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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人云亦云》作者:鹽炒橙【完結】

《(HP)人云亦云》作者:鹽炒橙【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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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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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番外隨緣】
番外已全部搬運至專欄《新陣時》

——

羅米·羅齊爾 x 弗雷德·韋斯萊
Romy·Rosier x Fred·Weasley

蛇獅|多私設|混亂劇情

羅米·羅齊爾能夠預知未來,但她打算先交些朋友,談個戀愛。

內容標簽: 西方名著 英美衍生 魔幻 情有獨鐘 輕松 HE
其它:HE
一句話簡介:其實是輕喜劇啦
立意:愛,我仍對你一無所知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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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革命

第1章 今日不宜開學

  霍格沃茨特快上的一間隔間門被大力撞開,連帶著火車在鐵軌上的規律的搖晃,成功地將羅米·羅齊爾一直與之奮鬥的那一袋薯片從中間撕裂開來,馬鈴薯薄片和芝士粉紛紛揚揚,毫不客氣灑了她一身,來者僵硬地愣在原地,後背挺得筆直,死死地靠著門。

  克裡斯托夫·沙菲克咧著嘴尷尬地笑著,他擺著手,試圖讓羅米冷靜下來,「意外,羅米,這是個意外!」

  他無力的辯解淹沒在羅米的尖叫裡,「新裙子!克裡斯!這是條新裙子!」

  「得了吧你們倆。」露易絲·塔克說,「清理一新。」

  魔杖一揮,散落在隔間各處的馬鈴薯薄片都消失不見了,車廂裡飄著濃郁的芝士味,羅米低頭一看,除了氣味,只剩新裙子上的油漬還能證明著剛才那袋薯片的存在。她哭喪著臉看向露易絲,金發女巫聳聳肩,「恐怕不行,我也不知道你叔叔從哪兒搞來這條難洗的裙子,或許你可以把希望寄托在霍格沃茨的小精靈身上。」

  羅米泄了氣,從座位上的小皮箱裡拿出她的校袍,裹在身上把裙子擋了個嚴實。

  克裡斯托夫終於坐下了,他笑嘻嘻地挨著羅米,「別這樣,等我和露易絲去霍格莫德村的時候,給你買條新的。」

  露易絲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羅米的叔叔,她唯一的監護人,在剛剛結束的假期找到她的院長斯內普,撤回了允許羅米去霍格莫德村的簽字。

  「我不明白!我只是去喝了一點酒。」羅米又開始了她的申訴,「我十五歲了,而且我今年拿到了級長徽章,這都不能讓約瑟夫把我的酒後失態抵消掉嗎?」

  露易絲一臉無奈,「想想克裡斯托夫,他是今年斯萊特林的男級長,你還覺得今年的級長是什麼極具說服力的位置嗎?」

  羅米用力地向後一靠,不耐煩地嘆氣。

  克裡斯托夫聳聳肩,表示不管怎麼說,這枚閃閃發亮的徽章確實別在了我的衣領上。

  「你今天實在是太暴躁了。」露易絲對羅米總結陳詞。

  她把腳搭在對面座位空出來的位置上,一不小心壓到了克裡斯托夫的校袍,被他施了個鎖腿咒,兩條腿緊緊並在了一起,差點從座位上栽下來,羅米本來還沉浸在今天弄髒了新裙子和不能去霍格莫德的悲痛中,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羅米笑了一會兒,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袍子,「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冷?」

  露易絲用繳械咒結束了她和克裡斯托夫之間小小的較量,她皺著眉頭看向窗外,「外面好暗,車也越來越慢了。」

  克裡斯托夫站起來面向門,把兩個女孩擋在自己的身後,羅米拉緊了露易絲的手,空著的那只握緊了自己的魔杖。

  火車猛烈地晃了一下,學生的叫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很快又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銳減的氣溫。

  車廂裡突然一片漆黑。

  「梅林啊…」擋在前面的克裡斯托夫喃喃道,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點聲音從聲帶的縫隙中擠出來,羅米在黑暗中被露易絲捏了一下手,她緩緩站起來,手掌心抵住盯著隔間門上小窗口的克裡斯托夫的背,感覺到他背上的薄薄的衣料被冷汗黏在了背上。

  羅米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到了門外正和他們對視的東西。

  該死的,她在心裡罵了一句,把克裡斯托夫推回座位上,「我們坐好就好。」她壓著嗓子說,雖然沒有全然把握,但這鬼東西十有八九不是為他們而來的。

  攝魂怪緩緩離開這間隔間,羅米剛剛松了一口氣,門外一聲大叫,三個人同時激靈了一下,只看到一個背影飛奔而去,發白的金發在一片漆黑裡依然顯眼。

  是馬爾福,他們三個借著魔杖頭微弱的光源交換了一個眼神,羅米和克裡斯托夫飛快地劃了兩把拳,最後她站起來,惡狠狠地說:「我是級長,我去!」

  克裡斯托夫聳聳肩,「注意安全寶貝兒,或許你叔叔不讓你喝酒也和你糟糕的賭技有關系。」

  羅米摔上隔間門,過道裡依然一片漆黑,攝魂怪卻不見了蹤影,「熒光閃爍。」她低聲說,魔杖頂端亮起微弱的光,她用頂端照著每一間包廂門上的小窗口,映亮了許多熟悉或陌生的驚慌的臉。

  「你真是腳力不錯。」羅米嘆了口氣,拉開了門,熒光將德拉科·馬爾福的金發照得熠熠生輝。

  德拉科一抬頭,表情先驚後喜,隨即又擺出他慣常那一副嫌棄的神態來,仿佛自己是追求自由的浪蕩貴族,羅米是來強迫他回家繼承家產的古板老管家,他拍拍衣服站起來,拉長音喊她:「羅齊爾,你來找我有事嗎?」

  羅米扶額,她移動了一下魔杖,想照亮這個車廂看看自己都在哪些人面前丟臉了。

  還沒等她照亮下一個人的臉,熟悉的寒冷從背後襲來,她暗叫不好,看不清的暗處突然站起來一個人,把羅米一把拉進了包廂,羅米沒有防備,魔杖脫手,滾到座位下,光亮熄滅了。

  「別演情景劇了,兩位。」羅米身後的聲音滿是笑意,還帶著一點喘息,羅米剛才下意識的掙扎力氣不小,他費了好大勁才把羅米安撫下來,代價是兩個人雙雙坐在了地上。

  「你怎麼又引來了一條小毒蛇,弗雷德?」另一個聲音說。

  羅米聽著這兩道相似的聲線,絕望地塌下了肩膀,如果說在霍格沃茨學生面前表演叛逆學弟和無奈學姐的戲碼是一般丟人,那麼這些學生來自格蘭芬多無疑瞬間把丟人程度提高了一大截,而當格蘭芬多學生的身份具化為韋斯萊家的雙胞胎時,羅米毫不懷疑,她就是斯萊特林有史以來最沒有面子的級長,沒有之一。

  而更丟人的是,當這次的攝魂怪拉開門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短時間內兩次直面這種鬼東西的原因,羅米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反應比車廂裡其他人猛烈得多。

  她渾身都在發抖,身後男孩是唯一的熱源,情緒上的絕望和身體上的寒冷讓她本能地向後靠去,而理智告訴她如果還想從斯萊特林體面畢業這時候一定不能這樣做。

  「你怎麼會嚇成這樣?」弗雷德用很輕的聲音問,他的情緒也有點不太好,但是羅齊爾的反應無疑在恐懼中添加了一點好笑的成分。

  羅米抖得更厲害了,這該死的東西仿佛能感覺到她飛速增長的恐懼,在車廂裡久久盤桓不去,大有向她逼近的趨勢。

  突然她眼前的攝魂怪的醜陋嘴臉消失了,溫熱的手掌略顯生疏地蓋在了她的眼睛上,羅米第一反應想要移開這只手,抓住它的時候聽見男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別這樣羅米…我是說,羅齊爾,不要看它,我幫你擋住了。」

  羅米緊緊抓住弗雷德的手,眼前白光乍現,她暗叫不好,卻已經來不及了,車廂裡的景色像是被撕裂的背景布一樣從中間裂開退去,她看到霍格沃茨城堡突然塌陷了一塊,沙礫和破碎的牆壁向她飛來,下一秒在她眼前化為齏粉,而穿著魔法部長袍,職員模樣的珀西跪在弗雷德身邊痛哭。

  弗雷德臉上還有笑容,但是了無生氣。

  羅米緊緊抓著眼前的手,想要看到更多,身後的咳嗽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明亮的,溫暖的現實。

  「我說…」弗雷德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也不用對我這麼親切吧,雖然我也確實英雄救美了一下。」

  羅米這才發現,她緊緊地靠在弗雷德的懷裡,雙手還用力地握著他的一只,喬治和讓羅米找來的始作俑者德拉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倆,仿佛被施了石化咒一樣。

  她猛地甩開弗雷德的手,從他懷裡站起來,「魔杖。」羅米平靜地說,但耳朵裡的心跳聲大得嚇人。

  弗雷德說:什麼…哦,魔杖…」他也沒有反應過羅米的無禮,竟然就這麼乖乖地低下頭去座位下摸來摸去,還真被他找到了,他坐在地上,抬起手把魔杖遞給羅米。

  羅米一把奪回來,顧不得灰塞進口袋裡,大力拉起德拉科,後者的目光還在她和弗雷德之間迷茫地游移。

  「我們走!」她咬著牙說,轉身用力關上了門。

  「這麼喜歡格蘭芬多啊?羅齊爾?」

  羅米和德拉科一前一後走在重新啟動的列車車廂裡,學生們來來往往,即便這樣,羅米也能在臉色最臭錦標賽裡奪得頭籌。

  德拉科在她身後笑嘻嘻地揶揄,羅米猛地剎住腳步,抽出魔杖指著他,「這麼害怕斯萊特林啊,馬爾福?」

  她看著德拉科防備的姿勢,皮笑肉不笑地眯了一下眼睛,「不想看我和格蘭芬多相親相愛,就別跑到別人的車廂座位下面躺著。」

  羅米跟他打著嘴仗,心裡想著要不要現在就對著他來一個一忘皆空,要不然只能期盼救世主能鬧出點更大的笑話來取代她未來一個月作為德拉科的取笑對像的地位。

  她舉著魔杖正在放空,一抬頭看到高爾和克拉布推開幾個低年級學生朝德拉科走來,一臉興奮,好像攢了一肚子的話要對德拉科說。

  羅米非常熟悉這種表情了,她舒了一口氣,可真謝謝你,波特先生,羅米想。

  她把德拉科甩在後面,自己向前走,腦海裡不斷浮現著剛才握住弗雷德的手時看到的畫面。

  羅米有一點不為人知的小天賦,五歲的時候她牽著叔叔約瑟夫的手,突然看到一瓶果醬從家裡廚房的櫥櫃上掉下來,暗紅色的粘稠液體濺了他一身,家裡的家養小精靈波比蜷在地上一邊大哭一邊道歉,一周之後她失去了她最愛的草莓醬,約瑟夫失去了他最愛的絲綢襯衫。

  類似這樣的事情還在發生,約瑟夫要求她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但羅米有時還是會使用一下自己不穩定的天賦滿足一下自己的窺私欲,大多數時候它是可控的,像這樣稍有接觸就窺見了別人的未來的情況卻是為數不多的幾次。

  而這是第一次,她如此直觀地預見了一個人的死亡。

  珀西明年就要畢業了,這位來自格蘭芬多的男學生會長簡直要把入職魔法部寫在自己的校袍背面,難道韋斯萊明年就會死嗎,霍格沃茨為什麼會變成那樣。羅米想的出神,她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把問題咽回肚子裡:她看到的到底是幻覺,還是未來?

  「羅米!」

  胳膊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她條件反射地掙扎起來,一拳打在拉住她的人的胸口上,一回頭,克裡斯托夫捂著胸口痛苦地蹲了下去。

  「哦對不起!克裡斯,你還好嗎?」羅米嚇了一大跳,連忙彎下腰扶他,露易絲從他身後露出臉來,「看在我們從一年級就在一起玩的份上,說句實話,羅米,你這麼恨他嗎?」

  羅米扶著他坐回座位上,「看在梅林的份上,饒了我吧。」

  露易絲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三杯熱茶,羅米和克裡斯托夫一人拿過一杯,克裡斯托夫說:「如果這時候我們被黑巫師襲擊,黑巫師說我要殺掉這列火車上隨身攜帶茶具的人,相信我,露易絲會孤獨地死去。」

  露易絲看起來不是很想理他,「你一臉都是冷汗,怎麼回事,羅米?」

  羅米本來等著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打起來自己看熱鬧,猝不及防被提問到,下意識坐直了身體,反應過來後又癱回了座位上。

  「別提了。」她頹廢地說。

  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打開了一袋比比多味豆。

  「我找到馬爾福,他慌不擇路地跑進了韋斯萊雙胞胎的車廂裡。」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嗤笑。

  「然後攝魂怪又來了。」羅米繼續說。

  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梅林啊。」

  「雙胞胎裡的一個,叫什麼,弗雷德?一把把我拉進車廂裡,我們倆一起跌到在地上,我很害怕,他用手擋住我的眼睛,不巧的是很快車廂裡亮了起來,於是另一個和馬爾福都看到我靠在他懷裡抓著他的手。」

  羅米一口氣都說了出來,一時間車廂裡倒吸冷氣聲,嘆氣聲和隱忍的笑聲此起彼伏,很難相信這麼豐富的反應只是兩個人給出的。

  「悲劇。」露易絲拍拍羅米。

  「絕對的悲劇。」克裡斯托夫說。

  羅米哀嘆一聲,把頭靠在身邊的克裡斯托夫肩膀上。

  「我現在跳車還來得及嗎?」

  她問出這句話的下一秒,霍格沃茨特快緩緩停下了,車窗外的霧氣中隱隱浮現出獵場看守高大的輪廓。

  「……」

  「……」

  「你恐怕是,來不及了」

  克裡斯托夫拍拍她的頭,緊接著毫不留情地站起來,羅米撲了個空,在即將栽倒的時候懷裡被塞進了自己的手提箱。

  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站在門口,像是前兩年巫師藝術品市場上流行一時的兩尊石雕,石雕無情地偏了偏頭,「請吧,羅齊爾小姐。」


第2章 但還是開學了

  羅米一路陰著臉,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抱著臂跟在她後面,也被傳染了臭表情,三個人走在一起,個子又都很高,走向馬車的時候莫名很有氣勢,馬車上還有一個空位,一個五年級的斯萊特林趕上來,被車上三對死魚眼一看,訕訕地收回手,擠上了後面的馬車。

  露易絲悄悄拿手肘懟羅米,低聲問:「是哪個?」

  羅米驚了一下,「什麼哪個?」她順著露易絲的目光望過去,不遠處一對顯眼的紅頭發雙胞胎正和他們的伙伴推推搡搡地跳上了馬車,笑鬧聲飄出很遠。

  克裡斯托夫在公共場合很注意維持自己來自純血家族的形像,盡管他沒那麼介意,這時候還是在前前後後的斯萊特林中對純血叛徒的噪音露出不耐煩的輕蔑表情,同時伴隨著皺眉嘆氣手指點在太陽穴動作三件套,本應該是一個很有腔調的動作,但考慮到他只有十五歲,這使得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患有偏頭痛的青少年。

  羅米和露易絲湊近了臉,看起來是兩個女孩子之間聊小話,其實在對克裡斯托夫狂翻白眼。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這麼遠怎麼看得清。」羅米坐直,她眯著眼睛,想把這兩個人看得更清楚些,結果發現了一件無奈的事:即使看清了她也分不出來哪個是哪個。

  「真遺憾。」露易絲說,「我還以為能和羅米·羅齊爾親密接觸的韋斯萊有什麼過人之處。」

  羅米哼笑了一聲,不打算接話。

  羅米下了車,在大家湧入禮堂的時候放慢了腳步,緊接著她苦惱的就是怎麼混入一群連體嬰一樣的格蘭芬多裡。

  弗雷德注意到羅米有一會兒了,黑發女巫低著頭抱著皮箱自以為不露痕跡地混入格蘭芬多扎堆的人群裡,看起來一本正經又十分搞笑,他和喬治撞了下肩膀,兩個人大呼小叫地向前跑去,不少人以為韋斯萊雙胞胎又有什麼新把戲,有的忙不迭避開,有的興致盎然地湧上來,弗雷德的余光留意著被人群衝遠的女巫,看著她臉上惱羞成怒的表情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成揚著下巴的倨傲表情,即便是踉踉蹌蹌還沒能站穩。

  斯萊特林。他嘖嘖嘴。

  羅米站穩,卻發現在陸續進入禮堂的人群裡,那對顯眼的紅頭發已經消失了,她愣了一下,踮起腳向裡面看,也看不到要找的人,她正迷惑,突然聽到腳邊有微弱的爆裂聲,一低頭,一支小小的煙花圍著她打轉,羅米不耐煩地把它向左踢踢,誤打誤撞地發現它似乎更亮了。

  你在引領我嗎?羅米想。

  她跟著煙花遠離了隊伍,一直向前走,終於在石柱的後面找到了人。

  「你找我們有事?」先跳出來的不知道是弗雷德還是喬治。

  羅米笑了一下,尖頭皮靴點著地下蹦蹦跳跳的煙花,「是它邀請我來的,准確說,是你們找我有事。」

  又一個韋斯萊從石柱後面走出來,他吹了聲口哨勾勾手,煙花像有了生命一樣跳進他的手心裡。

  「是啊是啊,我們想問問羅齊爾,你覺得我們研發的指路煙花怎麼樣?」他就著羅米的話說下去,他的兄弟接過話頭,「對於在黑暗裡很容易和別人抱在一起的巫師會有幫助嗎?」

  「韋斯萊!」

  好無禮的人!

  羅米煩得跺腳,舉起魔杖卻不知道指向誰。

  「誰是弗雷德?」她問。

  其中一個把煙花小心翼翼地收進口袋,沒理她,另一個衝她勾勾手,「有何指教?」

  「不要,把車廂裡的事情,亂說!」

  羅米逼近站出來的那一個,魔杖舉到他的鼻子尖。

  「知道了。」另一個突然站直,臉上滿是促狹的笑意,「我不會說的,喬治也不會,我發誓。」

  弗雷德邊說邊舉起手,像在宣誓一樣,羅米那點被反復戲弄的怒氣突然消散了。

  「為什麼?」她問。

  弗雷德無所謂地攤手:「因為我媽媽教過我。」

  喬治說:「要尊重女性,任何年齡段的。」

  「所以我們不會把一個女孩子出糗的樣子到處說。」弗雷德衝她眨眨眼睛。

  羅米愣了一下,她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那男孩子呢?」

  「看他表現!」弗雷德手一揚,指路煙花從他手心裡飛出來,落在羅米肩膀上。「送你了。」

  羅米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來回游移,試圖從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上找出點區別,考慮到禮貌問題還是放棄了,小煙花沿著她的手臂從肩膀上滑下來,她放在手心裡掂了掂,扔回給他們。

  「試試讓它們說點話,韋斯萊。」

  羅米和韋斯萊兄弟分道揚鑣之後在外面游蕩了一會兒,算著這時候正在分院,實在是沒必要在這種時候獨自一人推門進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她蹲在雕花大門對面的雕塑陰影裡發呆,直到幾個上洗手間的學生出來了,陸陸續續又出來進去一些人,羅米跟在一撥斯萊特林後面混了進去。

  沿著斯萊特林長桌走了幾步,她就看到露易絲,還有她手邊座位上推成一團的外套。

  羅米快步走過去把外套抱在懷裡,坐進空位。「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

  「就是分院儀式能發生的事情。」露易絲在慢悠悠地拆分一只烤雞腿,「該來斯萊特林的來了斯萊特林,該去格蘭芬多的去了格蘭芬多。」

  「哦對了。」她示意羅米向斜前方看,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教師席,他看起來很虛弱,但眼神不是病弱的人會有的昏暗憔悴的憂郁,即使隔著一定距離,羅米也覺得這會是個很溫和的人。

  但是,羅米皺了皺眉,「他這身可是破舊的有些突出。」

  她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個難以忽略的身影上,「連海格穿的都比他考究些,不過他怎麼坐在教師席?」

  霍格沃茨的校長,鄧布利多站起來,解釋了攝魂怪的事情,繼而解答了羅米和露易絲竊竊私語的問題。

  「又是新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克裡斯托夫隔著一個人也要探過來感慨一句。

  「院長看起來很憤怒。」露易絲低聲說,這句話引起了周圍一片隱蔽的贊同。

  大家小幅度地點著頭,趁斯內普的目光流連在為海格擔任教職瘋狂鼓掌的格蘭芬多身上時快速八卦幾句,等他看回來,又擺出一副微微嫌棄的表情不約而同地向格蘭芬多的長桌望去。

  沒辦法。羅米舉起南瓜汁杯子擋住臉上的表情,誰也不想開學第一節 魔藥課就被布置一長卷羊皮紙的論文。

  經歷了一天的折騰和熱南瓜汁的安慰,羅米走出禮堂時簡直睜不開眼,還是露易絲狠狠跺了她一腳,突然的疼痛把那點瞌睡都趕走了,她一激靈瞬間站直,一回頭看見一群跟在身後的小蘿蔔頭,而露易絲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前方的斯萊特林裡。

  克裡斯托夫在羅米身邊憋笑。

  「見鬼。」羅米和克裡斯托夫並肩領著一年級的斯萊特林走下大理石階梯,她低聲說:「我們一年級的時候也這麼矮嗎?」

  克裡斯托夫回頭看了一眼,招招手示意落在後面的一年級生跟上來,才回頭和她講:「你記不記得三年級我們仨都在長個子,當時的級長說我們什麼?」

  羅米沒忍住笑出了聲。

  「三個被巨怪咬過的斯萊特林。」兩個人齊聲說。

  他們走進石牆後打開的大門,湖底的休息室在新生中引起了一陣騷動,克裡斯托夫總是很擅長說場面話,這時候羅米只需要站在他身邊,保持好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偶爾和一兩個一看就是在秉持血統論家庭裡長大的早熟小少爺小小姐交換眼神。

  和沒被救世主打擊過的馬爾福真相像。

  羅米一通神游,從馬爾福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討厭開始想到家庭氛圍對孩子成長的影響,克裡斯托夫的總結驚醒了她,右手邊的男孩不知道說了什麼引起了新生們的贊嘆,恰巧這時候窗外游過一只大烏賊,氣氛瞬間被推向了高潮。

  「那麼,希望你們在斯萊特林交到真正的朋友。」克裡斯托夫結束了他的發言,仿佛留下了什麼難解的謎語一樣神秘地微微一笑,看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交朋友之前,先祝大家今晚睡個好覺。」羅米緊跟著補充了一句,並學習了他的假笑。

  兩個人對視一眼,領著男孩女孩分別向宿舍去了。

  羅米推門進來的時候露易絲已經躺在了床上,臉上敷著一層厚厚的面膜,一張羊皮紙飄在空中,一個男孩深情的朗誦正從裡面傳出來。

  羅米吹了聲口哨,「拉文克勞那個男生?」

  露易絲的臉部肌肉不能大動,她的聲音從厚厚一層玫瑰花瓣裡傳出來,仿佛也被這一層凝膠壓扁了。

  「是拉文克勞的,但不是那個男生了。」

  羅米換好了睡衣,往床上一癱,「那倒是不意外。」

  露易絲像個睡美人一樣平躺在床上,眼睛卻像長在了天花板,抓起空掉的面膜罐子准確地朝她砸過來,「快點去洗臉!」

  等羅米洗完臉出來,露易絲臉上的面膜已經消失了,羊皮紙落在她的絲綢睡鞋旁邊,不意外的話明天就會被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她嘆了口氣,這個人的情詩寫的還算不錯來著。

  就像羅米不吝於承認自己長得不錯一樣,她也不吝於贊美露易絲的美貌,而且樂於承認露易絲更美一些,露易絲有流金般的長發,海洋般的眼睛,還有曲線曼妙的身材,梅林作證,她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收情書了!

  羅米把自己梳了一天的馬尾散下來,黑色長發打著卷落在肩膀上,她躺在床上,剛閉上眼睛,眼前突然浮現出弗雷德了無生氣的臉。

  「梅林!」

  羅米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感覺心髒跳到了喉嚨口。

  「梅林!!!」

  露易絲一把扯下眼罩坐起來,一肚子的刻薄話湧到嘴邊,看到羅米慘白的臉色時也咽了回去。她試探地問道:「攝魂怪是不是給你…呃…造成了一些影響?」

  羅米抓起床頭的水杯,幾大口涼水讓她耳朵裡擂鼓一般的心跳聲漸漸平息下去,她又躺回床上,盯著頭頂帳幔上用銀線繡的花紋,它們在黑夜裡並不是很明顯,羅米看得眼睛發酸。

  「露易絲,你睡了嗎?」她輕聲問。

  回應她的是一只飛過來的枕頭。

  羅米抱住這只絲綢枕頭,知道這是讓她說下去的信號,「如果你能預見一個人的死亡,你會去提醒他嗎?」

  露易絲說:「我不會。」

  羅米問:「為什麼?」

  她聽見露易絲翻了個身,布料沙沙作響。

  「為什麼要讓這個人生命籠罩在死亡倒計時的陰影之下呢?」

  「或許他知道之後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你也說是命運了,羅米,如果你不能拯救他,那你的提醒和殺掉他也沒什麼兩樣。」

  「……」

  她在黑暗裡愣了一會兒,露易絲哼了一聲,「我說話你聽到沒有?」

  羅米含混地應著翻了個身,腦袋從枕頭上滑進被窩,她拿被子蒙住頭,一片漆黑裡,她想起那朵沒有溫度,也不會熄滅的煙花。

  這一次閉上眼睛,羅米什麼也沒有看到。


第3章 借花獻鼬鼠

  羅米起晚了,在新學期的第一天。

  謝天謝地的是起床晚了不代表上課遲到,羅米從斯萊特林的地下休息室衝出來,在城堡裡的樓梯上狂奔,終於在上課的前一秒衝進了教室,坐在了露易絲的旁邊,她向後一伸手,克裡斯托夫就坐在她身後,趁賓斯教授轉身飄向黑板的時候迅速往她手裡塞了一個還有溫度的可頌。

  「看在梅林的份兒上!」羅米咬了一大口,油潤香甜的氣味填滿了她的口腔,她一只手藏在桌子底下捏著面包的一角,另一手在筆記本背面的紙頁刷刷地寫道:「你怎麼沒叫我!」

  她把本子推給露易絲,露易絲低頭瞟了一眼,很快抬起頭作認真狀看著飄在講桌前的賓斯教授,手上動作不停,本子被推回來的時候寫了幾行行七扭八歪的字。

  「我當然叫你了,而且你坐起來告訴我先去吃早飯,你一會兒就到,你不記得了?」

  羅米噎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於是她在本子上畫了一個誇張的愛心給露易絲。

  「你下節課是什麼?」

  從魔法史教室走出來的克裡斯托夫臉上還有睡出來的紅印子,他這學期選課依舊是完全照搬露易絲的課表,和羅米有些差別。

  羅米一直相信分院帽肯定會出錯,因為克裡斯托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介於不夠聰明的拉文克勞和太過機敏的赫奇帕奇之間,像他這樣對成績毫無興趣又總能在期末撈到個位列前茅卻不奪人眼球成績的人,在野心勃勃的斯萊特林之間溫和得格格不入。

  「占蔔課。」羅米說,她話音剛落,就看到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的臉上同時露出了你的品味不敢苟同的表情。

  「我們都覺得特裡勞妮教授是個騙子。」露易絲說。

  「是這樣。」羅米輕快地說,「所以從她那兒拿到高分容易得多。」

  「那下午見。」克裡斯托夫說。

  五年級的占蔔課結合了一些天文學的內容,特裡勞妮教授還是昏昏沉沉地用飄渺的聲音講著沒什麼用的東西,大銅壺裡液體翻滾的動靜隨時都能蓋過她的音量。

  沒有一個學生提醒她把讀著讀著就讀錯了行,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羅米坐在最後一排,本著位置優勢她向下看,大多數都在補論文,不出意外的話一多半都在補魔藥課的暑假作業。

  羅米把自己陷進扶手椅裡,坐墊裡不知道放了蕎麥皮或者是什麼谷物,總之不是棉花羊毛這類讓人舒服的填充物,稍微有點動作坐墊就在屁股底下發出沙沙作響,羅米索性把它抽出來扔在地上。

  她在羊皮紙計算著金星和水星的夾角,教材上說這樣能預測到下周的財運。

  「什麼東西…」羅米嘟囔了一句,她不喜歡自己算出來的結果,損失一定錢財獲得內心的安寧,難道不是獲得一定錢財才能達到內心的安寧嗎。她拿著羽毛筆在推演的算式上亂畫,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為了成績單漂亮而付出了另一些寶貴的東西,比如能學到更有用知識的時間。

  暗紅色的燈光和不討喜的香氣讓人頭暈,她向後一靠,想起約瑟夫說人要經常反思自己,在家的時候他們在晚餐前不是禱告,而是回想一天的所作所為。

  特裡勞妮誇張地大叫一聲,握住前面一個女生的手,預測她下個月將會有一場離別。羅米徹底失去了耐心,她借著角落裡一塊粗糙而突出的牆體的遮擋閉上了眼睛,想像著面前是新鮮的蘆筍和烤出焦香味的小羊排,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麼連續三年坐在這裡。

  說實在的,選修占蔔課最開始的原因並不是圖省事,預知未來並不同於類似出眾的智慧和過人的體力這類優勢明顯的天賦,有時候它讓羅米常常為幻覺所困,她本以為先知的後人是她的同類,或許能給她一些指引,卻沒想到特裡勞妮玩弄小女孩心思的本事遠強過她的工作能力。

  「這是你這一生都要解決的事情,羅米,不要將它托付在別人的身上。」她的叔叔,約瑟夫不止一次對她說。

  說實在的,約瑟夫將一個監護人能做到的事都做到了極致,即便這樣她依然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忌憚。

  多麼荒唐。羅米握著羽毛筆的手一個用力,在紙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劃痕。一個成年的巫師多年來一直忌憚著一個女孩,還是自己的侄女。

  而約瑟夫從不掩飾自己對羅米的忌憚。

  「人們總希望能自己能掌握更多未來,但他們更希望別人不能。」約瑟夫這樣告訴她,「我很抱歉,羅米。我們是彼此在英國唯一的親人,但我不能把一個正在成長的先知一直當成我的小女孩。」

  「這意味著你也有足夠的自由。」他這樣告訴十一歲時的羅米。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確實做到了,約瑟夫給她足夠的自由,不管是金錢還是交友,盡管她不清楚約瑟夫的生意都是關於什麼,但約瑟夫並不像其他出身純血家庭的巫師家長,比如克裡斯托夫的媽媽,厭惡並遠離麻瓜,相反,他在倫敦繁華的街區置辦了幾套房產,羅米在那裡度過了幾個不錯的假期,而這也幫助羅米交到了朋友,克裡斯托夫對麻瓜的興趣,盡管他在斯萊特林中有意壓抑,但羅米看得出來,可比魔藥或是咒語大得多,而露易絲的父母是畢業於伊法魔尼的美國巫師,斯萊特林裡有不少人暗地裡嘲笑她的美音和在紐約什麼上東區長大的經歷,但有更多男孩無法拒絕她蓬松的金色長發和小麥色皮膚。

  一直到上個學期結束之前,她都對現在的生活滿意至極,甚至她覺得往後幾十年都會這樣過下去,他們會畢業,羅米會找個清閑的工作,享受著約瑟夫的財產過日子。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或許會像麻瓜的愛情電影裡那樣兜兜轉轉十幾年之後在一起,也可能分別和另外的兩個人結婚,不管怎樣他們仨會做很長時間的朋友,直到羅米的畫像掛在她遠在瑞士的老家,羅齊爾莊園的長廊上。

  而約瑟夫卻突然像個強硬頑固的父親一樣開始管教她了。

  他在她十五歲這年禁止她去霍格莫德!

  羅米一想到那張簽字單在她和斯內普教授的面前被約瑟夫燒成灰燼的樣子就忍不住咬牙。

  火焰威士忌,她在豬頭酒吧喝了三杯火焰威士忌,被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霍格莫德的約瑟夫抓了正著。

  羅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手下的演草紙已經被她畫的分辨不出原來的內容,巧的是這時候正好下課了,即使坐在最後一排,她也清晰地看到特裡勞妮教授松了一口氣。

  我得去把這門課退掉,換成古代如尼文或者干脆半夜去天文塔上看星星。羅米這樣想著,抱起書第一個衝出了教室。

  黑魔法防御課。

  羅米從筆記本抽出夾在裡面的課表,紙上的小方塊閃了一下綠光,顯示距離上課還有一段充裕的時間。

  她沒去吃午飯,從占蔔課教室裡跑出來之後逆著人流走了一會兒,遙遙地看到斯內普教授從走廊另一頭像一團黑色的雲霧一樣飄過來,原本擁擠的午間走廊突然讓出了一條小路。

  羅米抱著書站在原地,發現斯內普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微微勾了一下手,動作輕微到像是在驅趕一只蒼蠅。她花了幾秒思考這到底是不是讓她跟上去,卻看到斯內普突然停下,轉身向自己這邊掃了一眼。

  那一瞬間她聽到身後幾個赫奇帕奇的學生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羅米低著頭,衝向那片急速飄遠的黑色雲霧。

  她發現斯內普在有意識地控制走路的速度,每當她跟得太快以至於即將趕上他,他就邁開兩條長腿把她甩開一點,如果羅米走得慢了點,那他也會相應地放慢腳步等他跟上來。

  這使得兩個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

  羅米想起假期在家關禁閉的時候胡亂翻動約瑟夫的書架時看到的麻瓜書籍,什麼心理學來著,斯內普教授這種習慣應該是叫強迫症。

  她腦海裡浮現出斯內普教授用尺子以確保每一塊玻璃萵苣的球莖都等距排列的場景,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

  「羅齊爾小姐,需要我鋪上紅毯等您進來嗎?」

  「是的教授!」

  羅米下意識並了一下腳跟,站得筆直,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斯內普的辦公室門口,斯內普站在裡面,拿手撐著木門,在等她進來。

  「謝謝您先生,不,我是說,不需要。」羅米確保自己迅速而靈活地從他胳膊底下鑽了過來,再晚一秒這扇厚重的木門就要拍在自己臉上。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魔藥學教授的辦公室,盡管如此,只要她進入這個昏暗潮濕的屋子,她就忍不住地局促起來,不過和她交流過這個問題的每一個學生,即便是能在斯內普的魔藥課上拿到一個優秀的斯萊特林,也有同樣的感受。

  「拿好它。」苦澀的草藥氣味隨著教授的聲音而來,斯內普已經站在羅米的面前,兩根手指夾著一個小小的玻璃瓶。

  羅米忙不迭接過來,把它收進校袍口袋裡。

  「這是一個季度的劑量,不要一次都喝掉,別把它當成是豬頭酒吧裡的火焰威士忌。」斯內普眯了一下眼睛,羅米覺得他是想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但是由於動作不熟練而沒能牽動面部肌肉,不過歪打正著,嘲諷效果加倍,羅米耳根那一塊的皮膚像是一個被架在火上烤的坩堝。

  「謝謝您院長。」她突然發現這麼一會兒自己已經換了三個稱呼,很明顯斯內普更滿意現在這個能強調出職位的。她還想說點什麼,但斯內普轉身就回到桌前,又開始處理魔藥原料,並沒有和她寒暄一下今天天氣怎麼樣的打算。

  羅米說了聲再見,也不打算久留。

  「多交點朋友。」

  羅米要推門的手停在半空,「您說什麼?」

  「你的病。」斯內普低著頭,聲音不大,但是很清晰,和小刀落在桌面的聲音一起響在辦公室裡。「這種…心因性的症狀,並不需要長期的藥物干預,讓自己快樂一點,羅齊爾小姐,比如正常享用你的一日三餐。」

  羅米張了張嘴,她不知道這時候是應該落下一滴感動的眼淚還是說兩句俏皮話顯得師生關系親近一點,斯內普明顯沒有給她自由發揮的機會,繼續說道:「不要自作聰明把它一口氣喝掉,我改了配方。」

  「很難喝嗎?」羅米問。

  斯內普終於抬起頭來看她了,黑色長發從他額頭兩邊垂下來,「會脫發,大量。」

  羅米打了個冷顫,「我不會的!」她把門推開一條小縫,像條魚一樣溜了出去,門關上的前一秒她確信自己看到了斯內普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非常不明顯卻很愜意的笑容。

  她在門外打了個哆嗦,心想原來院長的快樂來源之一是恐嚇學生。

  羅米抱著書走進了黑魔法防御課的教室,這時候大家要麼在吃午飯要麼在午休,教室裡空無一人,她從兜裡拿出那瓶魔藥,把它迎著光舉起來,九月的陽光從透明玻璃外射進來,把空氣裡的浮塵照得纖毫畢現,而接觸到它時如同陷入了一片沼澤,粘稠漆黑的藥液甚至不能透光。

  這非常斯內普。年輕的女巫想,她的綠色眼睛死死盯著這瓶魔藥,有那麼一會兒,她覺得自己被苦澀的液體包圍了,一切聲響都被它溫和又不容置疑的吸收吞噬。

  「上課了嗎!」教室最前面的桌子下突然響起一個驚慌的男聲,羅米正全神貫注地打量小玻璃瓶裡的深色液體,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手部動作先於腦子做出來反應,她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自己拿著魔杖的手在空中一通亂揮,等她反應過來,教室裡已經一片狼籍。

  木頭殘渣裡站起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他使勁甩著頭發,想把頭發裡的灰塵碎屑甩出去。

  羅米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試圖平復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等她看清站起來的男人是誰之後,她又覺得這間教室裡缺少氧氣了。

  「盧卡斯教授?」

  「啊…」男人環顧四周,發現羅米叫的是他,「是盧平,不過你的粉身碎骨咒用得不錯。」他給自己的袍子來了個清理一新,不過說句實話,這件袍子並沒有因為這個咒語變得看起來新一點。

  「恢復如初。」

  「您說什麼?」

  盧平拿魔杖的手勢很輕巧,他松松拿著魔杖的最尾端,羅米覺得這時候痛擊他的手腕魔杖就會飛出很遠,但理智不允許她這樣做,尤其是在她差點把黑魔法防御課教授炸死之後。

  「先向下,再畫弧,最後勾一下。」盧平一邊演示一邊說,「重音不要錯,否則就是另一個咒語了,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另一個有什麼效果。」

  羅米拿起魔杖和他一起復原狼籍的桌椅,又因為復原咒得到了盧平贊許的眼神。

  他可真是有夠愛鼓勵人的。

  「我很抱歉,教授。」羅米挑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誠懇地說。

  盧平滿意地環顧四周重歸整潔的教室,沒有架子地坐在了她前排的桌子上,「為哪件事……」他頓了一下,遞了個眼神給她。

  「羅齊爾,羅米·羅齊爾。」

  「羅齊爾小姐。」盧平說,「是為了你把我用來午睡的椅子炸成碎末,還是第一次見面就叫錯了教授的名字?」他笑眯眯的,表情很溫和,羅米沒辦法揣測這句話裡有多少諷刺的意味。

  「如果您都介意的話,那麼都有。」羅米說,「不過說真的,您也嚇到我了。□□們明明都有休息室。」

  「那我也向你道歉,我的休息室抽屜裡有點小東西還需要處理,而且第一天上課我有些緊張,想早些來教室」盧平雙手撐在桌子上,很放松地後仰,完全看不出緊張的樣子,偏偏說話的語氣很誠懇。

  「不過我也說真的,你有些太戒備了。」盧平把手伸進巫師袍的大口袋裡翻找,「攝魂怪會提高一些敏感度高的學生的攻擊性,我想你或許屬於這一類?」

  「這是什麼?」羅米向後靠了一下,警惕地看著他。

  盧平的手靈活地剝開外面的錫紙包裝,露出裡面的一板巧克力,「別誤會羅米,我可以這麼叫嗎?我希望能和學生親近一點。敏感不是什麼貶義詞,這說明你對魔力的感知程度比其他人要高。哦你說這個——」他看著羅米皺著眉頭盯著他手裡的巧克力看,「這就是普通的巧克力,不過吃點這個會讓遇見過攝魂怪的人感覺好受些。」

  盧平眨眨眼,「盡管是第一天上班,我己經送出好幾板了。」

  羅米遲疑著伸手,矜持地拿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巧克力小小的一角,微微一用力,巧克力發出一聲脆響,盧平和她都愣住了。

  盧平面部肌肉抽搐著,他艱難地說:「羅米,你喜歡的話可以都拿去。」

  羅米看看被自己掰下來的一大塊,又看看盧平手裡僅剩的小小的一角,感覺到尷尬像是黑湖的水湧上來淹沒了自己。

  「您想笑就笑吧。」羅米破罐破摔地一閉眼,十分慷慨道,而盧平很不給面子地大笑出聲。

  與此同時,她聽見背後另外兩道笑聲,羅米一回頭,韋斯萊家的雙胞胎懶洋洋地倚在教室後排的角落裡,羅米完全沒發現他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們也看著她手裡的巧克力笑出了聲。

  羅米從椅子上站起來,盧平並沒有阻攔的意思,看著她朝兩個紅頭發男孩走去。

  「很好笑嗎?」羅米把手裡的巧克力一掰兩半。

  左邊的那個笑得很誇張,羅米毫不懷疑,他是故意裝出這副上不來氣的語調和她說話,「沒想到!沒想到羅齊爾你的力氣這麼大。」

  右邊那個補充道:「簡直是四兩撥千唔———!」

  羅米眼疾手快,把掰成兩塊也體積不小的巧克力分別塞進雙胞胎還沒來得及閉上的嘴裡,把他們噎了個結實,「一點新知識,韋斯萊先生們,巧克力會讓你們更快樂些。」

  盧平看戲看得很開心,他笑眯眯地說:「真高興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關系這麼融洽!我上學那會兒兩個學院裡可是有不少死對頭。先生們,記得感謝羅齊爾小姐的分享。」

  羅米衝他伸出手,盧平問:「什麼?」

  「我的巧克力,先生。您說過我可以都拿走。」她指著盧平手裡剩的那一小塊,盧平把那一小塊放到她手心裡,笑著搖搖頭。

  「感謝您,羅齊爾小姐!」韋斯萊家的雙胞胎嘴裡還含著沒咽下去的巧克力,怪腔怪調地用含混的聲音喊道,羅米一回頭,看見幾個斯萊特林的同學站在門口,嫌惡地看著他們仨,在他們的邏輯裡,與雙胞胎互動的人和韋斯萊們同瘋,而同樣剛進入教室的幾個格蘭芬多,一看就是經常和這兩兄弟玩在一起的,雖然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也用一樣的怪腔調跟著喊。

  「感謝您!羅齊爾小姐!」

  羅米摔筆,對盧平怒目而視,後者聳聳肩,在她的不斷逼視下舉起魔杖,示意大家安靜。

  「梅林啊,這是在干什麼?」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穿過人群坐下,把她夾在中間。「你難道在韋斯萊兄弟面前表演倒立了嗎?」

  克裡斯驚疑不定道:「穿著短裙?!」

  羅米狠狠地咬著嘴裡的巧克力,「比這更糟。」她口齒不清地說:「我給了他們兩塊巧克力。」


第4章 讓人為難的好人們

  「有什麼新聞嗎?」弗雷德問他的孿生兄弟。

  他長腿一跨,騎在格蘭芬多桌邊的長椅上,喬治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他遲遲不肯邁過來的那條腿在等著絆倒一個倒霉蛋,可能是李·喬丹,可能是他們的小弟弟羅恩,他們倆走起路來都不看路,仿佛前方一切障礙都被掃清了,當然他和弗雷德更希望是珀西,他們的哥哥,七年級的男學生會主席走路的時候總是拿鼻孔看路。

  「馬上就有了。」喬治遠遠地看到珀西從大門那邊走進來,珀西抱著一摞紙,他把它們規整的像是魔法部送來的文件,雙胞胎敢說亞瑟放在家的工作材料都沒有這一摞整潔,很明顯珀西是衝著教師席上的鄧布利多去的,因為他一進來眼神就鎖定在了前方,不肯分給其他地方一眼。

  他和雙胞胎有著如出一轍的紅頭發,不過珀西的更短也更整齊,喬治和弗雷德交換了一個眼神和了然於胸的微笑,等著珀西走過來。

  開學的第一個月學生會主席就在早餐時間摔個了大跟頭,這就是新聞。

  珀西被攔住了,弗雷德和喬治認出那是赫奇帕奇的級長,他肯定是遲交了。小天狼星越獄的新聞依舊是預言家日報近期主要的素材,學校要求級長每天都上交一張夜巡記錄表給學生會主席,珀西為此感到很得意。

  「如果一切都被有序的記錄,那多半不會出問題。」男學生會主席在格蘭芬多休息室裡向大家發表演講。

  就像現在,珀西離他們只有幾個座位的距離,所以喬治清晰地看到七年級生臉上故作深沉的表情。

  「下不為例,泰勒先生。」喬治看著哥哥的嘴唇翕動,忍不住給他配音,弗雷德沒有理他,這讓喬治有些不敢相信,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兄弟在往吐司上塗抹大量的巧克力醬。

  「你最近攝入巧克力過量了,弗雷迪。」喬治不贊成地皺起鼻子,這醬對於男孩子來說太甜了,而弗雷德就像是失去了味覺。

  「有嗎?我覺得還好。」弗雷德口齒不清地說,他的嘴裡被小半片夾著巧克力醬的吐司填滿了,有一點醬甚至沾在了嘴邊。

  「你再這樣吃下去,聖誕節回家媽媽就能分清我們兩個了……該死的,珀西怎麼還沒過來,你的腿不麻……」喬治少有的想要抱怨一通,今天不是個好日子,連惡作劇都不順利,就當他最後一個詞的語調還沒來得及上揚,這句子尚且不是一個完整的問句的時候,他在弗雷德近期摯愛的巧克力香味中摻雜了一絲苦澀清涼的氣味。

  喬治剛想開口,他的余光看到身邊掠過去一個黑影,黑影尖叫一聲向下倒去,揚起的袍角露出墨綠色的內襯。

  與此同時弗雷德差點把手裡的吐司扔出去,他確信自己的惡作劇成功了,但他也確信倒下的不是自己的兄長,因為小腿上的疼痛告訴他除非珀西想成為女學生會主席,他絕對不會穿一雙鞋頭尖銳還鑲嵌寶石的細跟皮鞋出門。

  羅米最近不太順利,新學期伊始,有個赫奇帕奇的男生開始追求她,如果這是個死纏爛打的人也就算了,偏偏這個赫奇帕奇溫和懂禮,每次在走廊上偶遇,她實在沒有理由把他用魔咒捆起來扔出幾英尺,昨天夜巡回來羅米在一樓遇見他,他甚至還去廚房裡給她拿了夜宵!

  可惜羅米更擅長不讓別人如願,她對著赫奇帕奇休息室前面的木桶扔了個混淆咒,這給她爭取到了從另一條路溜回寢室的時間。

  但辜負好男孩心意的代價就是她忘記去級長集合點把夜巡記錄表交上去,這使得她一早上就要被學生會主席教訓。

  倒霉,實在是倒霉。

  她看到珀西進門,可珀西身後卻跟著那個赫奇帕奇好男孩,羅米趁自己還沒被發現,在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幸災樂禍的目送下從前面繞了一大圈,准備在格蘭芬多的長桌前截下珀西,她走路一向很快,快走到珀西面前的時候突然感覺被絆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地向前倒下去。

  想像中的疼痛和尷尬被一雙手截住了,羅米低頭看見男孩細長的手指緊緊箍在她的手臂上,一抬頭,男學生會長嚴肅而困惑地看著她。

  「……晚交一天也沒關系的,羅齊爾。」珀西扶著她站穩,尷尬地說。

  喬治目瞪口呆,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麼詭異的走向,而更詭異的是他的孿生兄弟噌一下站了起來,「對不起。」弗雷德局促地說。

  這下羅米和珀西不得不注意到他了,他們的臉上露出了相似的神情,羅米驚疑不定,用眼神問珀西:你弟弟到底還有什麼花招。

  珀西緊皺著眉頭,表示我也不知道。

  斯萊特林警惕的目光在兄弟三人周圍掃視了一圈,確認了前面沒有大糞蛋也沒有再絆她一次的隱形繩之後,四個人一坐三站,氣氛突然凝滯了起來。

  已經有不少人因為羅米那一聲尖叫看了過來,傻子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羅米把表格交給珀西,轉向另一個站著的紅頭發說:「沒關系。」

  她挑了挑眉。

  「弗雷德。」喬治笑嘻嘻地補了一刀,「我保證,他真的是弗雷德。」

  「弗雷德。」羅米點了點自己的右臉頰,「注意儀表。」她眯了一下眼睛,權當自己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並且保持著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回到了斯萊特林的餐桌上,路上以浪費食物為由扣了一個二年級格蘭芬多三分,等她落座的時候,心情好了很多。

  「有什麼新聞嗎?」她問露易絲。

  露易絲剛要開口,格蘭芬多的長桌那邊突然一陣喧嘩,羅米回頭,看見珀西懷裡的紙張像被放大了幾十倍的雪花一樣在半空中飛起,他本人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臉色因為尷尬和憤怒變得通紅,而他的雙胞胎弟弟們正從地上繞起一圈又一圈的線繩,它在他們的手上閃著微弱的光亮,如果不是這點光亮,雙胞胎簡直像是在往手上纏繞空氣。

  羅米注意到正向珀西用滑稽姿勢道著歉的那一個,他臉上還有一道巧克力醬的印子,一看就是草草抹了一把,反倒把它暈開了。

  「現在有了。」露易絲快活地說。

  羅米讓自己把目光收回來,「我說其他的。」

  露易絲想了想。

  「西裡斯·布萊克依舊沒被緝拿,德拉科·馬爾福早在十幾天前就應該痊愈的胳膊還沒取下繃帶,斯內普教授又扣了救世主的分,有人開始猜測盧平教授會不會是個賭徒,我覺得有道理,他看起來像是從沒擁有過金加隆的人。」

  「那只是因為你見過的窮人太少了。」羅米反駁了最後一條。

  「你對他很有好感?」克裡斯托夫敏銳地問道,「除了院長,我還沒見你特別維護過哪位教授。」

  「他教得不錯,承認吧克裡斯,你最近去上黑魔法防御課都提前十分鐘到教室了。」羅米把一大塊西藍花夾進自己的盤子裡,心不在焉地說,剛才韋斯萊,准確說是弗雷德·韋斯萊舀的那一勺巧克力醬甜蜜得讓人頭暈。

  該死的,為什麼這個年紀的男生就那麼不容易發胖呢。羅米心裡湧上一股無名的煩躁,這驅使她切割西藍花時用餐刀把瓷盤劃得吱吱作響。

  「這樣躲著他可不是個好辦法。」露易絲說。

  羅米像一陣黑色的旋風一樣衝進斯萊特林的地窖,休息室裡很安靜,斯萊特林們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聊天的聲音仿佛也被休息室裡的軟毯吸收了,學生時代小團體是很常見的現像,而在斯萊特林中這種現像尤為明顯,甚至體現在休息室裡常年不變的座位分布上,格林格拉斯和帕金森那一伙女孩總坐在中央,霸占著長條沙發和茶幾,七年級生忙於考試,長久地盤桓在靠窗的長桌邊,至於羅米三個人選擇的是靠近壁爐的三張軟椅,羅米跌進其中一張,把挎包扔在空的另一張上,小圓桌上擺好了沙拉和蔓越莓司康。

  「他好像不懂什麼叫拒絕!赫奇帕奇!」羅米低聲說。

  赫奇帕奇的斯汀森還在追求她,通過送出各種小禮物的方式,今天他趁羅米還沒到魔藥課教室,悄悄把蜂蜜公爵的巧克力放在她常坐的桌子上,而羅米誤把它當成風干槐木塊放進熬了一半的魔藥裡。

  結果是她在魔藥課上收獲了黏在坩堝的一大塊黑色膠狀物和一個前所未有的「T」。

  以及毫不意外的,來自斯內普教授的冷嘲熱諷。

  「或許你可以再冷酷一點。」露易絲說,「我今天午飯吃得很飽,實在吃不下你的巧克力了,這可不是我不想和你約會的意思。」

  「這怎麼不是!」

  羅米明亮的綠眼睛映著壁爐的火光,她無力地申辯著。

  「這當然不是。」

  克裡斯托夫回來了,他走過來的時候帶過來雨水和泥土混合的潮濕腥味,最近天氣不太好,各個學院的魁地奇球員都吃了不少苦頭。

  擊球手把羅米放在軟椅上的包扔回到她懷裡,「羅米,作為院長的得意門生,你只需要從他的說話方式中華學到點皮毛,你的追求者保准兒像個游走球一樣一頭扎進赫奇帕奇的醋桶裡。」

  羅米不能苟同地舉起了手,「但是我會拒絕他的,直白的,冷酷的。」她想了想,補充道:「如果他再來找我的話。」

  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城堡一樓四個巨大的的漏鬥下,年輕的巫師自發地圍成了一個圈。

  珀西·韋斯萊和他同為學生會主席的女朋友佩內洛普站在圓心,手裡拿著又一天的夜巡記錄表,例行公事地做一些可有可無的演講,如果換作別人,那這個人實在是為了炫耀自己的職位而無所不用其極地拖延時間,但現在侃侃而談的是珀西·韋斯萊,就算他的行為有那麼一點這樣的成分在,其余的級長更相信他是真的覺得每晚夜巡結束前的相互溝通是很有必要的。

  盡管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講。

  羅米和克裡斯托夫站在外圍,幾乎是站在珀西身邊的六年的斯萊特林男女級長不斷衝他們倆飛眼刀。

  「我只是不小心把埃弗裡推進去了。」羅米小聲和克裡斯托夫說,她的眼神跟著克裡斯托夫牛津鞋上的翼狀紋流動,「為什麼奧爾德林也在瞪我。」

  「呃,因為奧爾德林是我推的。」克裡斯托夫同樣低聲說,他們在挎包和長袍的掩飾下輕輕擊了個掌。

  羅米感覺到手心裡被克裡斯托夫順勢放進了什麼東西,攤開手掌一看,一張還沒有手心大的信箋躺在掌心,拿手摩挲時能感覺到紙面輕微的凹凸不平,那是沙菲克家家徽的暗紋。

  「你們家信紙都要灑金粉?」羅米詫異,「這有點太浮誇了吧。」

  「……是背面。」

  羅米把這流光溢彩的一頁紙翻轉過來,上面用漂亮的花體字寫著:沒有拒絕(not rejected)

  「克裡斯——」羅米終於做了自己想了半天的事情,她抬腳向克裡斯托夫的牛津鞋跺去,「我說了如果遇見他我會說的,但這幾天他都沒有出現。」

  「可是他已經托我給你送了三天情書了,那是魁地奇球場!馬庫斯昨天問我是不是在和他……發展同性戀愛!」

  克裡斯托夫靈巧地閃避開了,他說:「你總是這樣,自以為不回應就是拒絕,追求你的男生會把這種態度當成欲擒故縱。」

  「那是他們錯誤估算了自己的魅力,你不能要求被追求的女生還要負責調整他們的自我認知。」羅米回敬。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克裡斯托夫繼續和她爭辯,「你就像個小螃蟹,感覺到漁夫的膠鞋踩在沙子的聲音上就一頭扎進沙灘裡,等人走了再爬出來繼續曬太陽——」

  「快閉嘴吧!」羅米說,她話音剛落,克裡斯托夫迅速抬起腳從後面踢了一下她的腳踝,於是她發現級長們圍成的圈不再有圓心,他們好奇的目光使得漏鬥下的局勢變成了一個扇形,扇形的尖角在她身上。

  「我的聲音是不是有點——」

  「非常響亮。」克裡斯托夫說。

  「或許——呃——我是說,我要說的說完了。」來自格蘭芬多的男學生會主席漲紅了臉,他把手裡的紙張翻得嘩嘩響,仿佛這些正在扇動的羊皮紙帶來的微弱氣流能讓他臉上的溫度降下來。

  「好的。」羅米臉上的肌肉像是被兩根看不見的細線提了起來,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好的韋斯萊,那我和沙菲克先走了,大家晚安。」

  羅米一把拉過在旁邊看熱鬧的金發男巫,轉身向通往斯萊特林休息室的樓梯口的走去。六年級的男女級長緊跟其後,埃弗裡追上來,拍了拍羅米的肩膀,「做得不錯。」她說。「拉文克勞的級長也這麼說。」

  克裡斯托夫終於大笑出聲。

  「你等著吧,明天我就去找斯汀森,我一准兒打碎他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羅米的魔杖戳著他的腦門,把他攔在從一樓下來的樓梯口前,「而且我不僅可以毫不猶豫地拒絕他,我現在還拒絕和你一起走,以及拒絕你未來一個月加入我和露易絲的早午晚餐!」

  「啊哦——」克裡斯托夫像是感覺不到威脅一樣,他饒有興致地說:「或許你不用等明天。」

  羅米轉身,一眼看見隱藏著休息室入口的石牆前赫奇帕奇外袍兜帽的明黃色裡襯,在出出入入的斯萊特林中尤為顯眼。


第5章 人不遂人願

  傑瑞米·斯汀森對著一面石牆反反復復地踱步,宵禁時間快到了,不少斯萊特林從霍格沃茨的各處返回休息室進入宿舍,高年級的男孩女孩並不掩飾他們的探尋目光,這無疑讓傑瑞米感到不快。

  在赫奇帕奇,想探聽的緋聞的人會表現的更熱情,也更小心,普遍表現出一種比緋聞中心的人更強烈的約會欲望,而這些袍子上繡著銀綠院徽的青年巫師看向他時,明晃晃的眼神似乎在說你這是白費勁。

  不僅如此,他還注意到有些斯萊特林的袍子更有光澤,布料更有墜感,隨著他們的步伐晃動時表面會產生月光照耀下的黑湖水面一般的質感,霍格沃茨向來建議學生們穿統一的校袍,以裡襯和院徽彼此區分,他同樣是赫奇帕奇的堂姐只是在黑袍子上別些飾品來作文章,而換一塊更高級,也更昂貴的布料,無形中在昏暗的走廊裡劃出一條波光粼粼的界線,即便是對同院的同學,這種做法非常的斯萊特林。傑瑞米不甚贊同地想。

  幸好他的心上人並不是一個典型的斯萊特林。

  羅米,傑瑞米默念她的名字,這名字對於一個出身自富有純血家族的巫師來說過於簡單和俏皮了,沒有什麼深遠或華麗的寓意,就想她的人一樣,缺少攻擊性,很溫和,在他們有限共處的場合裡,她好像不會生氣,很少拿魔杖和別人對峙,也很少對其他學院的窮學生和麻瓜種巫師露出嫌惡的表情,他想羅米肯定不會穿一些標榜身份的袍子,簡單的校袍襯得她的眼睛像一對成色高級的碧璽寶石。

  從傑瑞米有記憶開始,斯汀森家族就不擔心物質生活水平,也不討厭麻瓜,老斯汀森先生用這樣的理念教育孩子,使得傑瑞米親近同類,也更欣賞具有反叛精神的同類,在他心裡,羅米就是這樣。

  等在這兒有些時候了,他手心裡的汗把羊皮紙的邊緣浸得發軟,使得他來回查看了好幾次以確保自己的墨跡沒有被洇開,他知道宵禁時間快到了,但是羅米·羅齊爾的形像總是纏繞著他,讓他覺得布朗尼,巧克力和情書都很難表達。

  「你這是害了相思病了,傑瑞。」他的室友塞德打趣他。

  或許我等會兒可以把這句話加進去,傑瑞米一邊打腹稿一邊想,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擾亂了他的思路,幾個斯萊特林從大理石階梯上快步走來,傑瑞米遙遠地看到兩男兩女從樓梯上顯出身影,落在後面那兩個都很高挑,側面看過去薄薄一層,傑瑞米一下就認出那個有著濃密黑卷發的女生,那是羅米。

  他的心髒劇烈跳動了起來,這使得傑瑞米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他邁出腳步,揚起手想跟她打招呼,許久未開口的嗓子裡逸出一聲怪腔怪調的嗨。

  梅林啊!

  他沒想到會這樣!

  傑瑞米頓時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但命運也在眷顧他,他確信羅米沒有聽見,因為走下階梯的羅米猛地轉身,把她的朋友截在樓梯上,那根流暢纖長的魔杖正抵著那個男生的頭,傑瑞米站得很遠,依稀聽到她飛快的語速和上揚的語調,那簡直讓她柔軟低啞的聲音顯得尖利了,被她拿魔杖抵著的男生卻滿不在乎地微笑著,顯然是見多了已經習慣。

  傑瑞米有些迷糊了,他不知道羅米還有這樣蠻橫銳利的神態,很多時候他把她想像成一只懶洋洋的貓,卻沒想到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麼隨意地亮出爪子。

  或許她的朋友真的惹惱她了吧。傑瑞米想,卻沒再向前走,直到羅米轉過身來,那種陌生的挑釁又暢快的神情在她臉上一閃而過,她像往常一樣,帶著傑瑞米熟悉的,溫和的微笑朝他走了過來。

  「宵禁時間快到了,你該回去了,斯汀森。」這是今天,准確地說是四天以來,羅米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輕柔,但有些沙啞含糊,還有點法國口音。

  而傑瑞米愣住了,他看著眼前的女巫,覺得她是那麼陌生,他想像中的有著貓一樣圓眼睛和花瓣一樣嘴唇的心上人走近了,於是他看到那貓眼的眼尾微微垂著,一副什麼都不關心的派頭,嘴角微微揚著,嘴唇卻緊緊閉著,讓人懷疑是不是伸手在她嘴角一擦,就能把那點稀薄的笑意抹散了。

  在魁地奇球場上,在嘈雜的大禮堂裡,在霍格沃茨或擁擠或空曠的走廊裡,他看向羅米·羅齊爾時,落入他眼中的嬌艷朦朧的一張臉,在面對面時突然變得鋒利而冷淡了。傑瑞米明明在俯視她,卻感覺自己小了一圈。又一圈。

  她的袍角並沒有因為她的腳步而停止輕微的搖晃,在昏暗的走廊裡,傑瑞米看到了月亮下的黑湖。

  「斯汀森?」羅米舉起手在赫奇帕奇的面前揮了揮,如果他是來告白的,那他這個態度可不會提高成功率。

  棕色頭發的男孩回過神,他堅持要把一卷羊皮紙塞進羅米的手裡,那東西柔軟又潮濕,羅米不想接,但也不想和他拉拉扯扯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只能拿過來虛握在掌心裡,於是她發現這卷羊皮紙甚至帶著男孩手心的溫度。

  「聽著,斯汀森——」

  「不,羅米,請你先聽我說。」傑瑞米努力把那漣漪一樣的裙擺從他腦子裡趕出去,年輕女孩趕趕潮流是件無可厚非的事情,這說明不了什麼。

  「首先很抱歉打斷你,我平時不會這樣的,其次——」

  「其次我打斷了你,我們扯平了,而且我也不會和你約會。」

  羅米低頭看向自己的腕表,「你還有三分鐘回到赫奇帕奇休息室,希望你在路上不會遇到今晚值夜的教授。」

  傑瑞米半張著嘴,仿佛剛才想說的一切都從腦子裡被抽出來放進了一個不知道在何處的冥想盆裡,羅米·羅齊爾就站在他面前,臉上沒有表情,但所有的肢體語言都寫著不耐煩。

  「你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他喃喃地低語。

  地下還是有點太潮了,羅米背靠著休息室外的石牆,一陣陣的冷意透過她的衣服縫滲進皮膚裡,讓她不禁覺得自己擺出這個唬人姿勢不是個好主意,她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起,以至於她胡亂應付著一個在失戀邊緣的五年級男巫,「是的,是的,斯汀森,沒有人的想像是完全准確的,我在你———」

  羅米站直了,背部離開了潮冷的石牆,「我在你想像裡是什麼樣的?」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地下亮晶晶的,明顯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甚至和傑瑞米一起走了幾步到角落裡等著他的下文,傑瑞米感到一種幸福的暈眩,眼前的人和想像中的女巫逐漸重合了。

  「你很,你很善良。」

  話剛說完他就後悔了,瞧瞧你開的好頭兒,傑瑞米在心裡對自己說,但羅米臉上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她靜靜地等著傑瑞米說下去,這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你看起來有些冷漠,對什麼事情都不關心,但並不是這樣,你也有,有溫柔的一面,但是你不喜歡把它們露出來,所以我想,或許你只是內向,你的沉默不是因為輕蔑,你的矜持也不是因為傲慢,你只是需要更多人的了解,我追求你,是因為我希望———」

  傑瑞米語速飛快,他年輕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著,像是剛才有一顆游走球擦著他的鼻尖掠過去,他有三年的擊球手經驗,跨在飛天掃帚上馳騁高空時,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傾注在躲避和擊打危險詭譎的大球上,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找球手對金色飛賊的渴望。

  「我希望,我也能成為一個了解你的人。」

  傑瑞米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斯萊特林搶占了不少的訓練時間,赫奇帕奇大多數時候在夜間訓練,年輕的擊球手從高空跌落,直到強力的漂浮咒托住了他的身體,斯萊特林和她的朋友站在場地邊緣,柔和的光芒正從她的魔杖裡緩緩升起,織成一片光網接住了傑瑞米·斯汀森。

  「瞧瞧你,多馬虎。」羅米·羅齊爾舉著魔杖走近了,晚風帶過來一陣苦澀醇厚的藥香味,她現在講話時的法國口音可比去年輕多了,笑意卻比現在更濃一些,「但克裡斯托夫他們好強到教人討厭了,是不是?」

  傑瑞米穩穩地踩在了夜晚濕潤的草地上,他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是自己被一個小姑娘用手接住了一樣,盡管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這樣,他的隊友們紛紛落下來,警惕地站在他身邊。

  赫奇帕奇很少有強烈的攻擊性,除非今天早上占了未來一周訓練場地的斯萊特林球員就在對面,克裡斯托夫·沙菲克攤手,和露易絲·塔克對視一眼,毫無慚意道:「早起的鳥先得食,我可是比他們還多爬一層樓梯。」

  羅米·羅齊爾對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置若罔聞,「下次小心點,不管你是誰先生,不是每次都有人在下面等你掉下來。」她笑嘻嘻地對傑瑞米說完,徑直從魁地奇球隊中間穿過去,和她的朋友們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了。

  第二天,傑瑞米發現斯萊特林在訓練表上擦掉了下周其中一天的名字,「你能相信嗎傑瑞米,剛才沙菲克和馬庫斯說什麼,『我朋友說最強大的球員也需要一天假期!'誰知道他們還有什麼陰謀!」赫奇帕奇的另一個擊球手對他說。

  傑瑞米看著那一行空白,突然笑了,「我能相信,馬歇爾。」

  羅米輕輕咳了一聲,正在告白也能走神,她實在是不能理解赫奇帕奇,

  「還有嗎?」她問。

  傑瑞米一時語塞,他以為羅米會有一個比起還有嗎更為明確的態度。這讓他被打亂了陣腳。」

  「你很善良。」傑瑞米口不擇言,又重復了一遍,「你和那些斯萊特林不一樣。」

  他話音剛落,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因為羅米站直了,她臉上饒有興致的笑容飛快地褪去,他在這時候不適時地盼望著羅米能露出剛才面對沙菲克時富有攻擊性的表情,但是她沒有,她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剛從遺忘咒裡的余震中清醒過來。

  傑瑞米有種預感,今晚已經被他搞砸了。

  羅米苦笑了一下,傑瑞米從這笑容裡看出了一種他很陌生的嘲諷,好像這比他從空中跌下來時被一個小姑娘接住更好笑更愚蠢。

  「我很抱歉,斯汀森。」她說,「可我就是一個斯萊特林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羅米!」傑瑞米徒勞地看著黑袍子從他的眼前離開了。

  羅米回過頭,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嗤笑,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傑瑞米,「追下一個女孩的時候還是送玫瑰吧,斯汀森,你分析的都錯了。」

  傑瑞米追上去,懊悔和不甘湧上來驅使著他向前跑,情緒的波動讓他頭腦發熱,但很快的,另一個聲音像一盆冷水澆下,傑瑞米站住了,他從沒感覺如此清醒過,也因此,今晚負責巡夜的教授的聲音格外清晰。

  「赫奇帕奇,夜游,扣二十分。」斯內普說,他從黑暗裡大步走了出來,長袍袍角跟著飛起。他甚至懶得分給傑瑞米一個眼神,狹長的黑眼睛盯著虛空,「斯汀森先生,如果你把夜游的精力拿來滾回休息室,我想明天我不會因為上課睡覺再扣赫奇帕奇的分。」

  羅米屏著呼吸目送斯汀森跌跌撞撞地跑上樓梯,等他腳步虛浮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她才討好地笑道:「晚上好,院長。」

  「級長夜巡結束了嗎?」

  「什麼?哦,是的,是的院長,剛剛結束了。」羅米說。

  「那就趕緊回休息室去,不要在走廊逗留。」斯內普這時候倒是想不起來扣分的事情了,盡管作為一個斯萊特林,五年來她沒少在院長的偏心政策下討到些於校規邊緣試探的好處,但這次如此直白的區別對待還是讓她有點不好意思。

  斯內普瞥她一眼,「回去,現在。」他說,音節拖得很長。

  盡管語氣裡一點上揚都沒有,羅米卻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扯著她的耳朵緩慢地往兩邊拉,准備把她的腦袋拉成長長一條,她打個了冷戰,心想還是腦袋為重,低著頭說好的院長,院長晚安,小碎步從他面前跑走了。

  「對了院長,您給我的藥———」羅米一回頭,卻發現斯內普已經不見了,甚至沒有一點腳步聲,她徹底放棄了能不能好喝點這個討價還價的要求,對著石牆說:「銀餐刀。」

  休息室的入口打開了,羅米站在原地愣神,她展開手心,發現自己把斯汀森遞過來的羊皮紙攥成了一團。

  當啷一聲。

  羅米警覺地轉身,石牆在她身後閉合了,「誰在哪裡?」她走向剛才和斯汀森站在一起的角落,聲音就來自那裡。

  這是一面堅實厚重的石牆,現在入了夜,牆壁上還滲著潮濕的水珠,羅米握緊魔杖踮起腳尖走過去,另一只手隨著步伐在牆面上滑動著。這裡完全藏不下人,羅米想,除非,她停住了腳步,手指的觸感告訴她,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孔洞,除非牆後面有人。

  柏木龍心弦,十二又二分之一英寸長,驚人的靈活性。羅米想起一年級時在那家狹小破舊的店裡,拿起這根魔杖時,奧利凡德先生的話。此刻這根柔韌纖細的魔杖緩緩探進那小小的孔洞裡,這或許是個鎖眼,羅米突然想到,但這時候牆後面響起了腳步聲,她顧不上別的了。

  「統統石化!」羅米低聲喊道,牆那頭響起重物落地的一聲悶響,另一個腳步聲更快了,羅米緊接著甩出一個鎖腿咒,隨著又一聲悶響,牆那頭安靜了。

  與此同時,魔杖頭像是在裡面撥動了什麼機關,哢噠一聲,石牆上無聲地浮現了一個圓形的凸起,羅米連忙把魔杖抽出來,因為緊接著,這凸起像是一扇門一樣,緩緩打開了。

  「熒光閃爍。」羅米舉起魔杖走進去,照亮了狹窄的密道,看清了地上的人時,她緊繃的脊背終於放松下來。

  「晚上好啊,韋斯萊先生們。」

  在陰冷的密道裡,羅米抱著手臂,她的心中升起一種奇異的,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愉悅,像是毫無顧及地倒進壁爐旁柔軟的雕花扶手椅裡,她俯視著倒在地上姿勢滑稽的兩個人,努力把笑容藏回去。

  沒被石化的那個兩條腿緊緊並在了一起,他躺在地上,拿胳膊支起上半身,樣子實在是窘迫,即便這樣,他看起來也懶洋洋的,仿佛正在海島上曬太陽。

  弗雷德跟她擺擺手打招呼,笑嘻嘻地說:「晚上好啊,羅齊爾。」


第6章 一條密道

  羅米手裡握著三根魔杖,她本來想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勢和格蘭芬多寒暄一通,但弗雷德·韋斯萊游移的眼神和微微泛紅的尷尬臉色提醒她擅自改短了校服裙子的代價。

  女巫抓著校袍雙襟裹緊了自己,環視四周的青苔和泥土,陷入兩難境地裡,九月份她已經扔掉一條幾乎全新的裙子了!

