  這話說的,松田陣平不服氣。

  「我,松田警官。」他斜睨兩人,「你,景先生。」

  「我們兩個誰情況更嚴重?」

  諸伏景光語塞。

  「別怪景先生。」竹泉知雀說了句公道話,「他連全名都不肯告訴我呢。」

  「要不是你們一起過來,我都不知道兩位認識。」竹泉知雀感嘆,「真巧啊。」

  其實還有更巧的,諸伏景光看了眼酒杯中的波本威士忌,不敢吱聲。

  連全名都不知道,松田陣平更疑惑了:「那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自認自己與竹泉知雀認識的方式已經足夠離譜,兩次都是因為案情,與正常人的交友方式大相徑庭。

  竹泉知雀:其實是三次。

  她易容成威雀威士忌的時候也在案發現場遇見過松田陣平,三次見面,三次案發,十分符合兩個人的職業。

  惡役與警察就該在案發現場相遇,沒毛病,非常合理。

  「我和景先生結下深厚交情是在一次奢侈的游輪之旅。」竹泉知雀回憶道,「那真是一次十分奢侈的旅行。」

  松田陣平:「豪華游輪、米其林餐廳、環海航線?」

  「那倒沒有。」竹泉知雀老老實實地說,「只是炸了一艘游輪加上貨艙裡上億的貨而已。」

  物理意義上的奢侈。

  真·燒錢。

  炸游輪、上億的貨,職業素養讓松田陣平迅速提取關鍵詞。

  難怪諸伏景光和竹泉知雀交情更深,比起商場爆炸案和列車殺人案,炸游輪才是真正的大場面。

  他扭頭看向老同學,真誠疑問:「我們倆誰才是爆。炸。物處理班的?」

  諸伏景光想到黑衣組織對爆破一切建築物的謎之狂熱,他難以回答。

  「從警校畢業後,我一直沒查到你和zero的去向。」松田陣平灌了口酒,「你們到底卷入什麼大案子裡了?」

  「保密條例我懂。」他指了指竹泉知雀,「但一個十九歲的女高中生憑什麼知情?」

  「憑什麼?」竹泉知雀手背支著下頜,「大概憑我是景先生的上級吧。」

  「他還在組織裡的時候地位比我低來著。」

  組織、警校的優秀畢業生卻不知去向——答案指向唯一解。

  松田陣平篤定道:「臥底任務。」

  他以全新的目光審視竹泉知雀。

  十九歲的年輕少女,漂亮的臉上帶著與同齡人無甚差別的青春氣質,愛笑愛鬧,在校園裡很受歡迎。

  直到她單手托腮端起杯中烈酒,屬於夜晚的氣息才從她骨子裡透露出來,漫不經心的言語蘊藏危險,笑語中是一個個白骨累累的秘密。

  「你口中的zero又是誰?」竹泉知雀好奇地問,「是答應當我聯絡人的警察先生嗎?」

  好神秘哦。

  他的代號還挺占便宜的,永遠在聯系人第一位。

  松田陣平刷地看向諸伏景光:她不知道?

  降谷零這小子和人家交往了這麼久,現在她一臉好奇地問:zero是誰?

  諸伏景光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

  松田陣平猛喝一大口波本,按捺住吐槽的心情。

  天吶天吶天吶,等於說降谷零和竹泉知雀交往時,一個不知道女朋友是組織高層,一個不知道男朋友是公安臥底,他們到底是怎麼談的戀愛?東京版史密斯夫婦?

  現在女朋友的邪惡身份暴露了,她棄暗投明投奔了公安,和降谷零人生中最要好的兩個朋友、兩個好兄弟坐在一起喝酒,提起「zero」時她懵懂又無知:這是誰?我認識嗎?

  松田陣平:最終BOSS竟是我兄弟?

  他在桌子底下比手語,胳膊肘拐諸伏景光:降谷那小子什麼都知道,還一直騙人家姑娘,至今仍在用假名?

  公安臥底的事怎麼能算騙呢?諸伏景光試圖幫安室透解釋:他不能暴露身份。

  松田陣平:懂了,你們倆連環騙。

  堂堂黑衣組織高層被兩位公安騙身騙心,給公安打工之余仍不被告知前男友的真實身份。

  慘,竹泉知雀,慘。

  「松田警官。」竹泉知雀茫然地摸了摸臉,「為什麼你看我的眼神飽含同情?」

  仿佛她患了絕症,臨終關懷的眼神。

  松田陣平如實說:「我感覺自己對不起你。」

  作為一路見證這對情侶交往的見證人,他與好兄弟同流合污,欺騙無知少女。

  他旁敲側擊:「你和你男朋友還好嗎?」

  話題怎麼突然轉到五條悟身上了?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地點點頭:「還行,我們每晚都有聊天。」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必須遵守的戀人守則規定:就算人在獄門疆也要早安晚安不斷簽。

  噫!松田陣平心中唾棄:欺騙人家女孩子還夜夜網聊,降谷你小子心機真重!

  「你和他聊天途中有沒有發現什麼破綻?」松田陣平問,「比如他人品堪憂。」

  對不起,他的好兄弟,但騙十九歲還在讀高中的女孩子真的很沒品,顯得你特別不是個東西。

  身為警察的正義感讓他幫理不幫親!

  竹泉知雀:五條悟的人品?他有人品嗎?

  「其實習慣了也還好。」她還是幫男朋友說了好話,「他只是人不太正常,心還是善良的。」

  在咒術界人均瘋批的環境裡,不正常也是一種時尚。

  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雞同鴨講,諸伏景光聽不下去了。

  作為在場唯一知情人他尷尬得腳趾摳地,反復措辭也找不到更委婉的說法。

  「你們有沒有發現,」諸伏景光艱難地提醒,「你們聊的壓根不是一個人。」

  他不敢指望松田陣平和他之間的默契,把那位波本酒推得離竹泉知雀更近了些。

  竹泉知雀:牙白。

  原來松田警官問的是她的前男友啊,她是覺得有點不對,疑惑了好半天松田陣平和五條悟是怎麼認識的。

  「我和安室先生已經分手了。」

  竹泉知雀覺得這沒什麼不能說的,提分手的人又不是她,她才是受了情傷的可憐人,她有理。

  「過去的戀情已經過去了。」

  考慮到面前是兩個警察,披著棄暗投明人設的竹泉知雀決定加大說服力,讓他們更深層次體會到她與黑衣組織割席的決心。

  「我如今是公安的線人,是公安在組織的臥底,安室先生卻是黑裡透黑的酒廠真酒,我怎麼可以和他同流合污呢?」

  黑發少女義正言辭。

  此話一出,對面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兩個男人像是從來沒喝過烈酒似的,嗆得不斷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連魂兒都快給他們咳出來。

  竹泉知雀:「?」這反應不對啊,難道是她的決心還不夠堅定嗎?

  女孩子摸不著頭腦,能給她解釋的兩個男人一個礙於保密原則只能閉麥,一個光顧著笑去了。

  對不起,zero,松田陣平沉重地想,我本該憐惜痛失可愛女朋友的你,為你流上兩滴眼淚。

  但是不行,太他媽好笑了,他噗哈哈哈哈笑得眉毛都在抖,臉都笑疼了。

  「黑裡透黑……真是絕妙的形容詞。」松田陣平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我記下了,我要用它嘲笑你前男友一整年。」

  透子:你禮貌嗎?


第173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三天

  東京漸漸進入了真正的冬天。

  早晨拉開窗簾時窗戶玻璃上蒙著一層雪白的霜衣,衣櫃裡的長袖毛衣和加絨棉襪被翻出來穿上,晚上買的法棍如果沒吃完放到第二天就會變成殺人的凶器。

  種種跡像表明,「太宰君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

  竹泉知雀金口斷言。

  織田作之助:「恐怕我也無能為力。」

  「你們!不要放棄我放棄得這麼快啊!」太宰治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只蠶寶寶,蹲在竹泉知雀的烤爐邊剝桔子吃。

  他為自己爭取:「我還有一口氣,還有搶救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凍死絕對絕對不在我理想的自殺方式中。」太宰治強調說明。

  竹泉知雀:「既然如此,你收拾行李的時候怎麼一件羽絨服都不帶?」

  太宰治身上那件駝色的風衣還是她送的,襯得他身形頎長,挺拔英俊,稍稍彎了彎眼眸能騙來一大堆墜入愛河的小姑娘。

  他天天穿著她送的禮物,竹泉知雀是很高興啦,但風衣再帥不防寒又有什麼用?還不如太宰治之前的黑大衣,起碼黑色吸熱。

  「誰叛逃還帶羽絨服?」太宰治被教訓得很冤。

  織田作之助默默舉手:「我。」

  他家裡五個小孩,恨不得把家裡的牆皮都扒下來打包帶走。

  「只能我或者織田作先生去幫太宰君買過冬的衣服了。」竹泉知雀搶走太宰治手裡的桔子,剝下一瓣塞進口裡。

  她:「!!!」

  酸麻了!

  忍了半天表情就為了坑竹泉知雀一把的太宰治快活地笑出聲。

  笑容才在他臉上浮現不過兩秒,剩下的酸桔子被女孩子原路奉還塞進他口中。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從太宰治臉上轉移到竹泉知雀臉上。

  「我去買吧。」竹泉知雀跳下沙發就跑,生怕再被太宰治報復回來。

  她站在門口的安全地帶遙遙地問:「有顏色款式要求嗎?」

  太宰治牢記他做個好人的新人設:「不要黑色。」

  他想起某個好心的俄羅斯人,補充道:「也不要白色。」

  竹泉知雀:懂了,給你買個彩虹小馬色。

  難得不加班的周末,竹泉知雀小半張臉藏在毛絨絨的圍巾後面,雙手縮在口袋裡,小口呼出白霧走在街上。

  聖誕節尚未到來,街上的櫥窗裡卻已經有了紅白色的擺件裝飾,禮物店上新聖誕包裝紙,幾個交頭接耳的女高中生臉蛋紅紅地選購。

  聖誕節……竹泉知雀呼出一口白霧,依照她的常識,是個屬於戀人的節日。

  她是有戀人的人。

  所以要准備禮物。

  這套邏輯很通順,按照竹泉知雀信奉的效率最大化原則,她最好在今天出門去商場的時間裡把太宰治的羽絨服和五條悟的聖誕禮物一起買齊。

  隔著貼滿雪花裝飾的櫥窗,裡面的女高中生組合還未離去。

  竹泉知雀只要現在走進禮品店,和她們搭上兩句話,便會被拖到甜蜜心動的戀愛氛圍中。

  女孩子在櫥窗外駐足片刻,再次邁開步伐,走向計劃中的服裝店。

  「男士冬裝,加絨加厚要防水,一米八左右高減肥形,不要黑色不要白色。」

  竹泉知雀被服裝店裡的暖氣撲了一臉,白皙的臉頰暖成淡淡的紅色。

  她把圍巾拉下來一點兒,和導購員說話,沒注意到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投來視線。

  「歡迎光臨。」導購員熱情地招待她,「是給男朋友挑的嗎?」

  好運的小子,居然可以和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約會,她都有點嫉妒了。

  「不是。」竹泉知雀搖搖頭,「是我的朋友。」

  「其他要求都有商量的余地,但必須防水。」女孩子強調,「我的這位朋友有頻繁的入水需求。」

  導購員:「啥?」

  難道是穿羽絨服冬泳嗎?哪裡來的智障?

  竹泉知雀:那倒不是,只是跳河罷了。

  穿羽絨服冬泳與穿羽絨服跳河之間,很難評哪個更加智障。

  導購員懷抱一顆敬畏之心去給竹泉知雀拿樣品了,她獨自在展台閑逛,目光落在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上。

  襯身材卻挑人的一件大衣。

  有點適合五條悟。

  竹泉知雀停住腳步,打量這件大衣。

  「我穿的話衣擺都垂到腳踝了。」她比劃長度,如果是五條悟,風衣剛好垂在膝蓋的高度。

  衣服不算厚,但對無下限而言毫無問題。竹泉知雀把吊牌翻過來一看,一長串零的價格符合五條悟常服的身價。

  要不要買來當作他的聖誕禮物呢?

  竹泉知雀一路都在考慮禮物的問題。

  送是肯定要送的,她幾乎都能想到聖誕節她拿不出禮物時貓貓炸毛的模樣。

  他能從「你是不是不愛我了」質問到「我要更新戀人守則,之後每個紀念日都要有禮物」。

  竹泉知雀不介意給男朋友花錢,她但一點兒都不想因為「今天是我們交往第一百七十三天紀念日」,所以要准備禮物。

  你問交往第一百七十三天有什麼好紀念的?

  好問題,竹泉知雀也覺得沒有,但她打不贏五條悟。

  送必然要送,但送什麼又是個難題。

  送不好就是送命題。

  禮品店花樣繁多,商家為了在聖誕節賺情侶錢可謂服務周到,從禮物建議到包裝賀卡一應俱全,竹泉知雀只需要掏錢。

  「我都能想到悟醬的反應。」她清了清喉嚨,捏著嗓子說,「『一看你就沒有用心,送這些凡俗東西給我,我看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在和五條悟交往的這段時間,他在竹泉知雀心裡的地位日漸與「作精女友」重合。

  喜歡找茬,換著花樣找茬,竹泉知雀被為難他就高興了,心情一好再大發慈悲放過她,幼稚得很。

  五條悟還很會利用自己的先天優勢,一旦玩過火快要翻船,他就把墨鏡一摘,璀璨蔚藍的蒼空之瞳望進竹泉知雀眼裡,她仿佛看見不斷延伸的天空,遼闊無邊。

  被六眼晃了神忘記下句該罵什麼的竹泉知雀:……

  下回她也戴個墨鏡。

  禮品店的禮物五條悟看不上,衣服卻是竹泉知雀仔細挑過的,似乎可行。

  「但我之前送過太宰君一件大衣。」她陷入沉思,再次捏起嗓子模仿五條悟可能有的反應,「『這衣服獨獨是我一個人的,還是大家都有?別人挑剩下的拿來給我,我不稀罕。』」

  貓貓就是很難伺候。

  「算了。」竹泉知雀決定把難題交給聖誕節的自己,大不了她在大衣口袋裡塞上滿兜的毛豆生奶油味喜久福,五條悟拒絕不了這個。

  「請幫我把這件大衣包起來。」

  竹泉知雀左手拎著給太宰治買的淺褐色羽絨服,右手拎著給五條悟買的黑色毛呢大衣,在導購員「歡迎下次光臨」的招呼聲中走出店門。

  她原路回家,中途自然而然又路過了那家櫥窗上貼著雪花裝飾的禮品店。

  女高中生們還沒離開,不僅沒走,其中一個女生身邊多了個男生,兩人牽著手小聲說話,被周圍人打趣。

  說好的聖誕驚喜變成了現充撒狗糧,竹泉知雀投去羨慕的目光。

  好容易滿足的小男生,收到女朋友送的小老虎掛墜就一臉開心。

  竹泉知雀要是買一樣的禮物送給五條悟,八成會得到那位大爺「這是你吃外賣的贈品嗎?」的嘲諷。

  賽級品種貓貓總是更矜貴一些,看在把五條悟哄高興了可以rua他腦袋的份上,竹泉知雀十分寬容。

  她兩手拎著購物袋像一只笨拙企鵝往家裡走。

  回到公寓,太宰治不在家,隔壁織田作之助也不在。

  太宰治一個人消失,竹泉知雀擔心他死在外面,但有織田作之助在她就不擔心了。

  萬一出了意外,起碼他能把太宰治的屍體帶回來。

  竹泉知雀把給太宰治買的衣服放進書房的衣櫃。

  給五條悟的禮物……她想了想一會兒,拿出手機。

  聖誕節當天五條悟不一定有空,咒靈也是要過節的。

  比如情人節就是咒術高專的法定加班日,那一天,無數痴男怨女的殘念游蕩在東京,發出「我可以被祓除,情侶必須死!」的聲音。

  「在聖誕節過完前送出的禮物都算聖誕禮物。」她點開和五條悟的聊天界面。

  比聊天界面更快一步跳出的是社會新聞推送。

  【第六起案件!東京情侶殺人事件再度發生,人人自危!】

  竹泉知雀:???

  她的手比她的腦子更快,點開了詳情。

  【近月,東京已有六起情侶被殺案件發生。凶手專挑情侶下手,手段之殘忍堪稱喪心病狂,令小編不禁懷疑TA到底受了多重的情傷才如此偏執地針對全東京的情侶。】

  【全東京的情侶正迎來一輪分手潮流!愛TA就離開TA,無數情侶流著淚放手。】

  【據悉,警方已介入調查,多名偵探被邀請參與辦案,點擊下方鏈接為你的心動偵探打投!(附鏈接)】

  報道圖文並盛,竹泉知雀滑動手機,看向一張行凶現場的照片。

  黑紅色的痕跡在地上蜿蜒,一只髒兮兮的小老虎掛墜跌落在血污中。

  竹泉知雀半小時前才見過掛墜的主人。

  僅她回家一會兒的功夫,他們就成了新聞裡被打碼的屍體。

  竹泉知雀抿了抿唇,她手指一滑,不小心點開了偵探打投鏈接。

  打投榜第一名,東京人民的好朋友,正在讀初中的名偵探——工藤新一。

  第二名,也是東京人民熟悉的面孔,正在讀初中的名偵探未來的老丈人——毛利小五郎。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不用再看下去了,但她的手十分誠實繼續滑動。

  第三名,雖然不是東京人民熟悉的面孔,但小有名氣且長相英俊的、未來會拜第二名為師的打工偵探——安室透。

  也是竹泉知雀的前男友。

  好了,她在心裡說,這下是真的不用再看下去了,譬如白馬探、服部平次等偵探竹泉知雀一點兒都不熟,第四名無論是誰都不關她的事。

  慣性殘存在她的手上,排名頁面又慢慢滑動了一截,露出第四名偵探的照片。

  藍瞳,白發,一米九的個子將鏡頭占得滿滿當當,近距離懟臉拍照也找不到一絲瑕疵的俊美容顏。

  第四名,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聲事跡,但由於太過英俊擊中少女心,而被吃瓜群眾打投到第四名的山寨偵探——五條悟。

  也是竹泉知雀的現男友。

  前男友與現男友的照片一上一下,占據了整個手機屏幕。

  偵探打投,一人僅有一票。

  請做出你的選擇。

  竹泉知雀抖著手,選擇了舉報。

  她要舉報這兩個人。

  一個黑衣組織高層,一個迷信玄學咒術師,都不是正經偵探!

  知雀:不能讓他們欺騙群眾


第174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四天

  竹泉知雀的舉報沒有通過,主辦方嚴肅又認真的回復:東京大舞台,有膽你就來,逐夢偵探圈人人有權,我們堅決扞衛每一位偵探的出道權!

  偵探乃東京第一熱門職業,即使犯人翻黃歷選吉日千挑萬選擇佳期實施自己的犯罪計劃,總有一名誤入別墅/受邀做客/出門散步/偶然路過的偵探在受害者倒地身亡的下一秒衝上前去:退下,讓本偵探來!

  他們的動作比出警更快,他們的知識比法醫更淵博,他們無處不在,他們為非作歹。

  「轉職偵探是每個東京人應有的權力。」

  主辦方強調:「即使排行第四的五條悟先生此前從未有過案底——我是指成功偵破疑案的履歷——但既然他有一顆渴望成為名偵探的心,希望在東京情侶殺人案件中嶄露頭角,我們當然要給人家一次機會。」

  竹泉知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東京那麼多偵探,你們就眼睜睜看著一個山寨版被打投到第四位?道德在哪裡,法律在哪裡,職業尊嚴又在哪裡!

  她毅然而然將僅有的選票投給四位偵探中唯一合法開設偵探事務所的毛利小五郎。

  這位不怎麼靠譜的大叔在未成年、黑衣組織高層、湊熱鬧的咒術師中如此獨特,像征著竹泉知雀對偵探這行最後的指望。

  雖然他是四人中最不可能抓到犯人的那位:)

  竹泉知雀關掉「快來為你的心動偵探打投吧(愛心)」鏈接,鏈接裡的確都是令人心動的偵探,她心絞痛。

  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她——曾經的福爾摩斯·梅的助手,華生·雀呢。

  竹泉知雀又搜了搜鬧得沸沸揚揚的「東京情侶殺人事件」,最早一起案件發生在兩星期前,凶手平均兩天殺一對,效率讓琴酒看了直呼人才。

  他們一個專殺臥底,一個專殺情侶,說不定很有共同語言,互相引為知己。

  網絡上對凶手的猜測眾說紛紜,普遍認可「TA受了情傷因此反情侶反社會」的大前提,爭論的主要是TA受了哪種情傷。

  被渣男騙了?被海王養魚了?三人行被踢出群聊了?還是說好端端走在路上被情侶秀了一臉於是凶性大發?

  上網的竹泉知雀:人性好復雜哦。

  她傾向於凶手不是人。

  「否則悟醬沒有理由去湊這個熱鬧。」竹泉知雀看向膝蓋上的禮物袋,「他還記得自己也是行凶目標的一員嗎?」

  五條悟記得。

  他當然沒有忘記自己有女朋友的事實,並欣然加以利用。

  「出來約會嗎?」五條悟一個電話打過來,「我知道一個特別的約會場所,你肯定沒有去過。」

  「我猜猜。」竹泉知雀不抱希望地說,「莫非是犯罪現場?」

  「聰明!」五條悟誇她,大放闕詞,「是不是很特別?」

  他對竹泉知雀的了解太片面了,她和前男友約會次次都在案發現場,毫無驚喜感可言。

  竹泉知雀想起鈴木綾子轉達的她妹妹的閨蜜的煩惱:竹馬是個偵探,約會必遇命案怎麼辦?

  竹泉知雀答曰:當著屍體的面調情也是一種情趣。

  想開一點,起碼你的竹馬是去破案,不像她是去作案的。

  犯罪心理學能成為一名學科,許多內容著實有道理:犯人不僅喜歡回到自己的作案現場欣賞,有些犯人還喜歡在作案現場約會,享受緊張驚悚又刺激的調情氛圍。

  第一次在案發現場約會很新鮮,第二次刺激,第三次感到懷念,第四次心如止水。

  竹泉知雀:還不如去幼兒園坐搖搖車。

  「悟醬。」竹泉知雀說,「我在心動偵探打投鏈接裡看見了你的名字,你怎麼沒把鏈接發進高專群?全咒術界都願意送你上TOP席。」

  五條悟: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

  「知雀肯定投了我。」他十分自信。

  不僅沒投還試圖舉報但舉報失敗的竹泉知雀:「嗯嗯,投了你。」

  「這次事件鬧得太大了。」電話那頭,嘈雜的調查現場,五條悟摘了墨鏡,殘留在血跡中的咒力殘穢清晰倒映在藍眸中。

  「那東西打一槍換個地方,我又不能當著一群警察的面放【帳】。」他一副嫌麻煩的口吻,「我可不想被當成在命案現場亂晃的嫌疑人,只好去領了個偵探的名頭。」

  五條悟登上心動偵探打投鏈接的過程十分曲折。

  第一對情侶被殺時,【窗】檢測到咒靈反應,按分級把任務分給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兢兢業業滿東京找咒靈,由於他是一位單身漢,咒靈不屑一顧,連個影子都沒露。

  第二對第三對第四對情侶接連被殺,事態緊急,【窗】開始滿東京找有家室的咒術師。

  未果,咒術界單身濃度過高,一群情人節是法定加班日的社畜還想談戀愛?做夢!

  就在離過婚的夜蛾正道快被逼到聯絡前妻的時候,出差在外的五條悟大搖大擺回來,輕描淡寫道:「我有女朋友。」

  夜蛾正道讓家入硝子給五條悟看看腦子,老父親擔憂道:「別是臆想症,晚期之前趕緊給他治了。」

  五條悟嘖了一聲,他手腕一翻,鎖屏上的情侶合照刺瞎了離異老父親的眼睛。

  「可愛吧?」五條悟挑唇,「我的。」

  貓貓大搖大擺地炫耀,夜蛾正道私下向家入硝子確認:「人家女孩子是自願的嗎?悟在確定關系的過程中有無威逼利誘強硬脅迫的違法行為?」

  家入硝子:綁架算嗎?

  她昧著良心搖了搖頭。

  五條悟如願拿到了「只有有女朋友的男人」可以做的任務,爽快趕去現場。

  警戒線攔住了第五對被殺害的情侶的死亡現場,目暮警官一面不許五條悟入內,一面說:「工藤老弟,毛利老弟,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們了。」

  毛利小五郎就算了,工藤新一明明是個未成年,他憑什麼能進現場,他卻被攔在外面?五條悟不服。

  一米九的男生囂張杵在警戒線外,散發著不好惹的氣場。

  即使是從未接觸過咒術界的普通人也能看出上位者不容忽視的強大,五條悟幾乎把「天之驕子」一詞寫在了臉上,拒絕他必然有極為可怕的後果。

  「你也是參與破案的偵探嗎?」

  淡金色短發的男人臉上帶著友好的笑容,輕易化解凝滯的現場氣氛,「任何有能力的偵探,警方都歡迎幫忙。是不是,目暮警官?」

  目暮警官回過神:「是是,我特意請了工藤老弟來。」

  承認是偵探就能進現場,五條悟腦中閃過等式,一點兒磕巴都不打地點頭:「我是偵探。」

  雖然此前從未破過案,但五條悟相信難不倒他,最強在任何領域都是最強。

  目暮警官不知道該不該信,五條悟抬腳就走,和出聲解圍的安室透一起走進警戒線內。

  藍瞳白發的男生隨手摘下墨鏡,看向死狀慘烈的屍體。

  五條悟這麼多年再惡心的咒靈都見過,屍體的獵奇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五條悟臉上甚至露出兩分無聊的神色。

  用余光觀察他的安室透微微皺眉。

  好奇怪的人,在幾個偵探中格格不入。

  這人明顯不是為了破案而來,卻具有極強的目的性,他低頭看向屍體時微彎的脊背仿佛大型猛獸狩獵的前兆,輕易撕裂獵物的咽喉。

  五條悟圍著屍體看了一圈,肯定了七海建人的勞動成果:與是不是單身狗沒關系,這只咒靈非常特殊,它不受誕生地的束縛,幾乎在行凶後剎那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非正好撞到它殺人,否則無論如何也捉不住它。

  犯罪現場沒什麼好看的了,只看五條悟能不能趕在第六起殺人案前到達現場。

  他沒和任何人打招呼便抬起警戒線離開,除了一直觀察五條悟的安室透有所察覺,只有舉著相機的記者哢擦哢擦拍照。

  「把這位偵探也加入我們的為心動偵探打投活動中!」記者大手一揮,「我們活動的宗旨是不漏下一名偵探,看哪位偵探在決賽圈脫穎而出!」

  天生擁有好皮囊的人對追捧習以為常,五條悟察覺到有人拍照,他不僅沒當回事,還興致勃勃地點進鏈接自己給自己投了一票。

  新人偵探,曝光率要靠自己爭取!

  凶手兩天殺一對情侶的規律人盡皆知,五條悟掐准了時間,滿以為能撞到現場,誰知他竟然晚了一步。

  「是我報的警。」五條悟舉起手晃了晃。

  目暮警官還記得他的臉,偵探身份著實幫了五條悟大忙,否則他就要以嫌疑人的身份被請上警車喝茶了。

  警察放過了五條悟的嫌疑,安室透可沒放過。

  怎麼這麼巧,一群名偵探都不能第一時間找到現場,偏偏他可以。

  倒地的屍體浸沒在血泊中,站在屍體前的高個男生神色淡淡,無悲無喜地把玩他的墨鏡,隱約有點不耐煩。

  比起持強扶弱的偵探,惡徒更適合形容他。

  「你有找到什麼線索嗎?」安室透語氣友善,將試探藏得很好,「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或許能看出新線索。」

  「死者品味不怎麼樣。」五條悟朝地上掉落的小老虎掛墜努努嘴,「要是我的聖誕禮物是這個,我會懷疑是她吃外賣送的。」

  他衣著不菲,言語間的嫌棄令人不由得心疼他倒霉的女朋友。

  「如果你喜歡她,她送什麼你都該高興。」安室透說。

  「聽起來你很有經驗?」五條悟隨口問,「和女朋友感情很好?」

  安室透:「……」

  他分手了。

  「對哦,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五條悟靈光一閃,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只要出門約會就可能成為凶手的目標對吧?」

  「你想用自己和女朋友作誘餌?」

  安室透不是不能理解五條悟的作戰方案,為了避免更多受害者產生,警察親自作誘餌引凶手上鉤是必然選擇,也是無奈的選擇。

  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自己的心上人涉險,沒看到工藤新一和毛利小五郎都沒打算這麼做嗎?

  安室透身為公安,責任心比一般的警察更重,如果要設陷阱,他願意涉險。由某個受過訓練的女警察和他搭檔,偽裝情侶引凶手上鉤即可。

  黑發少女的臉在安室透腦海中一閃而過。

  其實竹泉知雀也是很合適的,她的自保能力無可挑剔,又是實打實的演技派,一點兒破綻都不會有。

  分手後因為這種原因聯絡前女友未免太卑劣了……

  知雀沒有任何理由陪他涉險,憑什麼因為前男友是偵探她就非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中呢?

  安室透心裡清楚,只要他開口,竹泉知雀是一定會答應的。

  她不在意危險,又一向好說話,最多懷著小心機帶上她的作業:偽裝情侶釣魚?好呀好呀,約會的時候順便幫我補個習唄。

  給她補習就算還上人情,之後仍兩不相欠,清清白白。

  女孩子灑脫得有點可恨。

  她是不介意,但安室透介意。

  喜歡一個人,不可能願意她遭受危險。

  旁白的五條悟已經把電話打過去了。

  「出來約會嗎?」他對電話另一邊的人說,「我知道一個特別的約會場所,你肯定沒有去過。」

  安室透心中憐憫更甚。

  雖然他沒見過五條悟的女朋友,但他深深為她感到不值得。

  被男朋友以給你個驚喜的口吻叫出來約會,實則卻要來鮮血淋漓的案發現場擔驚受怕,純純往火坑裡跳。

  「我得想辦法勸她分手。」公安的正義感湧上心頭,安室透實在不忍看一位無辜女性被男色蒙騙。

  只當他日行一善。

  透子:今天也要做點好事


第175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五天

  「她答應了。」

  五條悟掛斷電話,眉飛色舞地說。

  在案發現場邀請女朋友過來約會的山寨偵探拿著手機在角落裡和女朋友聊了半天,安室透在現場搜查之余分神看他,靠唇語讀出了五條悟話語間的鼓動。

  安室透:但凡她視頻看現場一眼……

  五條悟實在是太卑鄙了,只用言語描述約會地點的「令人動容」,有種開視頻給人家姑娘看一眼血肉模糊的「動容」場面啊!

  把定位分享給竹泉知雀的白毛貓貓高興得很,不愧是他們——特級情侶,連約會都是需要打碼的特別限制級。

  戀愛論壇上那些帶女朋友去巴黎、蘇黎世、瑞士約會的家伙都弱爆了,來案發現場約會才是鐵血情侶的王霸行為!

  最強連約會也是最強,五條悟時刻不忘最強的自我修養。

  「東京情侶被殺案的凶手犯罪規律是兩天一次的殺人行為。」安室透問,「你們要連著約兩天的會?」

  「不。」五條悟搖了搖手指,「它今天就會再次犯案。」

  安室透:你又不是凶手,你怎麼知道?

  以及你的人稱代詞好沒禮貌,雖然凶手不是個東西,但你也不能真把他當個東西啊。

  面對同行偵探懷疑的目光,五條悟不急不忙,他啟發地問:「六起案件,十二個受害者,他們的共同點是什麼?」

  未來決定從事教育事業的五條悟堅信:把問題留給學生正是鍛煉他們最好的方法,他只負責刁難。

  共同點……安室透:「他們是情侶?」

  「不夠完整。」五條老師精益求精,糾正道,「是恩愛的情侶。」

  安室透:有什麼區別嗎?

  這位山寨偵探,你是不是在教公安查案。jpg

  「它專挑恩愛的情侶下手,很明顯,越是甜甜蜜蜜的小情侶越容易引起它的殺心。」

  五條悟自信說出他的推理:「我一個頂他們六對,它眼睛都要被秀紅,哪裡忍得住?絕對當場動手。」

  凶手忍不忍得住安室透不知道,他快要忍不住了。

  安室透:好欠打一人!

  安室透有點相信下一位死者是五條悟了,憑他這幅懟臉當T的拉仇恨架勢,連隊友都恨不得抄起扳手砸向他後腦勺。

  五條悟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發言有問題,天底下就沒有他拉不到的仇恨。

  再不濟還有竹泉知雀呢。

  咒言師靠嘴拉仇恨,竹泉知雀一張嘴,聖母都被她氣成怨鬼,犯事咒靈不被當場氣得七竅流血都稱得上一句好修養。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搭檔可以使用放風箏戰術:一人站左邊一人站右邊,咒靈一會兒被五條悟的囂張氣死往左跑,一會兒被竹泉知雀的嘴氣死往右跑,來回橫跳,累得氣喘吁吁像只狗,在無能狂怒的絕望中被祓除。

  此法堪稱咒術界最毒辣最酷刑之祓除,東京咒靈咒咒自危,遇見咒術師第一時間凄厲大喊:咒可殺不可辱!給我個痛快吧!

  兩面宿儺聽了都害怕,你怕不怕?

  五條悟信心十足,他非把恩愛秀給咒靈看不可。

  五條悟的自信不是假的自信,理智上安室透完全不信他邏輯清奇的推理,情感上他選擇留下來看看情況。

  安室透:至少要救下那位可憐的姑娘,勸她早日遠離除臉之外渾身不靠譜的山寨偵探男朋友。

  案發現場人來人往,黃色警戒線外警車紅色藍色的燈光交替閃爍。

  人頭攢動,一米九的五條悟仿佛礁石中的燈塔,雪白的發絲格外現眼。

  竹泉知雀一眼看到他,她關掉導航,一邊用胳膊護住手裡的禮物袋,一邊「讓一讓,請讓一讓」地埋頭往裡擠。

  咒言開道,竹泉知雀身手矯健地繞過法醫的擔架,一只手抬起警戒線,彎腰鑽過去。

  越過警戒線,彌散在空氣中久久未散的血腥味縈繞在她鼻尖,竹泉知雀一眼掃見咒力殘留的穢祟。

  現在的咒術師可真不容易,特級詛咒師唏噓不已:祓除咒靈不說,查案寫卷宗也成了咒術師的活兒,靈異偵探五條君堂堂出道,東京激烈的偵探行業競爭又添一巨頭。

  橫濱就一家偵探社,壟斷業務,偵探們若是在東京呆不下去,要不要考慮移居來橫濱?

  橫濱的人才引進計劃福利多多,入職港口Mafia給買五險一金加意外死亡險,火辣上司點擊就送,心動不如行動!

  竹泉知雀:試圖在案發現場為老東家挖角。jpg

  年度最佳員工沒有她姓名絕對是黑幕。

  警方只允許警察和偵探進入警戒線後,竹泉知雀不敢出聲喊人暴露她的行蹤,只好貓貓祟祟地朝顯眼的白色腦袋方向潛行。

  潛行的奧義是低頭避免目光相彙,竹泉知雀記住五條悟的方向後便沒有抬過頭,她一鼓作氣從兩個警視廳實習生的胳膊間穿過,抱著禮物袋來到距五條悟半米的空地上。

  小香風外套搭配咖啡色半身裙的女孩子埋頭喘了兩口氣,她懷裡抱著一只聖誕風格的禮物袋,锃亮的鹿皮靴邊墜了兩個搖晃的毛絨絨白團子。

  一看便是約會的著裝。

  沒有急著跑到男朋友身邊,竹泉知雀垂著眼用手指梳理跑動間微亂的黑發,又拍一拍裙擺,確定禮物袋好好抱在懷裡,才抬起眼睛。

  竹泉知雀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是誰她在哪她在做什麼?

  悟醬和安室先生為什麼站在一起?

  她的前男友和現男友為什麼背著她談笑風生?

  是的,這裡是犯罪現場,兼職偵探和山寨偵探出沒在這裡都不讓人意外。

  這兩個人在心動偵探打投榜單中排名你追我趕,竹泉知雀答應五條悟的約會邀約時便做好了見到安室透的准備。

  再重復一遍,她是被分手的那個,她受了情傷,她有理,她不尷尬。

  在竹泉知雀的設想中,身為黑衣組織成員的兼職偵探安室透出沒在案發現場肯定不單單為了破案,保不齊是他取得警方信任、打入警方內部的秘密任務。

  為了取信警方,安室透必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和工藤新一掰頭比賽推理,兩人為爭誰才是警局最心愛的偵探一頭銜打得頭破血流。

  竹泉知雀願意站在場外為他激情打call,鼓掌贊美安室先生:加油!打敗琴酒成為組織下一任勞模不是夢!

  鼓掌時她的山寨偵探男朋友百無聊賴站在旁邊,等竹泉知雀把他領走約會。

  五條悟和安室透之間不會存在一句對話,他們兩人像不同副本的NPC,沒有交互功能。

  竹泉知雀:難道不該是這樣嗎?(美少女戰士崩潰表情。jpg)

  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交上的朋友?把兩個e人放在一起就這麼不可控嗎?你們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竹泉知雀不理解,她的表情都呆滯了。

  半米的距離猶如天塹,她的腳步沉重地邁不動。

  俏生生的女孩子站在半米外,兩個男人都看見了她。

  他們反應不一。

  五條悟在狀況之外,他本來就邊在案發現場摸魚假裝偵探,邊等竹泉知雀過來帶她去釣咒靈順便約會。

  藍瞳白發的男生目光落在竹泉知雀懷裡聖誕包裝的禮物袋上,心裡癢癢的。

  居然把禮物帶來了,明明還沒到聖誕節,這麼迫不及待想送給他嗎?

  好吧,悟大人答應她,只要不是小老虎掛墜這種仿佛吃外賣送的贈品,其他的他都勉強誇一誇。

  看禮物袋大小,像是衣服?

  隨時隨地用無下限隔絕冬天冷氣的五條悟捏了捏袖口,點頭:嗯,我是穿的有點少,該加一件衣服。

  不如現場換上好了,這裡人這麼多,多幾個人誇她的品味,她應該會笑得很開心吧,瞧他多給知雀長臉!

  貓貓尾巴翹高高。jpg

  安室透一瞬之間與竹泉知雀腦電波同頻,兩個人的表情相似地呆滯了一瞬。

  他在剎那間推理出五條悟的身份,以及此時此刻復雜的三角關系。

  三角形裡的每個人都很無辜。

  一無所知只想和女朋友約會的五條悟很無辜,老老實實遵守一次只能和一個人交往原則的竹泉知雀很無辜,心思全在案子上擔心公民安全的安室透也很無辜。

  拆開看沒有一個人是有罪的。

  ——真的嗎?

  ——那你剎那間的心虛和毫無理由的怒氣又從何而來?

  與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在安室透腦海中低語。

  這道聲音總是在與竹泉知雀有關的時刻冒出來,無論安室透怎樣壓制也蓋不過如冰錐般冰冷又清晰的話語。

  愛是一種無需證實的情感。

  它無法被壓抑,無法被埋藏,早在人意識到它存在之前,它便明晃晃地占領思緒,像視網膜上即使閉眼也依然清晰的光斑。

  即存在的事實無法被否定,嘴硬——嘴硬最不值錢。

  安室透心知肚明。

  剎那間的心虛是因為他意識到,分手後前女友的現男友就在他身邊。

  高個子的藍瞳青年對身邊這對男女過往的糾葛一無所知。

  在一些難以忘懷的夜晚裡,在硝煙、夜風、血腥氣和槍聲中,他們曾交付信任,也曾彼此懷疑,互相欣賞亦互相制衡。

  幾重身份,幾次交鋒,謊言編織了屬於安室透和竹泉知雀的過往,其中到底透露了幾分真實?當事人緘默不言。

  如此復雜的關系,牽扯多個勢力,安室透沒有辦法為之做出定義,最終將其輕飄飄地定義成前任。

  像膠水發干、輕輕一扯即掉的標簽,貼在他和竹泉知雀身上,毫無重量。

  以至於「竹泉知雀的正牌男友」幾個字含金量也低。

  明明是他先來的。

  你和她共度過多少只屬於你們的時間?

  他和她的故事一本書都寫不完,你又在其中占據多少篇章?

  剎那間的心虛被質問般的底氣取代,尤其是竹泉知雀看見安室透和五條悟站在一起時空白的表情,金發男人心中甚至是快意的。

  他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在擔心什麼,在疑惑什麼。

  你知道嗎?你不知道。

  原來她什麼也沒和你說啊。

  竹泉知雀在隱瞞秘密和說謊之上有著令人憎恨又令人欣慰的一視同仁,戀人不是任何人前往她秘密信箱的通行證。

  瞧,她對你和對他沒什麼不同,同樣熱衷於隱瞞和欺騙,說謊成性。

  浮動的思緒如暗流湧動的潮水,安室透眸色漸深,將它們統統壓下。

  他永遠將工作擺在個人情感之前,當務之急是東京情侶被殺案件。

  五條悟要帶竹泉知雀去釣魚執法,安室透在心裡想過卻沒有提出的計劃被五條悟輕易地說了出口。

  這種把女朋友往火坑裡推的男人不分留著過年?

  五條悟之前是不是還對聖誕禮物挑三揀四來著?

  這人雖然生了一張好看的臉,但性格絕對是無藥可救的糟糕。

  想想也是,竹泉知雀之前身為黑衣組織高層卻和公安臥底交往了好長時間,直到分手都沒識破安室透的身份,證明她眼光不行。

  現在看來,是相當不行。

  公安日行一善。

  這次的「善」,安室透行定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6

第176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六天

  天塹再難走竹泉知雀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到五條悟和安室透中間。

  「幾步路怎麼走的這麼慢?」五條悟不理解地問,「區區半米,你要走半小時嗎?」

  竹泉知雀:如果可以請務必讓我嘗試!

  為了拖延時間以擺脫眼前令她瞳孔地震的局面,她願意不擇手段。

  「見到帥氣的男朋友,知雀應該非常高興地雀躍地跑過來才對。」五條悟斤斤計較,「上次不是教過麼?」

  「悟醬。」竹泉知雀委婉道,「我認可你一米九個子下dokidoki的少女心,但這裡是犯罪現場,不適合你喜歡的夕陽、摩天輪、撲進懷裡被抱起來轉圈圈的偶像劇情節。」

  能不能尊重一下背景板裡走來走去的警察們?

  「這正是我的計劃。」五條悟不以為然,「想把犯人引出來,適當的犧牲是有必要的。」

  五條悟『我一個頂他們六對,它眼睛都要被秀紅,哪裡忍得住?絕對當場動手』的發言安室透歷歷在目,金發公安表情一言難盡。

  得虧來的是竹泉知雀,換成別人家的女朋友打扮得漂漂亮亮卻被男朋友誆來和屍體同框,五條悟的臉蛋就不是像雪一樣白而是像楓葉一樣紅了。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說了兩句話,她既然站位在安室透和五條悟中間,就不可能選擇性無視哪一位。

  和氣生財,她好有禮貌的。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在她的話題口袋裡精挑細選,打出一張安全牌,「案子查得怎麼樣?」

  非要在兼職偵探與山寨偵探之間選一個的話,竹泉知雀還是更信任前者的推理。

  「暫時沒有頭緒。」安室透說,「除了死者是情侶之外,警方查不到更多線索。」

  「這麼說來布置誘餌反倒是唯一的突破口。」竹泉知雀了然地點了點頭,「別擔心,我很樂意幫忙。」

  安室透低聲說:「太危險了,我們連凶手的作案手法都不清楚。」

  「我以為在你眼裡,凶手撞見我,它才是更該為自己性命擔憂的那個呢。」竹泉知雀稀奇地說。

  她超有自己是惡役的自覺,驕傲。jpg

  「一碼歸一碼。」金發青年笑容無奈地說,「就像即使知道你的實力,我還是難免想起你可憐兮兮找我補習的樣子。」

  竹泉知雀:黑歷史就不要這麼大聲地說出來了謝謝。

  女孩子臉上閃過一絲郁悶,學習是她永遠的死穴。

  「你們,認識?」

  五條悟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一手搭在竹泉知雀肩上,把人劃進自己的地盤,毫不掩飾地問。

  竹泉知雀的目光緊緊盯著安室透,嘴巴一張預備先發制人。

  她和波本的關系可太復雜了,一兩個詞概括不了,但復雜也有復雜的好處,片面的真話也是真話!

  「我們是同事!」

  「我是她的補習老師。」

  竹泉知雀反應速度極快,她鎮定自若地解釋:「安室先生是我的同事兼補習老師,我們為同一家公司工作,他在工作和學習上都幫助了我很多。」

  客觀、官方又合理的解釋,沒有半句謊言,堪稱騙子難得的良心。

  同一家公司——黑衣組織和公安都算,她誤打誤撞給出了挑字眼都不出錯的絕對實話。

  安室透笑著點了點頭,幫著解釋說:「沒想到五條君也認識知雀,實在是很巧。」

  他的話語溫和禮貌,五條悟卻偏偏聽出了另一層意味。

  『我比你更早與她相遇。』

  竹泉知雀到處找人補習的事別人不知道,五條悟還能不清楚嗎?他們當初就是為此交往的。

  女孩子饞他的數學遠勝於饞他本尊。

  「原來是這樣。」五條悟寬大的掌心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腦袋,隨意地說,「補習的事有我呢,別總麻煩你同事,人家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這話是對著竹泉知雀說的,卻更像是對安室透的警告。

  安室透笑容變淡了些。

  「袋子裡裝著什麼?」白色的大貓低頭撥弄女孩子懷裡的禮物袋,「給我的聖誕禮物?」

  「嗯。」竹泉知雀說,「我怕你聖誕節出差,就先准備好了。」

  她不是怕五條悟聖誕節出差,而是五條悟聖誕節必出差。

  雖然只有一份工作,但竟比身兼四職的勞模打工人更忙碌,咒術界害人不淺。

  五條悟想到自己滿滿當當只能在祓除咒靈的間隙裡約會的日程表,爆殺爛橘子的心情愈發高漲。

  可恨的老東西!你們不過聖誕節,他還要過呢!

  一年中屬於戀人的節日就那麼幾個,情人節、白色情人節和聖誕節都是咒術師的法定加班日,活該咒術界結婚率比和尚廟還低!

  白毛貓貓郁悶不已:「知雀聖誕節怎麼過?一個人孤零零多可憐,不如來找我玩嘛。」

  竹泉知雀:讓我無償為咒術界打工?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以及她並不孤零零,她還有一群嗷嗷待哺的鄰居和盤星教的父女三人。

  竹泉知雀計劃在聖誕節的時候讓伏黑家的孩子、織田作家的孩子和夏油家的孩子齊聚一堂,評選年度好父親。

  伏黑甚爾不用說都是墊底,織田作之助和夏油傑之間的競爭激烈如火。織田作家孩子多有人數優勢,美美子和菜菜子精通教祖應援,熟背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兩家勝負難分。

  竹泉知雀期盼臉:一定是個十分熱鬧的聖誕節。(看熱鬧不嫌事大。jpg)

  她和太宰治負責壓場子,一個用人間失格避免聖誕節東京咒靈起義,一個用豐富的Mafia經驗向公寓管理員解釋突然響起的槍聲和爆炸聲都是背景音樂,她絕對沒有在家私建軍火庫,絕對沒有,請不要報警。

  「我可以在熱鬧非凡的聖誕節打電話給在雪中出差孤苦伶仃晚餐只有泡面的你。」竹泉知雀安慰五條悟,「到時候夏油君也在,我讓他聽電話,祝你聖誕快樂。」

  五條悟:按捺不住殺心。jpg

  可惡,他後悔了,他該跟夏油傑一起走的,當時沒人告訴他叛逃後就不用加班啊!

  憑什麼傑能在聖誕節和他的女朋友分享火雞,他卻要冒著大雪和醜了吧唧的咒靈一起過節?這不公平!

  安室透輕咳了一聲,小聲提醒竹泉知雀:「聖誕節,酒廠團建。」

  你也要加班。(公安同情臉。jpg)

  竹泉知雀露出被噩耗擊倒的靈魂出竅慘敗神色。

  黑衣組織和咒術界竟是一丘之貉!

  五條悟平衡了,他興致盎然地接過他的聖誕禮物。

  竹泉知雀挑男朋友的眼光雖然不行,但挑禮物的品味一流。

  她在男裝店看見這件黑色毛呢大衣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五條悟,襯得他肩寬腿長,極顯氣質。

  無可挑剔的俊美。

  女孩子踮起腳撫平大衣的衣領,她眼睛亮亮的,毫不吝嗇贊美之詞地誇獎五條悟:「超帥!走在街上沒人不會被你迷住。」

  「你呢?」五條悟笑眯眯地問,「被迷住了嗎?」

  竹泉知雀拇指和食指間比出一道縫隙:「一點點。」

  「再多一點點嘛。」無賴貓貓試圖手動給自己添砝碼,竹泉知雀把手背到身後,向後跳了兩步:「不可以作弊。」

  她忙著躲避五條悟的手,沒注意到腳下的石子,身體歪了歪。

  「小心。」

  安室透扶住竹泉知雀的肩膀,幫她站穩。

  「在案發現場胡鬧會被警察罵的。」金發青年示意竹泉知雀看警車,「你想坐那個?」

  不了不了,竹泉知雀用力搖頭,她寧可坐靈車也不要坐警車。

  「我們出去說吧。」安室透建議,「凶手總不可能當著警察的面犯案。」

  有道理,竹泉知雀自覺地跟著安室透往外走,五條悟輕輕咂了下舌,跟在她身後。

  「這位安室先生、安室偵探?」五條悟一只手插在大衣衣兜裡,一只手纏繞竹泉知雀的黑發玩。

  「我的計劃裡貌似沒有你的戲份。」

  蔚藍的六眼笑意不及眼底,「凶手要殺的是情侶,我們三個人站在這兒等一百年它都不可能上鉤。」

  「讓偵探看著眼前的案子卻不讓查,未免太為難我。」安室透禮貌地說,「我私以為自己查案的經驗比五條君豐富得多。」

  無論作為偵探還是公安,他是專業的。

  五條悟:哈?我祓除過的咒靈比你見過的屍體還多,你說誰是業余的?

  兩人爭鋒相對,互不相讓。

  即為公安做事又是詛咒師的竹泉知雀:為什麼不來問問我這位真·專業人士的意見呢?

  男人果然不行,還是要靠她。

  竹泉知雀拉了拉五條悟的袖子,讓他彎下腰來。

  「悟醬。」女孩子的呼吸撲在五條悟耳垂上熱乎乎的,「你確定這六起案件僅是咒靈犯案嗎?」

  「一級咒靈及以下無法輕易離開誕生地,特級咒靈又怎麼會怕警察的追捕?」竹泉知雀反問,「這說不通。」

  五條悟手指纏繞她的發絲,他略微思索,點了點頭:「可能有詛咒師幕後指使。」

  竹泉知雀:「如果是遠程指揮的術式,祓除咒靈後能抓到真凶嗎?」

  不能,詛咒師最擅長斷尾求生。

  「專挑情侶下手或許不是咒靈的怨念,而是真凶的要求。」竹泉知雀慢條斯理地說,「五條偵探,你擅長推理嗎?」

  「這裡有三個人。」她指指自己,「一言不合就上刑的黑方偵探。」

  她指指五條悟:「只擅長靈異事件的山寨偵探。」

  再指向安室透:「唯一的、正兒八經靠證據推理而不是靠玄學和酷刑破案的兼職偵探。」

  「我們三個合作把案件偵破比什麼都強。」竹泉知雀真誠地說,「你們覺得呢?」

  打工人有自己的燃冬(bushi)


第177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七天

  一雙眼睛在暗處注視貼滿雪花裝飾的聖誕櫥窗。

  禮物店不復之前的熱鬧,女生們不再聚攏在可愛的裝飾物前笑鬧著挑選,偶爾有客人進來,也低著頭匆匆拿了禮物結賬,不願再多停留。

  明明臨近聖誕,東京街頭的情侶濃度卻空前之低,好好的人行道被走成單行道,浪漫的牽手散步改為鐵人競走。

  穿紅衣的不敢和穿藍衣的站得太近,生怕自己因自古紅藍出CP的經典配對理論被選為下一位死者。

  禮物店和服裝店老板痛斥:定是對家策劃的陰謀!

  一個用圍巾裹住臉蛋的女孩子在禮物店多停留了一會兒,她挑了一盞星星燈,請求店員包裝得好看一些。

  隔著櫥窗,他看見女孩子臉上的忐忑、羞澀、畏懼與期待。

  既害怕自己變成下一位死者,又抱著僥幸心理不願錯過戀人的節日,這樣的目標,他最喜歡了。

  女孩子推開店門,在搖晃的風鈴聲中裹緊圍巾,向路口走去。

  他跟了上去。

  嘻嘻……嘻嘻……

  若隱若現的細小笑聲在他耳邊響起,他神色如常,看見綠燈亮了,才混在人群中不急不忙地過馬路。

  在他看來,那位女孩子有種愚蠢的聰明。

  今天出現第六對死者,依照警方總結出的兩天犯一次案規律,下一對死者將出現在後天。

  今天死了人,對活著的人來說反倒是平安夜。

  只要獻祭一對情侶,就能為其他情侶爭取兩天的安全期,多麼殘酷的仁慈。

  他為自己的心理被無數人反復揣摩而開懷。

  「今天選的目標,不太盡興。」他自言自語,在嘻嘻……嘻嘻的笑聲中說。

  隔著貼滿雪花裝飾的櫥窗,隔著一條街道,他精心挑選目標。

  櫥窗裡的女高中生們笑著鬧著互相打趣,他一個個看過去她們的臉,尋找眉眼中最幸福最期待的那一位。

  尋覓間,他投向櫥窗的視線突然被擋住了。

  街上的行人駐足在櫥窗前,出神地看著裡面。

  他的目光被迫落在她臉上。

  少女小半張臉被柔軟的圍巾遮住,長而卷翹的睫毛宛如展翅欲飛的蝴蝶,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淋澆蜜糖的松子糖,甜到人心裡。

  她像是有些畏寒,裸。露在外的肌膚是病態的白皙,唯獨耳朵尖泛著粉意。

  黑發杏眼的少女在聖誕櫥窗外駐足了好一會兒,他在她眼中看到幾分躊躇,半晌,女孩子側過身,腳步輕輕地離開了。

  他本該繼續在女高中生中挑選目標,卻怎麼也忘不掉她耳朵尖淡淡的粉色。

  他挪了挪步子,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男生走進禮物店來找他的女朋友,他收到了一只小老虎掛墜,一臉高興地牽著女朋友的手。

  就是你們了。

  陰冷濕滑的觸感在兜帽蠕動,他摸了摸脖子後嘻嘻嘻嘻的咒靈,讓它的眼珠對准櫥窗後的兩人。

  他的視線又一次被擋住。

  只有一瞬間,拎著兩只購物袋原路返回的黑發少女沒有再停留,她越過櫥窗,走向回家的方向。

  他的目光立刻追了上去。

  兩只購物袋,袋子上印著同一家男裝店的logo,一只是普通的牛皮紙袋,一只是聖誕風格的禮物袋。

  男裝,禮物,他興奮地咧開嘴角。

  興奮的嘴角裂開到一半,他心中升起疑惑:為什麼有兩件男裝?

  如果是買給同一個人的禮物,干嘛分開裝?

  他獵殺情侶這麼多天練就了一雙好眼力,他確信這兩件衣服是要送給兩個不同的男人。

  腳踏兩條船?他猶豫不決,花心女人可不符合他殺人的條件。

  令人糾結的煩惱出現了。

  一對是百分百滿足條件的受害者,一個是無法確定但莫名非常吸引他的目標,叫人難以抉擇。

  「算了。」他停住腳步,目光移回禮物店,「先招待這對甜蜜的愛侶。」

  操控咒靈殺人有種別樣的快感。

  可憐的獵物們連殺機在何處都無從知曉,仿佛被蒙上眼睛的豬羊,狼狽的眼淚撕心裂肺,胡亂揮舞的手臂仿佛螳臂當車,讓他發笑。

  看不見咒靈,唯一能看見能碰到的只有自己的戀人,男生和女生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又在痛苦中松開,求饒的話語最終變成對戀人的憎恨:「都怪你!要是沒和你在一起,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相愛或者憎恨都不打緊,他們終是死在了一起。

  他吃吃地笑了,陰冷的咒靈鑽回他的兜帽裡,他神色如常地走進漢堡店,聽周圍人對又一起情侶殺人案議論紛紛。

  殺戮過後的時間像澆在烙鐵上的冰水,沸騰過後又漸漸冷卻,直到兩天後再重燃興趣。

  可他感到不滿足。

  一個完美的目標在他眼前不斷搖晃,焦躁感像在喉嚨裡抓撓的手,他念念不忘。

  【去找她。】

  【再去找找她吧。】

  心裡的聲音不斷催促,那只聖誕風格的禮物袋令他耿耿於懷。

  萬一呢,萬一她沒有腳踏兩條船,有且只有一個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呢?

  一想到可能錯過如此完美的獵物,他寢食難安,渾身爬滿了虱子,焦躁地咬破嘴唇,嘗到鹹濕的鐵鏽味。

  不知不覺間,他又來到了窺探雪花櫥窗的老位置。

  仔細想想,其實他的行為缺乏邏輯支撐,人家已經買完了禮物,有什麼必要再次路過這裡?

  第六對死者正是在禮物店附近被殺的,櫥窗這兒能聽見清晰的警笛聲,玻璃上反射紅色藍色的警燈燈光。

  買星星燈的女孩子因警笛聲獲得安全感,才咬著牙來到禮物店。

  他遠遠跟在星星燈女生後面,以「愚蠢的聰明」評價她。

  沒想到吧?自以為處在安全區的聰明行為,反而害她被凶手盯了個正著。

  「我本來以為兩天一次足夠滿足我。」他喃喃自語,摸了摸自己的心髒。

  好空虛,冷卻的興奮乏味不已,催促他再一次尋求快樂的刺激。

  「要忍耐一點啊。」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怎麼可以輕易為獵物破例?」

  也不是完全不行,獵人不會可惜一兩只兔子的逃竄,卻決不允許皮毛火紅的狐狸逃脫槍口。

  他已經為錯失黑發杏眼的少女的行蹤後悔到牙齒都快咬碎了。

  星星燈女生過完馬路,加快腳步走到一家露天咖啡店,和一個背著網球包的男生彙合。

  網球,他不怎麼了解這項運動,只在詛咒師論壇上看過人吐槽:媽的老子的咒靈被人一網球砸死了誰信!

  沒人信,帶惡人都在回帖裡笑哈哈,只有零星的回復說:兄弟我懂你,那幫打網球的初中生太他媽離譜了,我懷疑網球隊裡混進了忍者。

  如果他再有常識一點,他就該在看見網球包的下一秒跑路,以免被外旋發球一球打碎腦殼。

  然而他沒有,他不知死活地悄悄靠近。

  背著網球包的男生接過星星燈,他高興地牽住女朋友的手,從座位上起身,帶女朋友去約會。

  運動系的男生身材高大,他坐著時擋住了後面的咖啡桌,起身後詛咒師才發現露天咖啡店還有一桌客人。

  藍瞳白發的男生面前擺著一杯草莓芭菲,修身的黑色毛呢大衣衣擺垂下,他坐姿隨意,仿佛雜志中走出的模特。

  坐在草莓芭菲對面的女孩子正捏著勺子,從芭菲上挖下一勺冰淇淋放進嘴巴裡。

  她被凍得一哆嗦,悻悻地放下勺子。

  五條悟不客氣地獨享草莓芭菲,他握著細長的銀勺,挑逗似的在竹泉知雀眼前晃晃:「再來一口?」

  「凍得嘴巴都僵了。」竹泉知雀用力抿唇,她其實是很想吃的,草莓醬特別甜。

  五條悟空出一只手搓了搓竹泉知雀的臉蛋,他掌心溫熱,和裹得嚴嚴實實還渾身冒冷氣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真要在露天咖啡店等著?」五條悟咬著勺子含糊道,「別魚沒釣到,你凍感冒了。」

  「這裡視野好。」竹泉知雀認真分析,「據我多年犯罪經驗,此處進可攻退可守,既可狙。擊又可暗中觀察,實乃犯罪分子必爭之地,犯人出沒在此處概率很高。」

  五條悟:總在快要遺忘的時候被提醒女朋友是通緝令上的在逃惡役。

  「靠譜嗎?」他不太相信竹泉知雀的犯罪理論。

  「你是詛咒師還我是詛咒師?」竹泉知雀拍了下桌子,「術業有專攻,請信任我的職業素養。」

  她的判斷不會出錯,五條悟和安室透不理解是他們對惡役的了解太膚淺了。不像她,百分百純黑血統持有者,連發色都是三人中唯一的黑。

  五條悟吃掉一顆大草莓,六眼瞥過周圍,一絲陌生的咒力都沒看見。

  難道是術式帶有隱秘和虛化特性的咒靈嗎?那就只能等咒靈襲擊的一瞬間。

  犯人會在什麼時候出手?

  「嘴角,沾到草莓醬了。」

  輕軟的聲音在五條悟耳邊響起,雙手撐在桌面上探身過來的女孩子小聲說。

  她沒有靠得太近,竹泉知雀特意側過臉,讓周圍的視野能清晰看見她的唇形。

  五條悟下意識舔了下唇瓣,舌尖觸到甜蜜的果醬。

  「好乖。」

  女孩子誇了一句,微微仰起頭。

  她張嘴含住五條悟未收回的舌尖,輕輕咬下,嘗到草莓醬的甜味。

  輕微的刺痛感在潮濕的觸碰間宛若驚雷。

  戰栗的電流從五條悟的天靈蓋躥過他的脊背,他身體一僵。

  如果貓貓真有尾巴,蓬松的毛毛必然炸成了雞毛撣子的形狀。

  剎那間,暗中的咒靈現出身形,宛如絞繩同時纏住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的脖頸。

  竹泉知雀尾音含糊地提醒:「來了。」

  此刻的小悟戰鬥力銳減50%


第178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八天

  黑紅相間的絞繩同時圈住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的脖頸,濃郁惡意誕生的顏色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繩索驟然收緊,毛刺的邊緣隱隱滲出鮮血,大量的怨念與痛苦絞在繩索上,加劇了它的力量。

  竹泉知雀:「我懂他為什麼專挑情侶下手了。」

  托夏油傑的福,她見過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咒靈,刻板印像一次次被打破,咒靈學讀到了研究生的水平。

  在咒靈的審美觀裡,兩面宿儺是它們心中力量與美學的巔峰,連聲音都是霸道反派專業戶,完美得挑不出一絲毛病。

  特級咒靈越接近人形越不好打,學會說人話的更是大大的狡詐!