  「接著!」紅頭發不耐煩地說。

  一件漆黑的外袍朝她飛過來,羅米下意識伸手,把洗衣皂味抱了滿懷。

  除此之外,還有球場的青草泥土味,奇怪的藥劑味,以及從雨天的室外回來的水汽味兒。

  「見鬼,你這是多久沒洗衣服了。」

  羅米毫不留情地把格蘭芬多的外袍鋪在地上當坐墊坐了上去。

  「你又是多久沒說過謝謝了?」弗雷德笑嘻嘻回敬她。

  羅米把自己的魔杖收進口袋裡,剩下兩根在手心裡靜靜躺著,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在地上石化著的另一個韋斯萊,在接收到對方憤怒的眼神之後抱歉地笑了笑。

  「我剛才嚇壞了,喬治,你是喬治嗎?就當你是喬治吧,我以為逃犯布萊克在這裡面。」

  弗雷德短促地笑了一聲,很難說他是在嘲弄羅米還是因為看到自己的孿生兄弟吃癟而高興。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羅齊爾?是不是你數三二一,老蝙蝠就會出現在你身後扣我們每人五十分?」

  「斯內普教授不是老蝙蝠———」羅米叫起來,「哦不,你們聽到了?聽到多少?」她從格蘭芬多的巫師袍上坐直了,手心裡抓皺了一角布料,足足愣了愣了兩三秒才聽出了弗雷德的弦外之音。

  「你以為我是故意的?你以為我引誘一個赫奇帕奇在宵禁之後糾纏我自己以便讓斯內普教授扣他的分?」一股莫名的憤怒沿著密道牆磚的縫隙衝進了羅米的身體裡,使得她有一種強烈的想要申辯的衝動,直到她又一次對上弗雷德的目光,紅頭發還是戲謔地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他是在開玩笑。

  羅米笑了起來。

  「是個好主意。」她說。

  弗雷德支起上半身,「既然你尊敬的院長不會出現,請把魔杖還我們吧,你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會在宵禁時間之後扣了格蘭芬多的分,是不是?」

  「我有問題要問。」羅米把魔杖上下拋了幾拋,「這密道通向哪兒,你們怎麼找到的,還有沒有除此之外的密道?」

  「你聞一聞,憑我們的聰明才智,有。」

  弗雷德利落地回答她,同時朝她伸出了手。

  羅米抽抽鼻子,烘烤過的黃油味混合果香以及烤肉味隱隱地鑽進她的鼻孔裡,她抬頭看向另一個出口處隱約的暖黃色燈光———

  「是霍格沃茨的廚房?」

  這下她總算知道斯萊特林的夜宵是怎麼迅速送到休息室門口的了。

  羅米剛張了張嘴,弗雷德就拖著長音打斷了她,「我都回答你了!」

  「但我沒說會把魔杖還給你。」羅米回贈以同樣戲謔的目光。「最後一個問題,韋斯萊,有沒有通往霍格莫德的密道?」

  弗雷德愣了一下,「我以為羅齊爾級長是個乖學生。」他調侃道。

  羅米抿了抿嘴,給喬治解開了石化咒。「有沒有通往霍格莫德的密道?」她從口袋裡抓出一把硬幣,金加隆在她手心裡閃閃發亮。

  她相信自己在看到喬治從起跑式恢復到坐姿的同時聽到了有人咽口水的聲音。

  「這些買你們一個回答。」羅米把兩根魔杖和一把金加隆都捧到他們面前,「如果你們告訴我在哪兒,我再給兩倍。」她笑眯眯地停頓了一下,「每個人。」

  弗雷德和喬治對視一眼。

  「告訴我對你們沒壞處,如果我想要趁機舉報你們,根本不用等下次,這時候叫來斯內普,又是逃犯在外的敏感時期,明天霍格沃茨的密道,不論是你們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都會被教授們找出來封個嚴實。」羅米慢悠悠地說,「而且拜托,我是真的很想出去。」

  「最後一個問題,羅齊爾。」弗雷德舉起了手,「你為什麼非要去霍格莫德,還是通過密道。」

  羅米聳聳肩,「因為我的監護人不讓我去。」

  「成交!」弗雷德和喬治立即異口同聲道,喬治抓取加隆時的敏捷完全不像一個剛從石化狀態裡解脫出來的人。

  「明天晚上八點見。」弗雷德和喬治站起來,潦草地拍了幾下褲子上的灰,「地點明天再告訴你。」

  羅米把地上的袍子扔回給格蘭芬多,「順便把它給小精靈,反正你們等會兒回去的時候也會見到它們。」

  她在原地目送著韋斯萊們朝台階終點的光圈跑去,其中一個突然停住了腳步,他落在自己的兄弟後面,轉過身來,響亮短促的口哨聲響徹了密道。

  羅米愣了一下,抽出魔杖,一個火花在男孩腳邊炸開,炸得他飛快地跳上了兩層台階,喬治在他身後大笑出聲,借著剛才短促的亮光,她看清了弗雷德髒兮兮的黑袍子,上面有她攥緊時蹭上的紅胡子草的汁液。

  這種原產於南美的植物的汁液很容易附著在皮膚上,經過摩擦和升溫會再度液化,強光下沾上紅胡子草液的布料會發出熒熒的暗紅色。

  羅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密道,圓形的石門在她身後閉合,很快在牆上看不出痕跡,羅米靠在冰涼潮濕的石牆上,眼前是一片昏暗的空地,牆壁浮雕的影子隨著光源轉動落在地上,像是霍格沃茨的幽靈陷入了沉睡。

  她站了很久,都沒有人經過。

  等羅米踮著腳溜回寢室的時候,她才發現,斯汀森塞給她的一卷羊皮紙,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

  「奧爾德林為什麼用贊許又欣慰的眼神看著我?」羅米往自己的盤子裡添蔬菜沙拉,一早上就被被六年級級長盯得手抖,一顆被對半切開的聖女果掉下來,骨碌碌滾到露易絲剛放下的餐刀前。

  露易絲把那半顆聖女果撥開才回答羅米,她今天上衣的袖口是一層細密的蕾絲,不能沾上一點醬汁。

  「奧爾德林覺得你終於肯動腦子啦!」露易絲的語氣簡直是在幸災樂禍了,「今天赫奇帕奇的級長看到一樓的漏鬥臉都綠了。而奧爾德林昨天看到斯汀森在休息室門口等你———」她把話留了半截,等著羅米反應過來。

  羅米和她四目相對幾秒,頓時覺得早餐難以下咽了,「他們覺得我是故意拖延時間到宵禁之後,好扣赫奇帕奇的分?」

  露易絲嗯哼了一聲,把盤子裡的胡蘿蔔撥給羅米,「聽說你昨天還吼了韋斯萊?奧爾德林欣慰得像是送女兒出嫁的媽媽。」

  「哪個韋斯萊?」羅米接了句話。

  「你昨晚還見了幾個韋斯萊?」露易絲奇怪地看著她。

  「珀西!」羅米恍然大悟,「當然是珀西·韋斯萊。」

  「羅米!」

  克裡斯托夫起晚了,但不妨礙他整個人神采飛揚,他走近時羅米注意到他的領帶結打錯了,從大門到長桌這一段路已經散了個七七八八。「鐵面無私的女級長,早知道後來會發生這麼精彩的事,我就應該留下的!」

  毫無疑問,他也聽說了昨晚的事,迫不及待地來嘲笑她了。克裡斯托夫把書包甩在羅米旁邊,長腿一跨邁進了座位。

  「你是怎麼想到這招的?他惹你生氣了?」

  「分是院長扣的。」羅米有氣無力地說,「為什麼大家都覺得我是故意這樣做的。」

  「因為這很斯萊特林啊。」克裡斯托夫一邊取過南瓜汁一邊衝著對上眼神的赫奇帕奇級長拋了個媚眼,把後者氣得滿臉漲紅。目睹了全程的露易絲在旁邊發出了一聲表示惡心的長音。「至少在斯萊特林以外的學院心裡,拒絕了追求者的心意順便整他一頓這種做法,非常斯萊特林。」

  羅米低著頭,她有點沮喪,不想和任何人對上眼神,「斯萊特林裡當真的也不少。」

  「你是不是感覺很糟糕?」露易絲問。

  羅米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一點啦,我只是覺得他們把我想的太復雜了,明明只是一套求愛未遂的戲碼,現在我卻成了個很有心機的女生了。」

  「換個人想想。」克裡斯托夫致力於用眼神挑釁盡可能多的赫奇帕奇,這讓他看起來像是眼皮抽筋了,但話卻是對羅米說的,「如果這件事的主角是露易絲或者我,你聽到這種故事會覺得露易絲或者我不是有意的嗎?你第一反應是什麼?」

  羅米啊了一聲,她想了想說:「干得漂亮?」

  露易絲堅持不懈地把沙拉裡的胡蘿蔔撥給她,「所以我們是斯萊特林。」露易絲說

  現在羅米的心情好多了。


第7章 有意義的時間

  羅米的心情一點都不好。

  她的退課申請還沒批下來,但補選申請通過倒是很快,這意味著她除了要在被暗紅色籠罩的占蔔課教室裡浪費時間,還得犧牲幾乎所有的閑暇時間補回之前算數占蔔和如尼文落下的三周課程。

  好在特裡勞妮教授依然保持著故弄玄虛又疲憊不堪的上課風格,羅米上課上了一半,就從占蔔課教室門口的懸梯上跳下來直奔圖書館。

  露易絲以及一大杯濃縮咖啡,還有她昨天熬夜寫了一半的魔法史論文在那裡等著她。

  「你知道退選之後只要再選一門課就可以修滿這學期的學分吧。」

  露易絲同情地看著羅米一邊瞄著背對她們整理書架的平斯夫人一邊彎下腰喝了一大口黑咖啡。

  「我當然知道。」羅米壓低聲音說,「但是約瑟夫說我要為自己的每一個選擇付出代價,如果我不能捱過這個月的所有課程作業,他絕不會讓院長批准退換課申請的!」

  約瑟夫前幾年幾乎不向她的學習生活伸手,他的要求一向簡單,不看過程,只要結果,只要每一年暑假的成績單夠漂亮,哪怕是羅米繞著霍格沃茨城堡跑了十圈得到個優秀體質獎他也欣然接受。

  羅米真應該感謝霍格沃茨沒有這種稀奇古怪的獎項。

  但自從她去年貪玩破壞了家裡的禁酒令開始,約瑟夫的規矩就越來越多了。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平斯夫人警告的目光掃了過來。

  「她耳朵可真靈是不是?」露易絲無聲地笑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遞給羅米,羅米贊同地點點頭。

  「所以下節課你去嗎?」

  露易絲拍了拍她包裡的大部頭,那本書突兀的邊角撐得布料有些變形。羅米看著被頂得顏色變淺的那一塊布料,撇了撇嘴。

  神奇動物保護課。

  這門課的教授最近工作不是很順利,海格帶給三年級的那只鷹頭馬身有翼獸襲擊了斯萊特林的德拉科·馬爾福,雖然大部分人,包括斯萊特林都認為襲擊這一詞言過其實,但同樣對於斯萊特林來說,討厭的人也有優先級,這次混血巨人占了上風。

  「惡——不了。」羅米想起黏液亂飛的上一次課,有點反胃,襲擊事件發生後海格的狀態不太好,不難想到是老馬爾福在從中作梗,在他們發現海格上課時間比學生們走神還要頻繁甚至還會自顧自流淚之後,中途溜走的學生人數僅次於占蔔課。

  上次羅米沒有走,結果就是沾了一身弗洛伯毛蟲的黏液。

  露易絲在半小時之後離開了,羅米還在圖書館裡查找十四世紀巫師滲透麻瓜世界對麻瓜文明的影響,並在羊皮紙上寫下了一個長名字。

  列昂納多·迪·塞爾·皮耶羅·達·芬奇。

  去年的麻瓜研究課上布巴吉教授在麻瓜藝術史上曾經講過達·芬奇和巫師世界千絲萬縷的聯系,比如他在麻瓜歷史上沒有記載,卻是幾百年前的意大利巫師界最富盛名的藝術家母親,比如這名混血巫師終其一生沒有接受過系統的魔法教育,卻在用麻瓜的方式探尋著魔法的邊界,再比如他忌憚又痴迷於自身的能力,被當時的地方魔法教會監控一生而終身未婚,布巴吉教授是個親麻瓜派的混血巫師,她不吝詞藻地贊美一個未經學院派培養的混血男巫的傲人成就,但羅米悄悄把桌面下的魔法史課本翻到五年級的教學內容,眼神在卡特裡娜·埃斯波西托那一頁久久停留。

  比起達·芬奇,她對混血男巫的母親更感興趣,魔法史上的畫像有一張野性的美人臉,似乎昭示著她的一生遠不是麻瓜歷史中因為低微身份而故事潦草的可憐蟲。黑發濃眉的女巫穿著十四世紀的麻瓜服裝,抱著一大束顏色明艷的虞美人,毫無拘束地對著每一個翻到這頁的人大笑著。

  「卡特裡娜·埃斯波西托創新了巫師畫像的意義,這幅在她三十五歲時完稿的作品是一幅全然由她本人創作的自畫像,這意味著這位女巫在漫長生命中的第三十五年就看清了自己的本質,意識到自己一生所求,從而驅動自己的魔杖,抑或說是畫筆留下了人生中第一幅,也是唯一一幅自畫像,自此,埃斯波西托不再使用魔杖,麻瓜的刻刀,畫筆與七弦琴成為了她魔法的載體,在她七十歲之後,很少有巫師能夠見到這位在發髻和衣襟上都別滿了鮮花的女巫,三十二年後意大利魔法教會(現今的意大利魔法部)宣布了她的死訊。

  然而就在埃斯波西托「逝世」的第四十年,《東亞巫師歷》的作者,一位游記作家在書中寫到:在駛向東方海域的大船上,出現了一位身著寬袍大袖服裝的異族女巫,她雪白的頭發在頭頂盤成了在當時東方年輕女子中最時興的發髻,發間插滿了鮮花,她的衣裳分為左右黑白兩色,在潑墨之上綻放著朝霞一般的牡丹,而慘白的背景上,盡是凋敝的花朵,這條古怪又艷麗的東方式長裙穿在一個高鼻深目的異族女子身上,隨著她跳上船舷的動作在夕陽裡招搖成難以忘卻的旗幟,落日余暉照亮她不再年輕卻神采奕奕的臉龐,甲板上的有一位年邁的巫師如同失去了神智一般用喑啞的聲音大喊著卡特裡娜的名字,當人們意識到眼前的老婦是來自西方赫赫有名的女巫時,她縱身一躍,像只大鳥一樣落在一艘狹窄輕巧的小船上,婦人的笑聲毫無老年人的混沌之氣,就這樣,她乘著一艘無槳卻飛快的小船,奔向了海上的落日。

  從那以後,卡特裡娜·埃斯波西托徹底失去了蹤影,而她的壁畫,雕塑,和離開了主人再也沒有魔力的畫筆與刻刀,長久地留在了意大利魔法部的穹頂,巫師博物館的最高層,和她唯一子嗣的墳墓中。」

  羅米的羽毛筆在紙上飛快地滑動,仿佛身體裡有一股橫衝直撞的力量使得她心無雜念地寫下去,當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才發現右手的手指維持著彎曲的姿勢太久,一時半會不敢伸直了。

  羅米十指交叉,活動了一會兒手指,把長長的羊皮紙拉回最頂端,寫下《比較卡特裡娜·埃斯波西托與其子列奧納多·達·芬奇藝術作品的異同》的題目,完成了她的魔法史論文。羅米又從頭縷了一遍,確認其中沒有語法和拼寫錯誤,她甚至預估了賓斯教授的評語:內容很豐富,論證有邏輯,但論及埃斯波西托的生平與作品時感情色彩較為濃烈。

  但沒辦法,她真的很喜歡這位藝術巨匠,如果向來以文筆平實的游記作家也不惜用極致浪漫的筆觸描寫一位女巫,那一個尚未畢業的學生在作業中流露出來的一些難以抑制崇拜也沒什麼不可原諒的。

  兩周以來查閱到的資料中大色塊的花朵和麻瓜宗教人物悲憫的臉龐在她腦海裡此起彼伏,羅米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下午四點的陽光落在她臉上,這讓她想起卡特裡娜留給世界的最後一面,六百年前的太陽是否也曾在她的臉上落下同樣的光輝。

  相較於其他斯萊特林,羅米自認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巫師,但讓語言平實的游記作家用極致浪漫的筆觸來描寫的女巫,淺綠色金黃色品紅色效用各異的魔藥,甚至在她手下發出光芒的水晶球,都讓她想向巫師世界靠近些,更靠近些,盡管作為一個在純血家族出生,又生活優渥的巫師,羅米毫不慚愧地相信自己幾乎身處魔法世界的內環,但她依然能感覺到在遙不可及的地方有什麼在催生著她的狂熱與渴望。

  羅米猛然睜開眼睛,把桌子上的書和筆都滑進包裡引起一陣嘈雜的聲響,平斯夫人向她投來不滿的眼神,但她沒空管了,斯內普快下班了,她得在斯內普離校前把退課申請要回來。

  她一邊跑一邊想,或許我應該去拉文克勞。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讓她自己也忍不住發笑,即使約瑟夫他們這一旁支早在七十年前就離開了英國定居瑞士,她也知道遠在英國卻同樣堅持血統論的同族親戚沒有一個是不從斯萊特林畢業的羅齊爾,入鄉隨俗,她當然會是斯萊特林。

  羅米完全沉浸在如果約瑟夫來英國讀書被分到赫奇帕奇會怎麼樣的想像裡,腳下飛快,以至於忽視了後面還有兩個在晚餐時間逆著人流追趕她的格蘭芬多。

  「我!說過!讓你!在圖書館!叫!住!她!」

  喬治每停頓一下就用力拍打一下他孿生哥哥的手臂,弗雷德迅速還擊,雙胞胎差點在斯萊特林院長辦公室的門口扭打起來。

  斯內普快步推開門,辦公室外寂靜無聲,偶爾幾個學生路過,對上他的眼神,又低著頭加快了腳步,他發出一聲冷哼,看到那幾個格蘭芬多跑了起來。

  斯內普關上了門。

  羅米在他身後目睹了全程,開始思考恐嚇學生是不是真的是院長的課余消遣。

  或許是我的幻覺。斯內普想,這段時間要煩的事情太多了,波特一如既往的討厭,盧平總在他眼前晃,外面還有條流竄的黑狗,他所謂的奸商朋友的侄女似乎進入了所謂的青春期,行為也開始反反復復,來找他要回自己的退課申請。

  斯內普努力把想翻白眼的衝動忍下去,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在十幾年前去魔法部自首再讓攝魂怪親一下。

  弗雷德和喬治從石雕後探出兩顆腦袋,打量著那扇緊緊關閉的木門,裡面的兩個人似乎一時半會兒沒有出來的打算,喬治趁其不備,又捶了弗雷德一下。

  「現在怎麼辦!」喬治說,「六點半訓練就開始了,我們還要去吃晚飯,還要蹲守我們偷渡生意的第一個顧客,你覺得老蝙蝠和還沒拿到學院杯的奧利弗哪個可怕些?」

  「兄弟!她當時在學習,我們怎麼能打擾學習的人!」

  「如果你的打擾不包括把你親弟弟的墨水換成褪色墨水導致他第二天交上了一份空白論文的話。」

  弗雷德咧嘴笑了,「我們的藥水簡直完美!」

  喬治和弗雷德碰了一下拳。

  不可逆的溫變墨水,氣溫降低時會褪色,非常適合愛把東西堆在窗邊過夜的羅恩,弗雷德和喬治面對羅恩的質問時聲稱這是兄長給他們邋遢的小弟弟的小教訓。

  「她是不是還要在裡面給斯內普表演一個熬魔藥?」喬治蹲在石雕後面托著臉,餓得目光渙散。

  昨晚羅米給的金加隆還在衣兜裡,隨著弗雷德的動作叮當作響,他沒把校袍拿去洗,寢室裡其余四個人一致認為一點灰塵和青苔粘在上面不算髒衣服。

  「算了吧。」弗雷德拍拍喬治。「我們去吃飯。往好處想,萬一今天的訓練在八點之前就結束了呢?」

  喬治跟著站起來,他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非學院杯現在自己飛進奧利弗的被窩裡。」他說。

  而他的兄弟已經插著兜向上走了。

  喬治趕上去,一只手搭在弗雷德的肩膀上,「我怎麼覺得你不太開心?」

  「奸商,喬吉。」弗雷德用手把自己的眼角嘴角都挑起來,整張臉變成了一個醜陋滑稽的鬼臉,鬼臉口齒不清地說:「如果我們第一單生意就爽約了,我們就是奸商了!」

  喬治想了想。

  「那可真是太酷了!」他興奮地說道。

  弗雷德握緊了兜裡的硬幣,它們相互碰撞的聲音有點太響了,他不知道喬治為什麼像聽不見一樣。

  「太酷了!」弗雷德附和著,加快腳步向禮堂走去。

  或許羅齊爾根本就沒他想的那麼機靈,弗雷德想,要不然她怎麼能什麼都不問就給別人一把加隆,他是說,這一天他都忙得沒空找她,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加隆,她也應該主動來找他吧!


第8章 快給大忙人讓路

  「呼神護衛。」

  盧平站在教室的最前面,魔杖滑過旁邊黑板上的板書。「我注意到上節課交上來的有關攝魂怪的論文裡,有大部分人都提到了守護神咒,有誰想談談這個咒語?」

  「使用這個咒語的巫師可以以召喚守護神的方式來抵御攝魂怪。」一個坐在桌子上的格蘭芬多男生舉起了手,盧平從第一節 課的自我介紹之後就改變了教室裡桌椅的排列,現在教室中央有一大片空地,學生們的書包和外套都堆在靠牆靠窗的桌子上。

  大多數時候,他們只需要一根魔杖。

  盧平帶來的各種生物需要他們有足夠的空間揮動手臂而不會打倒旁邊同學的太陽穴上,至於筆記和論文,是課下需要補全的東西。

  「一種高深的咒語,先生,使用它時需要高度集中的精力,並竭盡全力思考某一件讓自己感到快樂的事。」另一個格蘭芬多補充道。

  「很好!很好!」盧平朝他們的方向打了兩下響聲清脆的響指,「還有嗎?」

  「每個人能召喚出的守護神都不一樣。」羅米說,「守護神大多以動物的形態出現,最終成型的銀色動物的樣子和巫師有關。」

  「召喚出的守護神不單有抵抗攝魂怪的作用,強大的巫師可以賦予它聲音和信息,在特殊情況下它們可以作為信使遠距離傳遞信息。」克裡斯托夫接著她的話說下去,「而且攝魂怪和它都不是五年級的教學內容。

  他有些冒犯了。羅米和露易絲交換了一個眼神。

  但盧平不以為意,他側了側身,露出身後透明的魚缸,裡面幾乎只有一大灘爛泥,仔細看的話才能看出淤泥裡臥著兩條木頭一樣的生物。

  「你說的沒錯,克裡斯托夫。」盧平輕快地說,「所以我需要你們在下周的第二次黑魔法防御課上交給我一篇關於沼澤挖子的論文,方向自己定,下次上課前五分鐘有個小測試,給我看看你們會用什麼魔咒從沼澤挖子嘴裡搶下曼德拉草。」

  盧平在他說完測試這個詞之後引發的一串嘆氣聲中不為所動地繼續說下去。

  「我會按每個人曼德拉草最後的完整度給分。」

  克裡斯托夫收到了全教室除盧平之外的譴責眼神。

  「至於攝魂怪和守護神咒,它們確實不是五年級,甚至你們在明年五月的重要考試中的內容,但是了解前者,也就是了解我們如今身處的環境,使用後者———」他停頓了一下,「會在O.W.L.s的黑魔法防御術考試中給監考官留下一個不錯的印像。」

  他滿意地注意到不少人都站直了,眼睛發亮,這些年輕的臉和明亮的眼睛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

  「不用多說,當然它還會帶給你們一個不錯的成績。」

  「教授!您的守護神是什麼?」弗雷德高高舉起了手。

  羅米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應該是弗雷德,他是不是還沒洗袍子?

  那密道可真是夠髒的。羅米又想起前天晚上的密道,密道,金加隆,明晚八點見,也就是昨晚八點見!

  她愣了一下,終於意識到自己爽約了!

  斯內普用他慣常的語調再三確認了她要撤回的退課申請,又附贈了介於嘲諷和教導之間的幾句話,那一張表格從他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作業後的一個黑色皮質文件夾裡飛出來,當著羅米的面變成了粉末,斯內普辦公室裡的粉末都很有自覺地飛向了垃圾桶,羅米目瞪口呆地被請出了辦公室,意識到自己的魔藥課論文還沒寫。

  然後她就去寫論文了。

  寫完論文她喝了露易絲留下的熱牛奶,在三點前上床睡覺,今天奇跡般地沒有遲到。

  如此充實的一個晚上,以至於她被各種根莖葉草坩堝燒瓶充斥的大腦,完全忘記了這一回事兒。

  露易絲回過頭,奇怪地看著羅米。

  「你怎麼到我後面去了?」

  羅米低下頭,把腦門抵在她的背上,「有點尷尬。」她痛苦地說。

  「你說盧平教授嗎?」露易絲問。

  盧平看起來確實有些尷尬,弗雷德的問題引起了一片呼應,學生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要求教授放出守護神給他們看看,這一個月以來盧平在他們的心裡的地位飛升,尤其是格蘭芬多,他們覺得這位見多識廣的教授並沒有他外表看起來那麼虛弱,恰恰相反,他簡直是個英雄,英雄必然要掌握守護神咒。

  尷尬的英雄揮動了魔杖。

  教室裡頓時驚呼一片,羅米抬起頭,發現自己被一片厚重的銀白色霧氣籠罩了,霧氣的中央站著黑魔法防御課教授。

  「最後一個知識點,孩子們。」霧氣競相向盧平的魔杖尖湧去,這讓羅米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斯內普辦公室裡自動衝向垃圾桶的粉塵,等到教室裡清晰如常後,盧平才說:「熟悉守護神咒的巫師,不僅可以釋放自己的守護神,還可以隱藏自己的守護神。」

  「下課!」他高聲道。

  克裡斯托夫目送著他夾著課本大步離開的背影,喃喃道:「我怎麼覺得他這件袍子看起來比前幾天的新了。」

  羅米茫然,「他沒換衣服吧。」

  黑頭發的斯萊特林挽著她的朋友走進了人群裡,弗雷德注意到她今天的頭發扎得很高,發尾隨著步伐一晃一晃。

  「她走路可真是快。」喬治說。

  弗雷德手心裡的硬幣像是在發燙了,雖然他知道這樣的事情並不會發生,但是手心裡的汗弄得他有點握不住錢。

  「你說羅齊爾昨天晚上會等我們嗎?」弗雷德忐忑地說。

  奧利弗·伍德,格蘭芬多的魁地奇隊長,在他在校的最後一年可以說是發了瘋,如果說其他的七年級生每天想的是求職,考試和要不要分手或求婚,那麼伍德每天想的就是鬼飛球,游走球和金色飛賊。

  不僅如此,他還試圖向每個隊員灌輸同樣的思想!

  格蘭芬多的兩個找球手昨晚就帶著滿腦子的游走球緩緩降落在了魁地奇球場濕潤的草地上。

  「什麼時候下雨了?」安吉麗娜,他們的隊友迷茫地仰起臉。

  弗雷德和喬治摸了一把自己的球衣,一手濕,他們一齊搖了搖頭,「不重要了。」

  格蘭芬多們浩浩蕩蕩爬進休息室,凱蒂·貝爾坐在沙發上就睡著了,還是安吉麗娜·約翰遜和艾莉婭·斯平內特把她推醒,三個人挽著手回去睡覺了。

  弗雷德抬頭看向格蘭芬多休息室牆壁上的掛鐘。

  「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他問喬治。

  喬治動了動嘴,沒有發出聲音,他的眼睛都快閉上了。

  「戰術!弗雷德!」伍德聲音響亮,「不要忘記我們的戰術!」

  弗雷德有氣無力地舉起了手,「我是喬治,奧利弗。」

  奧利弗·伍德在休息室眾人的怒視下終於回去睡覺了,弗雷德和喬治跟在他後面進了臥室,潦草地衝了涼,倒在床上進入了夢鄉。

  「她都不知道在哪兒等!」喬治伸了個動作誇張的懶腰,他抬起胳膊的動作只完成了一半,手臂停在了半空中,一半是因為他酸痛的肌肉,另一半是因為他意識到——

  「那更糟糕了,是不是?」他看向弗雷德。

  弗雷德在人群裡找不到羅米的背影了,「更更糟糕的是她今天完全沒有反應。」

  「你覺得她是在准備什麼厲害招數報復我們嗎?」

  「很有可能。」

  「不管你信不信,弗萊迪,我感到很抱歉,但是同時,我有點期待了。」

  喬治一轉頭,看到和他酷似的那張臉上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我也一樣。」弗雷德說。

  羅米是在晚餐之後截住這對兄弟的。

  她躲在四樓角落裡再三確認了沒有拿著掃帚從休息室裡出來的魁地奇球員,在數到第三十七個人頭時看到了第三十八和第三十九個兩顆紅頭發腦袋。

  「羅齊爾!」被她一把拽進角落裡的喬治誇張地打著招呼,他也不忘順手把弗雷德拽進來。

  羅米心虛地笑了笑,她也想學著韋斯萊露出一個大大的,不計前嫌的笑容,但是想著自己理虧在先,收到如此熱情的對待之後反而拘謹了起來。

  「聽著,我———」

  弗雷德第一眼就看到斯萊特林眼下青黑的眼圈。

  「我們很抱歉。」他脫口而出。

  「什麼?」喬治說。

  「什麼?」被打斷的羅米說。

  「我們昨天吃完晚飯就去訓練了,到九點,是的,到九點,那太累了,我不是在誇張,所以我們回寢室倒頭就睡著了,並不是故意放你鴿子,下午我們想過去找你,但你當時在圖書館,說真的,你當時寫起字來像是要把羊皮紙磨出火星,所以———」

  「所以我們沒有打擾你。」喬治接過話頭說,他伸手到弗雷德背後狠狠拍了一下,「我以為我們要狡辯一下才道歉的!」

  「原來是這樣啊……」羅米慢吞吞地回應,弗雷德語速有點太快了,有些地方她也沒怎麼聽清,但大意她聽懂了。

  原來他們也忘記了。

  羅米的臉上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大大的,不計前嫌的笑容。

  「沒關系。」她愉悅地說。

  弗雷德不敢置信,「就這樣?」

  「如果你需要補償的話。」喬治試探著說,出醜和金加隆,傻子都知道選哪個。

  「下周的神奇動物課。」羅米毫不猶豫,「幫我和塔克處理炸尾螺。」

  「可———」

  「羅齊爾!你在這兒!」

  弗雷德和喬治的話被打斷了,珀西走過來,對羅米說:「今晚的夜巡記錄表不要忘記交,聽沙菲克說你昨晚寫了一晚上論文?」

  羅米想了想,遺忘咒能夠高效地去除現在的尷尬,但她不能保證效果,很可能把三個韋斯萊變成三個傻子,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惡咒能把男學生會主席倒吊起來給走廊上的人展示一下他的襯褲,但是格蘭芬多可能會認為斯萊特林的羅齊爾是個女流氓。

  實在是兩難境地。

  「魔藥課論文。」羅米僵硬地笑了一下,珀西點點頭,滿意地離開了。

  他到底有什麼毛病啊!

  趁剩下的兩個韋斯萊還沒來得及開口,羅米一手抓起一個,走到另一個角落。

  「現在我們扯平了。」羅米說:「炸尾螺的問題我自己解決。」

  弗雷德和喬治一臉玩味,他們模仿著羅米剛才的語氣,說:「原來是這樣啊。」

  然後每個人都得到了一腳。

  「翻篇吧,我們換個時間。」羅米踹了兩腳,一個人都沒踹到,她有點泄氣。

  「今天晚上這裡見?」喬治提議。

  羅米:「我要上天文學的課,明晚怎麼樣?」

  弗雷德搖頭,「明天我們還有魁地奇訓練。」

  「周末兩天都不行,我新申請的兩門課需要補課和提交作業。」羅米跟著搖頭。

  喬治皺起了鼻子,「你是斯萊特林版的格蘭傑嗎?」

  「那是誰?」

  「萬事通你都不知道?」喬治調侃道,不過他很快收起了那副神情,認真地說:「開玩笑的,她真的很聰明,也很刻苦。」

  「她是個格蘭芬多。」弗雷德補充。

  喬治:「還是哈利·波特的好朋友。」

  弗雷德:「羅恩也是,但他們仨最近吵吵鬧鬧的。」

  羅米沉默了一會兒。

  「下周四怎麼樣?」她試圖把話題拉回來。

  「我可以!」

  「我不行。」

  弗雷德驚訝地看向他的兄弟,從很小的時候到現在,他們幾乎從不分頭行動,除了在躲避費爾奇追趕時跑上兩條不同方向的樓梯,但沒過多久他們就會在同樣的地方彙合。

  「你怎麼沒跟我說過!」弗雷德說。

  羅米抱著手臂往牆上一靠,開始看戲。

  喬治囁嚅了幾句,弗雷德一臉不解,他不想讓羅齊爾知道,於是他用口型示意,他們是雙胞胎,喬治相信他們之間的默契。

  弗雷德:「你在說什麼?」

  羅米快要忍不住笑了,「他說他有個約會。」

  喬治:「……是的。」

  弗雷德擰起眉頭,「下周四?兄弟,你完全可以今天約她出來,不對,她是誰?」

  羅米注意到喬治理了理頭發,他今天的頭發好像用發膠打理過,雖然效果不是很理想,她又吸了吸鼻子,確信自己聞到了洗衣皂以外的香味。

  「他確實可以。」羅米幸災樂禍地說。

  「羅齊爾!」喬治的臉漲紅了,他轉向弗雷德,「我正要去。」他磕磕巴巴地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今天順利的話,溫迪和我下周四還會約會。」

  弗雷德和羅米趴在四樓的欄杆上,他們目送著喬治一步跨下兩層台階地向三樓畫像旁一個栗色頭發的女孩跑去。

  「出來之前喬治說我們要去圖書館查點資料。」弗雷德用一種夢游般的語氣說。「為了我們的發明。」

  「然後他就會找個借口中途溜走,我肚子疼,我的書落在休息室了,我得去給咱們倆拿件外套,晚上太冷了。」羅米模仿著一個大男孩的語氣說。

  弗雷德轉過頭來看著她。

  「克裡斯托夫從去年就開始和不同的女孩子約會了。」保險起見,她維護了一下克裡斯托夫的名譽,「不是同時。」

  弗雷德低頭笑了起來。

  「所以下周四只有我們兩個了?」

  羅米點點頭,「恐怕是的。」

  他故意做出一個害怕又痛苦的鬼臉。

  羅米錘了他一下,「振作點,上一個這麼要求的男生被斯內普教授扣了二十分還沒能如願呢!」

  他們並肩走上另一邊的樓梯,弗雷德堅持要送她去天文塔。

  「你的孿生弟弟去約會,你真的很失落是不是?」羅米對他突然表現出的紳士風度表示懷疑。

  弗雷德說:「惡———」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點奇怪。」羅米後知後覺地摸了摸鼻子,氣氛尷尬了起來。

  「羅齊爾。」弗雷德叫她。

  「羅米,羅米就行。」

  「羅米,告訴我,你真的不擔心我們拿了錢不辦事嗎?」弗雷德的手從兜裡拿出來,他攤開手心,金加隆在路燈下閃著光。

  羅米聳了聳肩,「給我一枚。」她也攤開掌心。

  「什麼?」

  羅米勾勾手。

  弗雷德把一枚金加隆放進她的手裡,剛接觸到她手心的皮膚,呲拉一聲,金屬硬幣像是一個失敗的□□的引線上冒出的那縷徒勞的白煙,在空氣中消失了。

  「一些煉金術知識的應用。」

  羅米甩了甩手,她得意地從衣兜裡拿出另一枚硬幣,「你們拿不到這個,從我這兒拿到的加隆你們都別想花出去。」

  弗雷德本來就不多的沮喪一掃而光,「這太酷了!」他興奮地說:「告訴我這是怎麼做到的。」

  他想到了幾個絕妙的點子。

  羅米把硬幣攥回手心裡,「我到了。」她笑嘻嘻的,心情也不錯,給弗雷德指了指觀星台的大門,「下周四見!」


第9章 一個星期六

  九月份的最後一個星期六,克裡斯托夫的起床時間戰勝了霍格沃茨的大部分人。

  斯萊特林的魁地奇隊員從空中接連降落,太陽還沒來得及曬干一夜的積露,它們就被幾雙鞋踩在了腳下。

  英格蘭整個月全境多雨,這個星期六早上的幾個小時是少見的陰雲天氣,盡管比不了入夏後的晴熱,但總好過帶著一身泥漿和草腥味結束訓練。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贊成這種對天氣挑挑揀揀的訓練方式。

  蒙塔古的眉頭憂慮地皺著,他的眉心有一顆紅腫的青春痘,它被眉頭旁兩條蹙起的肌肉夾在了中間。

  克裡斯托夫讓開了位置以便蒙塔古走到馬庫斯·弗林特旁邊站定,那顆紅腫的痘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讓他沒吃早飯的胃開始痙攣。

  他站遠了一點。

  蒙塔古對弗林特說:「我們不能這樣。」

  他抬起胳膊指了指頭上陰沉的天空,層層黑雲和高空中的攝魂怪疊在一起,像是一堆濕漉漉的臭抹布,來點什麼壓一壓擰一擰就會淅淅瀝瀝地落下雨來。

  「十一月的第一場比賽,我們十有八九對陣那些格蘭芬多。那時候的天氣保准兒會更糟,我們得習慣在那種鬼天氣裡打球。」

  弗林特是個又高又壯的大個子,克裡斯托夫不敢保證他在同齡人裡過於魁梧的身材是不是拖累了腦部的發育,但他有時候確實不太靈光。

  正當弗林特和蒙塔古臉對著臉像照鏡子一樣皺起了眉頭的時候,德拉科·馬爾福把那條纏著厚重繃帶的胳膊伸到了他們中間。

  和格蘭芬多一樣,斯萊特林的找球手也是隊裡年齡最小的,只有十三歲,胳膊上厚厚的包扎繃帶顯得他的身板更薄了。

  「各位!各位!」馬爾福晃了晃他的手臂,「我的傷還沒好呢。」

  「得了吧,馬爾福,咱們都知道它早就能抓能打了!」弗林特不耐煩地把橫在面前的手臂撥到一邊去。

  克裡斯托夫和博爾在旁邊,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馬爾福蒼白的臉上露出譏誚神情時諷刺意味格外的濃重,但他還是慢悠悠地,很有耐心地對他們的隊長說:「不,我知道它還沒好呢,傷口在這幾個月的鬼天氣裡會愈合得很慢。」他加重了語氣,「非常,非常慢。」

  所有人屏息,終於等到了弗林特恍然大悟的一聲長音。

  「我明天去找霍琦夫人說?」他們一邊往外走一邊商量這件事,馬爾福提議道。

  克裡斯托夫搖了搖頭,「比賽前幾天就行。」他回頭看向馬爾福,後者正低著頭把吊臂帶掛回脖子上繞了一圈纏好,「十一月的事情誰知道呢。」

  馬爾福抬起頭來,和他目光相接,笑了一下,贊賞意味很濃,這笑容讓克裡斯托夫想起老馬爾福先生和他的朋友們,這種人的笑容都很難得,但他們對你笑的時候會給你一種感覺,仿佛你和他們是世界上僅存的聰明人。

  可惜克裡斯托夫不吃這套,他曾經為了獲得這種笑容付出過多於同齡小孩幾十倍的努力,幾個月前他才意識到這是一樁多麼不值當的交易。

  球員們在城堡大門前分了手,克裡斯托夫獨自向貓頭鷹棚屋走去。

  「尤裡卡,過來。」

  他在靠天花板的架子上找到了自己的貓頭鷹。

  深色的大鳥展翅朝他飛來,他從兜裡掏出一封信,金色的火漆印在室內隱約有細閃,信封邊角有些皺了,這不夠體面,但他已經不在意這些了。

  貓頭鷹輕輕啄了他一口,聰明的寵物也會不滿主人的走神。

  「抱歉。」他輕聲說,把信送到鳥嘴邊上,看著它叼住,「送回家裡,好女孩。」

  尤裡卡借著他的手臂一蹬,從距他們最近的一扇窗口飛了出去。

  寄完信克裡斯托夫才回城堡吃早餐,相應的,星期六的早餐供應時間更晚,不過持續時間也更長,他現在回去還能吃上蛋餅和濃湯。

  克裡斯托夫挑了一條遠路,從茂盛的灌木叢中穿過,他數著腳下的石板路,數到第一百三十四塊時,低垂的視野中出現了城堡大門的鑲邊。

  他停住了腳步,但並不是因為他想在大門前深吸一口潮濕的空氣干勁滿滿地開始新的一天。

  一雙擦得直反光的亮面女士皮鞋也同時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克裡斯托夫抬起了頭。

  來人親切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克裡斯,瞧你這一頭汗!」

  「那我們就省去擁抱吧,德米提雅。」克裡斯托夫接過德米提雅·朗費羅的手提箱,那裡面輕飄飄的,他不禁多看了兩眼。

  「只是裝飾!」德米提雅笑了起來,她從他手裡拿回箱子,在克裡斯托夫面前轉了一圈,發辮上的首飾跟著響,她還沒換上校袍,穿了件顏色艷麗的長袍,寬大的下擺旋轉著,克裡斯托夫聞到一股香料和花朵混合的香氣,手提箱相對來說色調厚重一些,讓這一身顯得沒那麼輕浮。

  「看來西班牙很不錯。」克裡斯托夫笑著說。

  「非常不錯。」德米提雅和他並肩往裡走,「不過還是英國更好,你絕對不敢相信,西班牙遍地都是親麻瓜派巫師,所以我回來了。」

  「親麻瓜派!」克裡斯托夫故意把她說這話時的彈舌音模仿得很滑稽,而這也達到了相應的效果,德米提雅大笑著拍著他的肩膀。

  「你要去吃早飯嗎。」她看克裡斯托夫點頭,接著說了下去,「那太遺憾了,我得回寢室一趟,一大箱子行李等著我整理呢,我還得去找院長把這一個月的假銷掉,真不敢想院長的表情,畢竟當時還是我爸爸從塞戈維亞寄信請假。」

  德米提雅和克裡斯托夫在四個學院的大漏鬥下面停住了腳步。

  「周一見,德———」

  「小心!」

  克裡斯托夫的告別說到一半,突然被德米提雅抓住了肩膀,她力氣夠大的,帶著他向牆邊衝去,堪堪躲過了兩只直奔他們而來的貓頭鷹。

  兩只貓頭鷹一黑一白,繞著克裡斯托夫飛了兩圈,准確無誤地將信件和包裹扔進了克裡斯托夫的懷裡,看他並沒有給點零食的打算,不滿地拍打著翅膀,又從他們的頭頂飛走了。

  「噢,我都忘了。」德米提雅反復撥弄著凌亂的劉海,「是羅米和露易絲的貓頭鷹嗎?

  克裡斯托夫抱著從天而降的意外收獲,無奈地說:「加百列和小白,我總幫她們倆取信寄信,貓頭鷹都懶得飛進去送到她們手裡了。」

  德米提雅終於整理好了頭發,「代我向羅米和露易絲問好,告訴她我很想念她。」

  「羅米也很想念你。」克裡斯托夫笑著說,他目送著德米提雅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送走了朗費羅,克裡斯托夫才走進禮堂,他沿著斯萊特林的長桌邊走邊繼續他關於星期六早餐的思考。

  星期六的早餐就像炸薯條旁邊的奶油醬一樣可有可無,不過依然有人喜歡它們,比如他的兩位朋友,羅米·羅齊爾和露易絲·塔克坐在長桌最末端,正在分享一盤薄煎餅。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羅米。」他把信件和包裹扔到桌子上,坐在了羅米的旁邊。

  露易絲忙不迭擦了手,拿起一把干淨的餐刀開始拆包裹,但同時她也接過來克裡斯托夫的話。

  「讓我猜猜。」露易絲說,「壞消息是你現在聞起來像一只舊襪子,好消息是吃完早餐我們仨就要分頭行動了。」

  羅米撲哧一聲,但她還低著頭,仿佛是被盤子裡的新鮮藍莓逗笑了。

  「好消息是你叔叔回信了。」克裡斯托夫左手抓起一顆小青橘,右手拿起餐桌上無人問津的信,分別朝露易絲和羅米扔去。

  「壞消息是德米提雅·朗費羅回來了。」

  「朗費羅!」露易絲短促地笑了一聲,「她這個假期長到五英尺又三英寸了嗎?」

  克裡斯托夫說:「別這樣,羅米養了一只叫小白的黑貓頭鷹,我已經三個月沒嘲笑過她了。」

  「嘿!你給一只貓頭鷹起名叫狼王!」羅米反駁,「難道我要叫她布萊克嗎?這聽起來會讓我被在外面流竄的那位列在暗殺名單上。」

  羅米把信收進包裡,她揚起臉來對克裡斯托夫說;「這兩個消息應該反過來,德米提雅是我的朋友,她從西班牙回來我很高興。」

  「不她不是,她不喜歡你。」露易絲說。

  「不她是的。」羅米說。

  克裡斯托夫:「不她不是。」

  羅米的頭又低下了,「隨便吧。」她含糊地說了一句。

  露易絲去了圖書館,克裡斯托夫吃了一半就端著餐盤說要回去洗澡睡覺,睡醒了繼續吃,他們倆和羅米告別,羅米一個人坐在原地,拿叉子挨個叉盤子裡的藍莓。

  德米提雅·朗費羅。

  可能每個人的學生時代都會遇到德米提雅這樣的人,你們沒有過節,沒有矛盾,甚至有很多相似的愛好,但相處時兩個人都會失去了開玩笑的能力,進行著干巴巴的對話,陷入一種渾身不適的尷尬中。

  這是一種單純的合不來。

  比如露易絲和拉文克勞一個姓威廉姆斯的女孩,克裡斯托夫和蒙塔古,羅米和德米提雅。

  德米提雅是一個非常、非常標准化的純血家庭出身的巫師,她有一櫃子嚴格按照巫師服制的巫師袍,而羅米會照著麻瓜雜志改裝自己的校服裙,德米提雅和她的父母住在巫師聚居區域的朗費羅莊園裡,而羅米和約瑟夫住在巫師村還是麻瓜街區完全取決於這個夏天約瑟夫主要和哪些人做生意。

  而讓羅米無所適從的是,德米提雅從沒表現出一點對她的討厭,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們在餐桌上,課桌上和休息室裡都挨得很近,德米提雅給八歲之前生活在無英語環境中的羅米正音,而羅米會欣然把魔藥課筆記分享給她,有時還會在斯內普教授不注意時幫她處理幾份藥材。

  即便如此,羅米和德米提雅相處時依然緊繃而且程序化,在她說笑話時笑,在她有需要時提供幫助,但卻無法像面對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一樣說出什麼調侃的話,做出什麼親昵的動作,而德米提雅也一樣。

  羅米覺得和德米提雅相處時她們倆就像預言家日報廣告版上的兩個模特,永遠掛著不誇張也不拘謹的笑容,說著一套不出錯的對白。

  也因此,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在這五年來堅稱德米提雅不喜歡她。

  羅米晃了晃頭,試圖把這些奇怪的想法晃出腦袋,這倒是讓她想起了約瑟夫的回信,過去一個月她給約瑟夫寄了好幾封信,不停請求約瑟夫再次批准她去霍格莫德。

  而約瑟夫可能在英國,或者美國,或者加拿大,或者哥倫比亞,她寄出的信全都石沉大海,直到今天才有回音。

  她把信封從包裡拿出來用手捏了捏,裡面厚厚的,不像是只有一張信紙。

  羅米撕開信封,把豁口朝下。

  嘩啦———

  她的面前落下的明信片像雪花一樣鋪在她的桌子上,羅米認出這些風景明信片都是從麻瓜的郵局買來的,因為上面的圖畫一動不動。

  她把倫敦眼,帝國大廈,加州海灘,老魁北克街區和熱情的南美洲女郎都翻到背面,所有的明信片背面都寫著一個相同的單詞。

  「不行(No)。」

  羅米倒吸了一口氣,一肚子的巫師髒話哽在了嗓子眼,明信片像是未開封的吼叫信般被她胡亂掃進包裡,她拿起叉子扎爆了最後一顆藍莓,像一頭暴怒的小獸般衝出了禮堂。

  羅米冷著臉衝進休息室,一眼就看到矮個子女巫站在中央,她條件反射般地露出了笑容,因為對方看見她時也是一樣,而羅米下一秒情不自禁挺直了脊背。

  「德米提雅!」

  「羅米!」德米提雅像頭靈巧的小鹿一樣跑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西班牙好玩嗎?」羅米問。

  「很不錯。」德米提雅往她手裡放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一個小小的紀念品,送給你。」

  「這太好了。」羅米說,「你落下的一個月課怎麼辦?需要我把筆記借給你嗎?」

  「那太好了。」德米提雅眉開眼笑。

  「我回寢室拿書,晚上聽你講西班牙的故事。」羅米再次擁抱了她,但這次很快就分開了。

  「當然。」德米提雅說。

  「當然。」羅米說。

  她們對視了一會兒,德米提雅指了指身後,「你的書?」

  「噢是的,是的,我要去拿書!」羅米握緊了手裡的盒子,禮盒的尖角硌得她手心疼。她和德米提雅擦肩而過,向寢室走去,莫名長出了一口氣。

  弗雷德和喬治在三樓的空教室裡等著他們的偷渡客主顧。

  黑頭發一臉晦氣地走進來,她背了一個巨大的包,裝得滿滿的,這個巨大的挎包看起來能把她壓矮幾英寸。

  羅米把書包甩在課桌上,包底碰到桌面時發出一聲悶響。

  喬治伸出手拎起她的包帶掂了掂,「老兄,你力氣可真大。」

  羅米從一進門就等著有一個人能順手接過她的包,現在卻看到喬治把它當啞鈴玩,她氣笑了,「真高興我認識的男孩子都是些有風度的紳士。」

  弗雷德接過喬治遞過來的包,也掂了掂,「怎麼今天火氣這麼大,赫拉克勒斯?」

  羅米坐在課桌上,和他們面對面,韋斯萊們輕飄飄的態度讓她這一天的無名怒火都燒進一個雪堆裡,呲拉一聲熄滅了,剩下一縷煙悠悠地從兩只耳朵裡分道揚鑣地飄出來。

  「我一定要去霍格莫德。」她垂頭喪氣地說。

  雙胞胎從對面的桌子上跳下來,把她夾在中間。

  「我們今天就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左邊的撞了撞她的手肘,「開心點。」

  羅米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沮喪地發現他們這一動又讓她分不清誰是誰了。

  「你和溫迪還順利嗎?」羅米問。

  右邊的臉紅了。

  噢,這個是喬治。

  「還不錯。」喬治撓著後腦勺回答。

  「據說非常順利。」弗雷德的手從羅米背後伸過去,他笑嘻嘻地照著他兄弟的背上來了一拳。

  「周四還在這兒見。」

  他隨即上下打量了一下羅米,用不贊成的眼神看著她的短裙和皮鞋。「到時候你得穿的方便點,我們有一段路好走———你的夜巡怎麼辦?」

  「羅齊爾周三晚上著涼了,周四的夜巡由同年級的沙菲克代勞。」

  「就這樣?」

  「就這樣。」

  「就這樣。」

  羅米和弗雷德齊齊轉頭看向喬治,「你又不去!」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喬治聳聳肩,「參與感,各位,這是我增加自己參與感的方式!」

  羅米扛著書包先離開了空教室,她提議和雙胞胎錯開走,雙胞胎在教室裡待一會兒再離開,免得被人撞見。

  「反正你們在哪兒都能找到消遣。」羅米說。

  「羅米。」弗雷德叫住她。

  喬治震驚:「你什麼時候開始叫她羅米了?」

  「開心點。」弗雷德拍拍喬治的肩膀,話卻是對羅米說。

  羅米轉向喬治,「你也可以這麼叫我。」她想通過聳聳肩這個動作來表示她是個沒什麼架子的斯萊特林,由於書包太重而作罷,教室的後門裡伸出一高一低兩只手揮來揮去跟她告別,除了袖口顏色沒什麼不一樣。

  「周四見!」一只手的主人說。

  「和他周四見!」另一只手的主人說。

  克裡斯托夫在休息室裡常坐的那張軟椅裡窩著,看露易絲在他對面把早上收到的包裹裡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面前的圓桌上。

  露易絲的媽媽是個魔藥天賦出眾的女巫,盡管露易絲沒有繼承到多少,但不妨礙她從持有多項美容魔藥專利的母親那兒收到各種新款護膚品。

  「這個是我媽媽送你的。」露易絲遞給他一個深藍色的柱形玻璃瓶,「男孩子專用,可以祛痘。」

  「他需要嗎?」羅米突然出現在克裡斯托夫背後,兩只手捧住他的頭朝著光源轉了幾下,「他看起來還好。「

  「有備無患。」露易絲說,「這個是媽媽給你的,她聽說你最近經常熬夜。」

  她遞給羅米一罐眼霜。

  羅米把它收進她那仿佛能裝下全世界的大包裡。

  克裡斯托夫想起蒙塔古眉心的青春痘,贊同地點了點頭,把那一瓶祛痘產品也收進了隨身的挎包裡。他看向消失了一天的朋友。

  「你心情不錯?」克裡斯托夫問羅米,她從坐下到現在臉上都笑呵呵的,完全不像是被多出來的兩門課和許多篇論文壓榨了幾周睡覺時間的人。

  「還好,噢對了,我在一樓碰見了尤裡卡。」羅米又低頭去她的包裡翻翻找找,從一本厚厚的書裡抽出了一個信封,金色的火漆印閃著光。「它直接就把你的信扔給我了,咱們仨得找個時間好好訓練一下各自的貓頭鷹。」

  克裡斯托夫接過來,把火漆印背扣過去。

  「你不回去睡覺嗎?」露易絲問他,她和羅米已經站了起來,想要往寢室走。

  克裡斯托夫搖搖頭,「我想再坐一會兒。」

  羅米和露易絲沒有多問,她們倆挽著手走遠了,他聽到羅米還在問露易絲她剛才看起來是不是真的很開心。

  克裡斯托夫笑了笑,他把信封撕開,上面留下了一道參差不齊的豁口,一張薄薄的信紙從裡面掉出來,落在他手裡。

  信紙上的金粉被壁爐的火光映得閃爍如遠空的星辰,克裡斯托夫的指腹按在信紙一角上,感受到熟悉的暗紋凹凸起伏。

  他翻過信紙,正面寫著短短的一句話。

  「不要松懈,做你應該做的事。」

  克裡斯托夫的手指摩挲著A.A.LS的落款,沒吃早飯時的胃部痙攣感又一次襲擊了他。他把信紙扔進旁邊的壁爐裡,看著爐火中的灰燼落到底部。

  他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場魁地奇般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第10章 出門看看

  珀西一個人站在屬於格蘭芬多的巨大沙漏下方,他仰起頭,久久凝視著裡面的紅寶石,看得眼睛發酸。

  各個學院的級長還沒有回來,他抬起手腕看時間,比他定下的時間晚了五分鐘,珀西皺起了眉頭,這讓他感覺不受重視。

  但很快地,幾個男生女生從他右手邊的樓梯上走下來,珀西看出那是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盡管不同的學院分管不同的區域,但是他們返回時在二樓三樓的緩台之間總會遇到,然後順理成章的結伴而行。

  還沒等珀西開口,走近了的六年級格蘭芬多男級長波克斯笑嘻嘻地說:「抱歉,抱歉珀西,我們都知道回來晚了。」

  這讓珀西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剩下的人也用笑臉對著他,看得他只好把氣撒在另外兩個還沒回來的學院身上,「拉文克勞,斯萊特林。」他念叨著,「就算是級長也不能無視宵禁時間哪!」

  「還有十分鐘。」一沓表格被拍在珀西的手裡,拉文克勞的蒙哥馬利走起路來沒有聲音,他交好記錄表就站在了一旁,垂著眼睛,有個女級長朝珀西笑了笑,但也不說話。

  離宵禁時間還有三分鐘的時候,斯萊特林的級長們才從樓上下來,與此同時,城堡的大門開了,一股水汽味兒飄了進來,兩個細長高挑的人影在門邊顯得格外小。

  「沙菲克!」波克斯警覺地說,「你怎麼拿著掃帚,今天是我們學院在訓練。」

  克裡斯托夫把手裡的掃帚扔給旁邊的人,才轉過來對著波克斯,「別緊張,我只是昨天把掃帚落在那兒了,今晚這個雨,我再不拿回來掃帚杆指定要發霉。」

  「我可沒使壞,你們的隊員早就回去睡大覺啦!」克裡斯托夫伸手一指,「羅米可以作證。」

  羅米正在把鬥篷的兜帽掀下來,她抬起頭來笑著說:「沒錯,我可以。沒人拿著這個髒兮兮的大玩意還有心思衝別人使壞,它就夠人受的了。」

  那把價格不菲的掃帚被她動作粗魯地扔在了牆邊,幾個男生心疼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珀西清了清嗓子,克裡斯托夫先一步把表格放進他手裡,「我們是夜巡之後才去的。」

  「羅齊爾。」珀西轉向羅米,這個斯萊特林的五年級級長臉色蒼白,袍子裡面罕見地穿著厚上衣和長褲,珀西曾經見過前幾天凄風冷雨中她穿著短裙和低跟皮鞋從滿是積水的濕滑走廊上快步穿過的樣子,看到今天這副裝扮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早上沙菲克說你著涼了。」

  「晚上我感覺自己好多了。」羅米攤手。

  斯萊特林其余的級長發出了低低的笑聲。珀西的臉隱隱又有漲紅的趨勢,「大家把記錄表都交給我,就各自回休息室吧———依次來!按我叫到的順序來!波克斯,把你的給我!」

  羅米和克裡斯托夫把珀西維持秩序的聲音甩在身後,他們倆帶著那柄沾滿了雨水泥漿和草屑的掃帚快步下了樓,走到地下一面漆黑的石牆前,羅米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經過的人,把魔杖插進牆上一個幾不可見的圓形孔洞裡,向上一次,向左兩次,一扇圓形的石門從牆壁上緩緩打開。

  弗雷德百無聊賴地坐在裡面的台階上,腳邊散落一地開心果果殼。

  「你可算來了,生了病也要去夜巡,珀西一定很欣賞你。」

  「如果不是有人臨時有事的話,我也不會空出兩個小時無所事事。」

  「你結識了一位講衛生的新朋友,羅米。」克裡斯托夫抱著掃帚跟在羅米的後面走了進來,他嫌惡地看著那些果殼。

  弗雷德從鼻子裡發出了哼聲,「清理一新。」他拿起魔杖說,和羅米對上了眼神,「現在斯萊特林裡流行這樣講話嗎?」

  「別吵了,給我讓開點地方。」羅米瞪了弗雷德一眼,換來克裡斯托夫得意短促的口哨聲。

  「讓我們看看你的變形術學的怎麼樣。」克裡斯托夫把掃帚倒著立起來靠在牆上。

  羅米抽出了魔杖,嘴裡念念有詞。淡淡的金色光芒包裹住它,掃帚頭開始變長,變蓬松,顏色也變深,木頭杆像是有人吹氣一樣膨起來,逐漸顯露出女孩的曲線來,看到這裡,克裡斯托夫和弗雷德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羅米翻了個白眼,她還沒感覺到不好意思呢!

  她把長長的防雨鬥篷和巫師袍都脫下來,露出裡面的厚衛衣和運動褲,「給她穿上。」她把衣服甩給克裡斯托夫,克裡斯托夫一把接住,捂著眼睛扔回給她。

  「你自己來!」他紅著臉說。

  從掃帚變形成功的羅米人偶無辜而頹廢地靠在牆上,掃帚頭變成黑頭發,剩下的變成頭和軀干,羅米打量了一下,「哎呀,我好像是把它塑造得太理想化了。」她笑著說,從地上撿起衣服給它穿戴整齊。

  「現在好啦。」羅米把它往克裡斯托夫身上一推,「扶好我,我是個著涼的病人。」

  「你們到底是怎麼找到這個鬼地方的。」克裡斯托夫擺弄著木偶,確保它更像一個因為發熱而渾身無力的病人,他對弗雷德依舊警惕,「小心他把你賣到翻到巷去。」

  「他沒有那個能耐。」羅米已經跟著弗雷德向上走了,「你覺得你打得過我嗎?」

  弗雷德回過頭來,黑頭發女巫正仰著臉等著他的回答,「光是變形學可不夠,」他說,「有時間我得看看你魔咒學得怎麼樣。」

  羅米的魔杖頭冒出一簇火花,「你不會希望有這個時間的。」

  嘭———

  他們倆都是一驚,回過頭看,克裡斯托夫摔門出去了。

  「他有時候脾氣挺怪的。」羅米說。

  弗雷德難得地發揮了自己善解人意的本領,他溫和地說:「我不會介意的。」

  羅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人在意你。」

  克裡斯托夫挾著木偶進入了斯萊特林休息室,羅米的變形術比他想像的還要好,她甚至給了這個木偶發燒病人應有的體溫,它緊緊挨在克裡斯托夫的濕袍子上,烘得他渾身不舒服。

  「羅齊爾。」背後有人喊道。

  克裡斯托夫微微側過身,木偶的黑色長發垂下來遮住了臉,馬爾福在他身後,抱著手臂,一臉狐疑。

  「你怎麼了?」

  「她著涼了。」克裡斯托夫緩慢地向女生寢室移動。

  馬爾福的腳步聲在後面響起,由遠及近,「那你應該送她去醫療翼。」

  克裡斯托夫叫苦不迭,他真想抽出魔杖把後面的人石化了,但是木偶斜斜地倚著他,讓他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她不需要,馬爾福,你這份關心可以留到她身體健康的時候再表露出來,這樣效果比較好。」

  德拉科曾經是羅米經常提到的名字,那時候他和羅米的關系還沒有現在這麼好,而露易絲正在南加州的麻瓜街區坐著敞篷車兜風,如果不是他早就在馬爾福莊園的晚宴上見過老馬爾福先生的獨子,他一定會以為羅米口中的德拉科是個天真可愛的小男孩。

  不過他們入學之後德拉科和羅米的關系就逐漸惡化了,羅米不知道為什麼,但不妨礙她以牙還牙,所以比起他們偶爾的唇槍舌劍,德拉科少見的關心顯得更加棘手。

  不管他是想修復關系還是有所懷疑,克裡斯托夫都不希望是現在。

  「我會照顧她的。」一個女聲說。

  露易絲睡衣外面披了件袍子,她從女生宿舍的走廊裡走出來,接過正在發熱的木偶,它轉過臉時克裡斯托夫目瞪口呆。

  她到底什麼時候施了混淆咒。

  她斜睨著克裡斯托夫和德拉科,「如果不想從滑梯上打著滾回去睡覺的話,我建議你們倆還是別往前走了。」

  弗雷德把一個用餐巾包著的肉松卷遞給羅米,「加個餐?」他說,「我們還有好一段路要走。」

  他們從霍格沃茨的廚房裡出來,避開了費爾奇和他的貓,一口氣爬上了四層樓的樓梯,沿著四樓走廊向前走,一直走到走廊的半中腰,羅米在一個駝背女巫雕像前接過了肉松卷。

  弗雷德驚訝地看著她,「我以為你不會接的,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都在,怎麼說來著,控制脂肪攝入?」

  「是你說的我們有好一段路要走。」羅米把肉松卷掰成兩半,「我今天為了顯得蒼白點,一頓飯都沒吃,只喝了杯茶,你吃嗎?」

  弗雷德搖搖頭,他興奮地站在了駝背女巫的面前,「拿穩你的零食,看好了!」

  羅米聽見他的低語,左右為難,隨著弗雷德去敲那駝背石像的頭的動作,它迅速地開啟了,露出一個寬敞的洞口。

  「跟著我。」弗雷德先爬了進去。他朝羅米朝朝手,後者瞪大了眼睛,她把一只手一半的肉松卷舉到弗雷德面前,「所以你只是不想拿了吧!」

  弗雷德愣了一下,下一秒他的臉突然湊近了,沒等羅米反應過來,左手的肉松卷就被咬去了一多半,羅米甚至沒來得及計算他到底嚼了幾下,就看他喉結滾動,咽下去了。

  羅米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先說他失禮還是能吃。

  「你快點!大小姐!」弗雷德一把把她拉進密道,緊接著接過她左手剩下的肉松卷丟進嘴裡吃了,羅米聽到身後雕像閉合的聲音,心裡湧起一股遲到的緊張。

  可弗雷德卻在這時候低低地歡呼了一聲,像是個排到了游樂場裡射擊游戲的小男孩,羅米回過頭,只來得及看到一個紅頭發腦袋像是滑滑梯一樣滑了下去。

  「你等我———啊!」

  羅米腳下一滑,緊跟著滑了下去,兩邊的石牆在她余光中飛速後退,化為片片模糊的黑影,她甚至聽見耳邊有隱隱的風聲,就在她也忍不住想像個孩子一樣歡呼一聲的時候,她聽見弗雷德的聲音。

  「小心!」

  她突然從石頭滑梯上降落,一雙結實的手扶住了她,運動鞋踩在了寒冷潮濕的土地上,這距離有點太近了,而羅米臉紅都不紅,因為弗雷德接住她之後的第一句話是:「哇哦,剩下的這塊肉松卷被你保存的真不錯。」

  羅米咬著牙,「謝謝你!」

  「我們到了嗎?」她環顧四周,這裡又黑又冷,他們確實得靠得近些,否則她甚至感覺不到弗雷德的存在。

  「就這兒?當然沒有。」弗雷德笑了一聲,「這次你走我前面。」

  他舉起魔杖低聲說:「熒光閃爍。」

  光芒越過了羅米的肩頭,她看到了眼前低矮彎曲的通道,邁出了第一步,她一邊吃肉松卷一邊寬慰自己,來都來了,都走到這兒了。

  弗雷德走在她後面為她照明,但他依舊稱不上是一個合格的向導,他幾乎不提醒路上的坑坑窪窪,每次看到羅米被凸起的石塊或凹陷的小坑絆得踉蹌一下,他就在背後笑出聲。

  「別笑了。」羅米不耐煩地說,這通道實在狹窄,她只能彎著腰往前走,更別提回過身去,只能憑著感覺往後打他,反而被他憑著身高優勢抓住手推回去。「干點有用的事。」

  於是弗雷德在她背後唱起了霍格沃茨校歌。

  用葬禮進行曲的調子。

  聽的羅米脾氣都沒了。

  「等一下。」羅米停住了腳步,弗雷德在她身後也站住了。

  「前面怎麼了?」他終於不唱了,難得正經地問道。

  羅米艱難地轉過身,臉上卻是得意的笑容。「我知道了。」她輕快地說,「你感到很尷尬是不是?沒和女生在這麼晚單獨出來過?還是個你平時最討厭的斯萊特林,你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唱唱歌,笑話笑話我,這樣才能顯得你不那麼像個毛頭小子。」

  弗雷德愣住了,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過了幾秒,或者十幾秒,就在羅米幾乎以為他要臉紅的時候,他把亮著的魔杖頭放在下巴底下,頓時照得他的臉鬼氣森森。

  他把眼睛瞪得老大,對羅米說:「胡說!」

  羅米撲哧一聲笑了。

  弗雷德扳著她的肩膀把她轉過去,「快點走。」

  羅米:「你剛才吃完肉松卷洗手了嗎!」

  這之後弗雷德不再唱歌,而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只有背後微微搖晃的光亮照著前面崎嶇的台階。現在他們之間的氣氛真正變得尷尬了,羅米開始後悔自己不合時宜的勝負欲。

  「隨便說點什麼。」她輕聲說。「比如我們還有多久要到?」

  「我和喬治上次差不多走了一個多小時。「

  「你說什麼?!」

  弗雷德把想要再次轉身的羅米轉過去。「堅持,老兄,你會喜歡這條密道的終點的。」

  「誰是你兄弟!」

  羅米氣過之後忍不住又開口了,「跟我講講你今天為什麼改了時間?」

  「噢———」弗雷德在她身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喬治和我的興趣並不在學習上。」

  我不知道。羅米腹誹,但她決定保持沉默。

  「我們一直在研究一些小發明,不過沒什麼攻擊性,都是些讓人發笑的小玩意兒,最近我們做的是一款太妃糖,吃了它能讓你的舌頭變得很長很長,又長又大,拖到地上!羅米,想想那該有多好笑!」

  羅米:「繼續講。」

  弗雷德談起他們的發明滔滔不絕,「我們今天遇到了點小麻煩,你知道,做太妃糖很簡單,但放大劑不是,太妃糖好吃,但放大劑不是,糖漿和放大劑混在一起的效果實在是不敢恭維,我們處理了好一陣,才讓空教室裡的味道散掉,更別提黏在鍋底那一坨東西了———你根本沒在聽我說話是不是?」

  他終於注意到羅米只顧低頭向前走著,他想起暑假裡全家在埃及的旅行,羅米對他的態度就像他們家對待那個過分熱情的本地向導。

  羅米輕聲說:「繼續講。」

  弗雷德不說話了。

  「我猜是你的原料錯了。」羅米向後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抬高了一點,把前面的上坡照亮,「如果只是普通的放大劑,用刺樹莓的莖當然可以,但霍格沃茨裡你能拿到———恕我直言,偷到的刺樹莓莖都是本地人工種植的,盡管它們的效能和野生刺樹莓莖幾乎沒差,但是有一樣東西,它們碰上就會變質。」

  「淡奶油。」弗雷德說。

  「是淡奶油!」羅米從心底升起一種為人師表的愉悅,「這有點奇怪,但沒人知道為什麼,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想到把它和淡奶油放在一起熬,不過有趣的是,最先提出這個問題的魔藥大師是因為吃了混入莖葉的刺樹莓蛋糕過敏才發現的。」

  弗雷德在她身後清嗓子。

  「好吧,野生刺樹莓莖可不好買,英國的土質實在是有點不友好,不過別問我怎麼知道的,等你們倆去霍格莫德的時候,去東邊街道盡頭的雜貨店看看,那兒的老板可不止賣毛線團和鍋鏟。」

  「不是。」弗雷德拉住她,「我是讓你小心頭。」

  他的手越過羅米的頭頂擎在一塊木板上,稍微一用力,木板微微起了一條縫,暗淡的光從這條縫裡漏下來,羅米抬起頭,發現那是個木板門。

  「我們到了。」弗雷德說。


第11章 狹路相逢

  奶油花生糖,毛毛牙薄荷糖,滋滋蜂蜜糖,黑胡椒小頑童,羅米的魔杖照亮了大箱子上一個又一個的標簽,角落裡的冰櫃攔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起頭,看到上面用花體寫著椰子冰糕,它們在玻璃門後整齊碼放著,連成一片晚霞般的粉紅色光暈。

  弗雷德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他站在他們剛剛爬上來的地方,抱著臂看羅米舉著發光的魔杖像參觀博物館一樣在蜂蜜公爵的倉庫裡走了一圈又一圈,木板門已經嚴絲合縫地嵌入地板裡,看不出痕跡。

  「你們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裡的?」羅米輕聲說。

  弗雷德低著頭,躲過了一瓶飄在半空中的果子露飲料,他走到羅米身邊才說:「憑我們的聰明才智,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少來這套。」羅米繼續向前走,踩上了木質樓梯。

  「上面就是?」

  「就是上面。」

  弗雷德趕到羅米身前來,長腿一跨比她多邁了一級,樓梯頓時發出老舊的吱呀聲,弗雷德把抓住他外套想把他拽下來的羅米的手拍下去。「別這麼膽小。」他聽見身後明顯急促了些的呼吸聲。

  「你之前違反過校規嗎?夜游,走廊疾行?惡作劇?遲到總有吧,除了珀西真的會有人一次上課都沒遲到過嗎?」

  斯萊特林級長在他身後久久沉默著,弗雷德回過頭,看到羅米僵硬的表情。

  「跟著我,機靈點。」弗雷德勾勾手,大步向上走去,一直走到樓梯口,他推開門,等著羅米跟上來。羅米不作謙讓,走過他身邊。

  現在,他們站在霍格莫德最著名的糖果店裡了。

  「還想去哪兒?」

  弗雷德倚靠在蜂蜜公爵的櫃台上,用魔杖驅使著店主放在桌面上忘了收進去的一盤多味豆上上下下地浮動,羅米沒理他,她忙著給店裡的四處都施放上靜音咒,

  「別忙活啦!」弗雷德把羅米的魔杖按下去,他指了指樓上,「聽聽,咱們倆不需要靜音咒。」

  他的聲音幾乎淹沒在從樓上傳來的男主人如雷的鼾聲中。

  「說真的,你想去哪兒?這時候可沒什麼店開著了,破釜酒吧倒是可以,但他們家最好吃的千層面肯定賣完了,豬頭酒吧?我不太推薦,好好小姐可受不了那兒的烈性酒,上次喬治和我喝了杯火焰威士忌,醉得他堅持要給麥格教授買一根逗貓棒當聖誕禮物……」

  「三杯。」羅米插著褲兜,她背對著弗雷德站在一排貨架前,微微仰著臉看向上層的冰耗子,聲音輕得像吃了吹寶超級泡泡糖後充斥著房間的藍風鈴草色泡泡,飄向店裡的另一個人。

  「不是,是一杯。」弗雷德糾正她。

  「我說我自己。」

  羅米轉過身來,右手裡一枚金加隆被她拋向空中又抓回手心裡。「我去年在豬頭酒吧喝了三杯火焰威士忌,被家長抓了個正著,因為違反了家裡的禁酒令,今年我就不能來霍格莫德了。」

  她轉身走回櫃台裡,在黑暗中摸索著去倉庫的門把手,「真的只有喬治嗎?」羅米戲謔地問道,「我猜是你的左腳先邁進蒙哥馬利寵物店的吧。」

  弗雷德半張著嘴,茫然地看著她。

  「不,等等,你這就要就回去了?」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頭,「我們走了一個多小時,你就在這兒當了五分鐘收銀員就要回去了?」

  羅米半個身子都走進門後的黑暗裡了。

  「你能喝酒的話我們可以去豬頭酒吧玩兒一把!或者這條街最東邊的樺樹林,你見過裡面的松鼠嗎,給它一顆堅果它就會衝你作揖,尖叫棚屋你去過嗎,這時候正是傳說中的幽靈出來的好時機,拜托!羅米!你從密道裡走出來,就只是為了從密道裡走出來嗎?」