  反之,不似人形的咒靈長相就顯得隨便了起來。

  仗著大多數人類看不見它們,隨便長長的更是大有咒在,宛如靈魂畫手的信筆塗鴉,突出一個獵奇。

  今天這只咒靈算是難得的品相端正。

  它整體是一根黑紅色的絞繩,仿佛掏空鐵絲網的網球拍,中間的空洞尺寸非常微妙——絞一個人太寬了,絞兩個人正正好,怪不得專挑情侶下手。

  警察未能復原的死法,竹泉知雀想出來了。

  躲在幕後的詛咒師提前選好目標,他抓住絞繩尾端的眼珠,讓咒靈看清獵物的長相。

  隨後,擁有隱秘和虛化特質的咒靈出現在死者頭頂上方,絞繩脹大,蠢蠢欲動。

  死者一無所知,男生湊到女朋友耳邊說話,女生笑著嗔他,兩人泛著熱氣的脖子挨在一起。

  絞繩從他們的頭頂落下,碰到脖頸的皮膚,由虛化實,驟然收緊!

  腦袋猛然相撞的死者疼痛不已,兩根脖子被迫挨在一起,彼此擠壓,互相剝奪呼吸的力氣。

  不只是脖子,絞繩一圈圈分裂,圈住死者的肩膀、手臂、胸口、肚臍、盆骨……兩個死者越挨越近,在積壓的力量下,恩愛的伴侶變為奪取彼此生命的惡鬼。

  喜歡一個人,總想著離他/她更近,如今他們靠得那麼近,密不可分,連骨骼和血肉都黏在一起,為什麼卻互相咒罵起來了呢?

  為什麼呢?凶手竊竊地笑問。

  好特麼變態的惡趣味,竹泉知雀唾棄他,這種人才就不該在東京興風作浪,橫濱港口Mafia前線清潔工一職更適合他。

  前線清潔工,清潔工裡的戰鬥機,十分長見識的職業,負責在中原干部毀天滅地之後搬開廢墟的石頭,用水槍衝洗掉石頭下被砸得血皮黏在地上的殘肢。

  這不比絞繩壓強更大?

  十幾個敵對組織成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做到了心意相通,送進火葬場之後把骨灰勻一勻,下輩子爭取投胎成多胞胎,繼續做兄弟。

  竹泉知雀有一雙善於發現人才的眼睛,也可能東京過於人傑地靈人才輩出,隨便找找都是滄海遺珠。

  她微微仰頭,纖細的脖頸在絞繩襯托下愈發脆弱,顯出肌膚間淡青色的經脈。

  看著宛如柳枝一折即斷,凶手幾乎能聽見獵物血管乍破的悅耳聲音,令他飽含期待。

  竹泉知雀:你太小看我的脖頸了。

  她的脖頸可不是一般的脖頸,而是被五條悟掐過之後生還的脖頸!

  比起他的力道,絞繩弱得像在做spa,按摩都嫌力氣小。

  飽經滄桑如她怎會被區區小伎倆打倒?竹泉知雀更擔心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

  補習多日進入腦子的物理知識告訴她: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以竹泉知雀的脖頸為受力點畫出受力分析圖,絞繩施加的力朝向五條悟的方向,而五條悟自帶術式,無下限使一切靠近他的物體都向外排斥。

  受力圖畫出來是這樣的:

  絞繩→竹泉知雀的頸動脈←無下限

  她兩頭受力。

  現場的受害者和凶手的比例看似是2:1,實則是1:2

  竹泉知雀:悟醬,你是犯人請來的幫凶嗎?

  為何痛擊你的隊友!

  難道是因為她突然的偷襲?

  不至於吧,竹泉知雀忐忑地抿抿舌尖的草莓汁,五條悟的人設中有「清純」這一項嗎?沒聽說過啊。

  她承認她事先沒打過招呼,但既然是交往的關系,接吻應該在戀人守則的許可範圍內呀。

  難道五條悟看的戀愛寶典是五條家給他的特別封建版?

  就說封建迷信害人不淺!

  「求你。」竹泉知雀艱難地說,「要麼撤下術式,要麼扯斷絞繩,選哪個都可以,不要再繼續為難我的脖子了。」

  咒言師保養嗓子不容易,一個兩個的怎麼專挑人家的痛點下手?不講武德!

  竹泉知雀從來不知道五條悟是個這麼不靠譜的隊友。

  事發突然,她咬在他舌尖的那一瞬間絞繩突然出現。

  在外人看來便是小情侶親著親著臉蛋貼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親親熱熱,看得人臉紅耳熱。

  絞繩一勒住脖子,竹泉知雀就松了口,想和五條悟分開。

  五條悟手臂張開,一下把她摟了回來。

  竹泉知雀:???

  你在做什麼?你和犯人是一伙的嗎?

  女孩子宇宙貓貓頭。jpg

  五條悟下意識把親完就跑的竹泉知雀抓回來,桎梏在臂彎間。

  無下限穩定發揮,絞繩在他脖子上受不到力,他壓根沒感覺。

  直到黑發少女出聲,五條悟回過神,手指抓住絞繩咒靈的身體,指腹用力。

  寬大的手掌青筋暴起,黑紅色的咒靈被活生生捏成粉碎!

  「沒事了。」五條悟低頭撫摸女孩子細膩的側頸肌膚,「還疼嗎?」

  「絞繩的勒勁不疼。」竹泉知雀如實說,「無下限的斥力疼。」

  現實中沒有同隊豁免著實傷她太深。

  五條悟舀起一勺芭菲塞進竹泉知雀口中,企圖用堵嘴的方式逃脫他痛擊隊友的罪責。

  黑發少女又被凍了一哆嗦。

  抿出嘴角的冰淇淋沾在她紅潤的唇瓣上,五條悟喉頭滾了滾。

  他湊過去,舔淨奶白的水漬。

  「沾到了。」五條悟亡羊補牢地解釋了一句,不知道是說給竹泉知雀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不是你硬要喂她吃嗎?竹泉知雀有種看賊喊捉賊的錯覺。

  「我信了。」她推了推五條悟,手掌按在他胸膛上,「松手啦。約會結束,現在是抓犯人時間。」

  五條悟不情不願:「誰家約會還忙著破案?」

  「容我提醒你今天約我出來的理由。」竹泉知雀好不容易擺脫五條悟的臂彎,重獲自由,「約女朋友在案發現場見面的男人沒資格抱怨。」

  五條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拉長著臉站起身。

  「快用你無敵的六眼看看。」竹泉知雀扯了扯他的袖子,「能看到咒靈和詛咒師的聯系嗎?」

  五條悟剛剛光顧著看她了,只分了微不足道的注意力給凶手。

  「弱得像輔助監督一樣的詛咒師。」他嘖聲,「咒力少得像沒有一樣,我上哪兒看?」

  五條悟一句話虛空嘲諷了很多人,竹泉知雀為他未來的輔助監督流下一滴同情的眼淚。

  凶手最大的倚仗就是那只被他徒手捏成碎渣的咒靈,失去咒靈的凶手不過是個心懷惡意的普通人。

  混入人群仿佛水滴落入大海,弱小成了凶手的救命稻草,反倒讓強大的六眼忽視他的存在。

  「安室先生不在這裡。」竹泉知雀四處張望,「他追著凶手跑了?」

  作戰計劃是她和五條悟作為誘餌釣魚,安室透隱藏在人群中抓出對他們惡意最深的嫌疑人。

  負面情緒是咒術師力量的來源,凶手驅使咒靈的剎那間,他的惡意宛如實質,被敏銳的公安捕捉。

  安室透追著一個穿連帽衫的男人拐進巷子。

  他腳步不停,在拐彎的瞬間一拳砸向視覺死角。

  「啊!」

  凶手發出一聲慘叫,牙齒咯咯作響。

  可惡!可惡!不過是個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到底是怎麼發現他的!

  小看公安和偵探的下場十分慘烈,凶手企圖用肉搏逃跑,被訓練有素的安室透一拳掀翻在地,脊骨發出哀嚎。

  「安室先生?」

  竹泉知雀跑過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她第一次體驗到東京警察的日常:永遠年輕,永遠出警,永遠姍姍來遲。

  安室透下意識想掏出手銬,幸好及時想起自己波本的馬甲,遏制住職業病犯了的手。

  竹泉知雀抓住連帽衫男人的頭發,提起他的臉看了眼,不確定地說:「他身上好像有懸賞。」

  安室透看著女孩子熟練登錄一個陌生的加密網站,點開通緝榜單。

  「沒錯,第529名。」竹泉知雀收起手機,「我第一次翻榜單翻到這麼下面。」

  安室透:「平時呢?」

  「平時不翻頁。」竹泉知雀隨口說,「我是第一名。」

  她的賞金比地上這個多出一大串零,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屬於凶手登月碰瓷。

  聽說一些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以賞金多寡論輩分,安室透看了看女孩子年輕漂亮的臉,一想到她大概是姑奶奶輩,便覺得十分魔幻。

  「五條君其實不是偵探吧。」安室透幫竹泉知雀把凶手五花大綁,「他是專門來處理這類人的,是嗎?」

  「聰明。」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別看悟醬一臉惡人模樣,他可是十分正統的正派哦。」

  她腳尖踢了踢地上的粽子卷:「嚴格算起來,我和他才是一伙的。」

  竹泉知雀惡役惡得十分純粹,不摻雜一絲絲水分。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在立場上是敵對關系,安室透在略感荒謬的同時竟有些熟悉。

  身為黑衣組織高層卻與公安交往。

  作為詛咒師但和正統咒術師交往。

  「知雀,你……」安室透欲言又止。

  你喜歡的是不是會抓你進局子的類型?

  知雀:驚天誤會!


第179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九天

  進局子是不可能進局子的,在警視廳把招待茶葉換成碳酸飲料之前,竹泉知雀絕不上門做客。

  她非但沒有進局子,反而領了一張熱心市民樂於助人獎狀回家。

  由目暮警官親自授予,感謝竹泉知雀為東京人民戀愛自由做出的貢獻,感謝她將沒有殺人犯的聖誕節還給東京,犧牲小我,幸福大家。

  竹泉知雀掏出手機三百六十度給獎狀拍照,發給諸伏景光和至今未知姓名的警察先生。

  【打工人打工魂:今天也是努力向善的一天!今天也在努力勞改!】

  片刻後,諸伏景光回了個摸頭的表情包。

  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把獎狀卷扒卷扒收起來,准備回家貼到太宰治頭頂的天花板上,讓他每天起床睜眼就能看到,沐浴在正義的光輝下。

  摯友想金盆洗手做個好人,竹泉知雀當然要幫助他,從環境熏陶和榜樣力量開始!

  等到太宰治可以將「橫濱熱心市民」作為自己代稱的時候,他就出師了。

  竹泉知雀堅信,越是樸實無華的代號越顯現內涵,港口Mafia的重力操作使一聽就沒有橫濱熱心市民和好心的俄羅斯人聰明。

  她:中也君不如改名成橫濱老實人,既凸顯本質又淳樸真摯,讓人聽了就像欺負他一下。

  竹泉知雀細心收好獎狀的動作令目暮警官倍感欣慰,大力誇贊她:「好姑娘!前途無量!東京很需要你這樣正義的年輕人!」

  站在警察和偵探包圍圈裡的純黑惡役面不改色,欣然收下警官的贊美。

  她打了四份工呢,當然前途無量。

  【窗】在政府的人趕來收尾,順便帶來凶手的懸賞金,裝了厚厚一只信封。

  竹泉知雀在心裡心算,用雙手雙腳總計二十根指頭算,拿手機內置計算器算,場外求助拉著安室透一起算。

  最後算出:「我的身價約千萬只信封。」

  她一邊數錢一邊感嘆:「幸好不是我落網,不然【窗】開銀行押運車過來都不夠用。」

  竹泉知雀建議警方把逮捕地點定在銀行金庫,方便現場結算賞金。

  她超貴。

  超貴的詛咒師小姐隔著輔助監督的人牆遙遙望向她超貴的男朋友,她的眼神含情脈脈,無比深情,嘴唇一張一合仿佛吐露戀人的愛語:

  「加班加油。」

  五條悟:貓聽完都死了。jpg

  他垮起小貓批臉。

  借工作之余戀愛的壞處是隨著工作結束,約會也跟著結束。

  五條悟蠢蠢欲動想把竹泉知雀拐過去陪他工作,不用她出力氣,只用充當貓爬架,讓任性的超大只貓貓掛上去嗅嗅聞聞就好。

  竹泉知雀一矮身避過抓向她命運後脖頸的手,兩只手臂堅決地交叉在胸前:NO!

  「我還要去警局做筆錄呢。」她寧可把自己送進條子窩也絕不給咒術界干活,這是原則問題!

  五條悟一臉不滿意地把女孩子抓過來揉揉搓搓,報復夠了才穿著竹泉知雀給他買的大衣跟著輔助監督離去。

  「伊地知,你輔助監督實習得不錯嘛。考驗你眼力的時候到了,我現在和今天早上有什麼不同?」

  比五條悟小幾屆但早已是社畜模樣的伊地知潔高戰戰兢兢:「沒有什麼不同……啊啊請不要生氣,五條先生比早上更加帥氣了!」

  「說具體一點。」

  「呃,五條先生的膚色在凶手鮮血襯托下更白了點,好變態……啊啊啊我的意思是,五條先生的膚質真的令人羨慕呢。」

  「伊地知。」五條悟禮貌地問,「可以請你自己用臉擊打我的手嗎?」

  伊地知潔高:「就算是文雅的說辭也掩蓋不了你想扇我耳光的意圖啊!我做錯了什麼嗚嗚……」

  兩人漸漸遠去。

  安室透:「五條君是想有人誇他的新大衣嗎?」

  「放心,他能如願以償。」竹泉知雀十分同情地說,「在那位可憐人把自己的臉打成豬頭之前,他大概也許能猜到正確答案。」

  她推薦伊地知潔高買個貓語翻譯器,好使。

  送走了難纏的男朋友,竹泉知雀左看右看,在一群警察中靠攏她唯一的「戰友」。

  「怎麼辦?」黑發少女渾身緊張,「真的要去警局做筆錄嗎?我非坐警車不可嗎?」

  閃爍藍色紅色燈光的警車,仿佛嚇飛小貓咪的酸黃瓜,是竹泉知雀不可理解之物。

  「事情基本都解釋清楚了,筆錄只是走個流程。」安室透熟知公安辦案思路,試圖安撫疑神疑鬼的犯罪分子,「不會把你抓起來的。」

  至少今天不會。

  「我不擔心吃牢飯的問題。」竹泉知雀小聲說,「我不想坐警車,要不你把我綁在警車車頂上吧。」

  安室透:???

  「警車太身臨其境方便入戲了。」竹泉知雀壓低聲音,「萬一我中途打了個盹,迷迷糊糊腦子不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嗚嗚作響的警車上旁邊還有幾個穿警察制服持槍的壯漢,一下應激打破車窗跳出去可怎麼辦?」

  「我不會丟下任何一位戰友。」她肅穆道,「到時候我拉著你一起跳車,亡命天涯。」

  安室透:奇怪的感動增加了。

  他:「不如你坐副駕駛?」

  竹泉知雀大驚失色:「我還只想著跳車,你已經想著奪方向盤了?激進主義要不得!」

  警車可沒有演速度與激情的硬件,換成你的白色馬自達還差不多。

  安室透:說話就說話,別打我愛車的主意。

  竹泉知雀:換成琴酒的保時捷356A?

  安室透:那可以。

  達成共識。jpg

  安室透不好評價竹泉知雀,她寧可坐酒廠大哥的車也不坐安全感滿滿的警車,可見她的思想著實邪道。

  帝丹高中思想教育課程有待改良,怎麼讓她及格的?

  「恐怕你別無選擇。」安室透愛莫能助,「我沒開車過來。」

  而警方也不可能他們在前面開車,讓竹泉知雀騎著自行車在後面追,兩者成為帝丹小學追擊問題新素材。

  為小學生的課堂學習增添多彩笑料倒是其次,主要是目暮警官不能接受自行車車速竟然比警車快的離譜事實。

  東京警察的出警速度不容詆毀!他們才沒有在主角和反派打完驚天動地大決戰後姍姍來遲吃經驗包,你當油費不要錢的嗎?

  竹泉知雀最終還是坐上了警車。

  裙擺挨著安室透的大腿沒讓她安心多少,反而油然升起一種「我和我的同事一起落網了」的不幸錯覺。

  女孩子正襟危坐,脊背不靠椅背,一只手攥成拳放在膝蓋上隨時准備徒手擊碎防。彈。玻璃,一只手虛扶在安室透手背上,好在跳車時帶上隊友。

  她丟來一個「別怕有我在」的眼神,目光反復掃過防。彈。玻璃的四個角,估算受力點。

  安室透感到有些好笑。

  黑發杏眼的少女好像一只背毛炸起小黑貓,努力叼著比她大多了的獵豹往自己肚皮底下塞,黑黑的絨毛遮不住下面的金色皮毛。

  她習慣把自己放在保護者的位置。

  「沒事的。」安室透反握住竹泉知雀的手,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太緊張了,萬一警察問起來怎麼辦?」

  偵探們坐慣了警車,只有嫌疑人會在車上反復擦汗,做賊心虛。

  「我很緊張嗎?」竹泉知雀摸摸自己的臉,「我的表情管理失誤了?」

  沒有,警車上除了安室透沒人看出竹泉知雀時刻准備好破窗而逃的緊張感,她是將演技刻入骨髓的實力派。

  安室透伸手理了理她微亂的發絲,認真地看了竹泉知雀好一會兒,頷首:「這下沒問題了。」

  竹泉知雀松了口氣,她勾著碎發挽到耳後,發絲掃動間,白皙脖頸上絞繩勒過的紅印淺淺留在肌膚上。

  「真是個糟糕的約會。」安室透說。

  竹泉知雀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摸了摸脖子。

  「早就不疼了。」她笑笑,「也沒多糟糕,我們當初約會也沒去多安全的地方。」

  不是槍戰謀殺就是爆炸點火,唯一的好處是不折騰咒言師的痛點,沒為難竹泉知雀的嗓子。

  警車行駛在街道上,車內十分安靜。

  「我今天配合得還行嗎?」安室透突然問。

  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地偏頭看他。

  「你沒告訴五條君我們之間的事情。」金發青年臉上帶著微笑,「我配合你,沒有暴露。」

  警車裡的警察耳朵豎起來。

  如果沒有安室透的配合,竹泉知雀今天將死於修羅場。

  「說的也是。」竹泉知雀陷入不祥的想像,一陣後怕,「悟醬若是鬧起來,我簽的不平等條約怕是要與字典比厚度。」

  安室透:「他很難纏嗎?」

  貓貓任性是正常的,只是竹泉知雀打不贏他,奪取主動權的戰鬥打得十分艱難。

  「和安室先生是不同類型的難纏。」她回答。

  安室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灰紫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許詫異。

  「悟醬是個很容易看懂的人。」竹泉知雀想了想,慢慢地說,「因為強大,所以不必掩飾自己的喜好,任性起來誰拿他都沒辦法。」

  「安室先生好說話很多。」她掰著手指數,「脾氣很好,人也體貼,做飯好吃,學習也好,簡直是完美男友。」

  「但看懂你很難。」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是一樣的人。」

  竹泉知笑起來,眼眸彎彎,「我一直在想,安室先生真是好容易就看透了我的謊言,像比我更精通說謊似的。」

  「比如說……」她歪歪頭,聲音壓低,不被豎起耳朵的警察捕捉。

  「安室透——是你的真名嗎?」

  知雀:反將一軍!


第180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天

  警車急剎停在警局門口。

  竹泉知雀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又探身繞到另一邊幫安室透解開。

  「下車了。」她提醒道,警車她真是一秒不願多呆。

  黑玫瑰的冷香隨著她靠攏的動作侵襲安室透的呼吸,在狹窄的車內避無可避。

  自從威雀威士忌身份暴露,僅限於黑裙女人的香水芬芳偶爾也沾染竹泉知雀的發梢。

  或者說威雀威士忌的品味本就屬於她,那些黑暗的、曖昧的、危險的情調,皆是她。

  投下驚天大雷的女孩子無所事事地站在車窗外,她旁邊便是警視廳大門,再往裡走有專供臨時拘留的房間,周圍人均警察。

  想逮捕她,如今是天賜時機。

  「是什麼引起了你的懷疑?」金發青年笑容無奈,「喜歡以假名示人不是你麼,酒井泉子小姐?」

  「胡說。」竹泉知雀不認,「我真容配真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易容之後給自己取個花名怎麼了,這叫尊重每個馬甲的設定。

  「別緊張。」竹泉知雀顧及這裡是警局,聲音壓低,她從不坑隊友,「假名就假名,我又沒生你的氣,莎朗·溫亞德不也是假名?」貝爾摩德可是酒廠裡她唯一尊重的前輩。

  「琴酒和伏特加連編個假名的功夫都不肯出,我還不是只能選擇原諒他們。」

  她拍拍波本的手臂,鼓勵他:「安室先生只是為融入組織企業文化付出了努力而已,你合群的心值得鼓勵。」

  黑發少女一臉「無需多言我懂你」,讓安室透無法判斷她是真懂還是假懂。

  壞消息,威雀威士忌不知為何篤定他用了假名。

  好消息,她把這當成黑衣組織奇怪的傳統之一。

  與哪怕盛夏也要穿黑風衣、執行秘密任務卻開招搖的古董車、在酒吧品嘗自己的同事一樣,是黑衣組織約定成俗的傳統。

  這麼一想琴酒真的為酒廠文化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他一個人支撐了竹泉知雀所有爛梗,是她靈感的不朽繆斯。

  若是哪天琴酒脫離酒廠自立門戶,跟著大哥跳槽的成員將占酒廠99.99%人口,剩余0.01%是那位先生本人。

  虛假的首領:形若小黑的那位先生You-Know-Who。

  真正的首領:走進群眾娛樂生活的酷蓋大哥。

  沒有琴酒的酒廠將失去多少樂子,竹泉知雀想都不敢想,大哥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安室先生你取假名還挺有水平的。」

  竹泉知雀誇他:「用《機動戰士高達》的主角阿姆羅·雷的名字當作姓氏,其實你名字也可以用雷啊,換成日語讀音的話……」

  「安室零?」女孩子念道,「名字叫零很好聽哦。」

  降谷零:「……」

  他臉上從容的微笑差點維持不住。

  「嘛,安室先生是成熟大人,不想被人當做《機動戰士高達》的狂熱粉絲,我懂的。」竹泉知雀遞給他心領神會的眼神。

  安室透:你不懂。

  「零」的發音從她口中念出來時,他心跳都停了兩拍。

  名字是最短的咒語,咒言師的力量來自言語。

  即使竹泉知雀並不刻意,她的發音、吐字與語調都十分特殊,舌尖的話語仿佛含著露水的枝葉,隨氣流回蕩在耳膜間。

  為她的聲音短暫失神的剎那,怕是就算漆黑的槍口對准安室透,他都來不及反應。

  「謝謝你的建議。」安室透掩飾地說,「有機會的話我會考慮。」

  「長時間用的假名是要好好取。」竹泉知雀贊同地說,「不要學萊伊,諸星大這個名字也太敷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打籃球的。」

  「你覺得萊伊也用了假名?」

  吃瓜果然是吃別人的瓜更開心,安室透前一秒疑竇重重心思百轉千回,後一秒立刻跟上了竹泉知雀的吃瓜節奏。

  以竹泉知雀老千層餅的資歷作證,萊伊也是一張千層餅。

  且是騙女人的千層餅!

  「可憐的宮野姐姐被男人騙了,宮野妹妹才是人間清醒,靠女人上位的男人能是什麼好東西?」女孩子搖頭不已,為宮野明美感到不值。

  「你數數,萊伊此人,碰瓷大戶、國家一級吃軟飯小白臉,卻偏偏是個冷面酷哥,絕情狙。擊。手,覺不覺得他的人設十分割裂?」

  為馬甲寫過厚厚一沓劇本,專門書寫人物小傳分析馬甲人物內核的竹泉知雀很有發言權。

  「酷哥怎麼可能大街上被車撞?NO酷!酷蓋失格!」

  「在宮野姐姐開車撞上去的一瞬間,酷哥應該冷漠抬手將時間暫停,轉著優雅的腳步與車前蓋擦胸而過,以一個瀟灑的JOJO立屹立在十字路口,酷酷地說:『無敵是我生活的態度,不必迷戀哥。』而後颯然離去。」

  竹泉知雀憤憤不平:「結果他住進醫院還讓宮野姐姐付醫藥費!白瞎了那張悶騷面癱臉!」

  萊伊和宮野明美的組合是經典冷面酷哥與溫柔美人,憑心而論竹泉知雀還蠻愛看的,但酷哥怎麼可以被車撞?被車撞的哥根本不酷,這是人設欺騙!

  「萊伊絕對不是個好東西。」竹泉知雀悄咪咪地說,示意安室透附耳來聽,「我懷疑他和宮野姐姐戀愛不過是詭計多端的求職者搶offer的狡詐手段罷了。」

  入職黑衣組織說簡單也簡單,伏特加那點智商都能混到高層。

  伏特加的上位與港口Mafia五大干部有A的席位異曲同工,像一尊秤砣一樣拉低了組織的格調,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們招人的水平。

  入職黑衣組織說難也難,竹泉知雀是靠簡歷作假攀父母關系進的,萊伊恐怕和她一樣,靠裙帶關系找工作。

  「現在經濟就業是挺不景氣的。」打工人唏噓道,「前有和外國人談戀愛是為了練口語,後有碰瓷美女姐姐只為了拿offer,江山代代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卷。」

  人們談戀愛的目的不能單純一點、積極陽光一點嗎?

  比如她,是為了學習。

  竹泉知雀:我好勵志。

  萊伊:明明和我半斤八兩。(FBI的凝視。jpg)

  竹泉知雀對萊伊的分析為安室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連配合警方做筆錄的時候都在思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何等無恥的作風,讓公安想到一個令人不愉快的同行組織。

  黑麥威士忌他,不會是個FBI吧?

  為了臥底進組織不惜碰瓷和出賣色相,多麼符合FBI的無恥作風!

  倘若是真的,知雀為什麼要把情報透露給波本?

  波本在她眼裡不是板上釘釘的黑方嗎?

  難道是給公安的投名狀?證明她臥底的價值:看!我成功幫你們策反了組織成員,我棒不棒?

  假如波本真的是純黑一方,也真的被她策反到公安,前男友余情未了的戀愛腦標簽大概焊死在安室透腦袋上拿不掉了。

  安室透決定試探一下。

  「萊伊身份可疑,要我上報給琴酒嗎?」

  竹泉知雀正捏著筆俯身在警花姐姐拿來的紙上簽名,聞言差點把名字寫錯了。

  「沒有證據的。」她把紙筆還給警花姐姐,「琴酒一直很欣賞萊伊,人品問題在組織不是問題,小心萊伊升職後給你穿小鞋。」

  「你要是非要舉報萊伊,我可以提供一個思路。」

  竹泉知雀小聲說:「琴酒向宮野妹妹獻殷勤獻了好久了,他屢戰屢敗。你可以放出謠言,雪莉封心鎖愛正是因為目睹姐姐被男人欺騙,她被戀愛腦氣得血壓升高,從此斷情絕愛。」

  「等琴酒和萊伊反目成仇,給他穿小鞋的人就變成你了。」

  竹泉知雀欣然傳授職場厚黑學。

  安室透:倒也不至於如此。

  他的試探沒有結果,竹泉知雀真是好撲朔迷離一人,要不是知道她投靠了公安,多像個哪裡熱鬧哪裡湊的搞事樂子人啊。

  「我以為你突然提起萊伊是懷疑他的身份。」安室透接過紙筆。

  「我只是為宮野姐姐打抱不平而已。」竹泉知雀晃了晃足尖,「連男朋友的真名都不知道,多可憐。」

  「她又不是我這種說謊成性的人,我被騙還能說一句活該、技不如人、陰溝裡翻船。」竹泉知雀聳聳肩。

  她倒是很有自知自明。

  「確實值得人生氣啊。」竹泉知雀譴責道,「連真名都不肯說算什麼戀人,我和安室先生戀愛的時候都沒有用假名。」

  「向人告白和訴說愛意的時候,呼喚的卻是虛假的姓名。」女孩子皺皺鼻子,「不覺得過分嗎?」

  安室透無言地合上筆蓋,他把簽有「安室透」的紙張遞給警察,與簽有「竹泉知雀」姓名的白紙上下重迭。

  「很介意?」他輕聲問。

  竹泉知雀後知後覺,她罵萊伊的時候把波本一起罵進去了。

  「安室先生的人品比萊伊好一萬倍。」竹泉知雀連忙安慰道,「人要自尊自愛,何必把自己與酒廠頭號渣男放在同一賽道上?」

  金發青年紫灰色的眸子盯著她,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一點點。」竹泉知雀回答他,「一想到『安室先生』是不存在的名字,就忍不住想我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不用感到抱歉。」她抬手止住張嘴欲言的安室透,揚起大大的笑臉,「和喜歡揭人馬甲的安室先生不同,我沒有追根究底的癖好。」

  「貝爾摩德名言也適用於男人,秘密令人充滿魅力。」

  「何況我沒有生氣的權力。」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輕快地說,「等安室先生再遇見能對你行使女友特權的她,再來頭疼今天的問題吧。」

  筆錄做完了,她該回家了。

  竹泉知雀站起身,安室透和她一起離開警視廳,把她送到車站。

  他們要搭的不是一班車,竹泉知雀運氣很好地看見遠遠駛來的班車,低頭在口袋裡翻找車卡。

  「知雀。」

  還有事嗎?竹泉知雀扭過頭,為難地指了指進站的巴士。

  有事可以不可以電話裡聊?

  「你會知道我的名字的。」降谷零一字一頓地說,前所未有地認真道,「在未來的某一天。」

  連帶他的過往,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會在某一天親口告訴她。

  在證人保護計劃的保證人簽名處,簽下「降谷零」的名字。

  竹泉知雀張了張嘴,她似乎想說什麼,又在巴士打開的門中止住。

  最後她只是揮了揮手,走向巴士後排的空位。

  車門關閉,巴士在輕微的搖晃間向前駛去,車站在後窗中越來越小,逐漸消失不見。

  「波本的真名嗎?」

  竹泉知雀托腮,漫不經心地說:「希望不是寫在追殺令的執行人名單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6

第181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一天

  「聖誕節那天,你們都怎麼過啊?」

  一句話打開了值日生們的話匣子,放學後留下來做值日的帝丹高中三年級生們踊躍發言。

  「我和仁太君說好了。」女生捏著裙擺,羞澀又雀躍地說,「他來我家接我,我們訂了電影院情侶座。」

  竹泉知雀拖著椅子從她身後走過,禮貌提醒:「你講台還沒掃。」

  「我!我!」一個男生跳起來舉手,「我和愛子約好去Live House!之後還要去卡拉OK!」

  竹泉知雀搬著桌子路過他身邊,客觀提醒:「你黑板沒擦。」

  「我和雄三君在家裡過。」鈴木綾子溫柔地說,「我們兩家的父母想約著吃頓飯。」

  竹泉知雀一手椅子一手桌子地站在鈴木綾子面前,「麻煩讓一讓。」

  鈴木綾子連忙讓開,竹泉知雀哐哐哐擺好桌椅,沉默不語,干活麻利,仿佛一個無情的打工人。

  不對,她本來就是一個無情的打工人。

  「知雀。」鈴木綾子叫住她,「你聖誕節有安排嗎?」

  鈴木綾子可沒忘記竹泉知雀曾經見色忘友被外校白毛拐走的往事。

  聖誕節知雀會有怎樣甜甜蜜蜜的約會呢?鈴木綾子好奇。

  「有安排。」竹泉知雀一臉平靜,「我要cos聖誕老人。」

  「公益活動?」掃地的女生摸不著頭腦,猜測道,「打扮成聖誕老人,給填問卷的路人派送禮物?」

  擦黑板的男生:「竹泉桑聖誕節都不忘打工嗎?」

  傳言帝丹高中的神秘校花天天放學即失蹤是為了打工,為此不知道多少人重溫《會長是女僕大人》後在女僕咖啡廳蹲守她,期待一場緊張刺激的邂逅。

  無知的男生們並不知道,倘若他們不幸在校外遇見竹泉知雀,等待他們的「邂逅」絕不是區區緊張刺激可以形容的——用徹頭徹尾的慘劇來形容才算貼切。

  「差不多吧。」竹泉知雀拎起書包,「反正是穿著紅衣服挨家挨戶拜訪。」

  穿著被鮮血染紅的衣服,拎著槍拿著擊殺名單,挨家挨戶拜訪。

  披著死神皮膚的聖誕老人也是聖誕老人,是超稀有的隱藏款。

  「抱歉,我知道你很驚訝。」槍口對准男子驚恐的臉,竹泉知雀宛如默哀般音調低沉。

  「我也不想的,但黑衣組織聖誕節不放假。」

  砰!

  地上濺起一團血花,染紅聖誕樹上純白的雪花掛飾。

  黑發少女勾掉名單上一行字,轉身趕往下一家人的煙囪。

  竹泉知雀嘴裡叼著一根聖誕棍糖,水果口味,她看向手機群聊。

  群聊名稱:黑烏鴉酒廠聖誕團建群

  【大哥】:誰改的群聊和備注?

  【大哥的御用司機】:大哥,威雀威士忌在群裡。

  有時候,破案只需要一句話。——伏特加大偵探

  【美女姐姐】:不是挺好的嘛,多活潑可愛的小女孩。

  【騙女人的渣男】:無法茍同。

  【酒廠最優秀的打工人】:萊伊,我勸你重讀職場話術再來群裡發言。

  【酒廠最優秀的打工人】:群裡能被你欺負的只有伏特加。

  【大哥的御用司機】:???

  竹泉知雀給擊殺名單拍了張照片發到群裡,艾特琴酒和萊伊,附贈表情包:憋說話,快去打工。jpg

  水群說明你們太閑了,快把生命奉獻給工作。

  團建群共享一份擊殺名單,裡頭是朗姆親自列出的名單,記錄著每一個組織特意留在聖誕節清算的對像。

  「在耶穌的誕辰日送他們去見上帝,多麼仁慈。」朗姆虛偽道。

  竹泉知雀提出異議:「要是他們不信教呢?」

  朗姆:「那是上帝頭疼的問題,不是我的。」

  他的無恥令竹泉知雀深深拜服,扣動扳機前她額外問了受害者一句:「你信教嗎?」

  受害者:「信信信的話,主會拯救我嗎?」

  竹泉知雀:「你可以親自去問主。」

  她的工作是送你見主,單程票,不用謝。

  受害者:「不不不不信的話呢?」

  竹泉知雀:「換個祈禱對像,比如打工之神。」

  當打工之神降下神諭,宣告祂的孩子不得在聖誕節加班,你就有救了。

  竹泉知雀沒能聽見神諭,她獨攬三分之二的工作,寂寞在群裡刷屏表情包陰陽怪氣琴酒和萊伊效率低下。

  琴酒屏蔽了群聊,他開始喜歡上用伏特加當傳話工具人和竹泉知雀溝通,起碼受氣的不止他一個人。

  萊伊沒有小弟,他只能容忍嘀嘀嘀的群聊在耳機裡響。

  最後一個目標在名單上被劃去,萊伊按住耳麥進入頻道。

  「能散伙了嗎?」他冷靜地問,「今天是聖誕節,明美還在等我。」

  「真是深情。」貝爾摩德語氣慵懶地調笑,「但很可惜,你看看時間。」

  12月26日,凌晨兩點。

  聖誕節已經過了。

  黑烏鴉酒廠聖誕團建群的群友真正做到了生命裡只有工作,從早上八點集合,一直辛勤勞動到凌晨兩點。

  沒有火雞,沒有約會,沒有聖誕襪裡的禮物,只有滿身硝煙和指縫間的血漬。

  群裡的幾個人習以為常,竹泉知雀只在路過燈光溫暖的街區時短暫失神,拿自己的非日常與人家的日常比較。

  她離正常人的生活就那麼遠嗎?

  槍裡的子彈一天下來打空了,竹泉知雀把槍塞進衣擺下,找了個沒人的天台,坐在邊緣的欄杆上。

  許是聖誕節的緣故,城市的黑夜被彩燈取代,亮起的聖誕樹光茫星星點點散落在水泥建築物間,照亮竹泉知雀的眼眸。

  天台風大,她搓了搓冰冷的指尖,嗅到濃郁的血腥味。

  沾在她發間,縈繞在她的衣服上,冷風吹不散。

  酒廠團建群在任務結束的下一秒解散,伏特加開車,琴酒回基地與朗姆見面,繼續組織的邪惡計劃。

  貝爾摩德人不在東京,和他們有時差,她那邊還是白天。

  萊伊有沒有回去找宮野明美,竹泉知雀不知道,鴿了女朋友一天的男人連煲湯都嫌肉老。

  他最好沒去,凌晨兩點把睡著的女朋友叫起來過已經錯過了的聖誕節,聖人都得抄起扳手給他頭上來兩下。

  竹泉知雀覺得萊伊那句「明美還在等我」是說給外人聽的,用來造他的深情人設。

  酒廠聖誕團建幾天前就下達了通知,竹泉知雀慶幸她提前把聖誕禮物給了五條悟——好可憐的社畜情侶,聖誕節竟都要加班。

  某種意義上還挺公平,同一片月色下有的情侶在接吻,有的情侶在加班,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竹泉知雀昨天值完值日,扛著一麻袋禮物去了趟盤星教,又回來幫織田作家和伏黑家布置聖誕樹。

  她雙手合十謝罪:果咩,聖誕加班,不能回來過節,不介意的話你們可以把我的照片擺在桌上,當作是我本人到場。

  太宰治:黑白照片可以嗎?

  竹泉知雀被捏住臉拍了張遺照,照片同時被擺在織田作家餐桌、伏黑家飯桌和盤星教食堂電視機盒上。

  相框前供奉了一些水果,插了三根香。

  竹泉知雀:我真的會謝。jpg

  過激的友誼令她十分感動,雖然竹泉知雀人不在,但她的心和朋友們連在一起,共度聖誕。

  聖誕節當天,竹泉知雀早上八點帶著裝備開始今天的cos聖誕老人·暗黑隱藏版工作,十點太宰治給她拍了張聖誕樹的照片,十二點他發送火雞大餐九宮格錄屏,企圖饞死竹泉知雀。

  執行任務中午只啃了兩個漢堡的竹泉知雀:嚶嚶。

  下午她開槍開到手臂麻痹,織田作家吃秘制咖喱盛宴,晚上她在巷子裡圍追堵截跑到喉嚨冒火,伏黑家吃烤肉全席。

  聖誕節12點整,夏油傑發來美美子和菜菜子坐在聖誕樹下拆禮物的照片,順便「不經意」地泄露盤星教今日食堂特供咖啡果凍,不限量。

  連神都無法抗拒的美味!

  竹泉知雀一手拿槍,一手捏著壓縮餅干哢哢地啃,默默屏蔽了所有人。

  只有黑烏鴉酒廠聖誕團建群沒有與聖誕節同流合污,是她最後的精神支撐。

  精神支撐在凌晨兩點解散了,把竹泉知雀留在聖誕余韻籠罩下的天台寒風中。

  她現在回家還趕得上啃兩口鄰居家沒吃完的火雞骨架。

  「算了。」竹泉知雀嗅了嗅衣袖,冰冷的血腥味與金屬的硝煙味混雜,「會嚇到小孩子的。」

  隨便在天台消磨點兒時間,等會兒直接去學校。

  「希望綾子不要追問我聖誕節cos暗黑聖誕老人的細節。」竹泉知雀在胸口劃十字。

  她實在是沒什麼能分享給朋友的美好回憶。

  竹泉知雀拿出手機玩連連看,她把手指縮在袖子裡點屏幕,聚精會神地盯著動物圖案的小方塊。

  冰涼的雪粒落在玻璃上,在女孩子指尖沁出涼絲絲的冷意。

  「……下雪了?」她仰起頭。

  雪粒洋洋灑灑從天空落下,落在竹泉知雀的眼睛裡,打濕她烏黑的睫羽。

  東京下雪了。

  女孩子呼出的白霧吹散了雪子,她可惜地看向天空。

  月亮被雲層遮住了,換來這場雪。

  純淨的、純粹的雪白,除了月亮,誰能與之比擬?

  竹泉知雀輕輕呼氣。

  沙沙,沙沙。

  長靴踩過鋪灑雪子的地面,黑色毛呢風衣下擺掃過修長的雙腿,在天台的欄杆後站定。

  清澈的蔚藍帶著比月亮更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茫,落進竹泉知雀的眼睛。

  雪粒沾在五條悟雪白的眼睫上,年輕俊美的青年雙手插兜,俯視竹泉知雀。

  「聖誕節已經過完了。」他笑笑,「能請這位不幸錯過聖誕的小姐與同樣不幸的我一起,補過一次約會嗎?」

  知雀:明天上學

  小悟:逃課吧:)


第182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二天

  雪粒落在竹泉知雀黑發間,像灑上一層細膩的糖霜。

  她搖搖欲墜地坐在天台欄杆上,腳下是令人眩暈的高空。

  女孩子仰著頭,身體重心偏移到危險的角度,她松開一只按住欄杆的手,抬手抓住空中飛舞的雪花。

  晶瑩的雪花擦著五條悟的眼睫飄落,融化在竹泉知雀掌心。

  「現在是凌晨兩點。」

  「的確。」

  「聖誕節已經過了。」

  「沒錯。」

  「我加了一天的班。」

  「我也一樣。」

  「明天要上學。」

  「逃課吧。」五條悟提議,「我逃課的風險比你大多了。」

  夜蛾老師小班課堂,某夏油姓同學輟學,某五條姓同學逃課,只有好心的家入同學給班主任捧場,為空蕩蕩的教室帶來一絲人氣。

  五條悟判斷風險的依據竹泉知雀無法茍同,為了平衡學業與四份工作,她差不多把能找到的請假借口都用完了,憑空給自己捏造了一堆舉辦葬禮婚禮和小孩滿月酒的親戚。

  班主任:竹泉同學,你的人生不是在吃酒席就是在去吃酒席的路上嗎?

  竹泉知雀:那倒不是,生病住院的借口也很好用。

  在請假條上,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平均一星期做一次手術,一個月進一次瀕危病房,還有一堆因殉情、食物中毒、受了情傷而需要她照顧的朋友。

  ——是的沒錯,如果有人想從請假理由了解竹泉知雀的生平,他將得出以上離譜結論。

  「我已經沒有請假的借口了。」竹泉知雀歪了歪頭,黑發如瀑垂落,「但為了悟醬,逃課就逃課吧。」

  她把手遞過去,「你要帶我去哪裡呢?」

  五條悟握住竹泉知雀的手。

  冰涼柔軟的肌膚在他掌心化作融化的雪,他把女孩子拉進懷裡,用敞開的黑色毛呢大衣裹住她。

  融融的暖意包裹住竹泉知雀,她這才發現自己在天台凍得渾身冰涼,忍不住把冰涼的臉頰貼在五條悟胸口。

  「嘶。」五條悟抽了口氣,抱怨道,「好冷。」

  竹泉知雀默不作聲地把手塞進五條悟衣領。

  白毛貓貓渾身打了個激靈。

  他好像一只被主人強行抓進浴室洗澡,主人卻不小心弄錯了水溫,導致他被冷水淋遍全身的落湯雞貓貓。

  好慘哦,竹泉知雀無慈悲。

  她像是泡在暖和的溫泉裡,熱氣流淌進四肢百骸,凍僵的指尖在溫暖中微微刺痛,流連著不願離去。

  「真暖和。」把臉埋在五條悟胸口的女孩子語調含糊地說。

  「你暖和了,我快凍死了。」五條悟抓著竹泉知雀的手插進大衣口袋取暖,「聖誕節在天台吹風,我能采訪一下你的心態嗎?」

  「站在高一點的地方,悟醬才看得到啊。」竹泉知雀說,「不然你哪裡找得到我。」

  五條悟險些被說服,他聰明的大腦很快回過味來:「撒謊,你根本沒想過我會來。」

  仰頭看雪的女孩子撞進清澈蔚藍的六眼中,她眼中的驚艷與訝異同樣顯眼,牢固地刻在五條悟腦海中。

  「好吧。」竹泉知雀坦誠,「加班一天腦子嗡嗡,吹吹冷風清醒一下。」

  「知雀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五條悟下頜擱在竹泉知雀腦袋上,懶洋洋地說,「我也是來吹風的。」

  社畜ソ默契。jpg

  同病相憐的情誼擊中了竹泉知雀,她掏了掏口袋,拿出最後一顆糖果,紫色的葡萄味,剝開糖紙露出圓圓的小球。

  「地主家最後的余糧。」竹泉知雀把糖球喂進五條悟口中,指腹按住他的嘴唇,「甜嗎?」

  葡萄味有點酸酸的,五條悟腮邊可愛地鼓出一小塊兒,點點頭。

  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她舔舔指腹,嘗到一絲酸甜的余味。

  「別人聖誕節都有火雞吃。」她羨慕地說,「回家後等著我的怕不是只有火雞骨架。」

  啃得干干淨淨,能拼出一只完整火雞標本的骨架。

  「一年一度吃火雞的機會就這麼沒了。」竹泉知雀十分傷心。

  五條悟試圖安慰她:「還有感恩節。」雖然已經過了。

  竹泉知雀聞言更悲痛了。

  港口Mafia不過感恩節。

  「身為惡役,要用仇恨仇視的態度對抗這個世界,我們滿懷尖酸激昂的戰爭心情,即使敵人跪地求饒也不心懷感激,定要將其斬盡殺絕!港口Mafia全體上下在此發誓,我們不過感恩節!」

  以上,是森鷗外為了感恩節不放假,不給員工節日補貼而提出的號召。

  他好歹找了個借口,和借口都不找逼迫員工加班的黑衣組織比起來,良心未泯。

  竹泉知雀時常覺得自己仍對港口Mafia忠心耿耿有一半原因來自同行襯托。

  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不跳槽是因為下家更爛,打工人大徹大悟。

  五條悟含著葡萄味的糖球,他狀似思考地盯著竹泉知雀沮喪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漫不經心地問:「真的想吃?」

  真的想,竹泉知雀點頭又搖頭:「可是都這個時間了。」

  除了被邪惡組織壓榨的打工人,哪家外賣願意在聖誕節的凌晨全城送?

  「我會做。」

  五條悟在竹泉知雀懵懵的眼神下重復了一遍:「我會做。」

  「你要不要來我家?」

  不知道是雪天太冷凍僵了竹泉知雀的思緒,還是她真的饞一口火雞吃,女孩子小雞啄米般點頭。

  她點頭點得爽快,但心裡半信半疑的:咒術界御三家的家主繼承人,打出生起便有一群家僕圍著他轉,他居然會做飯?

  天才連料理都包含在內嗎?太犯規了吧。

  說不定是帶她回五條家老宅,大少爺在廚娘的幫助下像征意味地扒拉兩下鍋鏟。

  五條家老宅沒給竹泉知雀留下太美好的記憶,她上次是被綁架去的,不是正經客人。

  竹泉知雀還記得五條家老宅的地址,但五條悟沒往那個方向走。

  他一只手圈住懷中少女的腰,輕松地躍上欄杆,雙腳踩在空氣中。

  「帶你去高一點的地方看雪。」藍瞳白發的少年笑容恣意,冷風被無形的力量擋在他身外,天地白茫茫一片。

  竹泉知雀抓住五條悟的衣袖,驚嘆地看向腳下的東京。

  城市在雪花中安靜地睡著了。

  世界像小女孩手中的雪花流沙玻璃球,純白的粒子在風中搖晃,造就盛大的雪景。

  竹泉知雀眼睛不眨地看雪,她的目光越過五條悟肩頭看見不斷延伸的天空,又在他藍色的眼眸中看見相似的景像。

  她流連忘返地欣賞大雪,直到五條悟停在一棟高樓頂層的窗戶邊,窗戶被不合常理地設置成可以從外面開鎖。

  竹泉知雀對這種非常規設計十分熟悉,她每個落腳點和安全屋的窗戶都設計成了內外兩開,方便一些不愛走門專愛翻窗的熟人。

  五條悟拉開窗戶,帶著竹泉知雀跳進屋內。

  中央空調控溫的屋內暖意融融,竹泉知雀發間的雪粒融化成雪水,黑發濕漉漉的。

  「小落湯雞。」五條悟抓起一條干淨毛巾蓋在女孩子頭頂,「請假理由用重感冒怎麼樣?你班主任會信的。」

  竹泉知雀:「合理,我這就發短信。」

  她頭頂著毛巾,一手擦拭濕發,一手點開和班主任的聊天記錄:十幾頁的聊天記錄全是請假理由,一句寒暄都無,她沒被開除全靠慈師一顆容忍的善心。

  竹泉知雀數了數她請假的原因:酒廠加班、盤星教傳教活動、與公安交換情報、和來自橫濱的摯友團建……

  全是工作,她從來沒因私事請過假。

  「有點心虛是怎麼回事?」竹泉知雀磕磕絆絆地編輯短信,她從前請假超級理直氣壯的,從來沒遲疑過一秒。

  打工人的一切都是為了工作,上學也是工作的一環,不太重要的工作為火燒眉毛的工作讓路是正當選擇,竹泉知雀永遠走在正確的打工道路上。

  她頭一回因為「想和男朋友補過聖誕節」請假。

  「我墮落了?」

  發間的水分被毛巾吸干,竹泉知雀頂著半濕的毛巾從客臥走向客廳,五條悟正把圍裙往身上套。

  黑色毛呢大衣被他脫下來搭在沙發扶手上,五條悟裡面只穿了一件長袖,他袖口反挽,露出結實的小臂。

  深藍色的圍裙風格簡約,但對他的身高而言小了點。

  「幫我系一下。」五條悟看見竹泉知雀,朝她招招手。

  女孩子拖著腳步走過去,給他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像禮物包裝一樣。」竹泉知雀整理蝴蝶結,「我突然想起我錯過了坐在聖誕樹下拆禮物的環節。」

  五條悟:「你在床邊掛了襪子?」

  竹泉知雀:「我放了一只捕獸籠。」

  得虧聖誕老人沒來,來了就完了。

  「你原本期待什麼人來你床頭放禮物啊?」五條悟一言難盡,「敵人還是對家?」

  「借聖誕節翻窗入室搶劫的小偷。」竹泉知雀誠實回答。

  她防範意識超重的。

  「趁早撤掉。」五條悟捏住竹泉知雀的臉頰,「你怎麼知道來的不是我?」

  「悟醬的話,捕獸籠又關不住。」竹泉知雀回了句嘴,才問,「你為什麼會來?」

  來夜襲嗎?

  狡詐的咒術師。

  「來把你捉走。」

  五條悟雙手捧住竹泉知雀的臉,向內一擠,把她擠成滑稽嘟嘴魚的模樣,「抓知雀去加班的壞人找不到人,我們就可以躲到這兒過聖誕節了。」

  「今年錯過了,明年操作一下。」他挑眉,「咒術界那幫人也不知道這裡,我只帶你來過。」

  「好好幫我們的秘密基地保密。」五條悟和竹泉知雀拉勾,「說好了,泄密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拉勾勾~


第183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三天

  五條悟用可怕的天賦教會了竹泉知雀一個道理:

  強者,沒有死角。

  男生大刀闊斧地站在料理台前,面前架好一只平板,視頻裡的谷歌女聲聲情並茂地教學烤火雞的十個小技巧。

  五條悟嫌她講得太慢,二倍速拉了遍進度條,自信滿滿地關掉視頻。

  竹泉知雀站在廚房門口遠遠看著,心裡對他的成功不抱希望。

  這個人說會做飯絕對是騙她的,他身上根本沒有料理宗師的氣場!

  竹泉知雀家裡的廚房接待過許多人,除去一雙毒手誓將工業難民風裝修傳遍人間的太宰治,其他人都很專業。

  中也君的刀工是在敵人身上一刀刀練出來的,用於切菜切肉可稱為殺雞焉用牛刀,漂亮的刀花宛如炫技,刀光劍影中整齊碼好的鮭魚刺身仿佛藝術,竹泉知雀懷著虔誠之心下筷子。

  甚爾君是狂野料理派,他只擅長肉料理,屬於需要小孩逼他吃蔬菜來維持膳食平衡的肉食系生物,大火爆炒,又重又沉的鍋在他手裡輕得像玩具。

  安室先生是日式傳統派,擅長和風料理,他連酒灼的時候都一定要用日本酒,是一款毒唯。用來配米飯的味增湯特別好喝,竹泉知雀能干下三大碗米飯。

  無論是哪一派系的料理人,都不至於在開火前先上網搜索「料理XX的十個小技巧」「百分之九十的主婦都不知道……」「XX的神仙吃法,一口愛住!」「救命集美們這樣做真的絕絕子!」

  五條悟二倍速拉完所有視頻,把食材在料理台上一字擺開,開干。

  竹泉知雀姑且也是下過廚的,比如用小奶鍋煮速凍湯圓。

  半鍋清水煮沸,放入從冰箱冷凍格拿出的湯圓,定時器計時,到點關火,用勺子撈出,澆淋一層桂花醬,美滋滋開吃。

  其中最妙的莫過於精確到秒的定時,充斥著令人安心的機械感。

  竹泉知雀吃湯圓的時候就在想,如果她到霍格沃茨就讀,魔藥課她一定學得很好。

  魔藥配方充斥著美感,將多少株月光草,多少個牛黃,多少份干蕁麻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連攪拌幾周、順時針還是逆時針都慷概標明,完全沒有諸如少許、適量、稍多等不確定的量詞。

  最重要的是,魔藥口味和竹泉知雀的手作料理味道驚人得相似,讓人不禁發出「你是想毒死我嗎?」的聲音。

  竹泉知雀:悟醬做飯居然不用料理秤,他一定是在瞎做!

  可憐如她,被當成了試毒的小白鼠。

  五條悟給烤箱設置好時間,他咬下手套丟進水池,擰開水龍頭衝了衝手,一回頭看見竹泉知雀祈禱的姿勢。

  五條悟:「???」

  他屈指彈了下手指,濕漉漉的水珠灑了竹泉知雀一臉。

  「一副為自己做臨終哀悼的表情。」五條悟評價道,「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

  竹泉知雀:那你先試毒。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五條悟的術式是將無下限化的阿基裡斯悖論中收斂的無窮級數帶到現實,也就是說,人體內理論上也可以運用術式。

  就像任何攻擊都可以被五條悟擋在身體外碰觸不到他一樣,吞進口中的食物和他消化器官之間的距離會不會也可以是「無限」?

  敵人以為他服用了毒藥,實際上毒藥在他體內被真空了,何嘗不是一種無下限術式的用法。

  五條悟的能力也太容易唬人了。假如他應聘去河豚料理餐館應聘河豚試毒員的職業,客人看見他大口吃喝毫無異樣,於是放心吃魚,結果河豚中毒,一命嗚呼。

  請問,責任是誰的?

  不妙啊,被他找到法律的BUG了。

  竹泉知雀:真正的法外狂徒竟在我身邊。

  微妙的輸了,惡役的尊嚴沒有了。

  「叮!」

  烤箱定時走到終點,五條悟完全不怕燙的徒手拉開烤箱,把熱氣騰騰的火雞端出來。

  焦黃的酥皮上泛著令人口舌生津的橄欖油光,撒了一層細鹽與胡椒粉調味,火雞內塞入了白面包、蘋果塊、煎好的培根和胡蘿蔔,充分浸透雞肉的香味。

  竹泉知雀趴在桌子上盯著這盤火雞,懷疑自己中了敵人的幻術。

  「怎麼可能一次就成功?」她臉上寫滿了不信,「我對付幻術還蠻有一套的。」

  「都說了我會做。」五條悟拿叉子柄部輕敲女孩子的額頭,看她吃痛的表情,十分解氣。

  「咒術師基本上都會做飯吧。」五條悟反倒不理解竹泉知雀,她不是獨居嗎?

  咒術師的做飯技能是剛需,有些咒靈活躍在鳥不拉屎的地方,森林裡連信號都沒有,哪來的外賣可點?

  不想生啃雞骨頭就得學會野外燒烤,不想吃到一嘴魚鱗就得學會殺魚,久而久之大家都活成了深山裡的野人,拽著藤曼烏拉烏拉創飛前方擋路的猴子並搶走它的香蕉,回歸自然,回歸原始。

  「我之前吃公司食堂。」竹泉知雀端著碗眼巴巴等五條悟把雞腿切下來放進她碗裡,「到東京後吃了一段時間外賣,之後一直有人給我做飯。」

  比如分手前的安室先生,分手後的甚爾君,剛搬來的織田作先生,出差的中也君,偶爾還能去盤星教蹭一頓夏油君的親子料理。

  現在又多了五條悟。

  竹泉知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許久沒點過外賣了,偶爾有特別想吃的東西第一反應也不是打開外賣軟件,而是敲響鄰居的門。

  「我是不是被慣壞了?」竹泉知雀小聲問。

  她每數一個名字,五條悟身後的黑線就多一條,他悄悄磨牙:很受歡迎嘛。

  突然不想把雞腿給她了,找你的好哥哥們去。

  「蹭個飯而已,哪裡慣壞了?」五條悟把兩個雞腿都丟進竹泉知雀碗裡,嘲諷她,「要求真低。」

  竹泉知雀突然被罵,她皺了皺鼻子,嗅到雞腿的香味,一下子神情軟化,幸福吃肉。

  「我哪裡要求低?」她咬著肉含含糊糊地問,「總是在別人家裡吃飯很麻煩人的。」

  「是嗎?」五條悟不置可否,「特意加固空調架不麻煩?」

  「我沒見過你這種人。」他說,「為了方便鄰居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翻窗特意加固空調支架,正確的做法不該是安裝一張電網把人電抽搐嗎?」

  「有些人不喜歡走門,就喜歡走窗。」竹泉知雀解釋,「我擔心空調架被一腳踩塌才特意加固,很合理呀。」

  五條悟:完全不,她真就沒常識。

  「換個問題。」五條悟撐著臉看竹泉知雀吃肉吃得身後冒小花花,「你聖誕節送出了幾份禮物?」

  那可多了,竹泉知雀咽下嘴裡多汁的雞肉,回憶道。

  首先是鄰居們,給夢野老師送了心跳dokidoki系列的新游戲,助他靈感爆發,給織田作先生送了一沓夠他吃半年的咖喱券,孩子們則是糖果大禮包、樂高玩具和仿真。槍。械——橫濱小孩必備早教玩具。

  伏黑惠的禮物是兩只毛織玉犬,竹泉知雀學了好久自己織的,津美紀收到了一整季淑女風潮牌衣裙,伏黑甚爾得到了一沓賽馬券和竹泉知雀織玉犬前練手的一條圍巾——她本來以為伏黑甚爾會更喜歡賽馬券,可他一拿到圍巾就戴上了。

  太宰治的禮物,竹泉知雀本想幫他收一本作者簽名版的《完全自殺手冊》,但他被伏黑甚爾炫耀過圍巾後躺在沙發上要死要活:人家也想要可以用來上吊的圍巾嘛,知雀偏心!

  竹泉知雀只好給他織了一條特別長的,長到往橫梁上繞兩圈還能把人脖子勒住的圍巾。

  郵寄到橫濱的禮物更多了,借黑衣組織執著於真酒的便利,竹泉知雀拍到好幾瓶高級紅酒,她告訴中原中也不必擔心她破費,她有員工價。

  以及為紅葉大姐定制的和服、送給艾麗斯的可愛貓貓系列洋裙,胸前寫著「我是黑鍋俠」的便宜文化衫——顯而易見,是送給親切的A先生的禮物。

  送給森先生的禮物是……哎呀,禮物清單上好像沒有他的名字呢,劃掉。

  瞎說的,竹泉知雀的線人拍到了武裝偵探社社長福澤諭吉用小魚干勾引貓貓卻被貓貓惡狠狠哈氣的凄慘照片,森先生一定愛慘了。

  盤星教,竹泉知雀趕在聖誕節前帶領信徒排練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2.0版本》,夏油傑十分感動,並禮貌把竹泉知雀請出盤星教,讓她過完年再來上班。

  美美子和菜菜子依依不舍地從竹泉知雀手裡接過存放《夏油傑為什麼是神2.0版本》的U盤和座敷童子一子二子玩偶。

  最後是黑衣組織,為了感謝這兩年大哥的照顧,竹泉知雀匿名將她寫的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載文包發到了琴酒郵箱。

  不用謝,大哥是時候趕上酒廠潮流了。

  她送伏特加、貝爾摩德和波本的聖誕禮物都是該文包,額外為美女姐姐買了整套珍珠首飾,為波本選了一對簡約大氣的男士袖扣。

  「其實沒有花費我太大的精力。」竹泉知雀如實說,「只有手工比較耗時間。」

  從選禮物到刷卡付費安排郵寄,一套流程行雲流水,反倒是送給五條悟的大衣糾結了最久。

  「終歸是趕在聖誕節前送出去了。」竹泉知雀開開心心地說,「應該都能趕上在聖誕樹下拆禮物。」

  五條悟看著她的笑臉,問道:「知雀收到的回禮呢?」

  回禮?竹泉知雀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我不知道。」她說,「應該在快遞箱裡吧,我昨天早上就出門了,一直沒回過公寓。」

  大家當然是會回禮的,明天或者是後天,竹泉知雀會抱著好高一摞把眼睛都遮住的禮盒搖搖晃晃走進電梯,坐在客廳沙發上拆禮物拆到手酸。

  但那是聖誕節之後的事情。

  「啊……」竹泉知雀慢半拍地說,「所以我沒有聖誕禮物。」

  這是什麼要緊事嗎?

  她不覺得。

  「加班也是沒辦法的事,說到底是我不好,組織壞!」竹泉知雀控訴,她的朋友才沒有錯呢。

  女孩子心無芥蒂地繼續吃遲來的聖誕大餐,她送給五條悟的黑色毛呢大衣搭在沙發的扶手上,竹泉知雀卻沒有問他的回禮在哪裡。

  普通朋友的禮物可以聖誕節過了再拆,男朋友的禮物也一樣嗎?

  該說她體貼得過了頭,還是為自己考慮的意識太過稀薄?

  擔心五條悟聖誕節前拿不到禮物會鬧,所以早早准備了。換成她自己,又變成無所謂和都可以。

  還是知雀以為今夜的雪和遲來的晚餐就是她的禮物?

  「什麼啊。」五條悟郁悶地把手伸進口袋,摸到小巧的首飾盒,「我挑了三個多小時耶。」

  小悟其實為聖誕策劃了很多(男高ソ小心思)


第184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四天

  男朋友一頓飯吃得氣鼓鼓的。

  過於大只的貓貓郁悶不開心地扒拉盤子,竹泉知雀冥思苦想半天,想不出他生氣的理由。

  貓貓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心情暴躁,是生理規律,要學會寬容。

  竹泉知雀主動攬過洗碗的工作,她在廚房嘩啦啦的水聲刷刷刷擦碗,隱約聽見客廳的五條悟說他去洗澡。

  無下限術式的持有者洗澡是否算一種浪費水資源?竹泉知雀邊洗碗邊思考起這樁宏大的課題。

  她把滴水的碗筷放在瀝水架上,滴水彙成細小的絲垂落。浴室的暖燈透過磨砂玻璃映在地板上,窗外雪花洋洋灑灑飄落。

  「知雀?」浴室的門在裡面被敲了兩下,五條悟的聲音混在淋浴的水聲中,「幫我拿一下沙發上的衣服。」

  「來了。」竹泉知雀走到沙發邊,她拎起寬大的襯衫,敲響浴室門,「是這件嗎?」

  浴室門打開,額發滴水的五條悟探出腦袋,水滴砸落在他的鎖骨上。

  「謝了。」他抓過衣服,勁瘦有力的小臂水痕未干。

  浴室門合攏,竹泉知雀若有所思。

  破案了,五條悟洗澡的時候沒用術式。

  豈不是最佳偷襲時機?