  黑頭發女巫又重新回到了櫃台裡。

  弗雷德不知道為什麼長舒了一口氣,他第三次問道:「你想去哪兒?」

  羅米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靠著牆滑了下去。「我不知道。」

  她用一種惶恐的,剛從夢中驚醒的語氣說:「我好像沒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只是約瑟夫突然不讓我來這裡,我就想要用最不循規蹈矩的辦法來這兒看看,你說霍格莫德?我其實沒什麼興趣。」

  事實上,她現在感覺糟透了。

  羅米聽見黑暗中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靜音咒隔絕了樓上樓下,把蜂蜜公爵變成了一個封閉的糖果盒,弗雷德一點的響動都無比清晰,他在羅米的旁邊坐了下來。

  「去看松鼠吧。」弗雷德從兜裡掏出一把開心果來,「它們能對著你鞠躬呢。」

  羅米側過身,發現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連帶著把他手裡的白色堅果照得像是沙灘上小小的貝殼,她有點不明不白的委屈,同時又很想笑,這讓她往弗雷德胳膊上捶了一拳,趁著他捂著胳膊誇張呼痛的時候,轉過臉飛快地抹了一把眼角。

  「那就去看松鼠吧。」

  羅米回過頭來,弗雷德手裡依然躺著那把開心果,它們聚在他的手掌中央,卻顯得很小。這是羅米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端詳一個男孩子的手,高個子往往有雙大手,他也不例外,但即便他有著青春期男孩特有的清瘦,指節卻依然突出,指腹還有繭,她看見一顆開心果下蜿蜒出一道崎嶇的掌紋,月亮照得他掌心的皮膚蒼白,而紋路深刻,如同雪地裡的冰凍的長河支流。

  鬼使神差地,羅米伸出手,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雪的溫度。

  弗雷德不知道在想什麼,羅米不敢看他,只聽到頭頂的呼吸聲,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逐漸落下的手上,比他小了一圈,手背上有一道已經結痂的傷痕,是上周魔藥課處理材料時不小心劃到的。暗紅色,和手背皮膚顏色對比很強烈。她突然有點沮喪,想起克裡斯托夫說她有點太白了,看起來病懨懨的,不夠有活力。

  月光突然消失了。

  氣溫驟降。

  羅米顫抖了一下,這讓她從剛才靜謐到詭異的氣氛裡驚醒了,而當她從櫃台後面站起來的時候,更詭異的還在外面等著她。

  「怎麼突然這麼……」

  弗雷德把黑咽回了肚子裡。

  攝魂怪,一只攝魂怪正飄在蜂蜜公爵的玻璃櫥窗外,那張沒有內容的漆黑一片的臉藏在破爛的兜帽下,它巨大的身軀擋住了原屬於蜂蜜公爵的月光。

  「呼神喚……呼神護衛!」羅米抽出了魔杖,她磕磕巴巴地念出了本以為永遠也用不上的咒語,魔杖尖噴出一股銀白色霧氣,逼得門外的攝魂怪後退了一點,但那點不成形的銀白色霧氣,像是承受不住兩道緊張的呼吸聲一般迅速地消散了。

  盧平說,這是一道古老高深的咒語,許多巫師一生都沒能掌握。

  短暫的光照亮了糖果店玻璃門內外張貼的告示。

  奉魔法部命令顧客注意:

  在另有通知之前,攝魂怪將於每天日落後在霍格莫德街道上巡邏。此舉純為霍格莫德居民之安全而設,一侯小天狼星布萊克再度被捉拿歸案即予取消。望顧客於傍晚之前采購完畢。

  弗雷德當機立斷,他抓起還在出神的羅米的手,「我們走!」

  羅米尖叫一聲,弗雷德不得不松開她,而靜音咒逐漸失效了,樓上隱隱傳來翻身的聲音。

  「別碰我。」羅米紅著眼睛,她雙手都插在兜裡,側著身子撞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用腳尖踢開那塊木板,弗雷德跟在後面,只看到一個黑色的發頂消失在洞口。

  學得倒是挺快的。弗雷德聳聳肩,快步跟了上去。

  「我說,你是真的很害怕那玩意對不對?」弗雷德大步走著,手臂舉得很高,給她照著前面的路,羅米走得又快又不穩,走幾步崴一下,看得弗雷德也覺得自己的腳踝隱隱作痛。

  「上次在火車上也是,你在我……在我前面抖得像只挨打的小狗——你踩到我的腳了!」

  弗雷德痛呼一聲,在原地單腳跳來跳去,而突然轉身的罪魁禍首置若罔聞,一言不發地等著他結束表演。

  「別這樣。」弗雷德挫敗地停下來,「至少捧個場笑一笑吧。」

  「聽著,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在你看來可能很荒謬,但是聽我講。」羅米深吸了一口氣,「你哥哥明年畢業是不是,如果他進入了魔法部,去和你爸媽說,轉個學,或者休學幾年,隨便做點什麼,你和喬治不是喜歡搞發明嗎,法國的魔法創意發明協會,試試那個,如果你們成功入會了會提供住處和補貼……」

  「這確實有點荒謬。」弗雷德連連擺著手,他笑著說,「盡管我也覺得珀西進入魔法部確實讓英國巫師感到絕望,但也不至於讓我絕望到背井離鄉。」

  「你說什麼?」羅米瞠目結舌,她完全被弗雷德的邏輯震驚了。

  「我不是——珀西——」

  她氣得直跺腳,而弗雷德在狹窄的通道裡左躲右閃,生怕再被她踩上一次。

  「我讓你走不是因為你那個正經得一塌糊塗的哥哥,是因為——」

  「噓!」

  弗雷德把食指壓在嘴唇上,示意她噤聲。

  通道的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

  「統統石——」

  「嘿!」來人靈巧地躲開了石化咒,但也撞在了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他不滿地叫道:「一個無辜的人不應該承受你的兩次石化!羅米!」

  羅米從弗雷德身後探出頭,她朝捂著胳膊皺著臉的喬治眨了眨眼睛,「這是你兄弟讓我用的,他還想給你補一個來著。」

  弗雷德收回在空中劃了一半軌跡的魔杖,面不改色。

  「她胡說,不要信。斯萊特林有時候很壞的。」

  喬治的目光在他們倆之間來回游移,他沮喪地說:「真不敢相信我今晚聽到的最像調情的兩句話是從你們倆嘴裡說出來的。」

  弗雷德被背後黑手一把推出老遠,兩個人瞬間拉開了一段距離。

  「約會不順利嗎?」羅米走在中間,弗雷德走前面,喬治走在後面幫忙照明,這下她到可以跟著弗雷德的腳步走,路面頓時沒那麼坑坑窪窪了,這讓她還有多余的精力和喬治閑聊。

  喬治嘆了口氣,「我不想說,今晚不會有比這還糟糕的事情了。」

  「我們倆剛才看見了攝魂怪。」

  「……是這樣,今天的約會我遲到了兩個小時——」

  弗雷德轉過頭,半是驚訝半是敬佩地打斷了他的話,「兩個小時?!」

  羅米和喬治用同樣無奈的眼神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而後者緊接著從地上抓起一個石子朝他的臉上扔過來。

  「噢!我知道——」弗雷德彎腰躲過了小石子,「我想起來了,是因為我!我們倆在一起來著。」

  「所以朱迪把你甩了?」羅米問。

  「是溫迪,不,溫迪一直等著我。」喬治扶住額頭,他痛苦地說:「但是我記錯了地方,放大劑和太妃糖混合之後那股子怪味兒弄得我腦子昏昏沉沉的,到了之後我以為她離開了,就准備回休息室,結果在一樓遇見了溫迪。」

  他沒有再說下去,羅米已經知道了結局,她試圖安慰喬治:「往好處想,薇姬等了你兩個小時,至少說明在她發現你記錯地方之前還是很喜歡你的?」

  笑得弗雷德連絆了幾跤。

  駝背女巫的石像在他們身後閉合,這個時候,連費爾奇都去睡覺了。

  「需要我們送你回去嗎?」弗雷德問。

  羅米搖搖頭,「不用了,我一個人反而不容易被發現,手伸出來。」她對喬治說。

  喬治不明所以,他攤開手心,羅米往他手裡放了幾塊奶油糖,「我知道很晚了,但是吃點甜的或許能讓你心情好一點。」

  弗雷德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盯著她。

  「不是我偷來的!」羅米被他看得受不了了,「它本來就放在我衣服兜裡,記得嗎,我今天只喝了一杯茶。」

  「我的意思是我的那份呢?」弗雷德也伸出手,羅米迅速地在他手心上拍了一下。

  「你沒有,等你也被女孩甩了那天再說吧。」她冷酷地說。

  弗雷德勾著喬治的肩膀往休息室走,直到他聽見有人在背後喊他的名字,他回頭,看見早就該下樓的羅米。

  「你良心發現了?」他小跑過來,語調很愉悅。

  羅米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枚加隆,「你忘了問我要這個。」她說,「把它和我給你們的硬幣放在一起,除非你喜歡花不出去的錢。」

  錢袋的抽繩掛在她另一只手腕上。

  「還有——」

  弗雷德又轉過身來。

  「密道裡我和你說的話,不要和別人說。」

  他睜大了眼睛,「為什麼?」

  「難道知道人工培育的刺樹莓莖混合淡奶油會變質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嗎?」

  羅米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笑了。

  「謝謝你。」她誠懇地說。

  弗雷德擺擺手,他把加隆和錢袋都收進自己的衣兜裡,「對了,我還有問題要問你,你用呼神護衛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

  「我沒有成功——」

  「我看見了,我只是想知道。」

  「松鼠。「羅米沒有猶豫地說,「會行禮的松鼠,這很好笑。」

  「好笑?」弗雷德連連搖頭,「不不不,盧平教授說的是讓你感到快樂的事,不是滑稽的事。」

  「那是你記錯了。」羅米的神態語氣比他還要篤定,讓弗雷德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又在課堂上走神了。「就是想一些滑稽的事,我當時想到了作揖的松鼠。」

  「我沒有騙你。」她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於是弗雷德相信了,他相信了兩年,直到十七歲的弗雷德在有求必應室裡因為這件事讓在場的所有人取笑了他兩周,他才知道羅米騙了他。

  好在也不全是騙他。


第12章 Die Forelle

  羅米推開門的時候,盧平身邊已經站滿了人。

  露易絲離盧平很近,長得又高,一回頭就越過幾個人的頭頂看見了羅米,羅米同樣看到了她金色的發頂,上面的鑽石夾子折射著陽光。

  「讓一讓,不好意思,讓一讓。」

  羅米拿著筆記,小臂舉起來橫在身前,把擠擠挨挨的學生們微微擋開,為自己清出一條狹窄的通路,她從不同顏色的兜帽內襯中穿過,站到露易絲身邊時,她聽見身後極近距離的男生發出了不耐煩的嘶聲。

  羅米回過頭,眯起眼睛對不認識的格蘭芬多微笑了一下,手肘向後一擺,把他逼得向後退了退。

  現在她總算能舒舒服服地站好了。

  意料之中,她看見格蘭芬多的臉因為憤怒漲紅了。

  盧平顯然是個考慮周到的教授,把自己認為有必要的知識毫無保留地告訴給了他的學生們,但也導致了他本來就不甚寬敞的辦公室擠滿了五年級到七年級的學生,那只破舊的皮箱放在櫃子和天花板的縫隙之間,一塊掉下來的牆皮擋住了上面的名字,使得它變成了R·看不見·盧平。

  羅米回過頭來,對上盧平的目光,他無奈地看著她,眼神像是在說:「唉,斯萊特林。」

  於是她也給了盧平一個微笑,盧平同樣笑了笑,像是想用手掌趕走一只誤入的小飛蟲一樣把她臉上乖張的表情送出窗外地擺擺手。

  「守護神咒,是不是?」

  盧平清了清嗓子,他坐在辦公桌上,仰起頭來看了一圈辦公室裡的學生們,「首先,我要再次聲明,它並不是課本上的必修內容,盡管學會它確實會給你們即將面臨的兩場重要考試的成績增色不少,但它並不是一個讓你們投機取巧的得分方式。如果你們不能保證自己有充足的時間學習其他的考核內容,比如魔法史——現在,先回去看書。」

  辦公室裡蚊蠅嗡嗡聲停了一會兒,有十幾個人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

  「其次,學會它需要堅實的基礎,一定的時間和精力,以及不可避免的失敗,不要因為這個陷入自我懷疑中,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沒必要承受這種沮喪,可以利用現在的時間去做點什麼讓自己快樂的事。」

  又有人和盧平說再見,推門出去了。

  盧平向他們揮了揮手。

  羅米終於覺得自己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了。

  她回頭看了看,發現拉文克勞幾乎沒走,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倒是走了不少人,斯萊特林在這兩個極端中間,不過不少人臉色不太好看,羅米看到了七年級的弗林特,站在後排。

  「我賭下次輔導,弗林特就會找個理由不來了,一個加隆。」她轉頭對露易絲說。

  露易絲回頭看了一眼。

  「十五分鐘。」她說。

  盧平等到低低的議論聲漸漸平息下去,剩下的十幾雙眼睛都看向他的時候,滿意地拍了拍手。

  「那我們開始。」

  「快樂的事,大家!想想能讓你們感到快樂的事情!」盧平在銀白色煙霧彌漫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他握住一個男生的手腕,「向上抬,不要往回勾。」

  「哎,你說他談過戀愛沒有?」

  露易絲拿手肘懟懟羅米,她的藍眼睛隔著重重的煙霧盯著盧平,一臉玩味,羅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盧平正不知從何下手地指導一個拉文克勞的女生正確的施咒手勢,他的手在女孩的手腕周圍拘謹地懸在半空,只有側臉都能看出來表情僵硬。

  羅米笑出了聲,「別這樣,他都三十多歲了。」

  露易絲驚訝,「他的頭發都白了一半了!」

  「先生!」羅米朝盧平走過去,她拿著魔杖的手在空中劃過,濃重的銀白色霧氣從她的魔杖頭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在半空中彙聚,逐漸成型。

  辦公室裡的學生們紛紛停下了揮杖的手,他們屏息看著鋪在頭頂的霧氣向中心湧去,聚成頭,聚成四肢,還有一條大尾巴,就在她的守護神即將出現清晰的輪廓的時候,它像只被扎破的氣球一般,倏而在半空中消散了,寂靜的辦公室裡仿佛響起了並不存在的爆裂聲。

  「每次它快要成型的時候就消失了。」羅米說,「您能幫我分析一下原因嗎?」

  盧平尷尬的手終於放下了,「注意力。」他說,「注意力不夠集中,想像你的快樂和魔力像血液在血管中奔湧一樣向你拿著魔杖的手湧去,和魔杖建立更多更深刻的聯系,讓它知道你想要什麼。」

  「那我的手勢呢。」她微微揚著下巴,盡管盧平比她更高。

  盧平說:「很標准。」

  屋子裡一陣議論紛紛。

  「那是什麼?看起來像只狗?」

  「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狗?我看是條狼!」

  「狼會有那麼厚重的皮毛!是獅子吧,剛才是不是獅子的鬃毛?」

  「得了吧,哪裡可能是獅子!你看看她是誰!」

  他高聲說:「我們再練習十分鐘,各位!如果還需要指導的話,你們約個時間,再來找我!」

  辦公室裡又一次盛滿了銀白色的霧氣,幾個女孩子,包括剛才盧平身邊的那個,朝羅米圍過來。

  「能教教我們嗎?」拉文克勞女孩說。

  羅米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在半空中揮動魔杖,「為什麼不呢?」

  「謝謝你。」盧平把他的舊皮箱從櫃子頂上拿下來,放回桌子旁,他真誠地對還在慢悠悠收拾書包的羅米說。

  羅米茫然地抬起頭。

  「噢!你是說那件事!」羅米的手擺了個施咒的的姿勢,「沒關系,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都忘了。」

  「忘了的話會整理書包到現在嗎?」

  她抬起頭,和笑眯眯的盧平對上眼神,「好吧,我是有點想出風頭,幫教授上課這種事可不常有,我喜歡她們崇拜的眼神。」羅米頓了頓,「但我不喜歡太直白的人。」

  「需要我道歉嗎?」盧平問。

  羅米誇張地向後仰去,「我哪兒敢。」她說,「也謝謝你。」

  「為了什麼?」

  「你看到我挑釁那個格蘭芬多了不是嗎?」羅米聳肩,「我以為你會讓我站到後面去,可是你沒有,據我所知,格蘭芬多往往都更喜歡格蘭芬多。」

  「就像西弗勒斯更喜歡斯萊特林一樣?」

  羅米一時語塞。

  「你們曾經是朋友?」她問。

  盧平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復雜的神色,說不清是尷尬還是懊悔,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厭惡,而他眼中流露出的幾不可辨的厭惡並不是因為斯內普本人,更像是厭惡著一個年代久遠又不能磨滅的錯誤,

  「朋友?我們不算,至少在西弗勒斯那兒肯定不算,但我們是彼此認識了很多年的人。」盧平邊想邊說,「我相信他會一直記著我。」

  「你是想說討厭著你吧。」羅米想起魔藥課上有人提起黑魔法防御課教授時斯內普的表情。

  盧平短促地笑了一聲,「別這麼直白。」他低頭看向羅米遲遲沒有收進去的魔杖,「還是說說還有什麼讓你拖延到現在吧,不只是想看我向你低頭對嗎?」

  羅米抿著嘴,她拿起魔杖。

  「呼神護衛。」她輕聲說。

  輪廓模糊的守護神又一次出現在了半空中,但和上次一樣,在即將成型的時候迅速地消散了,「我練習了很久,但就是做不到。」羅米用魔杖在空中畫了個大大的叉,「別拿注意力那套來搪塞我,我能感覺到你說的所有,但它就是在我即將成功的時候消失了。」

  「你心裡想的是什麼?」盧平問。

  「霍格莫德,在我進入蜂蜜公爵的第一瞬間。」

  盧平笑了一聲。

  「別笑我!」

  「不是嘲笑你,這很有趣。」盧平說,「幾乎成型的守護神,說明想著這件事完全可以。是你的問題,羅米。」

  「當然是我的問題。」羅米不耐煩地轉過身來,看到盧平的手放在心口,他看著羅米,「是這裡的問題,你的心並不希望它出現,魔杖感受到了,於是遵從了你的意願。」

  雨點砸在盧平放在窗外的錫盒子上的聲音突然響亮了起來,他辦公桌上的留作下節課教具的黑毛小怪物看著自己的窩在外面落滿了水漬,不滿地尖聲鳴叫起來。

  「您或許沒我想的那麼無所不知。」他們沉默地對視了很久後,羅米生硬地說。

  她抓起自己早就收拾妥當的挎包,書包滑過桌面的時候把旁邊的筆筒也刮了下來,羽毛筆嘩啦一聲散了一地,金屬筆筒骨碌碌滾到她鞋尖前,被她一腳踢開,撞在牆邊的浮雕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羅米頭也沒回離開了辦公室,門在她背後合上的時候發出巨響。

  斯內普剛從走廊拐過來,他看到斯萊特林的女級長臉色難看地從盧平的辦公室裡走出來,看到他的時候表情還沒調整過來,只衝他頷了頷首,就飛快地向等在拐角處的沙菲克和塔克走去。

  他推開門,地上一片狼籍,盧平正彎著腰,手伸到桌子底下,半天才夠出一只羽毛筆。

  「你知道什麼是飛來咒,是嗎?」斯內普把狼毒藥劑放在盧平的辦公桌上。

  盧平把羽毛筆一根根收攏進筆筒裡,斯內普注意到筒身的凹陷,他揚了揚眉毛,語氣加重了,「你騷擾了我的學生?」

  他想起羅齊爾慍怒的臉。

  「那你趕緊滾蛋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別開這種玩笑,西弗勒斯。」盧平溫和地說,「她也是我的學生。」

  「斯內普,斯內普教授。」魔藥課教授咬著牙說,「我不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盧平舉起斯內普帶來的狼毒藥劑,「我拿它起誓,西弗勒斯,我是個有良知的人,但你也應該適當關心一下你學生的心理健康。」

  「恕我直言,羅米的性格一直很矛盾,她為此感到痛苦。」盧平皺著眉頭,語速很慢,他的手指在筆筒摔出的凹陷處摩挲著,「盡管這種痛苦被她隱藏得很好。」

  「以至於被一個入職不到兩個月的教師觀察到了?」斯內普嘲諷地說,「那我會轉告她隱藏得更深一點。」

  「我們都是這樣隱藏過自己苦痛的人,你和我。」盧平說,「西弗勒斯,我們都知道它會壓垮一個人,更別提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斯內普和盧平久久地沉默著。

  「把你那些多余的關心給留給你老朋友的十三歲孩子吧。」最後斯內普說,語氣惡劣。

  盧平在他離開後艱難地喘了幾口氣,他閉上了眼睛,直到詹姆·波特依然年輕的臉不再在他眼前出現,窒息感才離開了他的喉嚨。

  他抓起桌上的狼毒藥劑一飲而盡。

  「你怎麼也在這兒?剛才學守護神咒你怎麼不來?」羅米掩住鼻子,「而且你聞起來像一塊芝士。」

  克裡斯托夫還穿著魁地奇球服,他把沾滿了泥漿的掃帚橫到胸前,回答了羅米的兩個問題,羅米和露易絲同時被這大家伙上的泥漿和草葉逼得後退了一步。

  「魁地奇可比那玩意有意思多了。」他說,「等會兒斯萊特林和其他隊有場友誼賽,來看看?」

  露易絲:「真難相信你們的玩法還能和其他隊有友誼。」她眼睛一亮,朝羅米伸出手,「一加隆,弗林特五分鐘就裝著肚子疼先走了。」

  羅米把金色硬幣重重地拍在她手裡。

  「別這樣。」克裡斯托夫轉向羅米,「你去嗎?」

  「哪個隊?」

  「格蘭芬多。」

  露易絲拉著羅米轉身就要走,「他絕對是在騙人。」

  「哎哎哎——別這樣!」克裡斯托夫攔在她們身前,「除了打球我們也是要交朋友的,正好兩支隊伍都需要陪練,比賽又不能只和自己人打!」

  露易絲將信將疑,「你說真的?」她看向羅米。後者無所謂,「我沒有課。」

  克裡斯托夫眼神真摯,「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說真的,不騙你們。」


第13章 間諜生涯的開始

  露易絲:「騙子!」

  羅米:「騙子!」

  克裡斯托夫把食指豎在嘴唇上,「噓!」

  羅米,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蹲在魁地奇球場最高的看台上,三個人合披一條防雨布,克裡斯托夫對此揚揚得意,聲稱是他假期在摩金夫人長袍店看到的好面料,不僅可以防雨防污,還能隨著環境變化顏色。

  「你是個冤大頭。」羅米在邊上,雨點不斷打在她一側胳膊上,很不舒服,她沒好氣地說:「用沼澤變色龍的腺體風干碾碎混進染料就可以,一匹原布都用不上幾十加隆。」

  露易絲在中間干嘔了一聲,「謝謝你,我以為大雨天被人拉來當偷窺別人球隊戰術的探子已經夠惡心的了,原來不是。」

  克裡斯托夫再次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噓!」

  雨還在下,羅米稍微把頭探出一點,紅影子們在她頭頂那一片鉛灰色的高空處掠過,一個巨大的黑點追逐著空中的人,它一會兒在掃帚前面,一會兒在掃帚兩側,一直糾纏著向對面看台飛去的球員,突然它向下俯衝,又極快地向斜前方彈射出去了,眼看著就要打在球員的腦袋上,那球員握緊掃帚杆,一個轉身把自己旋下來,手腳並用地掛在掃帚杆上,一直戴在頭上遮雨的兜帽隨著動作落下,長長的黑發跟著垂下來飄在空中,像一條絲綢。

  「酷!」羅米低聲說。

  「那是安吉麗娜·約翰遜。」克裡斯托夫從另一邊探出頭,「她很擅長這些在掃帚上翻來覆去的小把戲。」

  露易絲把擋在眼前的防雨布掀開了,「噢!安吉麗娜!」她說話的工夫,安吉麗娜在半空中放下勾在掃帚上的一條腿,趁著飛天掃帚掠過一側看台邊緣時借力在看台上猛地一蹬,一個漂亮的翻身,又穩穩地坐回了掃帚杆上,「克裡斯,或許你可以稱這些小把戲為技巧。」

  「聽起來你們很熟?」克裡斯托夫鑽回雨披下面,羅米緊跟其後,兩道警覺的目光把她夾在中間。

  「除了打球她也是要交朋友的。」露易絲用克裡斯托夫的話回答他。

  羅米拉長音噢了一聲。

  「……去年我們倆在一起義務勞動。」露易絲想要做出舉手投降的動作,蓋著雨披動作受限,她舉起了兩根食指,「我們倆在同一節課上炸了坩堝,她人還不錯,知道我害怕蟾蜍之後把我的那份也處理了,作為回報我給她寫了一份魔法史論文。」

  「你炸過坩堝?我怎麼沒印像?」羅米驚訝道。

  克裡斯托夫:「我也沒有。」

  露易絲豎起的手指的變成了中指,「因為我最好的朋友們做完魔藥拿到了O之後就頭也不回的回休息室吃檸檬乳糕去——天啊!」

  克裡斯托夫和羅米像雙頭蛇的兩只腦袋一樣同時從兩邊掀開雨披探出頭去。

  剛才消失了一會兒的圓球又一次像枚小炮彈一樣全速向安吉麗娜衝去,而她正加速向前飛,對背後的情況一無所覺。

  克裡斯托夫一把拽住羅米,「你干什麼!」

  「提醒她!」羅米要向外衝,「你想眼看著那玩意撞斷她的脊椎嗎!」

  兩道閃電一樣的紅披風不知道從哪裡包抄過來,兩支球棒同時出手,把距離安吉麗娜後背咫尺的游走球拍飛了,安吉麗娜回頭看了一眼,單手抓著掃帚杆,衝紅頭發們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克裡斯托夫顧不上被發現的風險,他從另一邊繞到羅米的身邊把她推進雨披裡去,這回變成了羅米被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夾在中間,他還嫌不夠地把中間的布狠狠拉下來擋住羅米的視線,順便濺了她一臉水。

  「那是擊球手該關心的事,不是你。」克裡斯托夫陰沉地說,聽起來還真是有點唬人。

  露易絲不以為意,她哇哦了一聲:「你的好朋友,羅米。」

  「別胡說。」

  羅米拿額頭頂開眼前的布料,看見兩個紅頭發在空中擦肩而過時擊了個掌。

  「他們為什麼不停下來擊掌?」羅米問。

  「梅林啊,你是真的不了解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對嗎?」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克裡斯托夫低下頭摸了摸鼻子。

  羅米看著弗雷德或者是喬治把那顆黑球打飛出好遠,「他們為什麼不把它打進球門裡?離得那麼近。」

  「梅林啊,五年了你還是看不懂魁地奇嗎?」

  「我只是沒興趣看,你們頂著大太陽為了幾種球大叫的時候我在睡大覺,難道不是我比較合算?」

  「幾種?」克裡斯托夫問。

  「……兩種?」

  「三種。」

  「該死的!」

  露易絲把頭靠在羅米肩膀上,「我們還要多久?」她問克裡斯托夫。

  「他們休息的時候我們就走。」克裡斯托夫盯著上空。

  羅米被剝奪了做間諜的權利,隔著一塊厚布和漫天雨幕她也能聽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快點!再快點凱蒂!弗雷德或者喬治,手腕發力!你們打偏了!保持隊形!隊形!」

  「我對此深表懷疑。」羅米說。

  「那是奧利弗·伍德,格蘭芬多的守門員,也是隊長。」克裡斯托夫拉下雨披,又一次擋住了堅持不懈地想要探出頭的羅米,「同樣是七年級,弗林特在課堂上有多像個傻子,伍德在球場上就有多像個瘋子。」

  羅米只看到一個隱約的背影,「你對他評價還挺高的。」

  瘋子高聲道:「哈利!哈利·波特!別管其他的,向上飛!」

  「讓我看看大難不死的男孩!這次羅米很有先見之明的把克裡斯托夫的手抓住了,她探出頭,看到一個瘦小的影子騎著一柄幾乎垂直的掃帚像離弦之箭般向天空射去。

  「光輪2000。」羅米輕聲說。

  「五個加隆,波特和馬爾福誰先抓到金色飛賊。」露易絲說。

  「波特。」

  「波特!」

  「波……他媽/的!」

  露易絲和羅米擊了下掌,「所以你賭德拉科?」羅米幸災樂禍地對克裡斯托夫說,「你對斯萊特林真的很有信心啊。」

  背後空氣被什麼東西撞破的聲音銳利地響起。

  克裡斯托夫反應最快,他推了一把羅米,羅米和露易絲向旁邊倒去的時候,他也飛身閃向另一邊,游走球一頭扎進一直用作掩飾的變色防雨布裡,防雨布頓時飛到半空中,在空中被狂風卷著打了幾個旋,像一只展開雙翅的大鳥般向下墜去。

  艾莉婭從最遠的地方飛過來,「剛才是什麼鬼東西?」

  安吉麗娜眯著眼,「好像,是塊布?」

  羅米趴在看台上,她心跳得像是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你看,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喜歡魁地奇!」

  克裡斯托夫彎著腰爬起來,他像抓狗崽的後頸一樣抓著露易絲和羅米的衣領子把她們倆拽起來,「我不跟你爭這些,趁沒被發現趕緊走!」

  伍德大喊道:「誰在哪兒!」

  現在羅米看清了奧利弗·伍德到底長什麼樣了,他看起來像是能一拳把克裡斯托夫打扁。

  克裡斯托夫就在這時候第三次推了羅米,他拉著露易絲向右邊的出口跑去,「分頭跑!羅米!」

  羅米一個踉蹌向左栽去。

  「你怎麼不做這個頭!」

  比伍德更快飛過來的是剛才的罪魁禍首,漆黑的游走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折了回來,直直衝著羅米的臉飛過來。

  羅米抽出魔杖,她緊閉著眼睛,雨聲,人聲,飛天掃帚和游走球衝過來的聲音格外吵鬧,直到她聽見自己飛快的語速:「障礙重重!四分五裂!粉身碎骨!霹靂爆炸!」

  不知道哪個咒語起了作用,游走球猛地在羅米面前彈開了,一陣巨響和煙霧之後,它不見了。

  喬治舉著球棒的手臂還在空中維持著擊球的姿勢,他第一個降落在羅米的身邊,「酷啊!」他吹了聲口哨,「你把我們的游走球炸沒了?」

  羅米的頭發全濕了,她把它們擰成一股往出擠水,很快她意識到自己在雨裡做著無用功,頭發被她甩到背後去,羅米回答喬治的問題。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說

  另一個紅頭發突然從上面俯衝下來擋在羅米身前,她聽到游走球撞擊球棒的悶響。

  「怎麼可能!」弗雷德喘著粗氣,他轉過身來,臉上全是水珠,「不過你魔咒也學得不錯,沒想到我這麼快就看見了。」

  弗雷德揚起頭,朝伍德的方向喊道:「奧利弗,把它處理一下,我們得休息一會兒了!」

  格蘭芬多含量過高了。

  羅米坐在魁地奇球員更衣室外的長凳上,用艾莉婭借給她的大毛巾擦著頭發,她是個很友善的女孩,但不妨礙她把毛巾扔給羅米之後和她的六個隊友把羅米圍困在一條長椅上。

  羅米看了一圈,七個人抱著胳膊,發梢和衣角上還滴著水,臉上表情都很難看。

  「間諜!斯萊特林的間諜!」伍德咬著牙說,「你們把球場讓出來果然有詭計!」

  「你當間諜?沙菲克讓你來的?」弗雷德臉色很不好,但語氣裡更多是懷疑。

  羅米閉著眼睛狠狠絞著頭發,她實在想不出來哪一天能比今天更倒霉了。

  她心一橫,把毛巾往地上狠狠一摔。

  艾莉婭:「嘿!」

  「哦對不起!」羅米撿了回來,「我會拿回去洗干淨還給你的。剛才是為了渲染氣氛。」

  喬治笑出了聲,伍德給了他一拳。

  「我是間諜。」羅米理直氣壯,「美人計。」

  伍德一肚子罵人話咽了回去,他迷茫地看向他的隊員們,看見同樣表情的六張臉。

  「她說什麼?」他轉向羅米,「你說什麼?」

  「美人計!」羅米加大了音量,「我准備從你們裡面挑個最帥的——」她向後一靠,雙臂搭在椅背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面前的四個男孩,「然後勾引他!」

  波特的臉紅了,他往後退了一大步,弗雷德和喬治笑得人仰馬翻,還不忘拉拉扯扯地往前站,羅米的目光落在還在放空狀態的伍德身上。

  「就是你。」

  她對伍德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的臉由紅轉綠之後又補上了一個飛吻。

  伍德看起來像是要背過氣去了。

  「問完了嗎?」羅米問。

  伍德磕磕巴巴的,「沒完!在你,在你說出你到底想干什麼之前,我們不會放你走!」

  「好的帥哥,當然可以!」羅米愉悅地說,「那你們先進去換身衣服?你渾身都濕了。」

  帥哥一秒都不想多待,「我們去換衣服,安吉麗娜,看著她!」

  安吉麗娜怒視著他。

  「別這樣。」羅米把蓋在腿上的毛巾掀開,毛巾下兩條腿緊緊並在一起,「我都這樣了,還能跑到哪裡去。」

  她緊盯著伍德的一舉一動,「帥哥鎖腿咒學得不錯。」

  「我們走!你等著!」

  「我等著你。」羅米衝他的背影招手。

  伍德把球棒大力搗在地上,「她人呢!」

  更衣室外長椅上空空如也,周圍的地上留下一圈水漬。

  「跑了唄。」弗雷德滿不在乎。「她看幾眼又能怎麼樣?」

  「我們一樣能把斯萊特林打得屁股開花。」喬治說。

  「更何況我們還有最優秀的找球手!」

  喬治一把攬住哈利的肩膀,他學著小精靈的聲音尖聲叫道:「哈利·波特!」

  哈利撓著後腦勺咧嘴笑了起來,「當然,我們當然能贏,奧利弗,別這麼敏感,你把一個女孩子綁在了長椅上。」

  「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伍德咂了一下嘴,看向他的隊員們,幾個女孩子先點了點頭,「下次見到她,我會向她道歉的。」他咬著嘴唇說。

  「你可以現在就道歉。」羅米從拐角處走了出來,她的黑頭發蓬松干爽地垂下來落在肩膀上,「你換完衣服還要化妝嗎,奧利弗?我甚至去烘干了一下自己。」

  弗雷德和喬治忍笑,「你怎麼又回來了,小間諜?」

  「我就說她是間諜!」伍德瞬間又被點燃了。

  羅米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你說是我就是吧,我就是專門來看你們打球的,你們的隊形,你們的戰術,你們擊球手握球棒的姿勢,我都看到了,你能怎麼樣,把我送到麥格教授那兒關到魁地奇結束為止?還是用遺忘咒?趁斯萊特林還沒把你們打得哭鼻子,趕緊換點新辦法。」她挑起眉毛,「哦對,你管這叫戰術,新戰術。」

  伍德喘著粗氣,他氣得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

  羅米注意到其他人臉色也都逐漸變得鐵青,趕緊見好就收,「別試著跟上來。」她轉身走了幾步又轉回來,「想要綁住一個巫師,至少要把她的魔杖收走。」柏木魔杖被她拋起又接住,「我以為你們能記住這個教訓的,韋斯萊。」

  伍德的怒火波及到了韋斯萊身上,「你們認識她?」

  弗雷德哭笑不得,他一條胳膊搭在和他同病相憐的兄弟身上,「她還真是擅長恩將仇報,喬治。」

  喬治:「完全同意。」

  德拉科在走廊上遇見了羅米,後者一臉晦氣。

  「你怎麼從魁地奇球場那邊回來了?」他問道,「你看得懂嗎,上周你還以為魁地奇得把游走球打進球門才能得分。」

  羅米心情不能再差,信口開河:「格蘭芬多在訓練,我去隨便抓一個人結婚。」

  德拉科今天倒是事事順利,滿面春風,順著羅米的話說下去:「那祝你新婚快樂,只要別是韋斯萊。」

  羅米冷笑一聲,她繼續往前走,轉角處跳出來個紅頭發,第二次被人截住,她抬腳就踹,又沒踹著。

  「就五分鐘!」羅米說,「沿著這條走廊回休息室就要五分鐘!我都不能一個人安靜地走回去嗎!」

  「你火氣還真大。」弗雷德靈敏地躲開了,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牆上,「剛才我都聽見了,你看不懂魁地奇?那和伍德胡說那麼多干什麼。」

  羅米瞪他,「因為你們蠢,抓人都抓不到對的人。」

  「所以你在提醒我們?我以為克裡斯托夫是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把我扔在下著大雨的看台上跑了。」

  「哇哦。」弗雷德很捧場地鼓了兩下掌,「誰都別想好,真有你的。」

  他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怎麼一股雨水味兒,剛才你不是用了烘干咒嗎?」

  「……只來得及烘干了頭發。」

  「最後一個問題。」弗雷德伸出食指,「你真的認為奧利弗是我們中最帥的嗎?」

  「當然不。」

  她注意到弗雷德微微張了張嘴,看起來像是要笑。

  「我認為是哈利·波特。」羅米重重地拍在弗雷德的肩膀上,繞過他走了。

  現在她感覺心情好一點了。

  羅米對著石牆說口令的時候,感覺又一次被嘲諷了。

  「冷靜自持。」

  石牆在她前面打開。

  她抬腳邁進去,一眼看到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端坐在壁爐前的雕花椅上,面前擺著一盤完整的檸檬乳糕。

  「我被七個格蘭芬多鎖住腿困在一張破椅子上。」羅米語速很慢,「而你在壁爐旁邊吃蛋糕。」

  「七個裡面不是還有你的好朋友嗎?」克裡斯托夫用他把羅米和露易絲拐騙到球場的真誠語氣說,「我知道他肯定會幫你的,換成是我的話,伍德一拳能把我揍扁。」

  他雙手舉起花紋復雜的銀盤,「今天辛苦了,請吃蛋糕,公主。」

  公主額角青筋直跳,她想起露易絲那次為什麼會炸掉坩堝,因為她的搭檔在做完自己那份之後離開了魔藥課去參加魁地奇訓練。

  她也想起了露易絲刷了一晚上燒瓶回來之後是怎麼處理這些檸檬乳糕的。

  斯內普剛進到斯萊特林休息室裡,就看見羅米·羅齊爾,斯萊特林最年輕的女級長,把一盤蛋糕扣在了和她同年的男級長的臉上。

  他無比痛恨盧平,在不得不承認他的某些見解是正確的時候尤甚。

  「羅米·羅齊爾。」

  羅米轉過身,看見斯內普站在她身後,休息室裡寂靜無聲。

  「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斯內普說,「現在。」


第14章 破罐重圓

  魔藥課教授的辦公室一側的長桌上堆著小山一樣的舟形烏頭,羅米背手站在旁邊,斯內普筆直地坐在黑色扶手椅中,手裡拿著一本封皮同樣漆黑的厚書,高頻率的紙張翻動聲幾乎蓋過了斯內普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她盯著院長的臉,試圖從中找到一點暗示。

  斯內普抬眼看她。

  羅米迅速垂下眼睛,過了一會兒,她再看過去,斯內普依然在快速翻動那本厚重的大書,並沒有開口的打算。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小步挪到長桌旁,點燃坩堝開始加熱堿水。

  等到辦公室裡響起溶液即將沸騰的咕嘟聲時,斯內普再次抬起了眼睛,他看著羅米·羅齊爾正拿鑷子夾起桌上的烏頭浸到熱而未沸的堿液中,三秒一抬,往復三次,在銅質托盤上均勻鋪開。

  很標准的處理手法。

  但是,「你在干什麼?」斯內普問。

  羅米把手套摘下來才回答他,「去除烏頭表面的毒性,院長。」

  「我當然知道。」斯內普啪地一聲把那本大部頭合上了,他站起身,手支在桌子上。「我是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羅米遲疑著說:「……義務勞動?」

  斯內普忍耐著繼續問下去,「為什麼?羅齊爾,你會這樣想?」

  「因為您剛才看了我一眼?」眼看著斯內普的臉黑了,羅米趕緊改口,「因為我和同學發生了肢體衝突。」

  「……我看你是想讓你坐下。」斯內普說,「我的辦公室不需要多一根柱子來支撐天花板了。」

  羅米終於注意到她的另一邊放著一把帶靠背的椅子,她小步挪過去,剛曲下腿。

  「站好。」斯內普說。

  「……是的先生。」羅米現在完全能理解他為什麼這麼不招學生喜歡。

  斯內普毫無情緒的目光打量著她,這讓羅米覺得他想把自己的腦袋按進黑湖裡,畢竟現在她的感覺和前者也沒什麼不一樣。

  斯內普深吸了一口氣。

  羅米差點把魔杖抽出來。

  「盧平。」

  「什麼?」

  「你可以信任盧平。」他就差把不情願用白色顏料寫在他漆黑教袍前襟的正中間,「關於你那些——青春期的小煩惱。」斯內普繼續說道,羅米覺得他的潛台詞是你那些蠢主意,盡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蠢主意。

  「他會替你保守秘密的。」斯內普終於說完了。他停頓了一會兒,想到了什麼,露出了一個冷笑。

  「畢竟他也在這方面也算個行家。」

  羅米低頭稱是。

  斯內普的聲音敲著她腦瓜頂,「出去。」

  羅米轉身就走。

  「站住。」

  「……」羅米剛抓住門把手的手放了下來,她轉過身等著斯內普的下文。

  斯內普從又一次被打開的黑書皮大部頭中抬起頭,黑眼睛直視著她,「你的義務勞動從明天開始,為期兩周,每天兩小時,這周做烏頭去毒處理。」

  這次他毫不猶豫,細長的手舉起來,伸出一根食指,「出去。」

  羅米迅速閃到門外,門剛合上,她聽到辦公室裡傳出一聲重物砸在地上的悶響。

  羅米拔腿就跑。

  「一個筆筒?」弗雷德問。

  「樣式簡單的,抗摔的?」喬治問。

  羅米點頭,她把一把金加隆遞過去,「一個樣式簡單,非常堅硬的筆筒。幫我去霍格莫德買回來,我查過課表了,你們明天下午沒有課,我急著用。」

  「哦不不不———」弗雷德連忙把那一把發光的硬幣推回去,已經有幾個路過的學生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們了,走廊上可不是個做交易的好地方,「別這麼不食人間煙火,大小姐,根本不用這麼多錢。」

  他們仨拐進走廊盡頭的廢棄教室裡,剛一踏進去,地板上頓時飄起一層灰。

  喬治的臉和聲音都變得朦朧了,他問羅米:「怎麼不自己去?我們都告訴你密道了。」

  羅米想起斯內普的臉,垂頭喪氣道:「我去不了,明天下午有算數占蔔,下課之後要去斯內普教授那兒義務勞動,結束勞動之後還有級長夜巡,你們的好哥哥現在要求生病請假要出示龐弗雷夫人的親筆證明。」

  說到最後她臉都皺了起來,說不上是因為四處飄灰的教室還是想起了珀西。

  「魔法部一定會很喜歡他。」

  弗雷德和喬治點點頭,「完全同意。」

  「所以———」羅米捧出那一把金加隆,「求求你們了。」

  弗雷德作思索狀。

  「那我找別人。」

  「別!」弗雷德一把抓住她收回去的手,喬治在旁邊吹了一聲口哨,他像被燙到一樣把手松開,還甩了兩下,「我們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除了我們你還能找誰?」喬治得意地眨眼睛。

  「這種事情交給我們———」

  「———保證沒問題。」

  羅米看著他們卷到肘關節的校袍袖子和扎歪了的領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情沒有囑咐。

  「不要粉紅色,藕荷色,鵝黃色這些顏色的。」她掰著指頭數,「不要買你們覺得女孩子會喜歡的,也不要買你們自己喜歡的,不要上面有噴火龍浮雕的,也不要上面畫著媚娃圖案的,最好什麼圖案都不要有,如果有只能是一個小標志,在角落或者底部。」

  弗雷德張了張嘴,羅米舉起手掌,「我還沒說完,不要去我們常去的文具店,去街盡頭的精品店,買標價高的,不要讓老板包裝,一個蝴蝶結都不要有,賀卡不要,裝飾畫不要,售後退換貨說明一定要,用它進貨時的黑色紙盒裝。」

  羅米:「我說完了。」

  弗雷德:「……那就是要樣式簡單的?」

  喬治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拍腦袋,「我知道了!你要給一個男孩送禮物。」

  羅米哽了一下,她想起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砸了盧平的筆筒,而她也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可以這麼說。」羅米打著哈哈,「我是要把它送給一個……男的。」

  弗雷德重復了一遍,「你要給一個男孩送禮物?」

  羅米想起盧平不符合年齡的白頭發和眼角細密的皺紋,覺得事情在往詭異的方向發展。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承認了。

  「沒錯,一個男孩。」

  弗雷德從她手裡抓走了一部分的金幣,羅米低頭數了數剩下的,冷笑一聲。

  「你笑什麼?」弗雷德臉色古怪。

  「我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她說,朝著弗雷德的手努努下巴,「根本用不了這麼多,小奸商。」

  「大概這麼多?」羅米夾起兩枚金幣,「霍格莫德整條購物街的筆筒隨你選了。」

  「奸商的跑腿費格外高!」弗雷德故意擺出一張凶狠的鬼臉,「找上我就得按我的規矩辦事!」

  喬治:「喂!」

  弗雷德:「我們的。」

  羅米笑了,她有時候真是不懂格蘭芬多的脾氣,開心和憤怒之間隔著一條形同虛設的界線,「當然可以。」她把剩下的也給了喬治,「希望你們不要因為分紅內訌。老規矩,我先走,你們在這兒慢聊。」

  斯萊特林重重地摔上門,天花板上的灰塵和蛛網紛紛震落,弗雷德和喬治在一片朦朧中咳嗽著看見她高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你知道她要送給誰,對嗎?」弗雷德歪頭看著喬治,他的舌尖抵在上顎上,往前一彈,嘴裡發出一聲脆響。

  「當然知道。」喬治勾住他的肩膀。「她一說我就想到了,你怎麼想,還好嗎?」

  弗雷德把他的胳膊拍下去,「你在說什麼!」

  喬治:「……你的聲音尖得像個小姑娘。」

  「我很好,兄弟。」弗雷德響亮地清了清嗓子,「我非常好,不僅我非常好,我還要幫羅米買一個非常,非常符合她要求的筆筒。」

  他攥緊了兜裡的金幣,「好讓她送給那個男孩。」

  羅米的左肩快要被壓進地裡了。

  這是每周她的課最多的一天,教材和筆記已經把她的包填得像一塊頑石,而今天她背著的頑石裡還嵌著一個黑盒子,裡面裝著一個光是掂量重量就知道非常結實的筆筒。

  雙胞胎就像是猜到了她要送給誰一樣,故意拖著時間在黑魔法防御課前的課間才把筆筒給她,她手裡還抱著神奇動物保護課那本性格乖張的教材,拆都沒來得及拆。

  她在想要不要讓雙胞胎幫她再從霍格莫德買一個雙肩包回來。

  「羅米!」

  克裡斯托夫在背後叫她,他腳步輕快地追上來,這幾天克裡斯托夫問心有愧,對她十分熱情,「要我幫你拿嗎?」

  「當然。」羅米微笑,她毫不猶豫地把挎包的帶子搭在克裡斯托夫的肩膀上,克裡斯托夫猛地向一側歪了一些,「哇哦……你還真是……好學!」

  「露易絲呢?怎麼沒跟你一起?」羅米向前向後張望,她記得這節課他們倆應該是一起上的。

  「她先去占座位了。」克裡斯托夫說。「黑魔法防御課,剛才有人看到裡面教室恢復成理論課的布置了,應該是要用書———你這裡面都裝了什麼!」克裡斯托夫用力地往上掂了掂羅米的包,讓它的帶子不至於總是滑下來。

  「一塊石頭。」羅米心不在焉地胡扯著,兩個人已經走到黑魔法防御課教室緊閉的門前了,這可不是盧平的習慣,而裡面安靜地像是沒有人。

  「我們沒走錯吧,這節課是在這裡上?」克裡斯托夫也發覺不對。

  羅米推開門,裡面鴉雀無聲,講台前的男人轉過身,他的黑眼睛眯起來,冷漠地盯著羅米和克裡斯托夫,「趕緊找地方坐下。」

  「教授!」李·喬丹舉起手,「這節課是黑魔法防御課,您是不是走錯了?」

  「身為代課教師,我想我比你更清楚。」斯內普把教材翻得嘩嘩響。

  他的話像是一杯水倒進了沸騰的油鍋裡,教室裡頓時一陣嗡嗡聲,斯內普把書一合,議論聲像是被關進了那本書裡,連空氣流動都緩慢了。

  斯內普的目光緩慢地掃過教室裡每一個格蘭芬多的臉,年輕的,不經事的臉上都是不忿的表情,看得他心煩,「相信我,我比你們還不希望這種事發生。」他說,「你們最好花點心思想像盧平身體健康,畢竟他教的東西在你們的腦袋裡也占不到多少地方。」

  羅米的後背突然被頂了一下,她回頭看,一個格蘭芬多正要站起來,他的動作太大了,推得桌子向前撞上了她的背。

  羅米默默把椅子向前挪了挪,緊接著聽到斯內普扣了格蘭芬多十分,因為未經允許起立。

  「這節課,我們復習狼人。」斯內普說。

  艾莉婭舉起手,「上次的沼澤挖子習題還沒講完。」

  盧平帶來的沼澤挖子還躺在斯內普腳邊玻璃箱的淤泥裡,斯內普一揮魔杖,箱子消失了。

  於是格蘭芬多又因為不配合講師授課被扣了十分。

  羅米用力把裝筆筒的黑盒子塞回包裡。

  「教授,您在嗎?」

  羅米在盧平辦公室的門口敲了三下門,沒人應答。

  她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空蕩蕩的,盧平沒批完的作業還在桌子上,而窗戶開著,把羊皮紙吹得直響。

  她走過去把窗戶關上,注意到羊皮紙靠窗那一側的字跡已經被水暈開了,而雨是在昨晚下的。

  盧平一定離開得非常匆忙。

  羅米按著姓氏首字母排序把剩下沒批改的論文整理好,拿筆筒盒子壓住。

  「我很抱歉。」她絞著手指,對盧平空下來的椅子說。


第15章 霍格莫德半日游

  羅米從盧平的辦公室裡快步走出來,長外套衣角獵獵生風,她懷裡抱著送給盧平的筆筒,右手緊緊托著底座,生怕一松手它又開始嘶吼著唱起一首重金屬歌曲,今天是霍格莫德開放日,走廊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經過,剛才她出來的時候還和哈利·波特打了個照面,波特看了她好幾眼,她想那是因為前幾天她在格蘭芬多的魁地奇球隊全員面前好一通胡鬧,或者更糟,他以為她給盧平下毒未遂。

  她現在倒是希望來個人給自己灌一劑高濃度生死水,好讓她能睡到盧平走人。

  十五分鐘前。

  「提前萬聖節快樂!」盧平對一清早就敲開了他辦公室門的羅米說,彼時他正忙著整理歸檔學生們的作業,他看起來更瘦了,幾摞羊皮紙都像是能把他壓垮似的。

  盧平在斯內普代課後的第二天就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不過斯內普完全忽視他教學進程的授課方式給盧平帶來了一些麻煩,他花了不少時間才把自己和斯內普留下的論文評講完,而斯內普留下的有關狼人習性的論文長度是他平時留作業的兩倍。

  這是上次談話不歡而散之後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羅米依然因此感到拘謹,「萬聖節快樂。」她說,站得離盧平很遠。

  盧平卻像是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一樣,他招招手示意羅米坐到他辦公桌面前來,臉上還帶著笑容,這讓他的病容和疤痕不那麼明顯了。

  「坐下來說。你今天怎麼沒去霍格莫德?守護神咒怎麼樣,有進步嗎?」

  羅米如坐針氈,她知道盧平只是想寒暄幾句,但一下被戳中兩個痛處,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沒有家長簽字的同意書。」她依次回答道,手放在膝蓋上,「守護神咒還是老樣子。」

  盧平挑了一下眉毛,「我很遺憾。」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霍格莫德很有趣,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經常和……我的朋友們一起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嶄新的深色筆筒上,羅米跟著看過去,她臉色一白,盧平看向她,「別緊張,我能理解,只是這段時間外面不太平,你知道的——」

  他停住了,似乎是不願意再說下去。

  「小天狼星·布萊克?」羅米說。

  盧平笑了一下,「還有攝魂怪。」

  「不管怎麼樣,謝謝你的筆筒。」盧平緩緩轉動著它,「現在的年輕人的品味還真是——有趣,不過你知道怎麼讓它別唱歌嗎?有時候我需要整理桌子,又有別人在的話,我有點……我並不是說不喜歡,只是,呃,一個教師的辦公室裡突然響起這種歌……」

  羅米一頭霧水,直到盧平把原本對著他的那一面轉過來,羅米愣了一下,喉嚨裡像是被一塊過大的糞石噎住了,盧平把它微微拿起來一點,底部剛剛離開桌面,上面畫著的妝容誇張衣著破爛的女歌手突然嘶吼著唱起了一首聽不出調子的搖滾樂。

  啪——

  盧平迅速把它放回了辦公桌上。

  「我可以,我可以解釋。」羅米紅著臉,磕磕巴巴地說,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解釋什麼,「有說明書嗎?總該有個口令,或者咒語什麼的。」

  盧平隨著她的話搖了搖頭,羅米的聲音逐漸失去了底氣。

  「我幫您換一個!」

  她猛地站起來,抓起那只手繪著搖滾明星的筆筒,在它唱出一個在破音邊緣的高音之後拿手掌死死托住了底部。

  「不用——」

  盧平只來得及看到了羅米米白色大衣的衣角消失在門後。

  「左右為難。」

  羅米看了看,走廊上沒人經過,她閃進洞口,沿著坡道一路滑下去的時候開始後悔自己不應該穿這件外套,密道的路不知道為什麼比上次還要難走,羅米深一腳淺一腳,一個不注意,搖滾歌手又開始唱歌了。

  她在時不時響徹密道的歌聲裡開始默念自己到了霍格莫德要做的事情。

  第一,給自己來一個清理一新,第二,去換一個不會突然開始鬼叫的筆筒,第三,找到韋斯萊雙胞胎,把他們倆拖進樺樹林裡痛打一頓,第四,看看樺樹林裡的松鼠會不會作揖。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念,英語念過換法語,法語念過換磕磕絆絆的德語,最後換成她胡編亂造的語言,念了幾十遍,羅米發現自己逐漸走上了台階,台階似乎也比上次要長,她不想再繼續念叨今天要做的事,爬台階突然就變成了一件非常累人而無聊的事情。

  「好吧。」她對自己說,「就這一次。」

  羅米謹慎地回頭看了看,確認不會有第二個人出現在這條密道了,她開始低聲唱起了霍格沃茨的校歌。

  等唱到不知道第多少遍「我們的頭腦可以接納,一切有趣的事物」時,羅米停下了,她的頭腦撞在了一塊硬木板上。

  從蜂蜜公爵裡溜出來不是什麼難事。

  羅米給自己臉上施了個從混淆咒衍生出的易容咒,確保每個看到自己的人看到的都不是同一張臉,她逆著不斷湧進蜂蜜公爵的人流擠出了門,終於呼吸到了霍格莫德的空氣。

  麥迪安特精品店的招牌就在斜對過,跟蜂蜜公爵相比,那裡可以說是門可羅雀,但麥迪安特先生並不因此著急上火,他的主顧們更喜歡在安靜的環境裡交出自己的金加隆。

  門前的風鈴響了起來,穿著一身黑色滾金邊巫師袍的老板坐在櫃台後面,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走進來的女人一眼,目光在她的米白色大衣上幾度來回,才站起來,溫和地問:「有什麼能幫你的,女士。」

  是張陌生的臉。

  深色皮膚的女人穿著一件款式復古的麻瓜大衣,一打眼就能看出就算換算成加隆也價值不菲,她濃密的黑頭發編成一條粗粗的辮子搭在一側肩膀上,發間的月光石成色很好。

  「我來換貨。」

  法國口音很重。

  麥迪安特掃了一眼被她放在桌上的筆筒,看到上面把嘴唇塗成黑色的歌手時皺起了眉頭,他剛一拿起來,筆筒就高聲嘶叫起來,來客一把把筆筒按回桌面。

  「這恐怕不是我店裡的東西,女士。」

  他在心裡冷笑,原來是個不識貨被人騙的暴發戶外國佬。

  女人挑起一側的眉毛,筆筒在桌上轉了半圈,她湊近臉,看到搖滾歌手穿的破洞巫師袍上寫著一行小字。

  佐科笑話店。

  「我知道了。」她說,「給我拿一只筆筒,不要圖案,深色……結實的。」

  最後她干脆用法語說了起來,「不要你們店裡有商標的包裝袋,不要蝴蝶結和包裝紙,現在去找,我在這兒等著你。」

  麥迪安特點頭稱是,轉身去倉庫裡拿了一個去年的囤貨。

  法國妞抱著臂,並沒有接過來的打算。

  「別糊弄外國人,先生,去你樓上的屋子裡拿,你知道是什麼意思。」

  麥迪安特僵了片刻,額上隱隱滲出冷汗,不過很快的,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真正能稱之為笑容的笑容,他微微佝僂著腰,從櫃台下的抽屜裡拿出一副雪白的手套戴上,保持著這個姿勢上了二樓。

  家養小精靈從一扇窄門裡走出來,手裡端著一個巨大的銀托盤,上面放著一套茶具和幾盤小點心,麥迪安特從樓上的鏡子裡看到法國妞揮了揮手,小精靈恭敬地低下了頭,像它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這次麥迪安特先生在上面待了有一會兒才下來,手裡捧著一個黑色皮質的盒子,他打開給法國妞看,鉛灰色的筆筒靜靜躺在絲綢內襯中間。

  她伸出手,麥迪安特遞上一只羽毛筆,一冊厚厚的簽名簿飄了過來,「您需要注冊還是……」

  「約瑟夫·赫爾墨斯·羅齊爾。」

  簽名簿自己翻起頁,羽毛筆從她手中飛起來,懸在簽名簿停下來的那一頁上方,麥迪安特躬著腰,深陷在眼眶裡的灰眼睛緊緊盯著她,只要羽毛筆有一點遲疑,他就把這個目中無人的法國妞扔到大街上。

  但是它沒有。

  羽毛筆在紙上刷刷簽下了羅齊爾先生的名字,緊接著紙上浮現出了一筆不小的數目。

  「歡迎您再來。」麥迪安特深深彎下了腰,他看著法國妞的背影,心裡盤算著,難道是羅齊爾先生好事將近了?

  那可得送點拿得出手的東西。

  羅米拎著新買的筆筒,懷裡還抱著一個,就這樣擠進了佐科笑話商店,這裡面的人流量僅次於蜂蜜公爵,她跌跌撞撞地擠到了老板的櫃台前,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站起來,圓滾滾的肚子頂著收銀台。

  「我來退貨。」羅米把吵的那只放在收銀台上。

  「抱歉,這位小姐。」他笑呵呵地看著眼前的娃娃臉女孩,「一旦售出概不退換。」

  「我不需要它。」羅米強調,「我找個了糟糕的跑腿販子,他拿錯了貨,所以我要把它退掉,你可以拿去檢查,是全新的,連道劃痕都沒有。」

  「那也不行。」佐科笑話商店的老板的脾氣比他的臉看起來硬氣多了。他把筆筒從桌面上抬起來,震耳欲聾的歌聲把店裡的聲音都壓了下去,不少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羅米趕緊低下頭拉低了帽檐,現在她的待辦清單上加上了第五項。

  把這個胖子打一頓。

  「您瞧,多有趣,非常適合離軌特快的歌迷們。」他笑眯眯地說。

  「我不是什麼輕軌的歌迷。」羅米忍耐著說道,「而且我不想讓它唱歌。」

  「這很簡單,您只需要對它說———」

  「閉嘴!」

  兩道聲線相似的聲音在羅米和老板之間響起,羅米頭都沒轉,火氣倒是噌一下上來了。

  「沒錯,就是說閉嘴。」老板快活地說。

  羅米轉身,弗雷德和喬治就在她身後站著,他們倆手裡抱著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正等著付款,羅米和他們對上眼神,魔杖悄悄從袖中滑了出來。

  喬治看著眼前灰藍色眼睛尖下頦的女孩衝他們笑了一下,熟悉而陌生的感覺包圍了他,他剛想轉頭問問弗雷德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她,就看到孿生兄弟的眼神在女孩和搖滾樂筆筒之間轉了幾轉,臉色瞬間變了。

  「我們走!」

  弗雷德抓起喬治拔腿就跑,東西撒了一地,羅米一咬牙,把錢袋扔給老板,「這些夠了!」她緊跟著衝了出去。

  「你怎麼這麼能跑!」弗雷德和喬治氣喘吁吁,羅米在他們身後不到半步的地方,撐著樹大口大口喘氣。

  「休戰?」等氣喘勻了,她問。

  「沒人跟你戰過。」弗雷德說。

  「是你一路追著我們倆打。」喬治說。

  她和雙胞胎一起向街裡走去,弗雷德問:「你怎麼出來了?」

  喬治拿余光瞥著女巫糟糕的臉色,「從阿茲卡班嗎?」

  羅米抽出魔杖,喬治敏捷地跳開。

  「嘿!走路注意點!」被喬治撞到的男孩回過身來,「喬治還是弗雷德?」他喊道,「你怎麼在這邊,不是去佐科笑話商店了嗎?」

  李·喬丹看向和弗雷德站在一起的女生,「你女朋友?」他看向喬治,「還是你的?」

  三個人都愣住了。

  李·喬丹大駭。

  「總不能是你們倆的吧。」

  弗雷德一把按住羅米想要抽魔杖的手。

  李·喬丹露出了然的表情,他對弗雷德說:「原來是你的。那你跟我走吧,別打擾他們約會了!」

  羅米順手挽住弗雷德的胳膊,笑容甜蜜,「謝謝你,我正愁怎麼開口呢。」

  李·喬丹直爽地大笑,他衝弗雷德擠擠眼睛,「黑皮膚的女孩,不錯。」

  他勾著喬治的肩膀,拉著他往反方向走,喬治掙扎著回頭,只看到弗雷德表情驚恐的臉,喬治閉上眼睛癟著嘴,作傷心欲絕狀,和他揮手告別了。

  「哇哦。」羅米親親熱熱地挽著弗雷德的手臂,和他往前走,手指藏在袖子裡,隔著衣服狠狠地擰他胳膊,「黑皮膚的女生?讓我猜猜,李·喬丹也知道,那十有八九是個格蘭芬多,還能開玩笑,肯定是你們都認識的人。」

  她抬頭看向弗雷德,目光炯炯,「你們倆誰喜歡安吉麗娜?」

  弗雷德看著眼前的混血女孩,她沒變的綠眼睛裡映出自己因為疼痛而表情扭曲的臉。

  「你不掐我,我就告訴你。」他顫抖著牙關說。

  羅米松開手,「沒興趣知道。」她說,「你最好還是解釋一下筆筒的事。」

  「他不喜歡嗎?」弗雷德壞笑了起來。

  「他為什麼會喜歡!」羅米怒道,「現在他以為我是個瘋子了!以後我還怎麼和他見面?」

  「你們不會總見面的。」弗雷德臉色古怪,「他明年就要離開霍格沃茨了。」

  「所以這一年可能是我留給他最後的印像了!一個喜歡什麼脫軌火車的瘋子!」

  「你開什麼玩笑,奧利弗喜歡離軌特快!他是主唱的鐵杆粉絲,我選的可比你要的什麼簡單筆筒強多了!他說他不喜歡?」

  羅米看著弗雷德,弗雷德看著羅米。

  「奧利弗?」她艱難地問,「奧利弗·伍德?」

  「不然呢?你一個看不懂魁地奇的人大雨天跑去看我們訓練,被抓住了還說那些胡話,我們故意把你放走你又跑回來挑釁還提醒他,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奧利弗前幾天剛摔碎了自己的筆筒,他總抱怨著自己要考試了羽毛筆卻沒地方放!」

  羅米愣住了,她半張著嘴,眨眨眼睛,弗雷德看著她,也眨眨眼睛。

  「那你要送給誰?」

  羅米說:「盧平,盧平教授。」

  弗雷德的臉色變得更詭異了。

  羅米伸出手又在他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你想到哪兒去了!」

  他們倆一人捧著一杯奶昔,向喬治離開的方向走去,羅米講了筆筒事件始末,當然,省去了盧平推測原因的那部分。

  弗雷德總結道:「所以是你學不會守護神咒,一氣之下把盧平的辦公室給砸了?」

  「……只是一個筆筒。」羅米強調,「而且那是我拿包的時候不小心從桌子上刮下來的。」

  「你有必要控制一下你的勝負欲了。」弗雷德不為所動。

  「不,我只是不小心……」

  「有時候也要學會放松。」

  羅米停下了腳步,弗雷德發現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到羅米瞪大了眼睛,她的臉色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的天啊。」她喃喃道,「你喜歡我?」

  「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羅米快步趕上來,她的手緊緊抓著弗雷德的手臂,「你喜歡我,所以你很在意我對哪個男生示好,伍德喜歡那個什麼樂隊但是他討厭我,你故意挑了個誇張的筆筒想讓我送給他的時候難堪,是不是這樣?」

  「……不是!不,不不不!」弗雷德掙脫開她,連連後退,羅米步步緊逼,「不是嗎?」她仰起臉來看著他,綠眼睛亮得驚人,「跟我說實話,弗萊迪,我不會笑話你的,喜歡上一個斯萊特林的感覺怎麼樣?」

  弗雷德被她逼到牆角,退無可退。

  整條商業街上的聲音突然消失了,他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羅米的偽裝天衣無縫,但那雙熟悉的綠眼睛裡閃著惡意的光芒。

  甜蜜的,狩獵般的惡意。

  「我……」

  黑發女巫撲哧一聲笑了,起初只是小聲的笑,卻越笑越開心,以至於她扶著牆彎下腰去,粗粗的發辮垂下來,發尾在空中微微地顫。

  「我逗你的。」她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水,「你喜歡安吉麗娜,我猜到了,喬治喜歡溫提。」

  「……溫迪。」

  「你生氣啦?」羅米小跑著跟在他身後,「我錯了嘛,你剛才一直說我砸了盧平的辦公室,我想讓你體會一下我的感覺而已。」

  弗雷德停下腳步,羅米差點撞在他身上,「我剛才可沒你這麼咄咄逼人。」

  「但不舒服的感覺是一樣的。」

  弗雷德還要再跟她爭辯兩句,前面商店裡突然飛出一個人影,重重摔在地上,震得周圍的落葉飄了起來。

  「那是喬治?」羅米眉頭一皺。

  弗雷德已經跑了過去。

  「怎麼回事?」弗雷德和喬治四只手在喬治沾滿灰塵和落葉的袍子上拍來拍去,喬治看向羅米,後者無辜地看著他。

  「野生刺樹莓莖。」喬治扶著自己摔痛的腰,「如果你是在耍我們的話,那你成功了。」

  羅米一拍腦門,「我忘了!」

  她把筆筒袋子遞給弗雷德,「幫我拿一下,去蜂蜜公爵門口等著我。」

  羅米繞過成堆的毛線團和茶杯墊,雜貨店的老板正躺在一個巨大的豆袋沙發裡,安詳地閉著眼睛哼著歌,膝蓋上臥著只肥胖的黑貓。

  「約瑟夫·赫爾墨斯·羅齊爾。」

  老板睜開了眼睛,黑貓不滿地叫了一聲,從他膝上躍下去,蹭著羅米的腿邊跑走了。

  「羅齊爾小姐?」他遲疑著,看著眼前的齙牙女巫問。

  「西奧多。」羅米點了點頭,「兩磅野生刺樹莓莖,麻煩你。」

  西奧多抬起手,門口的黃銅鏡飄來,羅米轉過身去,鏡面上映出她自己的臉。

  「很出色的易容咒,羅齊爾小姐。」西奧多用欣賞的語氣說,「稍等。」他的手按在靠牆那堆鼻煙壺最上面的那一個上,貼滿了商品海報的石牆向兩邊滑開,西奧多瘦長的身體消失在裡面。

  「兩磅刺樹莓莖。」西奧多遞給羅米一個鐵盒,「還是老規矩,記在羅齊爾先生名下嗎?」

  他想起剛才那個莽撞的紅頭發小子,「容我多嘴一句,是替您的朋友買的嗎?」

  羅米點頭,事實很清楚,沒必要掩飾,她不能把眼光老辣的西奧多當傻子看。

  「記我叔叔賬上,西奧多,我知道你會坦誠相待,對每一個羅齊爾。」

  西奧多笑而不語,他又把自己陷進豆袋椅裡,無言地下了逐客令。

  「下次還可以找我。」羅米把鐵盒遞給他們,「要低溫保存,你們自己想辦法。我要回去了。」

  「你等等。」弗雷德叫住她,從挎包裡拿出一個大袋子,上面印著蜂蜜公爵的商標,「用筆筒剩下的錢買的,本來想回去給你,沒想到你自己溜出來了。」

  「免得我們扛回去了。」喬治說。

  羅米抱著袋子,一時半會兒沒說話。

  弗雷德:「你這是什麼表情?」

  喬治:「該不會是要哭了吧?」

  羅米從袋子裡抓出一大把,又塞回弗雷德和喬治的衣兜裡,「別自作多情了,我只是覺得拿著太重了。」

  她抱著一袋子糖,手腕上掛著筆筒的黑色包裝袋,像一尾白色的魚靈活地彙入了人流,白色的針織帽頂逐漸消失在攢動的人頭中。

  露易絲回到寢室的時候,羅米正躺在床上,腳搭在床尾的欄杆上,拆一袋比比多味豆吃。

  窗前的長桌上放著一大袋蜂蜜公爵的糖。

  「你出去了?」露易絲把又一大袋扔在她床上,和她並肩躺在一起,羅米的臉皺了起來,她吃到了一顆苦瓜味的。

  「出去了。」

  「去玩?」

  「當然是去玩。」

  「自己買的?」

  羅米沉默了一會兒,發現好像也可以這麼說,於是她點了點頭,露易絲在她肚子上拍了一下,「少來,我今天早上說了給你帶回來,你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

  她警覺地問:「你去見誰了?」

  羅米把腳撤下來,她一個翻身抱住了露易絲,腿壓在露易絲身上,「我困了,睡覺。」

  她的臉剛剛埋進露易絲的金發裡,聽見七年級的女級長用聲音洪亮在走廊裡喊道:「所有人,到禮堂集合!」

  克裡斯托夫比露易絲和羅米來得早,他們仨越過人群在禮堂的角落裡彙合,剛一見面,克裡斯托夫就說:「布萊克闖進來了。」


第16章 傳說的布萊克

  「他想闖進格蘭芬多的休息室。」克裡斯托夫說,「嚇得胖夫人逃到了別的畫裡。」他看到羅米向另一頭張望,「格蘭芬多沒人受傷,那時候他們都在扎堆兒吃飯呢。」

  羅米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我不關心格蘭芬多。」她平靜地說。

  鄧布利多要求級長在禮堂入口處輪班站崗,羅米看著地上幾百個紫色睡袋,走到奧爾德林身邊,「你睡吧。」她低聲說,「你的那班我替你,告訴比爾森,她的那班我也替了。」

  奧爾德林看看七年級的女級長,又轉頭看她。

  「我不喜歡那玩意兒。」羅米苦著臉說。

  「而且人一多她睡不著。」克裡斯托夫神出鬼沒。

  奧爾德林的眼神變得更復雜了。

  「哦!別誤會!」克裡斯托夫在羅米冒火的眼神下連忙辯解,「去年聖誕節我和她去露易絲家裡過聖誕,她因為臥室裡比在學校多了一個露易絲的堂姐一夜沒睡!」

  奧爾德林笑了,「那謝謝你。」

  羅米擺擺手,「小事情。」

  鄧布利多在禮堂入口處准備了躺椅和羊毛毯,家養小精靈每隔一小時就會送上剛出爐的夜宵和熱茶,羅米捧著額外要來的咖啡窩在躺椅上,和克裡斯托夫分享同一盤肉桂卷。

  「你說他怎麼進來的?」克裡斯托夫問。

  「用腳?」

  「別胡扯。」克裡斯托夫說,「我猜他是打昏了一個在霍格莫德快樂玩耍的學生,拿了那個可憐蟲的頭發配了復方湯劑,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他可是個炸了一條街的瘋子!」

  「你說的沒錯。」羅米轉著杯子,從各個方向打量著裡面的茶葉渣,漫不經心地回應他,「布萊克一定是自己抓了草蛉蟲和螞蟥,去愛爾蘭采了兩耳草,豪擲一把金加隆買了新鮮的流液草和非洲樹蛇皮,順便綁架了一個霍格沃茨的學生當作誘捕雙角獸的誘餌,可憐的孩子,他一定還是個處男,不然布萊克不會成功的。」

  「是啊,然後他拿著這些材料,大搖大擺地走進斯內普的住所,說嘿哥們兒,幫我配個復方湯劑,我去霍格沃茨幫你殺掉你最討厭的哈利·波特!」

  羅米和克裡斯托夫擊了個掌。

  然後他們試著想像了一下斯內普和報紙上的布萊克稱兄道弟開懷大笑的樣子,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

  「我要做噩夢了。」克裡斯托夫說。

  「我無所謂。」羅米伸出手,家養小精靈換走了她的空杯,給她添了一杯新的。「反正今晚我不會睡了。」

  「我恨你。」

  「換班了。」她對克裡斯托夫說,「做個好夢。」

  格蘭芬多出來換班的六年級女級長奎格利代珀西傳達了他的要求:請不要和同學院的級長在一起站崗。

  「珀西覺得和同學院的人一組會總想聊天,很可能給布萊克可乘之機。」奎格利苦著臉說。

  「每個學院六名級長,每班出兩名,一班三小時。」埃弗裡用一種慢吞吞的語調說,「天哪,八個級長同時把頭扎進地裡聊天的話,布萊克可就會大搖大擺地從禮堂門口走進去了!」

  「那概率可真不小呢。」羅米忍著笑說。

  奎格利瞪了他們倆一眼,徑直走到赫奇帕奇的威廉姆斯旁邊,一頭深棕色卷發的女孩和她挽著手走開了,她們站到了離禮堂大門最近的一個浮雕下。

  埃弗裡找了拉文克勞的蒙哥馬利,羅米理所應當地認為她同樣會和拉文克勞的女級長結伴而行,卻發現布坎南早就站到了赫奇帕奇的沃特森旁邊,兩個人手拉著手。

  珀西下次應該考慮到不同學院的人也會談戀愛這個問題,畢竟接吻比閑聊更容易讓人失去警惕性。

  她沒精打采地看向同樣被剩下的格蘭芬多,波克斯戴起了校袍後面的兜帽,把他的臉遮了個七七八八,只露出一個輪廓硬朗的下巴。

  「看來只剩我們倆了?」羅米站到他身邊。

  波克斯一言不發,轉身向最遠的一個站崗點走去,那裡幾乎靠著城堡的大門,看向另一側的時候羅米看到了分院前她曾在裡面排隊的小屋。

  「你怎麼不說話?」羅米自討沒趣,「我認識的格蘭芬多可不是這樣的。」

  波克斯笑了一聲,他把羅米拉到牆雕投下的陰影裡,一把掀開自己的兜帽,一頭紅發熠熠生輝

  「你還認識幾個格蘭芬多?」弗雷德笑著問。

  「你怎麼在這兒?」羅米余光看見埃弗裡向這邊看過來,迅速把他的帽子又給蓋了回去,她低聲問,「波克斯呢?」

  「你不是也在這裡嗎?按理說現在應該輪到奧爾德林了。」弗雷德插著兜,滿不在乎地說,「我們彼此彼此。」

  「至少我真的是級長。」羅米死死拽著他,不讓他轉過身去,「別轉移話題,你出來亂跑什麼?」

  「波克斯的女朋友是個膽小鬼。」弗雷德的長頭發亂了,掉下來幾綹垂在額前,他把下嘴唇往前伸,試圖把它們吹開,「要自己男朋友在旁邊陪著,作為他的好朋友,我怎麼能不成全他們呢?」

  「他女朋友叫什麼?」

  「……」

  「你得回去!」羅米說,「現在有個逃犯在霍格沃茨裡亂竄,今晚不是你夜游的好時候。」

  弗雷德臉色如常,「我不打算夜游。」他說,「我就是睡不著想出來透透氣。」他的食指指著腳下的地磚,「就在這裡,體驗一下級長的生活。」

  「你想出來陪我?」

  「認識你越久越發現你好自戀。」弗雷德冷哼一聲,「出來透氣,好嗎,順便給我的朋友波克斯行個方便。」

  「你都不知道波克斯的女朋友是誰———不要紅茶,給我咖啡。」羅米擺擺手示意端著托盤的小精靈離開,弗雷德眼疾手快地在小精靈消失前拿過一盤烤翅。

  羅米繼續說:「這是格蘭芬多的傳統嗎,和誰都裝熟。」

  「那這是斯萊特林的傳統嗎?」他看著羅米拒絕了家養小精靈拿上來的南瓜拿鐵,不耐煩地說要一杯濃縮,嚇得小精靈眼淚汪汪地退下,「永遠盛氣凌人?」

  「那你應該因為我對你的態度對我感恩戴德。」

  「至少我真的在幫助別人。」弗雷德回敬,「我們格蘭芬多喜歡關心別人。」

  羅米說:「真的?」

  「真的。」弗雷德為此感到驕傲。

  「說出你弟弟所有室友的名字。」

  「哈利·波特……」弗雷德噎了一下,「呃……羅恩·韋斯萊?」

  咖啡和紅茶的熱氣在空中化作具像的兩道白煙,一面上升一面糾纏,羅米和弗雷德端著各自的杯子向前走,向前一百六十七步,走到分院前等候的小屋門前,向後走二百零三步,能和走過來的布坎南和沃特森打個照面。

  「你不喜歡咖啡吧。」弗雷德看到身邊的黑發女巫小口小口喝著杯裡的深色液體,每咽一口臉都痛苦地皺了起來,讓他想起羅恩小時候喝感冒魔藥的樣子。

  酸苦味似乎把羅米包圍了,「當然不喜歡。」她說,「如果不是為了站崗,誰願意喝這玩意兒———哦,克裡斯托夫願意,他從小就喝,他們家每年能喝掉一片咖啡樹。」

  羅米不理弗雷德,繼續說:「露易絲愛喝蔬果汁,隨便什麼蔬菜水果都行,只要榨成汁就行,有一次我和克裡斯托夫試著把兩根青椒和一根胡蘿蔔榨成汁端給她,她也眼都不眨地喝下去了,不過後來我們倆被她逼著吃了一周的生青椒,那段時間我看什麼都發綠———哈!綠色,斯萊特林!我就是斯萊特林!」

  「停停吧,小姐!」弗雷德把她手裡的咖啡杯接過來,咖啡液在杯裡跟著她的手抖,抖出一圈一圈細小的漣漪。「這是第幾杯了?」

  他在咖啡豆的醇厚香氣中聞到一股羅米故事裡的味道,「還有你怎麼聞起來像一顆青椒?」

  「別緊張,這是咖啡,弗雷德,又不是威士忌,我不會喝醉的。」

  羅米抓起自己的前襟,動作豪邁,她使勁嗅了幾下,臉上的表情放松了,「這不是青椒,是龍膽草和白麝香混合之後的味道,是我的香水!」

  「我知道了,是香水。」盡管他聞到的羅米還是像一根行走著的被切開的新鮮青椒。弗雷德忍著笑,「你也沒有醉,你只是有些亢奮。」他轉頭沒收了家養小精靈端上來的又一杯濃縮咖啡,把兩杯倒在一起,騰出一只空杯子還給了小精靈。

  「你叫什麼?」他拉著羅米的兜帽,她走得有點太快了,弗雷德轉頭問小精靈。

  「咪咪,韋斯萊先生。」咪咪怯怯地說。

  羅米說:「咪咪!」

  弗雷德想笑,他努力控制著自己臉上的肌肉,「咪咪,告訴我,這是羅齊爾小姐的第幾杯咖啡了?」

  咪咪伸出一只手,想了想,又伸出另一只手的兩根手指。

  弗雷德果斷地把剩下的那杯也還給了咪咪,「別再送咖啡了,拿杯牛奶,再來點隨便什麼水果,都可以。」

  咪咪看起來要哭了,「可是羅齊爾小姐說讓咪咪看見她手裡的杯子空了就送上一杯咖啡,咪咪不能違背羅齊爾小姐的命令……」

  「我告訴你個秘密。」弗雷德松開手,羅米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他把手掌放在嘴邊,壓低聲音,嚴肅地對咪咪說:「羅齊爾小姐瘋了!」

  咪咪說:「韋斯萊先生不應該把咪咪當傻子,咪咪知道羅齊爾小姐只是喝了太多咖啡。」

  弗雷德板起臉,「羅齊爾小姐不在這兒。」

  遠處羅米正和布坎南熱情地打招呼。

  「所以你要聽我的。」他說,「否則你就是個壞精靈。」

  咪咪的大眼睛裡迅速蓄上兩泡眼淚,抱著一空一滿的咖啡杯消失了。

  「好吧。」弗雷德不得不承認,「這有點用。」

  他大步趕上羅米,抓著她巫師袍後面的大帽子把她牽到給級長准備的躺椅前。

  「坐下。」弗雷德說。

  羅米照做。

  「好女孩。」他感到非常愉悅,小時候他一直想要只頭頂有黑毛的小狗,但是莫莉沒有答應。

  「六杯咖啡?」他蹲下來,和羅米視線平齊,兩只手撐在躺椅的邊上,「你不想去洗手間嗎?」

  羅米搖搖頭,她伸出手放在弗雷德的心口上,弗雷德嚇了一跳,迅速閃開,「你干什麼!」

  她低頭把手按住自己的胸前,認真地說:「但我感覺心跳很快。」

  弗雷德繞著她走了一圈又一圈,他試探著問:「你的初戀是誰?」

  「史蒂夫·斯圖爾特。去年從斯萊特林畢業了。」

  「我問你什麼你都會如實回答嗎?」

  「我想是的。」

  「你喝咖啡會醉嗎。」

  「恐怕是的。」

  「那我問你。」弗雷德感到很新奇,他蹲在羅米面前,發現她的手規矩地放在膝上,「弗雷德和喬治誰比較英俊?」

  羅米低下頭,她的綠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弗雷德,眼神讓他無端臉熱。

  弗雷德咽了下口水,他輕聲問:「弗雷德和喬治,誰比較英俊?」

  「奧利弗,奧利弗·伍德更英俊。」

  「你說什麼?」

  羅米臉上茫然而真摯的神情完全消失了,她低下頭去,把額頭抵在膝蓋上,笑得肩膀直抖,「騙你的!」羅米笑了一會兒,直起身子向後仰去,整個人十分放松地靠在躺椅上,胳膊抬起來,食指直直地指著弗雷德。

  「你不會信了吧!怎麼會有人喝咖啡喝醉!」

  「史蒂夫·斯圖爾特!」弗雷德說。

  「那是我叔叔秘書的名字!」

  「看在梅林的份兒上!」弗雷德接過咪咪送來的熱牛奶,把它塞進羅米的手裡,「喝了它吧,你還是傲慢點比較招人喜歡。」

  「你喜歡?」

  「不要開這種玩笑。」弗雷德生硬地說,「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

  羅米依然眼睛發亮,「你說的是昨天吧。」不過她喝到熱牛奶時的表情放松多了。

  咪咪泫然欲泣,「羅齊爾小姐不發瘋了。」

  「你說什麼?」

  弗雷德趕緊揮手讓咪咪走開,「她說你看起來很輕松。」

  羅米抱著杯子又一次窩回了躺椅裡,但不同的是腦海裡斯內普教授和布萊克密謀干掉哈利·波特的畫面都沒能驅散她的困意,「十分鐘。」她伸出一根手指,「十分鐘後叫我。」

  「當然可以。」

  弗雷德的聲音變得飄渺而遙遠。

  絕對沒有十分鐘!

  懾人的寒意穿過了她的身體,羅米一個激靈,原本濃重的睡意瞬間無影無蹤,她把臉緊緊壓在躺椅的布面上,聽到弗雷德在她身後壓著嗓子說:「皮皮鬼!她才剛睡著!」

  羅米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銀白色幽靈盤著腿飄在她上方,輕佻地衝著弗雷德伸出他沒有血色的長舌頭,羅米感覺一陣陰風拂過,像是幽靈並不存在的口水滴了下來,惡心得她睡意全無。

  皮皮鬼咯咯笑著說:「所以我才要把她叫醒,站崗的級長不可以睡覺!」

  「那血人巴羅會允許皮皮鬼捉弄斯萊特林的學生嗎?」羅米坐起來,皮皮鬼猛地向上飄去,他警惕地環顧四周,衝羅米擠眉弄眼。

  「無趣!」他高聲說,「這個斯萊特林女孩就像她的院長一樣無趣!」

  或瞌睡或站崗的級長們驚醒了,他們向皮皮鬼投去或憤怒或贊同的目光,盡管憤怒的只有羅米和六年級的埃弗裡。

  弗雷德捂著臉笑了半天。

  羅米站起來拍打著壓出褶皺的長袍,「皮皮鬼對血人巴羅又敬又怕。」她說,「不過我也可以理解,誰看到血人巴羅都會有點膽怯,幸好巴羅是個很莊重的幽靈。」

  「我可不怕他。」弗雷德和她繼續繞著規劃好的範圍走,「我要是死了,就和皮皮鬼一起在霍格沃茨惡作劇,哦對了,還得帶上喬治,到時候我們倆肯定都是老頭子了,你信不信,我們倆一定會是那種非常面善的老頭兒,這樣才有迷惑性,把一年級的小鬼頭嚇得連滾帶爬。」

  羅米怔住,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睡醒了?」弗雷德看她沉默著不願意搭茬,覺得是咖啡帶來的亢奮勁兒過去了,還有點遺憾,「你就躺了五分鐘。

  羅米點點頭,「睡醒了。」她聲音還有些啞,說起話來很慢,「成為幽靈的死人生前都有未競的遺憾,你還是找個畫框住吧———誰在哪兒!」

  「是我,是我。」盧平帶著一身夜露推開了城堡的大門,「放下魔杖,羅米,是我,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只有你和我知道的。」

  羅米舉著魔杖,陷入語塞。

  「她最近送了你什麼?」弗雷德出聲。

  「一個黑色的筆筒,上面畫著一個搖滾歌手,底部失去支撐之後就會開始大聲唱歌,不過今天又被一個米白色大衣的小強盜劫走了。」盧平笑著用探尋的目光看著羅米和弗雷德。

  「他幫我買來的。」羅米放下魔杖,側身給盧平讓出路,「您怎麼這個時候進來了?」

  「剛從禁林回來。」盧平說,「那裡沒有小天……布萊克的蹤跡,我來看看有沒有學生出事。」

  「很安全。」羅米搖搖頭,「那您還要過去嗎?」

  盧平站在原地,他垂下眼睛,臉上浮現出一種,和他滄桑外表不符的,迷途動物般的表情。

  「不了。」他沉默半晌之後開了口。

  「我去———去辦公室裡看看,我想布萊克不會出現了。」盧平苦澀地說,他試圖對羅米和弗雷德笑一笑,但洶湧的遺憾和痛苦緊攥著他的神經,最終他只是伸出手,在羅米和弗雷德肩上拍了拍,「你們辛苦了。」

  羅米和弗雷德沉默著,目送盧平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但他低落的情緒還留在空氣裡,像一塊巨石般壓榨著羅米和弗雷德身體裡隱藏的疲憊感。

  「我想回去睡一會兒了。」羅米輕聲說。

  弗雷德的目光越過肩頭看向身後,珀西神情嚴肅地和波克斯還有比爾森一起走了出來。

  「恐怕你很快就要如願了。」弗雷德說。

  珀西,波克斯和比爾森一起走向他們,羅米轉過身來,對上珀西慍怒的臉,那是一種被人忤逆的怒氣。

  「身為級長!」珀西說。

  「你們要率先遵守規定。」他看了一眼羅米,羅米雙眼放空,笑容溫和。

  「更要負起責任!」比爾森在他背後翻白眼。

  「不要讓私人感情干預你的職務!」波克斯在他身後衝著弗雷德吐舌頭。

  終於輪到弗雷德,男學生會主席看著自己的弟弟,言簡意賅道:「滾回去睡覺。」

  弗雷德和羅米低著頭一路小跑進禮堂,再不快點,他們倆就要在珀西面前笑出聲來。


第17章 新歡舊愛

  霍琦夫人有一雙鷹一般的眼睛。

  克裡斯托夫盯著飛行課教授辦公桌上的相框,三十年前的霍琦手拿一把那個時代最流行的旋風初代,還沒剪短的的灰頭發發梢在風裡飄蕩,老鷹一樣的黃色眼睛正在和他對望。

  「所以你要求後延斯萊特林的比賽日期,是因為你們的找球手手臂上的傷口還沒痊愈?」霍琦手裡拿著一頁來自聖芒戈的診斷書,上面寫著病人在三個月應避免劇烈運動這類的字樣,布蘭登·諾特的名字落在醫生簽名那一欄。

  德拉科迅速把在手裡玩弄的鎮紙放回辦公桌上,他抬起頭,坦然地迎著剛轉過身來的霍琦的目光,與此同時,他的手一松,光輪2001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我自己也很遺憾,夫人。」他對霍琦說,「瞧瞧我現在,連把掃帚都拿不住了,那頭畜牲的爪子上指不定有什麼髒東西,好在它很快就要……」

  「那你或許應該考慮一下退出魁地奇隊了,馬爾福先生。」霍琦在德拉科即將說出那個不幸的詞語前打斷了他,畜牲從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嘴裡說出來已經讓她夠不適的了,她手裡緊攥著來自聖芒戈的無可指摘的診斷書,舉起魔杖,牆上掛著的木板中央,獅子的對手變成了獾。

  「我會去通知格蘭芬多的。」霍琦把診斷書夾在了筆記裡,「你們可以離開了。」

  「我們和您一起去。」德拉科說。

  克裡斯托夫走在隊尾,今天也不是什麼好天氣,攝魂怪飄在高空,伍德飛在攝魂怪破碎的長袍下,他聽見弗林特打斷了霍琦的話,高聲叫喊道:「伍德!下來!霍琦夫人有話要說!」

  鷹眼睛不耐煩地環顧四周,他不想再和這雙眼睛對視,在伍德降落時轉身離開了球場。

  「馬爾福最近還真是神采奕奕。」露易絲端著餐盤坐下來對羅米和克裡斯托夫說。

  晚餐時間,餐廳外風聲呼嘯,餐廳內的斯萊特林長桌上德拉科正捂著自己打著石膏那條胳膊唉聲嘆氣,興高采烈地唉聲嘆氣。

  「他當然高興。」克裡斯托夫趁露易絲不注意,把盤子裡的西藍花偷渡到她的盤子裡,完全沒注意到羅米正用同樣的方法在他意面的底下擠芥末,「斯萊特林不用和格蘭芬多在大雨天裡打球了,今天斯內普又給盧平代了三年級的黑魔法防御課,講的也是狼人。你們來吃飯的時候看到外面格蘭芬多的漏鬥沒有?」

  當然看到了,和昨天比起來,那裡面的紅寶石像是被強盜洗劫過了。

  「聽說院長在課上還把一個格蘭芬多女生罵哭了,叫什麼,戈蘭德?」

  「格蘭傑。」羅米說

  「隨便吧。」克裡斯托夫卷起意面,剛送進嘴裡,他就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臉嗆得通紅,到最後他不得已彎下腰去,露易絲往他伸到餐桌上亂摸的手裡送了一張餐巾,羅米趴在桌子上笑個不停。

  「你這是在報復我,羅米。」等能順過氣來,克裡斯托夫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對羅米說。

  「為了什麼?」

  「我們去找霍琦夫人調換比賽順序的事。」他揚起眉毛,「不是嗎,我得說,你交了幾個格蘭芬多朋友之後,越來越愛打抱不平了。」

  露易絲清了清嗓子,「芥末醬是我從桌子下遞給她的。」

  「是我們倆在報復你。」羅米下巴支在交叉的雙手上,她笑眯眯地說,「報復你為了施行自己那些可笑的計劃,拉著我們倆去看台淋雨,還把我丟給格蘭芬多審問。」

  「你總是這樣,找霍琦夫人說一句話的事,你們都知道諾特的叔叔在聖芒戈工作,只要有一張診斷書,馬爾福舉著杠鈴去也能成功——」

  羅米接著露易絲說:「我不認為他能舉起杠鈴。」

  克裡斯托夫叉起一顆草莓慢慢嚼,「繼續講。」

  「你拉著我和露易絲去偷看格蘭芬多訓練,讓我被伍德發現,讓他相信斯萊特林對這場比賽虎視眈眈,為了贏過斯萊特林,伍德一定會抓緊時間換一套更新,也更針對你們的打法,等他們對你們現在的打法完全熟悉的時候,你們才在比賽之前要求換人。」

  羅米停了一會兒,克裡斯托夫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她,於是她繼續說,「你是故意把我留在那裡的對嗎,露易絲只會想著快點脫身,隨便編個理由搪塞格蘭芬多,但我對魁地奇沒興趣,又在格蘭芬多面前出醜,你知道我肯定不會讓你好過,肯定會把我們出現在魁地奇球場的目的告訴他們,好讓他們完全相信斯萊特林也在全力備戰魁地奇。」

  「用我們的方式。」露易絲冷笑一聲。

  「把你留在那兒的原因還因為你在格蘭芬多球隊裡有朋友。」克裡斯托夫說,「他們不會為難你的,你舍得讓露易絲被伍德盤問嗎?」

  「還因為他們更容易相信我吧。」羅米說,「我又在回來的路上偶遇了德拉科……等等,我們真的是偶遇嗎?」

  克裡斯托夫很遺憾地搖了搖頭,「他不相信你,非得過去看看,不過要我告訴你嗎,你和韋斯萊也不是偶遇,他們也留了個心眼。」

  「他們也覺得我太坦誠了是不是?」羅米很快地接受了這件事,「抄近路等在我回去的路上?想看看我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克裡斯托夫不置可否,「我怎麼知道他們怎麼想的,但我確實看到他等在路口了,才沒攔著德拉科過去說了幾句,好讓他們相信你確實看不懂球,對魁地奇沒興趣。」

  露易絲終於發現了盤底的西藍花,這讓她聽克裡斯托夫復盤整件事的最後那點耐心也沒有了,「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啊!」她忍無可忍道,「就為了這麼一件事,准備了快兩個月!」

  羅米贊同地點點頭,「我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習慣他消遣時間的方式了。」

  「別這樣。」克裡斯托夫說,「很有趣的,不過這次漏洞還很多,我也不能確定你們所有人的反應,就是想試一試。」

  羅米吃掉了盤子裡最後一塊牛排肉,「我得走了。」她站起來說,「去醫療翼拿藥。」斯內普讓她處理的第二批舟形烏頭不夠新鮮,毒性揮發太快,她身上最近起了點紅疹子,龐弗雷夫人說是過敏反應,把斯內普叫過來訓了一頓,場面十分精彩,羅米也因此提前結束了自己的義務勞動。

  不過代價是她得連續塗半個月的藥。

  「我跟你一起去。」露易絲站起來說,克裡斯托夫在座位上和她們告別,「我得回去睡覺補充體力了,明天要早起——看魁地奇。」

  「怎麼回事?」羅米問,「你和新男朋友進展得不順利?」

  她和露易絲挽著胳膊向醫療翼走去,看著露易絲心事重重的側臉,剛開學就呈遞上情書的拉文克勞終於追到了萬人迷,但是萬人迷小姐並不開心。

  「既然你問了……」露易絲清了清嗓子。

  「我現在就收回我的問題。」

  「馬爾文很好,很紳士,很風趣,很尊重女孩。」露易絲不理她,繼續說,「問題就是他太紳士,太尊重我,前天晚上我們出去約會——」

  「你那天說你在圖書館!」羅米說。

  「從圖書館出來之後我們就去約會了。」露易絲說,「你知道的,前天晚上是個少有的不下雨的夜晚,又是月圓之夜,月亮在天上,月光落下來,一切都很完美,你能說這不是個接吻的好時機嗎?我們甚至沒遇到斯內普教授,現在想想他或許在給盧平的課備課呢……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斯內普給我們代課的時候,是上周?」羅米回想著,月亮總不能在十五天內圓兩次。

  「是啊。」露易絲說,「盧平教授還真是體弱,上次有人在醫療翼看到他,聽說是喝了魔藥發生了不良反應,這次不知道又是為什麼,兩三天沒見到人,辦公室門也鎖著,怎麼了?」

  她走著走著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回頭看到羅米站在原地,臉色蒼白發青,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沒什麼,我想是烏頭的副作用。」羅米低低地說,「我們快點走吧,我或許要再讓龐弗雷夫人給我開一服口服藥喝。」

  風雨大作。

  羅米到魁地奇球場上時斯萊特林看台上已經坐滿了人,她頂著狂風向上走,目光向下看,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的球員變成十幾個巫師棋棋子一般的小人,但她依然從那裡看出好幾個熟面孔。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克裡斯托夫給她讓出一塊地方,「露易絲說你昨晚從醫療翼回來臉色就很差。」

  「所以我需要競技體育的熱血給我點活力。」羅米挨著他坐下來,看著底下還在准備的球員,「這種天氣還能打嗎?」

  「當然可以,你也太小瞧魁地奇球員了。」克裡斯托夫說。

  他順著羅米目光的方向看過去,「哇哦。」他指了指下面的小紅點,「新歡。」又指了指小紅點旁邊的小黃點,「舊愛。」

  羅米頭痛欲裂,但這不妨礙她試圖把克裡斯托夫從看台上踹下去,「別亂說。」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幾眼,傑瑞米和弗雷德正在下面聊天,伍德走過來站在了他們中間。

  她有段時間沒看到傑瑞米了,毫無疑問他們都在躲著彼此,因此赫奇帕奇的臉在她的記憶裡變得十分模糊,而看到他和弗雷德站在一起的感覺非常奇怪,羅米也說不清原因。

  露易絲突然拍了拍羅米,「看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她把望遠鏡遞過來,尤嫌不夠地幫羅米轉向了正確的方位,灰眼睛男孩出現在羅米的視野裡。

  「他可真是……」

  「塞德裡克·迪戈裡。」克裡斯托夫悶悶不樂地說。

  「好英俊啊。」羅米舉著望遠鏡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堅持把話說完,現在她覺得頭痛的症狀減輕了不少。

  「你知道嗎,他是斯汀森的室友。」克裡斯托夫又說道,他試圖把話題引回羅米那點不值一提的羅曼史上,「你還真是吸引擊球手不是嗎,韋斯萊雙胞胎也是,你和他們中的哪一個關系好一點,弗雷德還是喬治?」

  「噓!」

  露易絲和羅米同時喝止了他。

  「塞德裡克有六英尺嗎?」羅米問。

  「六英尺還要多吧?」露易絲也不確定。

  「你覺得你的成功率有多少?」克裡斯托夫酸溜溜地地問羅米,「昨天還有女孩追到魁地奇球場來給他送情書。」

  「什麼成功率?」羅米終於肯把眼睛移開了,她迷茫地看著克裡斯托夫,「你以為我要追他,不不不,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她又把望遠鏡舉在眼前,這讓克裡斯托夫感覺羅米的耳朵在對他說話,「我只是覺得他有一種公認的英俊,你得學會賞美,而不是嫉妒。」

  「哈!」克裡斯托夫語氣誇張地說,「我才沒有嫉妒,我只是———」

  他的辯解被霍琦夫人示意比賽開始的尖銳哨聲打斷了。

  紅黃球衣像十幾只飛鳥一樣衝向了閃電的盡頭。

  克裡斯托夫開始懷念起對魁地奇缺少興趣的羅米·羅齊爾了。

  她對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太有興趣了,一雙眼睛跟著那個上下翻飛的小黃點跑,像周圍的女生一樣在塞德裡克錯失金色飛賊的時候發出長長的,懊惱的嘆息,又在他路過看台的時候低聲尖叫。

  她激動到露易絲得時不時地按著她。

  「塞德裡克確實是你喜歡的類型,對吧。」露易絲說。

  「他很英俊。」羅米笑著說。

  克裡斯托夫抱住頭嘆息了一聲。

  在羅米又一次想要為塞德裡克歡呼的時候,露易絲把她從看台上拽了起來,她們離開看台的時候,還聽見克裡斯托夫毫不掩飾地感嘆:「感謝梅林!」

  露易絲拉著羅米,力氣很大,一直到看台下才放開她,她們不得不站在入口旁邊的球員更衣室門前避雨。她一言不發地看著黑發女巫,後者臉上狂熱和羞澀混雜的神情漸漸消失了。

  「你在干什麼?」

  羅米試著露出笑容,「為塞德裡克喝彩啊,總不能給格蘭芬多加油。」

  「別演了!」露易絲煩躁地說,「我倒是希望你給格蘭芬多加油,怎麼回事,羅米?」她從兜裡拿出一只小藥瓶,龐弗雷夫人昨晚開的安神劑還在裡面,滿滿的。「你說你昨晚在喝藥,今天我起床的時候它就在你的床底下,那你昨晚喝了什麼,今天又為什麼這麼反常?」

  羅米背靠在牆上,臉上還有親切的笑容,她聽見外面的雷雨聲,輕聲說:「好大的雨,這場比賽一定很辛苦。」

  露易絲緊緊抿著嘴。

  「你太緊張了。」羅米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安撫著好友緊繃的肌肉,「是約瑟夫給我帶來的營養品而已,我沒喝安神劑只是因為忘記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羅米篤定地說,「我在你面前沒什麼需要欺瞞———但我不能保證我談戀愛之後也能這樣。」

  「那我希望你晚點談戀愛。」露易絲的表情終於放松下來,她帶著笑容把安神劑放回羅米手裡。

  「我剛才看起來真的很反常嗎?」

  她們手挽著手走向看台的樓梯口時,羅米突然問。

  「非常反常。」

  「那只能怪塞德裡克太英俊了。」羅米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突然感覺露易絲借著袍子的掩護碰了自己一下,羅米不解地看向她,發現她們離中場休息的兩支隊伍很近。

  「你可以近距離看看他到底有多英俊了。」露易絲在她耳邊促狹道。

  羅米卻和滿身滿臉都是泥漿雨水的伍德對上了眼神,弗雷德和喬治背對著她,正在和波特說話,斯汀森低著頭裝看不見她,另一個渾身透濕也無損英俊的赫奇帕奇看看斯汀森又看看她,側過頭去和棕頭發男孩低聲說著什麼,而高大的魁地奇隊長全程用警惕的眼神注視著羅米和露易絲走過,似乎怕她們倆把格蘭芬多的飛天掃帚都偷走。

  「我不太確定他們周圍有沒有伍德布下的羅齊爾驅逐咒。」

  本來羅米感到有些心虛,但伍德明顯是誤解了她表情的含義,反而轉過身去,把他們年紀最小的找球手擋在身後。

  「他在挑釁你嗎?」露易絲驚訝地問。

  羅米用力地清了清嗓子,確保伍德轉過來之後衝著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趁他還沒發作拉著露易絲迅速跑開了。

  她聽見身後的男孩們都在笑,弗雷德和喬治笑得最大聲。

  「是我在挑釁他。」

  露易絲和羅米沿著看台的階梯一路向上的時候,魁地奇球員們從她們身邊飛了上去,羅米看了一眼,轉頭對露易絲說。

  「波特在全力抓金色飛賊了。」

  克裡斯托夫不滿意李·喬丹傾向性明顯的解說,自己在羅米耳邊喋喋不休,羅米這種魁地奇規則文盲喚起了他極大的授業熱情,他抬起手指向雨中模糊的計分板,「看到了嗎?」

  「看到羅米旁邊坐了一個特裡勞妮二世?」露易絲說。

  「看計分板!」克裡斯托夫快要跳起來了,剛才凱蒂·貝爾又打進了一個球,「格蘭芬多領先了六十分。」

  羅米沒有感情地鼓掌,冷風吹得她頭疼,而魁地奇的吸引力正在消失。

  「這不是什麼好事。」場外的飛行課教授耐心地解釋,「六十分在球場上是很小的差距,比賽再這麼膠著下去到晚上也不會結束。」羅米驚恐地轉頭看他,克裡斯托夫才繼續說,「所以波特和迪戈裡都在全速追逐金色飛賊,他們得抓緊結束比賽,這種天氣實在是太消耗球員體力了。」

  「下面有東西!」有人尖叫。

  不少人都站了起來,有的向下看,有的向上看,各個學院看台上議論紛紛。

  克裡斯托夫猛地站起來,露在外面的袍子角甩了羅米一身水,她跟著起來想把他按下去,卻看到下面黑壓壓一群飄蕩的孤魂,盡管羅米知道那並不是什麼鬼魂。

  「攝魂怪怎麼會在這兒?」克裡斯托夫咬著牙,他一定是想到了未來的幾場比賽。

  「快看!」又有人尖叫。

  羅米抬起頭,只來得及看到猩紅色的袍子在暴風雨中急速地墜落,光輪2000在風中輕的像只塑料玩具,轉著圈飛向了場外,格蘭芬多看台上有人大叫哈利,漂浮咒緩衝咒的施咒聲此起彼伏,天幕下雨聲雷聲不停,整個魁地奇球場亂作一團。

  露易絲在湧向看台邊的人群中緊緊抓著羅米,「你還好嗎!」她扯著嗓子問。

  羅米想要開口,她能發出的簡短的音節很快淹沒在尖叫聲和議論聲中,直到一片明亮的銀白色光芒籠罩了整片魁地奇球場,甚至照亮了烏雲密布的上空。

  老人奔向球場時,狂風吹起他的長袍,上面的星座閃閃發亮,仿佛天上不再是天空,星辰的歸宿只在一方布料上。他舉起魔杖,無言地站在攝魂怪剛剛退散開的草地中央,源源不斷的銀白色光芒從他的魔杖頂端爭前恐後地湧出,他垂在胸前的白胡子被風吹得來回擺動,卻沒有人因這滑稽的一幕而笑出聲,所有人都奇跡般地一同沉默著,既被安撫,又被震懾。

  鄧布利多緩緩放下了魔杖,雨還在下。


第18章 毛茸茸的大問題

  上周末的球賽到周三也是霍格沃茨的談資。

  竭力描述波特和金色飛賊失之交臂瞬間的,是格蘭芬多魁地奇球隊成員;心有余悸甚至過分敏感的,是救世主的兩個好朋友;每天都有新的刻薄話釋出的,是馬爾福的小團體;稱贊鄧布利多強大魔力的,是一些斯萊特林和拉文克勞;稱贊塞德裡克最後飛撲金色飛賊矯健身姿的,是他的隊員和許多女孩;常常因為被稱贊而感到受之有愧希望再比一次的,是塞德裡克·迪戈裡。

  而以上人的反應依然是霍格沃茨的少數派,大多數學生談及這件事,第一反應總是相同的。

  「太危險了!」

  露易絲終於轉身對羅米說,魔藥課剛剛下課,斯內普教授已經失去了耐心,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剛才還鴉雀無聲的教室像是闖進了一群振翅蟲,嗡嗡聲不斷。

  「現在霍格沃茨真是太危險了。」露易絲說,「看看今年,我們學校裡都有些什麼?一個炸了整條街的逃犯,一群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現的攝魂怪,一顆把飛天掃帚摔成柴火的打人柳,還有……」

  「還有斯萊特林的院長———」

  「———老蝙蝠斯內普!」

  露易絲回頭怒視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後面來的弗雷德和喬治。

  弗雷德戳戳羅米,「你怎麼不生氣?」

  「別理他。」露易絲抱著書站起來,她伸手拉羅米,「我們走。」

  羅米躲開了露易絲的手,她臉上沒有表情,還極力回避著剩下三個人的注視,「你回去吧,我得———我得去找斯內普教授。」她站起來的時候碰倒了自己的椅子,踉蹌了一下,弗雷德伸手去扶,也被她躲開了。

  「你知道她在撒謊對吧。」目送著羅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處,喬治轉身問同樣倚在門邊若有所思的露易絲,「那根本不是去斯內普辦公室的路。」

  「像你們這種經常去做義務勞動的人一定都很熟悉路線。」露易絲眉頭皺起來,「另一個呢?」

  「什麼另一個?哦,你說弗雷德,他走了啊,我們是雙胞胎,又不是連體嬰。」

  他自認這句話沒有什麼冒犯的地方,但金發女巫卻瞪了他一眼,一甩頭發轉身走了,喬治只能把它歸因於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天生的不對盤。

  另一個斯萊特林被格蘭芬多截在路上。

  「斯內普可不能在樓上,他照到陽光會變成灰的。」弗雷德攔住在樓梯上的羅米,後者難得沒有因為這個詆毀斯萊特林院長的玩笑話露出憤怒的表情,她只是看了一眼弗雷德,想要繞過他繼續向上走。

  「我惹你生氣了?」弗雷德跟著她跑,「還是你故意躲著我?」

  「我躲你干什麼?」羅米停下來,弗雷德趁機伸出手,示意她進去聊,他的手指著一間廢棄教室的方向,「有時候我和喬治在這裡面做點實驗。」

  羅米推開教室的門,她對這裡毫無印像,但霍格沃茨城堡裡出現什麼都有可能,教室裡並不像從外面看起來那麼破舊,只是弗雷德和喬治的實驗品散落各處擺滿一地,她不得不跳著走。

  弗雷德用胳膊把滿桌的廢棄材料往地上一掃,能站的地方又少了一塊,但能坐的地方多出一張桌子的面積。羅米毫不客氣地跳上去坐好,弗雷德站在一地草莖和動物風干表皮之間和她面對面。

  「你當然在躲我,比賽結束那天我們在魁地奇球場出口見了一面,我就跟你說了一句話,從那以後直到今天你再也沒跟我打過招呼。」

  「你當時和我說了什麼?」

  「現在不是時候,羅米———當時我們都以為哈利要死了!」

  「我沒有要你解釋,我也沒有因為你這句話生氣。」羅米看著他的眼睛,笑了起來,「但聽起來不是我在躲你,更像是你比較想見到我?」

  「這是你轉移話題的方式嗎?」弗雷德不為所動,幾天不見他機靈了不少。「你真的不想談談?」他試探著問,「這幾天你看起來像是要吐絲結繭把自己包起來,你的朋友和你說話你也沒怎麼理。」

  「你怎麼總在偷看我———」

  「———少來這套。」

  羅米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鞋面,桌子很高,她勉強拿腳尖夠著地,「知道了。」她悶悶地說,「我確實是在躲你,難道你這段時間會想見到斯萊特林嗎,想對著斯萊特林大吐苦水?難道不是馬爾福裝受傷導致了後面的一系列失敗?」

  她有些哽咽了。

  弗雷德:「……你是在假哭嗎?」

  羅米仰臉看他,臉上干干淨淨的,「淋點雨還讓你變聰明了。」

  弗雷德拿腳把地上散落的雜物都踢開,給她清出一條路來,「你走吧。」

  羅米靜靜看著他。

  「你不想說,我也不能一直盤問你。」弗雷德臉上還有笑容,他無所謂地說:「不浪費你的時間。」

  「好吧是這樣……別笑了!認真聽我講!」

  弗雷德倚在落灰的講台上,一只手擋著臉無聲地笑著,羅米只能看到他上揚的嘴角,另一只手舉起來像在宣誓,「我不笑了,你講。」他笑著說。

  「假設,弗雷德,想想霍格沃茨裡和你關系最好的人,除了喬治。」

  「呃,李·喬丹?」

  「假設他就是小天狼星·布萊克———」

  「你開什麼玩笑!」弗雷德被她瞪了一眼,「假設,你繼續講。」

  「好吧,我們不說人名,假設學校裡有一個很善良,很溫和,完全沒有攻擊性的人,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他是個極度危險的人,一旦失控就會造成極大的傷害,你會怎麼辦?」

  弗雷德復述著她的話,「很善良,很溫和,完全沒有攻擊性?」

  羅米點點頭。

  「那他為什麼會極度危險?」

  「或許他的危險程度不由自己控制呢?」

  「那能怎麼辦,幫他找控制的辦法啊。」弗雷德說,「如果他真是個好人的話。」

  「難道他不應該離開霍格沃茨嗎?」羅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霍格沃茨有你的朋友,你的家人,還有安吉麗娜!」

  「你提安吉麗娜干什麼?」弗雷德費解地看著她,很快擰在一起的眉頭舒展開了,「哦!上次我還沒跟你說!」

  羅米打斷他,「我不關心魁地奇球場上的羅曼史,繼續我的話題。」

  「他為什麼會在霍格沃茨?」弗雷德問,「他是學生嗎,還是教授。」

  「假設他都有可能。」

  「學生為什麼要離開學校,他有在這裡學習的權利,教授的話,海格上次帶來的神奇動物差點兒把阿奇,就是一個格蘭芬多的臉點著了,我想不出還有能比他更危險的教授,他的課簡直隨時都在失控,不是吧,馬爾福致力於殺掉巴克比克,你現在又想找鄧布利多把海格遣送走嗎?」

  「……不是海格,我說的都是假設。巴克比克又是誰?」

  「讓馬爾福纏了兩個月繃帶的鷹頭馬身有翼獸。」弗雷德在羅米開口之前自己把話題拐了回來。

  「假設,假設的話我會幫他找控制自己的方法啊,我說過了,再說了,如果他能進入霍格沃茨,難道不是說明鄧布利多相信他是安全的嗎?」

  「看看你們休息室外面的攝魂怪,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攝魂怪和人怎麼能一樣?」弗雷德立刻反駁,「人有心有情感,如果你假設的人這麼危險又善良,那對他而言傷害別人比他自己受傷害還要痛苦!」

  「人都是有心有情感的?」

  「人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弗雷德說,「這是我媽媽常說的一句話,要我說的話,更不是攝魂怪那張爛臉做的。」

  羅米勉強笑了一下,「你媽媽很善良。」

  弗雷德卻沒有笑,「但你還是堅持你的想法?」

  羅米點了點頭。

  「他很危險。」羅米說,危險這個詞被她翻來覆去地念叨,好像每念一次危險就能消失一點,「霍格沃茨不能有更多的危險了。」

  「題外話,羅米,你這幾天真的沒有躲著我?」

  「……有一點吧。」

  「因為馬爾福他們找霍琦夫人換了比賽順序的事情?」弗雷德仿佛受到了什麼侮辱,「你為什麼心虛?我又不會遷怒你!」

  「我不心虛。」羅米直視他的眼睛,「我只是不想和你談到這件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說了我的觀點你一定會生氣。」

  「你覺得斯萊特林這麼做是對的?」弗雷德臉色古怪,「你開什麼玩笑———」

  「他們沒有破壞規則不是嗎,只是規避了風險。」羅米的手指在桌面上高頻率地敲打,她不想和弗雷德爭論這些,但她不喜歡弗雷德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般的反應,「如果你們不想在暴風雨裡打球,你們也可以找個理由去申請,德拉科那條傻子都能看出來痊愈的胳膊都可以做理由,難道你們一個都想不出來?」

  「我們根本就沒有想過———你是對的,現在我有點生氣了。」

  「都過去了。」羅米及時終止了這個話題。

  「雖然我認為占到便宜的一方沒資格這麼說,但確實是這樣。」弗雷德在雜物堆裡走來走去,「所以快想個新話題,我們現在都不想吵架不是嗎?安吉麗娜!我給你講講安吉麗娜———」

  「我去看你們訓練那天。」

  羅米直勾勾地看著他,不想錯過他聽到這句話時的每一個表情,「我從球場回休息室,你突然跳出來,我們不是偶遇對嗎?」

  弗雷德停住了,他尷尬地看著她,這讓羅米心裡升起一種報復性的快意。

  「你怎麼知道的?」弗雷德的手在自己的兜裡摸來摸去,他的外袍口袋裡裝了太多的東西,讓他在斯萊特林的逼視下不禁感到慌亂,「其實是伍德。」

  「當然是伍德。」羅米說,語氣惡劣。

  弗雷德終於把東西掏了出來,他攤開手給羅米看,「伍德就是這樣,什麼事沾上魁地奇都能把他點著了,你走之後艾莉婭她們幾個女孩說伍德對你太粗魯,他也很後悔,所以我把這個給你。」

  羅米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這是什麼?」她知道自己在明知故問。

  「感冒魔藥啊。」弗雷德說,「每次雨天訓練他都給我們每人准備一瓶,但是那天他讓我把自己這份交給你當作道歉,我就抄了條近路,結果半路跳出來個馬爾福,你又說了一通什麼伍德什麼波特的胡話,我就給忘了。」

  「不不不。」羅米從桌子上跳下來,她一邊向門邊走一邊擺著手,沒留意腳下的路,踩到了一片桉樹皮差點滑倒,她諷刺地笑著說,「不是這樣,你沒和我說實話。」

  「見鬼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弗雷德煩躁地撓著後腦勺的頭發,說,「難道真是哪個幽靈告訴你的?好吧,我說實話,本來是伍德要來,我把他攔住了,這可是他在霍格沃茨打的最後一年魁地奇,我擔心你把他打進醫療翼,我也沒要伍德的那份魔藥,我想給你的是我的那份,但這有什麼區別?反正我都忘了,而格蘭芬多也輸了。」

  他認倒霉地抬起頭,眼睛不再和地上的坩堝碎片較勁,而他想像中的得意洋洋的神情並沒有在斯萊特林臉上出現,羅米的手緊緊抓著門把,似乎那裡面有能讓她站住的力氣,她蒼白的臉上綠眼睛無措地看著弗雷德,看起來像是要哭。

  「你怎麼……」

  羅米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弗雷德不知道自己哪兒惹惱了她,她轉而用一種無比痛恨的眼神剜了他一眼,回身摔門離開了。

  盧平辦公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

  他正埋頭備課,一股涼風突然從門外卷了進來,讓他情不自禁裹緊了身上褪色的袍子,一抬頭,五年級的斯萊特林站在門口,眼神像是想要把他吃了。

  青春期啊。盧平無奈地想,真是拿青春期的孩子沒辦法。

  他看著羅米走了進來,把門關上,開始四處施放靜音咒。

  「想跟我說點什麼嗎?」他放下羽毛筆問,「這裡的隔音很好,你不需要擔心自己的秘密有人偷聽。」

  「恐怕你得跟我說點什麼?」羅米陰沉著臉在他對面坐下了。

  盧平想,等價交換,很斯萊特林。

  「絕對誠實!」他用一種輕飄飄的,開玩笑似的語氣說。

  「絕對誠實?」這無疑激怒了羅米,盧平不知道斯萊特林的學生為什麼像他們的院長一樣,復述起別人的話來能讓同一句話變得格外諷刺。

  羅米坐直了身體,「你和斯內普教授同年?」

  「對。」

  「在霍格沃茨讀書的時候你是格蘭芬多?」

  「沒錯。」

  「你曾經也是級長?」

  「和你一樣。」

  「你的事鄧布利多知道嗎?」

  盧平的笑容像是被貼在了臉上,他的表情和心情不再有直接的聯系,幾乎是羅米話音剛落的同時,他也撐著扶手椅的兩邊坐直了,「什麼事情需要鄧布利多知道?」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你十幾歲的時候他知道嗎?現在他也一樣知道嗎?」

  盧平沉默著,眼神閃爍。

  「或者我換個問法。」羅米在袖子裡握緊了魔杖,「狼毒藥劑好喝嗎?你能適應它的副作用嗎?霍格沃茨裡的教授都知道你是狼人嗎?」

  盧平的手在桌下動了動,羅米渾身緊繃,卻看到他把魔杖拿出來,扔到了桌面上,「拿著它跟我說話會讓你不這麼緊張嗎?」他反問羅米,「如果是的話拿去吧。」

  羅米手裡又握著不屬於自己的魔杖了,這讓她感覺自己這學期像個魔法部特派來霍格沃茨收繳違規巫師用品的職員。

  「你是怎麼知道的?」盧平苦笑著問她,羅米不敢看他哀傷的眼睛。「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羅米誠實地回答他:「你剛才承認之前我也不確定。」

  她趁盧平臉色徹底變白之前連忙說下去,否則她真怕狼人在她面前昏倒。

  「我摔壞你筆筒那天在走廊看到斯內普教授送進你辦公室的藥,我在斯內普教授那兒義務勞動的時候處理的烏頭,斯內普教授給三年級和五年級講了同樣的內容,上周的月圓之夜你的辦公室門緊鎖著,你是在裡面化形嗎?」

  她還沒提到斯內普提到盧平擅長保守秘密時的表情和語氣,因為她發現所有的線索幾乎都來自同一個人,這讓她在並不寒冷的辦公室裡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盧平平靜地點了點頭,「你真的很敏銳。」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鼓勵她一句才繼續說下去,「是什麼讓你沒那麼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缺了兩次課。」羅米說,「我們一次,三年級一次,但月亮不能在二十天內圓兩次,有人告訴我你第一次缺課是因為魔藥的不良反應。」

  「我們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那一天。」盧平說,「你的院長和我也起了一些爭執,西弗勒斯就在我的狼毒藥劑裡加了點無傷大雅的小佐料。」

  羅米不能理解盧平為什麼還能笑出來。

  「喝完藥我變成粉紅色了,全身。」

  這下子弄得羅米也有點想笑,但她使勁忍著,「所以你消失了幾天?」

  盧平點點頭。

  「所以鄧布利多一直都知道,是他讓院長為你熬狼毒藥劑?」羅米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多此一舉,斯內普從來不是熱心腸,「鄧布利多怎麼說?」

  「我相信你能想像到。」

  羅米扯了扯嘴角,她甚至能想像到校長輕飄飄的語氣。

  「你知道斯內普和你這麼反常,不會只有我注意到對嗎?」羅米斟酌著用詞,「或者說,不會只有我能猜到。」

  「我知道,那麼你會告訴別人嗎?」盧平擺擺手,拒絕了羅米還回來的魔杖,「魔杖你可以先拿著,等會兒走的時候放在門外,我會去拿的。」

  「就這樣?」

  「我只能這樣,羅米,我已經在被我的學生審問了,還是說你想看我跪下來痛苦流涕地求你不要告訴別人?」

  她死死盯著盧平滄桑的臉,試圖從他那雙陷在深眼眶還連接著一道疤痕的眼睛裡找到一點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情緒,這樣才能讓她感覺自己沒那麼狹隘和尖刻。

  但盧平看起來很悲傷,仿佛這種悲傷就是他這副瘦弱身體的一部分,組成了他的骨骼和肌肉,每天都流淌在他的血管裡鼓動著他在早上睜開眼睛又在夜晚入睡,是一次次被人識破身份時給他留下的如臉上疤痕一樣的烙印,長久地折磨著他又麻痹著他,給他留下痛苦又迫使著他低下頭,說我習慣,我理解,我接受。

  正如他剛剛接受了羅米的全部質問。

  羅米把他的魔杖扔回在辦公桌上。

  「按時喝你的藥吧。」格蘭芬多對戰赫奇帕奇那天的偏頭痛又一次地侵襲了她,羅米看著眼前重影的盧平,「毛絨絨教授,管好你的獠牙。」

  「謝謝你。」盧平沒有站起身送羅米出去,他看起來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羅米關上黑魔法防御課教授辦公室的門,施過靜音咒的門讓她的退場少了一多半的氣勢。

  格蘭芬多!她恨恨地想,這些莫名其妙的格蘭芬多,假如有一天狼人真的衝到斯萊特林休息室門前發瘋,她說什麼也要把弗雷德抓過來第一個扔出去給他敬愛的盧平教授打打牙祭。


第19章 半價公主切

  「這就是你們探望病人的方式嗎?」

  醫療翼的病房裡,黑發女巫從床上坐起來對著床位旁的屏風說。

  屏風沉默著,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兩個推推搡搡的影子落在屏風上,直到一個先被推出來,於是黑影子變成了紅頭發。

  另一個影子緊接著也被他的兄弟抓著前襟一起帶了出來。

  一直到聖誕假期前一個夜晚,羅米都是在醫療翼度過的。

  偏頭痛不依不饒地糾纏著她,以至於在魔藥課上她差點兒一頭扎進坩堝裡,被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送到醫療翼後龐弗雷夫人給出的診斷結果是烏頭過敏和魔藥服用不當引發的不良反應。

  前者讓斯內普教授又一次在龐弗雷夫人面前低頭聽訓,後者讓羅米在病床上聽斯內普訓。

  「愚蠢!」斯內普手裡拿著藥瓶,裡面的藥劑少了幾乎二分之一,「我已經和你說過少量多次,你以為這是什麼?黃油啤酒?」

  羅米摸摸自己的頭發,並沒有掉,斯內普果然是騙她的。

  藥劑又被扔回了羅米手裡,因為盧平正向這邊走過來,斯內普看看她,又看看盧平,他灰黃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失望的恨意,黑袍袍角如同橫空劈來的刀刃,擦過盧平小腿時仿佛能給他留下一道血印子。

  看著斯內普消失在門口,盧平才開口,開口就是和她道歉。

  「您想多了。」羅米把露易絲送過來的滋滋蜜蜂糖拆開了和盧平分著吃,但盧平拒絕了她。「真的和您沒什麼關系,我保證,您的秘密身份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困擾,我們現在不還是在面對面友好聊天嗎?」

  而盧平堅持認為是自己的身份讓羅米焦慮到病倒,畢竟站在自己課桌前的教授是一只狼人這種事帶來的精神壓力很難說不大,而羅米這段時間總坐在教室後排。

  「我真的不在意。」羅米誠懇地說,她想不到自己也有開導成年人的一天。

  「那天我本來是是要去找斯內普或者鄧布利多校長的,但是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改變了主意,先去見了您,這麼說可能有些奇怪———」羅米深吸了一口氣,「但您向我承認之後,我就不害怕了。」

  這話倒是真的,羅米最害怕的時候是去找盧平的前一個晚上,各種昭告著盧平可疑身份的線索幾乎要把她壓垮,於是她趁露易絲不在的時候喝了斯內普給的安神劑,把龐弗雷夫人給的那瓶扔到了床下,非要給這場病找一個罪魁禍首的話,只能是她自己用藥不當。

  盧平心事重重地離開了,但羅米仍沒能享受到晚餐後的寧靜。

  德米提雅來了。

  小個子女巫臉上還有度假時曬出來的不均勻色塊,她抱著一摞書本和筆記腳步輕快地走進來,而夕陽的余暉落在她自帶明暗效果的臉上,給她的臉蒙上了一層顏色斑駁的面紗。

  「這是我的筆記。」德米提雅把懷裡的東西都放在羅米病床邊的矮桌上,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送來的零食和水果被這些大部頭不著痕跡地推下去了一些,羅米看到那顆剛剛被盧平放回桌上的蜂蜜糖從桌子上掉下去滾到了另一張病床下面。

  德米提雅渾然不覺,還可能是看到了也不在意,「你這幾天上課狀態很差,我拿筆記來幫你查漏補缺。」

  「我在生病,黛比。生病了就是要好好休息的。」

  「所以我來幫你啦!」德米提雅輕快地說,「我來看看你課上的筆記有沒有漏掉重點的地方,O.W.Ls就剩半年了。」

  羅米總算聽懂了她的意思,這時候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討厭德米提雅,五年來她都沒能習慣德米提雅對她學習方法的窺探欲,盡管有時候她也得承認自己會在暑假旁敲側擊地打探德米提雅的成績,但人總是認為別人的行為更過分一點,不是嗎。

  「我的筆記都在包裡,包就掛在床頭。」羅米疲憊地縮回被子裡,「原諒我黛比,我今天真的需要休息。」

  德米提雅不以為意,她把羅米的包拿過來,捧起自己的書坐在離她有點距離的矮桌旁,從包裡抽出一本筆記和自己的攤開在一起,像是在核對兩份賬本。

  「你走的時候可以用書包把自己的書本裝起來,畢竟這玩意就是這點用處。」

  羅米看著她肩上癟癟的挎包說。

  德米提雅回頭對她笑了一下,「我不這麼認為,羅米親愛的,你不覺得這個包很配我的袍子嗎?」

  這些書很能把我收到的禮物掃到地下。

  羅米並沒有說出來,她翻了個身背對著德米提雅,在紙張翻動聲中很快地進入了夢鄉,等她再醒來時,她的包已經掛回了床頭,而用來分隔空間的屏風上投射出兩道輪廓相似的人影。

  這段時間在課上或者走廊遇見弗雷德,羅米總會撇開目光裝沒看見。自從他們在空教室裡不歡而散後,羅米真正開始有意識地躲著他,而躲了這麼久的人突然就站在了眼前。

  先出來的那個手插在褲兜裡,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眼神復雜地看著她,這讓她輕易地分辨出了弗雷德和喬治,因為喬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用好奇的眼神來回打量著弗雷德和她。

  羅米認為自己有必要打破這種詭異的沉默,它讓原本平靜的空氣裡充斥著曖昧的波動。

  「格蘭芬多扣二十分。」

  「你搞什麼!」他們異口同聲道。

  「我們特地來看你———」

  「———你第一句話就是給我們扣分?」

  羅米抬起手腕,上面的指針指向了11,「你們這個時間出現在休息室以外的地方,已經算是夜游了。」她無辜地聳了聳肩,「生病的級長也是級長,所以,你們懂的。」

  喬治故作悲痛地捂著胸口,「我以為我們之間有深厚的友誼!」

  「能讓斯萊特林放下對格蘭芬多的偏見!」弗雷德接住了向他倒過來的喬治。

  「你們就是為了來這兒表演的嗎?」羅米腦門上直冒冷汗,「那還是回去睡覺吧。」

  弗雷德和喬治一臉欲言又止。

  「格蘭芬多扣……」

  「我們需要你幫個忙!」

  喬治對弗雷德使了個眼色,「你跟她說?」

  弗雷德歪了一下嘴,「還是你說吧。」

  兩個人飛快的劃了幾把拳。

  羅米:「你們知道我能聽到也能看見吧。」

  喬治:「哈!你輸了!」

  他把一把銀剪子放進弗雷德手裡後衝出了病房,還不忘從她桌上抓走了一把糖。

  「是這樣。」弗雷德坐在她床沿上。

  「那兒有椅子。」

  他訕訕地坐回了旁邊的小椅子,整個人突然矮了下去,羅米坐直了能看到他腦瓜頂,還好暫時沒有禿頂的征兆。

  「我和喬治最近有個新發明。」

  「步驟之一是把我殺掉?」羅米看著他手裡的銀剪子。

  弗雷德笑,「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幽默感很恐怖?」他把剪子掉過去,讓剪子尖衝著自己,「當然不會殺掉你,我們在做生發劑。」

  「這是魔藥課的內容。」羅米說,「如果你終於意識到自己需要補習,我可以借筆記給你,包就在床頭欄杆上掛著。」

  「算是課本上的變體?」弗雷德邊想邊說,「書上的生發劑是為了彌補魔咒和魔藥帶來的意外傷害,而且需要多次服用,配上相應的洗發劑使用才能見效……」

  他看向羅米,羅米點點頭,「是對的。」

  「我們的生發劑。」弗雷德得意地笑起來,「是為了幫助那些遇到了糟糕理發師的人!而且是速效型!只要晚上睡覺前把它喝掉,第二天醒來就會變回原來的舊發型!」

  「由短變長?」

  「當然可以!」

  「由卷變直?」

  「也可以!」

  「顏色呢?」

  「一切都能還原。」

  「那你們為什麼不用復原咒?」羅米問。「很多巫師都用復原咒修理東西。」

  弗雷德就更得意了,「我們當然想過,但復原咒只能把被破壞的東西變回原樣———」

  「而頭發的美醜不是魔杖能識別出來的,一個糟糕的發型,並不意味著頭發遭到了破壞,至少對魔杖來說是這樣。」羅米跟著他的思路走,弗雷德興奮地打了個響指,「Bingo!但對於我們巫師來說可不是這樣。」

  「所以你拿剪子來?」羅米對上他希冀的眼神,「不不不,別想在我的頭發上做文章,想都別想!」

  「求你了!」弗雷德雙手合十,「我們倆的頭發都太短了,即便在剪過的地方做了標記,再長出來也不明顯,你看看!」他又坐到床上,大大方方地把頭湊過來給羅米看。

  羅米伸出手托住他的發尾,姜紅色的發梢躺在她手心裡,長度參差不齊。

  「……你們倆想過給彼此剃個光頭嗎?」

  弗雷德猛地抬起頭來看她,呼吸打在羅米臉上,他被這種恐怖的建議震懾了,完全忽視了眼下的距離,「那會被我的同學嘲笑到畢業的,還有你的。」

  羅米眨了眨眼睛,「……坐回去。」

  弗雷德彈跳起來。

  「相信我,我最不想剪你的頭發,我們還找了凱蒂,艾莉婭,還有安吉麗娜,她們仨聽完想要合力把喬治和我從掃帚上打下來。」弗雷德高大的身體蜷在小椅子裡,苦惱地說。

  羅米想,原來頭發終有一少,或少於斯內普,或少於韋斯萊。

  「你要怎麼做?」

  弗雷德的眼睛亮了,「我會剪短你一綹頭發,拿它做個記號,然後!」他鄭重其事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瓶品紅色的魔藥,「你喝掉它,睡一覺,頭發明天就能長回來啦!」

  和魔藥一起被拿出來的還有一條墨綠色的絲帶。

  「你沒問那幾個格蘭芬多女孩對吧。」羅米挑起那根發帶。

  弗雷德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就這麼多。」

  羅米伸出手,把他兩根手指之前的縫隙壓得很窄,「這麼多。」

  他把食指稍微抬起來一點,「這麼多?」

  羅米咬著牙解開了發辮,黑色長發散落開來,「你最好拿穩你的剪子。」

  「別緊張。」他又坐回了老地方,把銀剪子和綠絲帶一起提到她面前,「看,斯萊特林!」

  「我謝謝你。」

  「你確實是想殺掉我做實驗對吧。」

  五分鐘過去了,弗雷德還是沒能動手。他分出一把頭發握在手心,看了一會兒又放下去,從臉邊到腦後,又從腦後到另一邊,繞著她走了好幾圈,比起剪頭發,更像是想把羅米的頭剪下來帶走。

  「我緊張。」弗雷德在她左後方說,「萬一它沒長出來怎麼辦?」

  羅米猛回頭,「我是第一個?」

  「小心眼睛!」弗雷德連忙把手擋在剪子和羅米之間,剪子尖戳在他手心,留下一個白色的印。

  羅米感覺自己的睫毛刷在他手背上,她稍微向後仰了仰,訕訕地說:「就這兒吧。」她抓起左臉邊上的頭發,給他讓出一塊位置來。

  弗雷德坐過來,臉對著她,羅米視死如歸,把頭發交到他手裡,他握著那綹頭發,遲疑著問:「能不能再多點?」

  羅米沒回答,弗雷德把這當成是默許,在她凶狠的眼神注視下又往手心裡添了點頭發,還坐得更近了。

  「坐遠點。」羅米輕聲說。

  「不行。」弗雷德聲音同樣很小,他知道這點音量在這段距離裡傳播夠用了,「我看不清,這兒太暗了。」

  「旁邊有台燈。」

  弗雷德曲起手指,比著她的頭發上下移動,他沒注意到,自己的指節同時還蹭過羅米的臉,「留下這麼長?可不可以?」

  羅米臉上被蹭得微微發癢,還有些發燙,她竭力目視前方,可余光中紅頭發實在顯眼,因為弗雷德躬起背來好和她坐著高度平齊。

  他還是太高了,站著也比她高,坐著也比她高,只有坐在探病的小椅子上才能被人看到腦袋尖。

  弗雷德懲罰似的扯了扯她的頭發,倒也沒用力,「別走神。」他說,呼吸裡有薄荷糖味,清涼的氣味熱的溫度,吹在她脖子上。

  「別動。」弗雷德無奈,聲音裡卻有笑意,「你總亂動,我不敢剪。」

  羅米的左臉又一陣短暫的癢,他伸出手在她頭發上比劃,再次確認,「那我剪這些了?」

  黑頭發還在躲。

  「怎麼了?」他抬起頭,綠眼睛近在咫尺,裡面倒映著自己,龍膽草和白麝香撲到他臉上,弗雷德第一反應竟然是:原來這個距離聞到的女巫確實不像一根青椒。

  羅米耳根瞬間發燙,對比之下挨上她耳廓的弗雷德的手都顯得冰涼。

  「你的手,手碰到我臉,有些癢。」她舌頭直打結,「你呼吸的時候,我脖子上也很癢。」

  弗雷德一下坐直,兩個人之間拉開距離,窗外的月光被他擋住,羅米盯著他眉骨投在臉上的陰影發呆。

  「那我剪了?」這次他正襟危坐,手卻直伸過來,像一只剛剛蘇醒還不甚熟悉自己四肢的僵屍,羅米想笑,卻聽見刀刃切開纖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雞皮疙瘩在手臂皮膚上起了一層。

  剪子太鈍了。羅米想,這簡直是在折磨她。弗雷德不得不剪一會兒停一會兒,更糟糕的是他又不自覺地湊近了。

  「哈利·波特。」他突然說。

  「波特什麼?」

  「納威·隆巴頓,西莫·斐尼甘,迪安·托馬斯,還有彼得·佩蒂魯。」他停下剪子,「羅恩的室友們,我都知道了。」

  「這是五個人,弗雷德。」羅米睜大了眼睛。

  「當然是五個。」他語氣親昵,自己卻沒意識到,「大小姐,格蘭芬多的男生宿舍裡都是五個人一間。」

  羅米茫然地看著他,直到他拿著剪子的手在她頭發間停住了,但顯然這不是目前最恐怖的事情,他們四目相對時,羅米看到他喉結上下滾動著。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低聲問。

  「有一張地圖。」弗雷德臉色古怪,「上面能顯示出在霍格沃茨所有人的動向。」

  他又念了一遍,「哈利·波特,納威·隆巴頓,西莫·斐尼甘,迪安·托馬斯,還有彼得·佩蒂魯……」

  「你說什麼?!」

  「誰在哪兒!」

  「小心,小心你的剪子!」

  盧平從門外跌了進來,他臉上沒有血色,嘴唇顫抖著,大步走到羅米床前,羅米和弗雷德倒在一起的場面都沒讓他覺得震驚,更別提那把直直插進枕頭的小剪子。

  一根羽毛從枕頭裡飄了出來,緩緩落在他們中間的地上。

  羅米推了推弗雷德,後者壓在他身上。

  「你先起來。」她深吸一口氣,「這樣我們仨都沒那麼尷尬。」弗雷德如夢初醒地彈起來,鞋底跺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羅米支起上半身,繼而轉向盧平,「您在偷聽我們嗎?」

  盧平看起來像是被什麼扼住了喉嚨,他死死盯著弗雷德,像是能把他就地解剖了,「你剛才說什麼?」

  「哈利·波特……」

  「最後一個名字!」

  「彼得,彼得·佩蒂魯。」

  羅米從床上跳下來擋在弗雷德面前,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看到一彎銀鉤,才放棄了抓魔杖的想法。「向後退,教授,我希望您向後退,您不該對我這麼粗魯,您知道的,我受到驚嚇之後總愛胡言亂語。」

  盧平的肩膀塌了下來,他連連後退,坐到另一張病床上,灰頭發散下來,狼狽地搭在額角,遮住了眼睛,「對不起。」

  羅米和弗雷德都聽出他聲音顫抖。

  「你怎麼會知道彼得·佩蒂魯?」盧平平靜下來之後,他問弗雷德。

  「他是我弟弟的室友…….嗎?」

  「恐怕他不是。」盧平說,「你看到他了?」

  羅米回頭,發現弗雷德也在看她,這讓她無端緊張起來,「先告訴我們您為什麼在門外,教授。」

  「我把它落在這兒了。」盧平指了指床腳,羅米順著他的手看過去,一只掉漆的公文包夾在床頭櫃和床腿之間,「我回來取,這門沒關嚴,我看到你們兩個在……呃……剪頭發?」

  盧平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羅米左邊的頭發上,「這我倒是沒想到,我以為你們在———你們懂我意思嗎?」

  「您還是繼續說吧。」羅米彎下腰把臉埋進手心裡,現在她有些不敢看盧平的臉了,弗雷德安慰地撫了撫她的後背,「我們在做實驗。」他坦蕩地說。

  盧平笑了一下。

  「求你閉嘴。」羅米絕望地說,「您繼續說。」

  「我不想打擾你們倆……做實驗,所以等在外面,直到我聽到弗雷德說出了那個名字。」佩蒂魯仿佛是什麼惡毒的詛咒,盧平的額頭上又開始冒冷汗,「請告訴我,孩子,你怎麼會發現他和哈利在一起?」

  羅米借著袖子的掩護去勾弗雷德的手,奇跡般的,弗雷德意會了,「喬治和我在關禁閉的時候找到了一張地圖。」

  「活點地圖。」

  「您怎麼知道?」弗雷德驚喜地說,「它能顯示出在霍格沃茨的所有人的名字和所在。之前我和羅米……」他卡殼了,他發現自己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要把自己弟弟室友的名字背下來講給一個斯萊特林聽。

  「打了個賭。」羅米自然地接過來,「我賭他不知道他弟弟所有室友的名字,很顯然我輸了,所以他剪了我的頭發。」

  弗雷德用一種你可真能編的眼神看著她。

  盧平站起來,卻搖搖欲墜,羅米及時地把公文包遞到他手裡,順便塞了幾顆糖,「謝謝你們。」他苦笑著說,「謝謝你們。」他的手在羅米和弗雷德肩膀上拍了拍,「我想我是聽錯了,真抱歉,抱歉羅米,抱歉弗雷德,答應我不要告訴別人我鬧了個大笑話好嗎?」

  「我是喬治。」

  「不他不是。」

  而盧平並沒能像往常一樣因他學生們的鬥嘴露出微笑,他提著公文包,好像提著一個巨大的秤砣,搖搖晃晃地離開了,但他離開時把門關得很緊。

  「他在騙我們對嗎?」羅米說。「他一定認識彼得·佩蒂魯。」

  「顯而易見。」弗雷德贊同地點點頭,「這些大人總把我們當成小孩,以為我們什麼都不懂。你說等我從家裡回來之後我們一起去跟蹤他怎麼樣?」

  「不要去。」羅米還在看盧平離開時特地關緊的門,「不要去,不要問,如果你們還想從我這兒拿到那些不好買的材料,就答應我。」

  「盧平是你最喜歡的教授了吧———」弗雷德轉過頭,他的聲音哽在嗓子裡,羅米跟著他驚恐的目光向下看,看到他的手。

  弗雷德的手裡抓著一把剪下來的頭發,一把比他們約定的多得多的頭發。

  「如果我明天醒來它沒有長出來。」羅米摸著自己短到耳下的頭發,她看見窗子上倒映出的自己,像是一個短頭發女人專門在腦後戴了一片長長的假發。

  「我保證讓你從此以後再也不想過聖誕節。」

  「我保證,弗雷德。」她把品紅色藥劑的瓶塞狠狠揪下來扔在地上,一飲而盡,「我保證。」

  弗雷德把一大把頭發用自己帶來的墨綠色絲帶綁成一束,羅米竭力忍耐著,「不是送給我綁在頭發上做記號的嗎?」

  弗雷德訕笑著,「你現在的發型似乎不需要它綁在剪短的地方也能看出效果。」

  「把這裡收拾好,然後滾出去!」

  羅米把自己用被子蓋了個嚴實,她聽著被子外清理一新的施咒聲和玻璃瓶扣上瓶蓋時啵的一聲響,摸著自己左邊短短的發梢有點想哭

  「聖誕節快樂!羅米!」弗雷德大聲說。

  然後門被關上了。

  羅米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聖誕假期第一天的中午,霍格沃茨大多數學生已經坐上了回家的列車,看到了家裡的聖誕樹和成堆的禮物盒。

  而羅米這時候看到的是醫療翼裝飾著彩球和冬青的天花板下,龐弗雷夫人和斯內普教授站在她的床邊。

  羅米迅速閉上了眼睛,睜開眼時斯內普的臉隱隱發綠,似乎是不敢相信斯萊特林竟然有如此愚蠢的學生。

  「我很抱歉,羅米。」

  龐弗雷夫人撫摸著她的頭發,羅米心中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可能是你對這幾天的抗過敏藥產生了排斥反應,但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反應在你的頭發上……西弗勒斯和我會找到原因的,不過親愛的,這個顏色很適合你,不是嗎?」

  她低下頭去,看到自己被剪短的頭發全部變回了原來的長度,聖誕節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得她一頭紅發燦如火光。


第20章 羅米的聖誕節

  第一封信:

  親愛的羅米

  展信佳。

  聖誕快樂!

  真抱歉今年的聖誕節我們也沒能一起度過,現在我身處南美洲的一處緊挨熱帶雨林的麻瓜酒店中,這裡天氣不錯,但是我的談判對像,一個留著兩撇滑稽胡子的麻瓜,他狡猾又固執,這單生意暫時陷入了僵局,我可真不想讓你和一群吵鬧的哥倫比亞人分享這個美好的節日,我深知這日子會有多麼難熬。

  希望霍格沃茨的節日氣氛能彌補你今年吃不到波比做的聖誕大餐的遺憾,愛你,再次祝你聖誕快樂,希望你喜歡我的的禮物。

  愛你的

  約瑟夫·羅齊爾

  第二封信:

  親愛的羅米:

  聖誕快樂!

  我已經回到了家裡,霍格沃茨的聖誕晚宴怎麼樣,不用說,肯定比我家的美味上千倍,媽媽不允許奧斯卡在菜裡放太多調味料,她說自己一刻都不能忍受嘴裡被香辛料和油脂充滿的感覺,爸爸依然縱容著她,或許說是懼怕著她。

  好朋友!原諒我在這樣的好日子裡滿腹牢騷,我剛寄出十幾封寫滿客套話的聖誕賀卡,只能向你和露易絲倒倒苦水,但我依然希望你們快樂,當然了,露易絲肯定非常快樂,想想吧,南加州!沙灘上陽光下的聖誕節!她可真是會享受!

  另,聖誕賀卡已經隨信附贈,我知道你不會出岔子,但免不得再囑咐一句:寫感謝回執時請按那上面的內容來,亞歷珊德拉!沙菲克家族的女王!

  期待你的回信!

  滿懷愛意的

  C.M.S

  第三封信:

  羅米———

  F:快放棄你們那些繁文縟節的格式和表達吧!我和喬治看了半天,才在一串接一串的長句子裡找到了你想說的話。

  G:對你的頭發我們倆感到萬分抱歉!但至少它長回了原來的長度不是嗎?這幾天我們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眠不休地尋找著原因,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在回信裡放一點你的紅頭發嗎?或許看到它能給我們一些靈感。

  F:這次不需要很多了!或許我們可以看看照片?

  F&G:聖誕快樂!謝謝你的禮物,刺樹莓莖,我們正需要!