  好在浴室外是正氣凌然的她,不然五條悟就危險了。

  五條悟是趁竹泉知雀在廚房洗碗時洗的澡,他的衣服散漫地扔在沙發上,占據了沙發最柔軟的位置。

  竹泉知雀想坐那兒來著,她撿起五條悟的衣服,想把它們收拾到一起。

  「口袋裡是有東西嗎?」女孩子的手指碰到硬物。

  萬一有什麼重要物品被丟進洗衣機就不好了,竹泉知雀好心把手伸進口袋。

  柔滑的絲絨觸感在指尖漫開,竹泉知雀慢慢抽出手,五指張開。

  一只不足巴掌大小的首飾盒安靜地躺在她掌心。

  竹泉知雀捧著燙手山芋,只覺掌心好似千斤重。

  首先,這只首飾盒一定是五條悟出於自己意願放進口袋的私人物品,不可能是新干線某位扒手的贈品,根本沒人能在五條悟不知情的情況下近他的身。

  再者,有兩種可能。

  其一,它是五條悟買來送人的。

  其二,它是別人送給五條悟的。

  竹泉知雀押注後者。

  「是聖誕禮物嗎?」她猜測,「悟醬雖然性格……但偌大的咒術界總有一些頭鐵的勇士,透過他糟透的性格看見他美貌的皮囊,在聖誕節送上小鹿亂撞心跳砰砰的禮物。」

  五條悟接過禮物之後隨手往兜裡一塞,視女生的少女心於無物,正巧輔助監督來接他去加班,首飾盒便被他遺忘在口袋裡,直到被竹泉知雀發現。

  竹泉知雀:合情合理,毫不OOC,一定是真相。

  如果是別人送給五條悟的禮物,竹泉知雀就不方便看了,要尊重他人隱私。

  「……不對。」她凝視掌心的首飾盒,「假設我的猜想正確,我有權利拆開看啊。」

  五條悟是她的男朋友!

  尊重隱私是一回事,挖她牆角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有必要扞衛自己的合法權利。

  「但也有可能是他買來送人的。」竹泉知雀自言自語,「比如家入小姐。」

  五條悟的同級生,戰場奶媽,解剖室熬夜達人,在夏油傑輟學五條悟逃課的時候唯一在教室面對夜蛾正道暴風雨的靠譜女士。

  五條悟十分有必要買個小禮物賄賂同窗,得罪誰都不要得罪醫生。

  「也可能是歌姬小姐或冥冥小姐。」

  送給前者大概率是惡作劇玩具,送給後者十有八九是賄賂。

  「首飾盒……」竹泉知雀試圖在三秒內進化出透視眼,讓目光穿透絲綢制的盒蓋,「項鏈?耳環?戒指?」

  好好奇,好奇心熊熊燃燒。

  竹泉知雀猜了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是送給她的。

  她身上沒有昂貴寶石裝點的飾品。

  設想一下,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明媚的晴天,竹泉知雀在天台抱著槍尋覓目標。

  為了杜絕光污染,她卸下狙。擊鏡,純憑肉眼和咒言瞄准目標。

  突然!人群中的目標不經意抬頭,他一眼看見天台刺眼的反光,立刻嚇得夾緊尾巴逃走,竹泉知雀痛失業績。

  她檢查全身,絕望地看見反射太陽光的銀白耳釘。

  對Mafia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竹泉知雀不允許這種情節發生。

  項鏈和戒指同理,她是生活在黑暗裡的暗夜特工,不是恨不得把全世界亮晶晶戴在身上的龍。

  「說不定是藍牙耳機呢。」竹泉知雀靈光一現,「戴上以後拿不下來,每天二十四小時待機,隨時隨地被輔助監督監視,為咒術界無休無止地打工。噫!邪惡!」

  首飾盒仿佛潘多拉的魔盒,竹泉知雀產生了一絲畏懼心理。

  就在她捧著首飾盒進退兩難的時候,浴室的水聲停了。

  浴室門打開,暖燈的明黃色照耀進客廳,五條悟甩了甩頭發,瞥見沙發上如臨大敵的竹泉知雀。

  從五條悟的視角看去只能看見她板直的後背,女孩子不知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連他走近都沒察覺。

  竹泉知雀還在糾結該拿首飾盒怎麼辦,放回原位假裝不知情?

  「怎麼不打開看看?」

  濕漉漉的腦袋突然壓在竹泉知雀頭頂,男生懶洋洋地問。

  五條悟發梢的水珠滴在竹泉知雀脖頸上,滑過頸側,冰涼的水珠被體溫熨得溫熱。

  「尊重他人隱私人人有責。」竹泉知雀回答道,她指尖探入五條悟發間,「吹風機呢?」

  「茶幾底下。」五條悟把大半的重量壓在女孩子身上,「幫我吹?」

  竹泉知雀自然不會拒絕,她把首飾盒小心地放在茶幾上,找到吹風機。

  「我沒法仰著頭抬高手臂吹頭發。」竹泉知雀輕輕拽了拽五條悟的發尾,「坐過來吧。」

  藍瞳白發的男生渾不在意地盤腿坐在竹泉知雀腿邊的地毯上。

  吹風機嗚嗚的聲音伴隨溫熱的氣流,竹泉知雀用手背試了試風溫,慢慢給五條悟吹頭發。

  她指尖撫摸軟趴趴的純白發絲。

  竹泉知雀聽說五條悟有時候會拿繃帶遮眼,他的頭發就像塗了厚厚的發膠似的能夠豎起來,但一扯下繃帶,又恢復成軟乎乎很好薅的模樣。

  什麼原理?神奇發膠還是神奇繃帶?世上竟有她的摯友沒見識過的蹦迪,回頭買點送給太宰治當作年節禮。

  竹泉知雀一邊吹頭發一邊擼貓,大貓先是弓著背盤腿坐好,後來慢慢地枕到她膝頭,一副懶懶散散的享受模樣,毫不在意竹泉知雀撫摸他腦袋的小動作。

  「好了。」竹泉知雀依依不舍地關掉吹風機,擼貓的快樂時間十分短暫。

  五條悟沒有挪窩,他背靠竹泉知雀的小腿,仰起頭自下而上地望著她。

  竹泉知雀一低頭便看見宛如雪山天池的蔚藍。

  五條悟拿起首飾盒在竹泉知雀眼前晃晃:「很好奇?」

  「可以打開嗎?」竹泉知雀問,「有沒有貨物一經打開不得退貨的條款?」

  她真的很怕開到咒術高專二十四小時待機藍牙耳機。

  「沒有。」五條悟把首飾盒塞進竹泉知雀手裡,「你不打開也退不了貨。」

  竹泉知雀:好可怕的霸王條款,他是不是被某些無良商家騙了?

  女孩子遲疑片刻:「送給我的?」

  「不給你還能給誰?」五條悟反問,「我頭一次給女孩子挑禮物,選了三個多小時呢。」

  中途頻頻打電話給硝子咨詢,差點把家入硝子煩到拉黑。

  竹泉知雀還真沒想到是送給她的。

  「雖然有點遲了,但是聖誕禮物。」五條悟催促她,「打開看看。」

  竹泉知雀咽了口口水,她很緊張。

  五條悟是懷著好意選的禮物,認真挑了三個多小時,無論他的審美是死亡芭比粉還是巫婆毒藥紫,竹泉知雀都能大誇特誇。

  只要別要求她時時刻刻都戴著,特別是狙。擊的時候。

  或許她可以在備忘錄記一筆,每逢和五條悟約會就戴上,約完會取下,打一場困難的諜報戰。

  問題是五條悟神出鬼沒,總在奇怪的時間奇怪的場合突然出現,把竹泉知雀拐去吃甜點,幫她補習並嘲諷她的月考成績。

  萬一他發現自己的禮物不被需要……

  竹泉知雀做足了心理准備,小心地打開絲絨制的首飾盒蓋。

  璀璨的藍寶石躺在黑絲綢中,明亮如五條悟的眼眸。

  盒子裡是一枚舌釘。

  「它是一枚咒具。」五條悟清清嗓子,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感,「能擴大聲音的音域和響度,有增幅咒力和保護喉嚨的效果,與咒言師適配度絕佳。」

  「它平時藏在你的舌尖,不容易被人發覺。」五條悟看向竹泉知雀,「知雀很少穿戴首飾,是不是擔心反光不利於潛伏的問題?舌釘沒有這種隱患。」

  「唯一的缺點是打舌釘有點痛。」他捏住女孩子的下頜,示意她張嘴露出舌頭,「我聽說你們咒言師舌頭很敏感。」

  竹泉知雀舌尖外露,幾乎說不出話。

  黑絲絨上的藍寶石純淨透藍,它將嵌入她舌尖黑蛇的身軀,在每一次張嘴時向人展現另一個人留下的痕跡。

  如此顯眼,仿佛打下五條悟的私人印記。

  舌尖被洞穿的幻痛不受控制地在竹泉知雀腦海中想像,她平時不小心咬住舌尖都好痛,打舌釘一定痛到抽氣。

  在漫天飛雪之日送來的禮物卻是疼痛之下的占有欲外露,真不愧是五條悟。

  竹泉知雀摸了摸嘴唇,舌尖抵住牙齒。

  「我好喜歡。」她輕輕地說。

  竹泉知雀將舌釘放入五條悟掌心,眼眸明亮地看著他。

  「幫我,釘在我的舌頭上。」


第185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五天

  五條悟低下頭,乖乖仰視他的女孩子嘴巴張開,舌尖吐露在空氣中。

  黑色的咒紋如盤尾的蛇烙印在舌上,宛如殷紅花瓣上滴落的墨汁,竹泉知雀顯現出她的術式。

  咒言師是一個大類,以言語作為武器的咒術師統稱咒言師,他們是咒術界就業面最廣的群體,仿佛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哄睡、安撫、勸慰……性格溫和的咒言師適合當幼師,一套【別哭】+【睡吧】+【排排坐吃果果】+【放學讓你家長別走】的組合言靈下來,再熊的小孩都乖得像只鵪鶉。

  性格激烈一點的咒言師通常選修rap,出任務的時候把無線麥克風往兜裡一揣,抄起居委會阿姨的大喇叭,脾氣激烈如火爆辣椒,活活把咒靈罵成狗。

  咒言師打架,嗓門越大贏面越大,輸出全靠吼。

  這一行講究厚積薄發,平常戴個口罩沉默寡言,想說話只能低頭打字讓谷歌語音幫忙念,和隔壁池袋的無頭騎士很有共同語言。

  五條悟沒見過話多的咒言師,他一直懷疑咒言師內部有一套不外傳的語言體系,好似醫生的字,只有內部人看得懂。

  直到他遇見竹泉知雀。

  一張小嘴叭叭叭的,可真能說。

  不僅能說,還謊話連篇很愛騙人,一點兒沒有別的咒言師惜字如金的神秘感。

  她的術式【詛咒】與【祝福】明明和神秘人設適配度極高,在竹泉知雀來東京以前,咒術界對這位通緝榜第一的特級詛咒師猜測紛紛。

  她一定身穿骷髏連體衣,寬大的帽檐遮住她陰郁的眉眼,只露出陰惻惻的一雙眼睛,仿佛淬了毒。

  畫上血紅大叉的口罩遮住她鮮血欲滴的嘴唇,她仿佛行走的非主流死神,滿懷惡意的眼睛注視著正義的咒術師,緩緩扯下口罩。

  【去死。】

  氣流震蕩空氣,白骨爬出她的喉嚨,腐爛的蝴蝶翩翩起舞,好一派地獄景像。

  以上,是咒術界上層那幫老東西灌輸給其他人的竹泉知雀的邪惡形像。

  與當事人不說一模一樣,起碼毫不相干。

  竹泉知雀:可惡的老東西!正面打不贏就背後抹黑是吧?當我沒有公關嗎!

  她背後可是站著整個港口Mafia的公關部,公關部部長可是在總部大樓屢屢有人跳樓的情況下鼎立維持組織清譽的能人,打輿論戰,她不會輸!

  五條悟沒被牽扯到這場戰爭中,他只知道包括五條家在內的咒術界大家族有段時間被嚴查重婚罪,疑似熱心群眾舉報他們封建迷信,加茂家主差點被抓進局子。

  竹泉知雀不在咒術界,咒術界處處有熱心群眾出沒的英姿。

  五條悟是第一個仔細端詳她術式的人,她頭一次將舌尖的咒紋完整展示人前。

  黑蛇圖騰,盤尾的毒蛇嘶嘶吐出猩紅蛇信,鱗片黑如油墨,詛咒的毒液隱隱彌散在周圍,蛇身呈攻擊的姿態。

  竹泉知雀的【祝福】縱使治愈感冒都令她咳嗽不已,但哪怕最惡毒的詛咒之詞從她舌尖湧出,她也不必支付代價。

  偏向明顯,她的的確確是實打實的詛咒師,天生的詛咒之子。

  「……甜的。」

  「好奇怪啊。」五條悟湊近,藍眼睛裡閃爍好奇,「看著這麼嚇人,嘗起來卻是甜的。」

  「你偷偷在嘴裡藏了糖嗎?」

  竹泉知雀舌尖外吐不好說話,眼睛裡是具現化的問號。

  五條悟不看都不知道,她舌尖的黑蛇詭譎劇毒,幾乎是【詛咒】的實質化,令人退避三舍。

  但他嘗過,是甜的。

  草莓芭菲都掩蓋不住的甜。

  「真有趣。」五條悟近乎著迷地端詳這種極致的反差,指尖忍不住輕碰蛇信。

  竹泉知雀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惡狠狠地磨了磨牙。

  說好打舌釘,你動手動腳的想干嘛?

  「溫柔一點。」五條悟『好心』勸說,「小心牙齒咬碎了。」

  竹泉知雀呸呸呸地松嘴,揉了揉牙齦。

  傷敵為零自損八百,虧了。

  「可不可以快一點?」女孩子咕嚕嚕喝了口水,「一直吐舌頭好累好干。」

  她又不是小狗,傻呼呼的。

  五條悟其實沒給人打過舌釘。

  他連耳釘都沒打過。

  「我看過傑打耳釘。」五條悟信誓旦旦地說,「拿回形針戳出洞,再把血擦掉,搞定。」

  夏油傑耳垂厚,戳洞的時候眼皮都沒眨一下,不愧是走在潮流一線的男高。

  「回形針是不是太細了?」五條悟思考,「我去拿把螺絲刀過來?」

  竹泉知雀:我看你是要害我性命。

  好在咒具沒有那麼不方便。

  越是高端的血繼限界越容易更換,比如青移植白眼需要做手術,宇智波換寫輪眼都是直接挖,裝眼睛如拼樂高,十分便捷。

  能被五條悟作為禮物送出的咒具,其價值不低於伏黑甚爾的天逆鉾。

  藍寶石夾在五條悟指縫間,尖銳的針反射細光。

  他鉗制住竹泉知雀的下頜,針尖對准黑蛇的蛇信。

  刺入的剎那,五條悟撤下了保護他的無下限術式。

  他伸入竹泉知雀口中的手指被狠狠咬住,一下咬出了血。

  痛痛痛痛痛痛!!!

  竹泉知雀茫然地睜開眼,眼中的水光順著眼尾滑落在五條悟手背,又被他伸手抹去。

  「好了。」五條悟揪過茶幾上的紙巾給女孩子擦眼淚,低聲安撫。

  「好痛嗚。」竹泉知雀語言功能紊亂地說,「感覺靈魂被殺掉了嗚。」

  她平時不怕痛的,也從來沒因為疼痛掉過眼淚,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完全不受控制,手腳都忍不住蜷縮起來。

  大概是因為沒有哪個咒言師想不開打舌釘吧。

  同行每天金嗓子喉寶、止咳糖漿、枸杞紅棗茶喝三頓頓頓不落,怎麼會想到有人作死打舌釘,你不要命的嗎?

  被洞穿的靈魂脆弱地蜷成一團,即使察覺到咒具強大溫潤的力量,也嗚嗚嗚哭個不停。

  竹泉知雀嗚了好一會兒才挨過陣痛,撿回脆弱的理智。

  她眼尾紅紅的,睫毛濕漉漉如被雨水打濕的鴉羽。

  五條悟幫女孩子擦眼淚揪完了半盒紙巾,如今看她像一只受欺負的小貓,覺得怪可愛的。

  他隨自己的心意親了親竹泉知雀哭紅的眼尾。

  被欺負的小貓受驚似的抬眼,她倒是沒躲,只在眼睛裡流露出「你怎麼趁人之危」的控訴。

  瞧她說的,五條悟又不是個多正經的人。

  「不哭了?」他笑眯眯地說,「可以松嘴了嗎?愛哭鬼。」

  「你才是愛哭鬼,你全家都是愛哭鬼。」竹泉知雀下意識反擊。

  藍寶石舌釘鑲嵌在她舌尖,說話間冰涼的寶石碰到上顎,吐字不清。

  吐字不清還紅著眼睛,威懾力約等於無,五條悟一點都不怕,任她怎麼罵都只感覺是在撒嬌。

  他抬起右手在竹泉知雀眼前晃了晃。

  食指與中指上清晰的帶血牙印映在竹泉知雀眼中,鐵證如山。

  「下口可真重。」五條悟半真半假地說,「疼死我了。」

  竹泉知雀後知後覺嘗到嘴裡的血腥味,不僅是她舌尖滲出的血,還有另一個人的。

  是她咬的嗎?好痛啊那時候,下意識用上了牙,牙齒沒受阻力地陷入肉裡,男生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捏住竹泉知雀的舌尖,半點沒因為被咬出血而松開。

  無下限呢?她以為和之前一樣傷敵為零自損八百才下的口。

  「撤掉了。」五條悟說,「不然你真把牙齒咬碎怎麼辦?」

  已經夠可憐了,哭得臉都皺巴巴的。

  啊這,這不完全是她的錯嗎?竹泉知雀頓時愧疚起來。

  是她主動讓五條悟幫忙打舌釘的,結果還反咬人家一口,何等標准的賊喊捉賊。

  「對不起。」竹泉知雀捧著五條悟的手,對著牙印呼呼吹氣,「我給你一個【祝福】吧?」

  「不要。」五條悟一口回絕,「我要把罪證留著。」

  多好的一口牙,回頭給硝子看,硝子都誇。

  家入硝子:見過秀女朋友的,沒見過這樣秀的。

  她不想成為你們play中的一環,謝謝。

  竹泉知雀企圖毀屍滅跡,奈何身高差限制了她,她跳起來才能打到五條悟的頭,更別提去夠他高高舉起的手。

  「不行,我就要留著。」五條悟十分滿意,他右手食指中指上的牙印清晰又顯眼,除非戴手套,否則做什麼都引人注目。

  讓他想想,聖誕過後離寒假還有些時日,身為咒術高專的一份子怎能讓女同學獨守空教室,他也該回去聽夜蛾老師上課了。

  上課的時候總該記筆記吧?一共就兩個人的課堂,只有第一排可以坐人,基本等於坐在老師眼皮底下上課,夜蛾正道連五條悟是在記筆記還是在本子上畫豬頭都看得一清二楚。

  必然也能看見他手上不同尋常的牙印。

  作為一名關心學生的老師,看見傷口怎麼能不問呢?夜蛾正道一問,五條悟不就有話可說了嗎?

  他一向樂於分享。

  竹泉知雀:我要丟臉丟到咒術高專去了?(吶喊。jpg)

  五條悟故作體貼地摸摸下巴:「知雀想掩蓋罪名?可以哦。」

  「那我就告訴他們,是一只小狗咬的。」他惡劣地說,「一只愛哭的小狗咬的。」

  「小狗才不會只咬你一下!」竹泉知雀生氣了,她踢開拖鞋跳到沙發上,借助地勢比五條悟還高一頭,雙手按住他的肩膀。

  女孩子毫不客氣地咬住五條悟的臉頰,用力留下牙印,左邊右邊各留下一個。

  「你回去說吧。」她冷笑著抹了抹嘴唇,氣到口不擇言,「小狗一共咬了你三口,記得打狂犬疫苗。」

  知雀:氣到失智

  清醒後大概會羞恥到撞牆(可憐。jpg)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6

第186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六天

  雪下了整晚,紛紛揚揚的雪粒簌簌落下,宛如被小女孩不知疲倦搖晃的雪花水晶球。

  積雪在窗沿邊積了厚厚一層,從書房的窗戶向外張望,整個東京籠罩在純白色的紗衣下。

  聖誕夜鬧得太晚的結果是宿醉,腦袋仿佛被人用酒瓶狠狠砸過似的,太宰治懷疑這不是他的錯覺。

  行凶的嫌疑人隔壁正好有一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仗著飼主不在欺負她的柔弱貓貓。

  太宰治打著哈欠拉開房門,一眼瞧見客廳沙發上的不明生物。

  竹泉知雀腦袋向內埋在沙發縫隙裡,把自己團成一只壽司卷的造型。

  自閉。jpg

  太宰治踩著貓貓頭拖鞋從她身後路過,他打開冰箱,拿出昨天孩子們本著寧可少吃一口也不能讓知雀姐啃雞骨頭的精神留下的四分之一只火雞,放進烤箱加熱。

  烤箱傳來香噴噴油汪汪的肉香,縮在沙發上的壽司卷不為所動。

  太宰治故意拿走竹泉知雀愛喝的、只剩一瓶的燕麥芒果酸奶,滋滋吸入,喝的很大聲。

  竹泉牌壽司卷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黑發鳶眸的少年凝神思考,拿出他在港口Mafia消滅敵對組織的高智商。

  太宰治走進廚房,佯裝無意地踢掉門口「廚房禁地,太宰治不得入內,小狗可以」的木牌。

  他站在鐵鍋前,擰開煤氣灶,語調上揚:「哎呀,知雀看起來好沒活力,給她燉一鍋活力清燉雞補補腦子好了。」

  一秒,兩秒,三秒。

  太宰治被衝進廚房的竹泉知雀舉起來扔出廚房。

  自閉的壽司卷終是在橫濱黑暗料理大師的淫威下屈服。

  太宰治穩穩落地,他站在門口看竹泉知雀火急火燎地關火,生怕下一秒廚房就被核平了。

  「失蹤了一天一夜,一回來就自閉。」太宰治好奇地問,「發生了什麼?」

  太宰治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喜歡多想,頂級的聰明人在問出問題時已經分析出了答案。

  昨天是聖誕節,竹泉知雀提前寄出了所有人的禮物,因為她聖誕節當天加班。

  聞者落淚見者傷心,伏黑甚爾當場提出要不要幫她干掉她的上司。

  竹泉知雀十分心動,又因為年終獎尚未打入工資卡忍痛拒絕。

  她早早出門,太宰治到隔壁織田作家過節,織田作家和住在對門的伏黑家雙雙把門打開,兩家小孩子躥來躥去,驚動了另一戶野崎梅太郎。

  這位竹泉知雀最初的鄰居對聖誕節期盼已久,他脖子上掛著相機,手裡拿著速寫本,准備去大街上為他的少女漫畫取材。

  一個聖誕節被迫加班的人和一個聖誕節主動加班的人做了鄰居,太宰治懷疑這層樓被注入了邪惡的勤奮因子,住久了的人都會變成工作狂。

  這不行這不可,太宰治受夠了港口Mafia的加班文化,他要跳槽去一家可以天天擺爛睡大覺的公司!

  公司內部的接待室最好有柔軟的沙發,他的新搭檔最好是個責任心很強可以隨便把工作甩給對方的勤勉老實人,再撿幾個乖巧聽話的後輩回來做苦力,美好的新生活等著太宰治。

  聽完太宰治應聘要求的種田長官:「……」屁事真多。

  「放心,武裝偵探社一定滿足你的要求。」種田長官深沉地說,「你和江戶川偵探會有共同語言的。」

  連超級麻煩的亂步貓貓都能養好,再加一只黑泥太宰貓貓和拖家帶口的織田作貓貓又有什麼難!

  他相信福澤閣下,福澤閣下的長發濃密又靚麗,一定不會被奇葩輩出的社員折磨到發際線後退。

  聽那位神秘的夏目漱石老師說,他的弟子森鷗外與福澤諭吉存在一條發際線成反比定律,這些年一直是森鷗外的發際線承擔更多,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輪到福澤諭吉了。

  種田長官(把話筒遞向太宰治):請問你對新老上司發際線此消彼長的規律有何看法?

  太宰治:無辜。jpg

  跳槽而已,多麼正常的人事調動。

  太宰治自己跳槽,好朋友織田作之助跟著他跳槽,好朋友阪口安吾本來就是別家公司的,唯有好朋友竹泉知雀原地不動,眼睜睜成了太宰治的對家。

  要說太宰治心裡一點兒沒有教唆竹泉知雀離職的念頭,他自己都不信。

  現在正是絕佳的教唆時機。

  竹泉知雀聖誕節消失一天一夜後回來自閉,她消失的理由是黑衣組織聖誕團建加班,而她之所以參加酒廠團建,是因為森鷗外的指令。

  結論:森鷗外導致竹泉知雀自閉。

  有理有據,邏輯死循環。

  太宰大法官一錘定音,不允許被告律師提出異議。

  出示律師徽章也不行!

  「知雀,你可以不必忍耐的。」太宰治真情實感地說,「織田作都說了,雖然他金盤洗手多年,但如果是對付森先生,為了你,為了孩子們,他不介意重操舊業。」

  實在不行隔壁不是有個沒金盆洗手的嗎?伏黑甚爾老熟練工了,下單後麻溜地提頭來見。

  竹泉知雀一臉茫然,她自閉關森先生什麼事?

  雖說她自打來到東京出差後的一切不幸都能歸結於森鷗外,但起碼在昨天的事情上,他是無辜。

  「請讓森先生活到今年年終獎發放之後,感激不盡。」

  竹泉知雀重新蜷縮回沙發,只是把面朝沙發縫隙改成了面朝太宰治,雙手捂臉:「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太宰治走到女孩子面前,蹲下來仔細看她指縫後的臉。

  她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黑,太宰治宿醉睡到下午才醒,由此推測知雀是中午左右回來的,一回家就團在沙發上自閉。

  她昨天一直到凌晨兩點都在工作,最後一條發來的短信告訴太宰治,她晚上不回家,第二天直接去學校。

  之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導致知雀逃課,消失了一段時間後陷入自閉。

  太宰治繼續觀察,既然要入職一家偵探社,他多多少少要掌握一些偵探技能。

  聽說偵探是東京最時髦的職業,偵探濃度極高,平均下來一位受害者能分配一到兩名偵探,十分奢侈。

  太宰偵探已知信息;嫌疑人凌晨兩點至中午時分失聯數小時,非工作學業原因。

  陷入自閉的嫌疑人雙手捂臉,疑似沒臉見人。

  女孩子耳朵尖泛著淺淺的紅,臉皺成一團,腳趾蜷縮,顯露情緒為羞恥、尷尬、想找個柱子一頭撞死、重金求購時光機。

  她在一時上頭的情緒中做了令她尷尬的事,說了令她羞恥的話,這份羞恥感久久不散,越想越後悔。

  很奇怪,太宰治想,非常奇怪。

  竹泉知雀並不是一個容易感到尷尬的人,她更擅長令人尷尬、失語、崩潰捂臉求她別說了。

  受害者從橫濱遍布東京,連太宰治都沒逃掉,多年來累計的腳趾摳地受害者夠幫她摳出一套夢幻芭比城堡,皇家豪華鑲鑽版。

  她也不是一個容易被別人調動情緒的人,反而是玩弄他人情緒的好手,開開心心看著對方為她寥寥幾句話百轉千回輾轉反側,小沒良心的轉頭就把人忘一邊了。

  凡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在竹泉知雀心裡猶如雪原上淺淺的麻雀爪痕。

  風輕輕一吹,白茫茫的雪地了無痕跡,偌大的天地看不見一只渺小的麻雀。

  比如她的同班同學,兩年下來,竹泉知雀只記住了鈴木綾子。

  其他人對她的議論、矚目、猜測、惡意或善意,在成年社畜Mafia眼裡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

  打工人精力有限,連隔夜仇都是阻礙她打卡全勤的擋路石,快從她的腦子裡滾出去。

  能讓她羞恥這麼久,懊惱這麼久的,必定是在竹泉知雀心裡有重要地位的人。

  那人對她而言不一般,沒法轉頭就忘,她只好任情緒裹挾,越想越羞恥,恨不得把太宰治凍在冰箱裡作自殺道具的凍豆腐搶過來一頭撞死。

  是誰?

  「知雀繼續自閉之前要不要把烤箱裡的火雞吃了?」

  太宰治輕輕握住竹泉知雀一只手腕,試探性地拉向自己,「孩子們特意為你留的,警告我好多次不許我偷吃。」

  竹泉知雀從指縫後面看向太宰治,她一想到火雞,再看到被太宰治踢翻在地的「廚房禁地,太宰治不得入內,小狗可以」的木牌,不禁戴上痛苦面具。

  別再讓她回憶了,回憶她和五條悟鬥嘴為了逞口舌之快一時失智,在男生臉頰兩邊各自咬了一口的羞恥記憶。

  五條悟的無下限像失靈了一樣,竹泉知雀的牙齒宛如陷入柔軟的喜久福,毫無阻力地咬下去,兩側的牙印清晰得讓她想死。

  咬了也就咬了,她為什麼要說那句話!

  他才是小狗,超級惡劣的壞小狗!

  五條悟不會真的回咒術高專打狂犬疫苗吧……給他打針的是家入小姐嗎……

  家入小姐會用怎樣異樣的情緒看待她的同窗,又會對素未蒙面但久仰大名的竹泉知雀產生何等扭曲的印像,竹泉知雀不願細想。

  竹泉知雀:我沒臉見人了。(緩緩死去。jpg)

  太宰君似乎很討厭狗來著,以後她罵人再也不能用「狗東西」一詞了,會掃射到她自己。

  竹泉知雀抽了抽鼻子,烤箱裡的肉香勾人食欲,可見昨天織田作家烤的火雞真的很棒。

  她不是很餓。

  主要是五條悟烤的火雞超乎想像得好吃,他又把大半都讓給了她,不知不覺吃多了,有點挑嘴。

  孩子們的心意不好浪費,但是……

  竹泉知雀舌尖動了動,舌釘滑過口腔上顎。

  剛打完舌釘,她還沒馴服這個小東西,至少要喝一星期的粥。

  「這份甜蜜的負擔就交給太宰君你了。」竹泉知雀真誠地說,「宿醉剛醒你一定很餓,請不要客氣。」

  正常來說,太宰治是不會拒絕的。

  吃肉的好事,為什麼要拒絕呢?

  就算竹泉知雀沒有主動分享,她坐到餐桌上的時候,饞嘴貓貓也會在旁邊轉來轉去偷她筷子上的肉吃,美滋滋吧唧嘴。

  竹泉知雀做好了看太宰治滑鏟衝刺到烤箱邊快樂吃獨食的准備。

  太宰治冰涼的手指用力鉗住女孩子的下頜。

  他冷不丁地說:「張嘴。」

  竹泉知雀:「欸?」

  她嘴唇下意識張開,藍寶石的光澤一閃而過。

  鑲嵌在竹泉知雀殷紅舌尖的舌釘如此刺眼,並非鈷藍深藍的藍色,而是極其獨特的、極具個人像征的宛如天空不斷延伸的蒼空之藍。

  這樣的藍色獨屬於五條悟,無人膽敢認領。

  「真礙眼。」太宰治喃喃自語,「讓人想把她的舌尖咬斷。」

  危險發言()


第187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七天

  竹泉知雀咽下口中香醇鮮鹹的海鮮粥,從碗裡抬起頭,小心地看太宰治臉色。

  她的摯友面前擺著火雞醬煮年糕配韓式辣醬口味的炸雞,金黃油亮的色澤,令人口舌生津的辣意,咬破面包糠的酥脆感,讓人欲罷不能。

  晚餐時分,竹泉知雀拿到了伏黑津美紀特別熬煮的愛心粥品。

  太宰治開門接過外賣員手裡的保溫袋,將一袋子油炸高辣的罪惡食品擺在桌上,擺在竹泉知雀正對面。

  她每喝一口粥,炸雞的香味便往鼻子裡鑽一分,在重油重鹽重辣面前,清湯寡水失去了它的色彩。

  竹泉知雀合理懷疑太宰治試圖用饞死她的方式進行一場謀殺。

  這就是雙黑之一的手段嗎,恐怖如斯!

  未來半個月只能喝粥的竹泉知雀抱緊了她的碗,看太宰治邊吃外賣邊投來集幽怨、挑釁、炫耀於一體的眼神。

  她的摯友自從看見她的舌釘後,對竹泉知雀看鼻子不是眼睛,要多挑剔有多挑剔,往常藏著的小心眼紛紛暴露,在生活的每個細節裡給她找茬。

  為了找竹泉知雀的茬,太宰治不惜犧牲自己。

  煮熟的年糕裹著又紅又黏的火雞醬,太宰治一口吞下去,臉頓時紅了一半,嘶哈嘶哈地吐氣。

  他拿起一只雞腿,炸至金黃酥脆的雞腿上淋滿韓式辣醬,太宰治的嘴唇沾到辣醬,眼眸剎那間蒙上一層霧氣。

  他頑強地咬了下去,艱難咀嚼,臉色有不易察覺的扭曲。

  仿佛變異的前兆,竹泉知雀害怕地捧起碗,她對面坐著的不是她的摯友,而是一只快要噴火的紅龍。

  噴火紅龍朝她伸手。

  太宰治:「……粥給我喝一口。」

  他端起海鮮粥猛喝兩大口壓下辣意,呼呼喘氣如一只壞掉的小風扇,臉頰嘴唇舌頭都辣得通紅,眼淚汪汪,坐立不安。

  「為了你好。」竹泉知雀誠摯地說,「太宰君這半個月還是陪我喝粥吧。」

  她怕他頓頓火雞面,半夜死在廁所裡。

  剩余的年糕和炸雞被鄰居織田作家拿走,孩子們天真無邪地把辣醬塞進口裡,連多喝一口水都不屑。

  「織田作!我們明天也點這家外賣吧,要吃變態辣!」

  織田作之助嘗了嘗辣醬,點頭:「點雙倍變態辣。」

  竹泉知雀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感嘆道:「你和織田作先生這麼多年的友誼,真不容易啊。」

  她:「我聽說吃變態辣也是自殺的一種方法,你要不要試……」

  太宰治面色慘白地把腦袋塞進了冰箱。

  粥養氣色,在白菜粥、小米粥、冬瓜粥、皮蛋瘦肉粥、金銀花板藍根枸杞粥輪著喝了一周後,竹泉知雀的公寓裡彌漫著退休養生的氣氛。

  她拿出皮尺給太宰治量了量腰圍,驚喜地發現他被養胖了一些,入水後從水裡爬出來也不會被路人誤以為是索命水鬼,而是普通投河失意年輕人了。

  太宰治:這兩者間真的有區別嗎?

  他乖乖舉著手給竹泉知雀量尺寸,看她在小本本上記錄數據。

  「今年也要去嗎?」太宰治拖長調子,「不懂知雀為什麼對那種事這麼執著。」

  「什麼叫『那種事』?」竹泉知雀雙手叉腰,糾正道,「新年參拜是每個人都要重視的大事,一年只有一次,是過去一年的結束與新的一年的開始,不可以馬虎。」

  「擠在會發生踩踏事故的人群裡,氣喘吁吁爬山去神社,祈求根本不存在的神明,許願全是幻想的痴夢。」

  太宰治一臉抗拒:「我寧可在家看彩虹小馬。」

  「神當然是存在的。」竹泉知雀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至少打工之神是存在的!」

  「你對我許下的明年年終獎翻倍的願望有什麼意見?我在痴人說夢嗎?」

  惹誰都不要惹加班加出幻覺的打工人,太宰治飛快改口,生怕慢一秒就被竹泉知雀的怨念追著啃腦袋:「贊美打工之神,加班門。」

  希望遠在橫濱的森先生能收到打工之神的神諭,願望破滅的竹泉知雀會干出什麼事誰都不敢想。

  竹泉知雀這才滿意,她把小本本上的數據發給預約好的訂制和服店。

  她約好下午去店內量身選款式,竹泉知雀出了門,房門關上,留下窩在沙發上的太宰治。

  女孩子的離去帶走了公寓裡活躍的氣氛,太宰治下頜擱在抱枕上,沒精打采的。

  他不喜歡新年參拜。

  「神明什麼的根本不存在啦。」太宰治抱怨道,「就算每年都向卡密祈求新的一年能找到清爽明朗充滿朝氣的自殺方式也從來都沒實現,是知雀腦袋太笨才信這一套。」

  她許願的不是帶薪假就是年終獎,與神諭無關,實不實現全看森鷗外的良知和求生欲望。

  介於森鷗外還活得好好的,被實現願望的竹泉知雀信新年參拜這套也說得通。

  自從認識了竹泉知雀,太宰治一次新年參拜都沒缺席。

  最開始是被女孩子生拉硬拽威逼利誘拖著一起去神社,太宰治拿著竹泉知雀給的蟹肉罐頭優惠券,不走心地許願:「希望我明年能離開氧化的腐朽世界。」

  許願失敗,無神傾聽。

  第二年竹泉知雀故技重施,太宰治在被她套麻袋扛上神社和自己動腿走過去之間選擇了前者,而後果真被套麻袋綁架上山。

  竹泉知雀穿著全套繁復綺麗的八重櫻和服,優雅地踩著木屐,一手捏著細杆的團扇慢慢扇搖,一手扛著肩上的毛毛蟲麻袋,頂著人群驚恐的目光面不改色邁上台階。

  拜托,這裡可是橫濱,報警有用嗎?

  還不是乖乖從了她。

  太宰治第二年許願:求你了卡密,降下一道雷,劈了這間神社吧!

  許願失敗,無神傾聽。

  竹泉知雀每年新年雷打不動去做新年參拜,她的摯友從一開始的寧死不從到之後的心如死灰,無神論者大失敗。

  直到竹泉知雀到東京出差,新年回不來橫濱。

  太宰治坐在Lupin酒吧的吧台邊,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

  他自由了?

  這就是自由的滋味嗎?

  「……有點無聊。」太宰治坐在吧台椅上轉圈圈,「老板,你說我是不是被知雀PUA了?」

  「不知道。」擦酒杯的老板淡定回答,「我只知道新年參拜是祈求祝福,祝願來年幸福平安的儀式,竹泉小姐執意拉著太宰君參加,是很在乎你的意思。」

  「畢竟我們可是『摯友』。」太宰治哼哼地咬了重音。

  但在老板看來,他分明是有些高興的。

  太宰治喝了口酒,左顧右盼:「織田作和安吾呢?」

  安吾或許在加班,但織田作不應該不在啊。

  「太宰,你在這裡。」說織田作織田作到,紅發青年拿著一個包裹從樓梯上走下來,平淡地說。

  「換上吧,我們馬上出發。」

  「出發什麼?」太宰治抓緊了吧台,他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出發去神社,參加新年參拜。」織田作之助向老板打了聲招呼,才轉頭對太宰治說。

  「知雀特意寄來了你今年的和服,讓我帶著你一起去。」

  「孩子們已經准備好了。」紅發青年不動聲色地攔住太宰治的退路,「你逃不掉的。」

  竹泉知雀資助了五個孩子的和服,咲樂抱著漂亮衣服不撒手,老父親站在哪一邊昭然若示。

  「新年Lupin打烊,不接待客人。」老板放下手裡擦得亮晶晶的酒杯,走到門口把open的牌子翻成close。

  全世界都站在太宰治的對立面,他大勢已去。

  黑發鳶眸的少年一臉被綁架模樣地站到神社前,接到竹泉知雀撥來的視頻通話。

  「新年好呀,太宰君。」竹泉知雀周圍吵吵嚷嚷的,她擠在人群裡高高舉著手機,「馬上就到我了,東京人可真多。」

  「我參拜完還得去酒廠坐班。」女孩子憤恨不已,「犯罪集團學什麼坐班制度,有病吧他們!」

  論慘還是竹泉知雀慘,太宰治有被安慰到。

  竹泉知雀新年忙成狗不忘橫濱的他,太宰治勉勉強強原諒她聯合織田作的綁架罪行。

  「托知雀的福,我也快排到了。」太宰治嘆氣,「我還是不懂,這種一次願望都沒實現過的神到底有什麼好拜的?」

  「沒有實現?」竹泉知雀歪了歪頭,「我每年的願望都實現了哦。」

  太宰治:「年年翻倍的年終獎是嗎?」

  「不。」竹泉知雀否認,「我許的願望不是這個。」

  「一次都不是。」

  不是?太宰治抬頭看向神社,他往常每年都和竹泉知雀並肩站在一起,看她搖神拉鈴,閉眼許願。

  無論事先問還是事後問,她永遠笑眯眯地說:許願了年終獎超級加班!很多很多帶薪假!大滿貫全勤!

  誰問都是這副回答,層層小報告打到森鷗外耳朵裡,他一邊心在滴血一邊給竹泉知雀漲薪,年年如此。

  難不成森先生每年的漲薪都是錯付嗎?信不信他一口血嘔出來。

  「很好奇?」竹泉知雀語調上揚,像小勾子吊著太宰治的好奇心。

  黑發鳶眸的少年不禁點點頭。

  「不告訴你。」女孩子笑眯眯地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知雀耍懶皮。」太宰治撇嘴,「我每年的願望可都告訴你了。」

  「那也不行。」竹泉知雀眼眸明亮,宛如清水浣洗後的透色玻璃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這是說給神聽的願望。」

  「要是哪一天,實現我願望的人變成了你。」她彎了彎眼眸,神色溫柔地說,「到時候,我親口和你說。」


第188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八天

  不僅沒從竹泉知雀口裡問到她神神秘秘的新年願望,還被她視頻監督走完了拉繩參拜的整套流程,太宰治有愧於他在港口Mafia刑訊班讓人聞風喪膽的名聲。

  今年,他發誓要一雪前恥。

  「織田作,能幫我的人只有你了。」太宰治求助他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幫助。」

  幫助他的新年參拜套話大作戰!

  織田作之助很給太宰治面子的沒有把他趕出門,側身讓他進屋,做一名體貼的聽眾。

  「知雀擅長刑訊和套話,多年工作下來,她知曉了無數套路,堪稱銅牆鐵壁、鐵齒銅牙,只要她不願意,沒人能撬開她的口。」太宰治嚴肅地說。

  織田作之助身為一名立志成為作家的文藝青年,他無法茍同太宰治的比喻用詞,甚至想讓他和竹泉知雀一起去帝丹高中重修國文。

  「知雀是個很難搞的人。」全橫濱公認最難搞的太宰治如是說,「能打敗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為了得到答案,太宰治有兩個思路。

  第一種,入侵異能特務科秘密檔案,找出一位異能力是讀心術的異能者,將其綁架來東京,混在神社參拜的人群中,在竹泉知雀許願時竊聽她的願望。

  需要解決的難題有:神社裡人太多,讀心術異能者可能在堪比八萬只鴨子齊聲嘎嘎亂叫的噪音中失聰;假如竹泉知雀的願望見不得人,事後該怎麼把知道得太多的異能者滅口?

  織田作之助提醒:「我們發誓做個好人。」

  太宰治改口:「事後該怎麼讓知道得太多的異能者物理失憶?」

  是砸爛他的頭還是洗空他的腦?

  對不起,太宰治的檔案還沒有洗白,他多年養成的黑暗Mafia思維一時難以糾正。

  織田作之助委婉地說:「不如我們來討論第二種思路。」

  讀心術異能者又做錯了什麼?他呆在竹泉知雀身邊一刻鐘就得崩潰,太宰治壓根不知道打了四份工的打工人心理壓力有多大,竹泉知雀的陰暗碎碎念和她的死亡搖滾是一個等級的危害物。

  「第二種思路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太宰治難得遲疑。

  像一個解密游戲:竹泉知雀每年許下的願望都實現了,許願非工作相關,是太宰治可以為她實現的願望。

  三個條件限定範圍,答案在三者交彙的結點。

  「不如咨詢未來的同事?」織田作之助建議。

  武裝偵探社內部氛圍還蠻好的,同事咨詢不收費,只需要付出美味的點心。

  江戶川亂步,橫濱第一聰明人,如果是他的話一定能給出答案。

  太宰治采納了織田作之助的建議,打電話給未來同事怎麼說也比入侵異能特務科檔案拐賣讀心術異能者簡單得多。

  「喂——這裡是亂步大人。」電話那邊傳來邊啃粗點心邊說話的含糊聲,「亂步大人想要銀座的和果子,冷藏快遞即日達的和果子。」

  和聰明人說話能少費許多口舌。

  太宰治語氣輕快地和江戶川亂步打了聲招呼,他沒有直接說出想問的事,閑聊般抱怨竹泉知雀每年拖他去新年參拜的強盜行為。

  「知雀好過分的。」太宰治說,「我每年許什麼願望她都知道,卡密不聽,她也不聽。我明明說想溺亡在水裡仿佛做夢般輕飄飄地死去,知雀只知道拿溫泉旅館的招待券打發我。」

  溫泉還挺不錯的,泡在熱水裡如墜雲端,太宰治洗得暈乎乎,忘記了一開始打算溺死在水裡的目的。

  偵探社內,江戶川亂步坐在粗點心堆成的山後,一邊專心地吃一邊漫不經心地聽電話,嘴巴吧唧吧唧嚼個不停。

  「太宰。」他問,「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以為你第一年就猜出來了。」

  江戶川亂步用肩膀夾住手機,雙手忙著在拆開的零食袋中找漏下沒吃的點心,「名偵探可是很忙的,偵探社不接取明知故問的委托。」

  「和果子不要忘記寄過來,拜拜。」

  任性的名偵探啪地掛斷電話,把未來的同事丟在腦後。

  電話裡傳來忙音,織田作之助看了眼太宰治的表情,把茶幾上加冰塊的酒杯推向他。

  「謝了,織田作。」太宰治抿了口透心涼的冰酒,「福澤先生是個深謀遠慮的人。」

  偵探需要武裝,多麼有遠見的男人,江戶川亂步平平安安這些年福澤諭吉功不可沒。

  「隨便把人不願面對的事情戳破很容易被報復的。」太宰治仰頭喝淨杯中冰酒,「好在我是個寬容大度的人。」

  織田作之助不予評價,他慢悠悠地喝了口酒,平淡地說:「看來你有答案了。」

  太宰治盯著玻璃杯反射的面容,半晌沒有說話。

  「神一點兒也不偏愛我啊。」

  他嘆氣。

  新年參拜的早晨,竹泉知雀敲響了太宰治的房門,把為他定制的和服放到床頭。

  女孩子敲門開門的聲音清脆堅決,太宰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做了半天心理鬥爭,慢吞吞地坐起身。

  他在晨光中穿上淺灰色蜻蜓紋和服,衣料舒適妥帖,袖口內側繡著太宰治名字的羅馬音。

  按照太宰治不知把錢花哪兒去了的習慣和港口Mafia一件黑大衣穿一輩子的傳統,一年只在新年參拜穿半天的和服有一件就夠了。

  太宰治唾棄沉迷換裝游戲的森鷗外,節儉是他新的美德。

  竹泉知雀不這麼覺得,她根深蒂固地認為新年和服與晚禮服一樣,一件只能穿一次。

  從這點看,她果然和鈴木家大小姐是門當戶對的好朋友。

  富婆的講究。jpg

  打開太宰治的衣櫃:天天落水經歷風吹日打的駝色風衣僅一件,一年穿半天的昂貴男士和服占了半個衣櫃,小小的衣櫃,大大的貧富二相性證明現場。

  高瘦英俊的青年低頭整理淺灰色的衣袖,古樸典雅的蜻蜓紋襯得他文雅溫和,太宰治稍稍彎起眼眸笑笑,桃花眼勾得人心神蕩漾。

  他開門出去,一眼看見客廳落地窗邊拎起布紋手袋的黑發少女。

  米白色大雁雲紋和服,以銀線暗繡的紋路藏鋒於內,別出心裁地搭配了一只紅尾錦鯉紋手袋,絨質的小翠鳥頭飾別在黑發上,仿佛山林之靈停駐在她發間。

  陽光不吝嗇偏愛地灑落在竹泉知雀身上,她抬起袖子轉了小半圈,笑著問:「好看麼?」

  「不怪我年年被綁架。」太宰治攤手,「都是綁匪太好看的錯。」

  他細細地看過去,新年參拜最值得期待的便是知雀的新和服。

  女孩子就該擁有多多的漂亮衣服,她什麼也不必做,單是存在便是令人幸福的事。

  太宰治:稍微可以理解森先生了。

  感情破碎的師徒每年僅有一次的靈魂共鳴。

  「那就心甘情願地跟我走吧。」竹泉知雀輕快地說。

  她穿了木屐,步子碎碎的,在地上敲出雅致的音節。

  不緊不慢的音節一聲聲敲擊,太宰治一會兒沒回過神的功夫,他已然被裹挾進擁擠的人群,周圍充斥著嘈雜的、熱鬧的新年祝福聲。

  像被下了迷魂藥一樣……年年被綁架,年年不吃教訓,年年發誓痛改前非,年年下次還犯。

  太宰治一邊唾棄自己,一邊牽住竹泉知雀的袖子,被她帶著往前走。

  竹泉知雀矮矮的個子,淹沒在人群裡一眨眼就不見了,她卻能在無數人影中准確找到最合適的快捷方式,很難不猜測她提前踩過多少次點。

  犯罪分子的專業技能被用在了奇怪的地方,足以見得她多麼重視一年一次的祈願。

  「來這邊。」竹泉知雀指尖撓了撓太宰治手心,示意他繞過人群。

  「人好多,我快不能呼吸了。」太宰治牽住竹泉知雀袖子的手捉住她的手指,全靠女孩子拉拉扯扯,助他走完最後一段路。

  竹泉知雀把紅尾金魚布紋手袋遞給太宰治,示意他打開來看。

  太宰治向內張望,看見氧氣面罩……氧氣面罩?!

  「你准備得可真周全。」他佩服不已。

  竹泉知雀:「要戴嗎?」

  「不用了。」太宰治婉拒,他曾經被裝在麻袋裡扛來神社,他本以為那是他人生中社死的巔峰。

  現在想想太過天真了,認識竹泉知雀的每一天都有新的社死可能。

  太宰治老老實實地排隊,拉繩,雙手合十閉眼許願。

  神社人太多,許願完竹泉知雀帶太宰治走到人少山高的地方,讓他從被人潮衝擊的窒息感中解脫。

  「東京是比橫濱擁擠。」竹泉知雀安慰太宰治,「想喝水嗎?我去買。」

  太宰治搖搖頭,他伸了個懶腰,倚靠在沿山欄杆上。

  「太宰君今年許的什麼願望?」竹泉知雀好奇地問。

  往年全是各種各樣的死法許願,神都聽麻了。

  「知雀今年許的願望和去年一樣嗎?」太宰治不答反問。

  「嗯。」她點頭,「一樣。」

  太宰治:「會實現嗎?」

  「我覺得會。」竹泉知雀仰頭看向清澈的藍天,笑了笑,「神明大人一向偏愛我。」

  「但神一點兒也不偏愛我啊。」太宰治學著竹泉知雀仰頭,在灼目的陽光中微微眯眼,「沒戲了,今年的許願也是白許。」

  竹泉知雀不走心地安慰他:「明年再來嘛。」

  「明年,後年,大後年。」太宰治偏頭看她,「沒用的吧,神永遠都偏愛知雀而不偏愛我,許多少次都是白許。」

  他語氣喪喪的,竹泉知雀卻露出驚訝的神色。

  「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太宰治控訴地問,「知道我每年許願失敗都是知雀的錯?」

  「還是知道,我活著就是實現你的願望?」

  「太過分了。」他說,「知雀明明是最了解我的人,死亡對我有多重要,我又有多想找到理想的自殺方式,你明明比任何人都理解。」

  「平時總擺出一副支持我的模樣,送我可以上吊的長圍巾,雷雨天陪我去天台,都是裝模做樣!」

  「我早該知道的。」太宰治碎碎念,「港口Mafia大樓層出不窮的防護網、充氣墊、警報器,鶴見川下游的漁網,海邊礁石裡藏著的救生船,早就暴露了你邪惡的企圖,我自殺失敗有一半的原因都是知雀搗亂。」

  「新年參拜最最過分,年年拉著我來,年年仗著有神明的偏愛破壞人家的願望,在精神層面打擊我追求死亡的積極性!」

  太宰治捏住竹泉知雀的臉,女孩子在他手中掙扎,被扯成一只鼓臉花栗鼠。

  「對不起嘛。」竹泉知雀口齒不清地說,「我這麼自私的人,許下希望朋友幸福安好的自私願望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神明大人不偏愛太宰君,但沒關系。」她笑眯眯地說,「我偏愛你啊。」

  噠宰:希望今年可以清爽明朗地奔赴冥府(虔誠)

  知雀:神說,不中


第189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九天

  甜言蜜語,油嘴滑舌。

  太宰治想說他不吃這套,可惜他真的很吃這套。

  不能讓知雀一直得意下去,詭計多端的太宰治早早准備好了反擊的武器。

  「神明大人不肯實現我今年的願望實在太可惜了。」黑發鳶眸的少年裝模作樣嘆氣,「我難得換了心願。」

  什麼什麼,太宰君今年居然沒有許願新的死亡方式嗎?

  竹泉知雀驚訝的同時升起一股豪氣,她用力拍拍胸脯:「神不行,我行,說出你的願望。」

  太宰治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輕飄飄地說:「我的願望是知雀今年過年不加班。」

  多麼正當的、符合工人福利待遇的願望,仿佛一支犀利的長箭刺穿竹泉知雀的心。

  太宰君向神許願她今年過年不加班。

  神多年來無視太宰君的願望成習慣,以至於他的新年參拜變成一年一度立flag大賽,言出必反。

  也就是說……竹泉知雀今年過年必加班!

  「你為什麼不許願我今年過年加班呢?」竹泉知雀扼腕嘆息,「小看玄學的力量是要犯天條的太宰君!」

  只有玄學能挽救玄學!她立馬拖著太宰治去抽了新年簽。

  竹泉知雀抽簽前反復洗手,認真向打工之神禱告,莊重地搖出一只簽。

  太宰治隨隨便便抽了一只。

  「小吉:新的一年是無所事事的一年,身為無業游民的你不必吃上班的苦,吃朋友的軟飯怎麼不算一種人脈呢?能登堂入室是你的本事。」

  太宰治讀出他的簽文,微妙地看向神社的神官。

  神官:「收到東京居民建議,我們把簽文設計得更貼近生活,更人性化了一些,您看還滿意嗎?」

  多麼與時俱進的神社,太宰治珍而重之地收下簽文。

  他湊到竹泉知雀腦袋邊,看她的簽文。

  「大吉。」太宰治捧場地說,「不愧是被神明大人寵愛的知雀。」

  他接著把簽文念完:

  「大吉:新的一年是升遷之年,你的工作運勢將達到頂峰,從未見過如此能打工之人,你的肝功能令無數社畜羨慕流淚,沉迷工作吧!這是你的福報!」

  太宰治:「……」

  竹泉知雀:「……」

  具當日來訪神社的客人說,多人目睹一名黑發少女在神社門口面目猙獰地狂喊:「我寧可要大凶!給我大凶!」

  米花日報本台記者提醒您:摒棄封建迷信的不良風氣,切勿過於相信玄學,懷抱希望熱愛生活,爭做三好東京市民。

  大吉的簽文被竹泉知雀塞進了手袋底部,壓在氧氣面罩底下,眼不見為淨。

  她揚起堅強的笑臉:「時間還早,要不要去看看年貨?」

  買點驅邪的鹽、辣椒粉和糯米回來跳大神,驅驅晦氣。

  太宰治的目光定格在竹泉知雀的手袋上:「你手機在震。」

  「是嗎?」竹泉知雀按住被震動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的手,「我沒感覺到呢。」

  太宰治憐憫地看向自欺欺人的可憐打工人。

  竹泉知雀垂頭喪氣地接通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目前不在陽間。」她用播音腔字正腔圓地說,「聯機拔舌地獄請按1,聯機極寒地獄請按2,聯機太平間業務員請選擇人工客服,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琴酒:「給你三秒,閉嘴。」

  竹泉知雀:「我就不,新年耶,大哥你要人加班還超凶,最起碼加個請字吧。」

  琴酒:「請去死。」

  禮貌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禮貌了。

  竹泉知雀換了一邊耳朵聽電話,消極怠工地問:「時間、地點、人物、死法?」

  琴酒縱然時常被竹泉知雀氣得半死,聽見電話裡簡單干練人狠話不多的幾個字,依然升起了難得的欣賞。

  冷酷無情的鐵血殺手,組織需要的正是這般人才。

  「地址發你,一刻鐘之內過來。」琴酒不知想到了什麼,低沉笑道,「新年不見血,讓你失望了。」

  竹泉知雀不失望,她的心已經在抽到「大吉」後失望得透心涼了。

  女孩子蔫蔫地掛斷電話,遺憾地說:「我還想在家看今晚的新年煙花呢。」

  無業游民太宰治無法安慰卑微加班狗,只能說:「在外面看或許更清晰。」

  「我想我能看到第一手最新鮮的煙花。」竹泉知雀太清楚黑衣組織的德性了,「比如我親手炸的。」

  凡是大型節日、大型建築,酒廠好似不炸不舒服斯基,一定要請東京人民看一場火光漫天的煙花。

  竹泉知雀:酒廠不如改名叫日歷人算了。

  早點注冊代號,早點打造超級反派大品牌。

  竹泉知雀還能幫忙運營IP,抽分成就行,她喊波本直播賣貨。

  黑發少女看了眼短信中的地址,她打開地圖導航記下路線,向太宰治揮手告別。

  輕靈的和服少女越過沿山欄杆,她的身影隱沒在山林間,了無蹤跡。

  太宰治目送竹泉知雀趕去加班,突然錘了下手心。

  「忘記提醒知雀換衣服了!」

  他的後悔於事無補,竹泉知雀抄了最近的近路,為了走快捷方式有多偏走多偏,硬是給導航軟件開辟了一條新路線。

  ——正常人走不了的那種。

  這個事故告訴我們人不要太信任導航,實踐出真知。

  無論如何,竹泉知雀在一刻鐘之內趕到了琴酒開保時捷至少半小時車程的集合地址。

  大哥是在為難她,她知道,她不說,強者獨自忍耐職場霸凌並抽干琴酒的油箱。

  竹泉知雀仰望眼前占地面積極廣的廢棄工廠和遠處零星的爛尾樓,恍然大悟:「懂了,今天炸這兒。」

  「噗。」拐角傳來笑聲,「威雀威士忌好像對今天的任務有什麼誤解。」

  竹泉知雀:並沒有,無論開端過程如何發展,結尾總是要炸的。

  她早已看透一切。

  女孩子踩著木屐,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向拐角,鞋跟在地上敲出規律的音節。

  聽聲音,其他人站在工廠集裝箱投下的陰影裡。

  不愧是黑漆漆烏鴉牌酒廠,白天集合也要主動制造陰影,永不忘自己的應援色,一黑到底。

  木屐敲在地上的音節與高跟鞋有些相似,安室透只當竹泉知雀換上了黑裙女人威雀威士忌的風格衣裝。

  他隨意抬了下眼。

  大雁雲紋,紅尾錦鯉,銀線暗繡的絲紋在黑暗中浮光流彩。

  踩著木屐踏光而來的黑發少女長發垂落如藤蘿,手袋的細線圈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她挽起頰邊碎發到耳後,閑散地投來一瞥。

  「新年好。」竹泉知雀隨口說,她是最後一個來集合的,在場的組織高層有琴酒、伏特加、波本和一個生面孔。

  「XYZ。」生面孔主動介紹自己。

  男人開了個玩笑:「我知道你認識上一個XYZ,我保證我和他不一樣。」

  原來酒廠代號真的會重復循環使用啊,不會覺得不吉利嗎?

  新年抽到大吉的竹泉知雀十分敏感地避開了XYZ熱情伸出的握手禮,站到波本身邊。

  「你用了我送的袖扣。」她看了眼安室透袖口簡潔大方的袖扣,小聲說,「聖誕禮物送我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精裝版是幾個意思?」

  「希望你好好學習的意思。」安室透眼睛不錯地看著竹泉知雀,「怎麼穿和服過來?」

  「琴酒發消息過來的時候我剛結束新年參拜。」竹泉知雀抬起振袖,她十分樂意向其他人展示一年一次的和服,「今年的新款式,好看嗎?」

  好看。

  她走過拐角的瞬間,天空都明亮了。

  「這身衣服不方便行動。」安室透想移開視線又實在難得一見,贊美的話不好當著組織成員的面說,最後只剩一句不解風情的評價。

  「你這是偏見。」竹泉知雀晃了晃袖子,「我踩高跟鞋跳車的時候也沒有什麼不方便。」

  她朝XYZ努努嘴,說的是上一個XYZ叛變的夜晚。

  「扭到腳疼到抽氣的人反正不是人。」安室透看了眼女孩子被棉襪包裹踩在木屐上的雙足,右手臂伸向她。

  「不用。」竹泉知雀拒絕攙扶,「一刻鐘的集合時間,我可是跑著過來的。」

  穿和服塔塔開是港口Mafia的傳統技能,紅葉大姐親自授課,不許小瞧她。

  琴酒見不得威雀威士忌和波本旁若無人地聊無關話題,他也看見了竹泉知雀惹眼的和服,米白色,濺了血怕是洗不干淨。

  「不要妨礙任務。」銀發綠眸的男人警告道。

  新的XYZ驚訝地看見琴酒輕飄飄地掀過了這件事。

  這個冷血的男人竟也有縱容人的時候?

  XYZ若有所思:要麼是威雀威士忌的地位比他了解的更高,要麼是她和琴酒的私交比他想像中更好。

  無論哪種,都代表威雀威士忌是個極有能力的人。

  說到底,穿著行動不便的衣服參與任務卻被其他人默認接受,本就是實力的憑證。

  「這次任務分成兩組。」琴酒的目光梭巡在每個人臉上,「威雀威士忌,你和波本、XYZ一組。」

  和波本一組,竹泉知雀沒有意見。

  但加上XYZ……

  「大哥,你是想重演洛杉磯舊事嗎?」竹泉知雀一臉這也太不吉利了的表情。

  怎麼才新年初就有這麼多的不吉利?

  此話一出,波本、琴酒和伏特加同時陷入沉默,唯有XYZ被踢出群聊,迷茫地左看右看。

  琴酒是個不會被迷信說服的男人,但上一個XYZ身為他派去監視波本和威雀威士忌的心腹卻是洛杉磯當地勢力潛伏在組織的臥底一事,琴酒被竹泉知雀明嘲暗諷了大半個月。

  都是XYZ的錯,他作甚要重復利用代號?令人不爽,十分可疑!