  另,我們給小白喂過貓頭鷹糧之後才在你的信背面看到了給她喂點生骨肉的提示,不過我們家沒有這些,好在她吃得很開心,隨信附贈一些貓頭鷹零食,希望你養尊處優的小郵差喜歡。

  再次道歉的

  弗雷德和喬治

  第四封信:

  親愛的羅米:

  聖誕快樂!

  真遺憾你今年不和我一起過聖誕節,去年我們在我家裡度過了多美好的假期!爸爸媽媽恨不得在你的名字後加上塔克,今天他們還在問羅米怎麼沒有來,他們對英國的天氣依然保持著不敢恭維的態度,不過我能理解,如果你來這兒的沙灘上躺上幾天,再回到霍格沃茨,你會覺得英國的天空都變低了!

  你的頭發怎麼樣了?真不敢相信你就這樣喝了韋斯萊的東西,你肯定知道擁有一個巫師的頭發能制作出多少魔藥,又能施加多少詛咒。我是說,當然他們那成天耍寶作怪的腦子裡想不到什麼黑巫師的主意,但我還是認為你太粗心了!

  不過你確實需要換個發色了,看到我一起寄過來的雜志了嗎,彩色的新潮流!

  收到克裡斯的信了嗎?他媽媽可真可怕!真希望他的聖誕假期明天就結束,而我的無限延長。

  你真誠的

  露易絲

  第五封信:

  羅米———

  這次只有我給你寫信了。喬治看著你的字深感自卑,說什麼也不肯再回信了,只好由寫字更工整的我來主筆。

  回信時請不要對此提出質疑!

  真高興你這次寄來的信沒有那些高深精致的遣詞造句,這讓你信裡被劃掉的髒話,比如滾你媽的,都顯得可愛了起來。

  我看到了你寄來的頭發,這顏色很不錯不是嗎?或許你可以考慮讓它在你的頭發上多停留一段時間,我甚至不需要照片,都能想到有多少男孩在學校裡偷偷看你!

  研究有了進展,你一定想不到,原因竟然是我們在制作魔藥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頭發掉了進去,造成了類似復方湯劑的效果,真是神奇不是嗎?不過這也給了我們一些制作速效染發劑的靈感,感謝你的付出!

  期待見面的

  弗雷德.W

  第六封信:

  羅米———

  你是怎麼做到的?

  一打開你的信,裡面的信紙就開始一刻不停地罵我輕佻,足足一個小時才停下來,我不得不把它藏在被子裡,一整個晚上都在臥室裝病,因此錯過了我媽媽烤的派,這可是個不小的損失!

  也請別再信裡罵我惡心了,我用喬治所有的頭發向你保證,我們倆是定期洗頭的整潔男孩,絕不像你敬愛的院長一樣。

  說到斯內普,我的室友,李·喬丹來信說,你的新發色讓霍格沃茨的男孩都為之瘋狂了,甚至前兩天早餐時教師席上的斯內普和盧平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雖然你仍然不肯給我寄照片,但我能想像到,它一定很襯你的綠眼睛。

  對於你信裡提到的晃眼睛的光的問題,我只能說,小心晴天時霍格沃茨的每一塊雕花玻璃窗,我和喬治去年因為它們不得不寫了兩遍魔法史論文。

  研究進度不錯,但你確定真的要變回黑頭發?

  希望你快樂的

  弗雷德.W

  第七封信:

  羅米———

  我想我們的研究已經取得了成功,如果你收信時看到了埃羅爾左邊翅膀上那塊顏色突兀的羽毛,那麼你會知道我們絕不是在說大話。

  聖誕假期快要結束了,期待見到你!

  誠摯的問候

  弗雷德.W

  第八封信:

  親愛的羅米

  見字如晤。

  你的感謝回執還是那麼漂亮,我猜露易絲那份也是出自你的手?媽媽很喜歡,讓我把這條項鏈寄給你,她說這墜子上的寶石很襯你的黑頭發,我猜是你叔叔又幫我們家辦成了什麼讓古靈閣金庫裡的加隆翻番的好事。

  我還沒告訴她你的新發色的故事,相信我,她對染發的女孩,即便是你這種意料之外換了個高調發色的女孩的評價稱不上好聽,你能想像到她說話時那種高雅的輕慢吧,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看到你的紅頭發了,別問我怎麼看到的,男孩子間的小秘密,你知道了肯定要生氣,說實話,它還不錯,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新造型。

  這個假期你都在忙些什麼?復習O.W.L.s嗎,都沒怎麼給我回信,別像德米提雅那樣把自己的逼得太緊,以你的本事,晚點開始也沒問題。

  另,小白為什麼拒絕了我給她喂的生肉?那可是新鮮的好東西,如果有時間的話,記得帶她去檢查一下身體。

  你真誠的

  C.M.S


第21章 Ding Dong

  紅頭發青年把小藥瓶拿出來放在木質圓桌上,身後壁爐中正在燃燒的柴火劈啪作響。

  羅米把目光從那瓶被弗雷德稱為速效去色劑的魔藥上移開,她環顧四周,明亮的燈光中,獅子裝飾畫掛在牆上,明亮的金紅相間的帷幔從天花板上垂下來,把扶手椅和和一張擺滿了魔藥課上常用器具的長木桌分隔開來。

  「感覺我好像在格蘭芬多的休息室裡。」

  她嘟囔著,挺直了脊背,不想讓黑袍子碰上身後深紅色的天鵝絨靠背。

  弗雷德問:「你去過格蘭芬多休息室?」

  「可以想像,就像你想像這裡的裝潢一樣。」

  羅米打量著壁爐上方的黃銅獅頭浮雕,透過一個格蘭芬多的眼睛,她開始擔心所有格蘭芬多的審美。

  「格蘭芬多休息室可不長這樣。」弗雷德看到那個獅頭雕像時也扯了扯嘴角,「我在掛毯前想的是我需要一間感到舒適的房間,同時還要讓有制作魔藥的區域。」

  他兩只胳膊撐在兩邊扶手上,把陷在填充著鵝毛的軟墊中的身體支起來,對著界限分明的休息區和工作台說:「很顯然不行的是有求必應室的審美。」

  羅米冷哼一聲,對此深表懷疑。

  「所以你還是要堅持變回原樣嗎?」弗雷德誠懇地看著她,「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漂亮。」

  另一個紅頭發低下了頭,耳根隱隱發燙,她把原因歸結為自己距離壁爐太近了。

  「我堅持。」羅米拿起弗雷德帶來的藥劑,「你確定要叫它速效去色劑?這讓我聽起來像是一件被染色的白衣服。」

  羅米把它攥進手心裡,警覺地看著弗雷德,「等等,它不會把我變成白頭發吧。」

  「當然不會!」

  弗雷德從扶手椅上彈起來,直接坐在了羅米這把椅子的扶手上,「准確地說,它就是上次那一瓶的改良版,如果不是因為那根頭發,我們的生發劑本來就可以把染發失敗後的顏色褪盡。這次只是加了點新材料,把由藥劑本身帶來的副作用去掉。」

  「它最好是。」羅米拔開了瓶塞。「你不坐回去?」

  「我得近距離看看變化。」弗雷德穩穩地坐在她旁邊,俯視著腦瓜頂,腦瓜頂一動,羅米仰起臉來瞪著他,「所以我還是第一個試驗品?」

  「如果你認真看了我的回信之後,你會發現埃羅爾才是。哦,你說人嗎?那你確實是。」

  弗雷德把頭低下去,藏在合十的雙手後,在羅米臉色發黑之前連忙服軟,「拜托了,羅齊爾小姐。」

  「……滾下去。」

  羅米快要沒脾氣了,她低頭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弗雷德,抬起手指向對面的另一張椅子,「坐回去。」

  弗雷德不為所動。

  「也行。」羅米說,「如果它沒有用的話,我打你也方便。」

  「怎麼樣?」

  弗雷德緊張地問。

  柑橘味。

  羅米想,竟然是柑橘味。

  她向著光舉起剩下的半瓶藥劑,玻璃瓶只是雜貨店裡買的大眾貨,不夠透明也不夠厚,被光一照還有雜質,幸好這裡面裝的魔藥沒有什麼特別的儲存要求,不然十有八九要變質。

  藥劑是淺黃色,處理得很細致,羅米試著用魔藥課教授的標准評價它,意外地發現它似乎也值得一個良好,雖然瓶底有絮狀的沉澱,但在使用普通過濾器的前提下,這點不影響本身藥效的瑕疵已經不能算是瑕疵。

  弗雷德敲敲她的膝蓋,「你怎麼不說話?」

  羅米低頭,對上明亮的棕色眼睛。

  「很難喝嗎?不應該啊。」弗雷德把她的沉默當成了一種否定,「喬治和我試著在裡面加了柑橘濃縮液,按理說它不會和裡面任意一樣原料發生反應,喝起來就是橘子味。」

  他懊悔地說:「我們倆應該先嘗嘗的。」

  眼前是一個男孩子的臉。羅米想。

  輪廓很清晰,下頜角明顯,鼻梁骨挺直,眉骨也很高,眼窩很深,如果不總是帶著笑容的話,這會是很嚴肅的一張臉,可他偏偏有著紅頭發和淺棕色眼睛,眼尾向下垂,嘴角卻常常翹著,笑紋和酒窩裡藏著一堆鬼點子。酒窩和眼睛中間的皮膚上有雀斑,不過人曬得黑了,反倒顯得斑點沒那麼明顯。

  弗雷德的聲音變得很遙遠,橘子,草莓,做成飲料,五個加隆一瓶,會不會太貴?如果換個包裝我們還想買貴點。

  英俊?當然不。

  和大名鼎鼎迪戈裡比肯定不算英俊,和克裡斯托夫比也不能算,但他看起來總是那麼快樂,眼睛裡倒映的是太陽,獅子和金紅色的格蘭芬多旗幟,這讓一張不夠完美的臉看起來無時無刻不神采奕奕。

  所以他看起來不錯,羅米在心裡對自己說,盡管在有求必應室之外還有另一張與他酷似的臉,但現在爐火前眼神希冀看著她的只有這一個人。

  她伸出手指。

  「你干什麼?」

  弗雷德渾身僵硬。

  斯萊特林冰涼的指腹點在他眼角,鼻尖,最後落在他靠近右邊耳垂的臉頰皮膚上。

  鳶尾花。

  鳶尾花香味如同一條無形的絲帶纏繞在她藏在緊袖口的手腕上,現在這條絲帶緩緩松開,試圖蓋住他的眼睛。

  「就算它真的很難喝———」弗雷德咽了咽口水,「羅米,你也不至於對我下詛咒吧。」

  「你和喬治,這幾個地方長得沒那麼像。」

  她移開手指,露出弗雷德右臉靠近耳垂那一塊皮膚上一顆小小的痣。

  「而且它不難喝。」羅米微微彎下腰,和他對視,「確實是橘子味。」

  沒有太陽,沒有雄獅,沒有格蘭芬多旗幟。

  她在淺棕色眼睛裡只看到自己。

  弗雷德不相信她,「你剛才眼神都變了,現在一定是在安慰我。」

  「聽著———」她輕聲說,「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對不對……」

  但是只有做過的事才能被評價對和錯。

  「但你可以自己嘗嘗它是不是橘子味了。」

  女孩向前探身,試著去吻他的嘴唇。

  然後她撲了個空。

  「不不不———羅米!」

  弗雷德猛地側過身,羅米失去重心,一個不穩倒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驟然轉換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對鞋尖。

  梅林啊,運動鞋和校服可真不搭。

  這麼丟臉的時刻,羅米也驚訝於自己想到的是這個。

  弗雷德又蹲下來,他伸出手想把羅米從地上拉起來,但女巫平靜地仰視著他,長頭發散在白色地毯上,黑色正從頭頂向下蔓延。

  她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黑頭發問:「你知道這個角度你的下巴比額頭還要寬嗎?」

  他坐在羅米的旁邊。

  「真的?」

  「不,但我現在很生氣。」

  「我剛才……沒有想到。」弗雷德把手按在地毯上,無意識地抓著地毯的長毛,抓到一手潮濕,他抬起手來聞聞,確實是橘子味,他和喬治成功了。

  羅米側過身來看著他,頭枕在自己胳膊上,「我沒有騙你,是橘子味。」

  「你不能這樣,羅米。」弗雷德堅持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每次你不想聽我說話,或者走神,再或者想要回避話題,雖然我不知道橘子味有什麼好回避的,你就會說一些……曖昧的話。」

  羅米終於肯坐起來了。

  「但是今天這樣不可以。」他難得用一種非常莊重的語氣說,「你會讓我……給我一些錯誤的暗示———」

  「安吉麗娜。」羅米說。

  「安吉麗娜怎麼?」弗雷德愣了一下,「不,羅米,你不需要提她,每次我想和你解釋這件事你總要打斷我,但喜歡安吉麗娜的不是我———」

  「那你為什麼要躲?」

  羅米強忍著尷尬和憤怒,「你為什麼要躲?」

  弗雷德霍然起身。

  他在有求必應室給出的舒適環境中感到呼吸困難,壁爐裡的火還在燒,躁動的熱意烤著他的後背,通紅的卻是臉頰,斯萊特林坐在長毛地毯上,嘴唇抿得很緊,而一分鐘前它們還帶著水光差點和他的嘴唇撞在一起。

  而他躲開了。

  該死的,他躲開了。

  「我勸你別再抓後腦勺的頭發了。」羅米說,「生發劑也不是那麼好配的。」

  「為什麼要躲?」弗雷德大聲說。「我為什麼要躲,因為你在戲弄我!」

  「你胡說什麼!」

  「你用你那張漂亮臉蛋,用你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輕飄飄的,傲慢的語氣說那些曖昧的話,輕而易舉地把你不喜歡的事和不喜歡的話題像翻過一頁紙那樣翻過去!」

  他看起來氣壞了。

  「但是我會相信!我會忽略你輕慢的語氣,你不夠專注的眼睛,相信你那些曖昧的話,相信你的小動作,我把它們當成一個接一個玩笑,但是羅米,一個吻?你不能把它當成玩笑,你對我太過分了———」

  「那不是玩笑。」

  羅米打斷他的話,同時也打斷了他的動作,弗雷德木在原地,抓著後腦勺頭發的手僵硬地垂下來,讓他滿臉通紅的熱氣極速地消退了,但他的臉色沒有變化,不存在的太陽讓他的臉依然發紅發熱。

  弗雷德收到了自己延遲一個月的聖誕禮物。

  「你說話的時候,我的確在走神。」羅米緩慢地說,「但我在看你,看你的臉,想著要不要吻你,想著我這樣做到底是不是對的。」

  她站起來,把柑橘味的玻璃瓶踢出很遠,它撞在牆角,發出一聲脆響,不知道碎了沒有。

  格蘭芬多的臉上逐漸露出笑容,太陽,雄獅和格蘭芬多旗幟又重新映亮了他的臉,他走近了,想拉起她的手,「或許我們可以……」

  「但事實證明這確實是錯的。」

  「什麼?」

  羅米躲開了他的手,徑直向門口走去。

  「你躲開了我,不是嗎?」

  從八樓到一樓要多久?

  對於上完如尼文之後緊接著就要去上神奇動物保護課的學生來說,這占據了他們一半的課間休息時間,但前提是所有樓梯都靜止不動,不會在他們走到一半時突然調轉方向把他們送到特裡勞妮的門前,而皮皮鬼正忙著在另一端給去往黑魔法防御課的學生腳下灑珠子,看不到這一撥匆匆趕向一樓的年輕巫師。

  羅米現在就是這樣,她真希望下周她從如尼文教室出來下樓的路也能這麼順利。

  而弗雷德不斷躲避著皮皮鬼擲過來的紙飛機,「現在不行!皮皮鬼!」他煩躁地說,眼看著咫尺距離的樓梯轉向了對面。

  黑頭發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

  他罵了句被莫麗聽到可能會罰他三天禁閉的髒話,一顆小石子砸在他後腦勺上。

  「我說了現在不行!皮皮鬼!」

  「看來你們的約會不太順利。」喬治說。

  弗雷德轉過身,看到自己的兄弟。

  「是她嗎?」

  「當然是!」

  「她頭發怎麼是黑的?」

  「她頭發本來就是黑的。」

  羅米忍無可忍,她站在午餐時間的禮堂門口,長桌末端幾個格蘭芬多的男孩正用自認為很輕的聲音竊竊私語,幾顆腦袋湊在一起,隱隱露出羊皮紙的一角。

  「交出來。」

  羅米走過去,她看到一個男孩把羊皮紙胡亂團成一團塞進了兜裡。

  「憑什麼給你?」另一個臉上有雀斑的說。

  我討厭雀斑,羅米看了他一眼,轉頭瞪著藏羊皮紙的男孩。

  「憑我是級長。」她說,「憑現在是特殊時期,我要求你們上繳可疑的信件。」

  「這不是信件。」一個臉型瘦長的男孩懶洋洋地說,「這是我們自己的小玩意兒,你不會想看的。」

  周圍的男孩一陣哄笑,有人捏著鼻子說:「萬一呢!她看到自己在上面,說不定會沾沾自喜呢!」

  「你們最好趕緊交出來。」

  不少人已經朝這邊看過來了,羅米不想拖延,「你拒絕我一次,格蘭芬多扣十分,兩次,格蘭芬多扣二十分,三次三十分。」

  她停了停,「每個人。」

  藏羊皮紙的男孩在椅子上不安地扭來扭去,但依然嘴硬著,「你在開玩笑,級長沒有這麼大的權利。」

  「你可以試試。」羅米笑了一下,「但我不想等你。」

  柏木魔杖橫在兩人中間,「羊皮紙飛來!」

  男孩衣服裡鼓起一個包,他使勁拿手去按,但魔杖尖端發出鉤子一樣的光線,把那張羊皮紙狠狠拽出了他的校袍,而羅米沒想到的是,羊皮紙並沒有落進她的手裡,而是像一條飛毯一樣,在半空中突然變長變寬,鋪開了。

  她看到最上面放著自己的照片,一頭紅發的女巫穿著斯萊特林的巫師袍,微微仰起臉看向朝自己飛來的貓頭鷹,奇怪的構圖和突兀入鏡的綠葉顯示這張照片拍攝時照片裡的人並不知情。

  但羅米終於知道聖誕假期時時不時晃到她眼睛的光是哪兒來的了。

  那不是什麼雕花玻璃窗透過來的光,是偷拍時的閃光燈。

  克裡斯托夫在信裡寫:男孩子間的小秘密,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你肯定要生氣。

  而那張照片旁邊用誇張的花體寫著:一月女孩,羅米·羅齊爾。

  排在第二個的是露易絲,三是拉文克勞的一個棕頭發藍眼睛女孩,安吉麗娜也在上面,所有的照片旁邊都寫著名字和學院,小字是評語。

  「身材不錯,可惜臉太胖了。」

  「腿很長,臉也漂亮,但她實在是太愛曬太陽了,希望能早日放棄美黑!」

  「再瘦點吧,再吃下去二月份的排行榜上都不會有她了!」

  「羅齊爾!」瘦長臉男生喊道,「見好就收吧!你可是我們選出來的一月女孩,怎麼還不高興?」

  羅米氣得想笑,「我為什麼要高興?」

  她話還沒說完,雀斑矮子說,「這說明你是男生認為的一月份最漂亮的女孩,別不識相。」

  遠勝於有求必應室中的尷尬和憤怒淹沒了她,禮堂裡議論聲紛紛,有男聲也有女聲,或隱蔽或大膽的眼神聚焦在她身上,她向斯萊特林長桌看去,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不在,德拉科轉過來,看不出情緒地緊盯著她。

  或許她可以用火焰熊熊。

  重錘咒可能會讓她的禁閉持續到學期結束,但魔咒傷害也能讓他們吊著綁帶完成自己的每一篇魔藥課論文。

  她低下頭,手裡的魔杖尖開始滲出火花,但劈啪聲很快淹沒在幾個男生你一言我一語的唱和中。

  「你不滿意?哈!別擔心了,你染回黑頭發之後沒那麼好看了!」

  「說真的羅齊爾,黑頭發讓你看起來陰沉沉的,你得學會聽男孩的建議!」

  「她憑什麼要聽你們的建議!」

  羅米剛要舉起魔杖的手被人撞開了,亂糟糟的卷頭發插進他們中間,頭發絲在羅米的鼻尖前面晃,癢得她想打噴嚏。

  「你們把女孩子當成貨物挑三揀四,還要求我們對你們感恩戴德?」

  羅米戳戳她的肩膀,「你哪位?」

  女孩子沒有回頭,她義憤填膺,聲音響亮,但羅米看到她紅色內襯的兜帽正隨著她的身體微微顫動。

  「你們以為自己很重要嗎?以為自己的意見很有分量嗎?一個女孩子染什麼顏色的頭發,穿什麼樣子的衣服,想要保持什麼樣的膚色,保持自己感到滿意的體重,難道是專門為了取悅你們的嗎?」

  「我補充一下。」羅米把她亂糟糟的頭發攏在一起,從她身後探出頭,「你們這些矮小,醜陋,發育不良的男孩。」

  「嘿!格蘭傑!」德拉科喊道,「你這麼生氣是因為你那副尊容沒出現在上面嗎?」

  格蘭傑回過頭,滿臉通紅,看上去像是想把他從塔樓上扔下去,又像是快要哭了。

  「我能想像到你們的生活,在課堂上愚笨,在球場上遲鈍,每天看著這份榜單上的女孩從你們身邊經過,你們連一片衣角都碰不到,只能把一顆顆毛發稀疏的腦袋湊在一起,給她們挑挑錯,找找無損她們美麗的小毛病,來報復她們不給你接近機會的傲慢,還要滿懷遺憾地感嘆:唉!如果她再瘦點,再白點,或許她就是該死的幾月份女孩了!但事實上呢,每個月的女孩你都碰不到,只能躲在盆栽後面拍張照片,你以為這樣就獲得了對女孩品頭論足的權利?別痴心妄想了———」

  格蘭傑拽拽羅米的袖子,「別說這麼多了吧。」

  羅米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亂頭發對她笑了一下,魔杖已經揮動起來,「火焰熊熊!」

  飛毯一樣的榜單中央被燒開了一個豁口,火焰向四角蔓延開去,幾秒之後黑灰紛紛揚揚落下來,落在幾個男生的頭上和他們的餐盤裡。

  「他媽的,格蘭傑!你幫一個斯萊特林說話!」

  「確實不應該和他們說這些。」

  火舌從羅米的魔杖頂端鑽出來,接觸到空氣的時候頓時膨脹起來,變成一條火蛇向幾個男孩的臉上咬去。

  他們開始尖叫。

  而皮肉焦灼的氣味和痛感並沒有出現,憑空出現的清水從他們的頭頂澆下來,把滿頭的灰燼都衝到了袍子上,這下他們看起來更狼狽了。

  羅米回過頭,想看看是誰給這幾個男孩幫了個不如不幫的忙。

  「麥格教授……」

  格蘭傑低聲說,她臉色蒼白,似乎麥格教授失望的表情比起德拉科的嘲笑更能讓她感到痛苦。

  「教授!」雀斑臉嘶聲大叫,「她想燒死我們!」

  高個兒黑發女巫被綁得過緊的發髻向上吊起的眼睛看了他們一眼,男孩很快安靜了,但他們不忿的眼神讓羅米意識到這是魔咒的作用。

  「麥格教授會無杖魔法!」格蘭傑在她耳邊興奮地說,語氣裡滿是崇拜。

  「搞什麼啊?」羅米震驚地看著她,「你剛才不是還怕得要死嗎。」

  「羅齊爾小姐……格蘭傑小姐,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這話似曾相識,羅米心想她今年的暴力行徑怎麼總是特別容易被教授發現。


第22章 情有所原

  羅米和亂頭發格蘭芬多站在麥格的辦公桌前。

  麥格把她們留在這裡後又折回了禮堂的方向,相比之下確實是那頭的爛攤子比較大,羅米可以理解,但這就導致了她和格蘭傑對著一張空椅子面色沉重地低頭不語。

  畫面較為詭異。

  「嗨。」格蘭芬多拿手肘碰了碰她,羅米轉過頭去,看見她伸出了一只手,「赫敏,赫敏·格蘭傑。」

  「羅米·羅齊爾。」她回握,赫敏的手心干燥溫暖,「久仰大名。」

  赫敏尷尬地抽回了手,她把這當成是一句諷刺。

  羅米挑起一邊眉毛,「是韋斯萊,韋斯萊雙胞胎提過你。」

  「你們是朋友?」

  赫敏看起來輕松了不少,「我以為你是聽斯萊特林的人說的,我的身份在你們看來可是十分不光彩。」

  羅米疑惑地看著她。

  「你有犯罪記錄?」

  「犯罪?當然沒有過,你怎麼會這麼想!我的意思是我是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師,馬爾福甚至罵過我———」

  她的嘴無聲地動了動,做出泥巴種的口型。

  「你不知道?」

  「你不說我當然不知道。」羅米覺得好笑,「我比你高兩級,有我自己的生活,為什麼要關心一個格蘭芬多的血統,哦,你們是不是覺得斯萊特林人手一本小冊子,上面記載著所有麻瓜出身的巫師的名字,方便他們看到這些人的時候核對一下然後好罵一句泥巴種?」

  赫敏看起來又生氣又想笑。

  「或者說你以為我是一個阿尼瑪格斯,看到巫師先變成一只獵鹿犬四處嗅嗅,看看他們有沒有麻瓜味?」

  「你可以直接說你不介意。」赫敏笑著說。

  「那我確實是有些介意。」羅米誠懇地說。

  赫敏看著黑發女巫的眼睛,確認她沒在逗自己,「……斯萊特林!」

  她氣憤地說。

  一陣沉默。

  赫敏覺得自己還是得說點什麼。

  「但是你剛才干得漂亮。」她說,「那些男孩!他們常常這樣,什麼一月二月十二月女孩,年度最美,三年級最美四年級最美……有些女孩不在意,有些也會樂在其中,但你選擇站出來,你又是一個斯萊特林,當然我不是說斯萊特林不好,我只是沒想到會是斯萊特林———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對嗎?」

  「我是一個斯萊特林?」羅米看著赫敏的臉急得發紅,她擺著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你想說什麼。」

  羅米不想逗她了,盡管這確實很有趣。

  「在分院帽決定我們會坐在哪條長桌邊用餐之前,或者應該說一直到現在,我們首先是女孩。」

  赫敏放松下來,她和羅米對視,「沒錯,我們首先是女孩。」

  羅米笑了一下,現在麥格教授的空椅子看起來沒那麼詭異了。

  「但我能說一下我的想法嗎?」

  「你說。」

  「紅頭發確實很適合你———」

  「……閉嘴吧格蘭傑!」

  「女士們。」麥格教授推開門,她走起路來又輕又快,羅米感覺一陣墨水味飄過她身邊,高個女巫已經站在了她們面前。

  「你們在用餐時間焚燒了一張碩大的羊皮紙,而且想要用火焰咒烤焦四名格蘭芬多男孩的臉———」

  「教授,我們可以解釋!」這是赫敏。

  「未遂,教授。我沒能烤焦他們的臉。」這是羅米。

  「是的,羅齊爾小姐,那是因為我阻止了你。」麥格嚴厲地看向她,羅米低下了頭。

  「作為你們的教授,我很失望。」

  羅米偷偷去看赫敏,她可真怕赫敏痛哭出聲。

  「但是作為一名女性,我得說,我不能批判你們的行為。其實還不錯,但如果是我我會換個更好的辦法,更不容易被教授抓住的辦法。」

  羅米和赫敏同時抬起了頭,她聽見赫敏低低地歡呼了一聲,似乎想要撲上去摟著麥格的脖子親吻她。

  「我這裡不像阿不思的辦公室。」麥格嘆了口氣,她舉起魔杖,一只茶壺兩只茶杯飛過來,倒滿了紅茶之後落進羅米和赫敏的手心裡,熱氣緩緩上升,「有些苦,我的口味不是所有人都能習慣。」

  「所以我們沒有懲罰嗎?」羅米問。

  「懲罰?當然會有,但我一個人做不了決定。」麥格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熱氣讓她的輪廓變得柔和了,「你們需要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那張可笑的榜單不只是格蘭芬多的手筆。」

  「那可真遺憾。」羅米冷笑一聲。

  「羅齊爾小姐。」麥格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返回禮堂之後我試著用那張羊皮紙的灰燼誘導出有同源魔法的物品,你知道上面的評語都是需要魔杖驅動羽毛筆書寫的吧?」

  「這我還真不知道。」羅米說。

  「所以榜單不止一份?」赫敏震驚。

  「你們真該看看當時羊皮紙滿天飛的情景。」麥格一直背在背後的另一只手伸出來,她把一卷羊皮紙重重摔在桌上,羊皮紙四散開來,羅米看到二三十個自己抬頭看著小白朝自己飛來。

  「其實我這張拍得還挺漂亮的?」

  兩個格蘭芬多轉頭怒視她。

  「事實上,拉文克勞,赫奇帕奇,還有斯萊特林。」麥格看了羅米一眼,才繼續說,「每個學院都有男生參與了投票和評論。這稱不上這是一場有組織的活動,他們更像是偶然路過,看到有人在給霍格沃茨的女孩們打分,就也摻進去說了一句———」

  「那他們現在仍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赫敏說,「他們把女孩當成一群市場上待售的動物,評價這個的毛色那個的重量,現在依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現在我真的有點傷心了。」

  羅米捂住自己的心口,她不想被評價為紅毛或者黑毛小狗,最漂亮的那一只也不行。

  「所以我們會召開教師會議。」麥格說,「關於這件事的處理方式。」

  「這不涉及到觸犯校規,更稱不上是違法行為,事實上,在霍格沃茨,這種事情從來都沒有停止過,有時候是口頭的,有時候像這樣,雖然我不贊同這種說法,但很多人都認為,這是因為年輕男孩子躁動的荷爾蒙,等他們長大了就會停止這種無聊的行為,或者有人認為,這只是個玩笑……」

  「玩笑!」赫敏大聲重復著。

  麥格疲憊地揉著眉頭,「別打斷我,格蘭傑小姐。從我被納入這些可笑的評價體系的年紀起到現在,一刻也沒有承認過這種行為的合理性,我是說,沒錯!它是存在了很多年,但誰能說它是對的呢?」

  「是的!」赫敏像是要哭出來了,但眼睛發亮,「就像有些巫師家族依然堅持的血統論……」

  羅米抬起手,「這個還是有待商榷,我們繼續討論男孩問題吧。」

  「我在霍格沃茨的這些年裡,也不只一個女孩像你們今天這樣。」

  麥格看向窗外,像是能看到過去的蹤影。

  「她們有些是因為感到自身受辱,有些是因為想要反抗這種普遍的審視,不管是因為什麼,我很高興這些年來不停有女孩站出來。讓我想想,普緒克·威廉姆斯,安娜·博林,沃爾布加·布萊克,波莫娜·斯普勞特,索菲亞·克林頓,伊麗莎白·戈登史密斯,安多米達·布萊克,莉莉·伊萬斯……」

  麥格回過神來。

  羅米和赫敏沉默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只是想說,我堅持我的堅持,但這件事的結果未必能讓你們感到暢快。」麥格放下了茶杯,她拿手帕擦拭眼角時堅稱是紅茶的熱氣熏得她流淚了。

  「但我希望你們相信你們今天感受到的不適,羞辱,甚至痛苦,並不是所謂的敏感和歇斯底裡,它們有情可原。」

  麥格將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而我們感同身受。」

  「你們可以走了,年輕的小姐。」麥格開始整理散在桌上的羊皮紙,「我需要從這上面找出來投票的人。」

  「我可以幫忙,教授!」赫敏條件反射地想要舉手,「我可以從羊皮紙上面的評論入手,讓墨跡追蹤相應的羽毛筆,羽毛筆再找到與之匹配的魔杖。」

  「這是七年級內容!魔咒的回溯作用。」羅米看著赫敏,後者揚起下巴,「我能學會。」

  「赫敏。」麥格說,「你可以走了。」

  赫敏看了一眼羅米,又看了一眼麥格,她和麥格說了再見,離開的時候偷偷向羅米揮了揮手告別,沒有人忍心說其實她的動作很明顯。

  「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麥格把斯萊特林手裡的茶杯加滿,「可以坐下說。」

  「我不會幫助您,教授。」羅米低著頭,現在她相信紅茶的熱氣確實能熏得人眼眶濕潤了。

  「當然,這不是你的工作。」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羅米說,「我想說我沒有那麼高尚。」

  麥格靜靜地等著她說下去。

  「我到禮堂之前,剛剛被一個男孩拒絕了,也不能說是拒絕,但我們之間確實有一點誤會———所以我來到餐廳的時候,心情很不好,他們碰巧惹惱了我,所以我———我不知道,教授,或許當時我遇見的是個不小心把南瓜汁灑在我身上的女孩,我也會忍不住想要拿火燎掉她的眉毛。」

  羅米響亮地抽泣了一聲,這讓她感覺有點難為情,但她還是說了下去,「我不像您的得意門生,腦袋裡有那麼多偉大的念頭,我只是,只是一個感情受挫的女孩,在失控的時候碰巧撞上了可以泄憤的人。」

  「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對嗎?」

  「您說什麼?」

  「羅米,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或許你會感到有些冒犯,但藐視英雄主義?這是斯萊特林的通病,畢業於斯萊特林的野心家和實干家不計其數,這種氛圍促使你們這些年輕人不再相信所謂的博愛和奉獻,把它們通通劃進惺惺作態的範圍裡,哪怕是稍微露出一點讓你們看起來溫和寬容的苗頭,都要連忙找個為了自己的理由掩蓋過去……羅米,我想你沒興趣聽一個不再年輕的女人的愛情故事,但我想告訴你的是,袒露情感不是露出自己的軟肋,反抗不公也不是愣頭青的專屬,這都是勇士才會做的事情。」

  羅米抹了一把臉,「所以您不覺得我很可笑?」

  「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女孩,盡管有些尖刻。」麥格握著她的手說。

  「那您能幫我畫個今年O.W.L.s變形學的考試重點嗎?」

  「……出去。」

  麥格打開了門,鄧布利多站在門外,提起手中的糖果籃對她笑了笑。

  「客人的禮物,米勒娃。」

  「快進來吧,阿不思。」麥格讓開一條路,鄧布利多穿著閃亮的袍子第一個走了進來,斯內普緊跟其後,斯普勞特和霍琦挽著手進來了,特裡勞妮跟在後面,緊緊貼著辛尼斯塔,把水晶球舉到她面前,後者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弗立維和盧平在最後,盧平正彎下腰聽弗立維講話。

  「魯伯特不來了。」鄧布利多說,「他心情很不好。」

  「我能理解。」麥格說,「賓斯!下次請走門!」

  賓斯的幽靈從天花板上飄下來,「抱歉,米勒娃,我正好在你樓上,就直接過來了。」

  變形課教授的辦公室擁擠了起來。

  「就為了些男孩子無聊的小把戲,把我們都叫過來嗎?」斯內普把羊皮紙展開,拿魔杖敲敲正面和背面,非常粗糙的魔法用品,完全稱得上是一無是處。「我上學的時候,從沒參與過這些活動。」

  「我們知道你上學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麼。」盧平溫和地說。

  「就像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一樣嗎?」

  「我不認為這是小把戲。」麥格阻止了斯內普和盧平。

  辛尼斯塔點點頭,她瞪了特裡勞妮一眼,後者放下手裡的水晶球,發出一聲哀嘆。

  「這是一種侮辱!」斯普勞特高聲說,「我上學那會兒就有男孩子這麼干,當年我差點讓食人草咬掉了他們半個屁股!」

  「我持中立意見。」弗立維說道,盡管沒有人問他。

  「安東尼。」麥格短促的笑了一聲,「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波莫娜?」

  「死了。」斯普勞特說,她垂下了眼睛,「神秘人崛起的時候,因為麻瓜出身被食死徒殺死了。」

  ……

  賓斯打破了沉默。

  他飄在麥格辦公桌上,驚訝地出聲,盡管他的聲音已經扁平而毫無吸引力,「梅林!原來這是現在的孩子們做出來的東西,我以為你拿給我看的是一份16世紀巫師奴隸交易簿。」

  「現在它還是個小把戲嗎,西弗勒斯。」麥格看向斯內普。

  斯內普勾起嘴角,譏諷地說:「那就扣分吧,男孩們五十分,一個月禁閉?鑒於兩位正直的小姐也沒對他們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每個人扣十分?」

  弗立維和斯普勞特交換了一個眼神,他試探著問:「西弗勒斯,你是不是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這榜單不全是那幾個格蘭芬多男孩做的。」盧平說。

  斯內普看了他一眼,想說一句我以為格蘭芬多男孩都擅長做些和課業無關的東西,但是忍住了,因為斯普勞特一臉恥辱地說:「還有赫奇帕奇。」

  弗立維接下去,「以及拉文克勞。」

  幾雙眼睛都看向斯內普,他哦了一聲,冷笑起來,「還有斯萊特林?」

  麥格看向鄧布利多,「阿不思,你有什麼想法。」

  老人正在剝開一只巧克力蛙的包裝,聽到麥格的話抬起頭,「恐怕我的性別已經決定了我的態度有失公允。」他笑著說,「我希望由在場的女士們決定。」

  麥格拍了一下手,看起來心情十分愉悅,「那就按西弗勒斯說的辦,波莫娜?」

  斯普勞特說:「二十分吧。」

  她不知道麥格到底能揪出多少人,但赫奇帕奇和格蘭芬多的寶石數量已經不甚樂觀了。

  麥格點點頭。她轉向弗立維,「菲利烏斯?」

  弗立維擺擺手,「發聲就意味著放棄中立,你們來處理。」

  她最後看向黑發男人,斯內普的情緒藏在眼底,「我同意。」他咬著牙說。「但那幾個挑起事端的格蘭芬多額外扣十分,他們說了髒話。」

  「非常好。」麥格把收上來的羊皮紙分成幾份發下去,「一個簡單的魔咒追溯咒語,大家做好自己那份之後我們來按學院彙總。」

  她一揮手,教授們面前冷掉的紅茶又重新開始冒起熱氣,「大家辛苦。」

  「羅米,你的頭發。」露易絲對白天發生的事情避而不談,可她一進門就愣住了。

  羅米苦悶地轉過頭,「別提了露露,我不想說。」她的羽毛筆尖在羊皮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不,我是說你的頭發。」露易絲把羅米一直高高扎起的馬尾散下來,拿起一綹給她看。「這是什麼新潮流嗎,漸變染色?」

  羅米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發梢依然明亮發紅的頭發,想起被她灑在有求必應室長毛地毯上的半瓶柑橘味藥水。

  羅米把臉埋進手心裡,聲音從指縫裡泄露出來。

  「你的美發魔咒用得怎麼樣,露易絲?」


第23章 剪個短發吧

  斯萊特林休息室本就不干爽的空氣中滿是冷風裹挾著水汽的潮濕味,壁爐中燃燒著對溫度於事無補的火焰,但卻是銀綠色調為主的休息室中唯一的亮色,斯萊特林的萬人迷半個身子都向右靠去,金色的長卷發快要垂進旁邊的火焰裡。

  她的半邊臉呈現出雄性地中海紅衫魚在□□季節時表皮上的粉紅色,另一半籠罩在黑暗中,藍眼睛中燃燒著火苗,在火舌即將舔上她的發梢時,坐在她對面的黑頭發女孩忍無可忍地拿起魔杖甩出了一個防火咒。

  露易絲微笑,「謝謝你,羅米。」

  羅米卷起發梢,黑頭發在她食指上繞了不足一圈就四散開去,「沒關系,我很擅長使用防火咒,尤其在你給我染頭發時順便把我的頭發點燃之後。」

  「一點小失誤,羅米,短發也很適合你。」露易絲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她裹緊了身上的絲綢外套,「這世界上不會有比斯萊特林休息室更陰冷的地方了。」

  「除了魔藥課教室?」

  「再除了魔藥課教授的辦公室。」

  「和魔藥相關的地方總會有至少一只坩堝,所以還是斯萊特林休息室。」

  「不,是我的心。」

  十五歲的男孩仍處於變聲期的嗓音沙啞而語調常常顯示出一種非其本意的奇怪,克裡斯托夫坐在露易絲旁邊的扶手椅上,五官走勢向下,尾音卻因為不適的聲帶而滑稽地上揚。

  前段時間斯萊特林在魁地奇球場上以微弱的優勢戰勝了拉文克勞,而球員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在上周——拉文克勞輸給了格蘭芬多,而找球手在場下扮作攝魂怪意圖恐嚇哈利·波特反而出了大醜的場面也讓斯萊特林球隊成為了霍格沃茨這段時間的笑柄。

  「我感覺很不好受。」克裡斯托夫垂著頭,低落地說,「我們似乎總是在格蘭芬多,尤其是哈利·波特面前吃癟。」

  「我也是。」羅米點了點頭。

  「你終於開始關心魁地奇了?」

  「不,我還是覺得那很無趣。」黑發女巫眼神古怪,她長度剛過耳垂的頭發隨著探身的動作向前散開,把瘦窄的臉擋得更加細長。

  「我想說的是,一個三年級生都能成功使用守護神咒,而我們不能。」

  羅米把頭發別在耳朵後面,憂心忡忡。

  克裡斯托夫擰起眉毛,將自己的胸膛向前挺,「難道你不應該安慰一下斯萊特林的球員嗎?」

  「你說德拉科?」

  淺色頭發的男孩依然占據著休息室中央的沙發,但和前段時間相比,他沉默了很多。羅米把目光轉回烤得她半邊身子發燙的火焰上,裡面的柴火快要燒光了。

  「不了吧,他不是那種會領情的男孩。」

  羅米嘖了一聲,「但他之前也安慰了我,我是不是應該有來有回?」

  克裡斯托夫說:「你管那叫安慰?」

  羅米在午餐時間差點把幾個格蘭芬多男孩烤熟的行為牽扯出了一系列問題,這些問題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新學期開始前兩周四個學院漏鬥裡的寶石你追我趕地下落,進而極大的激發了霍格沃茨學生的學習積極性,上周三五年級的變形課上有半數的人都一次完成了麥格教授的要求。

  麥格教授十分滿意,給每人加了兩分。

  同時漏鬥寶石仍有數量優勢的依然是斯萊特林,倒也不是因為斯萊特林的男生沒有對女同學品頭論足的喜好,只是斯內普的偏袒程度從光輪2000直接到了火弩箭,斯萊特林對他們五年級的女級長心有余悸,又對他們的院長滿懷信心。

  前段時間的羅米受到了自入學以來最多的關注,有時她走過霍格沃茨課間最擁擠的走廊,都能感覺到討厭她的和支持她的人眼神分成兩股在她頭上較勁,而德拉科把她堵在休息室門前。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沒有投那愚蠢的一票,因為紅頭發讓你看起來面色蠟黃。」

  男孩如是說。

  「可以猜到,畢竟你每天都忙著給波特添堵。」

  羅米如是說。

  於是她又把德拉科氣走了。

  露易絲握住她的手,「羅米,如果將來有人給你一個貝果,你要知道那不是求婚。」

  「即便上面淋著楓糖漿。」克裡斯托夫補充。

  禮堂中人聲鼎沸,羅米和露易絲剛從圍場回來,今天天氣不錯,神奇生物保護課上介紹的蔔鳥因為難得的晴天在混血巨人的手心中神情萎靡地沉默著,海格要求他們給這種狀似禿鷲的瘦弱黑鳥喂食體型巨大的昆蟲,盡管瑟縮的黑鳥吞咽著一只半個手掌大的昆蟲的場景讓人惡心,但總好過看一只粘稠的弗洛伯毛蟲咀嚼萵苣,那一周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們總是在抱怨五年級的學生們把菜裡的萵苣都挑出來扔掉,給他們的清潔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麻煩,當然更好過在火焰旁觀察火蜥蜴,摩金夫人長袍店銷量曾因此出現了一個小高峰。

  「你在看哪一張?」露易絲問。

  羅米把夾在妖怪書裡的宣傳單飛快地抽出來,盡管如此,妖怪書的獠牙還是咬掉了其中一本小冊子的邊角,紙屑撒了她一身,羅米干脆就著這本看起來。

  「古靈閣招聘解咒師。」

  羅米把小冊子向露易絲的方向遞過去,上面要求算術占蔔達到E,黑魔法防御課達到E,變形學和魔咒學達到O,而魔法史的要求達到——被妖怪書咬掉了,羅米翻過這頁,而下一頁已經開始介紹解咒師的薪資和福利待遇。

  「你呢?」

  露易絲撩動長發,「媽媽的美容魔藥公司需要一個新模特。」

  「安珀阿姨也需要一個繼承人。」羅米說。「克裡斯托夫連看都不看,我猜他將來多半是像他父親那樣做一個富有的慈善家,或許我可以把他的那份要過來——見鬼——我怎麼會想到把它們夾在妖怪書裡——」

  「魔法部!神聖的魔法部——

  「——學生會主席的歸屬!」

  格蘭芬多長桌上一陣喧鬧,羅米和露易絲回頭看去,看見韋斯萊雙胞胎把腳搭在長椅上,一堆小冊子散落在他們周圍,他們的哥哥,七年級的男學生會主席手裡拿著一張宣傳單,臉色鐵青。

  「作為你們的哥哥!」珀西說,「我是來給你們一些正確的建議,以防你們在不務正業的路上越走越遠——」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喬治用輕快的口哨聲打斷了,「當然,當然。」他說。他的孿生兄弟臉上帶著笑容抬眼看向珀西,卻越過珀西的肩頭看到了另一雙眼睛。

  喬治沒有等到他的兄弟把話接下去,奇怪地側頭看去,弗雷德已經把腳從長椅上放了下去,端正又僵硬地坐直了。他順著弗雷德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斯萊特林筆挺的背影。

  「我不知道你還會無杖魔法呢,羅米。」露易絲說,「這算什麼?無聲無息咒?」

  羅米把魔法部的宣傳冊翻得嘩啦嘩啦響,她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別打趣我,你應該給你唯一需要擇業的朋友一點同情。」

  她開始翻動聖芒戈的招聘要求。

  「所以你現在還不願意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說過了,一個結局不完美的告白,只不過這次出醜的人是我。」

  黑魔法防御術的證書要求也被咬掉了,羅米把聖芒戈的宣傳單團成一團,「克裡斯托夫到底去哪兒了——」

  「可為什麼韋斯萊看起來才是尷尬的那一個?」露易絲打斷了她的話。

  羅米轉過頭來看著她。

  「而你看起來並不在意這件事。」露易絲說。

  「我確實已經不在意了。」綠眼睛直視著藍眼睛,「難道我要對他窮追不舍嗎,那樣的話我感覺你會第一個跳出來把我和斯萊特林休息室的椅子腿綁在一起。」

  「你就像是被寵物咬傷之後立刻把寵物丟出門外的主人。」露易絲說,「不過這樣也很好,至少說明你不是很喜歡他——你看看這張?是古靈閣旗下的拍賣行,不過去年才建起來……」

  羅米回過頭,格蘭芬多長桌上一如既往地熱鬧,快樂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向外擴散,而漩渦的中心是兩個紅發男孩,她認出了那個將臉朝向這邊的。

  喬治臉對著羅米,尷尬地笑了一下,他的手剛要抬起來,而女孩搖了搖頭。

  背對著她的那個正和李·喬丹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麼,十有八九是在討論最近讓格蘭芬多揚眉吐氣的兩場魁地奇比賽,他手舞足蹈地模仿著幾個隊員擊球的姿勢,動作大到幾乎從椅子上栽下來,但他始終面朝前方,仿佛看著自己的雙胞胎弟弟能讓他獲得更多幽默的靈感。這就使得他靈活而誇張的手臂動作格外滑稽,周圍幾個男孩女孩因此大笑起來,而弗雷德穩穩地坐在椅子上,身體都不曾側一下。

  羅米轉過身,「你的就業咨詢在什麼時候?」她問露易絲,露易絲剛要回答,羅米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們當然都在夏季學期的第一周,我是說,具體什麼時候,我的在星期三下午,這可不太好,我要錯過黑魔法防御課了,不過還好我們有復活節假期,我可以在假期把錯過的那節課提前學了,說到復活節,約瑟夫說要從美國給我們仨寄彩蛋,要我說,不如我們自己找幾個蛋畫一畫……」


第24章 平靜還是不平靜

  「你的就業意向是聖芒戈治療師?」

  斯內普手一揮,等距漂浮在空中的就業宣傳單交換了幾次位置,原本在右邊第三張的宣傳單自動移到中間,平穩地落進斯萊特林院長的手心。

  其實羅米指的是聖芒戈旁邊的古靈閣宣傳單,但總體上來說,它們倆對O.W.L.s的證書要求差不多,她只需要額外選一門課,魔法史提高班。

  於是羅米點了點頭。

  「不可以嗎?」

  「可以。」斯內普看了她一眼,單薄的紙頁在他之間一折再折,直到上面的交叉的骨頭和魔杖標志消失在層層的褶皺之間,「你的證書要求達標的話,當然可以,既然這樣,我建議你……」

  黑魔法防御術,草藥學,魔藥學,變形學——羅米盯著斯內普正在翕動的嘴唇發呆,從他的口型中辨認著自己下一學年需要選擇的課程,她發現斯內普說話時嘴唇幅度很小,但聲音卻清晰而低沉,這似乎是她周圍很多人習慣的說乎方式,而韋斯萊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力圖讓每一個單詞都從他們總是張開的嘴巴裡接連不斷發音圓潤地滾落出來。

  格蘭芬多。羅米想。

  他們很吵鬧,很不老實,常常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又動作敏捷地去實行,留下一堆爛攤子還自鳴得意,用混亂標榜自己的勇氣,這簡直愚蠢。

  所以格蘭芬多沒什麼好的,是不是?

  她這樣問自己。

  「……但我並不認為你會是位熱心的治療師,聖芒戈經常接收些形狀可怕,千奇百怪的病人,有些受魔咒或者魔藥傷害的患者可以說是……」

  羅米猜他正在腦海裡尋找一個可以替代「惡心」的詞語。

  「……需要治療師對自己職業足夠的熱愛。」

  還有被神奇動物襲擊的傷害,羅米在心裡補充,海格曾經講過一個巫師被南非飛眼鏡蛇的白色毒液融掉耳朵的故事,雖然只是個故事,但也讓不少人在晚餐時推遠了面前的奶油濃湯,不過德拉科可不能算,大家都知道他胳膊是怎麼一回事兒,事到如今羅米也覺得他對一頭畜牲太趕盡殺絕了,盡管那是只畜牲。

  朋友,弗雷德曾經這樣糾正她。海格可不把巴克比克當畜牲,你這樣說他會更傷心的。

  所以我沒有當著他的面說。羅米想了想,事實上,我已經缺了三次海格的課了,他也沒有發現。

  至於朋友?我想海格以為自己把它當作朋友,他在豢養一只野獸,盡管他們關系很好,但是他們不是朋友,他們的關系已經因為物種的關系不再平等了,那頭——巴克比克頂多算是他的寵物,如果它抓傷的是海格呢,他還會為一只動物的悲慘命運而痛哭流涕嗎?

  你一定很不了解海格,海格的神奇動物們,幾乎每一個,都在剛開始給他來過那麼一下子,看看他現在,還是那麼愛它們,你認為物種讓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再平等,是因為你自認高人一等。

  大哲學家!我竟然不知道格蘭芬多盛產哲學家,

  別嘲笑我,我可是很少提及你的傲慢。

  傲慢?如果我足夠傲慢,我就不會從密道裡溜出去給你們買上好幾磅的魔藥原料,

  傲慢和吝嗇可不一樣。

  那怎樣算傲慢?

  否定所有不按自己意願發展的事情。

  就像馬爾福們堅持要把野獸送到劊子手的刀刃下?大哲學家!你認為我和他是一樣的人,還是說你認為斯萊特林都是這樣的人?

  不不不,不止斯萊特林,或許我們得撇開分院帽談這件事,不過我們為什要談這件事呢,羅米,聖誕節之後格蘭芬多對拉文克勞,你一定得來看……

  露易絲依舊講利落的美音。

  你就像是被寵物咬傷之後立刻把寵物丟出門外的主人。

  斯內普清了清嗓子。

  他的學生明顯已經走神很久了,就像老羅齊爾說的那樣,羅齊爾小姐是個稍顯古怪的女孩,現在她的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上半身挺拔,頭微微向前傾著,眼睛溫順地盯著自己領口最上面的扣子看,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

  如果不是他已經停止了講話,斯內普或許還會相信羅齊爾小姐是一位滿懷治病救人希冀的斯萊特林。

  羅米茫然地抬起頭,對上面帶嘲諷的斯內普,他正在冷笑。

  「等到你七年級時,我會考慮為一些有魔藥天賦的學生向相關部門寫幾封推薦信……其中就包括聖芒戈。如果你……」

  羅米等著他的下文,卻等到了一個漫長的停頓。

  「依然有意願?」

  她試著接下去。

  「以這個狀態能從霍格沃茨畢業的話。」

  斯內普的臉上連冷笑都沒有了,他面無表情地一抬手,聖芒戈的宣傳單從他指縫間跳出來,在半空中平鋪開來,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你的就業咨詢結束了,羅齊爾小姐。」

  羅米誠懇地說:「那非常感謝您。」

  她無暇顧及斯內普的臉色因此變得緩和了還是更難看,事實上對斯內普的恐懼已經藏在大腦的某個角落裡,連同她的痛苦,懊悔,尷尬和憤怒。

  所以羅米知道自己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盧平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他一抬頭,門口站著換了新造型的五年級斯萊特林,打著卷的黑頭發在她臉兩側頑皮地蜷著,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只綠眼睛的卡通羊羔,畫在對角巷伍茲食品店裡賣的最好的麥片包裝盒上,每當有人傾倒麥麩圈和果干時它就會咩咩叫,但廣告明星的臉上可不能這麼冷漠麻木。

  羅米·羅齊爾是個心地善良的年輕巫師,盡管她有時候有些喜怒無常,但盧平很擅長處理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情緒問題,所以當一個在他眼中還算是孩子的巫師露出一副和她年齡不相符的表情時,盧平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了。

  「如果你站在那兒是在後悔自己忘記敲門的話,我原諒你。」盧平說,「請進。」

  她舉起了魔杖。

  「呼神護衛。」羅米說。

  修長柔韌的魔杖在空中劃出守護神咒正確的軌跡,但魔杖尖唯一的光澤來自護理魔杖的松油。

  「我遇到了一些麻煩。」羅米說。

  盧平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了少見的沉重的神色,「還能再講講嗎?」

  「我不知道,大概兩周前……或者兩周半,我發現它不再有反應了,曾經我以為是魔杖的問題,但是———」

  盧平桌上的一張羊皮紙飄了起來,緊跟著從垃圾桶裡飛起一團廢紙,在空中啪地一聲開始燃燒,一股細細的水流從柏木魔杖頭湧出,把漂浮的火焰澆滅了,羊皮紙穩穩地落回了辦公桌上。

  「最後,清理一新。」

  地板上的灰燼和水漬都消失不見了。

  「其他咒語都可以?」

  「其他咒語都可以。」

  「那只有一個解釋,羅米。」盧平鄭重地凝視她的眼睛。

  「你感受不到快樂。」他輕聲說,等著一向爭強好勝,盡管有時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女巫從她面具一樣平靜的臉上,露出一個稱得上是惱羞成怒的表情。

  但是沒有。

  羅米緩慢地眨了眨眼。

  「你想再說點什麼嗎?」盧平問。「或許等你准備好再來找我也可以。」

  「那或許或許不太可以。」羅米笑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盧平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他抬起頭,和來人熱情地打招呼。

  「你准備了五分鐘?」

  羅米點點頭,自己找了把椅子拖到他辦公桌對面坐下來,「這聽起來可能有點荒謬。」

  「作為狼人,下周我要教四年級的學生狼人的形貌特征和防御方法。羅米,世界上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荒謬的事情,我就是一個荒謬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

  「你或許知道霍格沃茨上學期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是洛哈特。」羅米說,「去年情人節他羞辱了霍格沃茨四分之三———或者是五分之四的學生。」

  盧平作出邀請的手勢,「如果你願意的話,請開始。」

  羅米從巫師袍口袋裡拿出一只藥瓶放在桌子上,裡面的魔藥幾乎見底。

  「緩和劑,五年級的魔藥課內容。」盧平聞到嚏根草的味道,「這對在校巫師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二十年前的O.W.L.s考試我們就向梅林祈禱不要考察緩和劑的制作。」

  「不完全是緩和劑,盡管效果類似。」羅米說,「顏色不夠清澈,嚏根草氣味太重,我在課上試著在緩和劑的基礎上加點別的,看它能不能變成這個樣,可惜失敗了。」

  盧平已經猜到這瓶有價無量的特殊緩和劑出自誰手。

  羅米抬起頭,對上教授鼓勵的眼神,於是她繼續說下去,「是斯內普院長的發明,別誤會,是我叔叔有求於他,而且這瓶藥送到我手裡之前被檢驗了幾百遍,院長也沒理由下毒害我。」

  「和我的情況差不多?」

  「可以這麼說。」羅米說,「兩年前我這裡出現了一些幻覺。」

  她曲起食指,拿指節敲了敲腦袋。

  「並不是荒誕離奇的幻覺,正相反,它們非常逼真,就像是現實生活被改變了一個細節之後的另一個走向,這更讓我不能區分自己的幻覺和真實生活……這讓我很恐懼。」

  盧平說:「然後呢?」

  「隨後叔叔和我發現,恐懼讓我攻擊性變強,就好像有另一股力量驅使著我拿著魔杖使出我原本並不會的魔咒———」她深吸了一口氣,「而越是去攻擊別人,恐懼就越容易滋長,我越是害怕,幻覺就越強烈———」

  羅米抬起手,蘸著桌面上的水漬,畫了一個圈,陽光照上去,很快就干了。

  「一個循環。」盧平看著桌面,上面留下了一個手指印。

  「所以我叔叔找到了斯內普院長,拜托他幫我熬制緩和劑,當然是特制的,普通的緩和劑沒用。」

  「每次發作,我都會喝藥,每次喝過藥之後,會出現一些短暫的副作用,比如失去一些感覺……這麼說准確嗎?不是聽覺視覺之類的,或許我應該說———」

  「感情。」

  盧平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羅米點點頭,「但這次它的副作用持續的時間有些太長了。或許你可以理解,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有些……」她模仿著鄧布利多給盧平的評價,「情緒波動的小問題。」

  「一般這個時候我都會去看同齡的女孩有什麼表現,學她們的表情,學她們的語氣,但這次有點太久了,很不方便,而且,你也看到了———」

  她舉起魔杖。

  「考試快到了,我想讓自己收到一打成績漂亮的證書,誰知道現在這樣還會給我帶來什麼麻煩,我是說,我已經用不出守護神咒了。」

  「需要我提醒你之前你還沒成功嗎?」

  「您是趁我現在感覺不到憤怒好報復我之前的無禮嗎?」

  「不,不是這樣。」盧平笑了,「我的意思是,沒有擁有過的話,即便失去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這句話可以寫在《情感女巫》的格言專欄上。」羅米說,「院長說我可以信任你。」

  「你想要一個解決辦法?」

  羅米點點頭,她以為自己的目的再明顯不過了。

  「把它扔掉。」盧平說。「以後也不需要它了。」

  「這不可能,如果以後我再攻擊別人呢。」

  「你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攻擊了誰?」

  「……我用爆炸咒炸掉了家裡所有的餐具。」

  盧平挑起一邊眉毛,「所以你只是搞了點破壞。」

  「但我依然有傷人的可能,你不理解嗎?」

  「我們不完全一樣,所以我才理解。」盧平說,「狼人在月圓之夜變身,是天性,你的攻擊性來源於自己的恐懼,而只有月亮會以一個方式圓。」

  「我的攻擊性來源於大腦的幻覺。」

  「或許從一開始你的起點就找錯了。」

  「您真武斷……不,月亮總會圓,人也一樣不能避免自己的恐懼,這就是博格特這個物種至今沒有被淘汰的原因。」

  「對付博格特用什麼?對著它噴灑緩和劑?」

  羅米沉默了。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的建議,那我告訴你,羅米。」盧平像幾個月前一樣,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不要回避,不要回避自己感受到的一切。」

  「即使是尷尬,憤怒,恐懼和痛苦?」

  「即使是尷尬,憤怒,恐懼和痛苦。」

  「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嗎,一直承受,一直忍耐,它給你帶來了什麼?」

  「我相信我的生活方式有更好的概括方法。」盧平的語氣一如既往,「至於它給我帶來了什麼?它什麼都帶不來,但是我得到了很多。」

  盧平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比如這把椅子和一群難纏的學生。」

  「我是個難纏的學生嗎?」

  「你以前是,現在像塊木頭……開玩笑的,羅米。」盧平嚴肅地看著她,「你也說過,西弗勒斯不會給一個學生下毒,同樣的,他也不會允許自己的魔藥出現失誤———其實你知道副作用是怎麼回事,對嗎?」

  他綠眼睛短卷發的學生久久地沉默著,露出麥片盒上的卡通羊羔發現自己滯銷在貨架上時的表情。

  「滑稽滑稽。」

  羅米伸出手,指節叩在桌面上,發出幾聲悶響。

  「不用謝。」盧平長舒出一口氣,他目送斯萊特林離開,這次她輕輕帶上了門。

  「羅米!」

  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正往樓上走,和下樓的羅米碰個正著。

  「你從盧平的辦公室來?」克裡斯托夫問。「走吧,一起下樓,露易絲的就業咨詢剛結束,我們本來就是要找你去吃晚飯。」

  羅米點點頭,「我去找他……問守護神咒的事情。」

  「你還是很介意波特會用守護神咒?」克裡斯托夫笑著說,「別這樣,他只有三年級,或許兩年之後他就忘了。」

  「或許兩年之後你還是不會,麻瓜聯絡員先生。」露易絲一邊下樓一邊說,「不過你也不用學會,你只需要一張O.W.L.s麻瓜研究證書!」

  「麻瓜聯絡工作,克裡斯?」羅米驚訝地看向他,「你媽媽會把你送到西伯利亞去然後對外宣稱你死於龍痘嗎?」

  「院長陳列宣傳單的方式!」克裡斯托夫說,「華而不實,昨天就業咨詢的時候,我指的是魔法部法律事務司的那一張,他以為我選了旁邊這張,我想著反正我哪個也不會去,就將錯就錯地聽下去了,你不是也一樣嗎,塔克傲羅?」

  「魔藥銷售和傲羅宣傳冊隔得那麼近。」露易絲說,「不過斯內普院長很快否定了我成為傲羅的可能,我就告訴他其實我想要的是另一張了。」

  「或許你們可以叫我羅齊爾治療師。」羅米忍著笑說。

  德米提雅在禮堂門口遇見了羅米和她的兩個朋友。

  「晚上好!」她揮揮手。

  羅米回禮,「晚上好,你的就業咨詢剛結束嗎?」她看向德米提雅手裡的一沓宣傳冊。

  「沒錯。「矮個子女巫輕快地說,「斯內普院長還是那麼嚴謹,把宣傳單緊緊捏在手裡,還再三確認我是不是想當聖芒戈的治療師,羅米,聽說你也想做治療……」

  她的話被爆發出的大笑打斷了,德米提雅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三個人笑作一團,露易絲·塔克握著她的手,故作深沉地說:「黛比!真遺憾你不知道這是件多麼好笑的事情。」

  羅米把搭在克裡斯托夫·沙菲克肩上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的眼角還有笑出來的眼淚。

  「非常,非常,非常好笑。」她鄭重其事地說。

  德米提雅茫然不解,但她看著羅米的眼睛,又十分確信這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好笑的事情。


第25章 魁地奇決賽之後

  羅米對克裡斯托夫說:「開心點。」

  後者抬起無神的眼睛看著她,眼睛下方的皮膚上青紫色很顯眼。

  露易絲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露易絲!」羅米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我不是在對你說。」

  露易絲的手伸進克裡斯托夫魁地奇球服前襟上那個被凱蒂·貝爾或者是艾莉婭·斯平內特的球棒勾破的大洞裡,手指一勾,寬大的外袍被提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聲音因為忍笑而顫抖著,「但這實在太難得了,還有能看見克裡斯托夫·沙菲克衣冠不整的一天。」

  克裡斯托夫拍掉露易絲的手,他從鼻腔裡發出憤怒的出氣聲,聽起來像一只躁動的毒角獸試圖把它的同類炸飛。

  斯萊特林的魁地奇隊長從他們仨身邊飛快地走過,袍角刮起一陣混合著塵土味和汗味的氣流,他握著球棒的右手手臂袖子卷到了肘間,滿是汗毛的皮膚上有一塊顯眼的擦傷。

  那是他試圖給格蘭芬多的約翰遜後腦勺來上一拳未果,之後撞在了拉文克勞的看台上得到的傷痕。

  馬庫斯·弗林特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的擊球手,克裡斯托夫和他沉默地對望,羅米和露易絲在奇怪的氣氛中對視了一眼,她們可真害怕下一秒這兩個傷心的球員摟在一起接吻。

  「我們感到很遺憾……馬庫斯。」羅米試探著說,「但你們發揮得還不錯?」

  方臉男生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他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點什麼,但他最後只是罵了句不能入耳的髒話,在克裡斯托夫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繼續朝著休息室的方向去了。

  競技體育和男孩子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種《神奇動物在哪裡》中沒有記載過的神奇動物,如果前面再加上一個形容詞失敗的,那永遠沒人知道喂點萵苣是能讓他們變得振作還是暴怒。

  而露易絲搖了搖頭,她看著弗林特離開的方向痛苦地說:「你們能想像嗎,休息室裡將會聚集著七個弗林特味的人。」

  「馬上就是六個了。」

  羅米捏著鼻子對著克裡斯托夫施放了一個清潔咒,現在他看起來和聞起來都沒那麼像一個睡在豬頭酒吧後巷的流浪漢。

  「現在好了。」她對自己掌握的為數不多的家務魔咒的效果很滿意。「走吧好朋友們,我們換個地方待一會兒,天文塔怎麼樣?」

  「我沒意見。」露易絲說,她轉向克裡斯托夫,「開心點,我們都看見你被游走球打青了眼眶之前抓住機會給了伍德一拳。」

  「要是在地上你可沒這個運氣。」羅米補充,「他的體格看起來能把你當成鬼飛球打。」

  「我就當你們在安慰我。」克裡斯托夫轉身向樓上走去,他試探著按了一下自己的眼周皮膚,鈍痛襲來,他嘶了一聲,「瞧你的格蘭芬多男孩干的好事。」

  「別逼我在你另一只眼睛周圍也來上一下。」

  羅米挽著露易絲跟著一起上了樓梯,後者攤開手掌,「十加隆,克裡斯,你可真是個糟糕的賭徒。」

  克裡斯托夫不滿地嘿了一聲,盡管波特確實抓到了金色飛賊,「但我今天已經夠倒霉的了!」

  「你下場的時候和我們說好今天不能互揭傷疤。」露易絲執著地伸著手,她蓄長的指甲戳著走在前面的男孩的背,「是你先毀約的。」

  「給她吧———不,給我們吧,克裡斯,我們用這十加隆給你買副護腕,或者隨便什麼別的,看在你這麼慘的份兒上,我們答應你今天所有的要求……」

  「羅米!」

  「羅米!」

  羅米在一邊憤怒一邊興奮的眼神中低下了頭,「我說順嘴了嘛———不克裡斯托夫,這不行,沒人會幫你寫作業———」

  「———也不會在休息室裡大喊克裡斯托夫·沙菲克是我眼中最英俊的人。」

  「……那我得重新想了。」克裡斯托夫手指抵在太陽穴上,真心實意地苦惱著

  「我知道了!」

  他掏出十加隆,示意羅米伸出手,金幣叮叮當當落到她手心裡,「給我買一對護腕吧。」

  「就這樣?」

  「聽他說完。」

  克裡斯托夫笑眯眯地看著她,「今天就要,你知道怎麼出去,不是嗎?」

  「我不會帶你去的。」羅米仰起臉來。

  「我也不想去。」克裡斯托夫說,「我現在就想回到我的寢室洗個熱水澡在床上等著我的禮物,如果再有一只鋼筆,梅林,輸掉魁地奇又算什麼呢?」

  「我就知道你一直想要爸爸給我買的那只鋼筆!那個麻瓜玩意兒上的藍寶石可是真貨!」

  羅米突然罵了句髒話。

  「你又在耍我們。」她說,「一開始你就沒那麼傷心,你故意露出這種表情就是在等這句話!」

  羅米拉起露易絲轉身向樓下走去,克裡斯托夫從後面追上來,「你們去哪兒,不是去天文塔嗎?」

  「去買你那該死的護腕!」羅米說,「別跟著我!」

  「去找我漂亮的鋼筆!」露易絲說,「別跟我走一條路!」

  「喔!」克裡斯托夫動作誇張地捧著心口,前襟的破洞被他的動作推上去,布料在胸前堆成一堆,「你們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斯萊特林站在四樓走廊拐角處,幾個滿臉笑容的格蘭芬多從她面前走過去,大嗓門談論著上午精彩的魁地奇賽,連眼神都沒分給她一個,勝利讓他們把決賽前兩個學院劍拔弩張的氣氛和屢次發生的衝突一筆勾銷了。如果是別人,羅米一定會記恨他們得勝者的嘴臉,但一切加上個格蘭芬多前綴。

  羅米猜他們是真的太過興奮以至於沒有看到牆邊站著一個鬼鬼祟祟的斯萊特林。

  或者說他們認為斯萊特林這樣沒什麼奇怪的。

  格蘭芬多!

  她向天文塔的方向走去。

  「如果你是因為格蘭芬多贏了魁地奇賽喜極而泣的話,我建議你回你們的休息室哭。」

  羅米抱著手臂,對著觀星台露在室外的那一部分空地說。

  一片衣角慢慢從外牆上兩英尺寬的平台上移了過來,卷頭發站在觀星台的戶外空地上,手扶著望遠鏡的鏡筒,雙腿還在微微發顫。

  她俯視著坐在旁邊的斯萊特林,後者好奇地探出頭去,看向她原來站的地方,沒有感情地哇了一聲。

  「那麼高啊。」

  斯萊特林裙下兩條細長的腿疊在一起,她用一種誇贊第一次叉起食物的小孩的語氣說,赫敏覺得她手裡還差一把比比多味豆,那樣她就和把看好戲寫在臉上沒什麼區別了。

  羅米抬頭看著她,「你看我干什麼,等著我親切地握住你的手拉你坐下來,讓你靠在我的肩膀上繼續痛哭嗎?」

  「你看見了?」

  「准確地說是我聽見了。」羅米說,「有人說過你哭起來的聲音像一只蔔鳥嗎?」

  「你的朋友呢?」赫敏坐在她身邊。

  這倒是意料之外,羅米沒想到她還願意坐下來,「當然是回去了,露易絲不愛管閑事,克裡斯托夫忙著把我們倆耍得團團轉,我估計他根本沒注意到你。」

  赫敏揉了揉眼睛,高空的風吹得她剛哭過的眼睛又澀又干。

  「你知道我以前的保姆曾經像你這樣迎著風哭嗎?」

  「她怎麼了?」

  「第二天她右邊臉就不能動了。」羅米笑了一聲,「那太滑稽了!」

  赫敏的臉色急劇變換了幾次,「我是問你她發生了什麼!」

  「她兒子死了。」羅米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褪去,話已經說出口。

  赫敏捂住了嘴,把驚呼聲擋在手掌後。

  羅米笑得更開心,「當然不是!你以為我有多冷酷無情———」

  「就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赫敏說。

  「她在切洋蔥,可憐的老太太,連除味咒都不會用,於是開起了窗戶,那兒可是個風口,然後你就知道了。」羅米聳了聳肩膀,不在意她的反擊。

  「我的貓可能咬死了我朋友的寵物。」赫敏說。

  斯萊特林低頭擺弄著袍子邊上細密的針腳,她的手指尖在衣料上劃過去又劃回來,第三個來回後她終於開口了,還是那種輕飄飄的語氣。

  「你知道我沒問你吧。」

  「所以你應該慶幸自己在和聰明人講話。」赫敏說。

  「你可真是自信。」羅米和她對視,「然後呢,你深感自責,跑來天文塔上痛哭?」

  「不!」赫敏激動地坐直了,她開始重復自己的話,摳著字眼說,「克魯克山可能!是可能,咬死了羅恩的斑斑,沒人看到發生了什麼!而羅恩為此對我大發脾氣!」

  「羅恩·韋斯萊?」

  赫敏點了點頭。

  「我建議你揍他一頓。」羅米誠懇地說。

  赫敏吃驚地看著她,「你不認識羅恩,你都不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你的表情不對,羅米———你討厭的是韋斯萊?」

  我討厭和聰明人說話,羅米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她從觀星台上跳回室內,赫敏一雙腫眼睛溫和地看著她,「弗雷德和喬治惹你生氣了嗎……還是其中一個?」

  她又捕捉到羅米表情的變化。

  「不管是哪個———」

  赫敏神情平靜,但語氣為難地說道,「弗雷德和喬治總愛惡作劇,有時候他們不明白惡作劇的界線在哪裡,那是因為大家總因為他們做的事發笑,才會讓他們顧及不到一些比較敏感的人的感受,不過我保證,他們肯定沒有惡意……」

  「我剛才就應該這麼理智地安慰你。」

  相比之下,羅米的語氣惡劣得多,她捏著嗓子,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只鼻塞的家養小精靈。

  「喔赫敏,羅恩肯定沒有惡意,他只是有些衝動,又為自己的寵物傷心,所以才會對你口吐惡言,我知道你既不願意相信又害怕這是真的,但從邏輯上來說,貓吃老鼠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請你……」

  「可以了,我懂了。」赫敏舉起手示意她停下來,「我建議你給……隨便哪個……反正是惹你生氣的那個臉上來一拳。」

  「謝謝你。」羅米微笑。

  「但我不建議你這樣做,你們應該找個機會好好談一談……」赫敏在羅米的逼視垂下頭,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還不習慣嘛。」

  她亂糟糟的卷發被風吹得蓬起來。

  「這個姿勢讓你看起來像一只飛天掃帚。」羅米說。

  飛天掃帚垂頭喪氣,看起來像是屬於一個今天的斯萊特林的飛天掃帚。

  「所以你也會覺得……有時候……我是說有時候,我過於理性和固執了?」

  「大多數時候,盡管我只和你說過兩次話。」羅米譏諷地說,「其中一次是現在。」

  「我得改改了是嗎?」赫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自顧自地說下去,「盡管我大多數時候是對的,但我幾乎失去了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

  羅米伸出兩根手指夾起格蘭芬多頭頂的頭發,迫使她和自己對視,「但鑒於你的朋友是一個因為貓吃了老鼠就大發雷霆的十三歲男孩,我覺得你可以等他意識到貓吃老鼠這個常識之後再做決定。」

  「可是斑斑是他的寵物……」

  「克魯什麼什麼也是你的寵物。」

  「克魯克山。」赫敏眼睛裡亮晶晶的,羅米懷疑格蘭芬多內部流通著什麼功效拔群的眼藥水,她問羅米,「所以你認為我不需要改變自己?」

  「我什麼都沒說。」羅米翻了個白眼。

  赫敏也跳進室內,她對羅米說,「你也不需要改變自己。」

  「我沒有要改變……我真的沒什麼都沒說!」

  「盡管你有時很冷漠,還有些刻薄,很關注自己的外表,還不怎麼喜歡麻瓜,幽默感也比較古怪———」赫敏深吸了一口氣,和一個斯萊特林說這麼多話實在是有些奇怪,「但你也不需要改變自己……但如果你能改變一下對麻瓜的看法當然是更好。」

  「求你閉上嘴。」

  赫敏衝她笑了一下,向樓下走去。

  「你去哪兒?」羅米問。

  「回格蘭芬多休息室慶祝。」赫敏輕快地說,「記得嗎,我們剛剛贏得了魁地奇獎杯!」

  回應她的是一個小小的爆炸咒,把她面前的台階炸掉了一角石塊,飛去的碎石從樓梯上滾落下去,赫敏躲開了那一處破損,腳步輕盈地離開了。

  羅米在心裡默背著魔藥書上緩和劑的配方和制作方法,她不太確定這是第幾遍,也因此,她忘記了自己在哪一遍錯誤地把嚏根草的單位盎司說成了磅。

  這麼長的密道,羅米想,到底是誰挖出來的,戈德裡克·格蘭芬多閑來無事每天來挖一挖嗎,幾千年前蜂蜜公爵是個什麼地方,戈德裡克·格蘭芬多老情人的地下室?

  她低頭笑了起來,想著以下犯上的刻薄話總能讓人快活,但很快,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眼前的地面突然變得更加清晰,來自前方的光照亮了離她不遠的一個小坑,而羅米確信自己的熒光閃爍沒有發揮到這個程度。

  如果不是有個逃犯在這裡想要隨機抓一個路過的巫師殺掉,那只能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羅米抬起頭,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格蘭芬多舉著頂端發光的魔杖,在狹窄的密道裡,一前一後沉默地看著她。

  後面的那個抬起了手,喉嚨裡擠出干癟的笑聲,羅米卻從那笑聲中聽出一絲看好戲的興奮,他的眼神瞄著他兄弟和斯萊特林女巫的表情,試探著和後者打了個招呼。

  「下午好,羅米。」

  羅米也舉起了手,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赫敏為什麼不能朝著惹她生氣的那個韋斯萊臉上來一拳,不管赫敏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她們很有可能有著同樣的原因。

  於是她只好抬起那條仿佛不屬於自己的手臂,看不見的木偶線提著五根手指,讓它們張開伸直,手心方向是紅頭發男孩的臉。

  「下午好,喬治。」

  羅米僵硬地揮了揮手,她不知道自己的臉色現在是發白還是通紅,但垂在身側的那只手手心裡滑溜溜的,幾乎握不住魔杖。

  柏木魔杖滑進了巫師袍的衣兜裡,三分之一的光源熄滅後,斯萊特林重新站在了暗處,她把手背在身後,手心的汗蹭在了巫師袍背後的布料上,崎嶇坎坷的密道因為眼前的黑暗變得平整干淨,於是羅米向僅剩的兩點光源看去。

  「還有喬治的雙胞胎兄弟。」

  她咬著後槽牙,對明明更靠近她,卻梗著脖子不說話的那個說道。


第26章 Il aurait suffi

  麥迪安特先生終於意識到他的老主顧羅齊爾先生有個麻煩的養女。

  盡管他幾乎不關心霍格沃茨的學生們能否在他店裡流連忘返,事實上他也並不希望這樣,但他也知道今天絕不會是魔法學校的開放日讓這位的年輕的女士出現在他的櫃台前。

  要是讓麥迪安特來評價,黑頭發的羅齊爾小姐遠沒有她的監護人看起來那麼招人喜歡。

  羅齊爾先生高大健壯,樣貌俊美,包裹在昂貴袍子中的圓滑反倒讓他成為這些富有巫師家族中少見的具有親和力的人,但羅齊爾小姐卻沒能繼承她早逝父親以及羅齊爾先生的棕色頭發和藍眼睛。

  以及羅齊爾先生左右逢源的好性格。

  他趁羅齊爾小姐低頭打量面前一排護腕的時候悄悄打量她,沒錯,是不難看,或許也能稱得上漂亮,但世界上也分招人喜歡和惹人警惕的漂亮,羅齊爾小姐顯然是屬於後者,黑頭發看著陰沉,綠眼睛不小卻狹長,盛在深眼窩裡,眼尾向下走,連帶著睫毛也垂下去,沉甸甸地擋著眼角,嘴唇不薄,可又緊緊閉著,像是怕從裡面走漏什麼風聲,這樣的五官放在一張瘦窄的臉上,再配上一個線條不夠圓潤的尖下頦———

  麥迪安特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樣評價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實在是太不友善了,他看著羅齊爾小姐頭頂的黑頭發,想起自己的小女兒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曾經為了巫師袍在自己身上顯得飄逸寬松而吃了一周的黃瓜和甘藍。

  可憐的艾格尼絲,麥迪安特先生心中湧起對十年前的小女孩的幼稚行徑的愛憐,她最近交了新男朋友,在加利福尼亞或者新澤西,只寄回了一個能釋放低濃度緩和劑的香薰當作他的生日禮物。

  這讓他在羅齊爾小姐抬起頭的時候露出了愧疚和失落混合在一起的眼神。

  而這張年輕的惹人忌憚的漂亮臉蛋回贈給他一個惡劣的笑容。

  「我哪個都不要。」

  羅齊爾小姐輕輕地說,她微微點了一下頭,把霍格沃茨校袍後面的大帽子扣在了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就像她進來的時候一樣,轉身離開了麥迪安特精品店。

  麥迪安特先生吸了一大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反復了三次,他才把因為疲於應對青春期女孩而產生的煩躁從身體裡吐干淨。

  我看人總是很准。他想,羅齊爾小姐的確是個不招人喜歡的女孩。

  不招人喜歡的女孩並不知道剛才沉默的幾分鐘裡自己得到了一個這樣的評價,她需要找個地方來拖延時間,因為喬治堅持要三個人一起返回霍格沃茨。

  「你一個人走太危險了。」喬治眨了眨眼睛,「我們得一起回去,這樣的話——」

  在沒有人接話的時候,他的停頓顯得突兀而尷尬。

  「我就可以保護你們兩個?」

  在喬治開口前,羅米說。

  「胡扯!」喬治說,他把手裡提著的一大包滋滋蜂蜜糖高高舉起來,包裝袋從蜂蜜公爵攢動的人頭頂上移向門口,「你還在生氣嗎,其實我也可以理解,女孩子寶貴的頭發,被弗雷德折騰來折騰去的,弗雷德跟我說的時候,我就在想,什麼樣的人會不帶夠魔藥就去拯救女孩子的頭發啊,所以你當然可以生氣,但我得說,你生氣的時間有點太久……」

  他的尾音突然變得遙遠,緊接著就被蜂蜜公爵老板高聲的吆喝蓋過了。羅米回頭尋找剛才推了她一把的人,罪魁禍首就站在她身後,毫無悔改之意。

  「哎呦——」

  一個戴大耳環的男巫捂著腦門大叫了一聲,他站在羅米剛才的位置,一瓶漂浮的果子露撞上了他的腦門。

  「謝謝。」羅米不情願地對弗雷德說。

  弗雷德的表情或許像是吞下了一條蛞蝓,是的,或許,他似乎中了個這輩子都不能和女孩對視的詛咒,只留給羅米一個側臉,讓羅米無法確定他的表情,而霍格莫德街上商店的招牌,點綴著小彩燈的帕笛芙和飄在羽毛上的文人居似乎有什麼了不得的吸力,把他的眼神緊緊鎖在上面。

  羅米想,這是你逼我的。但她並沒有說出口,如果弗雷德聽見了,難保他不會跑得快過她拔魔杖的速度。

  「羅米!」

  弗雷德清晰地聽見自己脖頸的骨頭發出一聲脆響,魔法的力量讓他不得不轉過頭來和斯萊特林對視,女巫的魔杖還沒來得及放下,但她並不在意自己的小把戲被人發現。

  「好險!」她語氣誇張地說,「差點就把你的脖子擰斷了。」

  背後傳來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就因為弗雷德沒能把你的頭發變回原樣嗎?」喬治說,他的懷裡又多了兩大包零食。

  「開玩笑的啦。」羅米說,「牽引咒,我們二年級就學過了。」

  弗雷德終於露出了笑容。

  「我們可以做一頂氈帽,讓帶上它的人看起來腦袋被轉到了背後。」

  「好主意!」喬治說,他以一種平衡性驚人的姿勢把一袋糖果用右臂夾住,同時抬起左腿讓剩下的短暫停留在那上面,左手在外衣兜裡抓來抓去,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羊皮紙。

  「讓我看看……黃油啤酒,很多黃油啤酒……」

  他一邊搖晃一邊說。

  「夠了,我看不下去了。」羅米把其中一袋糖果接過來,另一袋飄飄悠悠地離開了喬治的懷抱。

  「拜托啊兩位。」弗雷德舉著魔杖說,「我們可是巫師,還記得嗎?」

  羅米懷裡的糖果被同樣的漂浮咒接管了,他們向三只掃帚的方向走去,頭頂斜前方飄著幾只裝的滿滿當當的糖果袋。

  事實證明,令人尷尬的事往往需要簡單的解決辦法,比如一個玩笑,一個惡作劇,再加上幾句調侃,事情就會不動聲色地恢復原樣,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不存在冷戰,如果沒有冷戰,那麼更不用提和好。

  但我們現在應該算是和好了吧。羅米想。

  「你們現在算是和好了吧?」喬治問。

  其中兩袋啪嗒一聲掉了下來,紅頭發和黑頭發徒勞地伸出手去接,最終只能在一片糖果雨中怒視著他。

  喬治聳了聳肩。

  在弗雷德和喬治去三只掃帚購入讓人擔心他們會不會有酗酒習慣的大量黃油啤酒的時候,羅米在麥迪安特先生的櫃台前對著若干對護腕發呆。

  她沒想到這裡連護腕也賣。

  雖然麥迪安特管自己的小店叫精品店,但這兒簡直就是個綜合超市,暑假的時候她甚至在家裡的鑄鐵鍋鍋底發現了來自這家店的M字標志。

  只不過價格比雜貨店高了幾倍到幾十倍不等。

  護腕,讓我看看,這些護腕有什麼區別,哦是的,左邊第二對可以隨著溫度發熱或是變冷,中間的那副能釋放出一個彈射咒幫助應接不暇的魁地奇球員,如果不是會被判定為違規產品的話,她倒是挺想把這個送給克裡斯托夫的,他和斯萊特林的另一位擊球手確實缺少默契,難怪會輸給格蘭芬多。

  格蘭芬多,格蘭芬多的擊球手,心有靈犀的雙胞胎,弗雷德和喬治,還有該死的紅頭發和柑橘味。

  還有那個失敗的吻。

  羅米不得不讓麥迪安特先生再給自己換一批護腕,如果他這裡還有的話。

  他還真的有!

  她感到慶幸,這樣她能待得再久一點,女孩子總是要在買東西的時候糾結一點,如果人們樂於這樣評價女孩,那他們就要為自己的看法付出一點時間的代價。

  羅米在不斷砸在她頭上的巧克力和薄荷糖中意識到自己或許並沒有自以為的那麼不在意,不管是喜歡還是不甘心,見到弗雷德的尷尬仍然纏繞著她,這並不是一個惡作劇,幾句玩笑話能夠掩蓋的。

  而她等會兒還要和弗雷德走過一條長長的密道。

  即使有喬治。

  但喬治就是把房間裡的大像一腳踹到她面前的人,盡管這句話聽起來十分荒誕,但他確實還給這頭大像裝飾了緞帶和拉花。

  麥迪安特先生並不是壞人,但他看誰的眼神都像是在判斷一件當季新款能不能在他的店裡大賣,並且毫不掩飾他的無禮。

  羅米拒絕了麥迪安特先生兩次之後,心情終於好了一點。

  不管麥迪安特先生怎麼想,她發現自己可以更討厭一點,更挑剔一點,在日落之前把韋斯萊的耐心耗盡,讓他們拋下她先回去,她不介意自己在那條崎嶇的路走上一個小時或者更久。

  「羅米!這裡!」

  幾個大袋子靠在弗雷德和喬治的小腿上,喬治向她招手。

  「你們怎麼買了這麼多?格蘭芬多院長終於決定要用斷食來懲罰你們了嗎,那可真是太明智了,哦不——」她看到弗雷德和喬治明亮的眼睛,她抬起手,「我知道了,魁地奇杯!該死的魁地奇杯!格蘭芬多當然要慶祝!」

  「當然要慶祝!」喬治說,「而且從下周開始,我們就要為O.W.L.s做准備了。」

  「你們才開始准備?」

  弗雷德不理她,接著喬治說下去,「如果連我們都忙於學習,格蘭芬多將會變得多麼無聊而平靜。」

  羅米准備了一路的話都忘光了,思路被兩個人的一唱一和帶著走。

  「我深表懷疑。」她說。

  「對哪一句?」弗雷德問。

  「每一句——這是什麼?」

  弗雷德手裡拎著一個印著佐科笑話店的袋子,他把它舉到羅米面前,手指一松,羅米下意識伸出手接住。

  「自己看。」弗雷德笑著說。

  羅米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一副護腕。」她說,「你們替我買了,沒有問我的意見?」

  「別這樣羅米。」喬治輕快地說。

  「你肯定會喜歡的。」弗雷德說。

  「我為什麼——」袋子底部還有一張小小的羊皮紙,她把袋子倒過來,羊皮紙就落在手心上,「能讓帶上它的人皮膚變綠的神奇護腕!出汗鬼的噩夢——好吧,你是對的——盡管我要把它送給一位因為輸了比賽而分外沮喪的朋友。」

  羅米想起克裡斯托夫在空中綠油油俯衝下來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容,「但我真的很喜歡。」

  「所以我們可以回去了嗎?」弗雷德問。

  「當然。」羅米說,「是嫩綠色?」

  「我不知道……或許是翠綠。」

  弗雷德說:「看背面。」

  羅米把護腕翻過來,弗雷德笑了一聲。

  「我知道了,不要笑!」

  護腕被扔回袋子裡,她把羊皮紙翻到另一面,喬治湊近和她一起看,把背面的一行小字念了出來,「顏色深淺依運動劇烈程度而定。」

  「你好愛他。」羅米對弗雷德說。

  弗雷德臉上露出惡心的表情,他也說了出來,「好惡心——」他指著自己右臉顴骨附近一處青紫的淤痕,「瞧你的好朋友對我做的好事!」

  這句話聽起來很耳熟。

  等羅米想起另一個這麼說話的人是誰的時候,已經身在返回霍格沃茨的密道中了,這意味著她也忘記了自己在走出麥迪安特之前那些惡劣又幼稚的決心。

  她轉過身,發光的魔杖尖戳在她腦門上,弗雷德發出響亮的笑聲。

  羅米:「有沒有人說過你和克裡斯托夫真的很般配。」

  弗雷德的笑聲戛然而止。

  喬治在前面大笑起來。

  羅米又說:「那天的事情你怎麼沒和喬治說實話?」

  喬治:「你知道我能聽見的對吧?」

  「是的。」羅米說,「我讓你知道你其實不知道我們倆發生了什麼,但不准備讓你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喬治背對著她故意發出一些誇張的痛苦嘆氣聲。

  弗雷德清了清嗓子,他的聲音裡似乎壓抑著什麼情緒,「所以,所以……」他問羅米,「我們算是和好了吧。」

  如果必須要面對,羅米想,那也得是她和弗雷德其中一個指著大像說,看,這裡有一頭大像,讓我們把它變成一個櫥櫃吧!

  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這一口氣能支撐住她的身體一樣。

  「我想是的。」羅米輕輕地說,但是沒有回頭。

  「朋友的那種和好嗎?」喬治問。

  弗雷德和羅米同時發出了嘶聲。

  「喬治!」他們異口同聲地喊道,密道裡頓時響起了一陣回聲,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

  喬治一彎腰躲過了一個不太友善但也無傷大雅的魔咒,他不打算回頭確認是哪一個揮起了魔杖。

  「開玩笑的啦。」他笑著說。

  女巫從駝背女巫的背後跳了出來。

  「沒有人。」她對著石像說。

  先出來的是幾大袋零食和飲料,羅米接過來把它們放在一邊,弗雷德和喬治才輕巧地落在了霍格沃茨的走廊上。

  三個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太妃糖。」羅米盯著快要從袋子裡溢出來的糖果,終於找到了話題,「你們的太妃糖怎麼樣了?」

  「肥舌太妃糖?」

  羅米露出對這個名字不敢恭維的表情。

  但弗雷德和喬治同時露出了笑容。

  「非常成功。」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事實上,我們發現不能用刺樹莓莖,野生的也不行。」

  「它需要低溫保存,幾天的時間就能讓我們的發明變成普通的太妃糖。」

  「准確地說,是難吃的普通太妃糖。」

  「所以你們用了膨脹魔法。」羅米說。

  「聰明!」喬治舉起手,「來擊個掌!」

  他們在四樓的樓梯口分開,從那兒開始,來往的學生就變多了,弗雷德最後一次和她確認。

  「所以我們現在又是朋友了?」

  「你說出來之後就變得很奇怪。」羅米嘖了一聲,她看到弗雷德贊同地點頭,喬治在旁邊忍笑。

  「假期我們還能通信?」

  「當然可以。「

  「在走廊上見面的時候要打招呼?」

  「以前沒有這樣過。」

  「……確實。」弗雷德說,他看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喬治勾住他的肩膀,「再見!羅米,一屋子的格蘭芬多還等著我們呢!」

  羅米只來得及對著他們的背影揮手,他們抱著幾大包東西跑起來也像是騎著飛天掃帚一樣輕快。

  「等一下!」

  羅米在禮堂前被叫住了,她回頭,看到格蘭芬多飛快地向她跑過來,快要及肩的頭發向後揚,和他的長袍衣角一起。

  羅米不得不伸出手來避免他因為剎不住車撞上來而導致兩個人齊齊倒下,她的手心抵在男孩胸前的襯衫上,單薄的白色面料後,年輕的心髒正在蓬勃地跳動。

  弗雷德還喘著粗氣,他低頭看去,羅米迅速地收回了手。

  「我不打算明天從霍格沃茨退學,所以你可以把氣喘勻再說話。」

  「你早就知道了。」弗雷德說。

  羅米困惑地眯起眼睛,「知道什麼?」

  「刺樹莓莖。」弗雷德說,「所以當我們說到太妃糖變質之後,你立刻想到要用膨脹魔法……其實你早就知道應該用膨脹魔法,不是嗎?」

  他心跳得很快,說不上是因為緊張還是憤怒,但弗雷德感覺臉上的表情不受自己控制,仿佛有看不見的木偶線使他臉頰兩邊的肌肉向上提,露出一個冒傻氣的笑臉。

  見鬼,他以為自己不想笑的。

  「為什麼,羅米?」他問,「為什麼還要和我們一次次地從密道溜出去,給我們買來那麼多你明知道沒用的刺樹莓莖?」

  羅米看著他的眼睛。

  她知道弗雷德在等一個他意料之中的回答;她知道這時候如果她能表現得更熱情或者更羞澀,總之是一個女孩的小心思被揭穿的時候,能表現出的位於兩個極端的情緒,事情就會向更美好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如果這是一兩小時的麻瓜電影,他們會擁抱,接吻,背景中響起輕快的音樂或者是人造的歡呼聲,然後屏幕暗下去,寫著「劇終」的字幕從屏幕底部緩緩升起。

  但她得承認,不管出於怎樣的心情,她沒那麼喜歡這個結局。

  「你這是在明知故問。」

  羅米嘆了口氣,她在弗雷德想要繼續說下去之前阻止了他。

  「但是現在我會直接告訴你,刺樹莓莖不可以,要用膨脹魔法,而且———」

  她長長地停頓著,在思考幾個月之後的自己會不會因為現在的衝動後悔,答案是肯定的,但不幸的是她現在更衝動。

  「而且還會嘲笑你們的遲鈍。」羅米避開了他的眼神,「這是朋友應該做的。」

  把大像變成櫥櫃的人是我。

  「……當然,朋友就會這樣做。」

  長久的沉默過後,弗雷德說,他把重音放在了朋友這個詞上,這讓他的尾音聽起來咬牙切齒。

  羅米從他臉上看到了可以稱得上冷笑的表情,現在她確信弗雷德在生氣,只不過是氣他自己還是氣羅米還有待商榷。

  但我不是很在意。羅米在心裡痛快地想,就像她知道自己在報復,只不過報復她自己還是報復弗雷德還有待商榷。

  「所以再見。」羅米說,「我要去吃晚飯,而你要去慶祝魁地奇比賽的勝利。」

  「再見。」弗雷德緊緊皺著眉頭,看起來恨不得幻影移形離開,「再見!羅米!」

  羅米微笑,她靠在禮堂冰冷的外牆上,看著弗雷德跑上樓,直到格蘭芬多的身影消失在調轉了方向的第三層樓梯的另一端,她也沒有去吃晚飯。

  「我得去吃晚飯了。」

  羅米自言自語地重復了一遍,剛剛站直,就又被飛快跑過的三個人撞了個趔趄。

  「對不起!」

  其中一個紅頭發背影高聲說,腳步卻沒有停留。

  她看到紅頭發旁邊的女孩,幾個小時前她們還並肩坐在觀星台上。

  那紅頭發的肯定是惹她生氣的羅恩·韋斯萊。

  剩下的那個,不用想,肯定是大名鼎鼎的救世主。

  哈利·波特。

  斯萊特林抬起頭,看到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在學院的長桌邊衝她招手,她突然感覺自己飢餓又疲憊。

  「我得去吃晚飯了。」羅米對自己說。


第27章 考試前後

  沒有果子餡餅,沒有烤香腸,沒有三明治,沒有鷹嘴豆泥,沒有新鮮蔬菜和水果,沒有南瓜汁。

  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看著桌面上攤開的羊皮紙,它取代了羅米早餐的位置,其中一個寫著日期的小方塊在三分鐘前,也就是星期四的早上七點三十分准時地熄滅了,它的持有者用余光瞥到了僅剩的四個方塊,發出一聲焦躁的嘆息後用力合上了草藥學的課本。

  「星期四。」

  「是的,今天是星期四。」克裡斯托夫說。

  「今天是星期四?」羅米用一種聽起來隨時都會破音的沙啞語調重復道,「今天只是星期四嗎,今天是距離O.W.Ls倒計時四天的星期四。」

  「在你結束歇斯底裡的狀態之前,我不會跟你說話了。」克裡斯托夫把遞給羅米的松餅又放回了自己的盤子裡,他確實還沒吃飽。

  露易絲不贊成地搖著頭,考試前的一個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每個五年級的學生都表現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反常,她可以理解羅米。

  「我可以理解羅米。」她說,「從魁地奇決賽結束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首先,羅米失戀了——」

  「我沒有失戀!」

  羅米的辯解被從另一張長桌上傳來的歡呼聲和有節奏的敲擊聲淹沒了,三個人回頭看去,格蘭芬多們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長桌靠近大門的位置上,目光的中心正在把若干杯南瓜汁倒進一個巨大的玻璃杯中。

  「弗雷德——對亞歷山大!」喬治說,「開始!」

  他們在進行一個誰能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氣喝光兩品脫南瓜汁的比賽,在星期四的早上七點三十七分。

  克裡斯托夫很快就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你應該慶幸自己失戀了。」他幸災樂禍地對羅米說。

  羅米放下了手裡的南瓜汁。

  她無力地再次申辯:「至少我喜歡的是贏了的那個。」

  「那只抓傷了馬爾福的畜牲逃了,這倒是意料之中,它畢竟是只野獸,怎麼能以為野獸會乖乖等著別人來砍它的頭呢。」露易絲繼續說下去,事實上她也需要理清這一個月來都發生了什麼。

  羅米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巴克比克,它叫巴克比克。」

  「小天狼星·布萊克差點就被抓到了。」露易絲側過頭,看到教師席上的斯內普,「差點被斯內普教授抓到了,當然還有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們,怎麼又是他們……」

  羅米眼神閃爍,她拿過炒雞蛋,低頭端詳著盤子裡黃澄澄的固體,她記得這則新聞是在羅恩·韋斯萊撞到她的大概三天後傳出來的,《預言家日報》聲稱小天狼星·布萊克已經逃向南方,攝魂怪在隨後幾天全部撤離霍格沃茨周圍,而斯萊特林院長受勛的報道在第二版,占了四分之一的版面,詳盡而略有誇張地記錄了那個和窮凶極惡逃犯搏鬥並舍命保護三個十三歲學生的夜晚,遺憾的是記者並沒能從他那兒獲得拍照允許,斯基特撰稿。

  「走廊裡貼著新的通緝令,叫什麼……彼得·佩德羅?」

  「彼得·佩蒂魯。」羅米說,她真想知道弗雷德和喬治發現自己的小弟弟有幸和一個逃犯同床共枕時是什麼心情。

  「彼得·佩蒂魯,哦,我倒希望還是布萊克,他英俊很多,至少通緝令貼在走廊裡賞心悅目。」露易絲說,「魔法部怎麼說的來著,極大的可能性,他們倆共同謀劃了一場針對麻瓜的自殺式襲擊,只不過最後關頭佩蒂魯背叛了他的共犯。」

  「換作是我我也會氣得發瘋。」克裡斯托夫說,「但他想過自己對著鏡頭嘶吼的照片十三年之後還會被登在報紙頭版嗎,我是說,他家裡那麼有錢,怎麼沒人聯系一下編輯換張好看的相片什麼的——」

  「可能因為他們家正常人多吧。」羅米說。

  「有沒有可能是魔法部不想承認自己錯把一個無辜的人關在阿茲卡班十三年呢?」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羅米。」露易絲說,「你非要說出來就顯得很尷尬,一個蒙冤入獄的俊美逃犯,麗塔·斯基特追蹤他的意願可能比傲羅還要強烈。」

  「或許這才是魔法部不想讓報紙選一張他更正常的照片登在頭版的原因。」克裡斯托夫在露易絲滿懷憐愛的嘆息聲後緊接著說道。

  幾只貓頭鷹呼嘯著從他們頭頂飛了過去,翅膀刮過一陣氣流,羅米壓住黑魔法防御術的書頁,看到雪白的信封接連落在鄧布利多面前,還有一部分落在黑魔法防御術教授的空位上,她低下頭,把書向前翻,停在格林迪洛那一章。

  「你們真的相信盧平教授是狼人嗎?」露易絲整理著被吹亂的劉海,一只貓頭鷹的絨毛落在了她的頭頂上,羅米和克裡斯托夫對視一眼,一致決定保持沉默,直到貓頭鷹把家長們的投訴信都送完,露易絲才發現,她惡狠狠地瞪著克裡斯托夫和羅米。

  「如果有人認為他是狼人,那他就有可能是狼人。」克裡斯托夫說,「也可能是阿尼馬格斯形態是狼的人,也可能是一只狗,還可能是馬人——」

  露易絲不耐煩地拿羅米撕下來的演草紙團成一團扔他。

  「——我是說,不管他是什麼,如果有人認為他有問題,那他十有八九有點問題。」

  「而且他還是黑魔法防御課的教授——羅米!」

  後者把倒數時間的羊皮紙團成一團,大力向旁邊擲去,砸中了一個路過的赫奇帕奇。

  「她是五年級的。」

  克裡斯托夫對那個赫奇帕奇說道,赫奇帕奇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們背著其他學院修過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生氣的課程嗎?」露易絲問。

  「你們覺得盧平還會出現嗎?」羅米看著教師席上的空椅子問。

  「他也沒有消失啊。」露易絲說,「昨天我還去問了他關於守護神咒的問題,不過他建議我現在多看看課本,他還說自己會待到學期結束——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你以為他現在每天都躲在辦公桌下面一邊酗酒一邊痛哭嗎?」

  羅米露出聽到一個她還沒復習過的知識點的表情,她看露易絲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從長椅上拽起來到圖書館去查找禁書。

  「我只是……我不知道。」羅米把黑魔法防御術的課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書頁作響,如同石片投入黑湖,在水中蕩起白色的波光。

  我只是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羅米想。

  桌子上的課本和筆記被她胡亂塞進包裡。

  「我吃完了。」羅米說,「復習!」

  「一杯空氣一盤風,很豐盛。」克裡斯托夫嫌棄地把那盤被她戳成細碎小塊的炒蛋推遠了。

  「別這樣。」露易絲說,羅米走起路來像是一把失控的飛天掃帚,她看著羅米的背影對克裡斯托夫說,「羅米失戀了,你知道她這段時間會變成什麼樣。」

  「會轉到拉文克勞去?」

  「不。」露易絲搖著手指,「會折磨我們。」

  露易絲開始寫魔法史的最後一道論述題的結尾時,聽見了一旁重重擱筆的聲音,她盡量小幅度地側過頭去,看見斜前方的羅米交叉雙手放松著十指,維持著這個動作抬起雙臂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帽子快要垂到她身後那桌考生的腦袋上。

  她的後桌看起來想把她的帽子剪成通風款。

  露易絲低頭想笑,再拿起筆的時候忘記了自己剛才想寫的精彩絕倫的最後一句。

  羊皮紙自動折疊的瞬間,克裡斯托夫松了口氣。

  剛才還寂靜如一潭死水的考場裡突然被類似蚊蠅的嗡嗡聲填滿了,他聽到後面的兩個格蘭芬多在交談著十八世紀反《保密法》的經過,其中一個懊悔地說他把挑起事端的吸血鬼記成了狼人。

  這也情有可原。另一個說,我們最近可沒少聽到關於狼人的消息……沒錯,盧平教授是我最喜歡的教授……可是狼人……誰知道呢,看看鄧布利多怎麼說。

  克裡斯托夫回頭看了他們倆一眼,得到了一個警惕的眼神,於是他把眼神放到遠處看向他的朋友。

  羅米和露易絲座位在後排,現在已經走到門口,露易絲回頭和他對上了眼神,推了推羅米,兩個人站到教室的角落裡邊聊天邊等他走過去。

  羅米把頭靠在牆上,神色倦怠,身體和牆壁構成了一個細長的三角形,克裡斯托夫走近的時候聽到她平靜地說一七四九年的《保密法》紛爭最後以談判結尾。

  感謝梅林,她終於不再用混合著譏諷和焦慮的神經質語氣說話了。

  羅米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押中了。」她說,「最後一題確實考的是幾次巫師戰爭的起因經過和影響。」

  「我運氣不錯。」克裡斯托夫接過金幣,它滑進黑袍的口袋裡,「還有一段時間才能放假,我給你找點活干怎麼樣?」

  「距離放假還有幾天,我就打算睡幾天。」羅米把滑到肘彎的包帶掛回肩膀上,現在這只包總算輕飄飄的,能讓人看出它原來的形狀了。

  「事實上,我現在就要回去睡覺了。」

  羅米和他們倆分別擁抱了一下,十分鄭重,十分用力,仿佛她要去的是斷頭台而不是斯萊特林的地窖。

  「我可以認為她是在道歉嗎?」

  克裡斯托夫聞了聞自己肩膀處的衣料,羅米的香水味在剛才的擁抱中迅速而頑固地滲進了纖維間的縫隙裡,像是有人在他肩膀上撒了一把切碎的青椒。

  「為她糟糕的香水品味。」

  「你可以認為她在道謝。」露易絲說,「你剛才說要給她找點活干——干什麼?」

  克裡斯托夫彎下腰,在露易絲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金發女巫看向他,「羅米會想殺了你的——換作是我我也會想。」

  「過去兩周,只要我見到她,她就會用那種奇怪的語氣讓我去復習。」

  「聽起來像一個愛唱重金屬搖滾的家養小精靈。」露易絲沉默了一會兒,「……好吧,我同意。」

  羅米沒有回去睡覺。

  事實上,比起答題時的強打精神,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現在亢奮至極,這不完全是因為她剛剛完成了學生時代兩場重要考試中的第一場,更多的是因為,她在黑魔法防御術考試時為自己獲得的額外加分,主考官滿意的眼神一度成為幾天來她的重要養分。

  這感覺非常好。羅米想,當她意識到自己優於禮堂中一半,或者是一多半人的時候,她感覺好極了。

  她肩上的挎包空空蕩蕩,像她的裙角一樣,跟著她飛快的步速向後揚去,一路上幾個學生的肩膀和她的相撞,她回贈給或迷茫或憤怒的對方一個笑容。

  於是這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在挑釁別人了。

  但羅米管不了,或者是不想管那麼多,目的地近在眼前,虛掩著的門被一把推開,傍晚的陽光從黑魔法防御術教授辦公室那扇寬闊明亮的玻璃窗外透進來,灑在黑色的校袍上,給純黑的面料蒙上一層金色的光輝。

  「教授,我得告訴您——」

  羅米放下了擋光的手,聲音在看清室內情況的時候戛然而止。

  如果盧平不是在收拾東西離開,那麼他只能是想把辦公室裡的東西都拿出來曬曬。

  「羅米!」

  盧平正用魔杖把兩件洗得發白的巫師袍疊好收進箱子裡,等那兩件陳舊但整潔的袍子落進箱子底層,他伸出手指著一把靠窗的椅子,示意羅米坐下。

  「你不介意我一邊打包行李一邊和你聊天吧?」

  「沒關系。」羅米迷茫地說,看著盧平手提皮箱的搭扣哢噠一聲鎖好,她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很快就不能稱他為教授了。

  「您被辭退了?」

  「准確地說,是我辭職了。」盧平轉過頭微笑了一下,他正蹲著擦拭腳邊的空水箱。

  羅米動了動嘴唇,喉嚨裡發出類似啊的聲音,她意識到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您可以一直不回應的。」羅米說,「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目擊者跳出來說他看見了您變身,只需要一個夏天,等他們看見了自己孩子的成績,那些家長就能忘記黑魔法防御術教授可能是狼人。」

  「但我確實是。」

  她從盧平的語氣裡聽不出痛苦的情緒。

  「跟我說說,考試怎麼樣?」

  盧平站了起來,雙手放松地撐在辦公桌上,像第一次見面那樣低頭看著羅米,他的眼神讓羅米感覺自己開門前那些急於炫耀的心思直白到近乎愚蠢。

  但她還是揮動了魔杖。

  「呼神護衛。」羅米說。

  厚重的銀白色霧氣爭先恐後地從柏木魔杖尖湧現出來,它們在半空中盤桓,凝聚,最後形成一只毛發濃密蓬松的龐然大物,溫順地伏在盧平和羅米之間。

  「這狗個頭可真不小。」盧平饒有興致地說,羅米的守護神站起來,幾乎到盧平腰際,它繞著盧平走了一圈,聞著他的手指用鼻尖親昵地蹭了蹭。

  「我以為您會先驚嘆一聲我成功了。」羅米有些泄氣地塌下了肩膀。

  「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做到的。」盧平說,「這是什麼品種?你的寵物狗?」

  「聖伯納犬。」羅米說,「我沒養過,是我叔叔,他在瑞士長大,曾經養過一只。」

  盧平在這個停頓中依然看著她的眼睛,並不打算開口,過去一年他發現斯萊特林的許多學生有一種統一的說話習慣,在不確定新話題能否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前,他們往往會開一個輕描淡寫的頭,然後停頓,如果在這個停頓裡對方選擇了新的話題,那麼他們就會不動聲色地跟著對方聊下去。

  比起說自己想說的,他們更想在其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果然,羅米繼續說道:「在我小時候,叔叔告訴我,聖伯納是最優秀的搜救犬,在暴風雪之後,人們在聖伯納犬的脖子上掛好烈酒,送它進入雪山找到被困的旅人。」

  「你想到了什麼?」盧平好奇地問,「在你說出咒語的時候,想到的快樂是什麼?」

  「感覺。」

  「什麼?」

  「我的感覺。」羅米說,「我能感覺到情緒的時候。」

  不管是自負還是羞澀,不管是恐懼還是期待,不管是心動——不管是什麼,我的快樂是因為意識到自己能有這麼多復雜的感覺,這聽起來有些太誇張了,但是教授,它們讓我讓我感覺自己正在活著。

  沒有比活著更好的事了。

  盧平愣住了,臉上的疤痕被混合著感動和驚喜的表情牽動著。

  「我很高興。」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跪在篝火旁喝下了一口伏特加,「羅米,我很為你高興——而且我也為我自己高興,這一年來我一直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事實上我確實留下了一些遺憾——」

  「很多人現在都認為布萊克是無辜的。」羅米說。

  「你說什麼?」

  「很多女生。」羅米臉上露出了笑容,「認為布萊克是無辜的。」

  盧平在桌面上猛地拍了一下,他像個十五歲的男孩一樣短促地歡呼起來,眼中激蕩著心滿意足的光彩。

  「我簡直要以為今天是聖誕節了!」

  「那您送給自己的聖誕禮物可以是要回自己的辭職信嗎?」

  於是黑魔法防御術教授又變回了三十三歲。

  他搖了搖頭。

  「我明天早上離開。」盧平說,「羅米,如果你想——」

  女巫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比起剛才的盧平,她更像是個在過聖誕節的孩子,但卻沒能得到想要的聖誕禮物。

  「恐怕我起不來。」羅米硬邦邦地說,「那現在說再見吧,教授。」

  盧平依舊笑眯眯的,「你已經可以叫我萊姆斯了。」

  羅米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她現在懷疑赫奇帕奇那門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生氣的課程就是盧平教的。

  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生氣課教授貼心地為她打開了門,「再見,羅米。祝你今晚睡個好覺。」

  「我不知道斯萊特林女生寢室什麼時候搬到走廊上去了。」

  克裡斯托夫對風風火火走進休息室的黑發女巫說。

  「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成為了馬庫斯·弗林特畢業舞會的女伴!」

  「我幫你答應的。」克裡斯托夫坦誠地說,「我認為你需要一場舞會放松一下。」

  「你難道不需要嗎,你上周末把草莓醬澆在牛排上吃。」

  「我還得考慮馬庫斯的需要。」克裡斯托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看到我和馬庫斯跳舞嗎——哦,我忘了,你可能真的有興趣——別這麼瞪著我,都是斯萊特林的同學,幫幫他。」

  「是啊,因為斯萊特林偏愛招收助人為樂的學生。」

  羅米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突然放松了,她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十成十親切的笑容。

  「你說的對,克裡斯,你是那麼的樂於助人。」

  克裡斯托夫警覺地看向湊近的羅米。

  「你想干什麼?」

  「所以我一定會讓參加畢業舞會的每個人都知道幫弗林特找到舞伴的熱心腸的名字——」女巫笑著,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克裡斯托夫·梅麗爾·沙菲克。」


第28章 有人畢業了

  畢業舞會在N.E.W.T結束後的第一個星期六晚上舉行。

  這可真是貼心,羅米看著長餐桌旁兩個正在豪飲果子酒的男生想,她甚至能看清他們白色襯衫前襟上的淺粉色酒漬。還留了一天時間讓宿醉的七年級生在星期日休養生息,星期一他們又可以昂首挺胸地乘上霍格沃茨特快,盡管下個秋天不會再回來。

  「你想吃點東西嗎?」馬庫斯·弗林特問羅米,如果就女伴的標准來評估羅米,她今晚確實頻繁走神。

  同時他抬起手,羅米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她在他手下轉了一圈,又對上他的眼睛。

  「我都可以。」羅米對著弗林特微笑。

  馬庫斯·弗林特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粗短的脖子上頂著一顆圍度不小的腦袋,遺憾的是它的容量並沒能給弗林特帶來在魔咒或是魔藥方面的傑出天賦,坦誠地說,關於學習的哪一方面都沒有。

  第二支舞還沒結束,但弗林特已經帶著她向舞池邊緣旋轉過去,羅米得承認,盡管這位斯萊特林前任魁地奇隊長在比賽的時候多半靠不夠光彩的手段不是靈活的技巧得分,但他的舞卻跳得不錯。

  弗林特在走出舞池的時候放開了羅米的手,但他立刻遞過一碟切成小塊的餡餅。

  「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會送報紙的狗。」

  弗林特對他面露驚異的女伴說。

  「如果你這麼想的話。」羅米說,「我很抱歉,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

  「聰明?」

  「是體貼。」羅米和他分享同一盤餡餅,「男孩子們——至少我認識的,都不很擅長關照別人——你很在意別人說你不聰明嗎,我以為——」

  「——以為我已經習慣了?」

  羅米今晚終於因為感到好笑而笑出聲,「你也不是像別人說的那麼無可救藥,不過聰明也不是必需品……」

  她看向明亮燈光下的舞池,男學生會主席挽著他的女伴領舞,至少他們自己是這麼以為的,因為周圍的人給他們讓開了一小片空地。

  「一定的肢體協調性才是。」羅米說,「真是慘不忍睹。」

  弗林特贊同地點了點頭,「韋斯萊總是讓人不敢恭維。」

  羅米一口接一口地喝著黃油啤酒,這樣就能讓她的嘴巴閑不下來,否則她真是想與隨和到反常的弗林特好好說說韋斯萊,不特指把華爾茲跳得像木偶戲的那一位,到底有多麼不敢恭維。

  直到她在第二支舞曲的尾聲裡聽見一旁嘆氣的聲音。

  羅米轉過頭去,「你最好不是想跟我約會。」她的舞伴正在對著一杯琥珀色的酒液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

  弗林特:「不!你只有十五歲!羅米,看在你陪我來舞會的份兒上,告訴你,我們這個年紀的男生更喜歡比自己大一些的女生。」

  「你們這個年紀是特指十七歲還是?」

  「可能從十三歲起。」

  「知道了。」羅米說,那她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能讓弗林特愁眉苦臉,直到她看到弗林特手裡幾乎滿著的酒杯。

  「如果它真的很難喝就放下吧。」羅米同情地說,「不是所有人都能喝慣威士忌的泥煤味。」

  「我拿起一杯草莓汁的話不是更可笑嗎?」弗林特嘆了口氣。

  羅米挨著餐桌坐下了,她拍了拍旁邊的另一張圓凳,「坐下說。」

  「是你問我的。」弗林特坐在她旁邊,金色的圓凳突然就顯得小了,「我看起來就像是個頭腦簡單的傻大個,大家都覺得我是個蠢貨,對嗎?」

  「鑒於這是你的畢業舞會……」羅米斟酌著說。

  「拜托!」

  「你本來就是這樣——不,我不是說這樣有什麼不好——只是有的人很擅長功課,有的人很擅長運動,而你碰巧是後一種——」羅米意識到眼前擅長運動的傻大個在一個月前輸掉了自己在校的最後一場比賽,她在弗林特臉色變差前改口說,「很多人討厭你但是都打不過你,這還是挺讓人自豪的。」

  「在他們都能學會我不會的魔咒前是這樣的。」弗林特的手指反復摩挲著酒杯,他的頭垂了下去,經發膠打理過的粗硬短發仍頑固地翹著,發梢跟著他說話時輕微的頭部的動作顫動。

  「在我意識到自己注定和學術無緣的時候——」

  「你不會真的要和我分享你的煩惱吧。」羅米驚訝地看著他,這比弗林特跟她告白更容易讓她感覺到詭異,「我們倆上次說話可是一個多月前了。」

  「是的,是的。」弗林特笑起來,「所以你不會轉交我說的話,事實上,在我剛開始講的時候,你就已經看著天花板上的蠟燭發呆了。」

  羅米想問,轉交給誰,但她很快意識到弗林特用錯了介詞,她微笑了一下,決定只回應後半句話,「……今天的蠟燭確實很漂亮,你看到上面的雕花了嗎?」

  「羅米,請你——」弗林特用鄭重的語氣說。

  「請繼續,我保證這次我會全神貫注。」

  羅米轉過來和他面對面,把腳蹬在圓凳的橫欄上,並拿過一盤玉米片放在膝蓋上,露出劇目開演前熄燈的劇場裡觀眾的表情。

  「我想,或許我能在別的方面做出點成績來,我爸爸總以為我是同齡人裡最棒的,他到現在還以為我已經拿到了愛爾蘭戰車隊的替補名額。」

  「你還可以騙他兩個月。」

  「恐怕我不能。」弗林特的臉上滿是苦惱的神情,再開口時他眉心的肌肉擠出了一條深刻的紋路,「我沒什麼天賦——我也知道我在場上像個發瘋的暴力狂——但承認自己沒有天賦可比攻擊對方球員難多了。」

  「你們七個都這樣。」

  「羅米,如果你這是在安慰我——」

  「恐怕不是,你追著凱蒂·貝爾打的時候我在看台上罵你。」

  「我一視同仁。」弗林特咧開嘴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舞會上燈光柔和,他看起來沒那麼冒傻氣了,「魁地奇場上只有隊友和對手,如果我因為她是個女生就不攻擊她,那才是對她的不尊重。」

  「如果不是我知道魁地奇比賽中惡意襲擊犯規的話,我就被你說服了。」羅米冷笑了一聲,「別用這套冠冕堂皇的理由,弗林特,你只是很壞,而且藐視規則。」

  「這就是為什麼斯萊特林更愛和斯萊特林講話。」弗林特痛快地說,他終於不再用堅持了一晚上的輕柔語氣說話了,現在他的聲音聽起來粗聲粗氣的。

  「格蘭芬多!他們怎麼總是那麼——光芒萬丈,自以為光芒萬丈,看我們就像在看水溝裡的老鼠和爬蟲似的——羅米!你還好嗎?」

  羅米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把罪魁禍首重重放在桌上,黃油啤酒搖搖晃晃地濺出酒液。

  「還,還好。」

  一個沒什麼說服力的回答。

  弗林特奇怪地看著她,「我的意思是,格蘭芬多是這麼看我們的,我可不覺得我們是老鼠。」

  「格蘭芬多都是這麼看待我們的嗎?」

  「我不知道。」弗林特撇著嘴,「我怎麼知道。我想,如果格蘭芬多真這麼想,那我就再壞一點給他們看看。」

  「所以你在比賽裡暴打接近你的每一個人?」

  「但我們還是輸了。」弗林特寬闊厚實的肩膀向下塌,像是一座山體正在塌方,「伍德像瘋了一樣訓練!或許格蘭芬多真的比我們強——我不知道——輸了這場比賽讓我感覺自己真的正在格蘭芬多的光輝下無限縮小,斯萊特林,沒准兒斯萊特林明年就會贏回來,但——」

  弗林特沉默了。

  羅米停下了咀嚼玉米片的動作,為了不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她不得不再次拿起黃油啤酒把嘴裡的玉米片衝下去,但在這之後,她仍不知道說什麼。

  盡管她知道弗林特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但這是他在霍格沃茨最後一場魁地奇賽了。

  羅米想起弗雷德談起他們的魁地奇隊長,這是伍德在校的最後一年,他希望球隊在自己的帶領下贏得魁地奇杯。

  這是弗林特在校的最後一年,他希望球隊在自己的帶領下贏得魁地奇杯。

  羅米不知道這句話能從斯萊特林魁地奇球隊的哪一個隊員口中說出來,更大的概率是,不會有人說出來。

  第三支舞的音樂前奏已經響起,羅米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手放在他的背上,直到一個深棕色頭發的女生走過來,她穿了一件抹胸長裙,羅米看到的時候也忍不住哇哦了一聲。

  「我知道你現在很失落,馬庫斯,但你得把頭抬起來。」

  「你在說什麼,羅米,不要開玩笑——哇哦。」

  馬庫斯·弗林特今晚的消沉被一個向他邀舞的身材火辣的女孩燃燒殆盡。

  現在他有點過於亢奮了,羅米捂住了臉,她不想看弗林特趁女孩不注意的時候,轉過身衝著她興奮地用手在自己胸前胡亂地比劃出一個傲人的弧度,那太惡心了。

  「我能坐下嗎?」

  羅米把頭從手心裡抬起來,奧利弗·伍德站在她面前,擋住了大部分的光。

  「如果我拒絕的話。」羅米慢悠悠地說。

  伍德在她旁邊坐下了。

  「也沒有什麼用。」她堅持把話說完。

  伍德靦腆地笑了起來,這笑容讓羅米感覺十分詭異,她沒法把大喊著你是個間諜的魁地奇隊長和眼前平和的格蘭芬多聯系在一起。

  還是說這個大廳裡有什麼魔法陣能喚起每個學院的魁地奇隊長心中的人性。

  「別這麼笑,拜托。」羅米拖著圓凳和他拉開了距離,「如果你是來問我要不要和你約會的,我拒絕。」

  「不,羅米,我只是想坐下來。」

  伍德拿起玉米片,在羅米的逼視下把盤子放在兩人中間,兩個人哢嚓哢嚓嚼著玉米片不說話的時候,氣氛反倒沒那麼尷尬。

  「所以——」羅米把指尖上的奶酪粉蹭在手帕上,「你是來跟我道歉的?」

  伍德點點頭,「我之前太敏感了,竟然把你當成間諜。」他說完自己就笑了,「我曾經還擔心你會把格蘭芬多的飛天掃帚都燒掉——」

  「你怎麼會那麼想!」

  「我那時候太怕不能贏了。」伍德聳聳肩,「而且你那時候看到我們走過眼神總是很陰森。」

  那是因為我看到你們的擊球手就生氣。

  「我看誰都那樣。」羅米又開始一口接一口地喝黃油啤酒。

  「是這樣,後來我發現你的眼神總是惡狠狠的,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沒有惡意,斯萊特林都這樣,看起來比較……我是不是不應該說下去了?」

  羅米用力地把那盤玉米片拽過來據為己有,她點了點頭。

  「通常情況下。」她清了清嗓子,剛才的玉米片太鹹了,「道歉只需要說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伍德立即說道。

  羅米微笑,「我拒絕,而且我等會兒打算去把格蘭芬多球隊的飛天掃帚都找出來燒掉。」

  「謝謝你的理解。」伍德真誠地說。

  旁邊的空位迎來今晚第三個人的時候,羅米忍無可忍。

  「如果你是來找我傾訴心事的,滾開;如果你畢業之前有什麼遺憾,滾開;如果你是來約我出去的,我得先看看你的臉——」

  她抬起頭,和男學生會主席對上眼神。

  「我拒絕。」羅米說,「不僅因為你不是我的審美,更因為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珀西聽她說話時的表情像是被布丁噎住了,對視了幾秒,他才開口。

  「有人找你,在大廳門外。」


第29章 有人沒畢業

  一離開禮堂,氣溫驟升。

  羅米在夏夜的暖風中意識到禮堂中的溫度魔法運用得有多麼精准,她把披紗拿在手裡攥成一團,聽到灌木叢在晚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蓋過了門後稀薄的樂聲,而門外並沒有人。

  但她隱約猜到會是誰。

  就像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一樣,羅米的頭頂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爆裂聲,嚇得她瑟縮了一下,緊接著細碎的彩帶和亮片從聲音的源頭落下,粘了羅米滿頭滿臉,兩個一模一樣的紅頭發從灌木叢後跳出來,對還在和臉上的亮片糾纏的羅米高聲喊。

  「生日快樂!!!」

  「你在說什麼鬼——哦不,今天確實是我的生日。」

  羅米停下了整理儀表的動作,「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只有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在早上送了羅米生日禮物,她為了舞會造型忙了一天,早就把這件事拋諸腦後。

  弗雷德和喬治還穿著校袍,紅頭發上落著金葉女貞的樹葉和剛才的彩帶,在月光下像兩棵只來得及裝飾了頂端的聖誕樹,聖誕樹兄弟交換了一個眼神。

  「如果我們想知道——」

  「——那就總有辦法知道。」

  「那我的禮物呢?」

  「你一點都不感動嗎,羅米!」弗雷德叫喊著,「看看這個派對球,裡面的彩帶都是我們倆親手剪的。」

  羅米從頭發上拿下一條,抻直,「增強劑的原料主要有火蜥蜴血——看起來像是有人把自己的演草紙剪碎上色了。」

  弗雷德一把奪過來,在手心裡攥成一團。

  「這不重要。」他訕笑著,「我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來不及去霍格莫德買材料了。」

  「克裡斯托夫告訴你們的?」

  「克裡斯托夫告訴我們的。」

  「喬治!」

  「就告訴她吧!」喬治對弗雷德說,「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所以我的禮物呢?」

  「等一下。」弗雷德說,他的手伸進口袋裡,淡淡的光亮透過布料在裡面亮了起來,他攤開手,煙花綻放在他手心裡。

  准確地說那並不是什麼煙花,火焰的中心是一塊小石頭,大大小小的火花正接連不斷地從它表面迸發出來,讓它看起來像一朵小型的,只在手心裡綻放的煙花。

  弗雷德的表情說明它也沒有火焰的溫度。

  喬治用魔杖一點,它開始發出木柴在壁爐中燃燒時會發出的劈裡啪啦的響聲。

  「你來點一次。」弗雷德笑著對羅米說。

  柏木魔杖尖剛碰到他手心,火花就自己蹦跳著攀附在魔杖尖上,羅米尖叫一聲,抬手就甩,「你們送我的生日禮物就是點燃我的魔杖嗎?」

  「不不不!」弗雷德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亂動,他把羅米的手扶正,魔杖直直立在兩人之間,「它不會的,你看。」

  不斷迸發著火星的石頭漂浮著,離魔杖頭還有一點距離,這點距離在燦爛的火光中完全被掩蓋了。

  「它現在是你的了。」喬治邊說邊從兜裡掏出一個透明的小盒子,剛一開蓋,魔杖上方飄著的石頭就朝裡面飛進去,當啷一聲,落在了底部。

  火花熄滅了。

  喬治把盒子遞給羅米,她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深色鵝卵石,盡管她眼前還有火光的殘影,但光源已經平靜地躺在一只透明的小盒子裡。

  「如果你打開蓋子,它就會開始燃燒。」

  「如果你用魔杖點點它,它就會發出聲音。」

  「哇哦。」

  羅米把蓋子打開,劈裡啪啦,羅米把蓋子合上,啪嗒。

  劈裡啪啦,啪嗒,劈裡啪啦,啪嗒,劈裡啪啦,啪嗒。

  「所以它有什麼用呢?」羅米問。

  弗雷德和喬治面面相覷,這確實沒什麼用,他們最開始發明它的時候把它綁在拋接球上,以便他們晚上玩。

  「它很——」喬治開了個頭,拿胳膊肘狂懟弗雷德。

  弗雷德一邊躲一邊艱難地說:「很……耐用?」

  羅米大笑出聲。

  「我很喜歡。」羅米說,「我真的很喜歡。」

  她把盒蓋打開又關上,反反復復,劈裡啪啦和啪嗒聲又開始交替響起,「所以剛才它飄在我魔杖上,代表它只是我一個人的了?我是說,如果是別人把它從盒子裡拿出來,再拿魔杖點它,它也不會開始燃燒,然後發出劈裡啪啦聲?」

  「沒錯。」喬治說,「一個簽訂契約的簡單儀式。」

  羅米搖了搖盒子,石頭碰撞容器壁發出脆響,她笑著說:「我越來越喜歡它了。」

  弗雷德說:「它只為你一個人而燃燒。」

  斯萊特林的動作停住了。

  她抬起頭,先是看向喬治,喬治正用同樣的眼神看向弗雷德,於是她也看向弗雷德,幾秒之後,羅米和喬治異口同聲地對弗雷德說。

  「你在說些什麼啊!」

  「我在說事實啊!」弗雷德無辜地攤手,「難道不是這樣嗎,它和羅米的魔杖建立了聯系,只有羅米能夠讓它開始發光發亮,不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喬治震驚地抓著頭發,因為在忍笑,他的尾音總在破裂的邊緣,「但你剛才的語氣是在干什麼,你知道你聽起來像媽媽愛聽的電台節目主持人嗎?」

  喬治說:「聽起來就像是安迪·裡維斯在向羅米告白!」

  羅米手一抖,小盒子掉在了地上,滾出老遠。

  「我去撿!」她尖叫著跑過去。

  「這下好了。」喬治說,「羅米聽起來像一只家養小精靈,讓我想想我得用什麼語氣說話才能變成這裡最古怪的人。」

  「喬治——」弗雷德崩潰地說,「我想……」

  羅米緊緊攥著她的生日禮物回來了,弗雷德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弗雷德?」喬治眨著眼睛,他看向羅米,後者哦了一聲,「那我先走?」

  弗雷德看著喬治。

  「哈!」羅米幸災樂禍地笑著說,「原來是你要先走。」

  喬治的眉毛扭曲了,他不知道羅米在高興些什麼,事實上羅米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愛看人吃癟,而喬治的表情讓她意識到留下弗雷德和自己單獨相處並不是什麼值得她發出哈的一聲的事。

  喬治煞有介事地整了整衣領,「我知道我應該離開,但是我真的好想留下。」

  「我剛才看到溫迪了。」弗雷德突然說,「原來她是七年級的拉文克勞。」

  「你們是姐弟戀?」羅米驚訝地說,「弗林特說對了?」

  弗雷德轉向她,「弗林特說什麼了?」

  「那不重要。」羅米說,「你和溫迪還會復合嗎?她畢業打算去哪兒工作?」

  「如果這是你們讓我離開的計策。」喬治挫敗地說,「那你們成功了。」

  羅米目送喬治跳過灌木叢。

  「旁邊不就是一條小路嗎?」她說。

  「我還能聽見!」喬治的聲音傳了過來。

  「所以我建議你走快點!」弗雷德笑著說,但等他轉向羅米的時候,他的笑容隨著斯萊特林表情的變化一起消失了。

  他面對的並不是一張冷漠的臉,比這更讓他感到不知所措的是,臉上的笑容褪去後,羅米看起來比他還要尷尬僵硬,仿佛和他呼吸著同一片空氣就能讓女巫過敏。

  「你還有什麼事嗎?」她干巴巴地問,手下意識向胯兩邊垂,摸索了一會兒後羅米低頭,發現自己今天穿的裙子沒有兜。

  「生日快樂。」弗雷德同樣干巴巴地說,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

  「嚴格來說,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羅米把腕表舉到他眼前,「已經是第二天了。」

  「呃——其實,你還有一份生日禮物。」弗雷德磕巴著說,他低下頭,手在衣兜裡抓來抓去,「我還給你准備了一份禮物。」

  「你還給我准備了一份禮物?」羅米跟著重復,她的眼睛追著格蘭芬多的動作,盡管他的手藏在衣兜裡,羅米只能借著月光隱約看到布料的起伏。

  弗雷德額頭隱隱冒汗,他不敢抬頭看羅米的表情,不敢,這在格蘭芬多的字典裡並不常見,就在這時,他的手碰到了衣服口袋裡的尖角。

  「我找到了。」弗雷德說,「把手伸出來。」

  他抬起頭,看到了羅米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隨時都會嘆氣的表情。

  幾乎就要離開的猶豫原路返回,弗雷德還沒從衣兜裡拿出來的手指徒勞地抓了幾下,晚風隨著他的動作灌進來,狹窄空間裡的空氣從指縫間溜走,把格蘭芬多最引以為傲的品質切割成碎片。

  羅米問:「你要給我什麼?」

  下一秒,她的手心裡多了幾顆糖。

  「肥舌太妃糖。」弗雷德笑著說,「你可以把它去惡作劇,順便幫我們推廣一下!」

  羅米手心裡的汗被風一吹發涼,她攥緊了這幾塊名字滑稽的糖果,不知道自己應該開心還是失落。

  「我很喜歡。」羅米說,「我也很喜歡。」

  「那我先回去了?」弗雷德說,「生日快樂,不,生日第二天快樂。」

  「等等。」

  羅米叫住他,「你覺得我怎麼樣?」

  「你說什麼?」

  「我怎麼樣——換個問法,如果讓你選一種動物來形容我,你會選什麼?」

  弗雷德看起來是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動物?讓我想想,貓吧,不,是狗,是小鹿犬。」

  「不是老鼠之類的?」

  「老鼠?當然不!」弗雷德笑了,「別提老鼠了,最近大家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老鼠,尤其是羅恩。」

  山毛櫸葉落進早上那場大雨的積水中,一只穿著細跟涼鞋的腳踏了上去,香檳色禮服的女孩尖叫一聲,甩水時腳腕上的水鑽系帶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她醉醺醺的男伴高聲笑著,在女孩生氣之前把她打橫抱起,女孩捶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弗雷德和羅米不約而同地背過身去。

  羅米想著那片被細高跟踩進泥裡的山毛櫸葉,臉色很難看,好像那是她的魔藥學作業,「也不只是老鼠,像老鼠那樣名聲不太好的動物,爬蟲,水蛇,康沃爾郡小精靈?」

  「洛哈特要為最後一個的壞名聲負一定責任。」弗雷德說,「不,我不認為你是這樣的——就算我這麼想,也不能在你面前說出來——」

  弗雷德一轉頭,羅米正狠狠地瞪著他。

  「但我確實不會這麼想!」他連忙說。

  羅米垂下眼睛,「如果你這麼想,其實也很合理——」

  「你今晚到底怎麼啦!」弗雷德打斷了她,他敏銳地問,「突然為自己斯萊特林的身份感到羞愧了?是的,沒錯,斯萊特林總是出一些黑巫師,但你——至少你現在不是,至於還在校的學生,說實話,不打魁地奇的時候,弗林特都看起來順眼了不少。」

  「但我有時候確實很讓人討厭?」羅米試探著問,說不清她是在問自己還是問弗雷德。

  弗雷德語重心長地說:「我以為你早就意識到了。」他在羅米的魔杖伸過來之前迅速地躲開,「我開玩笑的!每個人都會被別人討厭,斯內普恨不得把喬治和我粘在牆上直到畢業才能揭下來,但他不會這麼做,也沒有人會真的站在你面前鄭重其事地說我討厭你——這麼做的人通常是為了引起你注意好約你出去。」

  「但是斯萊特林——」

  「分院帽的原則可不是把壞孩子都扔到斯萊特林去,它會選……你們怎麼說的來著?」

  「有野心的學生。」羅米說。

  弗雷德一拍手掌,「沒錯,有野心的,只不過你們中的大多數碰巧都不是很招人喜歡而已。」

  「但分院帽肯定把最不會安慰的人的孩子都分到了格蘭芬多。」

  「那安慰到你了嗎?」

  「……或許有一點。」

  「過來。」

  「你干什麼?」羅米警惕地看著張開雙臂的弗雷德,仿佛他袖口裡藏了幾顆大糞彈,會在她走過去的時候一齊爆炸,比起不存在的大糞彈,更先爆炸的是在她腦子裡橫衝直撞的擁抱的這個詞語本身,「我不需要安慰了,把你的胳膊放下。」

  「我不是在安慰你。」弗雷德說,「我送了你生日禮物,你也得送我一個,如果你不知道的話,我可以慷慨地告訴你我的生日是四月一號……別那麼看著我,我真的沒騙你。」

  羅米在原地躊躇,「那喬治呢?」

  「我回去會轉交給他的。」弗雷德面不改色。「現在能過來了嗎,我都沒要你給我買什——」

  他話還沒說完,羅米像個炸尾螺一樣衝過來,腦袋重重撞在他肩膀上。

  兩個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

  「你這腦門真夠硬的。」

  「你肩膀上的骨頭畸形了。」

  「我們還是都別說話了。」

  弗雷德試探著把手向下落環住女巫,她今天穿了件緞面的禮服長袍,料子很薄,婆娑的樹影落在上面,像是夜色中黑湖的倒影。

  可真漂亮。弗雷德想。

  他干燥的手心落在冰涼滑爽的布料上,像是把手蓋在了水面上,一陣細微的顫抖透過衣服回饋給他手心的皮膚,弗雷德嘆氣的同時,心裡也蕩起了漣漪。

  他把手微微抬起了一點,但羅米卻在這時候回抱了他。

  細瘦的胳膊壓在他後背上,弗雷德甚至能感覺到手腕處那塊突出的骨頭就硌在他的脊柱旁邊。

  「你打算把自己悶死在我肩膀上嗎?」弗雷德聲音干澀,事實上他這麼說是因為感覺到遲遲不肯抬頭的羅米的呼吸正規律地吹著他的脖頸。

  羅米說:「閉嘴。」

  弗雷德想笑,現在她的短卷發也蹭得他脖子和臉頰發癢了。

  「你剛才說小鹿犬?」

  羅米終於抬起了頭,現在距離近得他能看清斯萊特林下垂的眼尾上並不夠對稱的眼線和雙眼皮褶皺間細碎的亮片,弗雷德心裡有個聲音尖細地大叫:給她擦掉吧!告訴她你不用畫這些就已經有雙美麗的眼睛了!

  但理智告訴弗雷德這只會讓羅米用魔杖把他兩只手粘在一起。

  「對,小鹿犬。」弗雷德說,「你知道它長什麼樣嗎?眼睛很大臉卻又窄又小,四肢很細很長——你生氣的時候和它呲牙咧嘴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喔!」

  他遲到的生日禮物早退了。

  羅米大力推開了他,臉上的表情恨不得要把他倒吊在格蘭芬多的塔樓外。

  「我可從沒說過你長得像一只拉布拉多!」她提著裙子氣急敗壞地往舞會的方向走,「現在我要去找個不像狗的男孩跳舞,而你只能回去抱著你弟弟告訴他他長得像一只狗!」

  「羅米!」

  「別叫我——該死的!」

  羅米一腳踩進了剛才的積水坑。

  「我就是想告訴你小心前面的積水。」弗雷德無辜地說,「你肯定不願意我把你抱起來送回斯萊特林休息室吧。」

  「事實上我也不需要。」

  羅米揚起過長的拖地裙擺,絲綢拖尾的泥水跟著被甩到空中,於是弗雷德看到她長裙子下的搭配。

  沒有細高跟,沒有水鑽和亮片,那是一雙運動鞋。

  「慢點走,羅米!等等我!」弗雷德追著斯萊特林的背影向前跑去,他的笑容在羅米看不見的背後越來越大,「好歹一起走回去吧!」


第30章 暑假快樂

  布萊恩·博納維爾穿一身樣式考究的藏藍色西裝,握著手杖站在國王十字車站站台上遠離軌道的那一側,霍格沃茨特快已經駛入站台,正在平穩地減速滑行,不同顏色的長袍和麻瓜服飾擠擠挨挨地站在一起,彙成黑壓壓的一片。

  他聽見站在前面的一對麻瓜夫婦正在低聲討論著孩子畢業之後的工作問題,男的希望他們的小邁克能去魔法部工作,盡管他也不知道魔法部到底是類似倫敦市政府還是倫敦警察局的存在,女的則堅持讓小邁克去讀一年預科,好去上麻瓜大學。

  「我花了四年的家教錢可不是為了讓他將來騎著掃帚在別人家的壁爐裡穿來穿去!」

  亞麻色頭發的女人的右手食指高頻率地點在男人的胸膛上,梳成馬尾的卷發在她腦後隨著她的手部動作顫動。

  很顯然,布萊恩想,這一對夫婦都不是很了解魔法部在巫師世界中的地位,以及魔法部職員的工作內容。

  他把頭轉過去,看到馬爾福和諾特站在兩家裝飾華麗的馬車旁低聲交談,淡黃色頭發的男人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視線,側過臉來對著他點了點頭,勉強算是招呼。

  布萊恩回贈以微笑。

  霍格沃茨特快高昂的汽笛聲響徹了站台,擁擠的站台又開始騷動,穿著黑色外袍的男孩女孩陸續從深紅色車廂的窄門裡跳下來,家長們競相湧上去,布萊恩又一次向旁邊看去,馬爾福皺起了眉頭,看穿夾克和襯衫的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窩仰起頭搶食的火蜥蜴。

  諾特爬上了馬車,而馬爾福保持著一副強忍嘔吐的表情站在原地,好在他的孩子並沒有讓他久等,兩個高壯的男生開路,推搡著面露不滿的學生和家長,瘦削的小馬爾福從他們倆身後走了出來,臉上露出和父親一樣的表情。

  馬爾福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個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表情,父子倆迅速爬上了雪白的馬車,車門上的浮雕閃動了一下,關門聲被站台上此起彼伏的交談聲淹沒。

  夜騏騰空而起,很快消失在了站台的邊緣。

  小邁克出現在了車門口,近六英尺高的胖孩子跳下車,用不符合他體重的輕快步伐向他的父母跑來,布萊恩及時地後撤一步,避免自己被過分熱情的一家人踩上幾腳。

  這對夫婦默契地沒有提剛才的爭吵,三個人手牽手向麻瓜站台的方向走去,討論起晚上小羊排的配菜。

  布萊恩繼續向後撤,指腹規律地在手杖上敲打,直到整個站台上的學生和家長都走得差不多,一頭耀眼的金發出現在了門邊。

  露易絲·塔克從霍格沃茨特快上走了下來,後面跟著克裡斯托夫·沙菲克,兩個人都下車之後,黑頭發的羅齊爾小姐才舍得露出自己的身影。

  「下午好布萊恩。」露易絲衝他揮手,布萊恩微笑回禮,香風襲來,金發的塔克夫人走到他身邊,和女兒擁抱之後說了同樣的話。

  塔克先生人到中年,肚腩藏在寬大的巫師袍下,因此仍能稱得上俊朗,他接過女兒的箱子,轉頭笑著和布萊恩寒暄。

  「這三個孩子總是不急不忙的。」

  「面對擁擠的站台時這也不失為一種理智的行為。」布萊恩語氣裡帶著贊賞。

  「謝謝你的理解。」羅米聲音輕快,伴隨著輕微的開關聲,布萊恩自覺地接過她的箱子,發現羅齊爾小姐的手裡握著一個透明的小盒子,她正用手指不斷撥弄著盒蓋,讓它打開又合上。

  克裡斯托夫和他對視一眼。

  「她玩了一路。」

  男孩臉上帶著老成的表情對布萊恩無奈地說,布萊恩剛要開口,用了傳聲咒的女聲威嚴地壓過來。

  「快點過來,克裡斯托夫。」

  羅米皺起了眉頭。

  「至少她還沒把我扔在站台上自己先回去。」克裡斯托夫滿不在乎地說,他和露易絲還有羅米擁抱了一下,「保持聯系。」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過身飛快地向站台盡頭僅剩的幾輛夜騏馬車走去。

  「以防他被自己的親媽送到阿茲卡班去過暑假?」

  「羅米。」

  羅米吐了吐舌頭,「別這麼呆板,布萊恩,也不是沒有可能。」

  塔克一家同時露出了贊成的表情。

  露易絲和羅米再一次擁抱。

  「少吃點,如果這個暑假你還被關禁閉的話。」

  「多防曬,如果這個暑假你還打算把自己粘在沙灘上。」

  布萊恩說:「我想羅米的意思是她會想你的,露易絲。」

  兩個女孩同時露出吃到苦瓜多味豆的表情。

  「你可真是不解風情,布萊恩。」羅米和已經變成小點的露易絲揮過手後,轉過來對布萊恩說。

  「正確的情感表達是年輕人所不擅長的。」

  布萊恩的微笑像是嵌在了臉上,他和羅米走到站台邊停著的最後一輛馬車旁站定,羅米的手抱在胸前,看著他旋開手杖的銀色圓頭,從那裡面抽出一根魔杖點在自己身上,合身的西裝拉長變寬,最後變成一身飄逸的巫師長袍。

  「你可以穿著這身上車的。」

  坐轎車就穿西裝,上馬車就換巫師袍。羅米對布萊恩奇怪的堅持表示不解,「我們家裡沒有一個人會在意。」

  「入鄉隨俗,羅米。」

  布萊恩替羅米拉開車門,自己打開馬車的前門邁了進去。

  羅米說了一聲謝謝,馬車內部遠比它外部看起來的體積寬敞,頂部掛著水晶吊燈,照亮了其中的堂皇的擺設。

  「入鄉隨俗。」她嘟囔了一句,雙腳踏上乳白色的長毛地毯時她警覺地握緊了魔杖,在這個本該只有她一個人的車廂裡,出現了不應該存在的衣物摩擦聲。

  車門在她身後閉合,發出啪的一聲響

  「它怎麼關——羅米!」

  羅米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布萊恩刷地拉開車門,額前的頭發因為動作劇烈而垂下來幾綹。

  「下午好,布萊恩。」羅米端坐在短沙發上,面色平靜。

  「剛才是您在尖叫嗎?」布萊恩皺起了眉頭,龍皮靴底踩在長毛地毯上,落地時毫無聲響。

  羅米說:「三明治。」

  「什麼?」

  「請幫我買個三明治。」羅米微笑,「就在國王十字車站的大門右側,有家麻瓜三明治店,進去問那個八字胡男人,要他們家賣的最好的那一款,不要腌黃瓜。」

  「您剛才在尖叫。」

  「是的。」羅米坦誠地說,她緊咬著後槽牙,「我剛才看到一只……兩只老鼠從我面前跑了過去。」

  布萊恩的神經像包裝聖誕禮物的拉花一樣抽緊了,羅齊爾先生願意給下屬極大的自由度好讓他們以自己舒服的方式完成工作,但如果接送羅米的馬車裡出現了老鼠,那他的職業生涯可能結束在十周年紀念日前。

  「是我不小心。」羅米迅速改口道,「我把茶杯變成了老鼠,你知道,剛考完O.W.Ls,有些興奮。」

  茶幾上的托盤裡少了兩只茶杯。

  布萊恩緩慢地吐出一口氣。

  「賣得最好的三明治,不要腌黃瓜?」

  「不要腌黃瓜。」

  馬車車門在秘書身後啪的一聲閉合,羅米轉過身,對著從沙發上垂下來的毛毯說:「出來,然後下去。」

  毛毯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小麥色大手刷地掀開,紅頭發從沙發底鑽了出來,弗雷德甩了甩頭發,想把不存在的灰塵甩掉。

  「別這麼緊張,羅米。」他把茶杯從衣服裡拿出來放回托盤,向後一仰,雙腿大開地坐在了鋪著長毯的沙發上。

  「拿羅恩的頭發保證,我們肯定不是故意要嚇你。」在他後面爬出來的喬治同樣歸還了茶杯,以同樣的姿勢坐在了他的兄弟旁邊。

  羅米抿著嘴走上前去,給了他們一人一腳。

  「腿合起來,不,站起來。」

  弗雷德和喬治從沙發上彈起,尖頭鞋踢人可真是夠疼的。

  羅米好整以暇地坐回沙發上,兩只手落在體側,沙發毯細密的長毛從她的指縫間溢出來。

  「怎麼回事?」她問。

  「我媽媽說翹二郎腿脊柱會長歪。」

  羅米瞪了弗雷德一眼,但還是把腿放下了。

  弗雷德從喉嚨裡發出笑聲,他自來熟地拉過旁邊的扶手椅坐下,「你知道蒙太有多討厭吧?」

  「你知道你在對一個斯萊特林抱怨斯萊特林吧?」

  「我們打算往他的馬車裡扔爛泥球。」喬治直接了當地說,「但我得說,你們這些巫師家族的品味簡直一模一樣。」

  「所以我們找錯了馬車,等我們發現不對的時候,你就上來了。」

  「我上來的時候站台只剩下不到十個人!」羅米說,「你們之前在干什麼?放好了不知道下去——等等,你們往我家的馬車裡扔爛泥球——什麼是爛泥球?」

  弗雷德和喬治以相同的頻率眨了幾下眼睛。

  「你需要我們先回答哪個?」

  羅米伸手去夠茶幾上的魔杖。

  「碰到障礙物會爆出泥漿的球,我們沒放因為看到了門上的銘牌,之前我們忙著把它扔進別的車裡。」

  弗雷德語速飛快。

  「這些車長得都差不多。」喬治說。「所以,你懂的。」

  「你們倆把爛泥球扔到好幾架馬車裡了?」

  羅米抬起手撐著頭,她腦海中浮現出幾張傲慢的臉,正隨著她的想像因為憤怒逐漸扭曲,她開始好奇中招的馬車裡面有沒有馬爾福家,或者更好,有沙菲克家,克裡斯托夫一定會忍笑忍得很辛苦。

  「我可是看到有人在笑了。」弗雷德的舌頭頂在上顎,發出一聲清脆的彈舌,神情親昵到近乎輕佻。

  「他們只是需要清潔一下馬車內壁,被蒙太撞倒的學生可是得一瘸一拐地開始他們的暑假。」

  「哦,」羅米又開始拿手指撥弄雙胞胎送她的小盒子,她抬眼看著弗雷德和喬治,用一種輕慢戲謔的語調說,「懲惡揚善。」

  「而且蒙太確實不怎麼招人喜歡。」

  弗雷德在她的注視下撓了撓後腦勺的頭發。

  羅米得意地笑了起來。

  「你們得走了,趁布萊恩還沒回來。」女巫並沒有留他們共享下午茶的打算,羅米直白地下了逐客令,「我叔叔的秘書可不會向他隱瞞馬車裡突然出現兩個紅頭發男孩這種事。」

  「當然,當然。」喬治說,「我哥哥的媽媽也不會容忍走到一半他的雙胞胎兒子突然變成了兩把掃帚這種事。」

  弗雷德和喬治站起來走到門邊,弗雷德突然回過頭。

  羅米揚起眉毛,「除非你想去我家過暑假。」

  「那還是不了。」弗雷德說,「你說過我們可以給你寫信的。」

  「沒錯。」

  「那得給我們一個地址。「喬治說。

  「我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嗎?」羅米不耐煩地說,但她還是背過身去,從隨身的挎包裡找出撕下半張羊皮紙,弗雷德看著她蹲在茶幾旁寫字的背影,抬起腳踢了喬治一下。

  「拿好,別把它丟在哪個巫師的馬車裡——你們這是干什麼?」

  弗雷德懶洋洋張開雙臂,喬治在他身後一臉不情願。

  「祝你暑假快樂,擁抱一下。」弗雷德臉上帶著笑容,「剛才你和克裡斯托夫還有露易絲都抱過,我們看到了。」

  「你們怎麼不趁那個時候下車?」羅米敏銳地問。

  喬治撲哧一聲笑了,「是啊弗雷德。」他說,「我們怎麼不趁那個時候下車?」

  弗雷德哽了一下,他放下了雙臂,臉上僵硬的表情很快被常見的壞笑取代了。

  「我想著既然這麼巧,不如就和你說句暑假快樂再走。」

  他輕飄飄地說,手悄悄繞到後面去,擰起孿生兄弟後背上的一塊皮肉。

  「是這樣。」喬治面帶微笑,咬牙切齒地說,「想來跟我們的好朋友羅米說句暑假快樂再——」

  羅米抱了他一下,「暑假快樂。」她說。

  喬治渾身僵硬,但幸運地是弗雷德的手離開了他的後背,喬治用余光看到自己的兄弟半張著嘴,像被石化了。

  「輪到我了?」

  弗雷德眨了眨眼睛,他剛要抬起雙臂,女人洪亮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了進來。

  「弗雷德和喬治!不管你們在哪兒!給我滾出來——現在!」

  「哇哦。」羅米把他的胳膊按了下去,「你們倆的媽比克裡斯托夫的聽起來更生機勃勃一些。」

  她探過身子,透過窗戶看到一個矮小豐滿的女人正朝這邊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我們不能和媽媽正面撞上——」

  「那兒還有一個門。」羅米指著反方向。

  「謝了!」喬治迅速跑過去,「你還等什麼弗雷德!」

  「等等。」弗雷德的手放在門把手上,遲遲不肯按下去,他轉過身來,仿佛在思索著什麼,「你叔叔的秘書叫布萊恩?」

  羅米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你叔叔還有其他的秘書嗎?」弗雷德的眉毛皺成波浪形,韋斯萊夫人的聲音正在逼近,喬治看起來恨不得把他一腳踹下去。

  「如果你想應聘的話可以過兩年再去,當務之急不是你的就業問題。」喬治說。

  「沒有。」羅米說,「布萊恩很好,他都給約瑟夫工作快十年了——」

  嘭!