  可疑人員呆在身邊更方便他痛下殺手,啊不,實時監視。

  琴酒:「XYZ和伏特加跟我走,你們兩個去爛尾樓。」

  竹泉知雀遠遠看了眼灰蒙蒙的爛尾樓,投去一個清澈的茫然眼神。

  大哥,哥,任務內容你是一字不提啊。

  「我知道。」安室透手握成拳擋住臉上的笑意,「邊走邊和你說。」

  竹泉知雀點了點頭,她的手臂自然垂落在身側,寬大的振袖擋住了亮屏的手機頁面。

  【避開琴酒視線,掩蓋公安行動,事情有變我會二次聯絡。——警察先生】

  短信的收到時間是竹泉知雀到達廢棄工廠前一秒,身兼多職的專業臥底看完短信,若無其事地前往集合。

  避開琴酒視線,不難,琴酒為了自己的血壓考慮一般不和她組隊。

  琴酒把XYZ編入竹泉知雀的隊伍,被她輕描淡寫兩三句話改了主意。

  現在礙事的只剩波本。

  警察先生第一次聯絡她的任務,怎麼說也不能失敗。

  竹泉知雀看著金發青年的背影,動起了腦筋。

  馬甲太多到底是誰的錯呢……


第190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天

  避開琴酒視線,掩護公安行動。

  警察先生的消息暗示性地告訴竹泉知雀:黑衣組織今天的行動正處於警方視線之中,酒廠早已暴露。

  是哪瓶假酒泄漏的消息?

  竹泉知雀第一時間懷疑起XYZ。

  什麼人能毫無芥蒂地繼承叛徒的代號?必然是另一個叛徒!

  XYZ定是想利用人們的思維盲區,但他欺騙不了經驗豐富的竹泉知雀,她才是運用思維盲區第一人,全酒廠最囂張的臥底。

  竹泉知雀:愚蠢的同行,你一切自以為聰明的手段都是我玩剩下的。(深沉。jpg)

  絕對是XYZ泄密,琴酒不會背刺自己,伏特加就是個開車的他懂什麼臥底,竹泉知雀是臨時被叫來的加班狗,波本是酒廠老員工,風評一向好。

  排除法選C,絕對沒錯,她期末考都是這樣選的,及格了呢!

  竹泉知雀:等等,假如XYZ是把組織行動泄密給公安的臥底,我之前是為什麼要把他支開?

  ——因為不吉利。

  黑發少女瞬間釋然,原諒了自己。

  雖然大家都是臥底,也都在幫公安做事,但竹泉知雀可不是只有一層馬甲的普通套娃,她時刻牢記惡役的尊嚴和榮耀,誓要在一黑到底的路上走到頭。

  小小背刺無辜的紅方臥底什麼的,多符合她的邪惡身份。

  時刻注視著這邊的警察先生不也沒有發來短信阻止嗎,XYZ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與竹泉知雀不是一個重量級。

  前提是竹泉知雀的推理沒有錯,她的推理應該沒有錯……吧?

  曾經的華生·雀疑慮了一秒,終是對自己業務能力的自信戰勝了遲疑。

  避開琴酒視線,她已經做到了。

  掩護公安行動,具體是指什麼?

  「我們要去做什麼?」竹泉知雀問安室透。

  他們穿行在廢棄的工廠中,走向灰色的爛尾樓。

  「掩護琴酒他們的行動。」安室透控制了步速,讓自己一直走在與竹泉知雀相差不到半個身位的距離。

  「新年初始,警方搜查警戒的力道加大,組織急著把一批危險品轉移。」

  「東西藏在廠房裡?」竹泉知雀回頭看向占據面積廣闊的廢棄廠房。

  遍布荒涼的倉庫鐵索鏽跡斑斑,地面上枯葉與被風吹來的塑料袋呈現肮髒的褐色。

  荒無人煙,仿佛被遺棄之地。

  「聰明的做法。」安室透隨著她的目光看去,「也很安全,至少警察從沒想過搜查過這裡。」

  今天過後就不一定了,誰叫他知道了呢。

  也就東京能這樣做,竹泉知雀感受到了地域差異:橫濱的廢棄廠房是小幫派交易、互毆、埋伏的熱門場所,人來車往,人聲鼎沸,不交保管費想藏東西?沒門!

  安室透簡單地說了說他們被分配到的任務。

  琴酒在電話裡那句「新年不見血」是真話,他們要在風聲緊的時候轉移一批危險品,為了避開警方,有兩個思路。

  第一種,把路上的警察都殺了。

  只要人都死了就沒人看見過我,狂戰士型潛行也是潛行,怎麼不算一種隱蔽呢?

  身為橫濱人,竹泉知雀欣賞這個思路並遞來一份蓋有港口Mafia公章的offer。

  可惜地域差異是存在的,黑衣組織有時瘋狂到可以拿魚。鷹掃塔重火力宣泄,有時也正兒八經用點計謀。

  第二種,聲東擊西。

  以一場瘋狂的行動掩蓋另一場行動,調走警力,犧牲誘餌保全危險品轉移的安全性。

  竹泉知雀:「你是誘餌?」

  「准確來說,我們是誘餌。」安室透糾正。

  「難怪琴酒說新年不見血,也不要求我攜帶武器。」女孩子恍然大悟,「原來要死的人是我啊。」

  這就說得通了嘛,她是說琴酒這種冷酷無情的鐵血殺手怎麼會信新年不見血的風俗,他明明是新年初始宰幾個人助助興的性格。

  竹泉知雀一臉恍然大悟,神情開朗。

  配上她珍珠一樣白的振袖和服與風雅的紅尾錦鯉手袋,好似不諳世事的天真世家小姐。

  忽略她驚悚的發言,還是很像的。

  「剛剛還計較吉不吉利,現在又把死掛在嘴邊。」安室透仰起頭,爛尾樓近在咫尺。

  灰色樓體有十幾層高,建築垃圾堆放在露天,被雨水淋過不知道多久,碎石遍地,空氣中彌漫塵埃。

  「恐怕樓梯不好爬。」金發青年看了眼女孩子腳下的木屐,低聲問,「要背嗎?」

  竹泉知雀在思考。

  表面上,這是一次波本和她作為誘餌在爛尾樓搞事,轉移警方視線,給琴酒他們爭取時間的任務。

  實際上,警方已經知道了酒廠聲東擊西的計劃,他們不會被騙。

  公安潛伏在黑衣組織的紅方臥底、竹泉知雀的聯絡人、不知姓名的警察先生發布了她真正的任務。

  避開琴酒——被分配到誘餌工作。

  掩護公安行動——公安也想來一出聲東擊西的戲碼。

  即,黑衣組織想用誘餌引開警力,警察想用誘餌讓黑衣組織以為他們成功用誘餌引開了警力。

  他預判了他的預判,他和他在撤離的路線上狹路相逢,你死我活,血雨腥風,雞飛狗跳,狗急跳牆。

  而真正的誘餌,無人理會。

  竹泉知雀:最危險的工作就是最安全的工作,前輩誠不欺我。

  警察先生人怪好的,沒有讓她在琴酒身邊當公安的內應,反而把竹泉知雀摘出了戰場。

  是怕東京警方把她一起逮捕了嗎?

  還是怕她在琴酒越獄的時候給他遞鋤頭和鐵鏟?

  竹泉知雀用自由人身份和警察先生接觸時就知道他是個好人,正義感很強,一度想勸灰色地帶的自由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但他和威雀威士忌應該不熟才對,他沒見過她吧?

  「難道是景先生拜托警察先生多多照顧我?」竹泉知雀琢磨。

  猜不透,警察先生身份藏得好深,套娃層度僅次於竹泉知雀。

  她有時也好奇黑衣組織到底是怎麼收集到這麼多臥底好苗子的。

  別的組織有一兩個都不得了,酒廠論把抓,沒在黑衣組織進修過的臥底在同行面前頭都抬不起來。

  竹泉知雀有心回報警察先生的照顧,務必幫他把任務完成得漂漂亮亮。

  「據波本的說法,琴酒事先派人在爛尾樓放置了一批遙控炸。彈,由我和他負責安裝、引爆。」

  「在警力被吸引來後,利用爛尾樓的地形與之周旋,為轉移危險品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之後自己想辦法在警察包圍圈中逃走。」

  逃不走就不是琴酒的問題了,他對同事向來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問題在於,識破計謀的警方必然只會派少數人來爛尾樓這邊,裝模做樣和竹泉知雀演一演。

  大家一起敷衍工作,邊打邊抱怨上頭有病大過年的要人加班,十分和諧,其樂融融。

  「我可以演。」竹泉知雀審視她的同伙,「波本怎麼辦?」

  他和警察又不是一伙的,為人腦子又聰明,一看見警力稀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給琴酒通風報信事小,拖著竹泉知雀去幫琴酒事大!

  杜絕無償加班!杜絕多余工作!

  「我得想個辦法,讓安室先生錯誤地以為突破爛尾樓難度很大。」

  俗話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增加難度最好的方式不是加強敵人,而是痛擊隊友。

  竹泉知雀摸了摸她的腳踝,有辦法了。

  「區區十幾層樓,我當然能自己爬。」她抬了抬下頜,十分自信地說,「不需要背,也不需要扶,安室先生走我後面吧,我給你打前鋒。」

  威雀威士忌仍是波本的上級,說一不二,她說要自己爬樓,安室透沒辦法強行把人拎起來背著。

  拎著和服下擺的女孩子踩上灰塵濺起的樓梯,木屐噠噠磕在台階上。

  爛尾樓的樓梯台階修得偏窄,木屐只能踩上四分之三的台階,後半截懸在空中,怎麼看怎麼危險。

  安室透走在竹泉知雀身後,時不時抬頭看她,手臂抬起又放下。

  竹泉知雀穩穩地上了十二層,健步如飛,一副盡在掌握中的架勢。

  她的實力無需多言,目測已經快到樓頂,安室透松了口氣。

  他一口氣還沒松完,余光看見本來只有後半截懸在空中的木屐不小心踩中了台階上的碎石,向後滑了一段,歪向空中。

  女孩子像被驚到的小貓,短促地叫了一聲,振袖在空中飛舞,失去平衡。

  明亮的白影向後栽倒,宛如世界顛倒旋轉,在安室透的視野中放大,越來越近。

  竹泉知雀的後背砸到金發青年胸膛上,聽見他悶悶地哼了一聲。

  安室透單手按住牆,一手環住懷裡的少女,低頭問她:「有沒有事?傷到了哪裡?」

  「腳……腳好像扭了。」竹泉知雀扒拉著他的手臂,艱難地屈膝抬起右腿瞟了一眼,腳踝明顯有些紅腫。

  安室透氣都快生不起來了,他用力戳竹泉知雀的額頭:「不要背?不要扶?你自己可以?」

  她縮了縮脖子,不吭聲。

  「我可以單腳跳上去。」女孩子逞強地說,「任務重要,我們快走吧。」

  她撲騰地蹦跶了一格,將身殘志堅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切都在竹泉知雀的計劃中。

  波本正常情況可以突破少量警力,在帶著瘸子隊友的情況下他還可以嗎?

  竹泉知雀在他旁邊一蹦一跳艱難前行,他好意思把她拖去琴酒那兒加班?

  她也不會拖後腿拖得太明顯,就算讓一只腳,一隊警察打起來也奈何不了竹泉知雀。

  打工人只想稍稍劃水,事後用紅腫的腳踝向警察先生買個慘罷了,她又有什麼壞心思呢?

  竹泉知雀繼續往台階上蹦,快到了,她特意選的位置,崴腳後不用蹦太久,省力氣。

  女孩子的右膝微微曲著,木屐在足上一晃一晃。

  安室透抬手把它脫了下來。

  竹泉知雀:「?」

  她不明所以地扭頭:你怎麼搶人鞋子呢?

  「另一只,脫下來給我。」安室透伸手,手掌張開。

  「我要赤腳上樓嗎?」竹泉知雀為難地說,「地上碎石好多。」

  她又沒有得罪你,為何要對她施以酷刑?

  安室透定定看了竹泉知雀兩眼,他收回手,一把握住她的小臂。

  過肩摔般的天旋地轉間,竹泉知雀鼻尖被男人堅硬的後背撞得一痛。

  她嗚地捂住鼻子,左腳忽然變輕。

  安室透干脆利落地把人丟到背上,一手拎著兩只木屐,一手向後托住女孩子的小腿,穩穩走上台階。

  「任務結束之前,你給我老老實實呆著。」他警告似地說。

  知雀:計劃失敗……好像沒有失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7

第191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一天

  「我可以自己走。」

  「單腳蹦也是一種上樓方法,你不能瞧不起雜技演員。」

  「我們兩個是帶著任務來的,身上有很重的責任,等到警方圍捕過來的時候,你難道要背著我突圍嗎?」

  「最合理的做法是讓我與你並肩作戰,我來當誘餌的誘餌,你抓住機會把我當成鐵餅擲出去,為你掃開一條通往自由的道路。」

  「至於我的下場,不必擔心,殘疾人可以申請法外就醫,到時候我翻醫院的窗戶逃跑。」

  被男人背在身後的少女絮絮叨叨,她嘴裡的劇情已經編到了「不要管我!你快逃!」「不!我們是同生共死的戰友,我不會丟下你!」「威雀威士忌!」「波本!」「威雀威士忌!!」「波本!!」

  知道的人曉得她在商討戰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演終結之谷哪魯托和薩是給歐拉歐拉激情互毆的名場面。

  安室透充耳不聞,左耳進右耳出,他背著竹泉知雀到頂層,翻出消防櫃中用防水袋包裹的炸。藥。

  「是這種型號啊。」竹泉知雀扒著安室透的肩膀探頭,她伸長手臂拿起一枚,像拋球似的顛了顛重量。

  女孩子的胳膊擦過他的發絲,為了研究手裡的小玩意,她雙手繞過安室透的脖頸,腦袋擱在他肩上,兩個人的臉頰幾乎貼在一起。

  她手指動了動,雙掌合攏再張開,危險的炸。彈被拆成一攤零件,仿佛一場魔術。

  「鏘鏘。」竹泉知雀模仿音效聲,像是找到有趣玩具的小朋友,獻寶似的拿給朋友看。

  「厲害。」安室透誇她。

  他說話間不經意地偏了偏頭,干燥的唇瓣擦過幾縷冰涼的發絲。

  竹泉知雀被誇了就很開心,她專心搗鼓手裡的東西,不知道又有了什麼奇怪的點子。

  琴酒要是知道他准備的炸。彈變成了某人的玩具,不知道又要做多久的深呼吸。

  大哥年度體檢超標的血壓竹泉知雀負全責。

  琴酒不該讓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組隊的。波本雖然看著靠譜且的確靠譜,但他根本管不住同隊的女孩子,看她毀壞任務道具只會誇誇,十分沒有原則。

  「還需要嗎?」安室透又拿了幾枚問竹泉知雀,「你想做個什麼?」

  「漂亮東西。」竹泉知雀回答,她指揮安室透背她去窗邊。

  爛尾樓的窗戶只剩一個光禿禿的窗沿,冷風從大開的方形窗框灌進來,被她面前寬闊的肩背擋住,吹得竹泉知雀臉蛋冰涼。

  她往下趴了趴,指尖縮在振袖裡,指向樓下的小黑點。

  琴酒、伏特加和XYZ正指揮人搬貨,銀發男人指尖夾著火星明滅的香煙。

  「我們要為他們爭取時間,轉移警方視線對不對?」竹泉知雀慢條斯理地說,「琴酒的計劃是不錯,爆炸聲一響警察妥妥往這邊來,但琴酒是不是忘了,這是一棟危樓。」

  經得起炸幾下啊?

  「姑且不談我們在碎石、飛灰、火災、二次爆炸、樓體塌陷中怎麼逃出去的問題——大哥可能覺得我們兩個和賽亞人有些淵源,或許是他看見了我的母星氪星寄來的明信片,總之,感謝他令人動容的信任。」

  竹泉知雀用體貼的語氣陰陽怪氣琴酒,安室透一邊覺得笑出聲不太厚道,一邊笑出了聲。

  「爛尾樓炸兩下就沒了,哪裡拖延得了那麼多時間?」竹泉知雀有理有據地說,「我認為應該持續性發展。」

  「你喜歡煙花嗎?」

  工廠另一邊,琴酒抬頭望向十幾層樓高的爛尾樓,距離太遠,他只能看見兩個近乎重迭的黑點。

  「Gin,你在擔心威雀威士忌和波本嗎?」XYZ踮腳看了看遠方,「真不知道任務結束後是在廢墟底下找到他們,還是在牢房裡。」

  XYZ慶幸自己跟了琴酒的組,誘餌可不好做,那邊就兩個人和一堆傷人傷己炸。彈,即使與警方鬥得兩敗俱傷,自己回不來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給他人做嫁衣。

  他還以為琴酒挺喜歡威雀威士忌呢,這就送人家去死了?

  琴酒瞥了XYZ一眼,不耐煩的臉上寫著一行明顯的大字:你在說什麼屁話?

  禍害遺千年,你死了她都不得死。

  「大哥擔心的不是威雀威士忌他們的安危。」還是伏特加懂琴酒,他戴大墨鏡的臉上有與大哥一樣的憂心忡忡,「是我們的安危。」

  XYZ:「啊?」

  「但轉移警方視線的事你不必擔心。」伏特加篤定地說,「我這輩子沒見過比威雀威士忌更會拉仇恨的人。」

  她站在那裡便是活生生的靶子,聖人看了都想開兩槍。

  「阿嚏!」

  竹泉知雀掩住鼻子打了個噴嚏,左看右看:誰在罵我?

  安室透:「頂層風大,冷嗎?」

  他們已經在背風處了。

  「不冷,我熱血沸騰。」女孩子動力十足地搓搓手。

  就在方才,波本同意了她的臨時改動。

  安室透的說法是,他也不想在碎石、飛灰、火災、二次爆炸、樓體塌陷中帶著瘸子隊友與警察鬥智鬥勇,組織給的新年加班費不夠他這麼賣命。

  竹泉知雀本來只想痛擊她的隊友好完成警察先生給的任務,沒想到隊友如此上道。

  有波本這瓶真酒幫忙背書,竹泉知雀可以腰板挺直對琴酒說:我們認真執行了誘餌的職責,任務失敗不要總在別人身上找原因,多反思一下自己。

  「炸。彈改煙花很簡單。」竹泉知雀一邊拆掉幾枚炸。彈,一邊把零件挑出來給安室透看,「只要調整配比,再改動幾個細節。」

  零件散落一地,安室透半蹲著,竹泉知雀趴在他背上教學,仔細糾正:「這根引線纏錯了。」

  用語言描述太麻煩,她干脆握住安室透的手,手心貼在他的手背上,十指穿插:「喏,像這樣。」

  女孩子指尖染著淡淡的硫磺味,與她風光霽月的大雁雲紋和服反差極大。

  安室透嗅到了淺淺的檀香,她來廢棄廠房之前是在神社參拜。

  「你今天原本的安排是什麼?」他問。

  「新年參拜,買點年貨像鹽粒和辣椒粉之類的回家驅邪,在家摸魚打游戲,等著看晚上的煙花。」

  竹泉知雀忙著改裝炸。彈,不假思索地說。

  平凡的日常,每個普通人都能輕易擁有的幸福,被黑衣組織一個加班電話粉碎了。

  熱鬧的新年跑來爛尾樓吹冷風擺弄炸。彈,腳也崴了,紅腫得看著可憐。

  「做得很好,學得好快!」竹泉知雀瞅了瞅安室透手上的零件,歡快地為他鼓掌。

  她一邊擺弄玩具似的搗鼓炸。彈,一邊哼著在神社聽來的巫女神樂舞曲調,一小段曲譜反復地哼哼,自娛自樂。

  安室透看著她無憂無慮的側臉,沒有找到一絲負面情緒。

  這份心理素質著實令人動容,完全看不出她費勁把炸。彈換成煙花是為了他發去的那條短信。

  煙花殺傷力小,綻放面積大,引人矚目的程度更甚於爆炸。

  既滿足琴酒「干點顯眼事掩護我們」的要求,又不會誤傷衝進爛尾樓的警察,一舉兩得。

  「留一些炸。彈,等我們撤離後炸。」竹泉知雀說,「反正爛尾樓留著也沒用。」

  最後用真正的爆炸徹底堵住琴酒的嘴,任務失敗的責任就徹底不在她身上了:我就是個被臨時叫來加班的大冤種,泄密都輪不到我泄,找人背黑鍋也請找的有點邏輯。

  清清白白,身份在組織和公安兩邊都做好身份,她學習很差,做臥底竟是天生的好苗子。

  安室透想到暴露的臥底老哥和諸伏景光,憂心起公安的臥底培訓課程。

  有沒有可能招安知雀,讓她教教課,《論二五仔的自我修養》《臥底風雲之我在黑衣組織當影帝》《演員的誕生:謊言與借口》之類的必修課。

  被金發青年打量了好幾眼的竹泉知雀:???

  怎麼回事,有種被無形工作壓垮肩膀的痛感。

  她悄悄瞥了眼安室透,縮在振袖裡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兩下,盲打出一條短信。

  【我已准備周全,然琴酒事後必查泄密者,若XYZ無把握圓謊,建議公安以逮捕他的形式將他救走。——竹泉知雀】

  安室透耳中米粒大小的隱形耳麥輕輕震了震。

  他收到了公安轉述的竹泉知雀的消息。

  安室透先是一愣:XYZ什麼時候成了公安的人?

  而後立刻明白了一切。

  知雀沒有懷疑波本——她居然真的一直沒有懷疑過波本——做了排除法之後,她推理XYZ是公安安插的臥底,泄露了今天的任務。

  任務失敗,琴酒必抓叛徒。

  假如公安把XYZ逮捕,竹泉知雀便能提出「XYZ不是失足被抓,這分明是公安救走他的陰謀啊!大哥,你又被XYZ騙了!」的觀點,把責任推給XYZ。

  XYZ人都被抓了,在牢房裡大喊他是冤枉的琴酒也聽不見,還不是由竹泉知雀編。

  如此一來,威雀威士忌和波本又是清清白白兩瓶好酒,酒香肆意,酒味醉人。

  這場美妙誤會中除了XYZ和酒廠,沒人會受傷。

  安室透借整理頭發的動作點了下耳麥,告訴同事,按竹泉知雀說的做。

  幕後的公安同事在胸前為XYZ畫了個十字架:好慘一人,竟同時被公安、雙面間諜和自己人背刺。

  XYZ錯就錯在接受了不祥的代號,他太過年輕,不懂在酒廠代號即遺產的道理。

  既然接受了人家的遺產,焉知自己留下遺產的日子沒有到來?

  竹泉知雀對即將發生在XYZ身上的慘案一無所知,她以為自己救下了一名公安臥底,做了今年第一件善事。

  「俗話說,新年的開始決定了一年的基調。」竹泉知雀美滋滋地想,「我如此善良,今年也會有好報吧。」


第192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二天

  冬日天黑得很早,約莫六七點的時間,工廠一片漆黑,在高處下望只能看見黑色的輪廓,仿佛蟄伏的巨型蜘蛛的巢穴。

  竹泉知雀往手心哈了哈氣,她搓了好半天,指尖仍舊冷得像冰。

  「我需要運動發熱。」竹泉知雀認真思考,「依我之見,單腳跳便是一種集運動、雜技、娛樂於一體的健身項目,再在地上畫幾個格子,還能回味童年。」

  她的童年居然有跳房子這麼平凡溫馨的游戲?安室透來了興趣,溫聲問:「很懷念麼?」

  「有一點,到東京之後就沒玩過了。」竹泉知雀回憶道,「從一個房頂跳到另一個房頂,腳下的屋頂在躍動間崩塌,稍慢一些就趕不上拆遷的速度。」

  「比起『跳房子』,更像另一個著名的經典游戲。」

  安室透:「什麼?」

  竹泉知雀:「神廟逃亡。」

  好離譜的童年,難怪養出了這麼離譜一人。

  「你想再崴一只腳的話,可以嘗試。」

  安室透微笑:「我記得你家有個閑置的輪椅。」

  兩句話讓純黑惡役戴上痛苦面具,竹泉知雀偃旗息鼓,端端正正地坐在防水袋上。

  防水袋中的炸。彈被倒空改裝安裝好,金發青年清掃干淨避風處的碎石,鋪上防水袋墊子,讓竹泉知雀有個坐的地方。

  「只是崴腳的話不用坐輪椅。」竹泉知雀小心地碰了碰紅腫的腳踝,「拄拐杖就行,必要時刻還能拎著拐杖痛打敵人的狗頭,打出八十歲老人怒斥不孝子的氣場。」

  光在氣勢上,她已經贏得了勝利!

  拐杖是個可改裝性特別強的武器,開口向上可改成杖中劍,拔出杖頭的蛇首一劍捅穿敵人心髒。

  開口向下可改成杖中槍,端起拐杖如端起加。特。林突突突打得敵人眼珠外凸:說好的冷兵器互毆,你怎麼不講武德呢!

  竹泉知雀:小子,時代變了!

  咦,這麼一想輪椅可改裝的不是更多?移動性鋼鐵堡壘炮台,與哈雷競速,一邊輪椅飄逸一邊升起炮管,整個戰場沒有比她更靚的崽。

  心動。jpg

  竹泉知雀搓了半天指尖,她想到一個取暖的辦法,試探性把手貼在紅腫的腳踝上。

  燙燙的,好舒服。

  世間竟有如此機智的廢物利用方法,不愧是她!

  「我要是發燒就好了。」竹泉知雀突兀感嘆,「全身都是熱的。」

  安室透:那只會抖得更厲害吧……

  有沒有點正常人的常識?

  他本想把外套給她披上,被竹泉知雀拒絕了。

  女孩子碰了碰他的手背,「安室先生也有點冷吧?」

  有沒有什麼兩個人都能取暖的辦法呢?

  坐擁一層樓的炸。彈卻苦於無火可烤,就像坐在金山上喝塞牙縫的涼水一樣,竹泉知雀深深譴責琴酒。

  她捂著自己紅腫的腳踝取暖,竹泉知雀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掃了掃,目光落在齊膝的雪白長襪上。

  「這兒應該挺暖和的……」

  安室透聽見竹泉知雀自言自語的聲音,她像是打定了主意,扯過安室透的手。

  「如果我穿著戴帽子的衣服,就能讓安室先生把手伸進帽子後面取暖了。」竹泉知雀遺憾地說,「也不要緊,原理是一樣的。」

  冬日取暖真理:人的皮膚與衣服之間的間隙最暖和。

  「把手伸進脖子裡就太冰了。」女孩子嘟囔,「我只能接受這個程度。」

  金發青年的手指探入她長襪與小腿之間,細膩的暖意順著指腹流入,帶來觸電的戰栗感。

  「給你暖一會兒。」竹泉知雀自自然然地說,「今天真的挺冷的。」

  她過於自然的態度令安室透一瞬間懷疑是不是他太大驚小怪。

  他手指僵硬,指腹貼在竹泉知雀小腿上,幾乎能感受到又細又直的漂亮線條。

  竹泉知雀不是疏於鍛煉的人,她的腿部肌肉不明顯,但柔韌的觸感彰顯別樣的力量感,能想像出她屈膝躍起時凌冽利落的身姿。

  她穿襪子反而比較少見,竹泉知雀夏天的時候大多將雙腿大大方方露出來,在裙擺下白得晃眼。

  奇了怪了,露腿的時候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看的,她難得裹得嚴嚴實實,卻怎麼看怎麼澀情。

  「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安室透觸電似的把手抽出來,斬釘截鐵地說,「我一點兒都不冷。」

  竹泉知雀:真的嗎?

  她疑惑地碰了下他的手臂,皮膚熾熱。

  「哇,真暖和!」女孩子眼底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她突然咦了一聲,「安室先生,你是臉紅了嗎?」

  是什麼新奇的取暖方法,她能不能學一學?

  竹泉知雀沒有學到什麼獨門絕技,金發青年不顧她的勸阻,脫下外套蓋住她的雙腿。

  「時間差不多了。」安室透強行轉移話題,「琴酒怎麼還沒發信號過來?」

  這句話問竹泉知雀也是白問,琴酒只在主動聯系她的時候放她出一小會兒黑名單,打完電話立刻拉黑。

  一直把琴酒放在白名單裡的竹泉知雀默默把她的彩鈴換成了經典曲目:「我倆,太不公平!愛和恨都由你操縱……」

  她之前讓伏特加在保時捷的車載音響中放給琴酒聽,不知道大哥聽了沒有,聽後感如何。

  琴酒聽了,但竹泉知雀給他的音頻是中文歌詞,他沒聽懂。

  雖然沒有聽懂,但一聽是威雀威士忌推薦的歌單,琴酒心知肚明不是什麼好詞。

  銀發男人打開黑名單看了一眼,眼不見心不煩地關掉,點開聯系人波本。

  「大哥,我們已經開上高速了。」伏特加握著方向盤。

  貨車在他手裡開得又快又穩,完美彰顯出黑衣組織第一開車小弟的職業素養。

  他,伏特加,莊嚴地告訴所有人,天底下沒有他不會開的車!他的生命因開車而燃燒!

  不是那個開車啦,別想到污污的地方去。

  琴酒坐在副駕駛上,XYZ守在貨箱裡,和兩位酒廠高層間隔了一層鐵皮。

  驟然間,車外後視鏡的遠處天空上升起一朵極致燦爛的煙花。

  「轟隆!」

  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整條高速公路的司機都隱隱耳鳴。

  煙花在天空中炸開,焰色反應的色彩絢爛斑斕,如洋洋灑灑的星火自夜幕垂落。

  不少人降下車窗舉起手機拍照,交頭接耳:「今年的新年煙花放得可真早。」

  伏特加隔著墨鏡看見盛大的煙火,呃了一聲:「大哥……」

  「我看見了。」琴酒竟沒有十分意外,威雀威士忌不搞點事就不是威雀威士忌了。

  外行人只看出漂亮的煙火,內行人能看出火焰成分比的不對勁,加上震人耳鳴的可怖爆炸聲,足夠引來警察的注意。

  「轟隆!」

  煙花一朵接著一朵綻放,越來越大,花瓣拖尾的流光越來越亮,社交軟件上帶「東京煙火超大」的tag激增,一舉衝到了頭條。

  沒有在任務期間刷手機習慣的琴酒和伏特加只覺得威雀威士忌聲勢浩大,天上的煙花大得驚人也只是他們距離不太遠的原因。

  殊不知,這是一場真正的全城煙火。

  凡在東京的人,無論高樓矮房,無論車上的乘客或街頭的行人,都在耀眼至極的色彩中停住腳步,仰頭看向神跡般的煙火。

  東京一處公寓的陽台上,伏黑甚爾懶洋洋抬頭,伏黑津美紀和伏黑惠趴在欄杆上,睜大了眼睛。

  一牆之隔,太宰治倚靠在書房的窗沿邊,斑斕的焰火映在他淺鳶色的瞳眸中。

  星之子之家,夏油傑被美美子和菜菜子拉到門口,眯著眼仰望漫天煙花。

  咒術高專,五條悟站在最高的樓層上,抬起手仿佛捉住煙火的余焰。

  竹泉知雀彎了彎唇,她執著地單腳跳到爛尾樓窗邊,用力揮手。

  安室透無奈地笑笑,拿出手機給她拍照。

  絢爛煙花下,黑發的和服少女單腳點地,比了個大大的剪刀手。

  哢擦。

  定格新年。

  廢棄廠房周遭荒無人煙,更方便煙花的盛開,沒有人能阻止這場火焰的盛宴,連黑暗也在耀目的光芒中退縮。

  紅色藍色的警車嗚嗚衝過公路,駛向被明光照亮的爛尾樓。

  這一幕拍成照片出現在琴酒的短信頁面。

  波本簡潔明了地彙報他和威雀威士忌的誘餌成果,並附上一句:我們撤退了。

  琴酒收起手機,他的目光難免被漫天持續的煙花吸引,直到聽見伏特加壓抑的呼喊。

  「大哥!」伏特加額頭滲出冷汗,「你看前面!」

  高速公路的出口,幾輛不顯眼的車停在旁邊,車邊零散地站了幾個便裝青年。

  琴酒狼一樣的綠眸驟然變得冰冷。

  「公安。」

  被引到廢棄工廠的是東京警方,守在高速出口的卻是日本公安。

  是誰在泄密?

  琴酒的手指搭在槍上,冰冷的怒氣與殺意令伏特加驟然失聲。

  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留守工廠,這條路是琴酒親自選的,那兩個人不知道。

  只有琴酒本人、開車的伏特加和貨箱裡的XYZ知道他們會走這條路。

  XYZ一個人留在貨箱裡……

  對,他是一個人,沒有人監視他。

  想傳出消息容易得很。

  「准備突圍,伏特加。」琴酒慢慢地說,「必然的時候放棄這批貨,也不能落入公安手裡。」

  「我明白,大哥。」伏特加用力地說。

  寧可放棄押送的物品,組織成員絕不能被逮捕。

  一旦被逮捕,只有自戕與滅口兩個選項。

  「如果XYZ活著被公安逮捕,」琴酒摩梭槍口,「泄密的叛徒非他莫屬。」

  銀發男人冷冷地顛了顛槍管:「伏特加,一旦發現XYZ逃不出來,就開槍殺了他。」

  知雀:美美放煙花慶祝下班


第193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三天

  竹泉知雀在第二天打聽到了XYZ的下場。

  她心系這位似乎不大聰明的「公安臥底」,很關心警方有沒有把他救走。

  「你問XYZ?那家伙就是個叛徒!」伏特加憤怒地說,「我和大哥棄車突圍,他一邊喊著『發生什麼事了!是誰泄露了情報?』一邊被公安圍得團團轉,事已至此還在演戲!」

  「大哥吩咐我把XYZ滅口,我只找到開兩槍的機會。」伏特加慚愧道,「左腿右腿各一槍。」

  臥底是個死亡率奇高的工作,挨兩槍順利逃脫已然稱得上幸運,同事再往病房送幾個花籃,放幾個月的帶薪假,豈不美滋滋?

  竹泉知雀安心了,她新年的第一件善事做得圓圓滿滿。

  「XYZ現在是不是正和警察先生抱在一起抱頭痛哭呢?」她輕快地想。

  XYZ痛哭流涕。

  他躺在公安安排的病房裡,四肢都被拷在鐵架上,兩條腿的子彈被取出,兩個又重又沉的石膏黏在腿上,下半身仿佛癱瘓。

  床尾站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公安,周圍四個負責審訊做筆錄的,給予XYZ全方面無死角的「溫暖關懷」。

  XYZ只有一個問題,他迷茫,他不解,他滿心懷疑:「琴酒和你們是一伙的?」

  審訊公安投來一個詫異的眼神:嫌疑人,你比我畫大餅的上司還能想桃子。

  「不是。」公安警告道,「你老實點。」

  XYZ不老實,他掙扎到快要把床掀翻:「他和你們就是一伙的!他要滅我的口!琴酒是叛徒!」

  XYZ滿心悲愴,酒廠大哥竟是公安臥底!組織藥丸!

  他在貨車車廂待得好好的,突然公安就像開天眼似的圍了過來,琴酒和伏特加通知都不通知他一聲便棄車而逃,貨車在公路上橫衝直撞。

  千鈞一發之際,XYZ憑借他鍛煉已久的體格跳車在地,打滾卸力,臉上手掌上擦破了好大一層皮,鮮血模糊。

  顧不得質問,XYZ企圖跟上琴酒和伏特加的腳步,卻冷不丁挨了琴酒一發槍子,險險擦過他的頭皮。

  XYZ大驚失色,公安緊隨其後,一下將他包圍繳械。

  隔著人牆,XYZ求救的目光還未投去,伏特加像一個靈活的胖子一樣邊跑邊抬起槍,砰砰兩聲,子彈射入他的左腿和右腿,疼到鑽心。

  雙手被擰到背後銬起來的時候,XYZ整個人都懵了。

  我的敵人和我的隊友為何同時對我痛下殺手?!

  哪怕手術台上的麻藥也不能讓XYZ停止思考,他憑心自問自己是個板上釘釘的壞人,純的不能再純的真酒,他沒有錯,錯絕對不在他!

  「只有一種可能。」XYZ細思極恐,越想越害怕,冷汗打濕後背,「琴酒和伏特加才是藏得最深的兩個臥底!」

  他們表面上是酒廠大哥和大哥的開車小弟,實則早已與公安暗通款曲,暗地裡謀殺XYZ這樣的真正的純黑真酒!

  琴酒Top killer的稱號也不是殺臥底得來的,被他殺死的說不定才是真正忠於組織的成員——好個公安,為了排除異己竟用了如此陰毒的手段!

  「我就說組織裡哪來的那麼多臥底給琴酒殺,原來被他殺的才是忠臣!」

  XYZ越想越害怕,天吶天吶,他看透了連朗姆都被蒙在鼓裡的真相,他一定會被公安滅口的!

  「嫌疑人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奇怪?」風見裕也疑惑地問,「你們上刑了?」

  「沒有啊。」負責審訊的公安很冤,「我們什麼都沒做。」

  嫌疑人思考著思考著人就瘋魔了,要不要給他安排個精神科醫生看看病?

  安室透姍姍來遲,在單面玻璃外聽見這番對話。

  他:「……」

  雖然但是,總感覺有點對不起XYZ。

  嫌疑人真的好冤。

  公安在這件事上也是很無辜的,XYZ要怪只能怪某個日行一善的好心少女。

  竹泉知雀還特意發來短信問「警察先生」:XYZ順利歸隊了嗎?

  歸隊了,歸到了監獄勞改的隊伍。

  安室透一邊感到對不起XYZ,一邊用波本的口吻質問琴酒昨晚為何任務失敗,別想把責任推薦他和威雀威士忌。

  【XYZ是叛徒。】琴酒的文字中顯露冰冷的怒氣,【他被公安救走了。】

  【沒有及時滅口是你的問題。】安室透回復,【現在怎麼辦?】

  琴酒:【會有人讓他永遠開不了口。】

  「風見,吩咐下去。」安室透下令,「加強防範,加強人員篩查,把黑衣組織安插在公安的臥底給我揪出來。」

  風見裕也:「是!」

  沒有人在乎XYZ的心情,只有竹泉知雀關心他。

  慘,XYZ,慘。

  XYZ 「叛逃」事件留下了深刻的影響,琴酒親自寫了報告交給那位先生,自此黑衣組織明文規定:

  不得沿用叛徒的代號。

  安室透聽後第一反應:這下好了,遲早有一天,威士忌要從酒廠除名。

  竹泉知雀毫無萬惡之源的自覺。

  因為她要畢業了。

  「真的嗎?我們要參加畢業考了嗎?」

  黑發少女坐在課桌後,呆呆地問鈴木綾子:「這座學習的牢籠,我終於能越獄了?」

  好誇張的反應,鈴木綾子使出渾身解數安撫她心情過於炸裂以至於大腦死機的朋友:「是的哦,考完試我們就畢業了。」

  竹泉知雀猛地捂住臉,鈴木綾子只能從她指縫間聽見只言詞組:「終於……畢業……逃離……噩夢……森先生我對得起你啊!」

  港口Mafia的平均學歷,她來救你了!

  「我又是一個輟學兒童了。」竹泉知雀渾身洋溢著幸福,用力握住鈴木綾子的手,「我又是個輟學兒童了!」

  鈴木綾子:搞不懂知雀激動的點啊……

  「知雀想好要考哪個大學了嗎?」鈴木綾子溫柔地問,「要去心儀的大學參加他們的考試才行。」

  班級裡也有不准備讀大學,准備高中畢業後直接進入社會工作的人,鈴木綾子不確定竹泉知雀的選擇。

  畢竟她真的很愛打工,將一切時間都奉獻給了打工。

  鈴木綾子和竹泉知雀說話的時候,周圍一群人悄悄豎起了耳朵。

  不考同一個學校,考到同一座城市也是極好的。高中兩年人人在神秘校花竹泉同學面前鎩羽而歸,但若是在戀愛氣氛更足的大學再度相遇,說不定就能有些羅曼蒂克的展開……

  竹泉知雀:「我嗎?我要考警校。」

  鈴木綾子:「警——」

  其他同學:「校!」

  所有人:「警校?!」

  羅曼蒂克的想像裂開了,化為白灰。

  竹泉知雀難得理解同學們臉上的震驚,若非工作需要,她也不想自己烏漆嘛黑的邪惡簡歷上出現一粒白點。

  「為什麼會突然想考警校?」鈴木綾子大為不解。

  難道是為了和那位安室先生再續前緣嗎?

  一個私家偵探一個現役警員,分手後的兩人在案發現場相遇,智慧與推理的火花碰撞,為對方精彩的表現深深折服,一場有別於校園戀愛的職場戀愛就此展開……

  也別有一番風味呢,鈴木綾子捧住臉蛋。

  竹泉知雀不知道好朋友想到哪裡去了,在案犯現場相遇和職場戀愛什麼的,她之前不是談過嗎?

  如果是以現役警員的身份與純黑真酒波本相遇……嘶,她竟有逮捕安室先生的那一天嗎!

  安室透:「……」

  誰逮捕誰可說不准。

  「因為之後要去警視廳工作。」竹泉知雀解釋,「我之前打工的時候和人家說好了。」

  原來如此,鈴木綾子又問:「五條君准備念大學嗎?」

  「悟醬讀師範專業。」竹泉知雀深沉道,「某種意義上,我和他選擇了一樣的道路。」

  咒術高專史上最大問題學生決定成為一名人民教師。

  邪惡Mafia高層決定去警視廳工作。

  他們都走上了與自己人設截然相反的道路。

  「警察和教師嗎?」鈴木綾子品了品這對相親市場的王牌組合,不知道內情的她天真祝願,「真好啊。」

  竹泉知雀:是啊,未來咒術界和警方就該知道後悔了。

  他們親手放出了兩位行業惡霸。

  說是要考警校,竹泉知雀其實並不需要參加考試。

  假如她參加考試和一眾警校預備生同台競技,她將拿下筆試零分實戰打翻教官的歷史性成績。

  思想道德零分,法紀法規零分,行業條規零分,傳統推理學零分,證物分析學零分。

  一拳掀翻教官滿分,一腳踩碎逃犯胯骨滿分,酷刑審訊滿分,臥底與表演學滿分,制彈拆彈之爆破的藝術滿分。

  偏科偏到校長讓位給她當的水平。

  「公安答應幫我在警視廳找個好工作。」竹泉知雀撓撓頭,「說是會讓可靠的前輩帶著我實習。」

  她提前向朗姆打了報告,臥底公安任務從實習生開始,等到她升職到警視廳副廳長,朗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鑒於她過往加入組織不滿一月飛速升職晉升組織高層獲得代號的輝煌經歷,朗姆沒有意見。

  竹泉知雀收到了警視廳寄來的制服和證件,她頭一次穿正派角色的衣服,照了好久的鏡子。

  「仿佛可以穿這一身回橫濱把森先生拷在財務部,抓他偷稅漏稅的證據。」黑發少女感嘆。

  不過要是他用金錢賄賂前途無量的警察竹泉小姐,警察小姐也是願意包庇他的。

  某警視廳實習生還未入職,已經開始琢磨如何濫用職權。

  很需要嚴厲的前輩下功夫矯正惡行。

  「目暮警官說分一個實習生給我,我當是誰呢。」

  松田陣平摘下墨鏡,吊兒郎當地說:「去,下樓幫前輩跑腿買杯咖啡。」

  工資少事情多還有氣人前輩的實習生活開始啦


第194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四天

  買咖啡復印文件看飲水機是實習生的宿命,每一代新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竹泉知雀歷經多個職場,按道理做新人的經驗應當十分豐富,但她從沒吃過實習期的苦。

  港口Mafia實行異能力者優先錄取招聘制,稀有的咒術師直接從大隊長做起,入職即送小弟,體貼又暖心。

  黑衣組織流行下克上企業文化,干掉你的上司你就是新的上司。竹泉知雀擊敗幾個沒代號的老職工後便被琴酒拎到了他的手下,開始了自己日常氣死大哥的酒廠打工生活。

  盤星教更不必說,她是陪教祖大人打天下的忠臣,有從龍之功,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天遲到早退還被雙胞胎小女孩噓寒問暖。

  沒想到,事到如今,竹泉知雀成為名正言順的打工皇帝之後,竟在警視廳吃到了新人的苦!

  可惡,對家果然是對家,正義使者的地盤與純黑惡役果然不對盤!

  「我,忍辱負重。」竹泉知雀手握成拳敲擊自己的心髒,轉身噠噠噠跑下了樓。

  幾分鐘後,她帶著熱咖啡和方糖塊回到搜查一課三系,把咖啡放在松田陣平辦公桌上。

  「還需要什麼嗎?松田前輩。」

  女孩子一聲前輩叫得人通體舒暢。

  松田陣平抿了口醇香的咖啡,用腳把旁邊的椅子勾過來,朝竹泉知雀努努嘴:「坐。」

  「你怎麼到警視廳來了?」松田陣平恍然,「你畢業了?怎麼不去考大學?」

  竹泉知雀驟然警惕:「休想再把我關回學習的牢籠裡!」

  她好不容易重新做回輟學兒童!

  她的自由!

  哇嗚,好嚴重的厭學情緒,松田陣平嚇了一跳。

  「當警察也需要學習啊。」他說,「你都沒有考上警校,是怎麼被分配過來實習的?」

  難道是走關系進來的?松田陣平腦海中出現一個人的形像:不會是降谷那小子幫忙走的後門吧?

  他真相了。

  「我當然是憑本事特招進來的。」竹泉知雀理所當然地說,不要看她個子矮,她一拳打翻十個松田陣平。

  「話說回來,松田前輩,你不是警備部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組的嗎?」

  黑發少女看了眼男人佩戴的警牌,「轉崗到刑事部搜查一課第二強行犯搜查殺人犯搜查三系是想換換心情麼?」

  倒不是不能理解,竹泉知雀炸房子炸多了也想接點暗殺任務勞逸結合一下,在喧囂中品味幾分寧靜。

  「我一輩子都在和炸。彈打交道。」松田陣平答非所問地說,「逃不掉的。」

  竹泉知雀:那你和酒廠適配度很高哦。

  不如跳槽來她手下,炸彈論噸稱。

  「實習第一天,沒有案子給你破。」松田陣平把他要寫的報告文件分了一半給竹泉知雀,拍拍她的腦袋,「好好寫,不懂就問。」

  總是把報告甩給波本的黑衣組織高級員工威雀威士忌,品嘗到了小弟的苦楚。

  波本平時過的就是這種日子嗎?她真不是個東西。

  實習生沒有自己的工位,竹泉知雀搬著椅子占了松田陣平一半的辦公桌,翻起厚厚的文件。

  目暮警官大多出沒在殺人案件現場,現場十有八九存在一位名為工藤新一或毛利小五郎的偵探,竹泉知雀把文件逐頁翻過來,驚覺這兩人打卡之勤快,好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破案。

  以他們遇見的死者數量和逮捕的犯人數量,東京居然還活躍著這麼多人口,這不科學!

  「米花町的犯罪率是最高的,咦,有一塊地區犯罪率空前之低,被評為模範小區……這不是我住過的公寓附近嗎?」

  竹泉知雀大為震驚,如果她沒記錯,她那一層住滿了通緝犯吧?

  通緝犯鎮守的小區被評為模範小區,不愧是東京,多麼包容的城市。

  竹泉知雀逐頁整理文件,她在協助偵探名單裡翻來翻去,只零星找到了幾次安室透的名字。

  女孩子偷偷把名單拍下來,發給波本。

  【就算是兼職也要有上進心啊波本,你看看別家偵探的出勤率。——威雀威士忌】

  收到短信的安室透:「……」

  第一天上班就想著往黑衣組織傳遞情報,威雀威士忌的工作態度沒得說。

  但你關心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你忘了朗姆對你的殷切期待嗎?

  安室透很快又收到竹泉知雀的求救短信,太久不做文書工作的一線執行者忘記文件格式怎麼調了,封面到底怎麼才能對齊?

  安室透一邊回復,一邊心情微妙。

  黑衣組織派去警視廳的臥底向公安潛伏在組織的臥底詢問警方制式文件的格式怎麼寫。

  差點讓人以為公安和酒廠是親如一家的兄弟部門。

  在警校第一畢業生的幫助下,竹泉知雀以令松田陣平刮目相看的速度整理好了文件。

  「干得不錯嘛。」他誇獎道,「你很有天賦。」

  這是來自對家的誇獎,竹泉知雀不能領受。

  「一般一般。」她謙虛道,「我的目標是當上警視廳副廳長,這才是第一步呢。」

  實習生用謙遜的口吻說出了駭人聽聞的目標。

  高中畢業的警視廳副廳長……松田陣平不予評價,他只問:「怎麼不是正廳長?」

  「松田前輩你不是和警視廳廳長有仇嗎?」竹泉知雀如實說,「我不知道你討厭的是職位還是職位上的人,但我不會給你打擊報復我的機會。」

  松田陣平:「你聽誰說的……我有那麼小心眼嗎?」

  竹泉知雀移開目光,像個啞巴。

  這就是個刺頭,松田陣平看穿了竹泉知雀乖巧新人假面下的真面目。

  還有個原因竹泉知雀沒有說,履歷上警視廳廳長的職位會影響她升職港口Mafia五大干部,這可不行,人不能、至少不可以比A職位低。

  「到中午休息時間了。」松田陣平拎起椅子上的外套,招呼竹泉知雀,「走了新人,前輩請你吃食堂。」

  吃食堂?吃食堂好呀,竹泉知雀最喜歡吃食堂。

  她從港口Mafia食堂吃到盤星教食堂,居然還有機會嘗一嘗警視廳食堂,此行不虛。

  「我要一份酸辣土豆絲,一份糖醋裡脊,白灼菜心和米飯,飲料喝汽水。」

  竹泉知雀跟在松田陣平身後,踮腳看今日菜單,規規矩矩端著她的餐盤。

  「就吃這麼點?」松田陣平一邊刷卡一邊低頭看她,開玩笑道,「不會是想給我省錢吧?」

  「警察工資雖然不高,但我們有餐補。」

  餐補!竹泉知雀淺淺吸氣:朗姆老大,警視廳有餐補耶!沒有食堂沒有補貼的黑衣組織哪裡爭得過人家?

  酒廠唯一的好處可能只有工資尚可,成員不是開保時捷就是開馬自達,修車費還給報銷。

  竹泉知雀:但組織不批買溜冰鞋、輪椅和靈車的經費,琴酒是不是歧視我們特殊交通工具愛好者?

  竹泉知雀端著打好菜的餐盤找空位坐下,她夾了一筷子土豆絲,邊吃邊打量餐廳中來來往往的人。

  中午警視廳食堂格外熱鬧,竹泉知雀吃個飯的功夫聽了滿耳朵XX路段三車連撞一車逃逸、XX小診所醫鬧護士一吊瓶打破了家屬的頭、XX偵探和YY偵探比拼推理卻被路過的工藤偵探拿下勝利、高速公路黑色保時捷與白色馬自達飆車,無視交警警告……

  她吃得津津有味,也聽得津津有味:朗姆老大不是要情報嗎?這不就是。

  她剛來警視廳臥底便幫朗姆老大解決了琴酒和波本為何屢屢報銷修車費用疑雲,多麼高超的效率!

  竹泉知雀埋頭扒飯,握了一上午鼠標的手拿筷子有些不適,她好久沒做文書工作了,想干點更擅長的活兒。

  「下午我們真的沒可能處理殺人案嗎?」女孩子滿懷期待地問,「我聽說目暮警官是全警視廳最容易接到殺人案件的警官。」

  隔壁的中森警官則是最容易參與怪盜基德抓捕行動的警官。

  一旦中森警官的部門出動,目暮警官便可以清閑下來:怪盜基德出沒的日子,東京沒有殺人案。

  「小小年紀,思維不要太血腥。」松田陣平握著筷子,「普通的女孩子才不會期待殺人案件。」

  竹泉知雀:「那你會請普通的女孩子吃飯嗎?」

  不會。

  「我可以幫你爭取一下。」松田陣平聳聳肩,「要知道,排隊等著破案的偵探多得是,稍微晚一點兒你只能蹲在旁邊像個聽眾,鼓掌,歡呼,拷上嫌疑人回來寫案宗。」

  「也就是說,我們得第一個到案發現場,案子才是我們的。」竹泉知雀摸摸下巴。

  距離她最近的案發現場貌似是警視廳食堂……

  竹泉知雀看向自己的餐盤:燦黃的酸辣土豆絲、橙紅的糖醋裡脊、翠綠的白灼青菜和雪白的米飯。

  「我看見今天有納豆。」她突然說,「小盒子裝著,但似乎沒幾個人拿。」

  「喜歡吃納豆的人不多。」松田陣平疑惑她突然提出的話題,「今天的菜色又豐富,更沒人吃了。」

  「納豆用小盒子裝著,在大菜窗口擺了兩行,一行九盒,一行十盒。」竹泉知雀觀察力卓越,肯定地說,「有一個人拿了。」

  松田陣平:「隔壁的石丸警官吧,他好像很愛吃納豆,天天吃。」

  「松田前輩和石丸警官熟悉嗎?」

  「不。」松田陣平否定,「偶爾在走廊遇見,點頭之交。」

  「連點頭之交都知道石丸警官喜歡吃納豆,看來知道的人不在少數。」竹泉知雀點點頭,又問,「石丸警官坐在哪兒?」

  「你後面三米的位置。」松田陣平的目光越過竹泉知雀,掃了眼用筷子攪拌納豆的石丸警官。

  他正舉著筷子把納豆往嘴裡送。

  竹泉知雀輕輕哦了一聲,她攪了攪碗裡的土豆絲,往嘴裡塞了一口,邊咀嚼邊說:「三米,工藤弟弟肯定沒有我快。」

  「這樁警視廳食堂投毒案,是我的了。」


第195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五天

  嘩啦!

  餐桌被衝擊的力道撞翻,餐盤碗筷和飯菜灑了一地,穿著警服的男人雙手被扭到背後鎖住,臉緊貼冰涼的大理石地面。

  「唔唔!」石丸警官用力掙扎,他臉上驚怒交加,不明白自己在食堂吃個飯怎麼會被人襲擊?

  還是在警視廳的食堂被襲擊!

  他的同事們!你們就干站在旁邊看著嗎!

  「這……松田警官,有事好好說。」有人站起來打圓場,「石丸警官怎麼你了?有矛盾可以好好協商解決嘛。」

  「他是搶了你的女朋友、刮花了你的車、臭襪子的味道穿過門縫熏到了另一間辦公室的你,還是長得讓你看不順眼?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解決,不要懷恨在心吶。」

  石丸警官:我沒有!別趁機瞎編排老子!你們這群黑心肝的死鬼!

  「冷靜一點,石丸警官。」松田陣平喘了口氣,瞬間的爆發過後他理智回升,「我需要你配合。」

  石丸警官:我都被你鎖手按在地上了,還要我怎麼配合?

  他努力仰起頭,露出憋屈的眼神。

  仰起頭的石丸警官最先看見的不是用膝蓋壓住他的松田陣平,而是一雙纖細的腿,小皮鞋踩在他的余光上。

  竹泉知雀彎下腰,拾起承裝納豆的小盒。

  她嗅了嗅,尾指勾了點粘液抹在唇邊抿抿。

  「強效,一分鐘內抽搐致死。」竹泉知雀說,「連個洗胃的機會都不給,石丸警官的仇家心好狠。」

  「喂!」松田陣平一陣頭痛,「送去證物科化驗不就好了,別往自己嘴裡送啊。」

  竹泉知雀擺擺手,樂觀地說:「一點點不礙事的啦。」

  區區毒藥,和她摯友的愛心料理比起來不過是灑灑水罷了,她早已練出金剛鐵胃。

  臉貼在冰涼地面的石丸警官漸漸聽明白了他們在說什麼,臉色頓時一片煞白。

  松田陣平放開他,石丸警官慢慢爬起來,驚疑不定地盯向竹泉知雀手裡的納豆。

  「不信的話你可以嘗嘗。」竹泉知雀大方地把納豆遞過去,「攝入少量只會頭暈干嘔手腳發麻式抽搐,吃點瀉藥上吐下瀉發泄一兩個小時就排干淨了,沒事。」

  石丸警官&其他警察: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竹泉實習生,你怎麼這麼熟練啊?

  竹泉知雀:大概是因為我的醫藥箱裡常備胃藥吧。

  「石丸警官,你對自己哪方面惹人憎恨有頭緒嗎?」竹泉知雀進入破案狀態,不知從哪掏出一個淺褐色的煙鬥盤在手裡。

  「你的推理思路是先從動機入手?」松田陣平雙手環胸,他並不清楚竹泉知雀的偵探等級。

  「別看我只是個實習生,我有豐富的觀看偵探辦案經驗。」竹泉知雀有條不紊地說,「推理的第一步是觀察屍體。」

  沒錯,周圍的警察點點頭。

  竹泉知雀:「第一步是觀察屍體,沒有屍體制造屍體也要觀察,所以我要先請石丸警官死一死。」

  警察們:沒錯……住手啊你!你要對石丸警官做什麼!

  「現在這樁案子只能算投毒未遂。」竹泉知雀皺眉,「即使抓到凶手也關不了幾年,為了一勞永逸,當然是以投毒謀殺的罪名將其逮捕最好。」

  「石丸警官,你不害怕凶手一次謀殺不成再殺你第二次嗎?為了永訣後患,適當的犧牲是有必要的。」她循循善誘。

  石丸警官一時竟覺得她的話語十分有道理。

  有道理個屁啊!杜絕凶手二次下手的方式是讓他去死,這是什麼邏輯鬼才的點子!

  「要不,我們還是去請個偵探過來吧。」石丸警官咽了口唾沫,「實不相瞞我是工藤偵探的粉絲——不,我什麼都沒說,您請,請破案。」

  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怨靈惡鬼的恐怖眼神,再回過神看到的卻是可可愛愛的小實習生。

  「好吧,暫時跳過觀察屍體的步驟。」竹泉知雀遺憾道,「我想從凶手的動機出發,找出石丸警官的仇家,挨個談話。」

  松田陣平:「只是談話就能破案?」

  「可以哦。」竹泉知雀仰起臉,笑容溫和友善,令人如沐春風,「我最擅長的就是審訊,啊不,友好交談。」

  「用溫柔的話語打開嫌疑人的心扉,讓他痛徹心扉,坦白從嚴,投胎做人。」

  她連續用了三個成語,每說一個,周圍警察在心裡對竹泉知雀國文老師的問候便多一分。

  警察們:這個人……到底是怎麼被招來實習的?

  她政審能過?

  「新人初次辦案給我老老實實聽前輩指揮。」松田陣平不客氣地敲了竹泉知雀一個暴栗,「先告訴我,你是怎麼察覺到納豆被投毒的?」

  竹泉知雀:「一種被黑暗料理荼毒已久後練出來的分辨直覺?」

  松田陣平高抬手,儼然要敲下第二個暴栗。

  噫,前輩好暴力!

  竹泉知雀倉惶地雙手抬起交叉護住額頭,「我看見了針眼。」

  「打菜窗口剩余十九盒納豆上,放置於前排的九盒都有針眼。」她說,「由此得出被人拿走的一盒上也有,多麼合情合理的簡單推理。」

  圍觀的警察紛紛變了臉色,其中幾位跑向打菜窗口,保護證物。

  石丸警官則瞪著自己手裡的納豆,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愣是沒看到什麼針眼。

  「喏,這兒。」竹泉知雀給他指了指。

  一群人圍攏過去,頭挨著頭,把眼睛眯成縫才看見一個細到近乎於無的小黑點。

  「我記得你打菜的時候一直站在我後面,離納豆有半米遠?」松田陣平低聲問竹泉知雀。

  「有什麼問題嗎?」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半米,又不是百米。」

  松田陣平:「你有沒有興趣轉職狙。擊。手?這麼好的視力當個三流偵探可惜了。」

  你說誰是三流偵探!她是華生·雀,聰明機智一眼看破真相的華生·雀!

  竹泉知雀小聲嘟囔,罵罵咧咧,掏出她的仿真煙鬥巧克力哢哢兩口啃掉一半。

  公然發生在警視廳食堂的投毒案驚動了不少人,目暮警官剛出完外勤又跑過來,「早知道我就把工藤老弟帶過來了,我給他打個電話……」

  竹泉知雀目如鷹隼,閃電般看過去,眸光森森。

  松田陣平及時按住了目暮警官的手,避免一場實習生謀殺上司的慘劇發生。

  「有我的實習生在呢。」他拍拍目暮警官的肩膀,投去一個「她還是個孩子,你讓讓她」的眼神。

  目暮警官:「可是,萬一出了事是要負責的。」

  「我帶的實習生,我來負責。」松田陣平雙手插兜,看著黑發少女干勁滿滿的背影。

  這樁投毒案一看便是內部人員作案,竹泉知雀處理起來很有經驗。

  如果是在港口Mafia,現在應該先調監控。如果監控沒有結果或者被人破壞,情報部門必須為此負責,值班人員統統審訊室伺候。

  再是人員行程普查,說不清楚自己二十四小時內在哪兒做什麼的人同上。紅葉大姐的審訊班加班加點審出來,效率至上原則,太宰治和竹泉知雀會去幫忙。

  一番血肉模糊的操作下來,真凶從犯打下手的全部落網,一個不差,血斑點點的報告呈給森鷗外簽字,案件就此落下帷幕。

  把森先生換成目暮警官,把審訊換成筆錄,把扔進審訊室換成友好商榷,其余流程都是一樣的,竹泉知雀熟。

  她抱著小本子一個個問過去,時不時在空白頁上記上兩筆。

  黑發少女站到一個面相老實憨厚的警察身前,她拿著紙筆,頭也不抬地問:「你知道石丸警官喜歡吃納豆的事嗎?」

  「知道。」對方爽快回答,「他特別愛吃納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你和石丸警官有仇?」

  「沒有沒有。」他急忙擺手,「我們關系好著呢。」

  「你覺得我的推理能力怎麼樣?」竹泉知雀轉筆,「凶手會一邊接受我的詢問一邊嘲笑我嗎?」

  「呃,你想聽實話嗎?」老實的警察撓撓頭,「破案是講究證據的,你問的這些問題人人都可能撒謊,你又看不出來。」

  「納豆在午餐時分提供,想定時定點下毒,注射器必須隨身攜帶。」

  「我察覺得太快,凶手大概是找不到時機丟棄凶器了。」竹泉知雀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只能一邊帶著凶器一邊被我詢問,一邊嘲笑我無意義的問題,一邊祈禱我趕快去問下一個人。」

  她抬起頭,「褲子的左邊口袋?」

  面前的警察面露疑惑:「什麼?」

  竹泉知雀手腕一翻,舉起她寫寫畫畫半天的本子。

  上面畫著一個碩大的豬頭。

  豬頭旁畫了個箭頭,寫著一個名字。

  「把『我是豬』喊三遍去自首,算你投毒未遂的罪名。」

  「要不然,」竹泉知雀遺憾地說,「只能以蓄意謀殺+襲警罪逮捕你了。」

  她向左撤了一步躲過猛然揮來的拳頭,一腳踢向嫌疑人雙腿之間。

  「啊!」

  慘叫聲響徹食堂,在場幾乎所有男士寒毛聳立,夾著腿後退開來。

  竹泉知雀神清氣爽地撕下畫有豬頭的紙,揉成團塞進凶手口裡,用本子拍了拍他的臉。

  「含好了。」她輕佻地抬起凶手下頜,「或者吃下去。」

  那一瞬間,危險的黑暗氣息蒙住男人口鼻,宛如淤泥鑽進他的喉嚨。

  他僵硬地含住紙團,哪怕唾液打濕了紙頁,黑筆化成的豬頭墨滲出來,一動不動。

  開什麼玩笑,警視廳瘋了吧,這麼明顯的黑警,你們都瞎了嗎?