  弗雷德手一松,喬治推開門,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跳下了車,弗雷德迅速大力把門關上。

  羅米目瞪口呆。

  下一秒門又被拉開,弗雷德把頭伸進來,臭著臉用羅米欠了他一千加隆的語氣硬邦邦地說:「暑假快樂。」

  門又合上了。

  布萊恩拿著一個裝有三明治的牛皮紙包裝袋急匆匆地走過站台,一個中年女人兩只手分別提著兩個男孩各一只耳朵,兩個六英尺多高的紅發男孩不得不以一個滑稽而對稱的姿勢彎著腰跟著他們的母親向前走。

  「如果有下次!」中年女人說,她看到了迎面過來的布萊恩,後半截話咽了回去,布萊恩相信那不會是什麼陌生人適合聽到的話。

  「我們回家再說!」

  讓布萊恩稍微有些訝異的是,其中一個男孩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穿了裙子的火蜥蜴。

  布萊恩把原因歸結為年輕男孩奇怪的自尊心。

  秘書拉開車門,羅米正歪在沙發上,翻看今天的《預言家日報》,看見他進來就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布萊恩,謝謝你。」

  她用一種不常見的小女孩式的天真語調說:「你看到今天的新聞了嗎,魔法部說傲羅在威爾特郡發現了疑似小天狼星·布萊克的蹤跡,多可怕!」

  「是的,羅米。」布萊恩把三明治遞給她,「但一家衛生狀況堪憂的快餐店的三明治危險程度不亞於一個逃犯。」

  「不會有下次了。」他年輕的主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布萊恩。」

  話音剛落,羅米的臉色變了。

  「怎麼了?」布萊恩問。

  「我想我的魔藥學筆試可能寫錯了一道題。」羅米說,「沒什麼,我們快走吧。」

  布萊恩溫和地安慰她,「不要糾結於已經過去的事。」

  盡管他知道一道後知後覺的錯題不會讓羅米露出混合著後悔和得意的表情,但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他只需要確保夜騏馬車穩穩地降落在羅齊爾莊園寬闊的走道上,然後和羅米道別。

  這樣的話他興許還能趕上摩爾餐館今晚限量供應的煎鮭魚。


第31章 04.01.2021

  寫個番外吧

  01.

  愛德華·萊姆斯·盧平側身跳進魔法部電梯時嘴裡還叼著一片烘烤得焦脆香甜的吐司,他確信身後那個穿著深紫色巫師袍的老頭因為他的動作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滿的噴氣聲的同時咽了咽口水。

  於是他轉過頭去對著老頭微笑,意料之中地看到老頭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沒人能拒絕一個樣貌英俊又彬彬有禮的年輕人。

  「等一下!」

  一個穿著長風衣的女人在金色柵欄門合上之前出聲喊道,她聲音微啞,幾個單詞的縫隙間填滿了法國口音。愛德華離按鈕最近,他伸手按下開門按鈕,柵欄門緩緩滑開,長風衣女人輕盈地跳進電梯裡,燙成羊毛卷的黑頭發隨著轉身的動作重重一掃,在電梯中刮起一陣香風。

  老頭又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

  愛德華想笑,他知道這位把巫師袍的扣子扣到最頂上的老巫師會如何看待一位穿著麻瓜服飾的年輕女士,尤其是這位女士的搭配在麻瓜世界還稱得上時尚。

  長風衣女人對老頭的不滿不以為意,她塗著深色甲油的細長食指把擋住大半張臉的墨鏡往下勾了勾,露出墨鏡後明亮的綠眼睛。

  啊哦。

  愛德華和她四目相對,看著她眼角的笑紋,意識到自己剛才犯了個小錯誤。

  「六層,謝謝你,泰迪。」女人微笑著說。

  「羅米阿姨!」年輕人擁抱瘦高的女巫,等他放下雙臂的時候,大墨鏡已經掛在女巫的指尖。

  愛德華不得不承認,如果忽略羅米眼角幾道深刻的皺紋,她看起來確實只有三十出頭。

  羅米擺了擺手指,在實習期傲羅改口為羅米之後才滿意地開口,「工作怎麼樣?」

  愛德華剛要開口,電梯裡響起女聲。

  「第六層,魔法交通司……」

  愛德華伸出一只手,「女士優先。」

  「我以為你會去二層,不急著上班?」羅米和愛德華低頭躲過紙飛機,「哦,實習期,我懂。」

  愛德華正把手裡的咖啡提起來給她看。

  「您來登記?」愛德華說,他看到羅米手裡提著一只破舊的黃銅燒水壺,「最近能申請門鑰匙回國的人可不多。」

  「中年人辦法總會多一些。」羅米說,綠眼睛隨著笑容眯起來,顯然是對自己的待遇感到非常滿意,「我必須得回來,今天可是四月一號,晚上你去陋居嗎?」

  愛德華張了張嘴,為難的表情和淺紅色同時在他的臉上蔓延,後者甚至開始浸染他的頭發。

  「哦,我差點忘了。」羅米忍不住幸災樂禍,「你可是比爾一家最想見到和最不想見到的人。樂觀點,至少這個家裡不想見你的只有比爾一個——但你現在求婚確實太早了點——泰迪,你才二十四歲!」

  「維克托娃和我。」年輕人紅著臉,慢吞吞地說,「都希望早點結婚,我們希望和彼此在一起的日子能早點開始——抱歉,羅米,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下午一點四十六分,尼斯到倫敦。」

  登記門鑰匙的中年男人垂著腫眼皮接過黃銅水壺往身後的箱子裡一丟,他懶洋洋地說,「伸出左手……羅齊爾女士。」

  羅米等手背上被蓋了個綠戳之後才轉過頭來對愛德華說了句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泰迪。」

  羅米嫌棄地看著手背上的痕跡,魔法部的審美,數十年如一日的不敢恭維。

  「每個人對婚姻的看法不一樣,我很高興你們在准備結婚——盡管我看著你還會想起你五歲時從兒童掃帚上掉下來摔沒了一顆門牙的樣子。」

  愛德華臉紅了,他完全可以理解羅米。

  羅米阿姨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在羅米面前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小男孩。

  畢業於當時名聲不夠好聽的斯萊特林學院的黑發女巫像保持著自己瘦長纖細的身材一樣保持著和盧平一家的良好關系,事實上他不僅記得缺了一顆門牙的自己在羅米阿姨的懷裡放聲大哭的樣子,他還記得羅米阿姨笑得比他哭得還大聲。

  以及。

  「我還記得五歲時我拿著花環向您求婚的樣子。」愛德華羞澀地說。

  「鳶尾花很漂亮。」羅米說,「別不好意思,弗雷德,我是說小弗雷德,還有詹姆,都干過這事兒——至少他們四五歲的時候就知道要向無名指上沒有戒指的女人求婚——這可是很珍貴的品質。」

  他們又站在電梯門前了。

  「不過我很高興你找到了另一個,泰迪。」羅米對他眨眨眼睛,「然後我要去哪兒?」

  愛德華舉起右手指向交通司大廳右側的台階,幾個魔法部職員面前立著不同的銘牌。

  「我討厭騎士公交。」羅米皺起了臉,她和愛德華擁抱告別,年輕人知道躲不過,只好微微低下頭,羅米滿意地延續了近二十年的習慣,她摸了摸愛德華利索的短發,它們正在慢慢變成粉紅色。

  「再見,羅米。」愛德華直起身說。

  羅米大步向其中一個魔法部職員走去,「奧特裡-聖卡奇波爾。」她說,出示了手上的綠色印戳,巫師掃視著她及踝的長風衣和長靴,伸出魔杖在她手背上點了一下,印戳變成了紫色。

  「核驗通過。」他呆板地說,「具體地址?」

  羅米揚起臉來,「陋居。」

  02.

  亞瑟前兩年又修繕了陋居。

  沒辦法,現在他們家不僅是孩子多,孩子的孩子也很多,他們需要一個能容納十幾人的客廳,而這十幾個人中還包括跑來跑去的小孩子。

  總不能聖誕節的時候也在花園裡吃飯。

  「記住。」赫敏對屋子裡的人說,「所有人都不要提年齡的事,晚飯時盡量避免提到所有四十以上的數字。」

  「畢竟我們都不想三年前的今天重演。」安吉麗娜補充。

  比爾夫婦,珀西夫婦,羅恩和哈利金妮,還有剛剛推門進來的查理,都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

  「我只是祝喬治四十歲快樂。」羅恩說,「他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老,拉著我和哈利玩了三個小時魁地奇。」

  「四月二號我們被媽媽留下來打掃了一天!」金妮說,「就因為他想證明自己還很擅長惡作劇。」

  珀西剛要說點什麼,除了羅恩,他恐怕是在場所有人中對韋斯萊式惡作劇最有發言權的,但他清嗓子的聲音淹沒在一陣尖銳的剎車聲中,坐在靠窗位置上的奧黛麗打開窗戶,灰塵草屑席卷而入。

  奧黛麗迅速關上了窗戶,她怒視著自己的丈夫。

  珀西撓撓頭,「我下周會撰寫關於騎士公交停靠方式的報告。」

  「這個時候誰會來?」芙蓉探過身子,她看到塵土中的騎士公交車門打開了,一個瘦高的模糊影子從上面跳下來,燙了卷的長頭發因為剛才突然的剎車顯得更亂了。

  女巫已經在穿過花園,長筒靴的細跟敲在石板路上,發出規律的噠噠聲,她的長風衣帶子散開,露出裡面緊貼在身上的連衣裙。

  芙蓉尖叫一聲,最先跑了出去,媚娃嫁給英國巫師已經二十余年,有時她也會想念自己的家鄉,來人顯然是個緩解她思鄉之情的合適人選。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到呢!」芙蓉用法語飛快地說道,她摟著羅米的腰往裡走,「尼斯怎麼樣?」

  「非常好。」羅米同樣以法語回答,「好到讓我不希望工作太過順利。」她閉上眼睛耷拉著嘴角,做出一個傷心的鬼臉,「可惜事與願違。」

  芙蓉被她逗笑了。

  羅米推開門,一眾紅頭發的視線從各個方向齊刷刷地聚到她身上,女巫高舉起雙臂。

  「驚喜!」她大聲說,「現在你們可以喜出望外地擁抱我啦!」

  赫敏最先站起來,但第一個擁抱她的是站得最近的珀西,等到和所有人打過招呼,莫麗又和羅米擁抱了一次,還往她手裡塞了一杯胡蘿蔔汁。

  「現在回國可不容易,這一路上你肯定累壞了。」莫麗說,全家人都因為她的話看向珀西。

  「下周我不會再征用騎士公交運送入境巫師了。」交通司司長被逼無奈地說。

  「你信上不是說要後天才能回來嗎?」比爾好奇地問,「加布麗說現在法國申請門鑰匙出境的人已經排到了下周。」

  「我昨天給你們發消息說行程有變。」羅米也很茫然,「所有人。」

  「沒錯。」亞瑟和赫敏異口同聲地說。

  他們倆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亞瑟從兜裡掏出手機,「在咱們家的群聊裡,這比貓頭鷹快多了。」

  赫敏念道:「親愛的大家,多虧了偉大的交通司司長,我將於明日下午到達倫敦,晚些時候見。」

  魔法部部長責備地看了她的下屬一眼,珀西尷尬地咳嗽著,目光轉回屏幕時,她的嘴角顫抖了一下。

  「愛你們呦(love ya∼)」

  她用對媒體宣讀魔法部出台的新條例的語氣念完了最後一句。

  羅恩和哈利把臉背過去笑。

  03.

  比爾問誰要玩高布石,羅恩和哈利還有查理都舉起了手,珀西說自己要上樓起草有關騎士公交的文件。

  羅米搓了搓手背上的紫色印記,「我們什麼時候能不像個進口貨物一樣出入境呢?」

  「等麻瓜病毒形勢穩定之後。」芙蓉皺起眉,德拉庫爾夫婦因此沒能成行,他們不得不把家庭聚會推遲到一個月後。

  「當第一例巫師感染病例出現的時候,它就不只是麻瓜病毒了。」金妮糾正芙蓉,「就是因為這種想法,去年聖芒戈才會爆滿。」

  赫敏憂愁地嘆氣。

  「我早就在《預言家日報》上說過圍巾不行,化裝舞會的面具也不行——那只能遮住上半張臉!」

  「說到這個,」羅米把她甩在玄關處的包召喚過來,「亞瑟!」

  老巫師從廚房探出閃亮的腦袋。

  「新發型不錯。」羅米抱著挎包走過去,亞瑟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他不以為意地笑著說,「反正每年都在掉,不如把它們都剃光。」

  「你要的口罩。」羅米從包裡掏出一沓各式各樣的口罩,「我也不知道它們有什麼區別,就托朋友一樣拿了一個——」

  亞瑟正把一個印著小碎花和卡通貓咪圖案的口罩往臉上戴,「謝謝你,羅米。」他的聲音從口罩後甕聲甕氣地傳出來。

  「這次要待多久?」赫敏問,女士們霸占了客廳的長沙發,羅米趁莫麗轉身回廚房的時候迅速和金妮交換了手裡的飲料,後者把胡蘿蔔汁藏在盆栽後,自己拿起了又一瓶黃油啤酒。

  「啊。」羅米眼神閃爍,她把金湯力放下了,「可能會多待一段時間,我下半年工作都在英國——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羅恩和我計劃六月份去歐洲,我們整個夏天都會在那兒。」赫敏臉上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你知道,我們結婚的時候沒度蜜月——魔法部部長每年都有出訪任務。」

  「那很好。」羅米說,「孩子們一定會很高興——哦不。」

  「就是你想的那樣。」赫敏微笑,「或許雨果和羅斯能去你那兒過暑假?」

  「聽起來我已經不能拒絕了?」羅米虛弱地說。

  金妮說:「其實哈利和我打算聖誕節去意大利——」

  羅米把臉埋在蓬松飽滿的抱枕裡,「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一個沒有孩子的女人不是為了在四十歲之後幫別人帶孩子的。」

  安吉麗娜把手放在羅米的膝蓋上,她同情地說:「或許這就是不婚不育的代價。」

  「什麼代價?」珀西路過聽到安吉麗娜的話,他對羅米說,「讓你看起來只有三十歲?」

  「哦——珀西。」羅米把手按在胸口,她在女士們看向珀西銳利的眼神中感動地說。

  比爾勾著珀西的脖子把他帶走了,這麼多年過去,三弟的幽默感依舊讓人不敢恭維。

  「所有人!」莫麗拿起一只鐵盤,用勺子柄把它敲得哐哐響,「飯好了!」

  「媽媽!」羅恩說,「今天的主角還沒到呢!」

  劈啪聲在他身邊響起,紅頭發男人幾乎要跳起來,彩帶和亮片落在他的頭發和衣服上。

  羅恩大叫:「喬治!!!」

  喬治正忙著取出掉進耳套裡的彩帶碎屑,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狼狽的小弟弟,抬起頭對著妻子飛吻。

  安吉麗娜舉起手機,「這東西確實送信很快。」黑皮膚的女人回吻,兩個人擠眉弄眼。

  羅米說:「給我弄個回法國的門鑰匙,珀西,就現在。」

  芙蓉說:「帶我一個。」

  04.

  「現在主角到了。」喬治摟著安吉麗娜坐到餐桌邊。

  「今天的主角又不是你一個人。」羅米不滿地說。

  他終於注意到了羅米,「你怎麼回來啦!」喬治緊盯著她,一副見了鬼又怕鬼跑了的表情。

  「我當然要回來了。」羅米說,她沒去看喬治,其余的椅子們正受莫麗魔杖的支配,圍著長桌移動,屋子裡的人接連落座,除了羅米所有人都坐下之後,她看著喬治旁邊空出來的那一把椅子,心滿意足地坐下了。

  「生日快樂。」羅米對喬治說。

  喬治舉起酒杯回禮。

  「生日快樂。」大家紛紛說道。

  喬治大聲說:「愚人節快樂!」

  於是餐桌上聊天的話題變得細碎而寬泛,沒有人准備補充一句四十三歲生日快樂。

  羅恩隔著金妮和珀西探過身子,「羅米,你這回回來會在倫敦待多久?」

  「我會幫你們帶孩子的。」羅米說。

  退役魁地奇守門員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坐在她對面的哈利說:「金妮和我——」

  羅米的餐刀把瓷盤劃得直響,煎得過嫩的牛排肉在刀叉下滲出血水,「你老婆和我說了。」

  「非常好,謝謝你。」退役救世主露出一個和他朋友十分相像的笑容。

  珀西轉過頭來,「奧黛麗和你——」

  他愣住了。

  「你什麼時候……」珀西慢慢地說,兩杯雪莉酒之後,霍格沃茨優秀畢業生引以為傲的大腦就沒那麼靈活了,但他死死盯著女巫蒼白的左手中指,那裡有一道比她自身膚色還要白的戒痕,在餐廳明亮的吊燈下幾乎是在反光。

  很明顯,戒指剛摘下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讓陽光把那塊皮膚與其他部分的膚色同化。

  羅米放下餐刀,她把針織衫的袖子向下拽了拽,徒勞地遮擋著手指上的痕跡。

  「就是你想的那樣。」羅米低聲說,「太突然了……就在今天上午,我還沒准備好告訴大家,所以拜托你,珀西。」

  「喬治也不知道?」

  「不知道。」羅米搖了搖頭,「我應該第一個告訴他的對嗎?」

  珀西看著她,酒精讓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

  「你怎麼能……」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又顫抖到要羅米微微側過頭才能聽清,「就在今天上午……可你現在坐在這裡,裝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他看向喬治旁邊的空椅子,「而弗雷德——」

  「珀西。」

  羅米平靜地看著他。

  「求求你。」

  「它長什麼樣子來著?」珀西突然說。

  「白金指環,中間是祖母綠。」羅米右手的食指指腹又開始摩挲著左手中指上的戒痕,「天啊,我今天把一枚戴了二十三年的戒指摘掉了。」

  「是二十四年。」珀西幾乎是咬著牙說。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珀西。」羅米看著他的眼睛,「我本來就想第一個告訴你。」

  「今天結束之前。」珀西說,「我不會說出去。」

  羅米遞給他今晚的第三杯雪莉酒。

  「謝謝你。」

  05.

  「珀西今晚喝了多少?」奧黛麗憂心忡忡地說,比爾側過頭去看了他面色通紅的弟弟,「別擔心,珀西可是家裡酒品最好的人。」

  酒品最好的人霍然起身。

  「我最親愛的——家人們!」

  羅米試著把他按回座位,珀西一把甩開她的手。

  他舉著酒杯,俯視著羅米。

  「讓我們恭喜,羅米·羅齊爾!」珀西高聲說,兩行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滾落下來,「在今天!摘掉她戴了二十四年的訂婚戒指!我的弟弟,弗雷德·韋斯萊送給她的訂婚戒指!」

  莫麗驚呼一聲,但她迅速捂住了嘴。

  喬治打翻了一杯酒。

  羅米伸出左手撐住她不斷低下的頭,餐廳明亮的燈光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她中指上白得發光的戒痕。

  「羅米……」赫敏喃喃地說。

  女巫的臉藏在她蓬松的黑卷發裡,珀西被酒精熏染的眼睛看到她被緊身裙包裹的單薄脊背正劇烈顫抖著。

  「珀西。」奧黛麗說,「離羅米遠點。」

  「她在笑。」醉酒的交通司司長說。

  「珀西,不要胡說——」

  羅米終於抬起頭,她也站起身來,高跟鞋幾乎讓她的視線和珀西平齊,她一直藏在桌面下的右手此刻高高舉起,手一松,彩帶和亮片紛紛揚揚地落在珀西的頭上和肩膀上,當它們落進珀西的餐盤時,金妮發出一聲絕望的低呼。

  一丁點需要打掃的地方都能她想起三年前。

  「愚人節快樂!」

  羅米高舉起雙臂,高聲叫道。

  「弗雷德·韋斯萊!」她說,「趁你哥哥還沒把酒倒在我頭上之前,從樓上滾下來!」

  響亮的爆裂聲在珀西身後響起,高大的紅發男人出現在兩張餐椅中間,他摟過黑發女巫的腰,像擁著一只大鳥一樣抱著她轉了一圈,女巫的黑頭發在空中旋轉,刮起一陣香風。

  「弗雷德·韋斯萊!」

  這回是陋居的女主人在尖叫。

  「我說過不許在家裡幻影移形!」

  喬治吹了一聲興奮的口哨,安吉麗娜的手在餐桌底下狠狠擰他的大腿。

  「生日快樂。」羅米在他嘴唇上短暫地吻了一下。

  「珀西相信了?」弗雷德問。

  「恐怕大家都相信了。」羅米笑著說。

  「最棒的生日禮物。」弗雷德和喬治異口同聲說。

  安吉麗娜微笑,「非常好,喬治,非常好。」

  「等一下,」珀西大著舌頭,執著地要把他們倆分開,「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趁現在讓他給我們弄個回法國的門鑰匙。」芙蓉低聲對比爾說,「快去。」

  「當然是在騙你啦。」弗雷德說。

  「當然是在騙大家啦。」喬治說。

  安吉麗娜冷笑,「你早就知道了?」

  羅恩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訂婚戒指都和她的手指頭長在一起了。」

  「所有人。」莫麗強忍下了提著弗雷德和羅米的耳朵把兩個人扔到花園裡的衝動,「以後不許在我家慶祝這一天。」

  「真的嗎媽媽?」喬治用他自以為最像小男孩的語調說。

  「真的嗎媽媽?」弗雷德說,「可是明年我還想在陋居慶祝自己的結婚周年紀念日呢。」

  「什麼?」赫敏說。

  「什麼?」金妮說。

  「什麼?!」喬治又打翻了一杯酒。

  「什麼?」珀西說。

  珀西轉向弗雷德,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羅米上午剛和你分手,你下午就去結婚了?」

  06.

  羅米和弗雷德占據了沙發最中間的位置,這方便韋斯萊眾人把他們倆團團圍住。

  「是這樣,你們也知道,我從小就不擅長送生日禮物,但昨天我在巴黎一家首飾店和妖精談生意,它那兒有一對戒指,本來是不在我的采購清單裡的,但它們實在是——」

  羅米深吸了一口氣。

  「太漂亮了。」羅米鄭重地說,「妖精做的東西,大家想像一下,實在是太漂亮了。於是我對妖精說,我要買下來,妖精說不,這對戒指只買給新婚夫婦而你已經四十三歲了。哈!我想,這就是刻板印像的代價,於是我說不好意思,我正准備明天結婚,而弗雷德那時候就在首飾店的對面打掃笑話商店的分店店面——」

  「羅米啪一下出現在笑話商店裡。」弗雷德笑著說,他舉起雙手做了個煙花爆炸的手勢,「盡管我們倆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但我有時候還是會被她美得一激靈,她說親愛的,我看中了一對戒指,但妖精只賣給新婚夫婦,我們明天去結個婚再回倫敦怎麼樣——我得說,那時候她太漂亮了,所以我說,好啊。」

  「蕩氣回腸。」羅恩鼓了幾下掌,「你們知道昨天還發生了什麼大事嗎——我讓赫敏下班回來的時候順便給我帶個果子餡餅。」

  「我們明天去結個婚再回倫敦怎麼樣?」回家路上買果子餡餅的魔法部部長的臉扭曲了。

  「所以你說,好啊?」金妮看弗雷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會說話的舊鞋子。

  「你們的婚禮由我來辦。」莫麗斬釘截鐵地說。

  07.

  芙蓉清了清嗓子,她看向羅米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

  「所以到底是多漂亮的戒指?」芙蓉問。

  弗雷德的手從羅米肩膀上滑下去,他指腹的繭摩挲著新婚妻子手背的皮膚。

  「給大家看看,羅米。」他自豪地說,「非常漂亮,你們要相信羅米的眼光。」

  羅米去拿自己的包,她伸手在裡面摸索了一陣,越探越深,越探越深,再轉向弗雷德的時候臉色變了。

  「親愛的,如果我說我把它弄丟了,我們能去離婚嗎?」

  「你說什麼!」弗雷德倒吸一口冷氣,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對於一個四十三歲的男人來說,他的動作可以說是非常矯健。

  「開玩笑的啦!」羅米猛地抽出左手,妖精的傑作在無名指上閃閃發亮。

  在場的女士們不約而同地哇哦了一聲。

  那確實是個非常非常漂亮的戒指。

  「我希望維克托娃的結婚戒指也可以這麼漂亮。」芙蓉在比爾耳邊說。

  銀酒杯在韋斯萊家長子的手心裡緩緩變形。

  戴著美麗戒指的女巫擁抱了她的新婚丈夫。

  08.

  「愚人節快樂!」羅米說。


# 六個道德故事

第32章 一份暑期工

  輕微的爆裂聲在謝菲爾德最南部一座無名山的半山腰響起,隨著聲音隱去,低矮的灌木叢旁出現了一男一女,把自己打扮的像個麻瓜的年輕女巫臉色蒼白地松開了抓著男人小臂的手,對方及時地遞上了一塊薄荷糖。

  「謝謝你,布萊恩。」

  布萊恩把羅米遞過來的糖紙團成一團順手塞進了上衣兜裡才開口。

  「你的隨從顯形怎麼變得這麼糟糕。」

  羅米手掌壓著胸口,試圖把那股上湧的反胃感壓下去,但這不妨礙她同時瞪了秘書一眼。

  「他在哪兒?」羅米問。

  布萊恩抬起手臂,魔杖劃出流暢的弧線,歪歪扭扭的房子正從一道像是半扣在地上的肥皂泡屏障中顯現出來,糟糕的混淆咒讓羅米嗤笑了一聲。

  她走近了,走到咒語覆蓋的範圍中,才聽見被魔法隱沒的屋子裡正傳來一個男孩中氣十足又蠻不講理的尖叫聲。

  無非是什麼冰激凌,小羊排,我不要去看書。

  另一個平靜而溫和的聲音在他叫喊的間隙中見縫插針地規勸,兩道不同聲調的聲音此起彼伏,羅米站在門前,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伸出兩根手指,夾住門上發亮的門環,指腹挨在上面的時候羅米確信讓它反光的絕不是什麼保養油,布萊恩在旁提醒。

  「你還有反悔的機會,威廉姆斯先生是一位很好的……」

  門環落下去,敲在門上時發出了遠超預期的回聲。

  一個小盒從木門上浮現出來,粗啞的男聲說:「訪客,一加隆。」

  「開什麼玩笑!以為自己家是博物館嗎!」

  忍無可忍,羅米狠狠踹了一腳門,悶響過後吱呀一聲,和房子一樣建造時缺少水平儀的漆黑木板門開了。

  羅米和布萊恩短暫地對視了幾秒,都無話可說。

  屋裡的人因為這一聲巨響短暫地停止了交鋒,齊齊向門口看過來,和羅米想的一樣,尖細蠻橫的聲音來自一個肥胖浮腫的男孩,他沾滿墨水的手停在半空,從房間裡唯一一個成年人的袍子上不難看出,如果門不開,黑乎乎的掌印會出現在的他的臉上。

  小男孩又尖叫起來,這次是對著羅米。

  「你沒有給一加隆!」他從矮椅上跳下衝向門口背光細長的黑影,極其憤怒,仿佛這是什麼天經地義的事,「不能進我的家!」

  他背上的布料突然向後聳起,像有一股無形的繩子勒著他的胸口和肚子把他從地上吊了起來,等男孩終於看清門口站著的黑發女巫的臉的時候,他的後背已經牢牢地粘在了天花板上。

  於是他更大聲地尖叫了起來。

  「我完全沒有走進這個小豬圈的意願,寶貝。」

  在消聲咒後,羅米笑嘻嘻地說,但她的眼睛卻牢牢地盯住了屋裡的另一個人。

  「我是來找另一個人的,他是以什麼身份受雇於你爸媽的,家教,還是保姆?」

  「是家教,你不能把我的學生粘在天花板上,羅米。」

  盧平陰沉地說。

  「如果你不希望我這樣做,你就應該在他那雙品味糟糕的短靴離開地面的時候阻止我。」羅米衝他眨了眨眼睛,「我把他放下來,你跟我出去聊聊怎麼樣?」

  盧平遲疑著,抬頭看向天花板上的男孩,他現在正在由憤怒變得恐懼,單看表情的話,大有向痴傻滑去的嫌疑。

  「你爸媽知道讓你往他袍子上按髒手印的人是霍格沃茨的教授嗎?」盧平走出來的時候,羅米仰起臉對胖男孩說。

  「他爸媽也不知道教他漂浮咒的人是個狼人。」盧平捏住羅米手肘上突出的骨頭,「我們出去聊。」

  布萊恩舉起魔杖,試圖擊落盧平的手,羅米看了他一眼。

  走出咒語的範圍之後,盧平就把手松開了。

  「布萊恩,麻煩你。」羅米說,男巫不贊成地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是在羅米面具一樣的笑容中啪地一聲消失在了灌木叢邊,與此同時,屋子裡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

  「雖然我已經不是你的教授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向我解釋一下。」

  「我需要一位家教。」羅米在盧平轉身看回破屋的時候輕巧地跳到他面前。「所以我來找你啦。」

  狼人垂下頭正視著黑頭發女孩,「看在任期內我確實認真工作的份上,羅米,不要給我的新工作添亂。」

  「我不是來給你添亂的,我是來給你提供新工作的。」羅米誠懇地說,「看看你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們會給你工資嗎,有在霍格沃茨的一半嗎,那個胖孩子,沒錯,他的確是個巫師,但你和我都心知肚明,他首先是一個被父母寵壞的蠢貨。」

  羅米想起門口那形同虛設的收錢盒,表情像是又被舊木頭潮濕腐朽的氣味熏到了鼻子,「而且還是個貪圖小利的蠢貨。」

  「你不能這麼評價一個七歲的孩子。」盧平說。「他還會成長的。」

  「那我可以評價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嗎?」羅米把雙手搭在自己肩膀兩側,眼睛快速地眨了幾下,漆黑濃密的睫毛上下閃動,「做我的家教,工資要多少在你,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就有客房收拾出來給你住,最重要的是,如果你需要,布萊恩能弄到狼毒藥劑。」

  盧平張了張嘴。

  「你當然需要,哦對,還有一點。」她伸出食指,立在兩個人中間,「你的學生會比屋裡扒著窗戶的聰明一百倍——考慮考慮我吧,雖然我不認為這還需要考慮。」

  盧平微笑,羅米看他笑了,也跟著勾起嘴角,「非常好,那我們走吧,我讓布萊恩回來——」

  「我考慮好了,羅米。」盧平說,羅米正拿出魔杖准備點在雙面鏡上,魔杖尖被另一根截住了,她抬起頭,盧平拿自己的魔杖挑著她的,「考慮好了,羅米,我拒絕。」

  羅米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她看著盧平,似乎是他剛才說了一句人魚語。

  「你開什麼玩笑!」

  等羅米確信自己沒有聽錯的時候,她尖叫起來,這簡直是比窮巫師還想著騙過路人金加隆還要離譜的事情,而盧平已經越過她向前走了。

  「不不不,教授,萊姆斯——盧平!」

  未來的霍格沃茨六年級生擋在前□□的面前。

  「你知道你要走進一個什麼屋子嗎,裡面有個狹窄的玄關,客廳的吊燈只能照亮一半空間,這一半空間裡有個蠻不講理的蠢小孩尖叫著往你的袍子上灑墨水,而你今天結束之後只能拿到買兩個面包的錢——」

  男人低下頭凝視著她,淺棕色的額發跟著垂下來,羅米哽了一秒,盧平的眼神讓她感覺自己依然是個在課堂上回答不出問題的窘迫學生。

  「我知道,羅米。」

  他試圖微笑,但羅米能看出來他在壓抑著怒氣。

  「你在對我生氣嗎?」羅米瞪大了眼睛。

  盧平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認真思考的表情,於是盧平又點了點頭。

  「但還是很謝謝你。」他安撫地拍了拍羅米的肩膀,「回去吧,不要再折騰布萊恩了。」

  「梅林!該死的!你為什麼要和金加隆作對——盧平!不許進去!」

  羅米尖叫起來,但她悲哀地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和屋裡那個吃不到冰激凌的笨小子沒什麼區別。

  曾經的霍格沃茨教授在破舊的木門前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眼神讓年輕的羅齊爾小姐逐漸平靜下來。

  「我很抱歉,教授。」羅米輕聲說,她不知道隔著一段距離盧平能不能聽得到,但她無不絕望地認為這句話在這時候出現已經於事無補。

  「羅米。」盧平走了回來。「傲慢有很多種形式,有的是向上看,有的是向下看。」

  「這又是你從哪兒看來的,《巫師的心靈緩和劑》嗎,那是本爛雜志——」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想讓我改正?」羅米譏諷地說,「現在不行,你誰也不是,等你當我家教的時候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盧平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你改正自己的任何地方,我沒有權利要求你這樣做,家教不行,教授也不行。」

  「但或許你需要意識到它。」盧平在女巫冷笑的尾音裡說完了自己的話,這次他走到門前的時候沒再停下,木門打開又關上,男孩的尖叫又在裡面響起。

  羅米站在原地,濕冷的風從山頂俯衝下來,纏繞著女巫短裙下沒有衣料遮蔽的小腿肚,長長了的頭發胡亂飛舞,發絲接連蓋在她的臉上,這讓她感覺自己正不斷地挨著耳光,事實上,她的臉也確實漲紅了。

  「但或許你需要意識到它。」

  羅米用力把吹進嘴裡的頭發吐了出去,她學著盧平的語調,一邊念叨一邊向前走,准備對那扇醜陋的,歪斜的木門故技重施。

  她剛抬起腳,看不見的繩子勒住了她的腰,把她整個人向後拖去,四周的景物飛快地後退,等她反應過來,自己被輕輕地放在了高地柔軟潮濕的草皮上。

  羅米的十指陷進了土壤,她抓起一把碎草葉用力向眼前肥皂泡一樣的屏障擲去,大風突然改變了方向,草葉和泥土糊了她一臉。

  「萊姆斯·盧平!」

  她又一次尖叫起來。

  「你聽起來就像那個屋子的蠢小孩。」

  布萊恩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羅米的身後,手裡還拿著兩瓶黃油啤酒,「我沒想到山下也有黃油啤酒賣,畢竟這兒的巫師村讓它的居民看起來像是一群需要攢上一星期的錢才能咬咬牙買上一瓶的人。」

  「還要一家五口圍在一起喝完。」羅米咬著牙說。

  「你這就有點太刻薄了。」布萊恩分給她一瓶,「看起來小羅齊爾的招聘活動不太順利。」

  「五十加隆和一百二十銀西可,我的前教授只是做了正常人都會做的選擇。」

  「更刻薄了——別用你那雙大眼睛瞪我,怪瘆人的,或許你想聽聽我的看法嗎?」

  「我沒興趣。」

  「好吧,我認為——」

  「——我說了我沒興趣。」

  布萊恩的手指敲了敲黃油啤酒的瓶身,「我在跟他說話呢。」

  「哈,當然,你和巴特·碧爾先生一見如故。」

  「我認為如果在羅米對面的是一個沒有腦子的玩具,或者是一個追名逐利的小醜,而她恰巧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六歲小孩,或許她就能成功了。」

  「聽起來可行性真高。」羅米扯了扯嘴角,「但我說的都是事實。」

  「恐怕你的前教授自己也知道。」布萊恩說,「但你知道他沒你想的那麼可憐嗎?」

  「哦,原來他還有個古靈閣金庫要繼承。」

  布萊恩嘆了口氣,「雖然我為兩個羅齊爾工作,但我可以對其中一個出言刻薄。」

  「那只能是我叔叔。」羅米從草地上站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我一下。」

  年輕女巫煩躁地拍打著身上的草屑,她在歪歪扭扭的木門前停住,拿出手帕包住油膩的黃銅門環,緩慢地叩了三下。

  門開了

  「聽著。」

  盧平抬起一只手撐在門上,他挑起一邊眉毛,示意她說下去。

  羅米深吸了一口氣。

  「我希望你來做我的家教,不是因為我可憐你,也不是為了嘲笑你現在的處境,我需要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學會一多半六年級的黑魔法防御術內容,同時還要學會無聲咒,在我心裡你是最合適的老師人選。不管你是在給一個蠢——小孩子做家教,還是在餐廳後廚刷盤子,你都是我心裡最合適的人選。」

  盧平把手從門上撤了下去,他站直了,臉上的表情有些拘謹。

  「你臉紅了?」羅米問,「奉承幾句你就會害羞呀?」

  「羅米!」

  「好吧,我快說完了。」羅米聳了聳肩,「因為你是我認識的最聰明,最博學也最有耐心的巫師。」

  盧平看起來大為震驚。

  「不不,除了霍格沃茨的教授以外你是的。」羅米及時而嚴謹地補充道。

  他松了一口氣。

  「所以,」羅米雙手合十,她微微低下頭,眼睛向上看,試圖讓自己顯得可憐一點,「你願意來做我的老師嗎?」

  盧平張了張嘴,他本來不想笑的,但是笑意控制不住地拉著他的嘴角向上提。

  「別這麼笑!」羅米倒吸一口冷氣,表情驚恐,「剛才你拒絕我的時候就是這種笑容。」

  「如果我這次還是拒絕你呢?」

  「我就把你身後那個小混蛋大頭朝下塞進煙囪裡然後告訴他爸媽說是你干的。」

  「羅米——」

  「開玩笑的!」羅米投降了,「我會離開的,而且不會罵你是個不識好歹的大混蛋。」

  她想了想,改口道:「我只能保證不讓你聽見。」

  「這就足夠了。」

  盧平的笑容看起來不那麼高深莫測了,這讓他臉上的疤痕都跟著舒展開來,變得沒那麼惹眼,「我們走吧。」

  羅米震驚,「我還以為你會猶豫一下呢。」

  「得了吧羅米。」盧平輕松地呼出一口氣,「我們都知道安迪是個沒禮貌的小笨蛋——哦不,我還沒下班,我不能留他一個人在家,他簡直像只游走球。」

  羅米突然想到弗雷德,拿游走球比喻這個胖小孩不知道是侮辱了弗雷德還是游走球。

  「我有辦法。」她說。

  羅米推開門。

  「統統石化。」

  屋裡又傳出重物落地的悶響。

  盧平用漂浮咒把胖小孩放在沙發上,還貼心地給他蓋上了一條軟毯。羅米踮著腳走進來,從她的小包裡掏出一瓶噴霧,對著安迪的臉噴了幾下。

  稀釋過許多倍的生死水,但讓他睡到太陽落山足夠了。

  「裝備齊全。」盧平評價。「不過你為什麼隨身攜帶安眠藥。」

  「你不會想知道的。」女巫說。

  墨水終於正確發揮了它的作用,羅米拿起羽毛筆,把畫滿了張牙舞爪圖案的羊皮紙翻到背面,寫下潦草的大字。

  我不干了!

  後面還有一個笑臉。

  「看來你是不打算給我留條後路。」盧平無奈地說。

  「哦對了。」羅米走出小屋時停下了腳步,她從上衣兜裡摸出一枚金幣。

  「訪客,一加隆。」

  做完這些,她仰起臉,眼睛閃閃發亮地看向盧平。

  「……是的,羅米,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比我上一個學生強多了。」

  羅米滿意地拍了拍手。

  「布萊恩,我們走了!」

  等坐在羅齊爾莊園的餐廳享受甜點的時候,盧平才想起一個問題。

  攪動草莓冰激凌的勺子停下了,家庭教師問坐在他對面的新學生:「有錢人家的女孩假期還需要自己找家教嗎?」

  「不需要。」羅米坦然地說,「但我原來的家庭教師離開了。」

  「你做了什麼?」

  羅米看著他,一秒,兩秒,女巫解開了自己襯衫最靠上的兩顆扣子。

  「我告訴威廉姆斯先生,如果他不趕緊辭職的話,我就告訴布萊恩這是他做的。」

  布萊恩低頭專心致志地挑著容器裡的草莓果肉吃,假裝感受不到盧平的目光,直到盧平開始像個咽炎患者一樣不斷咳嗽。

  「別這麼看我,老兄,布萊恩也是要拿工資的。」


第33章 卡爾瑪

  「想都別想。」

  盧平和羅米占據了酒吧裡靠窗的角落位置,小小的圓桌和兩把高腳凳隱沒在天花板上的裝飾投下的陰影中,偶爾有彩色的光斑光顧,落在盧平的手上,把他蒼白的手指照成曖昧的玫紅色。

  這只玫紅色的手正緩緩把羅米費了半天勁才挪到自己面前的蘋果馬提尼移回自己的領域。

  「一個小時之前,」羅米對那杯酒志在必得,她迅速伸出手去抓高腳杯的細杆,和盧平僵持不下,「我讓你帶我來麻瓜酒吧玩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看看我們現在在哪兒?」

  盧平對此的處理方法是把它變成一只蟾蜍,女巫立刻松開了手,盧平善意地把柳橙汁往她的方向推近了。

  「一個小時之前,你也跟我保證一口酒都不會喝。」

  當羅米要求自己帶她去脫衣舞俱樂部的時候,盧平第一反應是拒絕的。

  「拜托。」羅米說,「看在明天你就要離開的份兒上,你不想慶祝一下嗎,別告訴我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對那兒一點都不好奇。」

  「第一,我現在已經三十幾歲了……」

  羅米在這裡打岔,「所以你應該更有興趣。」

  「第二,」盧平繼續說,「我不知道十六歲的女孩也會對那種地方感到好奇,第三,現在的我帶你去那種地方,麻瓜傲羅會把我關進監獄裡——尤其是他們發現我沒有任何身份證件之後。」

  羅米的手指敲著桌子,她一言不發地看著盧平。

  「如果你想去看看麻瓜的博物館或者什麼,只要不是那種地方,雖然現在有點晚了,但相信我,這點辦法我還是有的。」

  盧平和她討價還價。

  「除了脫衣舞俱樂部都可以?」羅米問。

  「都可以。」

  「非常好。」他的學生站了起來,解開巫師袍,裡面是一套非常有麻瓜風格的搭配,「帶我去酒吧,雖然我還沒成年也沒有任何身份證件,但這點辦法你還是有的吧。」

  「……一開始你就想讓我帶你去酒吧,對嗎。」

  盧平悲哀地意識到,十幾年前他是個不善於阻攔朋友的男孩,所以他得把在麻瓜酒吧裡喝得酩酊大醉亂甩魔杖的詹姆以及小天狼星拖回旅館房間,十幾年後他是個不夠謹慎的老師,被自己十六歲的學生鑽了空子。

  如果他再帶一個未成年女孩去喝酒的話,他還會變成一個不稱職的成年人。

  「你答應過我的!」羅米叫道,「如果你不帶我去,等你走了,我就自己去。」

  「如果我帶你去,答應我你成年之前不許自己去。」盧平伸出手掌,「成交?」

  羅米轉了轉眼睛,最後她還是伸出手,和盧平擊掌。

  「成交。」

  「以及你在酒吧只能喝無酒精飲料。」在幻影移形的擠壓感即將到來之前,盧平說。

  「你剛才可沒說!」

  「那麼現在我說了。」他微笑,「專心點,我可不想到目的地之後還要特地回來撿你的胳膊。」

  羅米的抗議聲戛然而止。

  「哪有人會在酒吧滴酒不沾!」羅米憤憤不平地說。

  蟾蜍在盧平手裡變回了酒杯,被男人一飲而盡。羅米沉默了,她現在感覺有些反胃。

  「未成年人。」盧平微笑,「所以別再和吧台那個金發混蛋眉來眼去,你這是在鼓勵他再給你送一杯馬提尼過來。」

  「反正也是你喝。」羅米從高腳凳上滑下來,她對最後一天任期的家庭教師微笑,「你背後,萊姆斯,有個女人一直在盯著你。」

  「別開玩笑。」盧平僵硬了一下,但他還是回頭看去,褐發女人對他微笑,大耳環和唇彩在彩色燈光下閃閃發亮。

  羅米把柳橙汁一飲而盡,她笑著說話時法國口音更重了,以至於看著她從自己身邊走過去之後盧平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

  我在外面等你。

  褐發女人像一條水蛇從酒吧的座椅上滑下來,盧平想要叫住他不省心的學生,卻發現瘦高個女巫的背影隱沒在酒吧昏暗擁擠的環境中,如果自己要到門外去,勢必要和褐發女人狹路相逢。

  盧平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褐發女人搖曳的姿態定住了,她站在兩個卡座之前的狹窄過道上,塗著艷麗唇彩的嘴微微張開,迷茫和驚詫正在把她喉嚨中的尖叫壓回身體裡。

  那個穿夾克衫的男人消失了。

  「別這麼戲弄你的老師,羅米。」

  盧平對著酒吧門外空蕩蕩的街道煩躁地說,羅米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但他確信一個會因為隨從顯形干嘔的女巫跑不了多遠。

  「你在這兒啊。」

  女人在他背後說,愛爾蘭口音很重。

  盧平回過頭,褐發女人不知什麼時候跟了出來,路燈下她過低又過緊的領口把胸脯擠壓得過分豐滿,當它們快要貼在盧平袖子上時他後退了半步,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你不喜歡這兒?」女人在他耳邊笑,「我猜男人更喜歡街對面那家,你也一樣嗎?」

  盧平下意識地看過去,小野貓俱樂部的花體字在地面上的霓虹燈牌上閃爍,通往地下的樓梯口黑洞洞地張著大嘴,隱約的音樂聲從裡面飄出來。

  「真巧。」女人伸出她塗了黑色甲油的手,「我就在那兒工作,卡爾瑪。」

  「布萊恩。」盧平回握,「那麼,卡爾瑪,告訴我,你的工作地點會接待未成年女孩作為客人嗎?」

  卡爾瑪的眼睛迷惑地瞪大了。

  她剛要說話,另一道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爸爸!」黑頭發女孩站在酒吧門口,大眼睛裡蓄滿淚水。

  「爸爸?」卡爾瑪和盧平異口同聲。

  「您怎麼把我忘在裡面了!」羅米跑過來插到盧平和卡爾瑪中間,雙手牢牢地抱著盧平的一條胳膊,語氣驚惶,仿佛真是個茫然無措的女孩,「我一直在找您!」

  「你帶女兒來泡吧?」卡爾瑪說,細眉因為憤怒高挑起來。

  「別用這種語氣跟我爸說話!我媽和他離婚之後他過得一直很不好,我是說,雖然他總是在喝酒,但一個失業的人除了喝酒還能干點什麼呢!」

  盧平佯裝羞愧地低下頭去,臉因為憋笑漲紅了。

  卡爾瑪罵了句髒話。

  羅米說:「哇哦。」

  「拿著這些錢,小姑娘。」紙幣從她胸衣落進羅米的手心裡,「去街對面那個旅館要個三樓的房間,明天坐公交去找你媽。」

  卡爾瑪狠狠剜了男人一眼,高跟鞋敲出規律的聲響。

  「等等!」羅米叫住她。

  「不夠嗎?」卡爾瑪說,「我可以再給你幾個便士讓你買早飯。」

  「你真的叫卡爾瑪?」羅米問。

  「當然不。」舞女笑著說,「這是我的藝名,就像你爸和脫衣舞娘聊天的時候告訴我他叫布萊恩一樣——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她話音剛落,臉上突然出現了放空的神情。

  「你用了奪魂咒!」羅米震驚地看著他。

  「是一種記憶魔法,羅米,你要學的還有很多。」盧平放下魔杖,「把她的錢還回去,冒險結束了,年輕女士。」

  「知道了。」羅米不情不願地嘟囔了一句,對著呆立在原地的女人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把錢放進她的手心裡,把她的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你能給她修改一下記憶嗎,讓她換個名字,安妮凱特之類的。」

  盧平搖了搖頭。

  羅米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我可以,但我不會這麼做。」盧平坦承,「你剛才怎麼突然打算給我解圍了?」

  「你說的沒錯,坐在吧台那兒的確實是個混蛋。」羅米顧左右而言他,她抓住盧平的手臂,「專心點,我可不想到家了還要回來撿我的胳膊。」

  空氣中響起輕微的爆裂聲,卡爾瑪隨之驚醒,她濃密的睫毛扇了兩下,攤開手心,一沓鈔票躺在裡面。

  舞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果不其然,她把鈔票放回老地方,整了整胸衣的角度。

  「晚上出門還是要謹慎些。」卡爾瑪對自己說,她走回酒吧,准備再來一杯金湯力。

  羅齊爾莊園門廊上的小燈亮起。

  羅米推開門,嘴裡還在講著她是怎麼把金發男人的手變成原來的五倍大的故事,盧平跟在她後面,小臂上搭著外套,正低頭微笑著等一個停頓。

  「成年之前?」等到了之後,他問羅米。

  「不會再去了。」羅米翻了個白眼,「真沒意思,尤其是你不讓我喝——」

  年輕女巫的聲音和腳步一起停下,盧平抬頭看過去,羅齊爾家面積可觀的客廳中央亮著一盞小燈,身材高大的男巫坐在唯一的光源下,巫師袍上的刺繡渡鴉在光下發亮,這讓它們看起來像是有生命般緩緩扇動著翅膀。

  羅米後退了一步,撞掉了盧平手臂上的外套。

  臉色蒼白的羅齊爾小姐走到牆邊,摸索了一會兒,哢噠一聲,整個客廳亮如白晝。

  「真無趣,羅米。」男人抬起頭來,明亮的燈光似乎更能襯托出他棕發藍眼的英俊,「這個燈光效果讓我看起來像是舞台劇裡念獨白的主角,不過你應該不知道,畢竟你對酒吧的興趣可比麻瓜藝術大多了,不是嗎?」

  盧平在無形的對峙氣氛中愣住了,卻不僅僅是因為眼前兩個人相似的輪廓。

  「恐怕你對舞台劇的興趣也比對我大多了。」羅米梗著脖子,倔強說道。

  但狼人卻在她之前喊出了男人的名字。

  「約瑟夫?」盧平說,「約瑟夫·瑞瓦德?」

  「那我就是羅米·瑞瓦德。」羅米說,「怎麼回事,今晚只能用假名嗎?」

  「萊姆斯?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這兒,」約瑟夫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但肯定和我的侄女有關,麻煩你,到樓上坐一會兒。」

  羅米用口型說,快去。

  「樓梯口右拐,是……」

  約瑟夫看著盧平已經向右走去的背影,把會客室咽了回去,他轉向羅米。

  「看來萊姆斯對這裡有一些了解。」

  「這個嘛——」羅米微笑,「看來你對盧平先生也有一些了解,約瑟夫。」

  「你轉移話題的能力還是毫無長進。」

  約瑟夫回身,變戲法似的從他剛才坐著的沙發上拿起一沓紙來,賬單,照片,隨著男人的步伐一齊逼到羅米的鼻尖前。

  羅米眨了眨眼。

  「你最好把這些都解釋清楚。」

  羅米聽出他的聲音裡壓抑著怒氣,如果再有一個征兆,說明約瑟夫真的在生氣。

  「羅絲瑪麗·卡爾瑪·羅齊爾!」

  約瑟夫咬著牙說出了她的全名。

  好吧,約瑟夫真的生氣了。


第34章 別吵了別吵了

  「讓我們看看,羅米,這一年你都做了些什麼。」

  餐廳的長桌前,羅齊爾莊園的兩個主人分立兩邊,約瑟夫手裡拿著厚厚一沓賬單,每念完一張,他就把它扔到桌面上。

  「十月三十日,麥迪安特……同一天,晚風雜貨店,刺樹莓莖兩磅,哦,不止一次,但據我所知,你這學期的魔藥課不需要它。」約瑟夫停頓了一下,「霍格沃茨的魔藥課上幾乎不會出現這麼昂貴的原料,不是嗎?」

  「它為什麼這麼昂貴呢?我聽說是因為有人壟斷了市場上的野生刺樹莓莖。」羅米把那幾張賬單拿過來,眼神掃過上面數目可觀的金額,輕飄飄地說,「哦,想起來了,原來是你。」

  「你還給自己買了幾件衣服,一只手鐲——」

  羅米伸出手,銀色的細鐲懸在左手腕骨上,她微微抬著下巴和約瑟夫對視,似乎感到很驕傲。

  「品味不錯。」約瑟夫真誠地稱贊道,「但為什麼,羅米,這些消費記錄都是在霍格莫德村,還記在了我的賬上。」

  平穩的尾音表明這並不是個疑問句。

  「我記得有人在你四年級的時候燒毀了你去霍格莫德的同意書,就在斯萊特林院長的面前。」約瑟夫學著她的語調說,「哦,想起來了,原來是我。」

  「你還全額支付了亞歷山大·威廉姆斯的家教費用,盡管他只在羅齊爾莊園的書房逗留了不到二十分鐘。」約瑟夫又拿起一張賬單。

  「還在霍格沃茨點燃了一個學生的眉毛——」

  「——那不是我。」

  「你在旁邊沒有阻攔。」約瑟夫把一封吼叫信的殘頁拍在餐桌上,「那學生的家長比他們的兒子脾氣大多了,多虧了你,讓我在魔法部的同事面前丟臉了。」

  從約瑟夫提到吼叫信那一刻開始,羅米就抱著雙臂冷笑,直到她聽到叔叔的後半句話。

  「你什麼時候去魔法部工作了?」羅米叫道,她快步繞過長桌,走到約瑟夫面前和他對視,「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讓我知道!」

  「沒錯,讓你知道對我的工作非常有幫助,要是早點告訴你,我現在沒准兒已經當上魔法部長了。」約瑟夫無不諷刺地說,「我現在為國際魔法合作司工作,恐怕讓你失望了。」

  「又來了!」羅米崩潰地說,「你又來了!拿這副無所謂的態度對待我!約瑟夫!你給我起了一個脫衣舞娘的名字!」

  「羅密·施耐德是一位優秀的演員!」約瑟夫的右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我說的是卡爾瑪!卡爾瑪!怎麼著,你年輕的時候沒少去那種地方吧。」

  「你不能這麼詆毀我的前女友,卡爾瑪是位舞蹈家,當時我們都以為會和對方結婚——該死的!你怎麼會認識一個脫衣舞娘!」

  約瑟夫的藍眼睛瞪大了,他背起手像頭失明的毒角獸在餐廳裡橫衝直撞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等他停下來的時候,臉上又恢復了平靜的神色。

  這種平靜讓羅米今晚第一次感到慌亂,她更希望事情朝她預期的方向發展——約瑟夫風度全無和她大吵一架什麼的,最好再有幾個摔得粉碎的花瓶,不管是兩個人中的誰把它砸到地上。

  「我猜是今天晚上。」約瑟夫說,他手裡的照片雪花一樣散落下來,羅米伸手接了一張,上面的畫面讓她後脖頸上迅速泛起一陣刺骨的冷意,同時,一百只炸尾螺在她腦子裡爆開了,貝類尾部碎片亂飛。

  「畢竟你都學會和麻瓜男人調情了,再認識一個脫衣舞娘也不是什麼難事,對嗎?」

  照片上黑發女巫倚靠在吧台上,正對著一個金發男人露出笑容,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羅米甚至無法狡辯,因為她的臉正對著鏡頭。

  羅米呼吸困難,「我可以解釋。」

  只要再晚一秒,相機就能拍到她抽出魔杖把肩上的手變成了一只浮腫醜陋的手狀氣球。

  照片還在不斷地落下來,羅米伸手去抓,各種角度,甚至還有盧平和她剛出現在酒吧門口的一張,盧平背對著鏡頭,這倒是讓她在窒息般的驚惶中松了一口氣,但沒有一張是她想看到的畫面。

  「怎麼樣,羅米。」約瑟夫逼近了,他輕輕地說,「你雇斯基特記者拍我的時候,會想到這一天嗎?」

  羅米猛地抬起頭。

  最後兩張賬單被放進了她的手裡,一張上是她親手簽上的名字,另一張是約瑟夫,兩張唯一相同的內容是,收款人都寫著一個名字。

  麗塔·斯基特。

  「我把它們買下來了。」約瑟夫說,「這些照片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別人面前,我希望你也不要再做出這種蠢事。」

  「如果斯基特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她的上一任雇主,」羅米抬起眼睛看著他,不出意外地看到約瑟夫輕蔑地嗤笑了一聲,「你怎麼保證她不會再背叛你一次?」

  「我不受雇於任何人,我已將一生獻給新聞業。」約瑟夫用一種深沉的語調說,「哎呀,可真是冠冕堂皇,但事實是,還有一樣東西能讓她奉獻一生。」

  「牢不可破的誓言。」羅米用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她感覺呼吸器官正在恢復工作。

  「下次注意點。」約瑟夫說。

  「知道了。」

  羅米把散落在桌面上的照片都扣了過去,在那之前她對著照片上的自己微笑了一下,「你覺不覺得斯基特把我拍得還挺好看?」

  約瑟夫沒有笑,他背著手,脊背筆直,比羅米高了一頭,他的右手正在整理著左邊袖口的寶石袖扣,但羅米覺得他能把它們捏碎。

  吊燈的光溜進兩個人狹窄的縫隙之間,在眉骨高突眼窩深陷的叔侄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

  「既然我已經理清了你在過去一年的成就,羅米。」

  羅米迎來了一陣短暫的,她最為痛恨的停頓,這種說話習慣讓約瑟夫聽起來高深莫測,而親人之間不該對彼此有這種印像。

  停頓之後,他繼續說道。

  「現在應該輪到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為什麼。」羅米飛快地說,「我就是想這樣做,你現在要干什麼,責罵我,毆打我,還是再關我一個暑假,我得提醒你,我的暑假還有兩周結束了,最後一個劃不來。」

  「我只要你告訴我為什麼。」他自以為很有耐心地說。

  羅米抿著嘴,胸腔劇烈起伏著,胃部泛起一陣劇烈的灼燒感,這股熱浪把她的話歇斯底裡地推出了喉嚨。

  「因為你是個糟糕的監護人!」

  像是為了應景一般,窗邊傳來一聲悶響,有什麼高速飛行的物體撞在餐廳的窗上,防止可能的不速之客破窗而入的咒語已經先於莊園中的所有人做出了反應,死鳥貼著雕花玻璃滑下來,餐廳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血痕。

  羅米看著那道血痕發愣,等她再次轉頭看向約瑟夫時,約瑟夫的臉上多了一道深紅色的殘影,把男巫臉上的錯愕神情壓在了下面。

  「你是個非常糟糕的監護人。」

  羅米重復了一遍,悔意和憤怒變成了空氣中兩道無形的繩索,分綁在兩只手腕上,拉著她向兩個方向走,這種混合著報復快感的痛苦讓她牙關打顫。

  「你不管我,從小就是這樣,小時候是保姆和你的朋友,八歲之後在英國是布萊恩和波比。你永遠有理由缺席晚餐和節日,還有我的睡前故事和一個晚安吻。」

  憤怒在情緒的角力中占了上風。

  「我不是非要那些東西不可,約瑟夫,但你從來沒有給過我,卻要求我完成你需要我完成的事,要學會英語,要和你生意伙伴的孩子交朋友,要拿回成績漂亮的成績單,這都可以!約瑟夫!這都可以!」羅米神經質地拍著桌子,「我巴不得自己聰明強大,但十幾年來你只和我在一起過了兩次聖誕節!」

  「去露易絲家的時候你說你很樂意!」約瑟夫不甘示弱地反駁,臉漲得通紅。

  「我很樂意知道正常的家庭是什麼樣!」羅米用更高的音量回擊,「正常的家庭聖誕節會互贈禮物,睡前有晚安吻,堂姐妹可以睡在一起聊男孩和衣服,安珀阿姨還會阻止露易絲和我偷桌上的白蘭地喝!十六歲,我十六歲了,你沒有給我送過生日禮物!」

  「你名下的古靈閣金庫裡的金加隆每年都會自己繁殖嗎!」約瑟夫爭辯道。「羅齊爾家族死得差不多了又不是我的錯!是他們非要跟著神秘人混。」

  男巫氣得口不擇言,打理得一絲不苟的棕色頭發垂落下來,以一種滑稽的造型掛在前額上。

  「你想要堂姐妹?阿茲卡班裡或許還有兩個!你能想個辦法混進去和她們聊聊男人嗎?」

  「我不想要堂姐妹!」羅米同樣尖叫,「你抓重點的能力和我轉移話題的能力一樣糟糕!我想要像樣的父母,想要一個能帶我騎掃帚能告訴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爸爸。」

  「你對你可真是爸寄予厚望。」約瑟夫惡毒地說,尾音因為壓抑著的痛苦和憤恨拐了個奇異的彎,「那能怎麼辦呢,羅米,他早就死了。」

  「我做得不夠好,或許吧,羅米。」約瑟夫把他散落下來的頭發捋回頭頂上,他疲憊地說,「但帶你做這些事的人本來就不該是我,但又能怎麼辦呢,我哥哥死得那麼突然,突然到有一個綠眼睛小怪物需要我養大。」

  「你確定要用這種語氣說我爸的死嗎。」羅米艱難地說,奇跡般地,她並不感到痛苦,魯本·羅齊爾在她的記憶裡只是一張遠在瑞士的畫像,而從她有記憶開始,監護人就長著約瑟夫的臉,她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所以這就是你這些荒誕行徑的原因嗎。」約瑟夫說,「你恨我,恨我不肯讓自己像個稱職的長輩卻一直推著你向前走,所以用你的反叛來激怒我懲罰我,讓我意識到我已經養出了一個壞女孩,你會感到快樂嗎,羅米,不管是我做的還是你正在做的,最後影響的都是你的——」

  人生還沒說完,羅米打斷了他。

  「我只是想感受到你愛我,你關心我,我也會關心你,我犯了錯,你責罵我,但明天醒來的時候我們都不會憎恨彼此,說真的,如果斯基特把那些照片當成花邊新聞發出去我也不在意,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希望你能罵我魯莽然後相信我。」

  羅米嘆了口氣,她的頭低了下去,「我只是希望我們更像親人,約瑟夫,就像露易絲家一樣。」

  「我們當然是親人,羅米。」約瑟夫把手放在她顫抖的肩頭,「親人永遠都是給彼此善後的人,卻不一定是相愛的人。」

  羅米閉上了眼睛。

  她試著在漆黑的視野中勾勒出約瑟夫十六年前的樣子,臉上皺紋更少,或許應該更瘦;有自己的朋友和仇敵,一切都剛剛開始,他應該正在期盼著離開瑞士,離開家族的庇護,去歐洲和海那一邊的大陸施展才能;然後自己出現了,一個綠眼睛,稍微不合心意就開始聲嘶力竭大哭的小怪物。

  你是怎樣做出這個決定的呢,年輕氣盛又悲痛萬分,衝動之下帶走了哥哥的遺孤,還是在父親,盡管如今已逝,但威壓仍在的注視下,在轉移監護權的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時候的你想過還會為綠眼睛小怪物在更多不該存在的賬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嗎,那時候你的字跡也和現在一樣嗎。

  又是在什麼時候,你終於發現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正在拖慢你的腳步呢。

  「祖父也是這樣對待你和我爸的嗎?」

  那麼多的問題中,羅米最後選擇了它。

  她睜開眼睛,約瑟夫正在輕輕點頭。

  「你沒想過……你總該見過別人的家庭……你沒想過讓他做出一些改變嗎?」

  「我沒有。」約瑟夫輕輕地說,「我在這樣的家庭裡成長得很好,所以我以為你也會這樣成長起來,你會逐漸變得——」

  他停住了。

  「變得像你一樣。」羅米替他補全了後半句話。

  「變得糟糕一些也沒關系。」約瑟夫說。

  「和一個中年男人約會也沒關系嗎。」

  「你沒關系,但我可能會把他殺掉。」約瑟夫笑著說,「如果以後你還需要我做一些改變的話,可以直接和我說,我比我爸好說話一些,現在過來。」

  羅米把臉埋進面料昂貴的巫師袍裡,試圖在這個擁抱結束之前把眼淚留在上面。

  她聽見約瑟夫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既然這個事情解決了,我們來談另一個問題。」

  「還有什麼問題?」羅米把頭抬起來,心裡升騰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約瑟夫拉開餐桌旁的兩把椅子,「坐下說。」

  賬單紛紛飛回桌面上,疊成整齊的一沓。

  「雖然霍格沃茨不教數學,但我希望你有點基礎。」

  「一共是兩千三百二十四加隆。」約瑟夫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筆,家養小精靈波比連忙接過來給它重新蘸好墨水。「你打算怎麼還?」

  「我為什麼要還!」羅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說親人是為彼此善後的人。」

  「我可沒說善後不需要代價。」

  「這樣吧,我們簽一份協議,如果哪天你突然死了,我會把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找回來撫養,這些——」她敲了敲桌面上的賬單,「我們一筆勾銷。」

  「這不用你操心,在交友方面我比你謹慎得多。」約瑟夫語氣平穩地說。

  「我名下的金庫你可以拿走,裡面肯定不止兩千加隆。」

  「那裡的錢你依然可以用,但還債不行。」

  「所以你想讓我去打工?」羅米嗤笑一聲,「沒錯,那可真是一點都不丟人,我猜對角巷肯定還有不少中年男人等著跟我約會,你猜斯基特勒索你的時候會不會因為你是個常客打八折?」

  「你不需要去外面打工。」約瑟夫說,他感覺自己寬容極了,「你可以在家裡,我們家房子這麼大,堅持做家務,我會付給你工資。」

  波比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閉上你的嘴。」約瑟夫轉過頭對小精靈說,「我不會給你衣服的,從現在開始到羅米小姐還完錢,你的任務是教會她打掃,烹飪和洗衣服,還要監督她,確保她每天都能完成工作。」

  「我給你的任務是不允許你接受他的任務!」

  「我給你的新任務是不許接受她的任務,以及她還完債之前一切涉及家務的任務。」

  「約瑟夫!」

  「身負巨債可能會影響你畢業之後的就業,羅米。「他善意地提醒道,「我建議你在七年級之後的暑假結束前把錢還完,讓我算算,兩個半月,還有今年的兩周,你還有九十一天,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抹個零,也就是——一天二十五加隆。」

  羅米看起來像是要吐了。

  「打掃屋子一次三加隆怎麼樣?還好我們比較富有,倫敦附近的房產你都可以去打掃,飛路粉我免費提供給你,看,光是打掃屋子一天你就能賺十二加隆。」羽毛筆在紙上飛快地滑動著,「洗衣服,一次一加隆三西可,畢竟也不是天天都要洗,但一次洗一件可沒有工錢,你要說什麼,寶貝?」