  倒在地上的男人被拷起帶走,竹泉知雀一副沒事人模樣地抱著本子輕快回到松田陣平身邊。

  「任務完成,前輩。」她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有沒有什麼獎勵呀?」

  知雀:快誇我然後讓我升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7

第196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六天

  前輩的獎勵是比上午多了一倍的文書工作。

  松田陣平好狠的心!

  竹泉知雀趴在桌子上筆耕不輟,她特意伸展手臂占了大半的工位,把松田陣平擠在憋屈的角落裡。

  男人無言盯著她的發旋盯了好一會兒,被竹泉知雀沉默堅定的排擠意圖震懾到,只好就著擁擠的姿勢單手握住鼠標看卷宗。

  鼠標點擊的哢哢聲回蕩在耳邊,竹泉知雀捏著筆尖抬頭,跟著看了兩頁檔案。

  「四年前的爆炸案?」

  竹泉知雀咬住筆尖,一目十行地瀏覽:「凶手還沒抓到,且每一年都給警方發來傳真挑釁?」

  難道是琴酒教出來的人才?

  「每年11月7日……那不就是明天?」竹泉知雀算了算,仰頭看向下頜繃緊的松田陣平。

  情緒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唔!」女孩子的腦袋被又重又沉地胳膊壓住,讓她抬不起頭,只能聽見松田陣平的聲音:

  「寫你的報告,實習生不要管大人事。」

  竹泉知雀艱難地搶救她的脖子。

  等她升職警視廳副廳長就把你們都辭了。jpg

  女孩子咿咿呀呀地揉脖頸,小幅度一張一合的嘴不用聽就知道是在罵他。

  松田陣平積郁的心情莫名好了點。

  他看著計算機上的檔案,目光在殉職警察那一欄停了很久很久。

  黃昏時分,竹泉知雀瞅了眼辦公室懸掛的時鐘,渴望下班的心蠢蠢欲動。

  她合上寫完的報告,把它們堆成小山一樣厚。

  坐在她旁邊的松田陣平還在看爆炸案的卷宗,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嗯?你做完了?」他回過神,「幫我帶杯咖啡上來,啊,已經這個時間了。」

  松田陣平按了按額角:「我等會兒自己去買吧,回家路上小心。」

  旁邊的人離開了,殘存的體溫隨著搜查一課辦公室敞開窗戶外吹進的風消散。

  冷風讓疲倦的頭腦精神一振,又隱隱作痛。

  松田陣平拿起水杯,仰頭卻沒喝到一滴水,只嘗到冰涼濕冷的茶葉。

  等會兒再去接水……他把水杯放下,喉嚨一陣干啞,卻固執地坐在計算機前沒有動彈。

  一杯熱氣裊裊的褐色咖啡輕輕放在松田陣平手邊。

  隨之放下的還有一份牛肉芝士三明治和紙袋裡的泡芙。

  「泡芙是我的。」咬著巧克力甜甜圈的竹泉知雀手裡拿著溫熱的卡布奇諾,「松田前輩要是很想吃,也不是不可以分你一半。」

  「你還沒回家?」松田陣平愣了愣。

  「前輩加班,實習生怎麼敢回家呢。」

  竹泉知雀熟練地搶走了一半工位,搬著椅子坐到辦公桌前,「這叫職場人的自我修養,我情商可高了。」

  最後半句話,松田陣平無法茍同。

  他倦怠地把自己拋在椅子裡,拆開牛肉芝士三明治的包裝,咬了一大口。

  裹著黑椒醬的牛肉和半融的芝士裹著白面包,在咀嚼的力道下迸出汁水,濃郁的風味占滿口腔。

  飢餓感與滿足感同時被勾起,松田陣平這才發現他餓得厲害,幾口就吃完了份量不小的三明治。

  裝滿泡芙的紙袋被推向他這邊,竹泉知雀專注地啃她的甜甜圈。

  品牌甜品店的泡芙一只足有半個拳頭大小,注滿了新鮮的動物奶油,咬下時溢出的雪白奶油沾在松田陣平嘴邊,他用手指抹去,自然地吮掉。

  松田陣平喝了口咖啡,真心地說:「謝謝,幫大忙了。」

  「像感謝外賣員一樣的道謝,我不稀罕。」竹泉知雀哼了兩聲,「這位前輩,你知道加班給實習生造成的陰影有多大嗎?才實習第一天就想讓我猝死在崗位上,你們警察是不是太過分了?」

  「是我們警察。」松田陣平糾正,「你的警服還穿在身上呢。」

  竹泉知雀頓時有種披上惡魔外皮的不適感。

  對於惡役而言警察可不就是惡魔嘛,要不是為了貫徹她的職業素養,她必不可能褻瀆她烏漆嘛黑的信仰。

  女孩子沒有接話,松田陣平聯想到他與竹泉知雀見過的一幕幕,以及中午食堂被拷走的前同事眼中的驚懼,眼前仿佛蒙上一層迷霧。

  其實他也有疑惑:這姑娘政審怎麼過的?

  必然有人在幕後幫她。

  而且還特意送到他手下實習,降谷零嫌疑激增。

  遲早有天要問出這小子在干嘛,松田陣平在心裡嘀咕。

  無論如何,既然是他送來的人,某種程度上一定是可以信任的。

  「你在為四年前的爆炸案自主加班?」竹泉知雀瞥向計算機屏幕,「從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組轉崗到搜查一課也是為了這樁案件?」

  「一晃都四年了啊。」松田陣平端起咖啡,升騰的熱氣遮住他的眼眸。

  「你有什麼關系特別好的朋友嗎?」他突然問。

  「有啊。」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地點頭,「你見過的,太宰君,我的摯友,My best friend。」

  一位橫濱在逃通緝犯。

  「他有在你面前遭遇過近乎死亡的危險嗎?」

  竹泉知雀頓時為難起來:「你問哪一次?」

  松田陣平:「啊?」還有很多次嗎?

  有的,比如掛在她書房的窗沿上吊,被竹泉知雀割斷繩子的時候太宰治口吐白沫;比如日常入水卻遭遇大暴雨被衝到下游,被竹泉知雀救起來的時候臉頰被螃蟹夾腫;再比如新年玩煙火卻不小心選在竹泉知雀軍火庫周圍……

  如此種種,不計其數,積累的素材夠竹泉知雀拍一期《每天回家摯友都在裝死》。

  「最危險的應該是有一次在飛機上。」竹泉知雀回憶,「我們碰巧遇見了劫機。」

  可以上天的中原中也恰巧不在,綁匪在飛機上安裝了炸。彈,特殊的平衡儀炸。彈,平衡稍一打破立馬引爆。

  太宰治半跪在地拆彈,竹泉知雀抱著槍在他旁邊審問,奄奄一息的綁匪面露凶光:沒有解除方法!我們帶炸。彈就是為了所有人一起死!

  竹泉知雀手下用力,槍管塞進綁匪裡,她漠然扣動扳機。

  平衡儀裝置的炸。彈是難拆了一點,但竹泉知雀相信難不倒太宰治,只要氣流能保持平穩,不使飛機顛簸……

  她念頭轉動間,機艙突然劇烈地震了一下!

  竹泉知雀的大腦剎那間一片空白,嘩啦!她一拳打碎機艙窗戶,單手拎起太宰治的衣領,小臂青筋外露。

  咒力在人間失格的作用下無效化,纖細的手腕被少年人的體重隱隱壓碎,全靠激增的腎上腺素奮力維持。

  在火光衝天的爆炸聲中,失去咒力的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從黑煙滾滾的雲層中掉下,在重力的作用下無法回頭地向下墜落!

  狂風之中,太宰治試圖松開竹泉知雀的手。

  區區墜落,對特級詛咒師而言根本不算困境,但因為他的存在,竹泉知雀變成了普通人!

  呼嘯的狂風往竹泉知雀臉上不斷地拍,她滿心憤怒,一頭槌砸向太宰治的額頭。

  太宰治驚愕暈倒,竹泉知雀死死抱住他,自己背部向下,在劇痛中砸向海面。

  墜落的衝擊力令竹泉知雀腦袋暈暈,但她水性著實是好,隨著本能劃拉兩下胳膊,愣是把自己浮出了水面。

  「之後我們在海上漂了一段時間,等到了救援。」竹泉知雀指向自己的手臂和後背,「這兒被爆炸的火光撩到了,弄得我好痛,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

  太宰治渾身受傷最重的反而是竹泉知雀那擊頭槌。他腦袋上纏著繃帶,蔫蔫地在竹泉知雀病床邊趴了很久,直到被護士趕出去。

  女孩子的手背已經看不見傷口的痕跡了,她受過太多傷,感受過太多疼痛,早已沒有記住的必要。

  「我倒沒有因此討厭炸。彈。」竹泉知雀說,「只是偶爾也覺得,真可怕啊。滾燙的火焰,衝天的氣流,逃出去的人滿身是傷,逃不出去的人又該疼成什麼樣子?」

  她有感而發,松田陣平手中的咖啡漸漸冷了,他卻仿佛看見了四年前灼目的火光。

  「你的朋友真幸運。」松田陣平低聲說,「他幸運有你這樣勇敢的朋友,在爆炸發生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我也想為我的朋友勇敢一次。」他笑起來,眼睛明亮有光,「就快到明天了……」

  「明天找別的警官帶你。」松田陣平側頭看向竹泉知雀,「實習生就不要摻和這麼危險的事了。」

  「你歧視我的資歷?」竹泉知雀眯起眼,「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從出生起就開始打工了,我有豐富的、應對任何事情的經驗。」

  松田陣平反問:「豐富的、做穿上警服的人該做的事的經驗?」

  竹泉知雀:emmm這個嘛……

  這題有點超綱了,等她升職到警視廳副廳長再回答你。

  年長的警察笑笑,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安心等著我回來就是了。」松田陣平戴上他不離身的墨鏡,「回來給你帶甜甜圈,要什麼口味?」

  「我送給你的發繩,你還戴在手腕上嗎?」竹泉知雀突然問。

  松田陣平揚眉,他伸出右手,把袖子擼上去一截,露出圈在腕骨上的黑色發繩。

  黑曜石蛇型吊墜垂在發繩上,蛇信猩紅。

  竹泉知雀雙手捧住黑曜石蛇雕,她低下頭,額頭抵住男人手腕,無聲呢喃了幾個字。

  松田陣平看不懂她在做什麼,憑常識猜測可能是在給他施加祝福,像女僕咖啡店給蛋包飯施加愛意魔法變得好吃的祝福?

  她居然信這一套,像個小女孩一樣。松田陣平失笑。

  黏濕的血打濕了男人掌心,滴答落下。

  濃郁的鐵鏽味取代了竹泉知雀黑發間淺淺的馨香。

  垂著頭的黑發少女捂著喉嚨用力咳嗽,溢出的鮮血打濕了她的唇瓣和下頜,滑落脖頸,打濕了警服的領口。

  痛苦幾乎實質化地刻在竹泉知雀臉上,她背脊彎起,咳嗽間消瘦的蝴蝶骨展翅欲飛。

  「喂!你怎麼了?!」無奈的失笑情緒還未散去,松田陣平在慌亂間站起,握住女孩子的肩膀。

  竹泉知雀伏在他胳膊上,一邊咳血一邊搖頭,勉強豎起大拇指:「什麼事都沒有。」

  騙鬼呢!松田陣平手掌扶住竹泉知雀的腰,就要將她打橫抱起送進醫務室。

  「咳咳!真沒事。」竹泉知雀不樂意看醫生,她撈起卡布奇諾喝了兩口衝淡喉嚨裡的血腥味,「我非常健康,一圈能打十個你。」

  她還有心思玩笑,松田陣平心跳都被嚇沒了一秒。

  他掰過竹泉知雀的臉反復察看,確定她氣色確實還行,才抬起手腕,黑曜石蛇雕輕輕搖晃。

  「明天記得戴上,不要離身。」

  以及,「甜甜圈要草莓白巧克力味,兩個。」

  知雀:我吃雙份~


第197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七天

  11月7日,搜查一課辦公室空無一人。

  不,如果實習生算人頭的話,還是有一個的。

  「今日我獨享辦公室。」竹泉知雀坐在工位上,試圖露出睥睨的眼神縱覽全場。

  有一點快樂——才不快樂呢!可惡的警察,為什麼排擠實習生!

  「我今天很忙,帶不了你,你先跟著佐藤警官。」一大早,松田陣平匆匆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腦袋,不走心地安慰她,「乖,回來給你帶甜甜圈,兩個。」

  「啊,抱歉啊知雀,我今天也有點忙。」佐藤美和子揉了揉竹泉知雀的腦袋,「不如你跟著目暮警官吧,他是我們中最大的頭兒,你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目暮警官中氣十足地說:「今天就是炸。彈犯發送傳真的日子,大家一定要嚴防死守!哦哦,是竹泉小姐啊,我這裡有個好任務給你,你看,這是工藤老弟的聯系方式……」

  竹泉知雀有點理解森先生為什麼視武裝偵探社為最大最惡勁敵了,怎麼哪哪都有你們偵探的事!她都換了四個工作了,為什麼就逃不掉呢!

  實習生陰暗地在工位上蠕動,面前是寫不完的卷宗和報告。

  竹泉知雀干起活兒是很沉迷的,她埋頭寫寫寫,直到手中的筆卡墨,她直起身甩筆的時候才陡然驚覺:

  人呢?辦公室其他人哪去了?

  那麼多人呢,剛剛還在的!

  「是樓下超市薯片大減價,他們忙著搶購沒有叫我?還是有誰在警視廳門口擺心形蠟燭求婚大家都去湊熱鬧了?」竹泉知雀認真推理,試圖找出她被落下的理由。

  她走到走廊,發現警視廳似乎亂成了一鍋粥。

  竹泉知雀見過一模一樣的混亂,那天,港口Mafia食堂爬進了一只鼠標大小的飛天蟑螂……

  現在回想起來竹泉知雀也對當天的混亂心有余悸。一群見慣腥風血雨的Mafia尖聲大叫,海豚音衝翻了食堂天花板,黑蜥蜴抄起機。槍瘋狂掃射,蟑螂沒打中,打中了路過的干部A。

  沒有為A哀悼一秒,端著碗吃親子蓋飯的竹泉知雀幾口扒完飯粒,拿著碗筷走到槍林彈雨中,將飯碗倒扣在地,蓋住蟑螂。

  而後爆破組迅速趕來,輕輕的、小心的將C4丟進碗下,迅速蓋上。

  一陣爆炸聲後,所有人都露出了升天的安詳表情。

  除了A,但不重要,沒人在乎他的想法。

  此情此景恰如彼時彼刻,竹泉知雀靠在搜查一課的門框邊,握著喝空的咖啡杯,抓住一名路過的警察。

  「蟑螂在哪裡?」

  路過的警察小哥:「啥?」

  一番令聾啞人落淚的雞同鴨講後,竹泉知雀被科普了這場混亂的原因。

  「炸。彈犯發來的傳真在哪裡?讓我看看。」

  竹泉知雀從警察小哥手裡拿到一張打印紙,她看了眼雲裡霧裡不知所謂的暗號留言,陰暗面再度發作。

  遲早有一天她要把謎語人都鯊了(拔刀。jpg)

  竹泉知雀好恨東京的罪犯,一個個都喜歡玩花活,挑釁信寫得或文藝或哲學或像封情書,給了偵探太多發揮的空間。

  怎麼就不學學橫濱罪犯,不玩這些虛的,上來直接拼演技、拼武力、拼人脈,動不動毀滅城市,龍卷風摧毀停車場。

  橫濱警察熟背異能力者異能力詳解,東京警察熟背《謎語大全》《解密的一千種小技巧》《關於設置暗號你可以這樣做》。

  沒關系,竹泉知雀不必強迫自己入鄉隨俗,她可以場外求助。

  女孩子拍下傳真,把照片發給太宰治。

  【杯戶購物廣場,摩天輪的第72號吊艙。】太宰治回復得很快,【我剛好在附近。】

  他毫不意外地看見知雀發來的震驚貓貓頭。

  【知雀:我在工作,而你,在逛街???】

  不好意思,他們無業游民是這樣,自由又快樂。

  「摩天輪怎麼了嗎?」太宰治撥了個電話過去,按東京民俗猜測道,「又要炸了?」

  他來東京這段時間裡見過了太多爆炸,一時間竟懷疑起評選全國最不宜居城市的主辦方是不是有黑幕:橫濱憑什麼給東京墊底!你虧心!

  「警視廳已經派人過去了。」竹泉知雀在電話那頭說,「帶我的松田前輩特別擅長拆彈,已經不會炸吧。」

  太宰治不太關心東京警方的事情,但他聽竹泉知雀說她正在往杯戶購物廣場趕來,便也不急著走了。

  巨大的摩天輪下圍滿了人,在輪。盤般的巨物之下,人類只能高高仰著頭,像被捏住脖子的鵝一樣踮腳眺望。

  太宰治像個普通的圍觀群眾,自自然然地雙手插兜站在人群裡。

  他輕輕瞥過一眼,人群中的便衣警察在他眼中如螢火般顯眼。

  只言詞組落入太宰治耳中,彙成完整的棋盤。

  「松田警官已經登上了第72號吊艙。」

  「只有他一個人。」

  「他帶了拆彈工具,我聽說他是從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組轉崗過來的。」

  「應該不會出事吧,只要趕在倒計時清零前拆掉炸。彈……」

  是嗎?太宰治不這麼認為。

  炸。彈最美妙之處在於它的震懾與威脅。想想看,警察知道有人在人流量巨大的地方安放了炸。彈,卻不知道它究竟在哪裡,於是他們焦急、恐慌、拼了命地去找,趕在倒計時的寥寥幾秒用生命拆彈——轟!

  讓警察提前知道炸。彈的位置不是很無趣嗎?憑白少了最緊張刺激的一段時間,換成他是犯人,可不會滿意。

  「事先減少的難度必在之後補足。」太宰治自言自語,看向吊艙中的人影。

  犯人會如此輕易讓警察拆掉他精心准備一年的傑作嗎?

  太宰治和竹泉知雀的通話還在繼續,他耳邊傳來女孩子清晰的喘息聲和風聲。

  「情況怎麼樣,太宰君?」她邊趕路邊問,「帶我的前輩還好嗎?說實話在他手下實習還算輕松,我不是很想被換人。」

  「在場的警察都很樂觀。」太宰治如實說,「但我注意到松田警官有一會兒沒動靜了。」

  「如果他不是因為恐高在吊艙裡不敢動彈,就是有什麼原因讓他不能拆這枚炸。彈。」太宰治問,「知雀覺得是哪一種?」

  竹泉知雀琢磨:「第一種?」

  人人都有恐懼之物,連她都會因為做夢夢到痛失年終獎小聲抽泣,松田前輩恐高多麼正常,她不會嘲笑。

  知雀真是個樂觀的人,太宰治最佩服的莫過於她的心態。

  可惜答案不會因她的樂觀改變。

  人群中的警察已經慌了,緊張、憤怒、哀傷、絕望……負面情緒在空氣中扭曲。

  太宰治輕輕呼出一口氣,他看向第72號吊艙,吊艙裡的人點了根煙,緩緩吸了一口。

  松田陣平斜倚在玻璃上,炸。彈一秒一秒地在他眼中跳動。

  『在倒計時的最後,我會給出下一處炸彈安置點的提示。』

  隱秘又張揚的惡意隨著倒計時逐漸膨脹,充斥狹窄的吊艙。

  咧嘴大笑的惡魔肆意嘲諷著一切,無論是摩天輪下仰望的人,還是走進吊艙、注定犧牲的人。

  『你可以拆掉這枚炸。彈,你當然可以,這並不困難,多麼簡單的一次作業啊。』

  『想活命絕不是錯誤,哪怕以無數人的性命作為交換也絕不是錯誤。天枰兩端的籌碼並不平等,而我將選擇權給予你。』

  『要活命還是要提示?時間不多了,期待你精彩的選擇。』

  竊竊私語聲在吊艙中源源不絕地響起,松田陣平感到有些吵鬧,又覺得此刻安靜得過分。

  「沒能給萩報仇,還把自己搭上去了,真是遜啊。」男人咬著煙嘴,點開短信頁面。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不是聯系人,而是甜品店發來的預訂成功短信。

  杯戶新開的一家超人氣甜品店,招牌甜甜圈受追捧到要提前預約才買得到。

  他帶的實習生點名想吃經典草莓白巧克力味,簡直不顧前輩錢包的死活。

  「我可沒有失約。」松田陣平把預訂短信截圖發給竹泉知雀,這樣一來她之後就能憑短信自己去取了。

  「別在我葬禮上啃甜甜圈就行。」松田陣平咕噥,「分我一個作為祭品倒是可以。」

  他短暫地笑了笑,嘴角又扯平成筆直。

  松田陣平按滅了煙頭,聚精會神地盯住炸。彈倒計時。

  他握住手機,鍵盤浮現在對話框口下,光標閃爍。

  抬手間,圈在松田陣平手腕上的黑色發繩露出衣袖,黑曜石蛇雕無風自動,輕輕搖晃。

  不知是不是沾上了竹泉知雀咳出的血,蛇信殷紅如火,流動著令人心驚的色澤。

  那抹紅痕比火光更艷麗,黑蛇吊墜貼著松田陣平的皮膚,散發徹骨的涼意。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讓男人忽視了這點,他眼中浮現出字符,手指在屏幕上移動的速度令人眼花繚亂,短信跳出發送成功的標識。

  結束了。

  一切都……

  轟!

  巨響響徹摩天輪上空,升騰的黑煙從第72號吊艙破碎的玻璃窗中爭先恐後往外冒,濃煙滾滾。

  地面上的人群驚慌失措成一團,在洶湧上前或後退的人流中,太宰治一動不動。

  「你來得這麼遲,是去取甜甜圈了?」他偏了偏頭。

  竹泉知雀從太宰治身後走上前,她嘴裡咬著一只甜甜圈,手裡拎著裝另一只甜甜圈的紙袋。

  「我不確定該不該過去。」竹泉知雀腮幫一鼓鼓,「作為實習生問候大難不死的前輩是職場禮儀。」

  「可作為打破正常人科學價值觀的罪魁禍首,我還沒有編好解釋的理由。」

  知雀:得想個辦法糊弄過去(吧唧吧唧啃甜甜圈)


第198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八天

  目暮警官的淚水飆灑出來。

  他是個和善又重情重義的好警察,見他哭得像個淚人,搜查一課的部下紛紛遞上紙巾、手帕和用來塞嫌疑人嘴裡的襪子。

  「不好意思,拿錯了。」竹泉知雀收回襪子,解下她的圍巾遞過去。

  「嗚嗚,松田,嗚嗚……怎麼會這樣?太令人難過了,嗚嗚。」

  目暮警官沒有注意竹泉知雀的手誤,他用手帕吸鼻涕眼淚,「我們、我們去把他的遺體帶回來吧……嗚嗚嗚。」

  竹泉知雀一邊把圍巾纏裹回脖子上,一邊委婉地說:「也許松田前輩還沒有離開我們。」

  「松田當然沒有離開我們!」目暮警官激動道,「他永遠活在我心裡!」

  竹泉知雀:謝謝你,他聽到了一定很感動,到時候你們可以抱在一起哭。

  「爆炸發生在那麼狹窄的吊艙裡。」目暮警官說著說著,愈發難過,「遺體、遺體可能……」

  竹泉知雀:「遺體可能還活著。」

  佐藤美和子一邊難過,一邊想到她聽說竹泉知雀高中成績不好——的確不好,這姑娘生物鐵定學得稀爛,怎麼畢業的?

  所有人都在難過,只有竹泉知雀吃完了第一個甜甜圈正在吃第二個。

  「那個,不是我想破壞大家悲痛的氣氛。」她咽下巧克力脆皮,口齒模糊地說,「摩天輪似乎停運了,再不派人去檢修,松田前輩就得自己想辦法爬下來了。」

  目暮警官含淚看向竹泉知雀,內心有著無限憐惜:多麼可憐的姑娘,不願意接受這慘痛的現實,他懂,他能理解,就當這一切是場噩夢,醒來還能聽見松田的聲音……

  「喂!有人嗎!摩天輪停運了我下不來!」

  目暮警官大驚失色:!!我竟然也不願意接受事實嗎?松田的聲音在我耳中竟這麼中氣十足,就好像他一點兒傷都沒受似的。

  「喂!知雀!別光顧著朝我揮舞圍巾,喊人來幫幫忙啊!」

  焦黑的第72號吊艙中,松田陣平艱難地站在所剩無幾的落腳處,雙手用力扒住幾乎宛如破爛的吊艙,懸之又懸,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松田前輩!」竹泉知雀雙手呈喇叭狀大聲喊,「You Jump!我發誓一定會接住你!」

  「我不信。」松田陣平冷汗直流,他看向下方恐怖的高空,竹泉知雀渺小得像一顆黑色蘑菇力,言語毫無說服力。

  「不信?那就沒人能救你了。」竹泉知雀誠實地說,「你永遠活在大家心中。」

  目暮警官&其他人:啊啊啊!是活著的松田!

  詐屍——不對,是起死回生!

  了不起啊松田陣平!

  了不起的松田陣平,大難不死的男人,他被激動的同事用吊車接下來,雙腳踩在地面上終於松了口氣。

  好他媽魔幻的體驗,松田陣平本來不恐高的,突然有點恐了。

  「來點甜甜圈壓驚?」竹泉知雀舉著手裡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被啃甜甜圈問。

  她嘴邊還有巧克力留下的殘渣,舌尖舔舔。

  松田陣平牢牢地盯著她,黑發少女疑惑地歪了歪頭:「不要嗎?那我吃了。」

  她啊嗚又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

  松田陣平大步走過去,湊過頭,狠狠咬走了一半的甜甜圈,腮幫塞滿得鼓起來。

  確實好吃,值得預約去買,他空空的錢包沒有白空空一場。

  「你先拿甜甜圈再過來的?」松田陣平雙手抱臂,「很從容嘛。」

  「我只是在來的路上收到了訂單截圖。」竹泉知雀一口吃掉剩余的甜甜圈,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有受傷嗎?要不要去醫院?」

  沒有,豈止沒有受傷,他離炸。彈那麼近,幾乎能行貼面禮的距離,竟然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被火光撩到一絲半點。

  劇烈的轟鳴聲與膨脹的空氣仿佛和他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

  在眼皮刺痛的火光中,緊貼在他手腕上的刺骨涼意蔓延至全身,如水流脈脈,輕柔的風縈繞在他發間,如神明垂首賜下的親吻。

  【予你誠摯之祝福,祝福平安,祝福完滿,祝福你的故事永不落幕。】

  又輕又低的聲音回蕩在松田陣平耳邊,少女喉嚨裡咳出的血染紅了祝禱的賀詞,鮮紅的色澤那麼明亮,那樣耀眼。

  於是暴戾的火光變為溫柔的舌,膨脹的熱氣變為拂面的風。

  倒計時清零了炸。彈的壽命和滿懷惡意的陰謀,卻把赴死的英雄留在了人間。

  短暫的瞬間像一個溫柔又魔幻的夢,不止松田陣平本人,連帶第72號吊艙他落腳的位置都在爆炸中幸存。

  反倒是距離稍遠的玻璃碎了個徹底,摩天輪焦黑一片,事發現場極其不符合爆炸規律,松田陣平原來在爆。破組的同事看了得瘋,教科書都得推翻重寫。

  這場爆炸沒有帶走任何東西,除了一樣。

  松田陣平挽起袖子,圈在他腕骨上的黑色蛇雕吊墜發繩,只剩孤零零一根樸素的黑繩圈。

  猩紅蛇信的黑蛇雕塑在火光中湮滅,了無痕跡。

  「啊,證據被毀掉了。」

  一切都不出竹泉知雀的意料,她看了一眼平平無奇的黑色發繩,從容地說,「缺少證據,敢問這位警察先生要拿什麼告發我呢?」

  她將有恃無恐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哼哼,這就是紅方正義使者的壞處了,他們不能憑空污蔑空口胡說,而竹泉知雀是個不留證據的完美犯罪者!

  咦,她這次好像不是犯罪?

  算了,不重要,原理是一樣的。

  竹泉知雀喜滋滋地眼眸彎彎,心中歡喜雀躍:太好了,不需要找借口和麻瓜解釋了,松田前輩只需當這是一場夢,記住她給他的感動就好。

  要什麼解釋?沒有解釋,三觀破碎是你太脆弱了,反省一下自己。

  女孩子把心裡想什麼都寫在了臉上,她的有恃無恐,她的輕快從容,她的開朗喜悅,身後的尾巴壞心眼地歡樂搖晃,開心得要命。

  開心松田陣平平安無事,開心他有再多的問題也只能憋著自己發愁,開心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怎麼向目暮警官解釋死裡逃生的難題就交給你了,我相信前輩,我會在背後默默為你應援。』她舉起拳頭用力握下,給松田陣平加油打氣。

  說實話,挺氣人的。

  氣到牙齒癢癢,想一口咬在她嫩白的臉頰上,疼得她哀哀求饒。

  她真的渾身是謎,松田陣平看著眼前的小惡魔,不由得想。

  「降谷那小子絕對被勾得腦袋都迷糊了。」男人喃喃的自語聲小得誰也聽不見,「我完全能理解。」

  竹泉知雀:「嗯?你在說什麼嗎?」

  「在說你壞話。」松田陣平大嘆一口氣,他突然抱住竹泉知雀,在她耳邊低聲說,「謝謝。」

  「不客氣?」竹泉知雀眨眨眼,「前輩你是被死裡逃生嚇到了,來找我求安慰嗎?」

  抱得好緊。

  「你就當是這樣吧。」松田陣平鼻尖埋在竹泉知雀發間,嗅到淺淺的花香。

  剛從爆炸現場逃出來果然會怕呢,竹泉知雀拍了拍男人的脊背,安慰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松田前輩的福氣在後頭。」

  「真的?」

  「真的。」竹泉知雀絞盡腦汁,「比如買飲料抽到再來一瓶什麼的……」

  「我還以為是會擁有一場令人心動的戀愛。」松田陣平慢慢地說。

  「大白天就不要做夢了。」太宰治皮笑肉不笑的聲音突然插入。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抱在一起也不怕傷風敗俗,知雀,把他推開。」

  松田陣平從女孩子黑發間抬起頭,對上太宰治不友好的表情。

  「啊,他就是太宰君。」竹泉知雀想起她還沒有介紹,「我和松田前輩提過的,我的摯友,My best friend。」

  「幸會。」松田陣平松開竹泉知雀,但沒有拉開和她的距離,「原來是知雀的朋友,我是搜查一課三系的松田,正在帶她實習。」

  他自然地把竹泉知雀劃分到自己這邊。

  「下一處炸彈安置點的提示我已經得到了,這次一定要抓住炸。彈犯。」松田陣平輕拍了下竹泉知雀的肩膀,「知雀也一起去,先到車上等我。」

  竹泉知雀被順著往警車的方向推了一把,她想起自己還在上班時間,匆匆向太宰治揮了揮手,跑向目暮警官。

  留下兩個男人站在原地,彼此相視。

  「松田警官也不必太感動。」太宰治先開了口,「對你而言是無可取代的救命之恩,對知雀而言只是普通平凡的日行一善而已。」

  「被她救過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黑發鳶眸的少年輕輕嘆息,「個個都以為自己是特別的,令人頭疼呢。」

  「我聽說過你們的友誼。」松田陣平在『友誼』上咬了重音,「你被她救過成千上萬次吧?」

  「是啊。」太宰治笑眯眯,「說不要都不行,知雀有時候很霸道的。」

  他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誰也不能和他比。

  「喜歡麻煩女孩子的男人可不是能被依靠的對像。」

  松田陣平把玩手中的墨鏡,「太宰君似乎只是一味依賴著知雀,要是有哪一天她膩煩了……」

  「絕不可能。」太宰治冷下臉。

  「凡事不要說得這麼絕對。」松田陣平戴上墨鏡,「抱歉,今天還有的忙呢,有機會再聊。」

  他揮揮手走向警車,藍色紅色的燈光閃爍,呼嘯而去。

  太宰治目送警車離開,不爽地嘖了一聲。

  警車上,竹泉知雀摸了摸突然寒毛聳立的胳膊。

  有種家養貓貓回去後要鬧她的錯覺……是錯覺嗎?


第199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九天

  叮咚,叮咚。

  連續的兩下門鈴聲在屋外響起,宮野明美匆忙地走向房門,將眼睛湊向貓眼。

  黑發黑裙的年輕少女站在門口,她像是知道貓眼後有一雙窺探的眼神,友好地抬起右手揮了揮。

  不認識的面孔……宮野明美謹慎地隔著門問:「請問你找哪一位?」

  「這裡不只住了你一個人嗎?」門外的客人含笑回答,「還是說我來得不巧,萊伊正在留宿?」

  萊伊,會將酒名當成人名來稱呼的,只有組織的人。

  宮野明美沒有再問對方的目的,直接打開了門。

  即使來者不善她也沒有拒絕的權力,黑衣組織正是如此殘忍不近人情的集團。

  「我是威雀威士忌。」竹泉知雀主動報上代號,「來接你去個地方。」

  威雀威士忌,宮野明美指尖不明顯地顫了顫。

  她在男友諸星君口中聽過這個名字!

  年齡比妹妹志保更小的女孩子,卻是組織內一流的執行者、審訊者,危險殘酷的儈子手,神秘莫測,與琴酒、貝爾摩德、朗姆等多位組織高層交好。

  對於無代號的成員而言,威雀威士忌像個遙遠的令人畏懼的符號。

  傳說她的審訊能把人的靈魂從嗓子裡拽出來晾曬,被記錄在她任務列表上的目標縱使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定死於槍下,她不可思議地被琴酒信任著,擁有和組織討價還價的權利與價值。

  這樣的人物為什麼突然找上了自己?

  宮野明美很有自知之明,她最大的價值並非她自己,而是她的妹妹。

  「是志保的事嗎?」宮野明美的指尖陷入手臂,她勉強維持著禮貌的笑容,「我嚴格遵守著組織的規定,只偶爾和她通話。」

  明明是血濃於水的親姐妹,卻連見面也不被允許。

  偶爾打來的電話不知被多少人監聽,真正關心的話語一句都不敢說,只敢浮於表面的問候幾句,聽著妹妹的聲音猜測她的處境,掛斷電話後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如果,如果她更有價值……是不是就能……

  一直都是妹妹在保護自己,身為姐姐卻像拖累一般,可若是沒有組織的存在,她們本不該如此!

  志保那麼聰明,那麼有天賦,未來一定有很高的成就。如果她們能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她就能好好關心照顧妹妹,代替去世的父母撫養妹妹長大。

  「對,是雪莉的事。」不出宮野明美的意料,威雀威士忌點了點頭,「你稍微收拾一下,我們這就出發吧。」

  竹泉知雀仔細看了看宮野明美溫婉大方的容顏,建議道:「淺藍色的格紋裙怎麼樣?搭配白色系的貝雷帽和小皮鞋,一定很適合你。」

  宮野明美略迷茫地依言換了衣服,她本以為威雀威士忌口中的收拾是換上便於行動的服裝,比如分屍裝、碎屍裝、毀屍滅跡裝之類的……

  威雀威士忌指定的色系居然不是黑色系,這位執行者的衣品相當不錯。

  「你會開車吧?」竹泉知雀確認,「太好了,我把地址給你。」

  宮野明美想問竹泉知雀不會開車是怎麼過來的,她走出樓道,看見一輛共享單車斜停在綠化帶。

  居然是騎自行車來的,好接地氣的高層,宮野明美一時間不由得懷疑起組織的財政狀況。

  竹泉知雀主動坐上副駕駛座,把地址輸入到車載導航。

  「好不容易輪休,真是一天休息日都沒有。」女孩子嘆著氣靠坐在座椅上,「絕對是報復吧,報復我到警視廳實習後一直以上班為理由推掉琴酒的加班邀約……我是真的要上班!穿警服去幫琴酒做黑活像什麼樣子!」

  大哥一點都不識人間疾苦,天天在那兒無理取鬧。

  宮野明美發動汽車,被威雀威士忌抱怨間透露的情報震了一驚。

  她、她這是在警方臥底嗎?就這樣隨隨便便說了出來?

  「明美姐是在銀行工作吧?」竹泉知雀好奇地問,「還算輕松麼?」

  「嗯,啊,還可以。」宮野明美被她自然親近的稱呼聽得一怔,心不在焉地回答,「加班不多。」

  竹泉知雀:慕了,狠狠慕了。(大口吃檸檬。jpg)

  「銀行的工作是組織安排的?」黑發少女猜測,「打入內部,等時機一到狠狠把運鈔車劫了,一本萬利。」

  宮野明美默默點頭,她有同樣的猜測。

  「真是不容易。」竹泉知雀感嘆,「雪莉也是,她好像已經進化掉了睡眠,凌晨三四點實驗室都亮著燈。」

  聽見有關妹妹的消息,宮野明美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威雀威士忌小姐和志保很熟麼?」

  「叫我知雀就好。」竹泉知雀委婉地說,「我和雪莉的緣分比較特別。」

  她以這位冷面美人為原型之一寫出了組織內部最受歡迎的潮流讀物《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

  雪莉是她的讀者之一,專挑琴酒吃癟語塞痛苦面具的段落看,將之視為珍貴的快樂源泉。

  竹泉知雀和她算神交關系,彼此久仰大名。

  宮野明美按照導航開車,不多時便停在杯戶購物中心的露天停車場。

  「購物中心的摩天輪檢修,要停運好一陣子。」竹泉知雀一邊解開安全帶下車一邊說,「想坐摩天輪的話我推薦多羅碧加樂園,雲霄飛車很棒哦。」

  聽說是琴酒帶伏特加去做交易時都不忘坐一趟的雲霄飛車。

  宮野明美停好車,干淨的小皮鞋踩在地面上,疑惑的目光看向竹泉知雀。

  「我們的目的地是購物中心?」她確認般地詢問。

  「明美姐以為是什麼恐怖的地方?」竹泉知雀走在前面帶路,「這是我選的位置,我覺得你們會喜歡。」

  你們?

  宮野明美突然有了一個猜測,她心髒狂跳起來。

  溫婉大方的女人緊張地梳理長發,她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呼吸放得很輕。

  走過一個拐角,鋪設采光極好的大片玻璃的咖啡館出現在宮野明美眼前。

  靠近窗戶的卡座上,頻頻左顧右盼的短發女性噌地站了起來。

  「志保!」

  宮野明美快步向前,小皮鞋踩在地上發出急促的噠噠聲,她和從咖啡店跑出的宮野志保擁抱在一起。

  竹泉知雀落在她後面,步速不快地走過去。

  「你們有三個小時。」黑發少女說,「沒有監聽,也沒有監視。」

  姐妹倆信不信就不是竹泉知雀的問題了,她擺了擺手:「我自己逛逛,時間到了再過來。」

  黑發黑裙的纖細身影消失在拐角,宮野明美用力握住宮野志保的手。

  「志保,你最近還好嗎?今天是怎麼了,突然可以見面。」宮野明美又驚又喜,但還是首先關心了妹妹的近況。

  「我還好。」宮野志保不欲多說實驗室的事情,她看了眼竹泉知雀消失的方向,「我今天是被威雀威士忌以購置實驗材料的名義帶出來的。」

  宮野志保在組織裡極其不自由,但或許是出於高強度工作不利於大腦活躍的原因,她偶爾能借助購置材料的日子短暫放風。

  放風時有組織成員以保護之名行監視之事的跟著她,去商場之類的地方逛一逛倒是沒問題,和姐姐見面想都不要想。

  今天的看守換成了聞名已久的威雀威士忌,據說是琴酒報復她推卸加班的結果,非要她輪休日也為組織工作。

  宮野志保持保留意見,她看不透威雀威士忌,這是個十分恐怖的、永遠能用特殊的方式達成自己目的的女人。

  威雀威士忌把她帶到杯戶購物中心的咖啡館後就離開了,說要宮野志保暫時等候,她再去帶個人過來。

  杯中的咖啡從冒著熱氣變得冰涼,宮野志保腦中猜測紛紛,直到她親眼看見玻璃後姐姐溫婉美麗的臉。

  「我不清楚她的目的。」宮野志保低聲說,「但她讓我們見面,絕不只是出自好心。」

  比起琴酒和貝爾摩扽,威雀威士忌堪稱友善,可善良——那是組織高層最不會具有的質量。

  縱使威雀威士忌是個好心腸的人,她的善心也絕不會無緣無故發散到與她並無什麼交集的姐妹倆身上。

  宮野明美咬住嘴唇,她沒有什麼值得威雀威士忌覬覦的,只能是志保……

  「不管她想要什麼,至少這三個小時是我們的。」宮野志保向姐姐笑笑,「別談組織的事了,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你說。」

  宮野明美眼中有水光:「我也是。」

  三小時轉瞬即逝。

  竹泉知雀抱著一袋散裝糖果回來,嘴裡叼著根棒棒糖。

  「見者有份。」她抓起兩把糖果放到宮野明美和宮野志保面前,並不在意姐妹倆警惕審視的眼神。

  「明美姐可以自己開車回去嗎?」竹泉知雀腮幫鼓起來一小塊,她含著糖說,「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宮野明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妹妹,宮野志保微微點頭。

  在場唯一沒有代號的成員離開了,沒有拿竹泉知雀放在桌上的糖果。

  「很好吃的。」黑發少女剝開一顆橘子糖,和棒棒糖一起含在嘴裡,「我又不會在糖裡下毒,明美姐也太謹慎了。」

  「謹慎是存活的必需品。」雪莉雙手環胸,「威雀威士忌,你有什麼目的?」

  「和姐姐共度的三小時開心嗎?」竹泉知雀不答反問,「依依不舍嗎?憎恨嗎?」

  雪莉:「你什麼意思?」

  「嗯?我只是稍微分析了一下你現在的心情。」竹泉知雀雙手托腮,「很開心吧,十分不舍吧,發自內心地憎恨吧?」

  「非常、非常想要逃走吧?」

  雪莉呼吸亂了一瞬,又被強行壓抑,她挺直脊背:「你是在試探我嗎?盡說蠢話,為了姐姐我已經十分順從了,你們還想怎樣?」

  宮野志保不擔心她的怒意會招致懷疑,組織平等地懷疑每個成員的忠誠,所以才早早分開了她和宮野明美,利用姐姐鉗制她,逼迫宮野志保全心全意為組織辦事。

  她想表達的也是這層含義:宮野明美一天在組織掌握下,她就一天不會背叛,多余的試探毫無意義。

  「如果我說,我能幫你和你姐姐逃走呢?」竹泉知雀歪了歪頭。

  「換一座城市生活,獲得不被黑衣組織打擾的庇佑。」

  雪莉瞳孔緊縮。

  威雀威士忌言語間隱晦的含義令她震驚。

  這個人,這個被琴酒和郎姆信任的人,她竟然是其他勢力的——

  「APTX4869.」雪莉低聲說,「你是為它而來。」

  「我的新任務。」竹泉知雀大大方方地說,「願意配合一下嗎,宮野小姐?」

  宮野志保思緒混亂,她知道了非常不該知道的事!

  「……不。」冷靜凜然的短發科學家攥緊指甲,「即使你要在這裡滅口,我的回答也是不。」

  竹泉知雀笑起來:「你都沒聽我能給的條件。」

  「我不相信你。」宮野志保毫不猶豫地說,「換一個勢力與現在不會有什麼差別,你們難道不是同樣用姐姐的安全逼迫我做事嗎?」

  「當然不是。」竹泉知雀斷然否認,「我們讓人效力憑的是正經本事,憑的是餐補飯補五險一金年終獎人身保險帶薪假和團建旅游,別拿黑衣組織這種員工福利三無的黑心企業碰瓷我的老東家!」

  黑發少女話語中的真誠——對鈔能力的真誠——足以打動任何鐵石心腸。

  「我們是有政府承認的正規公司。」竹泉知雀再次強調,「還是納稅大戶呢。」

  宮野志保:「……哦。」

  她的集體榮譽感竟意外得很強。

  「我能理解你猶豫不決的心情。」竹泉知雀喀地咬碎口中的糖,「跳槽的事不能馬虎,多考慮一段時間也很應當。」

  「如果不是收到了某個消息,我是不會一上來就自報家門的。」

  竹泉知雀揚起手中的棒棒糖棍,隔空指向宮野志保:「對於你而言,沒有比姐姐更重要的人?」

  宮野志保:「是。」

  「我想你知道。」竹泉知雀指尖抵住下頜,「萊伊是經宮野明美推薦加入的黑衣組織。」

  突然提起的萊伊的名字,令宮野志保的猜想滑向絕望的深淵。

  「諸星大是個假名,萊伊本名赤井秀一,是FBI派遣進黑衣組織的潛入搜查官。」

  竹泉知雀肯定地說:「朗姆正在確定消息的真假,他擬定處決叛徒萊伊的執行者是我和琴酒。」

  「無論萊伊是死是活,下一個被清算都是你姐姐。」

  竹泉知雀手心朝上,伸向瞳孔空茫的雪莉。

  「到我這邊來吧。」她輕柔地說,「我保護你們。」

  知雀:奮力揮舞挖牆腳的小鋤頭


第200章

  打工的第兩百天

  夜深了,實驗室還亮著燈。

  冷冽的消毒水氣味中夾雜著可疑的水果糖甜香,琴酒倚靠在拐角的牆上,不出意外看見兩個女人一前一後走來。

  走在前面的是雪莉,茶色短發的女科學家披著白大褂,目標明確地走向自己的實驗室。

  落在後面的黑裙少女雙手抱著滿滿一紙袋糖果,嘴裡含著兩根棒棒糖,視實驗區不得進食的規則於無物。

  「大哥?你是在迎接我們嗎?」竹泉知雀咬著糖棍問。

  她抱著紙袋向上抬了抬,熱情地問:「要不要來點,可以幫助戒煙哦。」

  琴酒無視了威雀威士忌分享食物的行為,他瞥了眼雪莉,她一如既往冷著臉,雙手抱臂等在旁邊,眼裡只有她的實驗。

  「雪莉先回去吧。」竹泉知雀隨意地說,「清單上的試劑明早有人送來,你看中的那款手包也是。」

  「大哥你在這裡正好。」黑發少女一手端起紙袋,一手去摸口袋,掏出幾張小票,「這是今天的花費,財務部能不能報銷?」

  「這種無聊的事不要問我。」琴酒嫌棄地說,「把你今天的行程彙報一遍。」

  「明白。」竹泉知雀點頭,「那就從我好不容易輪休,想睡到自然醒卻被大哥你一個電話喊過來加班,心中充滿濃濃的怨氣和殺意說起……」

  琴酒再一次意識到,和威雀威士忌說話是對他莫大的折磨。

  宮野志保越過琴酒,走向她的實驗室。

  在與銀發男人擦肩而過的瞬間,紛雜的念頭充斥她的頭腦,恍惚間她險些以為組織的Top Killer拔出槍對准她的額頭,冷聲道:叛徒。

  回到基地看見琴酒守在拐角時,她真的以為他什麼都知道了。

  宮野志保以全部的理性控制自己,才沒有轉頭看向走在她身後的竹泉知雀。

  黑發少女輕而易舉地接過了話頭。

  她的聲音輕快又隨意,半點沒有對琴酒的懼怕,說謊時尾音含著笑意,文字游戲與語言修飾在她舌尖翻滾,吐露出的話語如此真實令人輕信。

  宮野志保此前從未見過像這樣說謊如喝水般自然的人,若非她是當事人之一,她聽著都信了。

  最見鬼的是,即使心知肚明竹泉知雀熱衷於玩弄謊言的本性,她仍然怎麼看怎麼真誠,讓人不知不覺又信了她。

  她做臥底著實屈才,干嘛不去搞傳。銷?

  宮野志保懷著滿腦子繁雜的想法回到實驗室,她坐在計算機前,看向APTX4869復雜的分子式和試驗記錄。

  實驗室內無死角的監控攝像頭閃爍紅光。

  竹泉知雀買了一袋子糖,分半天都沒分出去,只有伏特加不敢拒絕她,被往口袋裡塞了一把。

  「讓我蹭個車。」竹泉知雀自來熟地鑽進保時捷後座,「去朗姆那裡。」

  她像是在招呼出租車司機,伏特加無助地看了眼副駕駛座上的琴酒,銀發男人閉著眼,不發一言。

  不說話就是默認,沒人比伏特加更懂大哥。

  專職司機老老實實點火開車,竹泉知雀低頭玩手機,屏幕大咧咧地平攤著,倒映在後視鏡上。

  琴酒瞥了眼後視鏡裡的鏡像反文字,威雀威士忌在和朗姆發消息。

  有點奇怪。

  琴酒倒不至於懷疑朗姆的忠誠,但威雀威士忌名義上是他手下的人。

  雖然她偶爾不聽指揮,喜歡討價還價,經常找借口逃避加班……但威雀威士忌隸屬於琴酒,由他調動。

  朗姆之前想借走威雀威士忌去警方臥底,這事是提前和琴酒商量過的。

  她在彙報從警視廳探查到的情報嗎?一個實習生,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給前輩跑腿買咖啡,能有什麼重要情報?

  手下人繞過頂頭上司與組織二把手之間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在職場角度上合理,在感情角度上低情商。

  琴酒有些不悅。

  成熟男人不會把小肚雞腸說出口,竹泉知雀對待纖細敏感型摯友的仔細耐心也不會用在事多加班多巨凶的上司身上。

  她一點兒不在意車內令伏特加冷汗滿頭的低氣壓,到地方後快快地下了車,「謝了,回見。」

  竹泉知雀抱著她的糖來到朗姆的辦公室,十分大方地抓了一把給老者打扮的朗姆。

  「朗姆老大還不打算和琴酒說嗎?」黑發少女抱怨道,「大哥他雖然看起來是非常情緒化的人,但知道後也不會氣成怨婦啦。」

  朗姆默默地喝了口養生茶,試圖衝淡腦海中怨婦琴酒的恐怖形像。

  和博格特變成的女裝斯內普有得一拼。

  「琴酒很欣賞黑麥威士忌。」朗姆說。

  對於大哥而言堪稱難得,琴酒是有把萊伊培養成心腹的打算的。

  與他忠心耿耿但沒什麼用的開車小弟伏特加不同,萊伊儀表堂堂,高大冷峻,擅長飆車玩狙,執行任務的冷酷模樣像極了莫得感情的殺手,令琴酒大為欣賞。

  他不止一次把萊伊當成正面教材讓竹泉知雀好好學學:威雀威士忌,要是你沒有長嘴,那就太完美了。

  竹泉知雀:你在對咒言師說什麼怪話?

  咒她是個啞巴和咒五條悟是個瞎子有什麼區別?埋沒了她身上最大的優點!

  「大哥沒什麼看人的眼光。」竹泉知雀唏噓道。

  朗姆呵呵笑了兩聲:「別這麼絕對,琴酒也很欣賞你。」

  竹泉知雀:那不是更沒有眼光了嗎?(悲)

  看上的一個兩個都是對家,琴酒注定只能嗑相愛相殺這口血糖。

  「萊伊是FBI臥底的事,證據確鑿嗎?」竹泉知雀問,「活捉還是處死?」

  「又是一瓶威士忌,哼!」朗姆重重地杵了下拐杖。

  看他這麼生氣,竹泉知雀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一共就四瓶威士忌,臥底占了三瓶,只剩波本苦苦支撐,保留威士忌酒系的最後一絲體面。

  竹泉知雀不敢想萬一波本也是臥底,朗姆會不會崩潰到命令組織旗下的酒吧禁售威士忌,把所有點威士忌的客人統統鯊掉埋成花肥。

  願地獄沒有威士忌。(劃十字)

  「FBI搜查官赤井秀一,他的身份我已經確定了。」朗姆把一沓數據摔在桌上,「這是他潛入組織的整個過程,中途涉及到的人員每一個都要清查。」

  竹泉知雀撿起資料,一目十行地掃過。

  赤井秀一化名諸星大,在宮野明美開車時碰瓷被撞入院,使用美人計俘獲女人芳心,成功登堂入室。

  冷面酷哥溫情起來的鐵漢柔情最為動人,宮野明美不出意外地淪陷了,兩人感情升溫。

  「不要讓明美涉足黑暗,這些危險的事就由我來面對。」以此為理由,赤井秀一加入黑衣組織。

  竹泉知雀:「這麼戀愛腦的借口,招聘他的HR信了?」

  這位哥只差把「酷蓋」兩個字刺在臉上了,一副女人只會耽誤我開槍的速度的架勢,戀愛腦?為了任務和前女友分手撩無辜女性的愛情騙子還差不多!

  竹泉知雀瞅了眼資料:哦,還真是之前有交往的女性,為了任務和人家分手了。

  不愧是FBI,不擇手段的作風連黑手黨出身的她都甘拜下風。

  「赤井秀一升職記中主要出場人物只有宮野明美和琴酒。」竹泉知雀看著資料。

  「前者是幌子,後者是貴人,我認為琴酒是FBI幫凶的嫌疑更大。」

  朗姆猛地被茶水嗆住,咳得撕心裂肺。

  人不能、至少不要因為琴酒老是讓你加班就夾帶私貨趁機打擊報復他。

  竹泉知雀沒有,她很講邏輯的:「如果不是琴酒欣賞萊伊,他升職速度可沒有這麼快。」

  宮野明美只是個無代號的底層成員,渣男的跳板,琴酒才是FBI最大的貴人。

  「……今天的談話我不會告訴琴酒。」朗姆好多年沒有這樣有良心過了。

  「琴酒的嫌疑很容易洗清。」朗姆客觀地說,「知道萊伊的真身份後,他只會比任何人都更想殺了他。」

  竹泉知雀:「我不是想懷疑大哥——朗姆老大,你聽說過荊軻刺秦王的故事嗎?」

  「用已經暴露的臥底生命無限做好自己的身份,這正是狼人殺第一夜狼人自刀的狡猾詭計!」她信誓旦旦,「琴酒絕對是個狼人!」

  他不只比狠人多一點。

  朗姆:「夠了,我讓財務五倍給你今天加班的工資。」

  「好的朗姆老大。」竹泉知雀瞬間偃旗息鼓,「大哥是最值得信賴的大哥,他的忠心日月可鑒,即使天無棱天地合,他也不與組織訣別。」

  朗姆:琴酒,我為你付出了太多,你最好記得我老人家的好。

  「不查大哥,宮野明美總是要查的。」竹泉知雀單手托腮點了點臉頰,「我個人認為她是位被FBI渣男欺騙的可憐女性,但也不排除她和FBI連手演戲的可能性。」

  「她可能指望FBI能讓她們姐妹團聚吧。」黑裙少女輕輕地笑了,「有夠天真。」

  威雀威士忌話語中的嘲弄沒有引來朗姆的反駁,朗姆欣賞地看向她嗤笑的嘴角,頷首道:「宮野明美交給你。」

  「為什麼啊?」女孩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情願,「琴酒可以親手擊殺FBI,我卻只能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玩過家家,不公平!」

  這是資歷的問題……朗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徐勸說:「只是分工不同,宮野明美牽扯到雪莉,你任務的重要性不輸給琴酒。」

  「意思是我可以對雪莉動手嗎?」竹泉知雀露出考慮的神色,「我聽說貝爾摩德不喜歡她。」

  朗姆知道威雀威士忌一向與貝爾摩德交好,他摩挲杯沿,松了口:「別做的太過火。」

  「放心放心。」竹泉知雀拍著胸脯保證,「我有分寸。」

  畫大餅的上司VS糊弄學打工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7

第201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一天

  「工作辛苦了,明美小姐。」

  「您這邊才是,辛苦了。」宮野明美拿著手包微微鞠躬,她最後檢查了一遍辦公桌,最後一個離開銀行。

  宮野明美今天被留下來加班,夕陽的余暉消失在地平線,夜晚又黑又冷。

  比起獨自走夜路的風險,宮野明美更懼怕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那群人。

  不懂得禮儀為何物,喜歡堵在別人放學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威逼利誘,不從則死。

  相較而言,懂得上門禮貌按門鈴的威雀威士忌可以說十分友好。

  她還讓她和志保見了一面……之後怎麼樣了?

  宮野明美本以為威雀威士忌會再聯系她,誰想黑裙少女再未露過面。她不出現,宮野明美毫無聯絡的途徑。

  明明是個比志保年齡還小的女孩子,叫人看不透。

  宮野明美走向寂靜的停車場,她按住車鑰匙的解鎖鍵,遠處的車燈閃了一閃。

  女人走向汽車,她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彎腰坐進去。

  把手包放到副駕駛座上,系上安全帶,雙手握好方向盤……宮野明美不經意地抬眸看了眼後視鏡。

  一只寬大的手虛虛扼住女人的脖頸。

  「開車。」手掌的主人沒有用力,後座上的男人嗓音低啞,「按我說的走。」

  宮野明美驟然僵硬。

  「大哥。」伏特加拿著手機說,「派去監視宮野明美的人說,她突然開車把他們甩開了,疑似被人脅迫劫持。」

  「不用管那個女人。」琴酒調試手中冰冷的漆黑槍管,「她是威雀威士忌的。」

  「威雀威士忌發來了消息。」伏特加繼續說,「她讓我們放松實驗室的戒備,給雪莉留一條逃跑的路線。」

  「玩這一套嗎?」琴酒帶上槍,拉開保時捷的車門,「你告訴她,帶不回雪莉或雪莉的屍體,就把她自己的屍體帶回來。」

  伏特加按琴酒的原話給了答復,威雀威士忌撥了個電話過來。

  「我為組織釣魚執法,大哥就這樣冷酷待我?」她說,「雪莉也不一定叛逃,要是大哥想念舊情,我這邊也是可以稍稍寬恕些的。」

  「大哥才不會做這種事。」伏特加說,「雪莉不會蠢到和組織作對吧?」

  「誰知道呢。」威雀威士忌漠不關心地說,「畢竟是心愛的、親愛的姐姐被綁架,任感情衝昏頭腦也是人之常情。」

  「你們現在要去追萊伊了?」她饒有興致地問,「我讓波本過去幫忙。」

  琴酒:「不需要。」

  「行行好,把他帶走吧。」電話對面的少女像個翻臉不認人的渣男,「他在我這裡很礙事。」

  「那就這麼說定了。」威雀威士忌一錘定音,「伏特加去聯系。」

  一天是小弟,一生是小弟,伏特加默默給波本打電話——不知是誰開的頭,他從專職司機變成了共享電話亭。

  安室透接到電話,呼吸急促了一秒。

  「萊伊是FBI?」他尾音上揚,「我記得他是琴酒相當器重、想當心腹培養的人,居然是叛徒。」

  「我不得不懷疑琴酒的眼光了。」

  「不是大哥的錯,是FBI太狡猾了。」伏特加強調道,「今夜圍殺萊伊,你也過來。」

  安室透:「沒記錯的話,我是情報人員。」

  「威雀威士忌推薦了你。」伏特加不懷好意地說,「她的原話是你很礙事,留下來會耽誤她的任務。」

  安室透握住手機的指腹繃緊,「她的任務是什麼?」

  「威雀威士忌沒有說的話,我這邊也不能告訴你。」

  伏特加不懷好意之後又有點同情波本,「女人的心思難猜得很,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你們不是分手了麼?」

  安室透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伏特加幾句,他掛斷電話,飛快地拿起車鑰匙,一邊下樓一邊聯系諸伏景光。

  「萊伊是FBI的人。」安室透的身影融入漆黑的夜色,「琴酒今夜帶人圍殺萊伊。」

  電話那頭,諸伏景光眉頭緊皺:「消息來源是?」

  「伏特加讓我也參與行動。」安室透發動馬自達,明亮的車燈與發動機的嗡鳴撕開夜色,「他說,是知雀推薦了我。」

  「威雀威士忌今晚也有任務,且不與琴酒同路。」安室透眼神凝重,「景,你試著聯系她,看能不能問出什麼。」

  諸伏景光立刻答應下來,撥通竹泉知雀的電話。

  「嘟、嘟、嘟……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

  打不通,諸伏景光抓起外套,直衝停車場。

  他知道竹泉知雀的住址!

  一路風馳電掣,諸伏景光來不及等車停穩,更等不了電梯,他跑入樓梯間,奮力狂奔。

  夜晚的公寓樓比白天更多幾分人氣,諸伏景光站到門口有澆水過多發財樹的住戶門口,抬手敲門。

  地毯與門縫之間的間隙沒有透出一絲光亮。

  諸伏景光心中不好的預感更甚,他轉而去敲隔壁的門,與隔壁的對門。

  三戶人家,沒有一聲回應。

  住在竹泉知雀對面的野崎梅太郎聽見敲門聲,打開了門。

  「請問是要找誰?」野崎梅太郎說,「竹泉桑的話,從昨天起就沒回來過。」

  諸伏景光:「剩下兩家人呢?」

  「伏黑先生家和織田作先生家今早還有人。」野崎梅太郎如實說,「我今天去了編輯部,下午不在家,不知道更具體的情況。」

  他們已經離開了,悄無聲息,沒有驚動任何人。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公安預料,諸伏景光閉了閉眼,腦海中黑發少女的身影又一次蒙上迷霧。

  她在哪裡,在做什麼,到底有什麼目的?

  「zero,情況有變。」諸伏景光握著電話,「竹泉知雀主動斷開了和公安的聯系。」

  搜查一課的松田陣平回了諸伏景光的消息,這兩天是竹泉知雀的輪休,她自上一次下班後便沒在警視廳露過面。

  沒有人知道她的行蹤。

  「……我知道了。」安室透攥緊方向盤,「我試著從琴酒口中套話。」

  「她應該沒有出賣公安。」金發青年冷靜分析,「否則她當初根本不會救你。」

  「也許雙面間諜是個謊言。」諸伏景光沉默片刻,「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潛入公安,成為組織的間諜。」

  安室透:「然後安安分分在警視廳當個實習生,順便救下了松田?」

  確實,公安的情報竹泉知雀丁點兒沒打探到,雖然從松田陣平口中得知她想坐上警視廳副廳長位置的野心,但不是還沒升職嗎。

  「公安沒有蒙受損失,她救了你,救了松田。」安室透低聲說,「我不相信一切都是謊言——她圖什麼?」

  無人能回答,夜色中只有馬自達車輪碾壓水泥路面的聲音。

  【向FBI求援,化名諸星大的赤井秀一搜查官。——某不具姓名的好心人】

  【另,若感念我的恩情,至少拖住琴酒半小時。】

  【不會吧不會吧,堂堂FBI連半小時都撐不住嗎?】

  三條消息幾乎同一時間跳出屏幕,瑩白的光茫照在赤井秀一冷峻的側臉上。

  善意?惡意?FBI閱讀三條短信,品出最多的成分是利用。

  「秀!」朱蒂的車停在赤井秀一面前,車後座上擺著一只小提琴琴盒。

  「快走。」金發女人握緊方向盤,「已經有人追來了。」

  赤井秀一按熄手機,他上車後飛快倒出琴盒中的槍械零件,開始拼裝。

  「到我說的地點去。」赤井秀一調整狙。擊鏡,「像喪家之犬逃回美國可不是我的作風。」

  朱蒂:「秀?」

  黑發長發的男人把手機扔向朱蒂,冷靜地說:「假如我無視對方的要求,你猜會有什麼後果?」

  朱蒂看見短信,用力拍向方向盤,「今晚到底牽扯了幾方勢力?!」

  棋盤上的棋子在各自的位置籠罩迷霧,執棋的手不慌不忙地落下最後一枚。

  實驗室難得的安靜,宮野志保坐在計算機前,第一次感覺身體一松。

  仿佛粘黏在身上的視線少了許多,監視的人減少了?

  她的手指縮在白大褂的袖子裡,撥弄一小顆檸檬糖。

  威雀威士忌臨走前抓給她的一把糖,監視者用儀器掃描了一遍沒查出問題,允許她留下。

  畢竟是威雀威士忌給的東西,若是他們拿走丟掉,萬一被這位名聲危險的執行者找上門怎麼辦?琴酒可不會幫他們做主。

  宮野志保一顆顆吃過去,在一顆不起眼的檸檬糖中吃到了微小的硬物。

  她悄悄把糖果吐出來,藏在袖子裡。

  「植入式病毒?」宮野志保隱有猜測,APTX4869的實驗數據保存在組織的計算機裡,連帶著還有許多重要的數據,用病毒一次性竊取將造成組織巨大的損失。

  「不,不是竊取用的病毒。」宮野志保很快發現端倪,威雀威士忌給她的竟是徹底格式化病毒。

  她要一次性把組織所有的數據清零!

  「格式化的速度比竊取快得多,的確能在組織反應過來之前造成更大的損失。」

  宮野志保淺淺吸了口涼氣,「但APTX4869的資料也跟著被……難道她想純靠我的記憶力復原嗎?也太喜歡為難人了。」

  女科學家不禁懷疑起竹泉知雀口中「良心企業」的真假,她分明是個比琴酒更黑心的資本家。

  「雪莉。」實驗室的門被敲響了,「威雀威士忌找你。」

  「她讓我帶句話。」門口的底層人員復述道,「檸檬糖好吃嗎?」

  宮野志保站起身,借起身的動作掩蓋,她飛快將病毒插進計算機。

  「還不錯。」宮野志保說,「下次我請客。」

  很壞的知雀選了巨酸巨酸的檸檬糖


第202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二天

  離開實驗室的這條路,宮野志保走了許多次。

  她忽然有了預感,無論今晚結果如何,她都是最後一次走這條路。

  高跟鞋踩在光滑锃亮的地面上,帶路的底層人員後背朝向她,隱有松懈。

  雪莉雖然是有代號的高層人員,但研究員總是特殊的,她不像執行者一樣令人敬畏,黑衣組織對她的看管又一向嚴格。

  以至於底層人員只防著宮野志保逃跑,從沒想過自己會被攻擊。

  「砰!」高跟鞋跟狠狠砸向男人的太陽穴,穩准狠,男人眼白一翻,腦袋砸向地面。

  宮野志保雙手拎著高跟鞋,赤腳在走廊裡奔跑,她熟悉這棟建築物,她知道出口!

  「守衛比以往稀疏很多。」

  宮野志保看見了與她同樣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這些人不被允許配槍,而追來的底層人員不敢對組織珍惜的人才開槍!

  她一路奔跑,上氣不接下氣,前面便是最後一個拐角,通往自由的門就在那裡!

  黑色的人影站在門口,堵住了那扇門。

  「我本來以為要到裡面接你呢。」

  竹泉知雀扔來一個頭盔,她跨上漆黑的哈雷,「走吧,辛德瑞拉。」

  拎著高跟鞋狼狽逃跑的宮野志保戴好頭盔,坐上哈雷後座,「沒有你這麼像綁匪的仙女教母。」

  「對不起。」竹泉知雀的笑聲悶在頭盔裡,「我該找輛南瓜馬車來的。」

  奔騰的凶獸怒吼一聲,在巨響的嗡鳴中,竹泉知雀吐出舌尖,藍寶石的舌釘熠熠生輝。

  【撞飛他們!】

  宮野志保喜歡飆車,騎摩托是她喜歡的解壓方式,她受過專業的訓練,無論竹泉知雀飆出怎樣的速度她都不會動容。

  都不會動容……

  「這輛哈雷被你改裝過嗎?」呼嘯的狂風中,宮野志保大聲問,「你做過安全檢查沒有!」

  「當然——」竹泉知雀的聲音被風吹散,「沒有。」

  宮野志保眼前一黑。

  「害怕就抱緊我。」竹泉知雀再度加速,在近乎扭曲的空氣中她騰出一只手抓住宮野志保的胳膊,拉到她腰側。

  宮野志保:「不要單手開車!」

  「通向自由的路就該刺激一把。」竹泉知雀搖頭晃腦,「我們橫濱人開車是這種風格,我的一位同事不耐煩等紅燈的時候還會把摩托車開到牆上去呢。」

  宮野志保:我有點後悔移居了。

  「我姐姐呢?」她問,「她在哪兒?」

  竹泉知雀:「明美姐?她被人綁架了。」

  宮野志保:「什麼???」

  「沒事沒事。」竹泉知雀不甚在意,「明美姐一看便是討小孩喜歡的性格,他們會相處很好的。」

  宮野志保:啊?被小孩子綁架嗎?

  天真的女科學家和竹泉知雀相處的時間太短,還未參悟她離譜的本質。

  「應該可以趕上吧。」竹泉知雀自言自語,「我再加個速。」

  背後傳來激烈的槍聲,竹泉知雀眼皮都沒抬一下,騎著她心愛的小摩托公路漂移,速度甩飛一眾汽車。

  「自行車我會發揮更好。」她遺憾地說,「可惜自行車後座帶人違反交通法。」

  宮野志保:「你干了那麼多違法的事,竟然還在意這個?」

  交警感動落淚。

  「當然,我姑且是警視廳的實習生呢。」竹泉知雀聳肩,「雖然今晚之後就不是了。」

  「公安、黑衣組織、盤星教。」打工人眼中露出希翼的光輝,「一次性辭去三份兼職,好耶!」

  她的睡眠時間和休假時間終於有救了!

  竹泉知雀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她舌尖上的蛇紋漆黑欲滴,哈雷輪胎碾地發出可怕的牙酸聲。

  東京通往橫濱的路上,宮野明美開車開著開著,聽見巨大的嗡鳴聲。

  「是有人想超車嗎,伏黑先生?」她問,「我要不要避一避?」

  「不用。」伏黑甚爾把頭探出車窗看了眼,「她們來了。」

  哈雷超過駕駛座,竹泉知雀上推頭盔,笑意滿滿地側頭。

  在可怕的車速下緊緊摟住竹泉知雀腰肢的宮野志保看見開車的宮野明美,臉色怔然。

  真的、真的和姐姐一起逃出來了!

  「知雀姐。」被高大男人擋住的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探出頭,小孩們看見酷炫的摩托,露出羨慕的眼神。

  「下次帶你們兜風。」竹泉知雀說,「甚爾君,做綁匪可不能半途而廢,要好好把明美姐綁到目的地哦。」

  「了解,長官。」伏黑甚爾懶洋洋地敬了個禮。

  竹泉知雀沒有繼續加速,和宮野明美的車保持平行,駛入橫濱。

  東京的喧囂漸漸被甩在身後。

  一方的順利往往意味著另一方的不順利。

  琴酒收到了一個又一個壞消息。

  赤井秀一提前察覺到組織的行動,FBI派遣人員前來接應,逃與追的圍殺行動就此鋪開。

  狙。擊鏡的反光在夜晚難以察覺,赤井秀一伏下身,他捕捉到一絲銀發,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砰!

  琴酒的肩膀炸開一朵血花。

  鮮血從銀發男人捂住傷口的指縫滴落,伏特加大驚失色,連坐在白色馬自達上的波本都看了過來。

  不急著逃跑反而趁機還擊嗎?金發公安分析FBI的行動,隱約察覺到一絲拖時間的意圖。

  為什麼?對於FBI而言,拖延時間沒有好處。

  伏特加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接通電話,幾個呼吸後臉色大變。

  「大、大哥。」伏特加面色蒼白如紙,「威雀威士忌……」

  知雀?安室透豎起耳朵,咬住繃帶包扎的琴酒也看向吞吞吐吐的伏特加。

  「威雀威士忌帶著雪莉叛逃了。」

  夜風拂過硝煙味濃郁的空氣,一時間鴉雀無聲。

  「誰帶著誰叛逃了?」琴酒單手揪住伏特加的衣領,硬生生將他拎起來逼問。

  「威雀威士忌。」伏特加咽了口唾沫「她帶著雪莉叛逃了。」

  「從實驗室傳來的消息,很多人都看見了,雪莉叛逃前在計算機裡植入了病毒,技術組正在搶救數據。」

  琴酒臉上像挨了一拳般神色鐵青。

  「波本。」銀發男人狼一樣凶狠的目光看向安室透,「你是威雀威士忌的直系部下。」

  「我不知道。」安室透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冷靜地說,「她是故意把我支開的。」

  為了洗清他的嫌疑,竹泉知雀叛逃前將他推到了琴酒的隊伍,全程在琴酒的眼皮底下。

  安室透垂下的手暗自握拳。

  她並不知道他是公安臥底,是她口中的警察先生。

  她以為他是真酒,擔心他因為她的叛逃而被牽連,走之前做了最後的布置。

  知雀,你……

  「她帶著雪莉逃去了哪裡?」琴酒聲音冷酷,「FBI還是公安?」

  「都不是。」伏特加艱難地說,「是橫濱。」

  「組織派去追捕的人一半被威雀威士忌撂倒,一半追到橫濱界域,被重力操縱使碾碎了骨頭。」

  重力操縱使中原中也,港口Mafia干部。

  港口Mafia,她竟然是港口Mafia的人!

  安室透瞳孔地震:「黑吃黑?」

  難怪她臥底在黑衣組織毫無偽裝痕跡,敢情她本來就是黑色地帶的人。

  黑衣組織和公安一起被耍了!

  半小時已到,FBI撤退,濃郁的硝煙味與鐵鏽味在冰冷夜風的吹拂下消散近無,好似一切無事發生。

  黎明的曙光在山後隱隱透出,看似寂靜的天地間,東京幾大組織中震驚的情緒發酵,傳染,人人熱議。

  安室透精疲力盡地洗脫了嫌疑回到公寓,還沒喝上一口水又收到了公安的在線會議。

  他捏了捏眉心,進入會議室。

  「那個消息,我們已經知道了。」上級吐字艱難,「誰能想到……」

  「我們聯系了異能特務科。」另一個人說,「他們說是機密檔案,不能給我們調閱,但光是機密兩個字,猜也猜到了。」

  「港口Mafia有政府下發的異能開業許可證,他們是橫濱的納稅大戶。你們懂的吧,橫濱這座城市比較邪門,跨城通緝很難搞。」

  「居然是兩個犯罪集團黑吃黑,真沒想到,威雀威士忌——啊,她的本名確實叫竹泉知雀,我的天,她被港口Mafia派來黑衣組織臥底,又被黑衣組織派來公安臥底,俄羅斯套娃嗎她!」

  「這樣也可以解釋她救下蘇格蘭的原因,反正是給黑衣組織添堵的事。」

  「不是,她一個黑手黨高層,在警視廳做實習生不別扭?」

  「完全不,人家還救了現役警察,如果她再晚走幾天,表彰儀式都給她辦好了。」

  「橫濱的犯罪分子覺悟這麼高的嗎?」

  「你還不如說她演技好。」有人吐槽,「黑衣組織和我們公安一起被耍得團團轉,狡詐的橫濱人。」

  在座東京人皆是默然。

  「我聽說橫濱那邊,港口Mafia和異能特務科有協作關系。」其中一人用夢幻的語氣說,「他們能不能請竹泉知雀開個臥底培訓班,我們可以交錢上課。」

  其他人:心動的聲音。jpg

  「咳咳,別胡說。」上級清了清嗓子,「zero,你的身份還安全嗎?」

  「沒問題。」安室透坐在昏暗的房間裡,沉郁地看向散發熒光的屏幕,「她叛逃前幫我洗清了嫌疑。」

  「那就好。」上級欲言又止,「那個,你……」

  作為上級,他知道一些禁忌的情報,比如公安臥底波本與港口Mafia臥底威雀威士忌之間的余情未了什麼的……

  兩個臥底披著酒廠的皮談戀愛,琴酒慪都要慪死。

  「琴酒不會放棄追殺她。」安室透突然說。

  「我想申請一次去橫濱的出差。」

  知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推動了橫濱的旅游業


第203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三天

  「我的家,我的城堡,我的天堂!」

  竹泉知雀掏鑰匙的手感動顫抖,「嗚嗚,我終於回來了,我終於結束出差回來了。」

  宮野志保:「至於這麼激動嗎?」

  宮野明美:「看來是被工作折磨得不輕呢。」

  宮野姐妹站在竹泉知雀身後,等她開門。

  竹泉知雀掏鑰匙的手拿出來,是一根堅毅的鐵絲。

  她熟門熟路地撬開門鎖,側身推開門:「請進,鞋架上除了貓貓頭拖鞋和鯊魚拖鞋之外隨便穿。」

  「這真的是你的家嗎?」宮野志保懷疑,身為惡役的威雀威士忌是不是搶了某個可憐人的房子,「你回自己家為什麼要撬鎖?」

  「你可以理解成一種Mafia的防盜措施。」竹泉知雀踩上鯊魚拖鞋,振振有詞,「還可以省下備用鑰匙的錢。」

  「我不在家的時候如果想來做客,撬鎖或翻窗都可以。」黑發少女大方地說,「如果你們租我樓上的房子,給天花板打個洞我也沒有意見。」

  宮野姐妹,異口同聲:我們有意見。

  橫濱是一座民風純樸的城市,她們在竹泉知雀身上見識到了。

  這對姐妹趁上樓的間隙簡單交流了各自的遭遇:

  宮野明美上車後被伏黑甚爾劫持,男人寬大的手掌虛虛扼住她的咽喉,姿勢熟練到身上保守背了七位數的賞金。

  汽車的後備箱裡裝滿了伏黑家的行李,車上兩個小朋友解釋說他們要搬家去橫濱。

  「本來想找搬家公司的,但知雀姐說為我們安排了車。」伏黑惠一臉無力吐槽,「劫持來的車嗎?不愧是她,我不該抱有天真的幻想。」

  「惠,做人要懂得知足。」伏黑津美紀柔柔地說,「織田作先生和太宰先生連車都沒有,只能坐船偷渡到橫濱,好可憐的。」

  伏黑惠:「那是因為他們正在被橫濱本地勢力通緝。」

  話雖如此,那兩個人也沒什麼懼色,紅發青年平靜地答應了一聲,太宰治倒是耍了半天的賴,不情不願:「知雀不要回去見黑漆漆的小矮人嘛。」

  「太宰君。」黑發杏眼的少女俯視沙發上打滾耍賴的貓貓,「我不能、至少不能一輩子在東京出差。」

  「讓我打四份工養你,你很開心嗎?」

  太宰治臉上寫著他很開心,嘴裡茶味很濃地乖乖否認。

  這個伏黑惠眼中堪比他爹伏黑甚爾的小白臉輕巧地伸了個懶腰,散漫地拿出手機打了兩個電話。

  伏黑惠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再出門看時,太宰治正在對織田作之助說他們的行程:「我聯系了走私船的蛇頭,嗯,安心吧,森先生什麼也不會知道。」

  住在這一層的大人們與知雀姐很像,平時散漫又隨性,但在關鍵時刻,他們永遠有可靠的人脈與不俗的本領。

  竹泉知雀比所有人都忙,除了回來一趟把糖果分給幾個孩子外,很快不見人影。

  宮野志保是他們中知道得最多的,她從一顆檸檬糖說起,講述這個放肆張揚的夜晚,由不合格的神仙教母威雀威士忌主演的速度與激情之摩托版。

  「琴酒絕對氣死了。」宮野志保肯定地說,「他那麼信任你。」

  「他沒什麼看人的眼光。」竹泉知雀遺憾搖頭,「琴酒欣賞的男人與他欣賞的女人在同個夜晚一起叛逃,這讓我想到一個成語。」

  宮野志保:「比翼齊飛?禍不單行?」

  竹泉知雀:「兩馬分屍。」

  她套左邊,赤井秀一套右邊,兩個人一左一右向外車,被繩子套住的琴酒在雙重作用力下裂開。

  竹泉知雀感嘆:「酷刑啊。」

  宮野志保肯定句:「他恨死你了。」

  「為了你,被黑衣組織通緝我也心甘情願。」竹泉知雀笑眯眯地說,「要穿我的水晶鞋嗎?辛德瑞拉。」

  宮野志保把拎了一路的高跟鞋丟進垃圾桶,穿走了貓貓頭拖鞋。

  「別被太宰君看見了。」竹泉知雀打開冰箱拿出飲料,「他最喜歡這雙,但你可以穿橙紅橘子拖鞋,中也君對女性大方又紳士。」

  「你允許男人隨便進你家門?」宮野志保雙手環胸。

  「我對摯友和同事很大度的。」竹泉知雀抱著碳酸飲料合上冰箱,誠實地說,「但不否認其中貓塑的因素占據90%。」

  活潑小橘和腹黑小狸,誰能抵抗!

  宮野志保淡淡地說:「勸你不要對男人太沒警惕心。」

  竹泉知雀公寓的門沒有關,從客廳可以清楚看見伏黑甚爾擰開對面的房門門鎖,單手把行李拎進屋。

  高大的男人察覺到視線,抬手懶洋洋揮了揮。

  「算了。」宮野志保換上放棄的語氣,「事到如今提醒你已經太遲了。」

  竹泉知雀一頭霧水:我得了什麼絕症嗎?

  研究員的白大褂令宮野志保分外有醫生的氣質,比竹泉知雀認識的某黑心醫生話語更具權威性。

  竹泉知雀:我不會真的得了什麼絕症吧?

  「現在還沒到上班打卡的時間,你們先在我這兒休息兩個小時,再去見森先生。」

  竹泉知雀貼心地說:「肚子餓嗎?我點港口Mafia食堂的外賣。」

  她像一個熱情的銷售員,竭力想要賣出安利:「來港口Mafia你就知道什麼才是值得入職的良心企業,二十四小時營業外賣送上門的食堂黑衣組織它有嗎?」

  宮野志保側頭對宮野明美說悄悄話:「要是讓琴酒知道她忠於港口Mafia不忠於組織的原因是港口Mafia食堂菜好吃,他將死不瞑目。」

  宮野明美忍笑點頭。

  琴酒多年來在她眼裡好比銀發狼眼冷血大魔頭,直到認識竹泉知雀,宮野明美竟覺得他有點可憐。

  不只琴酒慘,朗姆也慘,他老人家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中,誰曾想他其實在地下層,屢次慘遭狡詐的橫濱人詐騙。

  竹泉知雀唯一沒有欺騙的酒廠高層僅有貝爾摩德,她千真萬確是她唯一尊敬的前輩,竹泉知雀口中每一句「漂亮姐姐」都發自內心,絕無虛假。

  來自港口Mafia深夜食堂的外賣很快由戴墨鏡的西裝黑衣人護送過來。

  「歡迎您回來,竹泉大人!」

  黑衣人深鞠躬,「我代表港口Mafia食堂後廚全體員工傳達我們的祝賀。而後一個月食堂都會准備您喜歡的菜式,太宰先生離開後省下的帝王蟹開銷也由主廚做主分配給您,請收下我們小小的心意!」

  竹泉知雀接過重重的外賣盒,感動得眼淚汪汪。

  嗚嗚,不愧是她的老東家,多麼溫暖的人文關懷!

  「竹泉大人,一晃都三年了。」黑衣人感嘆道,「我們聽說您懷抱提升港口Mafia平均學歷的偉大目標前往東京求學,如今是學成歸來了嗎?」

  「沒錯。」竹泉知雀昂首挺胸,「我已經拿到了帝丹高中的畢業證,擁有了高中學歷,打敗了港口Mafia99.9%的輟學兒童。」

  黑衣人:「您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在美國常青藤名校獲得博士學位的宮野志保:「……」不忍開口。

  等會兒,如果她加入港口Mafia,她將成為學歷第一人?

  看來黑衣組織還是有優點的,起碼平均學歷秒殺港口Mafia。

  「高二,高三,直至畢業。」竹泉知雀緬懷道,「你知道我是怎麼挺過來的嗎?」

  為了畢業,為了學習,她著實付出了太多,連男朋友都前後交了兩位。

  竹泉知雀打開保溫袋,把豐富的菜色拿出來擺在餐桌上。

  大概是聽說她回來的消息,主廚過於激動,三人份的飯硬是做出了年宴。

  「我這次回來就能升職干部了。」竹泉知雀咬著筷子說,「五大干部正好有一個空缺,不然我還要委托甚爾君把A綁架沉海,怪麻煩的。」

  A,快說謝謝太宰君。

  「沒關系嗎?」宮野志保說,「在組織潛伏了三年,都快當上元老級成員了,突然暴露身份叛逃回來。」

  「對於臥底而言,潛伏的才能是價值所在吧。」

  「雪莉你,真是認可我的演技呢。」竹泉知雀從碗裡抬起頭,嘴角沾著飯粒。

  不滿二十歲的黑發少女眉眼彎彎,頂著「威雀威士忌」代號的時候容易令人忽視她的年齡,深究起來簡直年輕得可怕。

  「臥底對我而言,是對才能的浪費哦。」

  竹泉知雀指尖抵住下顎,慢慢地說:「森先生他最初派我去東京,是出於既不想失去人才,又不想留下隱患的需求。」

  「等到太宰君叛逃,不再有隱患,森先生就在考慮把我調回來的可能性了。」

  「不過都臥底了這麼久,直接放棄身份回來也很浪費,最起碼要帶點特產回來。」

  竹泉知雀筷子尖指向宮野志保:「鏘鏘,所以我把你搶了回來。」

  「過程比我想像的還順利。」她托腮,「假如再在酒廠干幾年,大哥就輪到我來坐了。」

  她不是很想經營一個一瓢下去全是水,丁點兒酒味都沒有的頻臨倒閉釀酒廠,呼吸的每分每秒都在虧本。

  「不需要為我擔心。」竹泉知雀輕輕哼歌,「我等著升職加薪就好,東京的人和事從此與我再無瓜葛!」

  東京的資本家們,她打工人不干啦!

  一次性擺脫三份工作,竹泉知雀輕松得靈魂都在飄。

  她的心態令人欣賞,只是……

  「再無瓜葛?」

  對某些轟轟烈烈的八卦有所耳聞的宮野志保平靜地問:「欠下的感情債也一樣嗎?」

  竹泉知雀夾雞腿的筷子突然抖了一下,雞腿啪唧掉在飯上。


第204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四天

  早晨八點,竹泉知雀准時站在打卡機前。

  屏幕映出她的臉,短暫的掃描後,跳出打卡成功的提示音。

  「多麼悅耳的聲音。」竹泉知雀站在打卡機前回味,一時間百感交集。

  「還是老樣子啊。」

  單手壓住黑色帽檐的橘發黑手黨嗓音帶笑,「你這家伙,總算回來了。」

  「中也君,早上好。」竹泉知雀笑彎了眼睛,「我可是出了好長時間的差。」

  「是是,辛苦了。」中原中也掩嘴打了個呵欠,「昨晚邊界線熱鬧得要死,追殺你的人有夠多。」

  他收到竹泉知雀要回來的消息後帶人去接,守在東京和橫濱的邊界碾碎了不知凡幾的骨頭。

  「酒廠這麼舍不得我?」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並肩走向電梯,「我給那位先生實名建議新增員工食堂建議了三年都沒審批,活該酒廠留不住優秀員工。」

  黑衣組織一點都不重視員工需求!

  「不過警視廳的食堂還蠻好吃的。」竹泉知雀回味道,「除了經常有人下毒之外,物美價廉。」

  中原中也:「東京真的是個正經城市嗎……」

  東京人心目中狡詐的橫濱人竹泉知雀無辜回望。

  「你這次回來,該升職干部了吧。」中原中也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五大干部正好空出一席。」

  「我不介意與好心的A先生商討職位升遷的小問題。」竹泉知雀好聲好氣地說,「多余的空缺完全可以留下來,讓森先生日後有余韻對太宰君說隨時歡迎你回來的虛情假意之言。」

  港口Mafia幾位高層對待BOSS的態度不一。

  尊敬程度排行是中原中也大於等於尾崎紅葉,兩人遠大於A,A無限大於太宰治。

  竹泉知雀不計入排名。

  她對森鷗外屬於薛定諤的尊敬,態度忽上忽下,在森鷗外承諾年終獎翻倍時比中原中也更尊敬順從,在加班的夜晚比太宰治更陰陽怪氣。

  可塑性極強,能屈能伸,正是橫濱第一打工人的本事。

  聽女孩子表面尊敬實則陰陽怪氣的發言,中原中也知道她現在處於「伸」的這一面。

  太宰治叛逃的時候,竹泉知雀不在橫濱。

  「我聽說你在東京接到了攔截與搜查任務。」中原中也看似不經心地說,「不少人都猜測太宰那家伙會去投奔你。」

  「太宰君是我的摯友嘛。」竹泉知雀坦誠地說,「森先生還是很有遠見的,倘若當時我在橫濱,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真是誠實……中原中也不算意外,港口Mafia與黑衣組織最大的不同在於首領的氣量。

  黑衣組織執著於追殺叛徒,森鷗外則擅長將敵人變成自己人。

  「人才總不嫌多。」曾經的地下醫生坦坦蕩蕩地說,「人手不足才是最痛苦的,黑衣組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臥底好啊,臥底多好啊,各個都有本事,說話又好聽,忍辱負重不會動不動用辭職威脅可憐的首領,卸磨殺驢無壓力,簡直是資本家心中的天選打工人。

  「公安、FBI、CIA……那麼多人才,怎麼不能分幾個給港口Mafia呢?」

  森鷗外長吁短嘆:「我實在是懷念安吾君,他『不下班就不用上班』的工作精神令我深深感動,我一直很想讓他辦個講座,將這份無私的加班精神傳授給更多成員。」

  艾麗斯:「林太郎,知雀的表情很恐怖哦。」

  森鷗外立刻帶上微笑:「當然,加班費是大家應得的。」

  艾麗斯:「啊!知雀的表情柔和了。」

  「歡迎回來,竹泉君。」森鷗外雙手搭合,語氣溫和,「我將在今天下午舉行五大干部會議,提前恭喜你升職。」

  「我的榮幸。」竹泉知雀以手撫胸,行了一禮。

  「按照BOSS的吩咐,我帶回了黑衣組織研究的重心,疑似返老還童藥的APTX4869的研究者宮野志保,以及她的姐姐宮野明美。」

  竹泉知雀彙報道:「離開前我在組織的數據庫中植入了格式化病毒。他們大概還在試圖搶救吧,我個人不建議酒廠太過樂觀。」

  森鷗外指尖點了點桌面:「我記得竹泉君不擅長計算機技術?」

  「有賴於一些幫助。」黑發少女不偏不倚地與森鷗外對視。

  毋庸置疑,在場三人認知中最擅長黑客技術的人是同一位。

  她果然與太宰君還有聯系,這是當然的事,森鷗外臉色不變,依然儒雅溫和。

  聽說太宰君要在福澤閣下的武裝偵探社工作了,森鷗外心情微妙,一邊知道日後或許有合作的機會,一邊忍不住幸災樂禍。

  他像個冤種一樣的好大兒終於輪到他的死對頭管教了!

  福澤閣下,這些年他吃過的苦你也要吃一遍!

  冤種好大兒太宰君被送出,留下完美無缺的部下中也君、鐵頭娃芥川君和雖然問題很多但能用錢解決的全能打工人竹泉君,森鷗外賺了,他永遠不虧。

  「非常好。」森鷗外贊賞道,「希望他們不要損失太大。」

  虛偽的大人嘴上:希望酒廠不要損失太大。

  虛偽的大人內心:笑死,太宰君給的病毒,能搶救回來就見了鬼了。

  當太宰治是友方的時候,總是如此令人舒心。

  「兩位宮野小姐的安排就交給竹泉君你了。」森鷗外從容地說,「港口Mafia願意提供實驗室給她,想繼續研究APTX4869或別的項目都可以,不做限制,她可以自由地將自己的才能發揮在她喜歡的領域。」

  返老還童這種事,在橫濱沒有多少吸引力,指不定哪個異能力者覺醒的異能就是變小孩,譬如彼得·潘。

  竹泉知雀原話轉達給宮野志保。

  「不做限制?」宮野志保一怔,「你們的首領不想要APTX4869的成品嗎?」

  「是我們的首領。」竹泉知雀糾正,「不需要啊,毀掉它只是因為酒廠在乎。」

  港口Mafia,老帶惡人了,其行徑就像是自己不愛吃糖的大人搶走小朋友的棒棒糖扔進垃圾桶——吃不吃到嘴不重要,對面哭了就行。

  宮野志保在理解港口Mafia企業文化的道路上突發猛進一大步。

  「定期會有經費批給你,開展新項目需要寫報告交給我過目。」竹泉知雀說,「我批復與否只看一個點。」

  她壓低聲音:「有沒有得賺。」

  宮野志保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我個人推薦醫療領域。」竹泉知雀悄悄夾帶私貨,「比如防水透氣擁有神奇能力的繃帶之類的,在橫濱很有市場!」

  她的摯友願意拿出全部身家掃貨。

  「我明白了。」宮野志保拍了下額頭,似無語又似松了口氣,「放心,不會讓你虧本的。」

  她可是當今港口Mafia學歷第一人,森鷗外在她面前都要吃沒文化的虧。

  「我們森式株式會社挺缺文員。」竹泉知雀拿著從人事部借來的招聘小冊子翻閱,「後勤部、財務部、采購部、食堂、秘書辦公室都招人,明美姐要是都沒興趣,來實驗室當助理也不錯。」

  「隨便挑。」她大氣揮手,「哪個部門我都說得上話,想把A炒魷魚爭取干部之位也可以哦。」

  宮野明美哭笑不得地看著厚厚一沓招聘簡章:「謝謝,我會好好考慮的。」

  雖然還不太適應橫濱彪悍的民風,但現在看來,她和妹妹能在這裡開啟全新的生活。

  竹泉知雀順便帶來了給宮野志保的合同和一份港口Mafia新職工須知書。

  「我去參加五大干部會議了。」黑發少女把紙張塞進宮野志保手裡,叮囑道,「好好記,我回來要考。」

  宮野姐妹頭碰著頭,逐一瀏覽。

  【森式株式會社新職員入職須知書】

  歡迎您入職森式株式會社,我們公司有且只有一個注冊商標,違法犯罪如港口Mafia之類的藝名請勿在正規場合使用。

  新員工請遵守以下規定,解釋權屬於五大干部及首領(不包括某位名字為英文字母大寫的先生):

  一,在總部大樓看見有人跳樓是正常的,他只是工作壓力過大,請不要驚慌或報警。

  二,總部沒有黑色的地毯,如果看見黑色地毯請及時通知清潔工,清潔工將為您更換沒有血漬的普通紅色地毯。

  三,不要食用檸檬!檸檬不可食用!在地上撿到檸檬請通知爆破組或前往實驗室毆打某戴護目鏡的可疑男子。

  四,若雷雨天氣總部斷電,可前往審訊組借電椅的電線,電椅有備用電源。

  五,誇獎中也先生挑選帽子的品味,不要質疑他的身高。

  六,首領不是幼。女控,艾麗斯小姐才是真正的首領。

  七,不要在芥川君面前提某個禁忌的名字,在中也先生面前也不要,竹泉大人可以。

  八,深夜游蕩在總部的除了鬼魂,也可能是加班加上頭的竹泉大人。

  九,武裝偵探社是我們永遠的對家。

  十,如遇首領失蹤的特殊事件,請委托偵探。

  修身的黑色風衣垂到腳踝,竹泉知雀將一朵暗色的黑玫瑰別在胸口,徐徐向首領、同僚傾身。

  「現在該稱呼你竹泉干部了。」森鷗外輕撫掌心。

  「叩叩。」

  門外傳來兩聲叩門聲。

  廣津柳浪在門口行了一禮,「打擾了。」

  老年紳士遞來一份文書,森鷗外看了眼,略微詫異。

  「公安的文書。」他想了想,將文書遞給竹泉知雀,「竹泉君,麻煩你接待一下。」

  「是。」竹泉知雀答應下來,看向公安特遣員的簽名。

  是個她不認識的名字——降谷零。

  知雀:誰?


第205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五天

  「降谷零是誰?」

  竹泉知雀迷惑:「不認識。」

  公安確實挺神神秘秘的,景先生也對自己的名字遮遮掩掩,不像她,一生堂堂正正做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公安派人十有八九是來問我突然丟下警視廳工作撤離東京的事情。」竹泉知雀有八分把握。

  「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嗎?」

  她也不是有意的,要怪都怪朗姆,誰叫他如此天才,把港口Mafia派來的臥底派去公安臥底,看人水平甩了琴酒幾十條街。

  糟老頭子有點東西,難怪能坐到組織二把手的位置,冷血殺手琴酒在朗姆智慧光環的襯托下變成了笨蛋美人。

  據竹泉知雀留在東京的線人彙報,「笨蛋美人」的殺氣已經把伏特加凍成了重感冒,殺氣騰騰地抄著各種武器在酒廠靶場掃射,只要竹泉知雀再度踏入東京,叫她有去無回。

  竹泉知雀:謝邀,短時間不會再去。

  她要留在橫濱,替心愛的老家爭取全國最不宜居城市的排名。

  今年必能將東京殺得片甲不留!

  「貝爾摩德應該還好吧。」竹泉知雀翻看手機裡女明星莎朗·溫亞德的最新紅毯照。

  美艷女明星依舊耀眼,竹泉知雀沒有看出心愛的前輩以淚洗面泫然欲泣的模樣。

  也可能是貝爾摩德習慣了,成功女人的哲學是不要探究身邊究竟有多少二五仔,獨自美麗最重要。

  什麼都是虛的,唯有可愛妹妹一聲聲「漂亮姐姐」是真的。

  「安室先生應該也沒事。」竹泉知雀自言自語,「我走之前特意布置過,不讓他被我牽連。」

  波本已經是最後一瓶威士忌了!四瓶威士忌三瓶摻水,酒精濃度全靠他苦苦支撐,要撐住啊安室先生!

  「太不容易了。」竹泉知雀噓唏,「留在酒廠沒前途的,他考不考慮學雪莉跳槽?」

  跳槽來港口Mafia繼續給她當小弟,perfect!

  來自東京的公安降谷先生尚未抵達橫濱,竹泉知雀披著黑風衣,熟門熟路地推開Lupin酒吧的門。

  「歡迎我們的新任干部。」

  坐在吧椅上的太宰治轉過身,浮誇地舉起懸浮冰球的酒杯。

  織田作之助默默鼓掌,像個合格的氣氛組,阪口安吾一臉頭痛欲裂地推了推眼鏡。

  過去的三位友人又一次在Lupin相聚,從三人都是港口Mafia成員變成了三人都不是。

  竹泉知雀陷入沉思:「我被排擠了?」

  怎會如此,一向是她排擠別人。

  港口Mafia新上任的竹泉干部一臉懷疑人生地坐下來,「請給我一杯黃油啤酒。」

  「你還是喜歡喝這個啊。」阪口安吾面前擺著西紅柿汁,「我記得你臥底的是一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

  竹泉知雀:「黃油啤酒也是酒,安吾先生你不要歧視我們小甜水。」

  「我有威士忌PTSD。」她接過啤酒杯,「這年頭威士忌摻水太嚴重了,特別是東京的酒吧,黑店超多,建議把消費者保護協會的號碼設成快捷鍵。」

  阪口安吾雙眼無神:「我連下班喝酒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到東京旅游可能要攢十年的年假。」

  竹泉知雀把同情打在了公屏上。

  「升職順利嗎?」織田作之助邊喝酒邊問,「沒有被為難?」

  「我可是在外面勤勤懇懇臥底了三年。」竹泉知雀豎起三根手指,「再不升職我就拖著森先生一起沉海。」

  太宰治:「不要嘛,要沉也是和我一起沉。」

  竹泉知雀從善如流地改口:「再不升職我就把太宰君和森先生綁在一起沉海。」

  太宰治:「問題不大,我會開鎖。」

  從束縛繩索中逃脫也是開鎖的一種,被沉海的只有森先生,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

  「臥底升職有這麼快嗎?」原異能特務科派遣港口Mafia的潛入搜查官阪口安吾咕嚕一大口西紅柿汁,「要小心啊知雀,升職和加班可是雙胞胎,禍不單行。」

  竹泉知雀愈發同情:「太宰君和織田作先生提前返回橫濱,為他們加班加點洗檔案是不是很累,有沒有猝死的感覺?」

  阪口安吾微笑面對生活,黑眼圈上寫滿了故作堅強的意志。

  「好久沒見知雀穿這一身。」

  太宰治坐在竹泉知雀旁邊,稍稍探身,嗅到獨特的黑玫瑰幽香。

  橫濱是沿海城市,海風吹拂的天氣格外適合黑風衣,竹泉知雀喜歡站在天台上俯瞰城市時揮開衣擺,壓低嗓音,用仿佛得了喉癌的聲音說:「I\'m Batman。」

  她在東京是Iron Man,在橫濱是Batman,紐約對東京,哥譚對橫濱,完美對仗,難道她真是天才?

  「稍晚要去接待公安特遣員。」竹泉知雀捧著啤酒杯說,「穿正式一點,爭取讓他第一眼看出我是惡役。」

  不要做她繼續去警視廳當實習生的不切實際的美夢,除非警視廳肯辭退副廳長讓位給她。

  「他也可能是來邀請我去公安做講座《論如何培養一名臥底》。」竹泉知雀十分清楚自己對公安的吸引力。

  「演技與話術並非一朝一夕之功,多去幾個組織臥臥底,慢慢就熟練了,熟能生巧嘛。」

  阪口安吾:「其實異能特務科也想請你去演講……」

  她從東京叛逃回橫濱叛逃得轟轟烈烈,幾乎驚動了半個諜報界,種田長官第一時間找到阪口安吾,問他能不能用友誼綁架竹泉知雀,讓她優先來異能特務科演講?

  竹泉知雀對朋友一向講義氣,她思索片刻:「不如,我出本書?」

  織田作之助&阪口安吾:「支持!」

  太宰治仰頭喝了口酒,聽他們笑笑鬧鬧。

  「升職干部,知雀很高興麼?」他側頭問。

  「升職加薪當然開心。」竹泉知雀把半空的啤酒杯放在吧台上,單手撐臉,面向太宰治,「太宰君,我和你是不一樣的。」

  「工作是我展示自己價值的途徑。」她慢慢地說,「只要適合我,待遇還不錯,我願意一直做下去。」

  「我不在工作中找尋什麼。」黑發少女笑笑,「不找尋意義就不會感到空虛,不追求死亡就不會覺得寂寞,我很容易滿足。」

  「真是讓人討厭。」太宰治懨懨地說,「樂觀又公事公辦的心態。」

  「我被太宰君討厭了嗎?」竹泉知雀睜大眼睛,「想討你喜歡該怎麼做,立刻辭職?」

  太宰治:「嗯。」

  「太宰君。」竹泉知雀無奈,「在擅長說謊的人面前說謊可不是明智之舉。」

  「沒有說謊。」太宰治反駁,「知雀辭職我絕對很高興。」

  「我指的是上一句。」女孩子眼眸彎彎,「真討厭我?」

  英俊的青年徒勞地張嘴,半晌只發出半個不成字段的氣音。

  竹泉知雀摘下胸前的黑玫瑰,揚起上遞。

  「收下我的花,就不要生我的氣了。」

  她跳下吧椅,黑風衣飄揚彎月的弧度,「被太宰君討厭我說不定會哭出來——好了,接下來還有工作,我先告辭了。」

  黑發杏眼的黑手黨微微鞠躬,獨自走出酒吧大門。

  酒吧裡,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不約而同地看向太宰治。

  他捏著手裡盛綻的黑玫瑰,幽香染上黑色的額發。

  阪口安吾:「完全不是一個段位。」

  織田作之助:「輸了啊,太宰。」

  阪口安吾:「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從朋友做起的話,近水樓台先得月?」

  織田作之助:「已經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呢,沒有關系改變的苗頭。」

  阪口安吾:「別說灰心話,放棄才是輸了。」

  織田作之助:「加油吧,太宰。」

  阪口安吾&織田作之助:「雖然成功概率很低,但作為朋友,我們支持你。」

  「謝謝哦。」太宰治郁悶地說,「老板,請給我拿一個花瓶。」

  萬能的Lupin老板放下擦酒杯的毛巾,從吧台下拿出一只花瓶。

  阪口安吾:「還真有啊!」

  街道上,竹泉知雀單手插兜,右手拿著公安的文書。

  「公安會來黑手黨主導的城市,蠻稀奇呢。」

  她漫無目的地想:「過來的人為什麼不是景先生?」

  熟人更容易說話,公安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竹泉知雀在橫濱有豐富的探店經驗,如果是諸伏景光過來,她可以請他吃超美味的懷石料理。

  「陌生人的話,選正式一點的星級餐廳?」竹泉知雀歪了歪頭,「啊,但公安是為了黑衣組織的事情過來的,選在酒吧是不是更符合身份?」

  在公安眼中「叛逃的威雀威士忌」才是他們熟識的竹泉知雀。

  「喲西,接頭地點就定在酒吧。」她一錘定音,「Lupin?」

  Lupin不行,被公安看見港口Mafia現任干部與叛逃的前任干部混在一起不像樣子,回頭公安在白板上畫竹泉知雀的關系網,怕不是要畫成被貓貓玩弄過的毛線——一團亂麻。

  竹泉知雀最終選了一家背景清白的酒吧,她把地址和卡座號發給公安提供的號碼,示意酒保:「給我一杯威雀威士忌,不加冰。」

  悠揚的等待時光中,清澈的酒液在杯中蕩漾。

  竹泉知雀低頭撫平黑風衣下擺的些許褶皺,景觀植物深翠色的影子映在她側臉上。

  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靠近,一只膚色較深的手握著酒杯,放到不加冰的威雀威士忌旁邊。

  在抬頭看見來人的容貌前,竹泉知雀先嗅到濃郁的酒香。

  她下意識淺淺呼吸,熟悉的酒氣喚起竹泉知雀的回憶。

  波本威士忌的香味。

  命運的再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7

第206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六天

  竹泉知雀一寸一寸地抬起頭。

  窄瘦有力的腰線,緊致結實的胸膛,巧克力色微深的皮膚。

  淺金色頭發的英俊男人站在卡座邊,將冰冽的波本酒輕輕放在桌面上。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他表現得像一位禮貌拼桌的客人。

  竹泉知雀渾身緊繃,她的眼睛迅速掃過他身後,計算出一二三四五條逃跑路線。

  她試探開口:「如果我說不可以?」

  「我是一個人過來的,而這裡恰好有個空位。」降谷零微笑,「不可以的理由是?」

  這家酒吧是中立立場,意味著背後沒有港口Mafia控股,竹泉知雀沒辦法用干部的身份讓保安把眼前的可疑男子架出去。

  竹泉知雀:「稍等,我馬上把這家店買下來。」

  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不愧是港口Mafia的干部,大手筆。」降谷零在卡座對面坐下來,手指點在杯沿上。

  他坐到對面,竹泉知雀逃跑的路線變多了,她一邊評估哪條路線更好跑路,一邊忍不住問:「琴酒派你來的?」

  大哥難道不該更想親手殺了她嗎?

  她在琴酒心中絕對有這麼重的分量,重到足以讓銀發男人傾盡全部的殺意,生出魔鬼般的執念。

  女孩子眼中帶著幾分疑惑和幾分希翼,她迫切地希望降谷零承認她的猜測,哪怕他是來殺死她的。

  逃避現實的意圖被竹泉知雀寫在臉上。

  降谷零不答反問:「知雀希望我用哪個身份坐在你面前?」

  竹泉知雀小幅度向後挪了挪,扯出禮節性的笑容:「咦,原來是可以選的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曾經救我於水火的成績拯救者、我的前補習老師坐在這裡。」

  這樣她就可以用「我已經畢業了請學習離開我的生活」做借口,商業寒暄兩句後奪門而逃。

  殘酷的金發男人沒有如竹泉知雀的願。

  「我有很多身份能夠坐在這裡,正如知雀在我面前展示過無數張面孔。」

  降谷零一字一頓地說:「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真正的我。」

  「降谷零,日本公安。」

  竹泉知雀二話不說,奪門而逃。

  一只早有預料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把竹泉知雀從背後按回卡座。

  「放開!我今天出錯了門,我要回港口Mafia加班!」竹泉知雀在柔軟的坐墊上掙扎。

  「我警告你哦,這裡是橫濱,我打個電話有一百個黑衣人從小巷裡冒出來套你麻袋。」

  「真可怕,橫濱看起來治安不行,是不是要公安派人常駐整頓一下?」降谷零小臂肌肉紋絲不動。

  「卑鄙的公安!」竹泉知雀吶喊,左顧右盼,「這家酒吧的保安是工資小偷嗎?看見客人被襲擊為什麼不來幫忙?」

  「大概是因為他們認出了你的臉。」金發男人低頭,額發微微搖晃,「知雀在橫濱是個名人啊。」

  竹泉知雀:「那還用說,都說了港口Mafia是橫濱的明星企業——不對!這不能解釋他們的袖手旁觀!」

  「他們知道,如果知雀真的想擺脫我,不會掙扎得這麼輕。」降谷零低聲說,「別跑了,我們好好聊聊。」

  竹泉知雀的動作停下來,她雙手抵住男人的肩膀,堅決地說:「公安和黑手黨之間沒有共同話題,我馬上向森先生申請換個人接待你。你喜歡看似冷酷實則聲音可愛的女孩子小銀,還是颯爽明艷大姐頭紅葉大姐?實在不行,想看中也君的大小姐女裝也可以。」

  「都不喜歡。」降谷零看著她,「我要你。」

  竹泉知雀:志保救救我志保!感情債真的從東京追到了橫濱!

  「安室先生,不,降谷先生,你不是代表公安來訪問港口Mafia高層的嗎?」黑發少女換了個角度勸說,「身為打工人,你的工作態度是把合作方以不成體統的姿勢壓在酒吧卡座問話?」這不好吧。

  降谷零油鹽不進:「明明是同為打工人的知雀逃避工作的態度不對。」

  竹泉知雀被戳中了死穴,掙扎的動作停了一拍。

  她一向以打工人的職業素養為豪,與玩忽職守的公安不一樣。

  「你把我的大衣弄皺了。」女孩子癟癟嘴,「我才升職了干部呢。」

  降谷零來橫濱之前調閱了港口Mafia的資料,僅次於首領的五大干部在港口Mafia具備極高的地位,用酒廠來比喻的話就是……

  「和朗姆一個等級。」提到升職加薪,竹泉知雀頓時眉飛色舞,「朗姆該慶幸我是臥底,否則二把手的位置哪裡輪得到他坐。」

  竹泉知雀是個超有事業心的黑手黨。

  「朗姆到現在還不太能接受你叛逃的事實。」降谷零透露情報,「一天之內黑麥威士忌和威雀威士忌雙雙逃脫,震撼了整個組織。」

  「背叛的威士忌何止兩瓶。」竹泉知雀戳他胸口,「我眼前這瓶不也是摻水假酒?」

  她在掙扎間十分艱難地消化了降谷零的身份,這人的套娃水平不比竹泉知雀低。

  假名安室透,真名降谷零,表面上是私家偵探,私底下是黑衣組織成員波本威士忌,實際是公安潛入酒廠的臥底,一瓶酒精含量是零、連菠蘿啤都比他有酒味的摻水假酒。

  他騙了所有人,包括前女友。

  「蘇格蘭和你是一伙的。」竹泉知雀後知後覺,「你們公安占了兩瓶威士忌名額。」

  一共就四瓶威士忌,瓶瓶是假酒,往名為威士忌的酒缸裡舀一瓢,H2O淨含量超標,整缸灌下肚查酒駕毫無壓力,交警見了都要誇。

  「怪不得,你在我救下蘇格蘭,與公安合作做雙面間諜的時候就收到了消息。」

  竹泉知雀恍然大悟:「景先生濃眉大眼的,竟然也是個騙子!對合作者一點兒都不真誠!」

  遠在東京的諸伏景光連打噴嚏:阿嚏阿嚏!

  諸伏景光罪不至此,降谷零在心裡向他道歉。

  「我很感謝你救了景。」降谷零笑了笑,語調放松,「他是我十分要好的朋友。」

  「還有松田。」他繼續說,「你不知道我收到消息有多高興。」

  「松田前輩也是你的熟人?」竹泉知雀大為不解,「怎麼哪哪都有你,公安人脈這麼廣的嗎?」

  她難道從到東京臥底開始就沒逃出過他的關系網?

  降谷零在心裡咳了一聲:的確是這樣。

  「道謝就不必了,我們惡役救人不是為了感謝。」竹泉知雀重音強調她的身份,「但假如你對摯友恩人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感激敬意,能從我身上下來嗎?」

  不要一直壓著她談話!

  降谷零:「你先答應我不跑。」

  竹泉知雀毫不猶豫地點頭,腳尖朝外擺出跑路的姿勢:抱歉哦,忘記她熱衷於說謊的人設是你不夠聰明……

  英俊的金發男人站在原地沒動,挑了下眉。

  竹泉知雀:「你知道嗎?太多疑的男人不受歡迎。」

  「對犯人松懈的警察不是好公安。」降谷零晃了晃指尖,「再這樣下去,我只能拿手銬把我們倆拷上了。」

  也不是不可以,竹泉知雀擅長撬鎖。

  「行。」她退了一步,「可我不喜歡酒吧。」

  降谷零知道,知雀酒量差且不喜歡烈酒的辣味,喜歡吃甜吃炸物,討厭吃苦不能吃辣,口味和小孩子差不多。

  「橫濱有什麼好吃的店嗎?」他換上輕松的口吻,「東道主小姐。」

  「我本來想著如果是景先生過來,請他吃超美味的懷石料理。」竹泉知雀臉蛋皺起,「啊啊,我是說公安怎麼連熟人好辦事的道理都不懂,派個陌生人來。」

  她此生走過最深的路是公安的套路。

  想到這裡,竹泉知雀心生警惕:「你確定已經完全坦白了嗎?真的沒有另外的身份了嗎?」

  「假如某天我查到你的真名不是降谷零而是降谷百、降谷千、降谷萬之類的,我發誓會讓公安後悔踏上橫濱的土地。」

  公安實在是太陰險了!她當時都投誠了,硬是沒人暗示她波本的身份,讓她緊張兮兮高度警惕,在酒廠孤軍奮戰。

  相較而言竹泉知雀多麼有良心,她叛逃前生怕威士忌中唯一「真酒」被牽連,做足了布置,對前男友仁至義盡,情感節目的聽眾聽見都哭了。

  一切努力終究是錯付了!

  另外的身份……降谷零腦速飛轉。

  有一個,他瞞著沒有說。

  繼續瞞著也沒意義,說不定號碼已經被拉黑了。

  他拿出手機操作了兩下,竹泉知雀叮地收到一條短信。

  【紅方臥底/正義使者/可靠的警察先生:嗨(黃豆人笑臉。jpg)】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

  原來是你!

  竟然是你!

  怎麼還是你!

  竹泉知雀盯著降谷零的臉猛瞧,從睫毛打量到下頜線,終於看出了一絲與易容後的「警察先生」相似的弧度。

  「原來我這麼早就知道了……」她雙手捂臉,後悔不已,「但凡我當時帶一瓶強效卸妝水,也不至於被瞞到今天。」

  可惡,都怪彈匣擠占了卸妝水的空間,她要把隨身攜帶卸妝水並第一時間潑向你的敵人這一條寫在臥底寶典裡!

  竹泉知雀的反應不在降谷零意料之中,他怔了怔,過人的觀察力與分析能力瞬間閃回過往的記憶。

  一張雌雄莫辨的臉,自由恣意的年輕人,在實驗樓底層,在狹窄的後備箱,在烈火與爆炸的加油站,在濕漉漉的游輪甲板,在言笑宴宴的舞廳……

  降谷零喃喃自語:「原來早在許久許久之前,我們已經並肩作戰過了。」

  恭喜掉馬進度條100%,撒花~


第207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七天

  傳聞,波本威士忌是神秘主義者。

  傳聞,威雀威士忌神鬼莫測,從姓名到真容都是禁忌。

  傳聞……

  一切的傳聞總結起來,黑衣組織的成員親切地稱呼這兩位為——千層餅。

  威士忌酒心口味,千層餅中的王者。

  此時此刻,兩位王者坦誠相見。

  他們彼此細數對方披過的馬甲,回顧記憶中平靜水面下此起彼伏你來我往的謊言,不禁發出感嘆:6

  竹泉知雀/降谷零:你怎麼有這麼多身份?玩這麼花的嗎?

  他們五十步笑百步,大哥笑話二哥,互相譴責了一番。

  「也就是說,我們當初的交往是公安在組織的臥底與港口Mafia派遣酒廠的對家借黑衣組織的經費戀愛?」

  竹泉知雀面露同情,「世上竟有如此冤種的犯罪集團。」

  身為同行,她嘲笑,她鄙夷。

  竹泉知雀:「琴酒知道嗎?」

  大哥的血壓還好嗎?

  不幸中的萬幸,琴酒不知道。

  「我的身份還沒有暴露。」降谷零說,「等回到東京,波本將繼續為組織『效勞』。」

  酒廠,好慘一組織,內鬼一個比一個猖獗,叛逃一個比一個聲勢浩大。臥底的數量增加了,琴酒的頭發減少了,大哥拿到年終體檢結果時會因為怒氣太重乳腺滋生嗎?

  等等,這場風波裡黑麥威士忌和威雀威士忌叛逃,波本威士忌不僅沒有暴露還洗清了嫌疑……

  竹泉知雀的眼神犀利起來,她突然得知了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結果:當初,在她心裡玩酒廠紅黑狼人殺第一場便出局的波本居然是贏到最後的那個!

  他在碟中諜中諜競賽中打敗了包括竹泉知雀在內的90%同行,臥底含金量恐怖如斯。

  可惡,輸了。

  「我也是可以繼續臥底下去的哦。」竹泉知雀強調,「只是為了更大的利益才回來的。」

  「如果我不主動暴露,等我腳踢琴酒拳打朗姆懷裡摟著貝爾摩德站到那位先生面前,BOSS立馬下位換我當。」

  她:「順帶一提,當時的我應該已經坐上了警視廳副廳長之位,腳踏黑白兩道,叱詫風雲的東京You-Know-Who正是在下是也!」

  「到時候降谷零和波本都是我的手下,無論你怎樣掙扎也逃不過我的手掌心。」竹泉知雀哼哼,「乖乖加班吧你。」

  「好可怕。」降谷零看著小貓翹尾巴的黑發少女,沒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用便當賄賂的話,可不可以手下留情,長官?」

  竹泉知雀心動:「吃咖喱嗎?」

  「我也會做別的。」他笑。

  理智在竹泉知雀腦海內掙扎,她拍了拍干部風衣的下擺,像是要把公安的示好拍掉,「別想饞我,我們港口Mafia有食堂。」

  「好好。」降谷零舉手投降,「所以我們去吃食堂?」

  帶來橫濱出差的東京人吃本地特色菜的飯館卻是公司食堂,好像有什麼不對。

  竹泉知雀:我心裡橫濱美食的巔峰就是港口Mafia食堂啊,有問題?

  順帶一提,她心中橫濱美食的下限是太宰治的家常菜。

  如果要給公安下個馬威,或想讓公安把命留在這裡,是不二之選。

  竹泉知雀姑且沒有謀殺前男友的想法。

  雖然她在酒吧看見他的臉時心中山呼海嘯,聽見「降谷零」三個字時臉蛋變成了宇宙貓貓頭,但用黑暗料理謀殺什麼的,顯得她太沒有格調了。

  太宰治特制活力清燉雞罐頭完全可以作為伴手禮讓降谷零帶走,指不定能連說謊者二號諸伏景光一塊兒毒倒。

  「來沿海城市肯定要吃海鮮吧。」竹泉知雀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剛好,我常吃的一家店專門留了新鮮的北極貝。」

  「我請客,帶你領略橫濱風情。」

  橫濱,一座民風淳樸,人才輩出的城市。

  商場中洋服店的數量占據了服裝類店鋪70%,令人不禁感嘆:真有這麼賺?

  森鷗外:真有這麼賺。

  街邊的貓貓在一只稀有公三花貓的帶領上大搖大擺過馬路,並踹了某個試圖闖紅燈的小混混一腳,在他臉上留下三道爪痕。

  不闖紅燈但也不想等紅燈的橘發藍眼Mafia把玫紅色摩托騎上了牆,違法重力學的一騎絕塵。

  竹泉知雀路過一家普通的露天咖啡店,十幾個喝咖啡的黑西裝整齊劃一起身,九十度深鞠躬:「您辛苦了!」

  一位女士走進失物招領處,遞上一個沉重的黑包:「這是我撿到的失物。」

  黑發發尾挑染白色的少年一邊咳嗽,一邊從失物招領處路過,將突然轟鳴的爆炸聲甩在身後。

  飛車黨意圖搶劫一位頭戴蝴蝶發卡的短發女士,被她單手拎著的電鋸嚇尿了褲子。

  頭戴護目鏡的實驗室怪人抱著滿滿一袋檸檬沿街跑過,檸檬一個個掉下來,落在竹泉知雀腳邊。

  她伸腳一勾一踢,檸檬准確命中梶井基次郎後腦勺,他嗷的一聲臉朝下砸在地上。

  「這裡是竹泉。」竹泉知雀打了個電話,「派排爆組來回收梶井基次郎,必要的時候可以把他和檸檬炸。彈裝進一個袋子。」

  「沒關系,不會死人,最多裸奔,他應得的。」

  她掛斷電話,向外地人降谷零解釋:「一個東西,它看起來像檸檬,摸著像檸檬,聞起來也像檸檬,但它不一定是檸檬。」

  「還可能是檸檬型的炸。彈。」

  竹泉知雀:問題不大。

  降谷零:一言難盡。

  這是一座不需要黑衣組織,能夠自產自銷完成每日爆破KPI的魔性城市。

  難怪黑衣組織多年未能在橫濱打下據點,竟是專業技能太過重合的緣故。

  竹泉知雀推薦的餐廳建在海邊,透過餐廳玻璃能看見漂亮的海岸線。

  貝殼串成的風鈴叮當作響,戴領結的經理含笑迎上前:「竹泉小姐,為您預留了常坐的位置。」

  采光與視野最好的座位空著,連帶周圍也被游著熱帶魚的水族箱隔開。

  降谷零注意到服務生不會把其他客人引到這邊,店內最好的席位與周邊區域空空蕩蕩。

  「因為是我名下的店嘛。」竹泉知雀說。

  「橫濱許多企業背後都有港口Mafia的控股,例如賭場是A持有,郊外酒莊有不少被中也君買下,紅葉大姐名下有茶室和溫泉。」

  「我的話,有酒店、餐廳、藥店、便利店和路邊很好吃的可麗餅雞蛋仔小攤、移動冰淇淋車之類的。」

  食物占比過重,充分展現出竹泉知雀的喜好。

  她用一句話總結:「我,富婆,有錢。」

  「雖然不是為了錢工作,但工作沒有錢也太可悲了。」竹泉知雀雙手托腮,「升職干部之後年薪也有增加,臥底的三年沒白干。」

  經理親自記錄好點菜退下,將空間留給竹泉知雀和降谷零。

  「說起來,我還沒問呢。」竹泉知雀把公安送來的文書放在桌上,「降谷先生特意趕來橫濱,是有什麼事嗎?」

  「如果是請我去辦講座,傳授《演技與話術之臥底速成法則》,建議你們等等。」她摩挲手腕。

  「有朋友建議我出一本《臥底寶典》,說絕對會熱賣,我在考慮中。」

  天天演講也太累了,打工人最討厭做PPT,不懂自己照著書看,再把課後習題做一做,進黑衣組織鍍個金,一代名臥底不就養成了?

  阪口安吾保證異能特務科會把竹泉知雀的大作列為必修教科書,獵犬也來探過她的口風,再加上公安和大概率有同樣想法的CIA、FBI,竹泉知雀名作《臥底寶典》的潛在讀者數量激增。

  出書……雖然降谷零不想承認,但他的上級絕對很有興趣,指不定警校教科書都要增加一本。

  給未來的警校生億點小小的震撼。jpg

  「有一部分原因是。」降谷零十指交叉握緊,「但比起公事,我來橫濱更多是為了私事。」

  「啊!剛剛忘記說了。」

  竹泉知雀十分刻意地把話題扯回去,「《臥底寶典》或許不太適合紅方,我在黑衣組織臥底卻從未被琴酒懷疑的原因,很大程度是我並沒有正義之心。」

  「只是單純的工作而已,又同樣是早已習慣殺戮和鮮血的惡人,最大的目的不過是黑吃黑罷了。」她緩緩地說。

  「與諸位充滿正義感與仁慈心的女士先生相比,我和琴酒是一類人。」

  「同類怎麼會懷疑同類呢?」竹泉知雀輕輕地說,「辜負了琴酒的信任,我既不抱歉也不內疚。」

  降谷零靜靜地聽著。

  女孩子語速不快,她在腦海中斟酌了用詞,以委婉卻鮮明的態度將她與他劃分到邊界線的兩邊。

  『我是個壞人,你是個好人,我們沒可能。』

  降谷零將手伸入懷中,拿出一份文件。

  「我來之前准備了這個。」他說,笑容中帶著澀意,「恐怕用不上了。」

  竹泉知雀低頭,看見白紙黑字的「證人保護計劃」。

  「小瞧我的本事?」她皺了皺鼻子,「我從來不需要別人保護。」

  「我知道。」降谷零重復地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直是知雀保護他人。」

  「小莓,景,松田,我,你的幾位鄰居,孩子們。」他抬眸,灰紫色的眼眸堅定認真,「或許你不願意承認——知雀,守護是你的本能。」

  竹泉知雀張了張嘴,想要反駁。

  「比起立場,我更相信三年來我認識的你。」

  降谷零忽然笑了,「要是早知道今天有個『麻煩』找上門,知雀叛逃的時候還會把波本調開嗎?」

  「……我就活該幫你。」竹泉知雀咂了下舌,「好人沒好報。」

  「啊不對,我是壞人。」她立刻改口,「壞人、壞人也可以有好報。」

  話是圓回來了,氣勢卻落了下風。

  竹泉知雀用叉子劃拉盤子,小聲咕噥:「當初提分手的不是你嗎?原因我理解,公安的職業操守嘛……現在你的職業操守去了哪裡?公安都把文書遞到我們BOSS桌上了,你怎麼能只顧私事呢?」

  「我遞交來橫濱出差的申請時,我的上級說這不是明智之舉。」降谷零自嘲地笑笑,「理由他不說我也明白。」

  「我准備了一些說辭,但沒有用上,他很快批復申請,給出了許可。」

  「『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他對我說。」

  寬大的手掌覆住女孩子的手背,微深的與白皙的膚色對比鮮明,讓竹泉知雀再也無法忽視。

  溫暖的熱度從手心傳到手背,金發男人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像哄孩子的低音調。

  「你願意,再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嗎?」


第208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八天

  海風卷起浮雲,宛如海浪翻滾的模樣,淡淡的白色點綴在天空上,如畫家慢工細筆的描摹。

  金屬的窗沿化為四方形的畫框,捕捉定格動態流波的景色。

  窗邊的人無暇看風景,年輕漂亮的黑發少女輕輕咬了下舌尖,即使不會讀心術的人也能看出她內心激烈的掙扎。

  咒言師擅長玩弄言語,竹泉知雀少有啞口無言的時候,可她又必須說點什麼。

  說來慚愧,竹泉知雀在自己的詞彙庫裡翻來翻去,竟只找到了幾條心靈雞湯。

  『機會不是別人給予的,而是自己創造的。』

  『當一個人下定決心,全世界都會為他讓路。』

  雞湯是好雞湯,也挺應景的,但她能在這個時候說嗎!

  聽起來簡直像在鼓勵他一樣。

  直白地說「不願意」呢?

  竹泉知雀恨自己對言語的敏銳:說出口的話與寫在紙上的字不同,言詞、語氣、口吻、神態、情感……種種細節加在一起,賦予話語力度。

  否定句不是單純用上否定詞就可以的,沒有力度的「不」字只是撒嬌罷了。

  雖然傲嬌是個很時髦的屬性,但她不是很想趕這趟流行……

  說「我願意」更不行,這裡是餐廳,不是教堂。

  竹泉知雀眼珠亂轉,努力瞟向等候在十米開外的經理。

  快上菜啊!你們家店不是以上菜快從不讓客人等待出名的嗎!快,隨便派個人過來幫她打破困境!

  經理收到幕後老板的眼神示意,又看了看兩個人覆在一起的手,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貼心地走遠了。

  竹泉知雀:NO!

  她伸出爾康手,被降谷零從容地捉回來。

  「這麼糾結嗎?」他悶悶地笑,紫灰色的眼睛裡滿是笑意,「看來我讓知雀很困擾呢。」

  「知道就好。」竹泉知雀郁悶地說,指責他,「作為追求者,降谷先生未免太壞心眼了。」

  降谷零:「這算承認我追求者的身份了嗎?」

  「我知道很多人,」包括不限於琴酒、朗姆、森鷗外等,「都希望我是個啞巴。」竹泉知雀有氣無力地說,「我頭一次理解了他們的心情,深刻共情了。」

  「吃飯可以堵住你的嘴嗎?」她充滿希望地問,「就算被吃窮我也不在乎。」

  降谷零失笑,舉手投降:「最後一句。」

  「叫我的名字好嗎?」

  他略微抱怨:「從安室先生到降谷先生,尊稱未免太多了。」

  這倒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眼前的人眼簾垂下,抱怨中含著示弱的委屈,讓人根本沒法拒絕。

  竹泉知雀猶豫了一瞬,點頭。

  「……零。」

  坐在對面的金發男人笑著誇她:「乖孩子。」

  竹泉知雀手湊到臉頰邊扇了扇風,郁悶的感覺一點兒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她惡役的人設?都成年了還被誇乖孩子……

  趕緊上菜,吃飯,讓她把氣氛帶回正軌!

  走遠的經理收到幕後老板的消息,急忙讓後廚把菜品端了過來。

  兩人之間空蕩蕩的餐桌被食物填滿,在濃郁的香氣中,竹泉知雀肩膀松懈下來,語氣恢復了往常的輕快。

  「所有的海鮮都是捕魚船新打撈上來的新鮮貨。」她揮舞銀叉,「橫濱海域可以打撈上很多很多好東西哦,比如炸。彈的殘骸、散落的繃帶和入水的太宰君。」

  降谷零:……好東西?

  「釣魚佬在橫濱永不空軍。」竹泉知雀莊嚴地說。

  她剪開一只蟹腿,蘸醬後塞進嘴裡,突然嘶地一聲吐出舌尖。

  舌尖上藍寶石舌釘熠熠生輝。

  「吃飯還是有點不方便呢。」竹泉知雀揉了揉唇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習慣。」

  蒼空般的青藍色,獨一無二的藍,降谷零曾在某個人的眼睛裡見過一樣的色彩。

  「打舌釘不痛麼?」他找出話題的切入點,不動聲色地打探。

  「超痛!」竹泉知雀寒毛聳立,「痛得我舌頭都要斷了。」

  「所以為什麼要打?」降谷零猜測,「叛逆期?」

  「才不是。」竹泉知雀露出無語的半月眼,「我可是年紀輕輕輟學打工的社會人士,十歲之前叛逆期就已經結束了。」

  降谷零:「哦,原來紋身是十歲前紋的。」

  不要隨便揣測啦!小腹上的黑蛇紋身是她作為特級詛咒師被咒術界通緝當天留下的紀念品。

  「零多少也知道異能力者的事吧。」竹泉知雀咕嚕了一口檸檬柚子茶,「你可以把這枚舌釘當成一種增強力量的寶具。」

  「同時,它還是一份禮物。」女孩子眼睛亮亮的,「聖誕禮物哦。」

  比你送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精裝版有情調多了!

  降谷零撫了撫衣袖上簡潔大方的袖扣。

  「知雀。」金發男人若有所思,「你回到橫濱並且短時間不會再去東京的事,有告訴五條君嗎?」

  竹泉知雀咀嚼蟹肉的動作停下來,腮幫好笑地鼓出一塊兒。

  她機械式地咽下嘴裡鮮甜的蟹肉,眼神空茫。

  「我……完全忘記了。」

  這、這也不能怪她啊!她才回來沒兩天,又是安頓宮野姐妹,又是五大干部會議,又是接待來訪公安,竹泉知雀忙得像顆陀螺。

  拐帶雪莉從黑衣組織叛逃哪有那麼容易,竹泉知雀自收到橫濱發出的秘密指令開始布局,算計棋盤中每一粒棋子,時不時親身上陣擺布疑雲,人員部署、踩點、演戲、話術——哪一種不費功夫?

  打工人忙工作忙上頭多麼正常!

  「悟醬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他一定能理解的。」竹泉知雀擦汗。

  「叛逃是秘密行動,除了我劇本裡有戲份的甚爾君和跟著回橫濱的太宰君、織田作先生之外,我誰都沒通知。」

  嗯,她非常一視同仁。

  降谷零無情粉碎竹泉知雀的自我安慰:「也就是說,伏黑甚爾和太宰治是知道的。」

  畢竟是板上釘釘的自己人,竹泉知雀一般不瞞著他們兩個。

  「有什麼問題嗎?」她不解,「悟醬和甚爾君雖然之前結了怨,但彼此都殺過對方一回,已經兩清了。他和太宰君完全沒有過衝突哦。」

  沒有衝突?降谷零在心裡搖頭:這三個人,加上他,可是相當你死我活的競爭關系。

  他可沒有善良到幫助情敵的程度。

  降谷零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也對,太過斤斤計較就是五條君不懂事了。」

  「對了,我稍微有點好奇。」他話鋒一轉,「和五條君的交往,是知雀先提出的嗎?」

  「emmmm。」竹泉知雀為難地說,「這是個十分復雜的故事。」

  降谷零有時間也有耐心聽她說。

  「事情要從我被悟醬綁架說起。」

  竹泉知雀是個法制咖,以至於她的前後兩端戀情都以犯罪開頭,違法行為貫穿全程。

  和公安說這些總有種要被逮捕的錯覺,但竹泉知雀轉念一想,她和五條悟相處的時候,犯罪的貌似都是他。

  怎會如此,咒術界最正統最正統的六眼神子和懸賞金後拖了一長串零的特級詛咒師在一起,前者竟是法外狂徒。

  好扭曲的咒術界。(指指點點。jpg)

  「悟醬把我綁回了五條家,關在只點了蠟燭的黑漆漆屋子裡,我雙手雙腳都被綁住,吃飯都是由他喂的。」

  「沒有信號,打也打不過,封印的咒符貼滿屋子,要不是甚爾君及時趕來,我可能就被神隱了。」竹泉知雀後怕道。

  降谷零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變成懷疑。

  這種人也能有女朋友?

  你們的交往不會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作用的結果吧?

  絕對是犯法的!

  「再相遇的時候也很驚險。」竹泉知雀繼續說,「他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周圍了無人煙,居高臨下看過來的眼睛裡寫滿了:你叫啊,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悟醬居然一直跟蹤我,一直跟到我回家又出門,他斯托卡的技術竟連我這般的專業Mafia都沒有察覺。」女孩子對自己生氣,「我回頭一定要好好補補偵察與反偵察學。」

  「嘛,不過悟醬也不是壞人。」竹泉知雀用很沒說服力的語氣說,「劍拔弩張的時候,他看見了我慘淡數學卷子。」

  「被狠狠地嘲笑了一通。」黑發少女雙眼無神,「自從和安室先生、和零你分手之後,失去補習老師的我成績一蹶不振。」

  降谷零頭一次知道其中竟然有自己的原因。

  以他對竹泉知雀的了解,他已經猜到了後續。

  「知雀請求五條君幫你補習,而他的條件便是和你交往,成為戀人,對麼?」

  不愧是公安,全對,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

  降谷零完全理解了。

  「強制交往和契約情侶不叫兩情相悅。」金發男人認真地說,「不如和他分手吧。」

  竹泉知雀:「欸?」

  「因為契約已經不成立了。」降谷零一點點給竹泉知雀分析,「與五條君交往的條件是教你學習,對不對?」

  竹泉知雀點點頭。

  他:「知雀不是已經畢業了嗎?」

  竹泉知雀被猛然點醒:對哦!

  她已經不需要學習了。

  「異地戀也蠻辛苦的吧。」降谷零不動聲色地勸說,「公安與異能特務科達成了合作,我之後也會常來橫濱,五條君的工作重心在這邊嗎?」

  「不。」竹泉知雀搖頭,「橫濱是異能力者的地盤,不歡迎咒術界的人,除我以外的咒術師一生都不一定踏入橫濱一次。」

  好消息。降谷零輕笑:「我說的有道理嗎?」

  兼職是偵探的男人,邏輯無懈可擊。

  竹泉知雀腦袋裡的齒輪發熱,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吱聲。

  她被繞進去了。

  就知道欺負小悟不在


第209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九天

  用餐的後半時間,降谷零沒再說一些讓竹泉知雀腦袋打結的話。

  她名下的餐廳味道無可挑剔,尤其是秘制蘸醬,擅長廚藝的人才品得出來調味的細膩。

  「我們的主廚是遠月學院畢業的十傑。」經理笑容可掬,「先生您喜歡的話,這邊是食譜,但請不要外傳。」

  「謝謝,沒關系嗎?」降谷零道謝。

  「請不要客氣,是主廚吩咐我送過來的。」經理連連擺手,「有朝一日竹泉小姐竟然能帶著如此正常的客人來用餐,我們餐廳上下十分感動。」

  竹泉知雀:「我聽得見哦!」

  「不就是太宰君想把他的手作料理加入今日菜單結果差點毒死試菜員,織田作先生在專做海鮮的餐廳執著於激辣咖喱飯,安吾先生吃飯吃到一半拿出筆記本加班一直到餐廳打烊,中也君喝高了震碎玻璃跳進海裡和章魚一起跳草裙舞嗎?」

  黑發少女一臉習以為常:「哪裡不正常了?」

  降谷零&餐廳經理:哪裡正常了!

  「食譜,收下吧。」竹泉知雀搖晃杯中的檸檬柚子茶,「之後想吃海鮮又不在橫濱的時候可以自己調醬料。」

  「步驟稍微有點復雜。」降谷零仔細閱讀,「我試著做一做,知雀願意幫我試吃嗎?」

  竹泉知雀有豐富的試毒——試吃經驗。

  「好呀好呀。」她對吃一向有熱情,「要借餐廳的後廚用嗎?」

  「我想改良成家常菜的版本。」金發男人自然地說,「借一下知雀家的廚房就好。」

  竹泉知雀腦海裡閃過自家公寓工業難民風裝修的廚房。

  她提前打過電話給裝修公司,橫濱經驗豐富的、尤其擅長災後重建的裝修公司效率感人,大概率已經還了她一個整潔干淨沒被太宰治禍禍的新廚房。

  竹泉知雀家裡的廚房基本是個擺設,在「閑置」與「被炸」間反復橫跳,難得正常使用一次。

  「知雀的住址,是不方便我知道嗎?」降谷零低聲問。

  「沒有的事。」竹泉知雀搖頭,「我的住址不是什麼秘密,因為通勤方便還經常有朋友過來留宿呢。」

  朋友?降谷零問:「太宰君?」

  「以及中也君。」竹泉知雀想起往事,忍不住笑,「當著『警察先生』的面,把一棟實驗樓像拔蘿蔔一樣拔走的中也君。」

  「令人記憶猶新。」降谷零腦海中閃過一幕畫面,「之前開車來我公寓樓下接你的人也是他?」

  「這麼久遠的事你都記得?」竹泉知雀眨了眨眼,「啊!你難道一直在窗邊偷窺我的行蹤?」

  「便利店的監控我也有查。」降谷零沒有隱瞞,現在回想起幾年前猜疑、揣測、試探的一幕幕,怎麼也沒想過會發展成今天的模樣。

  「臥底的工作真不容易啊。」竹泉知雀感嘆,「一邊自己臥底一邊還要查別人家的臥底,你一天睡得了三小時嗎?」

  「本來是可以的。」降谷零微笑,莫名顯露波本的危險感,「在某個喜歡偷懶的人把工作丟給我之後就不行了。」

  竹泉知雀心虛又不那麼心虛:「免費送情報給你,不開心嗎?」

  「我也在陪你熬夜啊。」她認真地說,「月亮睡了我們不睡,我們都是禿頭小寶貝。」

  降谷零:這就不必了。

  竹泉知雀很熱情,熱情地想把港口Mafia實驗室研究的首領發際線特供洗發水送給外地友人。

  「志保還沒決定研究方向,我建議她到洗發水研究室參觀學習一段時間。」走出餐廳,竹泉知雀邊帶路邊說,「明美姐應聘了財務部的文職,我以後報銷更方便了。」

  降谷零:「她們決定留在橫濱了?」

  「宮野姐妹是我的戰果。」竹泉知雀倒著走路,雙手背在身後,「公安什麼都沒做卻想空手摘桃子可不行。」

  打工人對自己的工作成果看得非常嚴實!

  「實施美男計也沒用。」

  竹泉知雀瞅了眼金發男人英俊的臉,「明美姐被FBI傷透了心,已經封心鎖愛了。男人只會耽誤實驗的進度,志保是冷酷女強人。」

  「我沒有。」降谷零無奈地笑,「我要用美男計也不會用在她們身上。」

  狡猾的男人,居然真的暴露了自己邪惡的計劃。

  竹泉知雀的公寓在港口Mafia周邊地段最好的位置,安靜,人少,一層只有兩戶住民。

  她熟練地掏口袋,又一次沒有摸到鑰匙,淡定地拿出鐵絲撬鎖。

  「請進。」竹泉知雀側過身,「鯊魚拖鞋是我的,貓貓頭和橘子拖鞋請在做好死亡准備後再穿,其余隨意。」

  她看了眼不知何時出現在鞋架上的玉犬拖鞋,補充道:「那雙也是,謹慎穿著。」

  降谷零看著一排各有特色的毛絨絨拖鞋,仿佛看見了同一條賽道上互不相讓的敵人。

  競爭往往藏在生活的細節之中。

  竹泉知雀一進門首先查看了廚房,把門口不知道被哪位繃帶浪費裝置踢倒的「太宰治不得入內,狗狗可以」木牌擺好。

  她打開冰箱,展示滿滿的食材:「這些夠嗎?」

  降谷零站到竹泉知雀身後,單手扶住冰箱門,略微掃了一眼,點頭:「足夠了。」

  「那我就等著吃夜宵啦。」竹泉知雀摩拳擦掌,她轉過身想離開,卻被堵在男人胸膛前。

  竹泉知雀:「此路不通?」

  「嗯,要給過路費。」降谷零頷首。

  「這可是我家。」竹泉知雀雙手叉腰,「你都沒有付我門票錢。」

  「說的也是。」降谷零認同道。

  他低下頭,嘴唇碰了碰女孩子柔軟的額發。

  「付了。」他問,「夠嗎?」

  這個人真的是正義使者出身的公安嗎?竹泉知雀內心充滿懷疑。

  在黑衣組織臥底的這幾年,他絕對學到了一些壞東西。

  「我是個大度的人,今天全場免單。」竹泉知雀彎腰從男人胳膊下鑽出去,快快地逃離廚房,「接待公安的報告還沒寫,我去了!」

  唯工作與年終獎不辜負她!

  被留在廚房的降谷零笑著搖了搖頭,他系上圍裙,站在暖色的燈光下。

  竹泉知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計算機,在新建文文件的一瞬間,她獲得了心靈的安寧。

  劈裡啪啦的打字聲將人帶入賢者時間,她吭吭哧哧地瞎編:

  請公安來客見識了橫濱本地淳樸的風土人情,品鑒橫濱美食,路遇逃離實驗室的梶井基次郎並捕捉,讓公安看見了港口Mafia的團結友愛、和諧美好,今日賓主盡歡,公安說他下次還來。

  竹泉知雀以說實話的方式寫了一篇極其虛假的報告,哢擦按動鼠標發送給森鷗外。

  與其同時,同步發送的還有她的休假申請書。

  竹泉知雀快馬加鞭處理完酒廠的後事,參加五大干部會議並升職,忙得像顆滴溜滴溜的陀螺,正是為了這一刻。

  她工作了三年!她要放假!

  深夜,沒有夜宵吃且在加班的森鷗外收到得力下屬的休假申請書。

  以森鷗外熱衷於壓榨員工的黑心資本家屬性,他不該輕易答應。

  「林太郎。」艾麗斯看向屏幕上的制式文字,「知雀用語好禮貌,有一種不答應就先殺了林太郎再毀滅世界的禮貌。」

  森鷗外額冒冷汗:我看出來了。

  不要招惹打工人,特別是因為你身兼四職連續加班三年無休假的打工人。

  禮貌背後是竹泉知雀岌岌可危的理智線。

  森鷗外看了眼時間,即將到達下一天的凌晨。

  「從凌晨開始算起,半年的假期。」森鷗外回復,看見竹泉知雀發過來的笑臉小黃豆,松了口氣。

  【打工人打工魂:是帶薪假吧:)】

  竹泉知雀得到了BOSS的肯定回答,她心中再一次充滿對港口Mafia的忠誠與愛。

  黑發少女歡歡喜喜合上計算機,琥珀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客廳的時鐘。

  五,四,三,二,一——到零點了!

  「放假了。」竹泉知雀攥緊拳頭,仿佛特級咒靈喃喃自語,「我放假了——我放假了!」

  沒有打工,沒有兼職,沒有加班,但有薪水的半年!

  竹泉知雀狂喜亂舞,她原地狠狠蹦了兩下,拎起水壺給客廳的發財樹澆了過多的水,又摟著長條貓貓抱枕在地毯上跳華爾茲,動靜大得廚房裡的降谷零不禁探出頭。

  「彩票中獎了?」

  竹泉知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歡呼:「我放假了!」

  值得祝賀,距離休假還有很遠距離的公安感到羨慕。

  摟著長條貓貓抱枕跳華爾茲不足以宣泄竹泉知雀內心的喜悅,她決定把這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告訴所有人。

  編輯短信,選擇群發,剔除酒名,點擊發送。

  送信成功的打勾跳出屏幕,竹泉知雀收起手機,跳華爾茲的舞步一換,改為探戈。

  「知雀,廚房缺了一味調料。」降谷零走出廚房。

  他看了眼沉醉在喜悅中的竹泉知雀,腳步轉向門口,「算了,我去買吧。」

  房門合攏,竹泉知雀摟著貓貓抱枕轉了一圈,她閉著眼搖頭晃腦為自己打拍子,哼著古裡古怪的小調。

  哢哢。

  哢哢。

  閉著眼的竹泉知雀側耳傾聽:撬鎖的動靜?

  她習以為常,摟著貓貓抱枕又轉了一圈。

  嘩啦!

  玻璃乍碎的聲音在竹泉知雀耳邊響起,與此同時,公寓的大門轟然砸在牆上發出巨響。

  兩道不祥的聲音終於將竹泉知雀從休假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她迷茫地睜開眼。

  生理性的水霧模糊視線,竹泉知雀眨了兩下眼睛,視野逐漸清晰。

  零點已過,今天是竹泉知雀休假的第一天。

  在假期第一天,雙黑撬壞了她的門,最強砸爛了她的窗,手握證人保護計劃的公安和拖家帶口的天與暴君在走廊狹路相逢。

  文案回收!


第210章

  打工的第兩百一十天

  竹泉知雀被包圍了。

  此時她就像一個galgame走到命運抉擇點的倒霉玩家,九十九個存檔點都用完了,代表生命的小愛心只剩一顆,命運的提示語焉不詳,唯有破滅結局可以清晰預見。

  命運對她耳語:選錯一步,你房子沒了。

  喜歡工業難民風裝修嗎?它將從廚房蔓延到廁所,同化主臥同化客房,連儲藏室的小陽台都難逃毒手。

  她的房子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突然就快塌了呢?

  今天難道不是她時隔三年好不容易休假的第一天,充滿快樂輕松和自由的一天嗎?

  是誰將喜劇改成了悲劇?

  竹泉知雀向左扭頭看見被撬壞的奄奄一息的大門,向右扭頭看見支離破碎搖搖欲墜的窗戶,再一抬頭,天花板上一塊牆皮擦著她的鼻尖掉落。

  「阿嚏!」

  黑發少女摟著長條貓貓抱枕,掩面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嗎,知雀?」太宰治向前走了一步,口吻隨性又親昵,「一定是鶴見川的水太涼了。對不起哦知雀,都說不用陪我的。」

  太宰治,老綠茶了,一開口濃濃的茶味讓和他一起撬門的中原中也額角青筋狂跳。

  「喂,青花魚混蛋。」橘發的黑手黨干部揪起前同事的衣領,「一介叛徒竟敢堂堂正正出現在我面前,膽子很大嘛。」

  「中也,不必強求。」太宰治憐憫地看了眼踮著腳揪他衣領的中原中也,「要是沒有我,你門都撬不開。」

  「直接把門撞開會惹知雀討厭的。」太宰治笑眯眯,「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哦。」

  淺鳶色的眼眸與鈷藍色的眼眸對視,有多相看兩厭,就有多默契熟悉。

  中原中也冷哼,松開手,太宰治不緊不慢地整理好褶皺的衣領。

  港口Mafia現任干部與叛逃的前任干部沒有內訌,曾經的雙黑在互相對抗的同時達成了合作。

  原因不必多說,只能是某個破窗而入的藍瞳白發青年。

  咒術界最強的名號,在橫濱也有所耳聞。

  「好熱鬧啊。」

  五條悟摘下墨鏡,露出宛如無限延伸的天空般璀璨的藍瞳,容顏俊美迫人。

  他踩著滿地玻璃碎渣,像回自己家般自在,晃了晃顯示短信內容的手機:「我收到了短信,不過看來是群發呢。」

  「久違的休假,知雀只是太高興了,想和朋友們分享她的喜悅。」

  降谷零越過客廳對持的三人,旁若無人地走向廚房。

  他身上還穿著淺咖啡色的圍裙,仿佛屋子的男主人一樣問:「幾位要留下來吃夜宵嗎?」

  「惠,津美紀,吃夜宵嗎?」伏黑甚爾懶洋洋地進屋,高大的身影幾乎堵住門框,「鄰居家裡有飯實在太好了,這麼近的距離,果然做什麼都很方便。」

  伏黑惠從人高馬大的男人身後探出頭,被知雀姐家混亂的情況弄得嘴角抽搐。

  哇嗚,好可怕的修羅場,之前在東京見到的只是過家家,現在才是終極恐怖的場合。

  希望知雀姐人沒事。小孩在心裡祈禱。

  伏黑惠同情地看了眼最中央抱著貓貓抱枕表情空白的竹泉知雀,他只是個孩子,他無能為力。

  對不起知雀姐,雖然他很想站在你這邊,但他也有自己的立場,這份父子之間的塑料親情讓伏黑惠必須在關鍵時刻幫助伏黑甚爾。

  聽見大人問話,伏黑惠頂著壓力點頭,回了句:「要吃。」

  一說完,他趕緊拉著姐姐跑了,那間屋子不是他們可以踏足的戰場!

  隔壁伏黑家的門被飽受驚嚇的小孩用力關上,掀起一陣吹向對門的風。

  鎖芯被拽掉的竹泉家大門在走廊的風裡吱呀合上,關住門內的五男一女。

  剎那間,一片寂靜,關門的聲音在竹泉知雀心中如雷貫耳,好似她唯一的生路被無情切斷。

  處在聚光燈下的竹泉知雀:我是誰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神啊,她懺悔,懺悔平日對你的不虔誠,沒有天天抱佛腳是她的錯,信女願一生三葷兩素換你即刻顯靈。

  如果竹泉知雀有罪,請讓法律懲罰她,而不是被一伙比她還像罪犯的人闖進家中包圍。

  竹泉知雀咽了口唾沫,像抓救命稻草般抓緊懷裡的貓貓抱枕,從柔軟的面料中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溫暖。

  首先,她要開口說句話。

  絕不能放棄話語權,galgame的走向,世界的未來,公寓的安危都在她手中,化為沉甸甸的責任壓在竹泉知雀肩頭。

  她必須勇敢挺身,打破僵局!

  問題在於,竹泉知雀最先要和誰說話。

  未經許可便闖入的五個男人除開最初的短暫寒暄,誰都沒有先開口。

  他們都在等竹泉知雀,看誰是被她第一個選擇的人。

  「我的短信才發出一分鐘。」竹泉知雀疑惑地問,發自內心的不解,「你們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五人:啊,她憑借本能的指引避過了第一道送命題。

  伏黑甚爾:「我住隔壁。」

  最方便的地利。

  五條悟:「瞬移過來,超快的。」

  最囂張的力量。

  中原中也:「身為同僚要第一時間親自來祝賀。」

  最好用的關系。

  太宰治:「我今天晚上准備來知雀家住,在電梯上收到了短信。」

  最巧合的運氣。

  降谷零:「我本來就在知雀家。」

  公安,絕殺!

  「這位是森先生要你接待的公安?」中原中也單手按住帽檐,「紅方不要來管港口Mafia的事,這是我們的內務。」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降谷零從容地說,「如果知雀還在工作,太宰君怎麼能好生生站在這裡呢?」

  「威脅嗎?」太宰治笑起來,「好久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了,真是新鮮。」

  「不過話說回來,明明是來慶祝知雀休假,卻對她造成了財產損失的五條君,還真是粗暴啊。」

  「他一向是綁架犯作風。」伏黑甚爾似笑非笑,「二話不說先綁回家,最強就是了不起。」

  「我被針對了?」五條悟誇張地挑眉,「看來你們清楚在場誰威脅最大。」

  「在正牌男友生氣之前滾出去怎麼樣?」他用一副好商量的語氣說,「要我動手的話,這裡怕是不經打。」

  「混蛋,你大可試試。」中原中也笑容嗜血,「在港口Mafia的地盤挑起戰爭,別想活著離開。」

  「雖然不想幫森先生辦事,但我偶爾也願意做個好心人。」太宰治勾開纏繞在指根的繃帶。

  「要我帶你離開嗎?」伏黑甚爾問竹泉知雀,語調上揚,「我的雇主小姐。」

  為什麼……突然就……快打起來了?竹泉知雀瞳孔地震。

  「休假第一天我就要睡在廢墟裡嗎?」

  她真心實意地發問:「我向你們分享我的喜悅,你們送我變成殘渣的房子?」

  五條悟&太宰治&中原中也:唔……

  「已經是一地殘渣了。」降谷零冷靜指出,「地毯上都是碎玻璃,小心點知雀,別踩到了。」

  竹泉知雀低頭看了看,她的後腳跟露在拖鞋外面,差一點被碎玻璃劃出血。

  五條悟咂了下舌,幾步上前,單手把竹泉知雀拎到茶幾上站穩。

  「掃帚在儲物間。」中原中也率先走過去,順便拽住想偷偷貼著牆根溜走的太宰治,「別想在我面前逃避家務,太宰。」

  「呿。」太宰治撇了撇嘴,「好吧好吧,誰叫這裡是我和知雀充滿回憶的家呢。」

  「幾位客人隨便找地方站吧。」黑發鳶眸的青年假惺惺客氣,「自己招待自己。」

  降谷零:「住在隔壁的人是不是該回自己家了?知雀家沒有那麼多碗筷。」

  「看來你給自己找了個留下來的好借口,小子。」伏黑甚爾哼笑,「你的敵人不是我。既然身為公安,不能管管那邊的綁架犯嗎?」

  「差點被我殺了的人在說什麼廢話?」

  五條悟雙手插兜,蔚藍的瞳孔倒影降谷零的面孔,「好久不見啊,安室偵探。」

  白毛貓貓咬牙切齒。

  五條悟的頭腦多麼聰明,他只是看見降谷零出現在這裡,就明白了一切錯過的真相。

  東京情侶被殺案件中出現在案發現場的金發偵探,為了調出肇事咒靈,五條悟曾當著他的面打電話邀請竹泉知雀約會。

  女孩子彎腰鑽過警戒線,小跑過來,在兩個男人面前停下腳步。

  她一瞬間的遲疑、驚訝、慌張被六眼捕捉到,又在五條悟察覺前恢復平靜。

  『安室先生是我的同事兼前任補習老師,一直很照顧我。』竹泉知雀介紹道。

  金發男人唇邊帶笑,默認了她的說辭。

  竹泉知雀並沒有說謊,她只是選擇性省略了一點點內容。

  一點點五條悟本該推理出的內容。

  降谷零是她的前任補習老師。

  她與五條悟的交往前提是幫忙補習。

  在竹泉知雀這裡,「補習老師」和「男朋友」是劃等號的關系!

  在案發現場看見前男友和現男友站在一起談笑風生的女孩子當然會有不自然的反應!

  「瞞得不錯嘛。」五條悟笑意不及眼底,「知雀和我說過前男友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是你。」

  「我也聽她說了你的事。」降谷零毫不示弱,「綁架,威脅,強迫……若是我早知道你與知雀交往的隱情,絕不會坐視不理。」

  「雖然開頭有點不妥,但只要之後兩情相悅,都不是問題。」五條悟渾不在意。

  他走到竹泉知雀面前,茶幾墊高了她的身高,讓五條悟不必再彎腰。

  「張嘴。」他低笑,「讓他們看看我送的禮物,你很喜歡,不是嗎?」

  知雀:能不能讓我消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8

第211章

  打工的第兩百一十一天

  竹泉知雀舌尖抵住舌釘,冰涼的藍寶石含納在口中,被熨燙溫熱。

  一向多話的女孩子恨不得拿針把自己嘴巴縫上。

  用縫紉機篤篤篤縫成嚴絲合縫的一條線,前有眯眯眼後有眯眯嘴,人家可以一輩子不睜眼而視物,她也可以一輩子不張嘴而說話。

  臨時去學腹語還來得及嗎?手語也是語言的一種,咒言能不能生效?

  「五條君又在為難人了。」

  太宰治在五條悟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連這種事都要用脅迫的手段,知雀好可憐啊。」

  被太宰治碰到的瞬間,最強咒術師與生俱來的咒力宛如泥牛入海消失無影。

  五條悟緩緩側過頭,對上一張英俊得惹人生厭的臉。

  「要是那時候我在東京。」太宰治輕聲耳語,「根本沒有你的事。」

  「這麼多年還是只被當成朋友,不如先反省你自己。」五條悟皮笑肉不笑,「連kiss都沒有的敗犬。」

  降谷零微笑:「比這個?」

  「前男友君怎麼還留在這裡?」太宰治調轉炮口,「是公安的工作太少,還是酒廠加班不夠多?」

  「總比沒有工作的人要好。」降谷零八風不動,「你沒有自己住的地方嗎?」

  「你猜知雀明明是獨居,為什麼特意留了一間客房?」太宰治眼眸彎彎,「那可是我的專屬。」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太宰。」中原中也把裝著碎玻璃的垃圾袋打死結丟進垃圾桶,「她家裡的客房是專門留給同事借宿的,你這個叛逃的無業游民有臉回來?」

  「知雀又不會不收留我。」太宰治理直氣壯。

  中原中也:「她誰都會收留吧!別搞得像你很特殊一樣。」

  這倒是真的,竹泉知雀是個對朋友過於慷概,幾乎沒有底線的人。

  「地上沒有玻璃了,下來吧。」伏黑甚爾一點兒沒有參與男人鬥爭的意思。

  高大的男人站在竹泉知雀身邊,讓她扶住他的手臂跳下茶幾。

  「窗戶要修,門也要修。」伏黑甚爾看著黑洞洞的窗沿,口吻隨意地提議,「修好之前到隔壁住?」

  好家伙,一不留神有人在偷家。

  「橫濱裝修隊效率很高的。」太宰治十分有經驗,「幾分鐘修好的事,去什麼隔壁。」

  中原中也:「讓港口Mafia的後勤過來,修太宰炸壞的廚房都只需要半天。」

  「順帶叫芥川帶黑蜥蜴來抓我是吧?」太宰治裝可憐地拽住竹泉知雀的袖子,「知雀,中也好惡毒的心腸。」

  竹泉知雀看了眼臉上寫著「我好柔弱」的摯友,只好用一米六的個子艱難地把太宰治擋住。

  黑肚皮的貓貓吐了下舌頭,得意洋洋的臉在中原中也眼中說不出的可惡。

  「我說你啊。」中原中也沒好氣地對竹泉知雀說,「臥底三年帶回一堆麻煩。」

  「公安、叛徒、咒術界大少爺、術士殺手。」橘發藍眼的青年一個個數過去,「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

  「當然記得。」竹泉知雀點頭,「我是港口Mafia的干部。」

  中原中也:「那麼,在場誰才是值得你信賴的同事?」

  竹泉知雀:「中也君?」

  「正解。」中原中也打了個響指,笑意張揚,「我馬上把多余的人趕出去。」

  危險的紅光彌漫他的全身,中原中也腳尖離地,半浮在空中:「抱歉了,之後我賠你一棟樓。」

  竹泉知雀大驚失色,試圖跳起來抓住中原中也的風衣下擺:「我才裝修好的廚房!」

  「這層可不止住了一戶人家。」伏黑甚爾活動手臂,肌肉線條清晰的小臂青筋外露,「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別讓人失望啊,港口Mafia的小子。」

  竹泉知雀:「甚爾君?!」

  「早這樣不就好了。」五條悟甩了甩指尖的墨鏡,藍瞳興奮凌厲,「能用暴力解決的事何必費口舌。」

  竹泉知雀:「悟醬,你是要成為人民教師的人不是嗎!」

  「欸,人家不是武鬥派啊。」太宰治雙手插兜,「可不可以借用知雀的武器庫?」

  竹泉知雀:「不可以!」

  「我帶了備用的槍。」降谷零平靜地說,「合作嗎?」

  竹泉知雀:「你倒是阻止他們啊,你不是公安嗎?!」

  黑發少女口干舌燥,沒有人聽她說話。

  即使要被炸的是她家。

  「明明是假期第一天,明明是幸福的時光,雙倍的快樂怎會淪落至此?」竹泉知雀不理解。

  難道是她背叛酒廠後琴酒的詛咒嗎?

  竹泉知雀一路炸了那麼多建築物,終於也輪到自家被炸了?

  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人果然不該干壞事!

  天生惡役,一直以惡役身份自豪的竹泉知雀第一次生出懺悔之心。

  損壞的公寓,混亂的戰場,復雜的人際關系,令逃離工作的打工人筋疲力盡。

  她就是個打工的,作甚要為難她?

  事已至此,逃避也是無用,男人們沒有一個派的上用場,人果然只能自救。

  天花板搖搖欲墜,一塊又一塊雪白的牆皮脫落,砸在竹泉知雀腳邊。

  她默默地蹲下來,雙手背在身後,從沙發底下掏出一個頭小口大呈喇叭狀的擴音器。

  在槍聲、叫囂聲、挑釁聲、桌子倒塌的聲音中,竹泉知雀深吸一口氣。

  【不·准·動!】

  清亮的聲音回蕩在空中,五條悟、伏黑甚爾、降谷零、中原中也的動作同時定格,只有太宰治回過頭,看向竹泉知雀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詫異。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竹泉知雀毅然決然地從五條悟砸碎的窗口跳了下去。

  快逃!

  竹泉知雀一邊奪命狂奔,一邊一鍵拉黑五個拆家的男人,給剩下的不在黑名單裡的聯系人群發短信。

  【救命!!!!!】

  叮叮叮叮叮叮。

  橫濱,東京,紐約,同時有人點開短信,或驚訝或新奇。

  橫濱。

  森鷗外停下與尾崎紅葉的談話,兩位成熟大人看見求救短信,森鷗外驚訝道:「這是怎麼了?不是給了她夢寐已久的假期嗎?」

  尾崎紅葉拍了下額頭,用恍惚的語氣說:「中也似乎去找知雀了。」

  森鷗外恍然大悟:「十有八九太宰君也是。」

  Lupin酒吧裡,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放在吧台上的手機同時亮屏,兩人數完竹泉知雀的感嘆號,阪口安吾感嘆道:「五個。」

  織田作之助:「五個啊……」

  兩人飽含同情地碰了下酒杯,遙遙祝願遠方正在逃命的朋友,R。I。P

  紐約。

  化妝室裡做美甲做到一半的美艷金發女明星微微捂住嘴,紅唇張開。

  「她是被琴酒抓住了,還是……」貝爾摩德神情微妙,語調上揚,「感情債從東京追到橫濱去了?」

  難怪波本這幾天沒有露面,她就稍微做個好人,幫他瞞一下琴酒吧。

  「可要好好感謝我。」貝爾摩德點了點鎖屏上活潑明媚的黑發少女,女孩子親昵地湊在鏡頭前,臉頰挨著漂亮的金發女人。

  「小騙子。」

  東京。

  「夏油大人,美美子和菜菜子收到了奇怪的短信。」雙胞胎姐妹舉起手機,「知雀姐是被盜號了嗎?」

  「不。」夏油傑手機屏幕上是一樣的短信,他看向橫濱的方向,「只是碰見悟了。」

  美美子&菜菜子:「怎麼感覺像是見了鬼一樣?」

  夏油傑:「某種意義上,是一個意思。」

  「你手機響了。」

  警視廳,松田陣平提醒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提醒他:「你的也是。」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低頭掏口袋,按亮手機屏幕。

  兩條一模一樣的【救命!!!!!】映在兩雙眼睛中。

  松田陣平:「……」

  諸伏景光:「……」

  「她又怎麼了?」松田陣平真心實意的疑惑,「從警視廳辭職回老家後也不得安寧麼?」

  諸伏景光數了數竹泉知雀俄羅斯套娃的身份,很難說出安寧二字。

  「zero向上級申請了到橫濱的出差。」諸伏景光不確定地說,「知雀被他抓了?」

  雙手擰到背後拷進警車裡的那種抓,還是領帶纏住手腕的那種抓?

  諸伏景光難以判斷。

  「還能這樣?」松田陣平雙手抱在後腦勺後,「我是不是也能申請出差?」

  諸伏景光:「……你想干嘛?」

  不祥的預感,他嗅到了白學和燃冬的氣息。

  「人人都可以爭取,我憑什麼不能。」松田陣平拋了拋手機,「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諸伏景光:「……」

  竹泉知雀,真是好慘一人。

  都已經可憐到救命後加五個感嘆號了,就放過她吧。

  「絕不可能放過那家伙!」

  琴酒五指用力,幾乎要把手機捏碎。

  「冷靜點,大哥。」伏特加也收到了群發的短信,「可是威雀威士忌在叫救命啊。」

  「她只能死在我手裡。」琴酒綠眸陰郁,殺意凝聚成驚人的執念,「死在我槍下。」

  伏特加肅然起敬。

  大哥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他誓死追隨大哥!

  「我們要去威雀威士忌別的仇家手下搶人頭嗎?」伏特加握緊保時捷的方向盤,緊張肅穆地說,「我准備好了,一定讓大哥趕上!」

  車載導航設置,橫濱!

  無數條發出的短信,無數條已讀不回,無數個見死不救的樂子人。

  竹泉知雀,港口Mafia干部級高層,曾經的黑衣組織成員、盤星教二把手、警視廳搜查一課實習生,輝煌時期一人身兼四職的頑強職場女性。

  休假第一天就因感情債被迫棄家而逃的她,在橫濱蔚藍的天空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

  「不要為難我打工人!」

  【END】

  正文完結啦!居然寫到了百萬字完全沒想到,感謝大家一路的陪伴!

  最後的勝利者是誰呢?知雀可不是會被輕易抓住的小鹿!

  寶貝們心目中大概各有贏家吧br/>

  之後還有幾個番外,比如夢野咲子老師三年磨一劍終於出版的修羅場狗血少女漫、黑與黑的追逃:與琴酒再會、竹泉老師以親身經歷撰寫的諜戰界聖經《臥底寶典》、全員貓塑的貓貓咖啡廳等,希望大家喜歡~

  求求了看看我的預收吧(土下座)

  預收一:《三流偵探,玄學破案》

  我叫川繪栗子,一位出道多年的三流狗頭偵探,異能是替人算命。

  「先生我觀你氣色白裡透紅紅裡透紫,典型得到一筆天降橫財的面相——老實交代!你給死者買了多少錢的意外身亡險?是我不吃不喝攢十年都攢不到零頭的價錢嗎……可恨!進局子去吧你!」

  ——推理是不可能推理的,只能靠玄學勉強維持生活這樣子。

  然而,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越來越激烈的行業競爭如一座山壓在我弱小的肩頭,令我無法呼吸。

  迫於生計,我只得踏上晉升一流偵探的艱難道路。

  我聽聞某個位於橫濱的同行出道即巔峰,是業內公認的名偵探。

  不是【偵探】,是【名偵探】。

  可惡,這種被艷壓的不爽感是怎麼回事!好不甘心!

  在我苦苦上街發傳單掙扎糊口的時候,竟有人用營銷買通稿吹自己的方法搶生意!狡猾至極!

  我決心前往橫濱,親手打碎謠言的濾鏡。

  「笨蛋就是笨蛋,連名偵探喜歡你這麼簡單的事都推理不出來。」

  「不如干脆放棄思考,聽我的話就好。」

  CP亂步,傳統推理vs硬核玄學的偵探戀愛小甜餅~

  預收二:《臥底警校的我職場危機》

  淺早由衣有個秘密。

  誰也不知道,警校上岸的她其實是黑衣組織派入警方的一名臥底。

  她臥薪嘗膽,她鑿壁偷光,終於擦線考入警校,沒有辜負大哥的期望!

  入學第一課,擒拿術。

  情報人員淺早由衣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深刻明白了專業不對口的苦楚。

  酒廠員工絕不輕言放棄!淺早由衣當機立斷,拜入同屆第一降谷門下學藝。

  警校半年,同屆五人組五神帶一坑,終於把淺早由衣拉扯到畢業。

  降谷:你能畢業,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責任。

  警校第一憂心忡忡社會的未來,爆破組二人發誓要把淺早由衣拴在眼皮底下看好。

  看著放不下心的同屆生,淺早由衣大為感嘆:她的臥底任務做得實在太出色了!酒廠什麼時候給她漲工資?

  再不加薪組織就要失去她了:)

  某天,淺早由衣終於收到大哥的召見。

  在召見地點,她看見兩張無比熟悉的面孔。

  相處了半年的警校同屆生的面孔。

  降谷:你也是來臥底的?(低聲)

  由衣:說了你可能不信,我回酒廠就像回家一樣溫暖。

  本文又名:

  《臥底警方的我在組織巧遇警校同屆生》

  《碟中碟中諜!真酒職場危機大考驗!》

  《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摻水酒廠老東家》

  cp: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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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番外

  我,野崎梅太郎,是一名職業漫畫家。

  我將一切都奉獻給我的漫畫事業,無論上學還是放學,無論情人節還是煙花祭,職業漫畫家追求靈感的腳步永不停歇,萬物皆可少女漫!

  夢野咲子——被譽為少女心代言人的漫畫大師正是我本人。

  今天,我也行走在尋覓靈感的道路上。

  ——節選自《夢野咲子訪談:我與少女漫畫結緣的一生》

  安靜的咖啡廳,一身職業裝的女記者向店員送來的兩杯卡布奇諾道謝,親手將其中一杯遞向對面。

  「夢野咲子老師,非常感謝您願意接受我的采訪。」

  女記者神情激動,「實不相瞞,我是您的超級粉絲,您的新作漫畫實在是太精彩了!斯巴拉西!」

  「謝謝。」野崎梅太郎沉穩地說,「連載期我便收到了許多粉絲的支持,令我更加堅信當初創作的想法:這一本一定會大賣。」

  「在此也感謝我的漫畫助手們。」野崎梅太郎真誠地說,「他們幫助了我很多,也是第一批追更的讀者,在鞭策我畫稿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女記者:「說起來,夢野老師在連載期間一次都沒有請假呢。」

  野崎梅太郎:「嗯……因為請假會發生嚴重的後果。」

  一米九的高大面癱臉青年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好可怕,太可怕了,只是和我的責編劍先生說晚兩天交稿而已,竟然收到了恐嚇電話。」

  女記者:「恐嚇電話?!」

  「用了變音器所以聽不出來是誰,報警也沒有結果。」野崎梅太郎說,「似乎是位格外狂熱的讀者,不僅威脅說要把我囚禁起來畫稿,還指定要讓他買股的CP贏,把其余男角色都畫成敗犬。」

  女記者:「好過分!」

  「恐嚇電話已經是違法的程度了。」她說,「閱讀采訪的米娜桑,不可以因為夢野老師的作品《地獄ソ修羅場》是黑。道背景,就學裡面的男角色一樣做犯法的事!」

  「雖然只是我個人好奇。」女記者心裡如爪撓,「恐嚇犯吃的CP是?」

  野崎梅太郎:「主人公泉子小姐×摯友君。」

  「摯友君!」女記者雙手捂臉,「敏感纖細的美少年,泉子小姐的一生摯友,兩個人之間獨特的羈絆非常好味,恐嚇犯仙品。」

  野崎梅太郎:「摯友君雖然已經從良,但卻是可能撥打恐嚇電話的人設,這位恐嚇犯可能是太代入了。」

  女記者:「因為漫畫裡的情節真的很dokidoki嘛,每一話都看得人面紅耳赤。」

  野崎梅太郎點頭:「從校園純愛到成年狗血愛情,我實現了職業生涯的大突破。」

  女記者:「粉絲們都很好奇,是什麼契機讓夢野老師有轉型的念頭呢?」

  「事情要從我高中二年級時說起。」野崎梅太郎流露追憶的眼神,「我家對門搬來了一位新鄰居。」

  「她便是泉子小姐的原型。」

  女記者:「天吶,命運的相遇!」

  「泉子小姐表面上是一位獨居的女高中生。」野崎梅太郎說,「她曾經看過我的漫畫,一口答應了我請求取材的要求。」

  女記者:「我知道!漫畫裡也畫了這個細節,泉子小姐與她可靠的同事帽子君是一起追更少女漫的同好。在她來到東京的日子,帽子君一直默默地將新刊放在她位於橫濱的公寓書架上,等她回來閱覽。」

  「容易炸毛但異常可靠又紳士的帽子君也很好品,這一對也是仙品!」

  野崎梅太郎:「記者桑是雜食黨嗎?」

  「啊不。」女記者不好意思地說,「我是主人公獨美黨派,支持激烈雄競,打起來,打起來!」

  野崎梅太郎:「完全不顧泉子小姐的死活啊你。」

  女記者:「摯友君和帽子君與泉子小姐相識最早,但第一位出場的男角色卻是金發黑皮的偵探君,夢野老師,這是為什麼呢?」

  野崎梅太郎:「因為我萌生出『絕對要把她畫進漫畫!』的念頭,是一個早晨,出門的我在走廊撞見公主抱的偵探君。」

  野崎梅太郎:「熬夜困得迷迷糊糊的鄰居縮在他懷裡,那一幕實在是太美好了,我身為少女漫漫畫家的靈魂在怒吼:一定要畫下來!」

  野崎梅太郎:「而當時的我太過天真,沒有想到這一幕是我轉型的起點,我最初其實是想畫個女高中生與成熟男人的戀愛小甜餅來著。」

  女記者:「竟然?《地獄ソ修羅場》與夢野老師最初的設定不能說一模一樣,起碼毫不相關。」

  「我低估了泉子小姐。」野崎梅太郎坦誠地說,「當時見識太少的我被她年輕單純的表像蒙蔽雙眼,沒有想到泉子小姐性格復雜且多面。」

  「她的身份宛如俄羅斯套娃拆了一層還有一層,她甚至會專門為某層套娃設計背景和性格。在與泉子小姐相處的過程中,我的台詞功底得到了空前的進步。」

  野崎梅太郎:「從前我的書架上只有漫畫參考書,在泉子小姐的熏陶下我開始研讀《語言的藝術》《演員的自我修養》《顛倒黑白的謊言之舌》與《噓!小心你的鄰居》。」

  女記者:「真是驚人的進步。」

  野崎梅太郎贊同地點頭,他進步很大!

  女記者:「在《地獄ソ修羅場》中,主人公泉子小姐打了好幾份工,她很缺錢嗎?」

  野崎梅太郎:「起初我認為並不缺,但據我的觀察,在同事們都開保時捷、馬自達等豪車通勤時,她卻只能在高速公路騎自行車。」

  「泉子小姐最大的願望是想用公司經費買一雙小櫻同款溜冰鞋,可惜上司太過摳門,一直未能實現。」

  女記者:「是那位被泉子小姐的業務能力折服,又在她跳槽離開後無能狂怒,與她勢不兩立的銀發男上司嗎?」

  野崎梅太郎:「沒錯,在畫他的劇情時,泉子小姐不知為何專門打來了電話,讓我在家把窗簾拉上。」

  「法治社會,怎麼會有人因為被畫進漫畫就在天台架狙。擊。槍呢?」野崎梅太郎搖搖頭,「但警方不聽我解釋,執意把我轉移到安全地點。」

  女記者:「要注意安全啊夢野老師。」

  野崎梅太郎:「謝謝,我會的。說回缺錢的問題,普通來說,有四份兼職的人不該缺錢,那麼泉子小姐的錢花到哪兒去了呢?」

  女記者凝神細聽。

  野崎梅太郎斬釘截鐵地說:「泉子小姐的錢,都花到男人身上了!」

  「我在鄰居口中得到了真實的情報。」他說,「正如《地獄ソ修羅場》中畫的那樣,泉子小姐曾在牛郎店為暴君一擲千金,之後更是買下一座水族館幫忙解決他的親子矛盾。」

  「在摯友君搬來東京之後,沒有存款沒有工作的他一直借住在泉子小姐家,吃她的喝她的,儼然是小白臉行徑。」

  野崎梅太郎細數他的鄰居:「兩位男角色原型都是小白臉設定,只不過一位是軟飯硬吃,一位是綠茶貓貓,泉子小姐左右為男,錢像流水一樣花出去了。」

  女記者:「泉子小姐真是不容易啊。」

  野崎梅太郎:「她不容易的地方遠不止這些,請看這個。」

  他把手機遞過去,屏幕上是一份戀人守則的拍照。

  足有十三條,條條獵奇。

  野崎梅太郎:「這是泉子小姐與她的第二任男友白毛君交往第一天簽訂的不平等條約,由此可見白毛君是個多麼挑事的人。」

  「她一直強調白毛君是她周圍少見的正派人物。」野崎梅太郎委婉道,「恕我直言,真正的正派恐怕不需要人一遍又一遍強調。」

  野崎梅太郎:忍不住畫成了反派臉真是對不起。

  「如果說泉子小姐與偵探君的交往是東京史密斯夫婦,她與白毛君的交往便是契約情侶、敵人變情人。」

  野崎梅太郎:「我必須要在這裡再次感謝泉子小姐,她以一己之力讓我領悟愛情方程式的多種解法。我從未想過能在一部漫畫中畫這麼多種不同模式的極致拉扯:巧取豪奪、強制愛、異地校園純戀、職場愛情、青梅竹馬、同僚友誼、包養、牛郎與金主……」

  野崎梅太郎:「刺激修羅場應有盡有,請來看漫畫家夢野咲子火熱發售的新作《地獄ソ修羅場》,我以職業漫畫家的尊嚴發誓,不會讓各位失望。」

  女記者:「正是如此!請支持夢野老師的新作。近期夢野老師將在東京舉辦大型簽售會,世界各地的讀者們,早早准備起來吧!」

  印刷精美的雜志攤開在警視廳辦公桌上,投影儀投出刊登采訪的書頁。

  「大家都了解情況的嚴重性了嗎?」

  目暮警官和中森警官站在投影儀旁,嚴肅地說:「夢野咲子大型簽售會,別稱逃犯們集聚一堂的盛宴。」

  「許多跨國犯罪分子不惜遠渡重洋也要趕來簽售會,我們警方絕不能懈怠,必須做好安保工作,要拿出防守怪盜基德的氣勢來!」

  「是!」

  中森警官用自己豐富的經驗布置起安保工作,目暮警官則收到了公安來電。

  「我是公安的風見裕也。」電話對面說,「請將安保人員分配名單發送給我,簽售會我們公安也將負責保衛工作。」

  目暮警官:「公安的高層會親臨現場指揮嗎?」

  「……沒錯,親臨現場。」風見裕也艱難地咽下了未盡的後半句話:但不是為了指揮。

  勤勤懇懇的公安不知道該怎麼向警視廳解釋:他令人敬佩的上司降谷先生也要排隊去搶《地獄ソ修羅場》作者親簽。

  Fin。


第213章

  番外

  地點:多羅碧加樂園

  時間:夜晚

  摩天輪的彩燈五光十色,冰淇淋店粉嫩的招牌甜甜蜜蜜,噴泉嘩啦升起清涼的水柱,折射絢爛的光影。

  園區內大部分刺激的項目都隨夜幕停運,流連在晚間游樂園的游客只剩兩種。

  情侶。

  以及。

  罪犯。

  友人以上戀人未滿的青梅竹馬包括在內。

  當其中的竹馬是一名偵探的時候,這個夜晚注定不可能平靜。

  穿著黑色西裝,打扮得仿佛掃墓的未亡人、與游樂場歡樂氣氛格格不入的男人拎著手提箱賊眉鼠眼路過。

  他犯了非常多的錯誤,從著裝到神態一無是處,教表演課的老師能氣到把他趕出教室,趕到隔壁KY組當班長。

  這裡可是東京!一座一塊磚頭砸下來被砸的三人中必有一死者一凶手一偵探的犯罪都市,缺少警惕心的人根本無法生存!

  不出意料,這位犯罪預備役被路過的高中生偵探發現了。

  工藤新一的DNA動了,他找了個借口與毛利蘭分開,進入潛行模式。

  名偵探的日常正是如此枯燥乏味,平平無奇。

  白天解決雲霄飛車殺人案,夜晚探查可疑男子交易案,等會兒吃個夜宵的功夫說不定還會碰到主廚投毒。

  單是工藤新一在警局做的筆錄就有牛津字典那麼厚一本,死神來了劇組怎麼還不請他當主演?

  高中生名偵探悄悄跟在可疑男子身後,聚精會神偷看他們交易。

  穿著黑衣的可疑男子打開了他黑色的手提箱,露出了邪惡的黑錢!

  黑衣男子把黑色手提箱裡的黑錢交給了另一個黑衣男子!

  黑漆漆的夜晚,黑漆漆的犯罪,工藤新一忍不住揉了下眼睛。

  別太愛黑色了啊你們這群毫無新意的犯罪分子!衣品好爛!

  吐槽之際,工藤新一突然頭皮發麻,不祥的預感從尾椎骨躥到天靈蓋。

  他的目光向下看去,看見腳下絕非自己一人的影子。

  高大的,黑漆漆的,突然出現在人背後仿佛邪惡蝙蝠百特曼的影子。

  「哐!」

  棒球棍擊打棒球的聲音響徹深夜,工藤新一眼白一翻,轟然倒地。

  「大哥!」正在和人交易的伏特加嚇了一跳。

  他只是拜托大哥去望風而已,大哥怎麼又去殺人了?大哥是有什麼每日必達成的指標嗎?

  伏特加不理解,但他永遠支持大哥。

  「該怎麼處理這個偷看的小鬼?」伏特加掏出槍,「殺了?」

  「槍聲會引來警察。」琴酒瞥了眼他沒有腦子的開車小弟。

  伏特加:大哥你是在乎這點小事的人嗎?未來開魚鷹掃射鈴木塔的你還記得今天說過的話嗎?

  琴酒很快做出決定:「灌毒藥。」

  他將手伸入口袋。

  什麼也沒有摸到。

  「大哥。」伏特加小小聲提醒,「APTX4869,組織已經沒有存貨了。」

  「雪莉叛逃的時候用威雀威士忌給的病毒格式化了所有數據,大哥你忘了嗎……」

  伏特加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漸漸消音,驚恐地捂住嘴。

  天吶!他提了禁忌的名字!

  「我沒有忘。」琴酒冷冷地說,「就算下地獄,我也不會忘記。」

  那個女人的身影在他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午夜夢回的噩夢裡,短暫失神的間隙中,黑玫瑰的幽香縈繞不散。

  又嗅到了,令人生厭的氣味。

  「大哥。」

  「大哥!」

  伏特加的呼喚打斷了琴酒的思緒,他煩躁地瞥了他一眼,拔槍的手蠢蠢欲動。

  算了,算了,伏特加千不好萬不好,至少他清澈的愚蠢一眼可見,讓琴酒的疑心病十分滿意。

  「大哥。」伏特加一臉見鬼的表情,「我好像、好像看見她了……」

  疑似威雀威士忌的人影!

  琴酒猛地回頭,在燈火闌珊的模糊光斑中,他絕不會錯認的纖細影子融入人群,被噴泉升起的水柱遮住。

  「追!」

  銀發男人毫不遲疑地跟上去,伏特加急忙喊出聲:「大哥,地上這個小鬼不管了嗎?」

  琴酒:「管他去死!」

  伏特加一下噤聲,萬一大哥把沒追到人的過錯怪在他身上,他今年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區區一個小鬼,哪有威雀威士忌的行蹤重要!大哥,他這就去幫你!

  「等等我啊大哥!」伏特加追上去。

  喧鬧聲漸漸遠去,巡邏的工作人員手電筒掃過,驚愕發現草地上躺了個人。

  工作人員急忙跑過來,搖晃工藤新一:「先生!你後腦勺怎麼腫了先生!」

  眼冒金星的工藤新一:「救、救護車……」

  救護車嗚嗚遠去,收到消息的報社緊急改了明日頭版:《震驚!高中生名偵探竟被襲擊,疑似犯人報復!偵探行業的高危性再度引起熱議,行業寒冰期是否到來?》

  目標走得不快不慢。

  她的身影如魚兒融入大海般淹沒在人群裡,時不時浮上水面換氣,讓追蹤者在跟丟和跟上之間反復糾結。

  游樂園播放起閉園的音樂,人群紛紛改向,如潮水向園區大門湧去。

  擁擠的人群令琴酒煩悶地皺眉,好在他的目光依舊捕捉到令他熟悉又痛恨的背影。

  槍無聲上膛。

  在人群中開槍無疑於快速自首,但琴酒有脫身的把握,像他這樣的人,夜晚總是給予其庇佑。

  如果能除掉威雀威士忌,一切就太值了。

  琴酒越過一個又一個障礙物,終於,他來到了目標身後。

  借風衣的掩蓋,槍口抵住女人的腰。

  面前的身影頓了頓,緩緩仰起頭。

  琥珀色的眼眸映出男人嘴角的笑。

  【「你看起來很開心呢。」】

  兩重奏的聲音在琴酒耳邊響起,一前,一後。

  白皙的手臂從身後繞住琴酒的脖頸,用力向後勒緊。

  黑玫瑰的幽香仿佛深海冰冷的水,淹沒銀發男人的口鼻。

  他聽見愉快的輕笑聲。

  「選錯目標啦,大哥。」竹泉知雀在琴酒身後說,「被騙了那麼多次還不長教訓,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被琴酒的槍抵住腰的女人笑了聲,抬手扯下臉上的易容,金發散漫。

  「用威雀威士忌釣你一勾一個准。」貝爾摩德不禁搖搖頭,「完全被牽著鼻子走了啊,Gin。」

  勒在脖頸上的手臂並沒有用全力,和用槍指人的琴酒相比只像小打小鬧。

  比起身體上的傷害,威雀威士忌更喜歡用精神打擊人,她看見琴酒嘴角笑容一瞬間的凝滯,笑得更開心了。

  「踮著腳不累嗎,女孩?」貝爾摩德撫了撫長發,「你都快掛到琴酒背上了。」

  竹泉知雀:說話就說話,打擊人的身高作甚?

  她癟癟嘴,松開手。

  一松手,竹泉知雀立刻被槍指向了額頭。

  「認真的?」她眨眨眼,抬手比劃周圍。

  一大群游客目瞪口呆地看向這邊。

  「是在演戲嗎?」

  「好凶啊那個男人,是不是家暴?」

  「快點報警!」

  琴酒的手臂有一瞬間不明顯的僵硬,竹泉知雀善解人意地握住他持槍的手,一點點拉下來。

  「換個風水寶地再把我埋葬吧。」她說,「到閉園時間了,不要給工作人員添麻煩。」

  為了避免琴酒開黑槍,竹泉知雀牢牢抓著男人的手,她的手指擠開琴酒的食指,卡在扳機上,另一只手飛快地卸下彈夾。

  琴酒的掌心能摸到明顯的槍繭,掌紋粗糙,但和男人冰冷的外表不同,他掌心溫熱。

  竹泉知雀的手反而偏涼一些,她是畏寒的體質。

  貝爾摩德走在琴酒另一邊,她掏出帽子遮住女明星的臉,隨口問:「伏特加呢?」

  伏特加在他們的後後後方,開車小弟呆滯地看向大哥一左一右兩位女性,在「大哥被劫持了」和「大哥享齊人之福」中難以判斷。

  大哥的事小弟不該多嘴,伏特加只有一個問題:

  威雀威士忌和貝爾摩德都來了,保時捷上還有他的位置嗎?

  有,司機永遠有位置。

  伏特加十分僵硬地系上安全帶,他方才目睹了一起酒廠版過河問題。

  例題:伏特加、琴酒、貝爾摩德、威雀威士忌一起坐車,以上四人都會開車,威雀威士忌沒有駕照。

  假如讓琴酒和威雀威士忌坐在一起,會觸發事件:黑與黑的追逃——喪鐘為誰而鳴?

  保時捷356A有概率損毀。

  假如讓貝爾摩德和威雀威士忌坐在一起,會觸發事件:大哥的猜疑——這輛車上,有兩個背叛者。

  保時捷356A有概率損毀。

  假如讓伏特加和威雀威士忌坐在一起,會觸發事件:沒頭腦與很高興——別來無恙啊伏特加,你想聽我新寫的酒廠笑話嗎?

  保時捷356A不會被損毀,伏特加有概率生不如死。

  經過投票,眾人決定讓伏特加送死。

  「所以副駕駛座歸我了?」竹泉知雀撈起安全帶系上,伸手去調車載音響,「伏特加,我之前給你發的音頻還在嗎?」

  就是那首:我倆,太不公平!愛和恨都由你操縱……

  伏特加不敢回話,他小心翼翼用後視鏡看大哥的表情。

  「貝爾摩德,解釋。」琴酒冰冷地說。

  「你是問游樂園害你認錯人的解釋?」貝爾摩德故意曲解,「是個驚喜,喜歡嗎?」

  琴酒又一次舉起槍。

  然而他的槍毫無威懾力,因為彈夾在竹泉知雀手上。

  悲。

  「見到我不高興嗎?」竹泉知雀晃了晃指尖的彈夾,「用槍指著『我』的時候,你明明在笑啊。」

  「坦誠一點怎麼樣?」她眉眼彎彎,「我欠你一句謝謝,感謝大哥在臥底期間如此信任我。」

  「你的信任幫了我不少忙呢。」

  啊,在故意拱火,貝爾摩德以手遮住嘴角的笑。

  琴酒的信任何其難得,幾乎是所有臥底都無法攻克的難題,被他反復審視後才交付的信任,化為女孩子嘴裡輕飄飄的嘲諷。

  「Gin,我想你沒必要那麼生氣。」金發女人饒有興致地說,「被騙的又不只有你一個,公安、FBI,哪個不是被利用的對像?」

  「正是如此。」竹泉知雀一錘定音,「在大方向,我和你們才是一伙的。」

  「我今天是作為合作方過來的。」竹泉知雀清清白白一攤手,「身為港口Mafia的干部,被組織高層招待來多羅碧加樂園游玩,不合理嗎?」

  琴酒和伏特加還不是選在游樂園交易,居然被工藤新一發現了。

  竹泉知雀為每逢約會必出事的偵探弟弟操碎了心,只好親身上陣,把琴酒引開。

  她嘲諷的能力超越全東京的偵探,琴酒必須優先攻擊具有嘲諷技能的敵人。

  「組織不和叛徒合作。」琴酒冷聲說,「你唯一的結局是死在我手上。」

  「只要工作順利,把我的黑白照片貼在你的槍靶上都行。」打工人寬容地說,「順帶一提,這次我是甲方。」

  「港口Mafia的干部A私下勾搭了一伙以寶石為目標、以動物為代號的犯罪團體,該團體似乎在尋找一枚名為潘多拉的特殊寶石。」

  「他們被A騙了很多錢。」

  異能【寶石王的失常】,將部下的壽命變為同等價值的寶石的異能。

  沒什麼卵用,只會擾亂經濟市場的廢物能力。

  用腳趾頭想動物組織想要的潘多拉寶石都不可能是A用異能變出來的石頭。

  A:他們又不知道,我就賣!

  A大賺一筆,動物組織拿到一堆寶石,經費日漸減少後終於反應過來,他們被驢了。

  「A被追殺得很慘,黑蜥蜴也不肯保護他。說是干部,芥川都能把A按在地上打。」竹泉知雀說,「但他終於聰明了一回,把贓款全部上交給了森先生。」

  森鷗外和顏悅色地原諒了A,把這件事交給竹泉知雀解決。

  「動物組織同樣在東京活躍。」竹泉知雀展開地圖,「大家都是惡人,我猜你們關系不會太好。」

  「BOSS的確有除掉這些小老鼠的意思。」貝爾摩德夾住女士香煙,悠悠吐氣,「橫濱那邊,組織談妥了一條走私線。」

  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所以就有了今天的合作。」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我要解決的只有A被追殺的問題,想做到什麼程度全看大哥你的意願。」

  琴酒聽懂了她的潛台詞。

  竹泉知雀想把鍋甩到黑衣組織頭上,當組織成為對方的頭號大敵,遠在橫濱的A就無人在意了。

  東京人內鬥,橫濱人坐享其成,果然是一群狡詐的家伙!

  「我准備了任務道具。」竹泉知雀手腕一翻,掌心出現了一枚黑絲絨的小匣子。

  「琥珀之眼,從意大利拍賣回的寶石,彭格列慶祝我升職干部的賀禮。」

  她打開盒子,貓眼形的寶石像極了竹泉知雀的眼睛。

  「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竹泉知雀快樂地伸了個懶腰,她趴在椅背上,向漂亮姐姐撒嬌:「想住你那兒。」

  「歡迎。」貝爾摩德欣然答應,「就以莎朗·溫亞德的名義展出這顆寶石吧。另外兩位先生,有興趣承擔保鏢的工作嗎?」

  琴酒嗤了一聲,沒有反駁。

  保時捷開向米花大酒店,當天晚上,報社緊急把新換的頭條《震驚!高中生名偵探竟被襲擊,疑似犯人報復!偵探行業的高危性再度引起熱議,行業寒冰期是否到來?》改到第二版。

  頭版頭條用碩大的標題刊登《著名女星莎朗·溫亞德攜意大利珍貴寶石琥珀之眼在米花大酒店宴會展出》的新聞。

  江古田高中二年級生黑羽快鬥展開報紙,看見顯眼的頭條。

  「琥珀之眼……」他自言自語念出寶石的名字,被報紙遮住的臉上閃過狡黠的笑容。

  To be continued。

  正文沒有帶基德大人玩,番外一定要帶上XD


第214章

  番外

  痛!

  好痛!

  工藤新一頭好痛!

  他掙扎地睜開眼,入眼是醫院白茫茫的天花板,周圍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新一,你醒了!」毛利蘭驚喜道,「太好了,手術很成功。」

  手術?什麼手術?工藤新一急忙摸向他的腰:他的腰子還在嗎?

  「發生什麼事了?」他努力回想,「我記得……」

  他旁觀了一場邪惡的交易!被黑漆漆的男人一棍子打暈了過去!

  奇怪,他居然沒被滅口?

  「新一,你都上新聞了。」毛利蘭拿過報紙,翻到第二版,「真是太危險了。」

  上報紙……工藤新一在《震驚!高中生名偵探竟被襲擊,疑似犯人報復!偵探行業的高危性再度引起熱議,行業寒冰期是否到來?》的大標題前失去了表情,露出無語的半月眼。

  「報社的消息也太靈通了。」高中生偵探抱怨,「咦,不是頭版?」

  他還蠻有名氣的,居然不是頭版?

  工藤新一把報紙往前面翻了一頁,看見知名影星莎朗·溫亞德與琥珀之眼的頭條。

  照片中美艷的金發女人萬種風情,工藤新一卻緊緊盯住她身後的背景板。

  雖然只有像素那麼大一點,但以他的偵探雷達起誓,是你——黑漆漆!

  「蘭。」工藤新一掀開被子,「我要出院!」

  毛利蘭:「新一?!」

  你吊針還沒拔!

  「莎朗·溫亞德,這不是貝爾摩德嗎?她想干什麼?」

  粉發眯眯眼青年捏著報紙,他有一張陌生且極具親和性的臉,他的名字是衝矢昴。

  這個身份還未實際投入使用,因為赤井秀一還活在這個世上,雖然他已經策劃好了他的「死亡」。

  但用赤井秀一的臉參加貝爾摩德主辦的宴會也太……FBI的命也是命。

  「正好,檢測一下易容的效果。」赤井秀一,不,衝矢昴放下報紙,「琥珀之眼,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被彭格列拍下的寶石。」

  怎麼會落到黑衣組織手裡?

  你們黑手黨團建不是一向不帶酒廠玩嗎?

  粉毛FBI決定先去會場晃一圈,宴會在晚上舉行,白天探查現場的安保情況。

  他的車與一輛出租車同時停在米花大酒店門口。

  工藤新一付清車費,他戴了頂棒球棒,假裝自己只是聞風過來的女明星粉絲。

  衝矢昴看了眼名偵探的臉,想到第二版新聞,主動向他走去。

  「這不是高中生偵探工藤君嗎?」衝矢昴說,「我在報紙上看見你受傷的新聞,你現在不該在醫院嗎?」

  哇,被認出來了!工藤新一壓低帽檐,手背上還有針孔:「我沒事,已經出院了,到這邊來逛逛。」

  「原來如此。」粉發青年沒有追究,友好地說,「我是為了莎朗來的,但正門人太多了,恐怕進不去。」

  「要不要和我一起從後門走?」

  工藤新一警惕地看向他,從後門進入確實是個思路,只是不知道眼前的陌生人與那群黑漆漆有什麼關系。

  兩人互相防備地繞向米花大酒店後門。

  後門比前門看守還要嚴格。

  一群黑西裝守在門口,勾起工藤新一不好的回憶。

  「咦?」

  被黑西裝簇擁的中心,黑發少女咦了一聲,「新一弟弟?」

  熟悉的稱呼,令人頭疼的前輩,工藤新一靈光一閃:「竹泉知雀?!」

  刷刷刷,黑西裝整齊劃一地掏槍對准工藤新一:居然直呼這位大人的名字,來者不善!

  「叫我知雀就行。」竹泉知雀手掌下壓,示意保鏢們收槍,「你怎麼鬼鬼祟祟出現在這裡,你不該在手術台上躺著嗎?」

  突然被無數把槍指的工藤新一:「……」

  好危險!危險過頭了吧!

  「我看見了頭條,一時好奇,就來看看。」工藤新一打馬虎眼。

  「我懂了。」竹泉知雀了然,「是不是不爽你頭條被搶?」

  工藤新一:這個人關注還是如此詭異,令人安心。

  「我能進去看看嗎?知雀姐。」他嘴甜地加了敬稱。

  「我不建議你這麼做。」竹泉知雀想了想,「但你若是非要作死,我也不攔著。」

  她懂你們偵探。

  工藤新一頭皮發麻,但他非去不可。

  「你旁邊這位是?」竹泉知雀問。

  「我叫衝矢昴。」粉發青年自我介紹,「東都大學的研究生,是莎朗的粉絲。」

  竹泉知雀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抱歉,我知道這樣說有點冒犯,但你身上渣男的氣息好濃。」

  黑麥威士忌時期被威雀威士忌造謠diss過無數次赤井秀一:微笑面對生活。

  「相逢既是有緣。」竹泉知雀點頭,「我帶你要簽名。」

  黑西裝們讓出一條道,工藤新一心中赴鴻門宴的不詳預感震耳欲聾。

  「那些保安有持槍許可嗎?」他問。

  「有啊。」竹泉知雀爽快地說,「不該違法的時候我從來不違法的。」

  那是因為你違法的時候實在太多了,FBI在心裡默默地說。

  「知雀姐為什麼在這裡?」工藤新一知道莎朗和她關系好,兩人一起拍過戲,但珠寶展出與她也有關系嗎?

  「因為琥珀之眼是我的寶石。」

  竹泉知雀轉過身,倒著走路,指向自己的眼睛。

  松子糖似的琥珀色流光溢彩。

  原來如此,赤井秀一懂了,彭格列拍下寶石後送到了港口Mafia,這兩個黑手黨組織一向關系良好。

  竹泉知雀久違地回到東京,她出現在貝爾摩德身邊,意味著港口Mafia與黑衣組織的一次合作。

  幾年前才黑吃黑了組織一大筆,如今像個沒事人似的來提合作,琴酒的血壓還好嗎?

  有竹泉知雀帶路,一路沒有人攔。

  「為了寶石展出,我們聘請了優秀的保鏢。」竹泉知雀推開門,側身讓工藤新一和衝矢昴進房間,反手合上房門。

  門板與門框的觸碰聲讓高中生名偵探心口一慌。

  「這位,是保鏢G先生。」她介紹琴酒。

  「這位,是保鏢V先生。」她介紹伏特加。

  工藤新一,裂開。

  黑漆漆的衣服,黑漆漆的人,黑漆漆的棍子敲得他的腦袋梆梆疼。

  羊入虎口!他竟然自己走進了狼窩!

  怎會如此!

  伏特加看向工藤新一:「這個人,我們昨晚是不是見……」

  「當然見過。」竹泉知雀從容地說,「他可是工藤有希子的兒子,影後的兒子自然會被片場的氣息吸引,無意間看見你和大哥演情景劇多麼正常。」

  工藤新一&伏特加:哈?

  「邪惡勢力怎麼可能選在粉紅泡泡四溢的游樂園交易,只是情景劇布景而已。」

  竹泉知雀單手搭在工藤新一肩上,友善地問:「是不是被大哥的演技嚇到了?天生長了一張壞人臉不是他的錯。」

  工藤新一瞪視她:你覺得我會信嗎?我差點被那個男人一棒子敲出腦震蕩!

  竹泉知雀:還活著就不錯了,新一弟弟。

  「誤會解開就好。」竹泉知雀單方面宣布他們和解,「有名偵探參與我們的安保工作,一定更萬無一失。」

  她和琴酒對視,笑吟吟的。

  「沒有下一次。」琴酒威脅道。

  竹泉知雀的面子加上工藤新一受傷登報,再對高中生偵探下手百害無一利。

  和把自家企業當成橫濱地標的港口Mafia不同,酒廠還是蠻在意隱秘性的。

  竹泉知雀:真的?能再給我表演一次魚鷹掃射鈴木塔嗎?

  唯有中也君徒手拔樓能與大哥的囂張媲美。

  「大哥願意松口其實是仇恨值的問題。」竹泉知雀低聲對工藤新一說,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他有個超痛恨的人還活著,顧不上你。」

  黑發少女狀似無意地看向衝矢昴。

  衝矢昴鎮定地看向她。

  竹泉知雀:渣男的氣息已經暴露了你!沒錯,萊伊,你正是琴酒最痛恨的人!

  赤井秀一:他最痛恨的人難道不是你?

  同一天同時叛逃的兩瓶假酒互相認定對方才是罪孽更深重的一方。

  沒有人在意琴酒的想法,今天他是保鏢G。

  「晚上的宴會有一些不速之客到場。」竹泉知雀隱蔽地提醒,「別擔心,我們聘請的保鏢足夠多,不會驚動警方。」

  這時有人敲門,送來給客人的茶水。

  伏特加作為在場地位最低的人去開門。

  他不敢差使被竹泉知雀護著的工藤新一,但心裡想過要不要命令單純男大衝矢昴做雜活:他好歹也是大哥的御用小弟,在組織裡很有點排面的!

  伏特加看了眼粉毛青年的眯眯眼,不知為何打了個寒顫,仿佛被某個可怕的前同事盯上。

  保鏢V腳步一轉,改去開門端茶。

  「啪!」

  茶杯碎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怎麼了保鏢V?」竹泉知雀疑惑,「難道是我讓你干開車以外的活計的錯嗎?」開車的手端不穩茶杯?

  「大哥!你看這個!」

  伏特加端著托盤轉身,一朵粉玫瑰壓住一張白色的卡片,仿佛魔術般出現在人們面前。

  貝爾摩德:「這是?」

  衝矢昴:「預告函?」

  在場的殺手、黑手黨、偵探、FBI紛紛圍攏過來,俯視小小的卡片。

  【今晚零點,米花大酒店,琥珀之眼我就收下了。——怪盜基德】

  「我得說,」竹泉知雀敬佩不已,「怪盜基德是我有史以來見過最勇敢的人。」

  他要在黑衣組織、潘多拉組織、FBI、警察、偵探的包圍圈下,搶走港口Mafia干部的私人財產。

  「新一弟弟,我建議你和怪盜基德拜個把子。」

  竹泉知雀:「你們不一定長得一模一樣,但那顆作死的心,絕對是一脈相傳。」

  To be continued。

  鬥子:工作環境怎會如此惡劣?


第215章

  番外

  怪盜基德的預告函仿佛往沸騰的油鍋裡倒了一盆冷水。

  夜幕降臨,被莎朗·溫亞德粉絲圍得水泄不通的米花大酒店,又被怪盜基德粉絲裡三層外三層圍住。

  琴酒和赤井秀一兩個狙。擊手從高處望下去,感受到職業生涯的巨大挑戰。

  「鬧大了啊。」竹泉知雀眺望紅色藍色燈光的警車。

  來的應該是中森警官的搜查二課,還好還好,不然竹泉知雀的熟人真就太多了。

  她與東京這座城市結下了太多孽緣。

  「借助警方力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貝爾摩德聳肩,「這回我們又不是干壞事的那方。」

  竹泉知雀:對哦,我是來借刀殺人的。

  起因不過是幫小廢物A拉脫仇恨而已。

  潘多拉組織真慘啊,被騙錢不說,現在還要挨打,還是被幾方勢力圍起來吊打,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

  黑發的黑手黨不由得感嘆:「要是乖乖當個冤大頭,不就沒這麼多事了嗎?真是的。」

  房間裡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聚集在萬惡的源頭上。

  和威雀威士忌為敵不會有好下場,這條定律從她在組織起一直生效到她離開後。

  伏特加:咦,這麼說,活得好好的大哥其實並不是真心和她作對,只是一種你追我逃的情趣嗎?

  壯漢看向親昵地摟著竹泉知雀的貝爾摩德,又看看咬著煙凝視她背影的琴酒,感覺自己真相了。

  你們這群大人物關系好復雜哦,還好他只是個開車的。

  工藤新一在「向警方舉報全屋人」和「抓怪盜基德」之間選擇了後者。

  據數據統計,怪盜基德是東京生存率之神,凡他出動的日子一般不會死人,是犯罪都市東京難得的平安夜。

  腦袋痛痛的名偵探很需要平安夜。

  竹泉知雀給了他通行自由的權限,工藤新一想要安保人員名單:「怪盜基德擅長易容,他有沒有可能已經變裝成了酒店的某個人?」

  「中森警官分享過識破偽裝的方法。」工藤新一說,「只要用力揪住別人的臉蛋,用力地向外扯,就能辨別真假。」

  粉毛FBI默默看他:我們無冤無仇,你作甚要害我?

  竹泉知雀對FBI並無好感,但假如赤井秀一身份暴露,同時看見她和他的琴酒百分百會回想起那個驚險刺激的背叛之夜,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勃然大怒,掏槍把所有人都鯊了。

  不要讓一個飽受刺激的男人屢經挑戰。

  「揪臉蛋是個好主意。」竹泉知雀欲抑先揚,「出於公平,每個人都該揪。」

  她特別誠懇地對工藤新一說:「不如由新一弟弟你出手,從我們的保鏢G開始揪臉蛋。」

  竹泉知雀殺死了比賽。

  工藤新一肉眼可見地臉綠了。

  「有什麼不對嗎?」黑發少女純良地說,「大哥皮膚靚麗有光澤,手感不會差的。」

  工藤新一:不是皮膚的問題!是有沒有命活的問題!

  他想報警了。

  「我相信在場的人都沒有問題。」衝矢昴適時解圍,「怪盜基德的預告函送來之前,我們都在彼此的監視下。」

  「怪盜基德唯一可能易容的只有端茶端來了預告函的保鏢V。」

  竹泉知雀走到伏特加面前,扯了扯他壯碩的臉蛋,扯得壯漢落淚,「看,原裝貨。」

  怪盜基德演技再如何出色也扮演不了伏特加,清澈的愚蠢不是能演出來的,伏特加渾然天成。

  「現在還不到零點。」工藤新一受不了惡役濃度過高的房間,他想溜了,「我去找中森警官。」

  「好哦。」竹泉知雀送他到門口。

  她踮起腳,像個關愛同高中後輩的溫柔前輩一樣摸了摸偵探的頭發。

  「不該說的話最好留著自己的消化。」她食指碰了碰嘴唇,「不是每一次在你快要死的時候,我都能及時趕到。」

  「下次別在游樂園玩那麼晚了。」

  竹泉知雀退後一步,抬了抬下頜,「去吧,中森警官在樓下。」

  門在工藤新一面前合上了,過了一分鐘,衝矢昴也告辭離開。

  高中生偵探腦子混亂,但至少他明白了一件事。

  不是對方不准備滅口,是她幫了忙。

  「腦袋上的傷沒那麼容易好。」衝矢昴說,琴酒下的手,傷勢不可能輕松,「你還是早點回醫院修養更好,偵探Boy。」

  「衝矢先生並不是莎朗的粉絲吧。」工藤新一冷不丁說,「你和知雀姐認識,她為你打了掩護。」

  「這並不代表我和她是一伙的。」衝矢昴走向電梯,「現在屋裡的人也不是同一條心。」

  「立場的復雜正是這場游戲的有趣性。」他說,「不必為她擔心,她通常是把別人耍得團團的那個。」

  工藤新一:「聽起來你好像被知雀姐得罪過……」

  赤井秀一:確實。

  他這輩子的謠都是竹泉知雀造的。

  工藤新一決定之後再找老爸老媽咨詢一下,現在重要的是怪盜基德!

  抓小偷才是偵探的正經事,讓他離房間裡的爾虞我詐打打殺殺遠一點吧!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電梯,一道黑影壓低帽檐,若有所思地瞥了工藤新一兩眼。

  「叩叩。」

  房間門又一次被敲響,伏特加開了門。

  「新一弟弟?你不是去找中森警官了嗎?」竹泉知雀看見來人,「他把你趕回來了?」

  「是啊。」男高中生抓了抓頭發,「中森警官說我礙事。」

  「這樣麼。」竹泉知雀若有所思,「那你跟著我吧,我正好要去巡邏。」

  她向貝爾摩德打了聲招呼,隨手關上門。

  「米花大酒店遍布我們請來的保鏢。」竹泉知雀邊走邊說,「全員配槍,提前注射了麻醉。劑的解藥,我們申請了可疑人員無條件擊殺許可,基本上看見陌生人就會開槍。」

  噫!好暴力!男高中生咧了咧嘴:「真的合法嗎?」

  竹泉知雀:「怪盜基德又不合法,為什麼非要用合法手段打擊他?」

  多麼漂亮的一位女士,說出了多麼蠻不講理的暴言。

  「不過這些布置原本不是用來對付怪盜基德的。」竹泉知雀突然說,「在他寄來預告函前保鏢就在了。」

  「因為大明星莎朗在這裡?」少年猜測,「為了保護她?」

  「那個房間裡沒有人需要別人保護。」竹泉知雀搖搖頭,「你知道嗎?琥珀之眼是我的寶石。」

  「知雀姐不是說過嘛。」他說,「我記得。」

  「我拿它出來,是為了引一些人上鉤。」竹泉知雀停在宴會廳門口,單手推開門扉。

  空無一人的會客廳中央,一只密封的展示櫃靜靜屹立,貓眼狀的寶石躺在柔軟的白色面料上。

  「踏進這個房間就會死。」竹泉知雀肯定地說。

  少年小心窺視她的臉色,疑心只是一句狠話。

  女孩子摘下一只袖扣,輕輕拋進屋裡。

  陡然從天花板探出的數百個漆黑槍口驟然開火,將小小的袖扣打成了粉末,飛灰濺到門坎上。

  竹泉知雀十分滿意:「完美。」

  「哇哦。」少年干巴巴地贊嘆,「真是傑作。」

  「過獎過獎。」竹泉知雀合上門,「我是重火力洗地愛好者。」

  看出來了。

  「這個機關沒有關閉的方法嗎?」男高中生提問,「回收寶石的時候怎麼辦?」

  「等子彈打空再進去。」竹泉知雀坦然地說,「差不多也就兩千來發。」

  好暴力!太暴力了!這根本不是東京的作風!

  他的聲音愈發艱難:「中森警官也贊同?」

  「警察管不到我這種人。」竹泉知雀邀請道,「零點快到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曬曬月光?」

  沒有拒絕的理由,少年扭頭看了眼緊閉的宴會廳,跟著竹泉知雀走了。

  整個米花大酒店都被包了下來,酒廠給經費,竹泉知雀哪個房間都能去。

  她帶著男高中生找了個既能看見月亮,又能隔著窗戶看見宴會廳裡寶石的陽台,閑散地倚靠在欄杆上。

  「是不是有人闖入了?」少年挺直了腰板,專注地盯著宴會廳,「是怪盜基德嗎?」

  為首的人戴著一只古怪的面具,露出三個詭異的紅點。

  是那個組織的人!少年扶在欄杆上的手猛地抓緊。

  「目標出現。」竹泉知雀偏了偏頭,長發遮住的耳機亮起,「那家伙的代號是什麼來著?蜘蛛?」

  少年一下回頭,力道大得差點脖子脫臼:「你認識他們?」

  「認識。」竹泉知雀斟酌用詞,「一群被我的傻叉同事騙了很多錢的無能狂怒的冤大頭。」

  她的定語蘊藏了太多情報,男高中生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國文成績。

  他還蠻擅長國文的,畢竟是經常給警察編暗號的聰明文化人。

  「冤大頭上鉤在我的預計範圍內。」竹泉知雀打量眼前的「工藤新一」,「你是怎麼回事?單純倒霉?」

  她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少年柔軟的臉蛋。

  「竟然不是易容。」竹泉知雀平靜的表情被震撼取代。

  「我懂了,是這樣的設定:一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雙胞胎兄弟,在出生起被護士抱給了兩家人撫養。」

  「他們在不知道對方存在的情況下長大,一個走上正道成為名偵探,一個誤入歧途做了賊……」

  「絕對不是!我是獨生子。」工藤新一,不,黑羽快鬥必須為他的父母證明清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和工藤新一長得這麼像,就像毛利蘭和中森青子、毛利小五郎和中森警官一樣,總不能連續三對都是抱錯的雙胞胎,太離譜了!

  「你是怎麼認出來的?」黑羽快鬥揉了揉臉,「我沒有露出破綻啊,連你告訴過名偵探琥珀之眼是你的寶石我都知道。」

  「因為你在走廊的綠植上裝了竊聽器。」竹泉知雀說,「但沒能在房間裡裝,是不是?」

  「新一弟弟不可能去而復返。」女孩子用手掩住嘴,「他好不容易從房間裡逃了一條命,傻子都不會回來送死。」

  回來的自然不是小傻瓜偵探。

  「居然是這裡露了破綻。」黑羽快鬥臉上有點郁悶,「那,琥珀之眼……」

  「在月光下什麼也沒有。」竹泉知雀直白地說。

  「你今天注定無功而返了,怪盜基德。」

  砰的一聲白霧彌散,白色西裝白色禮帽白色披風的少年壓低帽檐,看向空中無缺的月亮。

  月光明亮,瑩白皎潔。

  「關於那個組織的事。」他打了個響指,白手套中開出一朵幽暗的黑玫瑰,遞到竹泉知雀眼前,「可以再聯系你嗎?」

  「你竟然能打聽出我喜歡黑玫瑰。」

  竹泉知雀接過玫瑰,在鼻尖嗅了嗅,「看在花兒的份上,OK。」

  「今天算是怪盜基德難得的滑鐵盧嗎?」她饒有興致地問,「是不是第一次,你連寶石都沒有碰到?」

  怪盜基德唔了一聲,戴著白手套的手前伸,禮貌不冒犯地輕輕抬起竹泉知雀的下頜。

  他凝視女孩子琥珀色的眼眸,藍眸含笑:「真正的琥珀之眼,不正在我面前嗎?」

  她的眼睛倒映著月亮。

  真正的工藤新一趕來的時候,迎著月色的白影宛如飛鳥翱翔而去。

  「我不相信你沒有能力把怪盜基德留下。」跟著來的衝矢昴看向竹泉知雀指尖的黑玫瑰。

  「我被美色賄賂了。」她轉了轉指尖的玫瑰,「你說,同一張臉,會撩和不會撩的區別怎麼這麼大?」

  工藤新一:「什麼?」

  「沒什麼。」竹泉知雀拍拍他的肩膀,「倘若你哪天戀情受挫,推薦你拜師。」

  「別聽她的話。」

  一直被竹泉知雀迫害,終於找到反擊時機的赤井秀一說:「沒人比她欠的感情債更多。」

  Fin。

  知雀:我要告發你身份!(狠狠威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9-6 14:28

第216章

  番外

  功成身退的傳奇臥底竹泉知雀婉拒了公安、異能特務科、警視廳,乃至於老東家港口Mafia讓她辦講座傳授演技與話術經驗的提議。

  作為代替,她決定出一本書。

  至此,被譽為諜戰界聖經的不朽名作《臥底寶典》誕生了。

  該書改編自竹泉知雀的親身經歷,內含大量機密情報與她臥底生涯的心路歷程,尚在初稿階段便有無數勢力聞風而至,爭取作者親簽的福利。

  竹泉知雀:手都要寫斷了(哭哭)

  整本厚厚的《臥底寶典》由她一筆一劃手寫而成,不是竹泉知雀不想用鍵盤打字,而是外界環境不允許。

  寫作初期,她新建文文件,下一秒計算機遭遇三個以上組織入侵,無數黑客為連標題都沒取好的文檔打得頭破血流,她新買的筆記本計算機當場橫死。

  竹泉知雀:計算機——

  你死的好慘啊——

  已經入職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聞風把工作丟給國木田獨步,跑來幫竹泉知雀修計算機。

  他順路拐帶來武裝偵探社的黑客花袋,花袋披著棉被和太宰治一起搗搗鼓鼓,高興地向她宣布:「黑客被我們解決了。」

  竹泉知雀:「很好,我的計算機呢?」

  太宰治沉默一秒,試圖萌混過關:「換個新的?」

  「我能加固你的新計算機防火牆。」花袋為自己的專業挽尊,「至少等你寫到三百字才會被入侵。」

  每三百字換一個計算機是吧?竹泉知雀懷疑這是對家武裝偵探社企圖讓港口Mafia干部破產的陰謀。

  她把兩個沒用的男人趕出去,接受了手寫派作家織田作之助的建議,批發回墨水、鋼筆和稿紙。

  竹泉知雀潛心寫作,為此日夜顛倒,筆耕不輟。

  她的辛苦被有心人看在眼裡,未來的人們將這一段寫入竹泉知雀的傳記,稱她為「臥底界無私的大教育家」。

  竹泉老師一生桃李滿天下,普通人根本猜不到有多少人將她奉為職業生涯最優秀的導師。

  某一天,一個窗簾緊閉的昏暗房間,只有書桌邊點著一盞燈。

  黑發杏眼的少女緩緩放下筆頭彎曲的鋼筆,她站起身,一下拉開窗簾。

  陽光傾瀉而下,清風輕吻她的眉眼,竹泉知雀身後的書桌上堆著厚厚兩摞稿紙,重到在風中紋絲不動。

  「是我,我寫完了。」

  她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印刷出版的事就拜托了。」

  消息以這個電話為輻射到世界,無數個翹首以待的勢力聞風而動,迎來森鷗外笑眯眯的手勢。

  拇指與食指並攏,輕輕一搓的手勢。

  竹泉知雀和森鷗外早有商量,一個負責寫作,一個負責銷售,稿費全部歸屬辛苦的竹泉老師,森鷗外主要是借此與多方達成合作,悠哉悠哉地搖晃他的大狐狸尾巴。

  「有竹泉君是我之幸。」森鷗外裝模做樣地抹了抹眼淚,「沒白給她翻倍年終獎。」

  竹泉知雀的身價日益見漲,森鷗外再不開展新業務,要請不起她了。

  「傳我的命令,港口Mafia智商高於A的成員都要讀《臥底寶典》並寫一萬字以上讀後感交給我過目。」

  尾崎紅葉:「真不包括A?」

  「不能包括。」森鷗外小聲說,「A是書裡經典的反面案例。」

  尾崎紅葉秒懂,暗自比了個OK的手勢:「我親自安排保密工作。」

  為了同事相處和諧,大姐頭操碎了心。

  武裝偵探社作為港口Mafia最大的對家,本來拿不到樣刊,全靠太宰治的關系,一本精裝版《臥底寶典》躺在福澤諭吉書桌上。

  銀狼閣下嚴肅閱讀,並特意准備了摘抄本,准備抄錄一些好詞好句教育偵探社員工。

  國木田獨步不理解:「我們武裝偵探社也要開展臥底業務嗎?」

  「不。」福澤諭吉操著一顆老父親的心,「我想讓亂步多學點人家的話術經驗。」

  竹泉知雀拉仇恨的本領與江戶川亂步不相上下,她的話術經驗必然適用於名偵探。

  國木田獨步肅然起敬,他推了推眼鏡:「之後我也來讀一讀。」

  「國木田就不必了。」太宰治躺在會客室沙發上摸魚,「老實人學不會的。」

  因為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緣故,國木田獨步見過竹泉知雀幾次,他對這位活潑有禮貌的少女印像很好:「少胡說八道,竹泉小姐明明是個正經人。」

  太宰治臉上蓋著紅白色的《完全自殺手冊》,他動了動腦袋,只從書頁下露出一雙眼睛,感嘆:「又一個被知雀外表欺騙的可憐人。」

  「她要是那麼簡單能搞定的人,太宰至於像現在這樣毫無進展嗎?」辦公椅上轉圈圈的江戶川亂步不客氣地說。

  名偵探早已看破一切。

  太宰治挎下肩膀,把腦袋縮回書本底下。

  閱讀並摘抄是外行人的學習方式,真正的內行人已經趕工卷出了PPT。

  「請我回警校旁聽公開課?」松田陣平一臉茫然,「我畢業都多少年了。」

  「主要是為新做好的課件與列入必修課的新教材提建議。」諸伏景光在電話裡說,「最合適的人選其實是zero,但他不方便在警校露面。」

  「我和zero會通過視頻聽課。」他說,「到現場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松田陣平半知半解地接下任務,帶著筆記本計算機出現在公開課後排,打開攝像頭,共享給降谷零和諸伏景光。

  預備鈴打響,講課的教官關上前後門,拉緊窗簾,打開投影儀。

  松田陣平擰開桌上的礦泉水瓶蓋,仰頭喝了一口。

  碩大的黑體字投影在銀幕上:《臥底寶典》,作者:竹泉知雀。

  松田陣平一口水噴出來,咳得撕心裂肺。

  「這本書便是我們今天要學習的內容。」教官嚴肅地說,「教材一人一本,切勿泄露、遺失,違者記過。」

  「課程內容包括:話術運用與心理學、如何構建足夠真實的謊言、騙術原理解析、人際關系與情報收集、檔案造假、身份編造、脫罪與狡辯學、職場厚黑學……幾乎囊括諜戰臥底工作的全部內容。」

  教官舉著厚厚的《臥底寶典》說:「因此考試範圍是整本書,所有知識點都考,不要抱僥幸心理。」

  學員們看了看教材的厚度,面露絕望。

  「請問。」其中一名警校生舉手提問,「撰寫這本《臥底寶典》的作者是什麼人?對方的專業素養值得信任嗎?」

  「就是啊教官。」一些學員質疑道,「我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外行人的問題!」教官冷哼,「你們知道警校為了搞到這本書走了多少關系嗎?如果不是竹泉老師臥底期間與公安有過合作關系,你們連寶典的邊角料都別想看到。」

  坐在後排的松田陣平嘴角抽搐,他質問的目光投向計算機屏幕上兩位公安。

  諸伏景光首先洗脫自己的嫌疑:「不關我事。」

  「確實有部分原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降谷零掩飾地說,「知雀辛苦寫了好久呢。」

  「臭小子們,記住竹泉老師的名字。」講課教官研讀完《臥底寶典》後對竹泉知雀心悅誠服,推崇至極,「若是有幸得到老師的指導,未來的傳奇臥底指不定就有你姓名。」

  警校生們紛紛端正了態度。

  「第一課,我們先粗略地了解本書作者。」教官放映PPT,屏幕上出現一道女性的黑影。

  「這就是竹泉老師。」教官嚴肅地說,「她從不掩飾她的真名,卻沒有多少人見過她的真容。」

  「竹泉老師精通易容,在臥底期間她屢次更換容貌,機場、車站安檢無人察覺。關於易容技術的運用,在《臥底寶典》第十章 ,其中提到了一些竹泉老師自己踩過的坑,你們要引以為戒。」

  教官嘩啦啦翻書:「比如這條,在國外使用化妝品時,請務必確定它防水,必須仔細閱讀產品說明。」

  降谷零突然咳了一聲。

  煙霧報警器下濕漉漉的黑發少女抬起頭,驚訝與錯愕浮現在她漂亮的臉上,在昏暗的房間裡,她仿佛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

  當時的震驚到如今變為懷念,一眼驚艷的剎那在記憶中歷久彌新。

  降谷零唇邊帶了淡淡的笑,松田陣平嘖了一聲:「這麼開心,不會是你坑的人家吧?」

  降谷零:的確如此。

  「除去化妝品的選擇,兩個更容易幫助你將易容與真容區分的要訣是改變身高與氣味。」

  教官說:「女性可以善用高跟鞋,男性則考慮增高鞋墊,書裡列舉了一些品牌,據說是竹泉老師同事的愛用品。」

  「氣味是容易忽略但十分重要的細節。」教官念出《臥底寶典》的原文,「『作為組織成員出現的我,會以黑玫瑰的香氛遮擋原本的氣味。這既是一種偽裝,又是一種標志。』」

  「『當人們嗅到幽香的黑玫瑰,便知道我來了。』」

  松田陣平敲了敲屏幕,壓低聲音問:「她易容後是什麼樣子?」

  「神秘危險的成熟美人,黑發黑裙。」諸伏景光描述。

  這個形容,他好像見過。

  「你給她做過筆錄。」降谷零提醒,「還記得酒井泉子嗎?」

  松田陣平恍然:是在衝繩的時候。

  「真看不出來。」他回憶道,「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情。」

  降谷零贊同地點頭。

  「所以,你先喜歡上哪一個?」松田陣平問出直擊心靈的問題,「老實交代,是不是腳踏兩條船了?」

  降谷零:怪我嗎?

  「竹泉老師在書裡提到,臥底這行最大的風險是難辨敵我。」教官認真講課,「比如竹泉老師臥底的一個組織——出於保密考慮,老師將其稱為Black Clothes ——裡面聚集了多方勢力的臥底。」

  「『能夠肯定的是,我方勢力只派出了我一人。在這樣的環境下,理論上可以將其余所有人都視為敵人,實際卻不是這樣。』」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善用這句名言。』」

  教官補充說明:「竹泉老師隸屬於一個與官方既敵對又合作的組織,她本人的賞金不低於Black Clothes的高層。」

  在學員們議論紛紛前,教官又說:「竹泉老師是橫濱人。」

  橫濱啊,那怪不得,學員們釋然了。

  松田陣平:「聽說她臥底任務剛結束的時候發誓短時間不再來東京,算不算一種地域歧視?」

  降谷零:「橫濱確實是一座很難評的城市,民風淳樸。」

  諸伏景光:「她偽造檔案時造假出生地的決策非常明智。」

  橫濱與東京兩座城市,爭奪誰才是全國最不宜居城市競爭得太激烈了,火藥味濃到隨時能打起來。

  「竹泉老師在Black Clothes遇見了諸多同行。」教官說,「她評價Black Clothes——一個靠各國各勢力塞臥底支撐運轉的組織。」

  「『難以想像組織沒了臥底該如何運轉。我的臥底同行們一個比一個賣力,組織只需付出少量工資,便能得到敵人精心培養的勞動力,換成我是BOSS,睡著了都能笑醒,可惜他沒有一副大肚量。』」

  蘇格蘭威士忌&波本威士忌:好嘲諷啊她!

  話說臥底們真的承擔了組織那麼多工作嗎?

  可惡,公安、FBI和CIA的高層晚上要睡不著了。

  「竹泉老師在書裡肯定了公安臥底的本事。」教官十分驕傲地說,「『雖然不能提他的名字,但我頭一次棋逢對手:天下竟有與我一樣的套娃,厲害。』」

  松田陣平斜眼睨降谷零:「嗯哼,特意被提出來誇了啊。」

  諸伏景光無奈地笑:「我大概被歸類到反面案例了。」

  「沒事。」降谷零安慰他,「FBI也是反面案例。」

  同樣第一時間翻閱《臥底寶典》的赤井秀一:酷哥冷漠臉。

  教官:「仔細閱讀《臥底寶典》的同學們會發現,竹泉老師的視野十分寬闊,並不狹隘的只聚焦於臥底。她花費了大量篇幅描述她的敵人,其中著重描述了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我在書裡將以代號G稱呼他,與我另一位代號A的同事並稱為反例雙雄。這兩位字母先生在我前後兩段職業生涯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不單單是笑話產出。』」

  教官:「《臥底寶典》的首發版特典附贈了竹泉老師產出的笑話萬則,感興趣的同學可以私下找我借閱。」

  學員們:「竹泉老師真是個幽默的人,她的樂觀在臥底期間一定幫了她很多吧。」

  「不。」降谷零艱難地說,「她通常以令別人崩潰的方式取悅自己。」

  諸伏景光同情地問:「你也在素材表裡?」

  金發公安不想說話。

  松田陣平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降谷零冷笑:「你以為你逃得了嗎?把《臥底寶典》往後翻,翻到實習篇,書裡那個事多人煩壓榨實習生的前輩原型,你猜是誰?」

  竹泉知雀誰也不放過,她一視同仁得罪所有人。

  論得罪最大的,當屬那個男人。

  「『G先生是我的直屬上司,也是他一手發掘了我,是我在Black Clothes的貴人。為了感謝G先生的大力支持,我以大哥尊稱他,如今仍保留這個敬稱。』」

  「『聽說他前段時間把另一位叫他大哥的同事打了一頓,希望不是受我的刺激,否則我將愧疚難當。』」

  伏特加讀不下去了,他頭部被琴酒擊打的傷口好痛好癢,仿佛要長出腦子了。

  穿黑衣服戴墨鏡的胖胖男人從書本上抬頭,看向房間裡沉默閱讀的其他幾個人。

  琴酒,冷酷的大哥,握著書頁的手用力到紙張發皺,讓人擔憂下一秒他徒手撕書。

  貝爾摩德,美艷女明星笑得好開心,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被竹泉知雀誇了好幾遍漂亮姐姐,心情極好。

  朗姆,城府深的老人看不出喜惡,他仔細在書上做出標記,選擇性地挑選內容作為培養酒廠臥底的教材。

  威雀威士忌再怎麼可惡,專業水平絕對沒問題,她是經琴酒和朗姆雙重認證的傳說級臥底。

  「那位先生發來了消息。」朗姆打破可怕的沉默,「要我們吸取教訓,同樣的錯誤絕不能犯第二次。」

  「聽說威雀威士忌是橫濱港口Mafia的干部,我正好收到消息,她的首領命令手下人學習這本書並寫至少一萬字觀後感。」

  「我們在公安的臥底傳來情報,公安的觀後感字數是兩萬字。」

  朗姆:「顯然,他們杠上了。」

  「我們也不能落後。」朗姆一錘定音,「三萬字!組織的讀後感字數要求是三萬字,記得通知波本、基安蒂、科恩他們,下周前上交。」

  黑衣組織二把手的命令很快傳遍組織。

  不蒸饅頭爭口氣,一些有所怨言的成員聽說高層超越港口Mafia和公安的覺悟,大為感動,紛紛堅定地拿起筆。

  降谷零手上屬於波本的號碼收到這條噩耗,他兩眼一黑。

  公安,兩萬字觀後感。

  酒廠,三萬字觀後感。

  為了不穿幫,他要寫五萬字。

  五萬字!

  「是誰把我害成了這樣?」

  降谷零按了按深膚色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想到橫濱某人拿著稿費正快活到起飛,深覺不公。

  「竹泉老師這麼擅長寫作,一定不介意幫助她可憐的前同事。」金發青年拿起車鑰匙,毅然決然地出了門。

  降谷零要教會竹泉知雀一個道理:不要被讀者知道家庭地址。

  他不會上門寄刀片,但能把自己寄過去。

  橫濱,公寓樓。

  在家裡數稿費的竹泉知雀冷不丁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Fin。


第217章

  番外

  在橫濱邊界,距離東京灣不遠的位置,有一家貓貓咖啡廳。

  顧名思義,是既可以喝到美味咖啡,又可以玩弄可愛小貓咪的神仙店鋪。

  因為是新營業的店鋪,又不在人流量大的地段,店主竹泉小姐為了營業額絞盡腦汁,決定采用時下流行的方式攬客。

  那就是——直播引流。

  「好了好了,大家過來集合。」系著店員圍裙的竹泉知雀拍了拍手,發出清脆的擊掌聲,「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一雙雙玻璃珠似的眼睛從毛茸茸後冒出頭,仿佛探照燈聚光在咖啡廳中央。

  最先活潑地蹦向店主小姐的是一只藍眸小橘。

  雖然是橘貓卻是小小的一只,與同族的豬咪不同,嬌嬌小小的,毛色仿佛紅紅火火的柿子,活力十足,小小的身軀蘊藏大大的力量。

  它的名字是chuuya,店主竹泉小姐會十分有禮貌地稱呼他為「中也君」——連人稱代詞也是尊稱,不愧是統領貓貓咖啡廳的店主小姐!

  chuuya積極地跑過來,它的速度卻奇怪地比平時慢了許多。

  竹泉知雀好奇地看過去,順著小橘長長的尾巴,看見叼著橘貓尾巴被chuuya拖行的黑色狸貓。

  「太宰君,這樣可不行哦。」竹泉知雀語重心長,「你不能因為自己尾巴上纏著繃帶,就要求大家一起戰損。」

  叼著小橘尾巴,以被拖行的姿勢偷懶的鳶眸黑貓松開嘴,呸呸兩聲吐出嘴裡柿子色的貓毛。

  它毛色純黑,只有四只爪子是白色,仿佛裹上了繃帶,尾巴尖尖上纏著真的繃帶,是前兩天和chuuya打架被咬禿了尾巴毛,委委屈屈讓竹泉知雀纏上的。

  這只黑色系狸花貓的名字是噠宰,是最早陪伴竹泉知雀的貓貓,被她稱為喵中摯友。

  它的屬性是綠茶。

  噠宰咪咪叫了兩聲,主動蹭到竹泉知雀小腿邊,用勾人的長尾巴繞住女孩子的腳踝。

  chuuya背毛炸起,狠狠朝黑貓哈氣:滾!

  噠宰不為所動,它伸出長著倒刺的粉嫩舌尖,舔了舔竹泉知雀裸。露的皮膚。

  小橘一爪子抓過來,亮起凶光。

  「太宰君,中也君,不要打架。」

  竹泉知雀一手捉住一只貓的後頸,「我還准備讓你們組合出道呢,組合名我都想好了——【雙黑】,是不是超級帥氣!」

  貓窩裡傳來響亮的嘲笑聲。

  一只特別大,特別大,大到拉成長條比竹泉知雀高不止一個頭的布偶貓踏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過來。

  既擁有貓中仙女的美貌,又蓬松得像一只棉花糖,藍瞳白毛的大貓說是咖啡店的廣告牌貓也不為過。

  「悟醬?」竹泉知雀彎腰,扶正它鼻梁上架著的小圓墨鏡,晃了晃粉色的釘梳,「要不要梳毛?」

  五條貓喵了一聲,愜意地癱成一團棉花糖液。

  店主小姐勤勤懇懇地梳毛。

  飄飛的白色毛毛仿佛下了漫天的雪,一團又一團,叫人擔心五條貓未來會不會禿。

  起碼噠宰和chuuya在心裡是這樣詛咒的。

  一根白毛飄到一只蜷縮的海膽身上,小小小黑貓阿嚏地打了個噴嚏。

  「惠?」竹泉知雀擔心地問,「你貓毛過敏的症狀還沒好嗎?」

  咩咕咪是一只小貓咪,它貓毛過敏。

  不要笑,可能是因為它上輩子是一只貓毛過敏的海膽精,這輩子投胎投錯了物種。

  一只巨大的、比五條貓還大的黑毛綠眸緬因貓在巨大的貓窩裡沒骨頭似的伸了個懶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小海膽。

  沒死,那就沒事,暴君貓喵了一聲。

  緬因貓模樣霸氣,性格卻像擅長吃軟飯的小白臉一樣圓滑,它晃了晃耳朵,走過來蹭蹭竹泉知雀的臉頰。

  貓咪濕漉漉的鼻尖劃過臉蛋,竹泉知雀笑起來,揉了揉它的耳朵根。

  只能蹭到腳踝的噠宰發出嫉妒的咪咪聲。

  它咪得好大聲,竹泉知雀只好低下頭,黑發垂落,和小狸碰了碰胡須。

  chuuya抓住機會跑過來,一爪子把噠宰拍開,把口中銜著的小球塞進竹泉知雀掌心。

  「要玩丟球游戲嗎?」竹泉知雀了然,「中也君真是一只堅持鍛煉的小貓咪。」

  噠宰是絕對不會參與這項運動的,看起來太像狗勾了,它討厭狗。

  竹泉知雀把球丟出去,躺在地毯上享受梳毛的大白貓突然抬起爪子,嘩啦一巴掌把小球呼的不見了蹤影。

  chuuya:「喵!」

  藍眸小橘大怒,毛色純黑的噠宰眯了眯淺鳶色的貓瞳,悄悄磨了磨爪子。

  五條貓是貓貓咖啡廳的戰鬥力天花板,但chuuya和噠宰也不是吃素的。

  特別是噠宰,它是一只深受牛頓喜愛的小貓咪,擁有制裁一切不科學力量的超能力。

  「球球不見了。」竹泉知雀站起身,她拍了拍圍裙上的貓毛,「有沒有偵探可以幫忙找找呢?」

  彌漫咖啡香氣的吧台上,一只深咖啡色的暹羅貓聞言站起,輕巧地躍到竹泉知雀肩頭。

  貓貓偵探參上!

  溫熱的身軀團在肩膀上,竹泉知雀高興地把波本貓舉起來:「零知道球球在哪裡嗎?」

  人類面對小貓咪總是不自覺變成夾子音。

  暹羅貓喵了一聲,紫灰色的眼眸十分自信。

  竹泉知雀把它放下,讓貓貓偵探自由調查,她拿出掃帚開始清掃貓毛。

  店裡的貓貓毛色五花八門,掉毛量以五條貓為第一,經常在打架中被噠宰咬掉毛毛的chuuya卻不是第二。

  第二多的毛毛是與白色略有點區別的銀色。

  「喵。」波本貓停在一個陰暗的吸血鬼古堡型貓窩門前,用爪子拍了拍地毯。

  吸血鬼古堡裡傳來低啞的吼聲,仿佛說:滾。

  「大哥,不可以這麼凶。」竹泉知雀拿著掃帚走過來,「因為掉毛太多遷怒別的小貓咪可不行。」

  古堡裡的銀毛綠眸大貓見到竹泉知雀,哈氣聲更加響亮。

  「好凶,我都叫你大哥了怎麼還是這麼凶!」竹泉知雀蹲下來和它對視,「不就是欺騙了你一二三四五六七次嘛,小貓咪要大度,大度。」

  波本貓舔了舔爪子: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但它也是欺詐慣犯,與竹泉知雀狼狽為奸,自然是站在店主小姐這邊的。

  「我辛辛苦苦給你清潔毛毛,你卻摸都不讓我摸。」竹泉知雀傷心,「拔毛無情的小貓咪。」

  琴酒貓更氣了,一串罵罵咧咧險些崩掉它冷酷大哥喵的貓設。

  「這樣該怎麼接客啊?」竹泉知雀頭疼,「專門為抖M客戶服務?」

  不錯,是個好噱頭。

  「好好努力,大哥。」她加油打氣,「你是只成熟的貓貓,你要自己掙罐頭錢。」

  「零是會衝泡咖啡的優秀小貓咪。」竹泉知雀把能干的、仿佛天生就該來咖啡廳打工的波本貓摟在懷裡,親親它的腦殼,「接客的事就拜托了。」

  波本貓喵了一聲,舒舒服服地趴在竹泉知雀手臂上。

  貓貓咖啡廳的貓貓有不同的性格,竹泉知雀為它們做好了分工。

  活潑機靈的chuuya是貓貓守衛,負責保護咖啡廳的安全,趕跑後廚收保護費的壞老鼠。

  以小貓咪之軀泡的咖啡卻比竹泉知雀好喝的波本貓負責鎮守咖啡機,尤其要注意不能讓噠宰把奇怪的原料比如後山薅來的毒蘑菇丟進去。

  噠宰負責綠茶,啊不,是負責和甚爾一起讓客人花更多的錢,買更多的貓罐頭,辦更高級的會員卡——店裡的營業額就靠它們了!

  咩咕咪團在客人掌心,勾起客人們的憐愛之心,它負責幼貓奶糕的銷量。

  五條貓負責美麗,在客人覺得菜單太貴想告辭離開時摘下臉上的小圓墨鏡,用漂亮到魔性的藍瞳讓客人走不動路,順利被宰。

  琴酒貓專為抖M型客人服務,只有接種過狂犬疫苗的客人才能來到吸血鬼古堡區域,體驗大哥冰冷刺骨的愛。

  竹泉知雀試營業這幾天,有一個熱愛穿西裝戴墨鏡的胖胖男子,來過一次貓貓咖啡廳後十分痴迷於琴酒貓,不僅當場跪下奉上罐頭拜了大哥,還在竹泉知雀這裡辦了最高級會員,愛之深令她動容。

  別看琴酒貓脾氣差,它在特定群體可受歡迎了。

  「馬自達去哪兒了?」竹泉知雀左看右看,「它又因為自己叫馬自達所以跑到路上追白色馬自達去了?」

  真活潑啊,比起貓咖店的店員更適合警犬的定位。

  波本貓和松田貓是好朋友,它晃了晃胡須,表示不知道。

  「反正到飯點就會回來了。」竹泉知雀習以為常,她把波本貓放回櫃台,開始搗鼓三腳架和手機支架。

  「為了增加貓貓咖啡廳的客流量,我決定開個直播間引流。」竹泉知雀向貓貓們宣布道,「全員都要出境哦。」

  她打開直播間,湊近鏡頭看了看。

  【啊啊啊啊是無敵美貌亞撒西的店主小姐!店主小姐我喜歡你!(玫瑰)(愛心)(飛吻)】

  一串彈幕飛快劃過。

  噠宰瞬間跳起,指甲從肉墊中探出,飛快把人拉黑。

  竹泉知雀:怎麼做到的?

  你是不是忘記你只是一只小貓咪了?

  【是噠宰咪!非常非常壞的小貓咪!】

  【才不是,是非常可愛的會往咖啡杯裡放蘑菇粉的好貓貓。】

  【前面的……你喝了?】

  【屍體在說話?】

  「太宰君。」竹泉知雀左手遮在嘴邊,「毒死人我們要賠錢的,賠錢就沒有經費給你買繃帶了。」

  竹泉知雀在開貓貓咖啡廳之前是一名純正的黑手黨,可以用優惠價在森式株式會社旗下的藥品店批發繃帶。

  她在森式株式會社旗下的小診所也有熟人,但診所裡的黑心醫生是真的黑心,如非必要竹泉知雀不願給他送錢。

  噠宰乖乖巧巧地咪了一聲,一副可可愛愛十分聽話的模樣,欺騙了不少新進入直播間的觀眾,唯有一直支持貓貓咖啡廳的老客戶感到背後發寒。

  小橘好奇地盯著屏幕,搖晃尾巴入鏡。

  【是chuuya!小小的一只好可愛!】

  【寶貝chuuya姨姨親親,嘿嘿把小貓咪親禿毛,區區小貓咪還想逃出人類的手掌心!】

  看見「禿毛」,小橘炸毛,紳士的藍眸突然變得超凶。

  【可憐,又和噠宰打架被咬禿毛了?】

  【店主小姐聽說你要組個名叫「雙黑」的組合是認真的嗎?噠宰和chuuya不會在成團第一天就因為捅死隊友被關小黑屋嗎?】

  「不會啊。」竹泉知雀十分自信,「有悟醬在呢。」

  【笑死,懂了,有臉T拉仇恨保貓咖和平。】

  【悟醬,古希腊掌管美麗與戰爭的神。】

  【貓毛過敏的我為了悟醬戴防毒面具擼貓。】

  【前面的,哪個面具牌子能不能推我一下,我買了去找大哥。】

  【防止大哥抓臉嗎?服了你們這群抖M】

  彈幕刷出一大片要看琴酒貓的聲音,竹泉知雀把手機從三腳架上拿下來,用自拍杆夾住,伸進吸血鬼古堡貓窩。

  幾聲貓叫後,她回收自拍杆,不出意外,手機膜碎成八瓣。

  【大哥一如既往的精神呢(討好)(遞煙)】

  【味對了!我就愛看這個!】

  【點擊看冷酷銀發美人隔空扇巴掌,啊~再用力點~啊~】

  【嘔!】

  【喜歡琴酒貓的友友可以加我們群,「伏特加誓死追隨大哥」委員會歡迎同好!】

  【受不了抖M了,正常人好無助。】

  【手機膜一天換一張的店主小姐有興趣試試時下流行的死屋之鼠手機膜嗎?產自俄羅斯,梆梆硬,熊咬都嫌牙疼。】

  【前面的,打gg舉報了。】

  【好心的俄羅斯人進貓貓咖啡廳最好謹慎點,我這邊有一針免費的狂犬疫苗,請用。】

  「俄羅斯友人,我們也歡迎的。」竹泉知雀撈起超壯實的暴君貓,捏著它的前爪晃了晃,友好地說,「逃單也不要緊,把命留下就好。」

  某個IP所在地為俄羅斯的飯團型男子默默下線,拉黑貓貓咖啡廳。

  【甚爾好大一只好可愛哦,店主小姐我還想看那個!】

  【悟醬: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甚爾:最強貓貓,不過如此。】

  【積點德吧你們,店主的命也是命(蠟燭)】

  【我聽說有人因為家裡養的貓打架導致房子塌了還被喊進局子做了半宿的筆錄,店主小姐你有什麼頭緒嗎?】

  竹泉知雀:微笑中透露著疲憊。jpg

  「我們店最近在做活動哦。」為了營業額,店主小姐強打起精神,「辦會員可以獲贈手縫小玩偶,填充物是百分百純正動物皮毛,眼見為實,假一賠十。」

  竹泉知雀伸出手,在大棉花糖五條貓背上揪了一把,揪起一團雪白的毛毛。

  【我信了。】

  【悟醬它真的超愛……客人敢動它的毛毛試試?】

  【感動淚流,貓好人壞!】

  【聽說枕著五條貓的毛毛入睡會得到神之祝福是真的嗎?】

  「是真的。」竹泉知雀予以肯定,「悟醬在佛教學院進修過,毛毛開過光。」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嗚嗚,好羨慕店主小姐有貓貓暖床,晚上一定很暖和吧。】

  【也可能睡著睡著吃到一嘴貓毛(笑死)】

  【更大概率是貓貓爭暖床的位置大打出手然後被一個個拎著後頸丟出去吧23333】

  【說起天氣變冷,我一直有個疑問。】

  【沒錯我也是。】

  【+99999】

  【暹羅貓,真的會一天比一天黑嗎?】

  竹泉知雀讀到這條彈幕,她扭過頭,把趴在吧台上的波本貓抱到鏡頭前。

  「沒有那麼誇張啦。」女孩子眼神游移,「只是從焦糖色變成咖啡色,再變成黑巧克力色然後越來越糊越來越糊而已!」

  「嗯,僅此而已。」

  竹泉知雀rua了rua貓頭,絞盡腦汁為小貓咪挽尊:「最起碼——最起碼零比大阪偵探咖啡店的廣告牌貓服部君白多了!」

  小貓咪只是喜歡曬日光浴而已,零沒有錯!

  竹泉知雀把團著睡覺的小海膽咩咕咪放到波本貓旁邊,用對比挽救色差。

  她盡力了(擦汗)。

  「店裡貓貓應有盡有,特調偵探貓貓咖啡也超級美味哦。」竹泉知雀時刻不忘直播引流的目的,「除了高貴冷艷的大哥,其余貓貓都和大家打過招呼了,你pick哪一只呢?」

  【直擊心靈的問題!】

  【可惡,根本無法抉擇,我全都要!】

  【沒錯沒錯,能在貓貓咖啡廳消費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不做選擇。】

  【店主小姐,不要光問別人嘛,你最喜歡的貓貓是哪一只?】

  幾只或追著尾巴轉、或腦袋埋在肚皮裡睡覺、或伸懶腰、或舔竹泉知雀指腹的貓貓同時停下動作,目光炯炯地抬頭。

  女孩子認真地想了想,一錘定音。

  「我喜歡的當然是……」

  貓貓們屏住呼吸。

  竹泉知雀:「本月銷冠!」

  唯有營業額永不辜負打工人!

  【很好,這很店主小姐。】

  【不愧是傳說中神一樣的打工人,受教了。】

  【稍等一下!不是所有的貓貓都入鏡了,怎麼沒有看到松田貓?】

  【對哦對哦,波本貓在,松田貓怎麼不見了?】

  「馬自達自己溜出去玩了。」竹泉知雀看向店門,「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它每次出門都會帶伴手禮回家呢。」

  叮叮,掛在門口的彈殼風鈴叮當作響。

  竹泉知雀順勢把鏡頭對准門口,輕快地說:「大家一起來看看馬自達今天帶了什麼回來……」

  酷酷的松田貓嘴裡叼著東西,用爪子推開門,大搖大擺走進貓貓咖啡廳。

  彈幕中誇它可愛的彈幕還沒消失,突然,彈幕數量猛烈暴增。

  【看彈幕!看彈幕啊店主小姐!】

  【救救救救命,松田貓叼著的圓滾滾的、紅光一閃一閃的東西難道是——】

  【啊啊啊啊八個蛋!!!】

  【店主小姐——】

  【咖啡廳——】

  【啊啊啊啊啊啊啊!】

  【消音——】【消音——】

  劇烈的白光和抖動成了直播間最後的影像,之後直播斷線,了無聲息。

  據知情人士透露,某原黑手黨現貓貓咖啡廳店主在最後一刻及時反應過來,身上掛滿貓地推開廢墟逃生。

  生還之後,她發現自己沒有給咖啡廳買保險。

  店主小姐抱著貓沉默了許久,無人膽敢和她搭話。

  從那以後,橫濱少了一家貓貓咖啡店,多了一家貓貓萬事屋。

  只要付出足夠的貓罐頭,即使是神也殺給你看,雖然身體小小但業務能力還是同樣出色的打工貓貓參上!

  「做良民實在是太危險了。」竹泉知雀一邊擼貓一邊感嘆。

  「我還是當個惡役吧。」

  Fin。

  這次是真的完結啦~下一本寫《三流偵探,玄學破案》,喜歡的寶貝可以戳作者專欄點個收藏~

  【文案】:

  我叫川繪栗子,一位出道多年的三流狗頭偵探,異能是替人算命。

  「先生我觀你氣色白裡透紅紅裡透紫,典型得到一筆天降橫財的面相——老實交代!你給死者買了多少錢的意外身亡險?是我不吃不喝攢十年都攢不到零頭的價錢嗎……可恨!進局子去吧你!」

  ——推理是不可能推理的,只能靠玄學勉強維持生活這樣子。

  然而,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越來越激烈的行業競爭如一座山壓在我弱小的肩頭,令我無法呼吸。

  迫於生計,我只得踏上晉升一流偵探的艱難道路。

  我聽聞某個位於橫濱的同行出道即巔峰,是業內公認的名偵探。

  不是【偵探】,是【名偵探】。

  可惡,這種被艷壓的不爽感是怎麼回事!好不甘心!

  在我苦苦上街發傳單掙扎糊口的時候,竟有人用營銷買通稿吹自己的方法搶生意!狡猾至極!

  我決心前往橫濱,親手打碎謠言的濾鏡。

  「笨蛋就是笨蛋,連名偵探喜歡你這麼簡單的事都推理不出來。」

  「不如干脆放棄思考,聽我的話就好。」

  CP亂步,傳統推理vs硬核玄學的偵探戀愛小甜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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