  「我不會幫你洗內衣的,那很惡心。」羅米冷著臉說。

  「當然,我又不是變態。」

  「那還真是看不出來。」

  「三餐的話,晚餐不用你做,波比來,畢竟以後我會經常回來陪你吃晚餐,早餐午餐加起來兩加隆——那你一天也賺不到二十五加隆,這樣吧,明天我會看你的O.W.Ls證書,九個以上我們再抹掉一百加隆,六年級的成績單和七年級的N.E.W.T也一樣,這回你不會再覺得是在為了我的期望學習吧?」

  「我現在真是充滿了學習的動力。」羅米咬牙切齒地說,恨不得把約瑟夫頭發剃光,就在這時,她余光掃到一張書店的賬單,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等等!」

  羅米幾乎把它貼到約瑟夫的鼻子上,「你不能把我這個暑假補習用的書也算進去,沒錯,我是自作主張辭退了威廉姆斯先生,但是這本書我用上了,我給自己找了家教——盧平!麻煩你,快下來!」

  「你怎麼認識的萊姆斯?」約瑟夫臉色古怪。

  「去年我擔任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盧平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真高興你們能坐在一起聊天,我都准備好在樓下爆炸的時候幻影移形離開了。」

  「所以你得減去十加隆。」羅米得意地把桌子敲得當當響。

  「哦,所以你這個暑假雇了兩位家教。」約瑟夫微笑著說,「當然可以,減去十加隆,再加上兩百加隆,我們可不能拖欠別人的工資。」

  「告訴約瑟夫你是免費的,就現在。」羅米說。

  「在我知道自己這一個月報酬的具體金額之前我確實想過這麼做。」盧平笑著說,「真抱歉,羅米。」

  木椅劃過地面時發出了刺耳的噪音。

  即便是在三樓,盧平和約瑟夫也聽到了羅米摔門時的巨響。

  「這個年紀的孩子,萊姆斯。」約瑟夫疲憊地向後仰去,伸出手捏起眉毛之間的皮膚,「教她一定讓你受累了吧。」

  「羅米很好。」盧平兩手插兜站在他旁邊,誠懇地說,「很聰明,也很努力,雖然她有時候確實有些脾氣——」

  「我就是客氣一下。」

  「好吧,那她很好。」盧平不以為意地改口說下去,「所以這就是你離開的原因嗎,喬?」

  「不完全是。」約瑟夫說,他松開了在自己臉上施虐般揉捏的手,「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哦——不怎麼樣。」

  他看到盧平的白頭發,它們對於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巫來說出現得太早了。

  「至少最近還不錯。」盧平聳了聳肩。

  「如果你需要,萊姆斯,明年夏天羅米也會希望你能來。」

  「然後她的債務又多了一筆嗎?」

  約瑟夫轉過頭和俯視著他的男人對視,然後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得了吧,我又不是什麼變態,不會真讓她還的。」約瑟夫說,「我知道羅米這一年有多麼迫切地想吸引我的注意,甚至為此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我得讓她受點打擊——而且作為她的債主,她更能感受到我們倆之間聯系不是嗎?」

  「通常這種情況下其他家長會多抱一抱自己的孩子,不過可能是打完了再抱。」

  「我不會打我的孩子。」約瑟夫大驚小怪地說,「那太野蠻了。

  盧平不置可否地微笑。

  約瑟夫站起來和他擁抱告別,「祝你好運,萊姆斯。」

  「祝羅米好運,約瑟夫。」盧平說。

  羅米在凌晨五點醒來。

  她想起自己如今身負巨債,於是又閉上了眼睛,但窗外有什麼在執著地撞擊著臥室的玻璃窗,她從床上坐起來,竟然是一只貓頭鷹叼著一個大盒子。

  「埃羅爾!」揉了揉眼睛,她叫道,女巫打開窗戶把累得不行的貓頭鷹放了進來,「還好你是只貓頭鷹,換成別的鳥就得讓波比過來洗窗戶了——該死的,現在是我要洗窗戶。」

  老貓頭鷹落在窗前的書桌上,看起來隨時都會暈倒,羅米下樓拿了一碟生牛肉上來,埃羅爾感激地啄了一下她的手指。

  盒子上貼著一張卡片,字跡潦草。

  「羅米,希望你會去看魁地奇世界杯,如果去的話,拜托把這些東西一起帶過去給我們,如果不去,拜托你開學之後把它給我們,又及,暑假過得怎麼樣?」

  這是暑假裡她收到的第一封來自韋斯萊雙胞胎的信。

  羅米把卡片攥成一團,仿佛是弗雷德和喬治能聽到一樣,她對著窗外說道。

  「十分精彩。」

  早上六點,羅齊爾先生臥室的門被他的侄女踹開了。

  「羅米!」

  「如果你被子裡沒有不穿衣服的女巫的話,就別這麼大驚小怪,約瑟夫。」羅米抱著臂靠在門上,平靜地說。

  「我倒希望有一個,這麼早你來干什麼,哦,如果是我想的那樣,我希望今天的早餐有炒蛋,剩下你可以自己看著做,或者問問波比的意見。」

  「你昨天說願意做一些改變?」

  「是的,在一定範圍內。」

  「包括送我一份遲到的生日禮物嗎?」

  「如果你看過今年金庫裡增加的存款數目之後依然堅持的話,我想我可以。」

  「我要去看魁地奇世界杯。」羅米說。

  「你什麼時候對魁地奇感興趣了?」約瑟夫驚訝道,「最近我忙的就是世界杯的事,你真的在偷偷關心我啊。」

  「非常好。」羅米說,門在她身後關上的時候發出一聲巨響。

  羅米在打掃約瑟夫位於倫敦市區的公寓時發現了桌面上的信封。

  約瑟夫·羅齊爾致羅米·羅齊爾。

  她把信封撕開,開口朝下控了控,兩張魁地奇世界杯門票從裡面掉了出來,騎著飛天掃帚的小人在票面上飛來飛去,她翻到背面,背面寫著您的位置位於頂層包廂。

  她把票放回信封裡,又看到裡面還有一張羊皮紙,因為緊貼著信封的一側,剛才沒能跟著掉出來。

  羅米把羊皮紙從信封中抽出,她看了好一會兒,仿佛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如尼文,但事實上,那上面只有一行字。

  約瑟夫·羅齊爾,作為羅米·羅齊爾的叔父及唯一監護人,特此同意她周末去霍格莫德村。


第35章 加斯帕德·艾德裡安

  「你的法語還記得多少?」

  約瑟夫突然轉過頭來,姓羅伯茨的麻瓜管理員正從他手裡接過鈔票,同時遞給眼前穿著運動裝的男人一份營地平面圖和找回的零錢。

  「聊天的話足夠了。」羅米用他發問的語言回答,「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有個朋友。」約瑟夫說,但他不得不暫時放棄這個話題。

  營地大門裡走出一個穿著全套黑西裝的中年男人,但明顯比約瑟夫看著老了幾歲,很難說是因為他嘴唇上那一道狹窄的小胡子還是鼻翼邊兩道深刻的法令紋。

  約瑟夫迎上去和他握手。「巴蒂,保加利亞人沒有繼續刁難你吧!」

  巴蒂·克勞奇不情願地和自己的副手回握,約瑟夫·羅齊爾是個生意遍布世界的商人,自打英國決定承辦今年的魁地奇世界杯起,福吉就在國際魔法合作司給他留了一張辦公桌,甚至為了避免買賣官職的非議允許他用假名入職。

  雖然秉著他一貫公正不阿的態度,克勞奇得承認,羅齊爾,或者說是瑞瓦德在他的諸位同僚中,竟然算得上是前幾位靠譜的人,但巴蒂·克勞奇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他輕松地調侃著別人,對方反倒會看著他的藍眼睛露出笑容時。

  不管怎麼說,工作的事,還是得嚴肅些對待不是嗎。

  「並沒有。」克勞奇想了想,「不要被保加利亞人聽見你說這種話,約瑟夫。」

  「可不是,」約瑟夫說,「保加利亞人總愛摳字眼。」

  羅米把頭低下去笑,假裝被那只躥出營地的泥伏雷吸引了目光,她聽見麻瓜管理員的聲音遙遙地傳過來,「艾米麗,快來看,那兒好像有一只鴨嘴獸,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

  和他聲音一起消失的是那只泥伏雷。

  另一個穿著短褲和長皮靴的巫師幻影顯形到羅伯茨身邊,羅米回頭看,相信她沒聽清的咒語是一句一忘皆空,搭配奇怪的男巫懷抱著不停掙扎的泥伏雷,走過來的時候羅米看到他領口的胸針正在被神奇動物收進懷裡。

  這次羅米沒有忍住。

  克勞奇飛快地看了羅齊爾身後的女孩一眼,繼而看向引她發笑的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巴茲爾,拜托。」

  克勞奇揮起魔杖,泥伏雷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飛進營地裡,一個小男孩,腦袋上戴著碩大的三葉草發箍,從帳篷裡跳出來,揪著泥伏雷的後頸衝著帳篷大喊:「媽!它沒丟!」

  克勞奇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拜托你,穿得更像麻瓜些,作為東道主國家的魔法部職員。」

  因為連續加班而疲憊得面容浮腫的巴茲爾用聽一門他沒學過的外語的表情看著國際魔法合作司的司長和副司長。

  「這是麻瓜雜志上的搭配。」他自豪地指著牛仔短褲和過膝長靴。

  「羅米?」約瑟夫說。

  羅米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不那麼憐憫,「先生,一般只有女性麻瓜會這樣搭配。」

  克勞奇的眼神終於落在了約瑟夫身後的黑頭發女孩身上。

  「我的侄女。」約瑟夫輕輕推了她一把,羅米向前傾了一下,正好握住巴蒂·克勞奇的手,兩只手一觸即分,司長先生的手就像本人一樣,又冷又硬,羅米想不通約瑟夫為什麼能激情萬丈地握著這樣一只手還大力搖晃幾下。

  克勞奇微微頷首,羅米回以微笑。

  「那我們先走了?」約瑟夫指指帳篷的方向,克勞奇點點頭。

  「半個小時之後,約瑟夫,去體育館那兒找我。」克勞奇想了想,不作評價地說,「保加利亞人。」

  「給你二十分鐘,羅米。」約瑟夫和她往裡走,路過一頂有觀景台的帳篷時他轉過來對羅米說,「能搭好一頂帳篷嗎?」

  「那樣的肯定不行。」羅米嘴角抽搐,「這些巫師只要花五分鐘就會知道麻瓜不會給自己的帳篷裝上陽台——也不會在頂上鑲月長石,梅林!」

  她驚異地看著另一頂帳篷上那顆碩大的寶石。

  「他們用上半個小時就能讓路過的巫師像你一樣說——梅林!」約瑟夫在一塊寫著羅齊爾的木牌前站定,「我只要你搭一頂再普通不過的帳篷,然後讓我歇上幾分鐘,再去應付我那個古板的上司。」

  「我不會,你可以讓波比——」

  家養小精靈伴隨著響指聲出現在了木牌邊。

  「二十加隆。」

  「走開,波比。」羅米拍掉波比去拿支杆和螺釘的手,小精靈嗚咽一聲,眼淚迅速蓄滿了眼眶。

  二十分鐘後。

  「他人呢?」羅米轉過頭問小精靈,身後散落著連接姿態詭異的支杆和已經團在一起的角繩。羅米煩躁地把纏著腳腕的另一條繩子用切割咒割斷,「告訴他我不干了,今天晚上我們分頭找地方睡。」

  「倒也不是不可以。」約瑟夫從旁邊一頂顏色艷麗的帳篷裡鑽出來,「反正我已經找到了。」

  他後面跟著一個淺發色的青年,高瘦,頭發很長,垂到肩膀,襯衫松垮地掛在身上,隨著他彎腰的動作露出線條明顯的鎖骨。

  羅米眨了眨眼睛。

  青年抬起頭來,對羅米露出笑容。

  羅米又眨了眨眼睛。

  「加斯帕德?」她遲疑著問。

  約瑟夫和青年對視一眼,「我就說她還記得你。」男人用法語對青年說。

  「加斯帕德·艾德裡安!」羅米尖叫一聲,她朝瘦削的青年撲過去,被青年一把接住,猶嫌不夠地轉了個圈。

  「你越來越像女孩了,羅米!」加斯帕德說。

  「你越來越不像女孩了,加斯帕德!」羅米笑嘻嘻地用法語說,和幼年玩伴重逢讓她心情大好,「你終於發現霍格沃茨才是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學校,決定從布斯巴頓退學了嗎?」

  「不要胡說。」加斯帕德捂她的嘴,「馬克西姆夫人也來了,至於最好的魔法學校?明年我們就知道到底是哪所了。」

  加斯帕德和約瑟夫交換了一個眼神。

  羅米警覺地看著他們倆,「我討厭這種只有我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的感覺——你問我法語就是為了他?」

  加斯帕德故作失落地捂住了胸口,「只是『他』?羅米,我是你小時候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不敢相信你到現在都沒能掌握第二門語言。」

  「我德語還不錯,至於英語——」

  「如果你能聽懂,羅米。」約瑟夫說,「你可以試著和他用英語交流,現在我得走了,讓加斯帕德帶著你轉轉,明天還會有更多巫師來這兒的。」

  「我還沒搭好帳篷。」羅米悶悶不樂地拿鞋尖踢著地上的草皮。

  「當然是波比。」約瑟夫轉過頭說,「我知道你一點都不會,羅米。」

  加斯帕德扳住她的肩,在羅米抽出魔杖追上去之前把她帶走了。

  「天黑了,羅米,我們去看看那邊的小攤在賣些什麼閃閃發亮的小玩具……」

  哈利、羅恩和赫敏圍成一圈蹲在地上,三雙眼睛追隨著來來去去的各國巫師,嘴裡念念有詞。

  弗雷德和喬治走過來,把弟弟當成一個支點,把胳膊肘搭在羅恩的頭頂,在小弟弟抗議聲中把他壓得坐倒在地上之後才心滿意足地在旁邊坐下。

  「你們在說什麼?」弗雷德問。

  羅恩拍掉喬治鍥而不舍壓在他肩頭的手,「哈利和赫敏都在麻瓜世界長大,我們在評估這些巫師服裝的麻瓜程度。」

  「真是奇怪,」喬治說,「怎麼什麼評估都比珀西的坩堝聽起來有意思。」

  「那個呢?」弗雷德指著一個背對著他們的高個男人,一件黑色馬甲緊緊繃在他身上,下擺掖進同樣緊繃的喇叭褲,皮鞋敦實的粗跟陷進草地裡。

  「如果他馬甲裡面套件衣服,那還是很像麻瓜的。」哈利說,「要我說,百分之六十?」

  「那也得看他套的是什麼。」赫敏嚴謹地補充,「女士胸衣可不能算。」

  他們和羅恩對視,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排隊接水時的老阿爾奇和他的印花睡裙,一起笑了起來。

  「那那個呢?」喬治問。

  哈利抬頭看去,穿著全套的西裝的青年拿著文件夾和體育司司長爭論著什麼,對方過於愉悅的態度讓他的脖子和臉都因為焦灼變成了粉紅色。

  「這個我知道。」弗雷德把手裡的假魔杖一丟,它在半空中變成了一只青蛙,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們兄長的肩頭,「百分之百的韋瑟比。」他說。

  在盧多·巴格曼的高昂的笑聲中他們迅速向營地另一邊跑去。

  「再晚一點——」

  「珀西就會對著我們甩惡咒。」

  幾個人呢躲在一頂有花園的帳篷後,它周圍還籠罩著淡淡的銀光,羅恩伸手去摸花圃中的玫瑰,差點被藏在花苞中的尖牙咬掉中指的指甲。

  「他可不會。」紅頭發男孩迅速地收回手,「魔法部有規定。」

  赫敏卻在韋斯萊家男孩的笑聲中說:「但你們得承認,國際魔法合作司,至少是我們目前見到的幾位,都把自己裝扮得很像麻瓜。」

  哈利贊同地點點頭,盡管他們的司長和助理看起來像兩個金融工作者,而克勞奇先生的副手穿得像是來看籃球賽的。

  「克勞奇的副手,」弗雷德說,「我怎麼覺得他和爸爸打招呼的時候總在看我們?」

  「瑞瓦德先生?」喬治回想起那位棕頭發的副司長,「我也覺得是,不過雙胞胎確實不常見,一個比另一個更帥的雙胞胎也不常見——」

  「是啊,我確實比你帥一些。」弗雷德說。

  「那個!」羅恩突然說,他拍著兩個朋友的手臂,「那個呢?」

  從他們藏身之處旁邊的帳篷門簾被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黑頭發高個女孩,背對著他們蹲下給放在外面的爐子點火。

  「光是點火看著就比我爸熟練了。」羅恩說。

  赫敏看著她穿著吊帶背心和背帶牛仔褲的背影,「我覺得她可能就是麻瓜出身的巫師。」

  哈利跟著點頭,他害羞地把眼神從女孩背後的骨頭上移開。

  喬治看著那及肩的黑頭發在她後頸上掃來掃去,「我怎麼覺得,她有點眼熟?」

  弗雷德若有所思,「我也是。」

  他們少見的因為思考而產生的遲疑被身旁帳篷一陣刺耳的拉鏈聲打斷了,赫敏推著幾個男孩,手忙腳亂地躲到了帳篷一側。

  穿著寬大落肩短袖襯衫的長發青年從裡面走出來,深紫底色的布料上遍布著顏色奇異繽紛的大色塊,銀線繡制的鳶尾花散落在衣物各處,他側過臉,哈利和羅恩聽到赫敏突然咳嗽了一聲。

  羅恩眼神古怪地看著赫敏,「你耳朵怎麼紅了啊?」

  回應他的是一記肘擊。

  「好吧,我也挺驚訝的。」羅恩揉著肋骨嘟囔著,「他長得像個女孩。」

  哈利點頭又搖頭,「可他正在摘玫瑰,他肯定是個男孩,只有男孩才會給女孩送玫瑰花。」

  「哦,哈利。」弗雷德說。

  「你想給哪個女孩送玫瑰?」喬治說。

  現在哈利的耳朵也紅了。

  「奇怪。」羅恩說,「怎麼那些花不咬他的手。」

  「看看他要送給誰!」弗雷德說,五顆腦袋從帳篷邊從上到下排成一列探了出去。

  雌雄莫辨的青年握著玫瑰向蹲在平底鍋旁的女孩走去。

  「他們可能是在一起很久的情侶。」赫敏輕輕地說。

  加斯帕德蹲站在羅米身後,彎下腰迅速把新鮮的玫瑰送到煎蛋和羅米的鼻子之間。

  「早上好!」他神清氣爽地說,「約瑟夫說你也會把我的那份早餐做出來,這是答謝。」

  羅米一只手拿鍋鏟一只手接玫瑰,她不得不把爐火調小再站起來轉過身接受童年玩伴過分熱情的道早安方式,加斯帕德貼了貼她的臉,帶著她遠離了爐子,火苗在他魔杖的曲線中熄滅了。

  「是什麼讓你這麼……甘於奉獻。」

  「金加隆,加斯帕德。」羅米被戳中痛處,她咬牙微笑著說,「還有我的愚蠢。」

  「哇哦。」羅恩說,他對斯萊特林的五年級女級長有點印像。

  「哇哦。」哈利說,他記得羅齊爾和盧平關系還不錯。

  「哇哦。」赫敏說,「羅齊爾和他說的是法語。」

  「哇哦。」喬治說,「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弗雷德?」

  「這太詭異了。」還沒等弗雷德開口,羅恩說。事實上如果他向上看而不是向前看,他就能發現這是個非常方便自己根據表情區分雙胞胎哥哥的時機,但他沒有,所以他錯過了成長歷程中一個很難得的時刻,「羅齊爾?」

  哈利和赫敏點點頭。

  「我不是說羅齊爾和法國人約會看起來很詭異——」

  「他們不一定是在約會。」弗雷德說。

  「沒錯,他們看起來像是已經結婚了。」哈利說,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喬治壓在他身上的那一側肩膀在顫抖。

  「你是在笑嗎?」他問雙胞胎中較小的那一個。

  羅恩繼續說道:「只是斯萊特林的級長,穿得比這個營地一多半的人都像麻瓜,這太詭異了——我記得他們家還是什麼純血二十幾家族來著?」

  「二十八。」喬治輕飄飄地說,「誰在意那玩意兒,我們家也被編進去了,爸每次提到他都像是有人在他頭上摔糞彈。」

  「但我懂你的意思。」哈利支持自己的朋友。

  一個家養小精靈出現在斯萊特林和法國青年的旁邊,赫敏皺起了眉頭。

  但是小精靈用它尖細的嗓子誠惶誠恐地說:「羅米小姐,波比認為您應該開始煎香腸了。」

  「它是在使喚她嗎?」羅恩說。

  赫敏無暇糾正羅恩使用的代詞,而是首先和自己的兩個朋友達成了共識。

  「這太詭異了。」她虛弱地說。


第36章 夏洛特·德萊爾

  加斯帕德·艾德裡安喜愛一切熱鬧的環境,這種天性也體現在他的著裝上,正當他幾年不見的玩伴羅米·羅齊爾正用快到含糊的語速講述著去年她遇見的一個不識好歹的紅頭發男孩時,另一個高大瘦削的紅頭發男孩經過他的身邊。

  「襯衫不錯。」他說。

  「你的耳墜也不錯。」加斯帕德對著紅發間的扇狀耳墜微笑,旁邊羅米穿著吊帶和背帶牛仔褲,他不得不轉過頭去,用眼神把一些不夠禮貌的欣賞目光從她的肩膀和胸口上挪走。

  「我不明白,加斯帕德,如果一個男孩托你保管東西,說他今天要來拿,但他一直沒來拿——」

  加斯帕德在羅米看過來前一秒及時調整好表情,他皺著眉頭,仿佛真的在思考。

  「他這樣做是代表什麼呢,羅米?」加斯帕德苦惱地說,「如果一個男孩托我保管東西,那十有八九是本黃色雜志,他不來拿也很正常。」

  「他這樣做是代表什麼呢?」羅米跟著重復,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加斯帕德在說些什麼,「梅林,我倒希望是本黃色雜志。」

  她把單肩包的肩帶用力向上提了提。

  「這東西實在太重了,簡直就像背了一大包刺樹莓莖——我跟你說過去年我給他們帶了多少刺樹莓莖沒有?」

  「第三遍,羅米。」加斯帕德的苦惱表情變得真實了,「你知道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嗎,去找他,去找帳篷前寫著韋斯萊的小木牌,然後把你那包東西扔在旁邊,回來的時候你就可以閉嘴聽我講。」

  「去找他?不可能。」羅米干脆讓包從肩膀上滑下來,用雙手抱著它向前走,腳步和聲音一樣急促,「是他求我幫忙,如果他不來找我,我不會去找他!」

  「你的平衡性怎麼樣?」加斯帕德突然問。

  「還不錯。」羅米迷茫地轉過頭來看他,「你要干什麼?」

  「那太好了。」金發青年微笑,他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羅米的頭發,「你還綁了馬尾辮,太好了,這樣也不用擔心你落在韋斯萊家的帳篷前時變得披頭散發的。」

  「你說什——加斯帕德·艾德裡安!」

  加斯帕德在背後揮動了魔杖,周圍近乎靜止的空氣突然變成了湧動的氣流,兩股風像是一雙大手般抓住了羅米的肩膀,帶著她離開了地面,一陣急速的低空滑行之後,大手松開了她,年輕的女巫尖叫著摔在了一個小木牌前。

  木牌上寫著:韋茲利。

  中年男人茫然地衝她伸出手,「需要幫忙嗎?」

  羅米從草地上爬起來,竟然有些慶幸包裡的東西還沒灑出來。

  「恐怕是的,先生。」她微笑,「我找弗——」

  喬治在男人身後探出腦袋,衝她連連擺手。

  弗雷德的頭在另一邊,他把右手橫在脖頸前,做了個割喉的手勢,一伸舌頭,翻了個白眼。

  「弗格森。」羅米說,「喬治亞娜·弗格森。」

  亞瑟指了指自己右邊的鬢角,黑頭發女孩很快意會,從自己頭發裡摘出一片草葉,在這之後,他才歉意地說:「我不認識這個人,是你媽媽嗎?」

  「她不是,沒關系。」羅米注視著他身後雙胞胎的表情愉悅地說,「她在我家帳篷前遺失了一袋金加隆,如果日落前我找不到她,我就把它們都撒到樹林裡去,再見先生。」

  「哦,這怎麼能,你一個人?可以讓我的兒子陪你去,這可能是他們這幾天做的為數不多的好事——弗雷德!喬治!」

  「不麻煩了。」羅米連忙說,「我自己就可以。」

  弗雷德在亞瑟身後用誇張的口型問:你在開什麼玩笑!

  羅米回以溫和的笑容。

  「我相信弗格森女士會找到我的,韋茲利先生。」

  弗格森女士說:「我錯了,這兒實在是太熱鬧了。」

  「我們倆一不小心就讓忘記了時間。」喬治亞娜說。

  「誰能拒絕——」

  「——這可是魁地奇世界杯!」

  羅米抱著包,一言不發,弗雷德和喬治決定先不告訴她頭上有一顆早熟的蒼耳刺果。

  「羅米!」把她送到這裡的始作俑者不合時宜地出現了,「看來你已經找到紅頭發男孩了——我也找到了一個!」

  弗雷德嘴角抽搐,「他在說英語?」

  加斯帕德走上羅米和雙胞胎站的高地,身後逐漸露出另一個紅發男孩的臉。

  「他是誰?」羅米對加斯帕德說。

  「是你?」弗雷德對加斯帕德說。

  「比爾?」喬治對自己的大哥說。

  「弗雷德和喬治?」比爾說,「她是誰?」

  「耳墜不錯。」羅米對比爾說。

  第三個韋斯萊挑起眉毛,「謝謝你,你的發夾也不錯,那是個蒼耳嗎?」

  羅米跟在雙胞胎身後在兩排帳篷間的狹窄小路穿過,兩周前的貓頭鷹包裹終於回到了寄件人手中,寄件人正在努力把它們賣出去。

  「為什麼把它寄給我?」喬治低頭看向懷裡幾乎見底的空盒子,再回頭,發現她是在看著弗雷德的背影問。

  弗雷德正手忙腳亂地跟一個穿著睡衣套裝和馬靴的絡腮胡男人比劃著肥舌太妃糖的功效,他盡可能地吐出自己的舌頭,並用魔杖從嘴角向下劃去,絡腮胡男人用稀爛的英語說,請說法語。

  羅米上前一步,站在他和弗雷德之間。

  「他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買他們的糖還裝作聽不懂英語的樣子讓他繼續扮小醜,我就會把你的舌頭扯出來踩在腳下——而且麻瓜不會把褲子提得那麼高,這很不雅觀,先生。」

  「我都忘了你還會說法語!」喬治接過滿臉通紅的絡腮胡男人遞過來的金幣,轉過頭驚喜地對羅米說。

  「哦,你當然會。」弗雷德無不諷刺地說。

  喬治和羅米一齊看向他。

  「我不記得我在你們面前說過。」羅米眯起眼睛。

  「你的口音,」喬治說,「難道沒人告訴過你你說英語的時候發音很奇怪?」

  「……很多人。」

  「那真是太巧了。」弗雷德突然說,成功地將兩個人的注意力又一次吸引過來,「你今天看起來真漂亮,用法語怎麼說?」

  「如果你不是對我說,」羅米咧開嘴,她不知道這時候應不應該笑,但她確定一顆看不見的蒼耳刺果朝她飛了過來,「我可能不會告訴你。」

  「別開玩笑了,羅米,看那邊。」弗雷德把她轉過去。

  兩頂帳篷的縫隙間站著一個小麥色皮膚女孩,又長又厚的棕色頭發垂到腰際,一定是這兩頂帳篷搭得太糟糕,他們站得又太遠,讓她把兩邊歪歪扭扭的輪廓錯看成了女孩的身體曲線,怎麼會有女孩——

  那女孩走了過來。

  該死的,還真有女孩身材這麼好。

  「我打聽過了,她是個摩納哥巫師,你也覺得她身材不錯是不是?」弗雷德用一種令羅米惡寒的,同時又是很少見的語氣說。如果羅米現在足夠冷靜,她就能意識到這可以稱之為羞澀。

  「那麼,你今天看起來真漂亮怎麼講?」

  「你不會成功的。」蒼耳刺果不斷朝羅米飛過來,「那樣的女孩不會喜歡上一個兜裡揣著融化太妃糖的英國男巫,哦,如果你不是一株刺棘的話,你太陽穴旁邊應該是青春痘吧。」

  「五加隆。」弗雷德說,「賭我能讓她擁抱我。」

  「出於同情嗎?」羅米說。

  驚恐的表情在喬治臉上停留了幾秒,仿佛弗雷德剛才說的是回家之後他想和珀西結婚。

  黑發女巫踮起腳在弗雷德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法語。

  弗雷德重復了一遍。

  「沒錯。」羅米說,「希望你快點回來,這樣我能早點拿到我的金加隆。」

  「你應該希望我晚些回來,這樣金加隆還能在你手裡多留一會兒。」

  弗雷德向摩洛哥女巫走去。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喬治無奈地說。

  「不需要。」羅米輕快地說,「有甘草魔杖嗎?」

  喬治遞過來一支魔杖,她剛要咬,魔杖突然在她手裡變成了一個小醜不倒翁。

  「喬治!」

  「哦對不起!」喬治連忙把不倒翁收回來,遞過來另一支,「這個才是。」

  羅米不放心地把它拿到鼻子下面嗅嗅,聞到了熟悉的甘草糖味才放心地送到嘴邊,她剛要張口咬,摩洛哥女巫擁抱了兜裡揣著融化太妃糖的英國人。

  棍狀甘草糖斷成兩截。

  「這不應該!」羅米震驚地說。

  「夠了,我得告訴你。」喬治說,「我看不下去了。」

  「恐怕我也是。」羅米把甘草糖在嘴裡嚼得嘎嘣嘎嘣響,弗雷德正神采奕奕地走向他們。

  「答應我你不會像咬斷甘草魔杖一樣咬斷我兄弟的脖子。」喬治把她正在抽魔杖的手按了下去。

  羅米沒理他,幾乎是弗雷德剛一站定,她劈頭蓋臉地問:「為什麼把肥舌太妃糖寄給我?」

  弗雷德愣了一下。

  「這個嘛,」男孩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退去,和另一種為難的表情在肌肉下混亂地纏成一團,「因為媽媽肯定不會讓我們把它帶到世界杯上來,我們得早做准備……喬治?」

  「確實是這樣。」喬治說。

  「那為什麼是我?」

  「你說過你家裡總是你一個人。」弗雷德說,「記得嗎,那次我們溜去霍格莫德,我們說到聖誕節的時候你說的。」

  「你說你叔叔不怎麼管你。」喬治說,「是這樣吧。」

  「其實我們也想過給李·喬丹寄。」

  「但我們覺得他會在世界杯之前把肥舌太妃糖都惡作劇用掉——你不知道,他家可是個大家庭。」

  「所以我們就想到了你。」喬治眨了眨眼,「准確地說,是弗雷德想到了你。」

  但他沮喪地發現這句話並沒有什麼用。

  「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一個朋友住在寒冷的——」

  「悲涼的——」

  「孤獨的大房子裡,而她的監護人並不夠關心她。」

  「她的監護人十分冷漠。」

  「而且偏執。」

  「而且自大,竟然以為能把羅齊爾困在霍格沃茨裡一整年!」

  「梅林,」羅米低聲說,「閉嘴,我懂你們的意思了。」

  弗雷德正在做總結。

  「這樣一個冷漠,偏執,還自大的監護人卻不常回家,世界上還有比你家更適合寄些違禁品的地方嗎!」

  「恐怕是沒有了。」約瑟夫在弗雷德背後微笑著說,「謝謝你提醒我要注意寄來自己家裡的包裹,小韋斯萊先生。」

  羅米捂住了臉。

  「比賽快開始了,羅米,你可不能錯過今年的開幕式。」約瑟夫終於在夜幕將近時換上了巫師長袍,他藏在寬闊袖口中的手不容拒絕地握住了羅米的手肘。

  這是一場非常,非常精彩的比賽。

  精彩到讓羅米忘記了弗雷德和摩洛哥長頭發,忘記了約瑟夫在弗雷德背後聽他說話時的表情,也忘記了馬爾福,准確來說是德拉科在她剛走進包廂時的一聲冷哼,她現在恐怕只能記得保加利亞的找球手是怎樣俯衝向地面的。

  約瑟夫和盧多·巴格曼坐在一起,他們倆鼓掌歡呼的聲音幾乎壓過了包廂裡一半的人,巴格曼在和約瑟夫交流的時候不斷地叫他羅齊爾,引得魔法部部長連連回頭,體育司司長手一揮,「得了吧福吉,我們都知道瑞瓦德這個姓只是對外發布的,在這個包廂裡的人誰會不認識約瑟夫·羅齊爾!」

  弗雷德和喬治終於舍得把黏在魁地奇比賽上的眼神分一點到羅米身上。

  哦,還真的有。羅米幸災樂禍地想。

  比賽結束的時候,她發現坐在旁邊的加斯帕德正在興奮地掐她的胳膊,而她到現在才感覺到疼,羅米不得不拿出魔杖對著他的手指痛擊。

  加斯帕德捂著手怒視著她。

  「別這麼小氣,嘉寶。」羅米收回魔杖,看向前方,她前面是一個空位,家養小精靈坐在一旁,看起來隨時都會暈倒。

  「克勞奇先生竟然一直沒來,他想像不到自己錯過了什麼。」羅米輕聲對加斯帕德說。

  「克勞奇是誰?」加斯帕德好奇地問。

  「我叔叔的上司。」羅米說,她感覺有人在看過來,盡管她還沒找到視線的源頭,這也讓她意識到部長包廂不是個揶揄魔法部官員的好地方。

  「讓我們熱烈鼓掌!歡迎雖敗猶榮的保加利亞隊員上台!」巴格曼喊道。*

  加斯帕德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尖叫,他又開始無意識地掐人了,這次坐在他另一邊的魔法部官員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克魯姆!」加斯帕德說,「克魯姆進來了。」

  「我看到了,別逼我第二次叫你嘉寶。」羅米說,「如果克魯姆走過來的時候你暈倒在他身上,下半輩子我們就是陌生人。」

  「我當然不會,羅米,」加斯帕德斜睨她一眼,「別往下扯衣領了,沒什麼好看的。」

  「聊勝於無,加斯帕德。」

  羅米發現約瑟夫正往這邊看過來。

  哦不。

  羅米和加斯帕德驚恐地對視,都不敢相信約瑟夫竟然對他們倆用了封喉鎖舌。

  黑發女巫和金發男巫安靜地站在包廂的角落,看著明星找球手出現又離開,弗雷德和喬治手撐著椅子,落在體育司司長面前竊竊私語,約瑟夫和老馬爾福正在另一個角落低聲交談,魔法部部長如釋重負地坐下來,從前胸的口袋裡掏出手帕擦拭額角的汗,等他起身時,包廂裡恢復了短暫的安靜。

  「祝大家今晚好夢。」福吉微笑著說,自己先走出了部長包廂。

  其余人才開始陸續離開。

  羅米和加斯帕德試著動了動嘴唇。

  「約瑟夫還是那麼可怕。」加斯帕德心有余悸地說,「記得我家後面那座山嗎,大人不讓我們過去玩,我們偷偷溜進去一次,第二天再出來玩的時候他把咱們倆粘在了後花園的樹干上。」

  「一整天。」羅米說,「他寧可派家養小精靈給我們喂飯也不肯把我們放下來。」

  加斯帕德摸了摸她的後背,表示同病相憐。

  那種被審視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

  羅米回頭看去,包廂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弗雷德和喬治站在角落裡,正在點數腳邊的一堆金幣,頭都沒抬。

  「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羅米停住腳步,她抽出魔杖,速速顯形的咒語並沒有獲得應有的效果,她沮喪地放下魔杖,但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今天晚上一直是。」

  「如果你是說你的紅發男孩,我保證是你多心了。」加斯帕德同樣抽出魔杖,使用了一個沒有效果的速速顯形,「他們今晚除了在看媚娃,就是在看林齊和克魯姆。」

  「你真是擅長安慰人啊,不是嗎?」羅米走到門前停下了腳步,她剛轉向加斯帕德,周圍的氣流又湧動起來,無形的大手抵在她的背上重重一推,羅米向面前數不盡的階梯倒了下去。

  正向她的臉靠近的樓梯突然停住了。

  「你們倆剛才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怎麼就想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了?」

  弗雷德一只手拽著黑發女巫,像扶正一個搖搖欲墜的玩偶一樣把她從滾下大約一百層樓梯的慘劇中輕巧地拽回了原來的生活,他戒備地看著加斯帕德。

  加斯帕德喘得像他才是為愛爾蘭隊抓到金色飛賊的人,他想把羅米從弗雷德手裡拽到身邊,喬治嬉皮笑臉地走過來,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喬治·韋斯萊。」他咧開嘴笑著說。

  「你這麼著急干什麼,想把她再推下去一次?」羅米不得不把弗雷德的手指一根根從自己的小臂上掰開,盡管這樣也收效甚微,她用沒被鉗制的那只手戳弗雷德的背,「不是他。」

  「不是我。」加斯帕德說。

  弗雷德轉過頭看她,表情像咽下了一桶鼻涕蟲,「我看到了。」他說,「他一伸手,你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樣倒下去。」

  「他只是伸了一下手。」羅米從兜裡掏出另一根魔杖,「他的魔杖在我這兒。」

  「羅米!」加斯帕德舉起自己手裡的那一根,「那這是什麼?」

  隨著他的動作,加斯帕德手裡的魔杖變成了一只橡皮鴨。

  「你今晚洗澡的時候可以用。」羅米笑著說。

  弗雷德和喬治歡呼一聲。

  「所以是你自己不小心踩空了?」下樓的時候,弗雷德問,加斯帕德被勒令走在最前面,聽到這句話時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喘息。

  「我想是的。」羅米第三次回答這個問題,有理由比加斯帕德顯得更要不耐煩,「可能我晚上狀態不是很好,可能克魯姆讓我興奮得飄飄然,很多種可能,所以請不要再問我了,不如這樣,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就是怎麼回事。」

  「那或許我可以認為和夏洛特有關?」

  瀑布般的棕色長頭發立刻浮現在羅米眼前,她冷笑了一聲,「夏洛特?她沒有姓氏嗎?」

  喬治和加斯帕德頓時目光炯炯。

  「夏洛特又是誰?」加斯帕德問喬治。

  「回去路上給你講。」喬治說,「先聽聽他們倆接下來要說什麼。」

  「我說,滾下去。」羅米轉過頭來,「不然我就讓你們倆從樓梯上滾下去。」

  「梅林!」喬治誇張地捂住胸口,「以你對羅米的了解,你覺得她會做出這種事嗎?」

  「她叔叔剛才因為我們話太多把我們倆的嘴粘住了。」

  「懂了。」另一個韋斯萊家的男孩打了個響指,「我們快走。」

  「如果你是因為夏洛特——」

  「夏洛特!」

  「德萊爾!夏洛特·德萊爾!」弗雷德說,「如果你是因為德萊爾才不開心,我可以告訴你真相——我耍了點小花招,她抱我的原因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羅米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看到弗雷德身後的光幕還在放著飛天掃帚廣告,巫師們還沒盡數離場,各色的巫師袍在對面的階梯上彙成一道斑斕凝滯的長河,緩慢地向地面流去,摩洛哥女孩或許在那裡面,或許不在,但唯一可以確信的就是這條近乎干涸的河道上,只有羅米和弗雷德兩個人。

  「那你說了我教你的那句法語嗎?」她問。

  弗雷德張了張嘴。

  「說實話。」

  「我說了。」他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

  羅米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是現在是要笑還是要嫉妒,她拍了拍弗雷德的肩膀,「非常好。」羅米說,弗雷德越是茫然地露出笑臉,她的快樂也跟著無限膨脹,像是烹調魔咒下的吐司面團,在高溫下蓬起,散發著牛奶和雞蛋的香氣。

  「非常好,弗雷德。」羅米又重復了一遍,「我非常開心,現在是我今晚最開心的時候。」

  「或許我還能讓你更開心。」弗雷德深吸了一口氣。

  「你說什麼?」

  「不要笑我,我知道我法語說得很蹩腳,但這也有你這個糟糕的老師的原因。」

  弗雷德對他糟糕的教師說出了今天剛學會的法語,並支付了五加隆學費。

  喬治興奮地說:「哇哦!」

  加斯帕德不敢置信地說:「什麼!」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加斯帕德。」加斯帕德的童年玩伴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偷聽夠了我們就走吧。」

  羅米像個女巫一樣,不,她確實就是個女巫,加斯帕德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被羅米拖著手臂走進了樹林,盡管如此,盡管如此。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他問。

  羅米低下頭,但加斯帕德確信她是在笑。

  「你知道紅發剛才在說什麼,對嗎?」加斯帕德推推她她,「他說他懷孕了,他在戲弄你。」

  「或許是吧,隨便你。」英國女巫還是在笑,她同情地看著法國青年,真誠地說,「但會不會是你不夠熟悉法語呢,加斯帕德?」


第37章 一些群口相聲

  「不可以。」約瑟夫說。

  「這樣也不可以?」羅米反問,約瑟夫面對接連拋出的問題所表現出的氣定神閑讓人惱怒,「坦誠一點吧,約瑟夫,到底在什麼情況下我的債務可以一筆勾銷?」

  「把裝牛奶的杯子洗干淨我就告訴你。」

  一個無聲的家務魔咒之後,約瑟夫說:「當你發現我也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之後,我們扯平了。」

  「有多嚴重?」

  「嚴重到你可能真的要去別人家做女佣——還有我的酒杯,謝謝——不過我認為你的機會非常渺茫。」

  羅米嘲諷地笑了一聲,「為什麼?」她說,「為什麼,約瑟夫,因為你從來不會犯錯嗎?」

  「因為我不會被人發現。」錘紋杯隨著魔杖在空中的軌跡飛入杯架,約瑟夫滿意地起身拿起外袍,「不像你,羅米。」

  「你要去哪兒?」

  「和我的朋友們喝點酒。」約瑟夫說,「但我希望你能早點上床睡覺,別想著跟蹤我。」

  「萬一你酒後失態呢?」

  羅米拿起魔杖,錘紋杯從杯架上飛起,圍著吊燈彈跳了幾下,直直地墜向地面,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像這樣,惹出點亂子——」

  「我不會的,羅米,因為剛才是在騙你,事實上我要去值班。」約瑟夫把巫師袍的扣子扣到最頂上,拿過自己的尖頂帽。

  「愛爾蘭人!」他嘆息著說,「我早就和福吉說過,營地的龍舌蘭酒應該限量。」

  「不,等等!」羅米追到門口,她攔在帳篷低矮的拉鎖門簾前,「你到底要去做什麼,喝酒還是值班。」

  約瑟夫微笑,毫不費力地把自己的侄女從門口挪開,拉鎖落下之前,羅米聽見他的聲音。

  「你可以猜猜,羅米,猜對了一加隆。」

  「我猜你要去結婚。」她惡狠狠地說。

  「錯誤。」

  拉鏈拉上了。

  愛爾蘭人還在慶祝自己的勝利,連綿的歌聲和樂器聲滲進了腳下的土壤中,蔓延著繞過了地下的植物根莖和岩石,從擴容咒邊界的縫隙處鑽進臥室中。

  羅米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布料間的香氛充斥著鼻腔,讓她想起早上加斯帕德送過來的利齒玫瑰。

  「我的帳篷旁有幾個來路不明的朋友。」加斯帕德走進客廳時搖了搖頭,於是波比換了一個陶瓷花瓶。

  「格蘭芬多。」羅米示意小精靈把插好的花放在客廳茶幾上,小精靈謙卑地頷首,像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格蘭芬多只招動靜大的學生。」

  加斯帕德托著腮盯著自己帶來的鮮花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起身去調整花朵的朝向,順便拉開了一點窗簾,陽光從兩塊厚實的天鵝絨布料間劈砍進來,花瓣上的露水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羅米不適地眯起眼睛,看加斯帕德逆著光朝她走過來,狹窄的光線落在他的左半邊身體上,半明半暗,讓他看起來像是被分成了兩半。

  「我以為你是斯萊特林。」加斯帕德說。

  「我當然是——好吧,我承認,或許剛才我說話的聲音確實有些太大了。」羅米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他叫弗雷德,但如果你見到他,他說自己是弗雷德,那他十有八九是喬治,他的雙胞胎兄弟。」

  「真有趣。」加斯帕德不帶感情地回應,「那為什麼不是喬治?」

  「喬治?」羅米在沙發上坐直了,她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盡管她自己沒有意識到,「為什麼會是喬治,喬治有溫迪了,而且……」

  而且,羅米想,而且什麼?

  利齒玫瑰上的露水滴在她臉上,讓羅米無法思考,她叫波比把花瓶拿遠些,卻想起花瓶不在她的頭頂而在茶幾上。

  那這是哪兒來的水?

  羅米猛地睜開了眼睛。

  「非常好。」加斯帕德手中的杯子維持著一個微妙的角度,這讓裡面的清水均勻地滴下水珠落在羅米的臉上。

  「好什麼,發現我睡前洗過臉讓你很欣慰嗎?」

  「發現你終於肯醒過來了,再晚一會兒我就准備把這杯水潑在你臉上。」加斯帕德扔給她一件外套,語氣不容置疑,「出了點事情,約瑟夫讓我帶你去樹林裡避避。」

  「出了什麼——梅林,那是什麼東西?」

  帳篷之外,沒有人會不去看天上飄浮著的姿勢詭異的人影,如果那些是人影的話,造成這一切的黑袍巫師們聚在一起,舉著魔杖,隨著一聲醉醺醺的大笑,他們身邊的一頂帳篷發出爆裂聲,繼而開始燃燒。

  「幾個麻瓜,還有他們的襯褲。」加斯帕德不耐煩地說,「底下是一群醉漢,我們快走。」

  他轉過頭,黑發女巫正看著不遠處的巫師出神。

  「羅米——羅米,看著我!」加斯帕德把柏木魔杖塞進她手裡,「拿好你的魔杖,我向你保證,約瑟夫不在那裡面。」

  「他最好是。」羅米勉強笑了一下,魔杖從袖口滑進袖子裡,「保護好這裡,波比。」

  家養小精靈出現在一旁,握緊了拳頭。

  黑暗總是滋養恐懼的土壤。

  「我這輩子都沒同時聽到過這麼多語言。」羅米感嘆。

  同時,加斯帕德正趁著黑暗用力把一個擠過來的外國巫師推到一邊去給他們倆開路,一句發音復雜的外語短暫地破開了凝滯的沉重空氣。加斯帕德按著羅米彎下腰,從向高地移動的人群裡溜走了。

  他們向南走,避開人群,熒光閃爍照亮了被踩踏過的草地和地上零零散散的金銀硬幣,三葉草徽章和發箍,甚至還有一只毛拖鞋。

  兩個人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因為拖鞋主人的糟糕品味移開了視線。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剛才撞開的人是克魯姆怎麼辦?」羅米問。

  加斯帕德想了想,「那你剛才聽到的就會是保加利亞髒話。」

  羅米正在用鞋尖碾碎一顆野果,深紅色的汁液從單薄的果皮中迸濺出來,粘著被踩碾到軟爛的碎草葉和泥土的鞋尖上又多了一道紅色。

  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把克羅姆的話題繼續下去。

  「克魯姆,對嗎,你真的認為克魯姆很英俊?」加斯帕德回想著明星找球手臉上過分突兀的鷹鉤鼻和兩道壓著眼眶不加修飾的濃眉,一時半會兒無法做出類似英俊的評價。

  「啊,克魯姆。」羅米終於放過了那幾顆野果,轉而把一只被遺落的布袋子踹出老遠,她一邊回想著包廂裡的保加利亞人一邊說,因此語速很慢,聲音也輕輕的,「不能說英俊,但是很有魅力——」

  加斯帕德把食指壓在嘴唇上,熄滅了魔杖的光源,羅米的聲音隨著重新蔓延過來的黑暗低下去,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在更高處響起,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正在逼近。

  「先別出聲。」他輕聲說,仿佛羅米正在喋喋不休。

  羅米伸出手,加斯帕德在黑暗裡准確地握住,他們同時感覺到對方的手心潮濕而冰冷,青年用空的那只手從外套兜裡掏出一片小小的夾鼻單片鏡戴在臉上。

  「羅米,你猜怎麼著?」加斯帕德輕蔑地笑了,「是個小女孩。」

  還沒等羅米出聲,加斯帕德踮起腳向前走去。

  「晚上好,這位——」

  「咧嘴呼啦啦!」

  羅米聽見一聲絕不是小女孩的體重落在地上能發出的悶響。

  「加斯帕德?」她試探著問。

  回應她的是一句含混不清的髒話。

  「加斯帕德!」羅米大笑出聲,「你被一個小女孩擊倒啦!讓我看看是哪個小女孩這麼——」

  女巫在見到紅發小女孩時以一個聲調滑稽的尾音中止了自己對同伴的嘲笑,金妮·韋斯萊左右手各握著一根魔杖,臉上表情緊繃,兩位兄長站在她身後,露出了和羅米一樣目瞪口呆的表情。

  加斯帕德正捂著腹部,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氣。

  「我是不是……」金妮求助地看向哥哥。

  弗雷德最先反應過來,他張開嘴想要說話,卻忍不住笑起來,他扶著妹妹的肩膀蹲了下去,一邊笑一邊搖頭,「不,不,金妮,你做得非常好!」

  「精彩絕倫!咧嘴呼啦啦!」喬治蹲在另一邊,肩膀劇烈顫抖。

  羅米把加斯帕德從地上拉起來。

  「你知道這是霍格沃茨二年級的教學內容嗎?」她在咒立停後輕聲問。

  加斯帕德同樣輕聲說:「你是迫不及待想要加入他們了嗎?」

  羅米哽住。

  「魔杖。」她轉向韋斯萊兄妹,卻對著弗雷德說,加斯帕德在她身後嘖了一聲,羅米憑著感覺向後跺了一腳。

  「我的?」弗雷德從兜裡拿出一根,對著她搖了搖,「在這兒呢,不用擔心我。」

  金妮轉過頭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向斯萊特林的女級長,把那一根裝飾華麗的魔杖遞給她,「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從樹後面跳出來,所以……你看到了。」

  羅米接過加斯帕德的魔杖,尷尬地說了聲謝謝。

  加斯帕德從她身後閃出來,俯下身握住金妮的手,「我很抱歉。」他說。

  眼神炙熱,語氣真誠,口音濃重。

  羅米說:「你們倆,誰把他撂倒,快點。」

  弗雷德和喬治誰都沒有把加斯帕德撂倒,但一起走回營地的路上,羅米看到他們正在偷偷往加斯帕德背後扔些輕飄飄的小東西,它們一接觸到加斯帕德後背的衣服就很快粘在了上面,羅米想了想,放慢腳步,讓加斯帕德走在最前面。

  法國人茫然地回過頭,看到和她並肩而行的紅頭發男孩,了然地轉過頭去,走得更快了。

  紅頭發男孩遲疑著說:「他是不是?」

  羅米點頭,「先別告訴他你是誰。」

  「我的確是弗雷德。」男孩說。

  羅米停下腳步,轉頭驚訝地看著他,他得意地笑起來,「你怎麼還是分不清我和喬治,我們不是都——哦!不!不行!」

  女巫突然露出一個十分親昵的笑容,她踮起腳摟住他脖頸,臉眼看著就要貼上來,喬治大叫起來,連忙往後退,弗雷德和金妮本來走在後面,追上來分開他們的速度像是幻影顯形。

  「告訴你個秘密,她瘋了!」喬治滿臉通紅。

  羅米低頭打量自己的指甲。

  「告訴你個秘密。」被落在最後的二年級生趕上來,她憤憤地對弗雷德和喬治說,「我有兩個很負責的哥哥!」

  說完追著剛才被她擊倒的法國男孩向前去了。

  最後只有弗雷德和羅米走在後面。

  驚慌逃離的巫師開始陸續返回,幾個高大的男巫走過羅米身邊,嘴裡飛快地嘟囔著什麼,其中一個高舉起雙臂,大約是在和他的同伴們演示剛才那些巫師是怎麼被營地管理員懸停在空中,羅米早有准備地一低頭,躲過了他的手臂,卻沒能躲過伏特加和烤肉味鑽進鼻腔。

  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向旁邊帶了一下,弗雷德把她換到另一邊,自己正一言不發地瞪著那外國男巫。

  外國人中的一個指指羅米,男巫對羅米彎了彎腰,姿態很謙卑,如果不是頭上落了塊鳥糞,那他十有八九是在道歉。

  羅米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比了個OK的手勢。

  男巫大笑,伸出大拇指,又用力拍了幾下弗雷德的肩膀,說了幾句讓人聽不懂的話,但語氣很和善,緊接著和同伴加快腳步向前去了。

  羅米咬著嘴唇,努力不讓笑聲漏出來。

  「疼嗎?」她問。

  弗雷德臉色鐵青。

  於是羅米低下頭專注腳下的路,巫師們不斷從他們身邊路過,羅米感覺自己像一只挎包,不斷地被弗雷德在左右兩邊換來換去。

  「告訴你個秘密,被人撞一下我不會死的。」忍無可忍,羅米說。

  弗雷德卻伸出手,她條件反射地別開肩膀,伸過來的手掌卻在羅米頭頂碰了一下,平移到他的臉上,鼻尖下。

  「我怎麼覺得你變矮了,和去年相比。」弗雷德說。

  「去年?去年我剛當上級長。」羅米說,她沒想到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問題,這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級長怎麼了?」弗雷德還在認真地迷惑著。

  羅米感覺自己耳朵在發燒,她小聲說:「我想讓自己看起來高一些,我覺得,或許這樣大家會更害怕我。」

  這太幼稚了!僅僅是過了一年,她就意識到當時的自己太幼稚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帶跟的皮鞋都不難看。

  哦,梅林。弗雷德從女級長復雜的邏輯中清醒過來,他忍不住低下頭笑了,同時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你要感謝她,珀西!

  她讓我想起你剛收到學生會主席徽章那幾天起床就用發膠梳頭的行為都跟著變得有點可愛了。

  但羅米怒視著他,大有你再笑我就把你倒過來的意思。

  弗雷德不得不開啟新話題,這對於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因為他確實有個問題想問。

  「你是認真的嗎?」他猶豫地說,「克魯姆?」

  羅米瞪大了眼睛。

  「我們只聽到了關於克魯姆的!」他連忙坦誠。

  然而羅米比他更坦誠。

  連帶著加斯帕德,金妮和喬治不得不也跟著聽了一路克魯姆的優點,弗雷德在喬治幸災樂禍的注視下頻繁地深呼吸。

  「首先,克魯姆是個明星找球手。」羅米說。

  「哦,找球手。」喬治說。

  羅米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而且看起來很穩重。」

  「很穩重!」喬治笑著重復。

  「他走進包廂的時候,陰沉著臉,也不笑……」

  喬治迫不及待地高聲說:「不愛笑!」

  「而且滿臉是血,他滿臉是血的樣子簡直太迷人了!」

  「滿臉是血?」弗雷德說。

  「太迷人了?」加斯帕德說。

  「我早就跟你說過她可能有暴力傾向。」喬治對弗雷德說。

  「你妹剛才把我掀翻在地。」加斯帕德對喬治說。

  「是你自己沒站穩!」金妮爭辯。

  「原來是你自己沒站穩!」羅米驚喜地說。

  弗雷德臉色古怪地問:「還有嗎,你不如去我家的帳篷裡就著熱可可和曲奇繼續說?」

  羅米想了想,「哦對,他在比賽的時候向下俯衝的那個動作——梅林!」她舉起手臂,眼神追著自己的手掌,想模仿克魯姆下落時的樣子。

  代表保加利亞找球手的那只手在空中停住了,一只巨大的蛇頭在手掌背後的夜空中緩緩升起,當它張開嘴時,羅米迅速收回手背到身後,仿佛蛇頭能把她的手吞進去。

  「快回帳篷。」弗雷德說。

  「恐怕我真得在他們家帳篷裡邊吃曲奇邊聽你誇克魯姆了。」加斯帕德說,他看著不遠處那一排連成火海的帳篷,利齒玫瑰正在火中嘶叫。

  弗雷德拉開韋茲利木牌後帳篷的拉鏈,彎下腰說:「請吧。」

  三居室裡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比爾正壓著胳膊上的傷口,只能讓查理去擁抱安然無恙的弟妹,卻發現紅發之後多了兩個人,高的那一個直起身子來,竟然是在白天營地認識的新朋友。

  「加斯帕德!」比爾說,「原諒我現在不能和你握手了。」

  「當然原諒你,大英雄。」加斯帕德的眼神在比爾的傷口上匆匆掠過,「你也得原諒我表妹等會兒可能會要你和她結婚。」

  跟在加斯帕德身後的黑發女孩照著他膝彎踹了一腳,他順勢跌在客廳的長沙發上,一個人霸占了一整條。

  「羅米。」黑發女孩抬起頭對比爾和查理笑著說。

  「表妹?」

  弗雷德和喬治正在倒水,一不小心灑在了餐桌的桌布上。

  「我們長得不太像是不是,其實小時候還好,不過羅米沒有以前漂亮了。」加斯帕德懶洋洋地說,他從衣服裡拿出一塊懷表,表蓋哢噠一聲彈開,弗雷德和喬治把頭湊過去。

  金色長發和黑色短卷發的兩個小孩依偎在一起。

  「這是怎麼回事啊?」弗雷德說。

  「這是什麼互換性別的魔法嗎?」喬治說。

  「只是我們長大了。」羅米奪過那塊懷表,也看了兩眼,有些感動。「你一直隨身帶著嗎?」

  「哦不,照片是可拆卸的,和每一個朋友見面之前我都會換上相應的合影。」

  加斯帕德話音剛落,懷表被扔回到他懷裡。

  「但我們是關系非常遠的表兄妹,遠到可以結婚。」他看著弗雷德說。

  比爾和查理警覺地看過來。

  「不過羅米確實不是我的審美啦。」加斯帕德聳聳肩,站起來去廚房打算給自己倒杯水,羅米說了一句稍等,緊跟著過去了。

  「如果今晚我照著他鼻子來一拳,我都分不清是因為他的哪句話。」

  弗雷德話音剛落,廚房裡傳來一聲痛呼,羅米走出來,衣服下擺濕了一塊,她問比爾:「有毛巾嗎?」

  「他們兄妹倆感情還不錯,是不是?」查理坐到弗雷德旁邊,撕裂的襯衫向兩邊豁開,露出一大片健壯的胸膛,弗雷德看了他一眼,扔個了抱枕在他身上,「這兒還有女孩呢,查理!」

  金妮說:「還是兩個呢,你發現了嗎?」

  加斯帕德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手裡握著重新添滿的水杯,他剛想開始第二輪反擊,帳篷的門簾刷一聲被拉開了,國際魔法合作司的新職員頂著兩道鼻血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

  「你有興趣和我妹認識一下嗎?」加斯帕德抓住機會,對他不認識的紅發年輕人喊道。

  珀西疑惑地看著帳篷裡多出來的異常發色,順著他的眼神方向看到了金發青年口中的妹妹。

  斯萊特林的級長羅齊爾坐在雙胞胎之一的身邊看著他,眼神陰沉。

  珀西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

  比爾說:「被美麗的女孩垂青是一種榮幸,珀西。」

  羅米欣然接受了贊美,「謝謝你,比爾。」她轉過頭低聲對弗雷德說:「看來你們家只有大兒子接受過這種理念的教育。」

  弗雷德莫名其妙地坐直了,「怎麼還有我的事?」

  查理說:「哇哦!」

  羅米迅速把臉別過去。

  弗雷德說:「查理!抱枕!」

  珀西問在場唯一的斯萊特林:「你怎麼在這兒?」

  「因為我叔叔忙著把麻瓜舉到天上,快去逮捕他!」羅米身子向珀西傾過去,神情嚴肅,加斯帕德路過,抓著羅米的後襟把她拽回來,「別開這種玩笑。」

  他從隨身的包裡找出一瓶白鮮遞給比爾,「羅米還不清楚事情有多嚴重。」

  「謝謝。」比爾接過白鮮,「別擔心,這屋裡除了珀西沒人會當真。」

  珀西開始給查理和坐在他腿上的金妮講剛才自己如何英勇地擊飛了一個黑巫師的魔杖以及鼻子下這兩道驕傲的血痕的由來,但余光時不時警惕地看向羅米,後者低著頭,看著手中水杯裡的清水發呆。

  「你叔叔不會和那些人在一塊兒的。」弗雷德側過臉對擋著斯萊特林側臉的黑頭發低聲說。

  「你怎麼知道——」羅米一抬頭,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的臉是不是擦過了弗雷德的鼻尖,這讓她忘記了自己後半句話想說的是我在想什麼還是他不會。

  弗雷德和羅米不約而同地向後坐,拉開了距離。

  查理感覺到弟弟靠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分說地抬起手臂像對待五歲的弟弟那樣把他夾在了自己的胳膊和身體之間,憑借身體優勢無視了弗雷德的掙扎。

  「我就知道你肯定嚇壞了,弗萊迪!」

  羅米環顧四周,確定沒人注意到剛才的事。

  比爾和加斯帕德靠在門邊交談,手裡都握著魔杖,查理弗雷德和金妮坐成一團,珀西習慣性地維持著秩序,好讓他們仨繼續聽自己講,喬治——

  「喬治呢?」她問弗雷德,後者剛從哥哥的懷抱裡掙脫出來,頭發亂蓬蓬。

  「喬治!」弗雷德從沙發上跳起來,大喊。

  「梅林!」喬治從一個臥室裡探出腦袋,「我竟然睡著了!我錯過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羅米大聲說,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或許是為了讓她不那麼尷尬,弗雷德也跟著大聲說:「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喬治從臥室裡走出來,嘴角抽搐。

  「什麼都沒有?」加斯帕德和查理異口同聲又滿是懷疑地問。

  有那麼一瞬間,羅米想和加斯帕德的刺齒玫瑰一起葬身火海。

  氣氛即將失控的時候,韋斯萊家的帳篷迎來了新一波訪客。

  約瑟夫·羅齊爾打頭,緊接著是韋斯萊先生和他的小兒子羅恩·韋斯萊,還有赫敏·格蘭傑。

  走在最後的是個瘦高的黑頭發男孩,戴著眼鏡,頭發亂糟糟,一身狼狽。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羅米從沒像現在這樣篤信哈利·波特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救世主。


第38章 How time flies

  「加斯帕德,」約瑟夫說,「你身上怎麼一股臭襪子味?」

  羅米聽到雙胞胎低低的笑聲。

  亞瑟說:「弗雷德!喬治!」

  「別緊張,爸爸!」弗雷德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的父親待在座位上別動,「只是臭彈,我們從小販那兒買來的!」

  喬治說:「只要把衣服扔到泥漿裡滾一圈就好。」

  亞瑟說:「我真抱歉——」

  「沒關系,亞瑟,不要道歉,加斯帕德,不要生氣。」約瑟夫大笑,轉向羅米時頓了頓才說,「羅米,不要笑,去陪加斯帕德把衣服整理干淨。」

  「這不公平!」羅米說,「大家都在笑,而且為什麼不是他們倆陪加斯帕德去?」

  「跟家養小精靈的遭遇比起來好多了。」赫敏嘟囔了一句,羅恩坐在她旁邊,用同樣的音量說了句又來了。

  「亞瑟?」約瑟夫轉向他的同事。

  「你們倆也去。」亞瑟對弗雷德和喬治說。

  約瑟夫把剛坐回原位的羅米提起來,「你們四個一起去,這裡現在太擁擠了。」

  「是啊,因為我有兩百磅。」羅米白眼翻到一半,加斯帕德已經過來勾住她的脖頸把她往外帶了,「放開我加斯帕德,你聞起來太糟糕了!」

  她的尖叫逐漸和三個男孩一起消失在帳篷外。

  約瑟夫轉過來向亞瑟又一次道謝,「真感謝你暫時收留我們,克勞奇先生說已經在為帳篷被毀的巫師家庭准備門鑰匙了。」

  亞瑟搖搖頭,「糟糕的晚上,是不是?」

  「往前走是取水的地方,你可以在那兒弄些水混些土再打個滾。」喬治大聲提醒道,他們仨遠遠地站在一旁,加斯帕德抬起手臂,一把燒焦的稻草衝三個人飛了過來。

  「羅米!」加斯帕德勾勾手。

  「我不去!」羅米正把草杆從衣服上拿下來,弗雷德的情況比她更糟,他不得不低下頭用力晃腦袋才能把碎草屑搖下來,「怎麼會有人露營帶著稻草!」

  「你不能指望巫師對麻瓜的露營活動理解太透徹。」喬治也大力拍打著身上的灰燼,「就像我不該期望你表哥是個喜歡惡作劇的人。」

  「他只喜歡對別人惡作劇。」

  羅米說話的時候,加斯帕德正朝他們走過來,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大步。

  「跟我一起去。」加斯帕德說。

  「我怕黑。」羅米面不改色地說,「你可以從罪魁禍首裡挑一個。」

  「我不去!」弗雷德和喬治異口同聲地說。

  羅米從外套兜裡拿出一枚硬幣,把它彈向空中,黑夜中金光一閃,下落後迅速消失在合上的手掌之間。

  「正面。」弗雷德說。

  「反面。」喬治說。

  羅米把左手從右手上拿開。

  「該死的!」喬治說。

  法國人的手臂勾過喬治的肩膀,兩個人向重新亮起的營地另一邊走去,「告訴我,如果我一直這麼摟著你,你也會染上味道嗎?」

  弗雷德對羅米說:「其實會的。」

  羅米聞到他身上干稻草的味道,側過臉去看他,弗雷德感覺到她的目光,也同樣轉過頭來。紅頭發男孩的鼻尖上戲劇性地殘留著一塊煙熏黑色的污漬,讓羅米想起自己小時候走丟的黑鼻頭小狗。

  「你們不該拿小販的東西毀掉加斯帕德的衣服。」她移開目光,迫使自己看向旁邊的帳篷,裡面一位母親正在給孩子唱搖籃曲,歌聲和燈光從沒拉緊的拉鏈中滲出來,「這比偷走他一百加隆還讓他生氣。」

  「那我真是擔心喬治。」弗雷德不以為意地說,他的手心躺著幾塊之前扔到法國男孩身上的小黑塊,「跟你說實話,臭彈不是買來的。」

  「我早該想到!」羅米從他身邊跳開了。

  「別躲,羅米。」弗雷德笑出了聲,「回來,它們現在就是普通的小圓球,要砸出去才有用。」

  「其實也不用泥漿才能去掉味道,是不是?」羅米機敏地問。

  「當然不用,不然清理一新是干什麼用的。」弗雷德聳聳肩,「我看到你剛才想反駁我們,在帳篷裡。」

  「加斯帕德需要點教訓,有時候他對女孩有些缺乏界限感,牽手擁抱什麼的。你知道他有多少個表姐妹嗎,想想他小時候的樣子。」羅米忍不住又去偷看看他鼻尖的黑灰,卻發現弗雷德並沒像自己之前那樣看向前方。

  羅米迅速轉過臉去。

  「當然,他對你妹妹絕對沒有……那種意思,我們都知道她才十三歲,而且還能把他掀翻。」羅米不太確定弗雷德是不是還在看她,這讓她朝著弗雷德的那半邊臉隱隱發燙,但緊接著她聽到衣料窸窣聲,男孩蹲了下去,仰起臉對她說:「這有只蜥蜴!」

  「……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聽到啦。」弗雷德站起來,一只小小的明黃色蜥蜴趴在他手臂上,不知道是哪個巫師走失的寵物,此刻完全看不出對主人的思念。

  「我們不會再找他麻煩,不過過了明天應該也不會再見了,還有些遺憾是不是?加斯帕德人還算有趣,而且也不全是為了金妮……我在想,我大概是在嫉妒。」

  後半句話音量突然降了下去。

  羅米說:「你在說什麼?」

  明黃色蜥蜴在他胳膊上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弗雷德說,「……你也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弗雷德,我以為我們說好了。」

  弗雷德卻在她說下去之前撩起了簾子,臉上是得逞的笑容,「我們進去等他們?」

  羅米感覺有一根魔杖伸進她的喉嚨裡,把她吸進去的一口氣變成了魚刺。

  「當然,但是等等。」羅米按下他的手,「有個事情得在進去之前做。」

  女巫走近了,久違的苦澀香水味迎上來,蜥蜴在他手臂上不滿地動了一下,跳下去跑走了,弗雷德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你要干什麼?」

  羅米抬起手,用大拇指把他鼻子上的黑點抹掉。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羅米說,「幫你擦下臉的意思,你以為是什麼?」

  羅米掀開帳篷簾子走進去,韋斯萊家的孩子們和他們的朋友還三三兩兩聚成一堆在聊天,而亞瑟和約瑟夫已經不見了。

  「瑞瓦德先生……或者我應該說羅齊爾先生。」比爾看到了臉色難看的弟弟身後跟著的黑發女巫,「和爸爸進書房聊天了,他們倆還鎖了門。」

  弗雷德挑起一側的眉毛。

  「當然,還有隔音咒。」

  「他們聊的話題肯定沒有格蘭傑和你弟弟正在聊的有意思。」羅米說,赫敏和珀西兩個人正在無言地對峙,眼睛都瞪著,「在說什麼?」

  赫敏轉向她,語言簡潔又條理清晰地把他們仨在樹林裡遇到克勞奇的家養小精靈以及哈利·波特的魔杖發射出黑魔標記的事情講了第二遍,似乎是在尋找同盟。

  「哇哦,好精彩。」羅米真誠地誇贊說,「你真會講故事。」

  赫敏卻更加惱怒,「你根本不在意閃閃,是不是?」

  羅米想了想,點了點頭,「確實。」

  不知道誰撲哧一聲笑了,但很快憋了回去。

  「我都不認識它啊,拜托。」羅米在她強勢的眼神下補充道,「沒錯,它是有點倒霉,但誰讓它給主人丟臉了呢。」

  「主人?」赫敏說,「這才是重點——不應該有所謂的主人,巫師是生物,小精靈也是生物,如果小精靈為巫師工作,他們應該是平等的雇佣關系,而且,是她,不是它。」

  「我倒是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雇佣關系可以用平等來形容。」羅米說,余光看到約瑟夫和亞瑟從房間裡出來,巴不得把皮球扔出去,「約瑟夫,你聽過閃閃的故事嗎,赫敏很擅長講故事……非常精彩!」

  「我已經聽過了,羅米,而且我也聽見你們正在聊天。」他一伸手,「請繼續。」

  皮球又被扔了回來。

  「家養小精靈有天生的奴性,它們不需要平等,不然巫師創造它們干什麼,當孩子養?」

  「小精靈的奴性不是與生俱來的。」赫敏說,「是巫師對這種生物的馴化讓他們以為自己是天生的奴隸,我們既蒙蔽他們又在侮辱他們!」

  哈利輕聲問羅恩:「你覺得她們倆誰會贏?」

  羅恩反問:「你是說像現在這樣還是等會兒打起來?」

  比爾說:「一個西可,吵起來赫敏贏,打起來羅米贏。」

  查理說:「跟了。」

  哈利和羅恩想了想,各自跟了一個西可。

  珀西冷哼一聲,走遠了些,站到父親和上司旁邊。

  亞瑟無奈地說:「比爾……」

  國際魔法合作司副司長卻走過去,扔了個金加隆,「我賭格蘭傑小姐,打起來羅米肯定會跑。」

  金妮說:「我也一樣。」

  她瞪了羅恩一眼,「我無條件相信自己的朋友!」

  加斯帕德和喬治滿身滿臉都是泥漿的走了進來,路過赫敏和羅米的時候不明所以地向旁邊避了避,「她們在吵什麼,林齊和克魯姆誰才是最偉大的找球手?」喬治問。

  「如果克魯姆家裡有家養小精靈,」弗雷德說,「那他在赫敏那兒肯定落選了。」

  「我跟約瑟夫。」加斯帕德蹲下來聽比爾飛快地講了一下面前的賭局,「羅米不愛吵架,更不愛打架。」

  「……既然這樣你不如邀請所有需要你拯救的家養小精靈去你家歡度聖誕,到時候格蘭傑先生一打開門——」羅米斜靠在沙發扶手上,伸出三根手指,卻把沒直起來的大拇指和食指轉向赫敏,「就會發現來做客的小精靈和我的同情心一樣——都是零哎!」

  喬治扔了兩根假魔杖給比爾,「我沒錢了,但是跟比爾,你妹妹不愛吵架,倒是很會氣人,你呢,弗雷德?」

  弗雷德啊了一聲,「再等等。」他說。

  「說得好,羅米。」赫敏急促地呼吸著,「家養小精靈現在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遭受著多麼不平等的待遇,我會讓他們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再邀請他們過聖誕的。」

  「偉大的工作!然後你要做什麼,向鄧布利多申請建立霍格沃茨家養小精靈學院好讓它們接受教育?」

  「我本來想的是要呼吁給家養小精靈和它們勞動量相符的薪水。」赫敏無不諷刺地說,「但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羅米眨了眨眼睛,「我同意你的觀點。」她說。

  赫敏感動地交叉著雙手,「哦,羅米……」

  一秒,兩秒,帳篷中陷入沉默。

  比爾已經開始用手勢暗示讓大家交錢的時候,羅米突然開口。

  「約瑟夫!」

  所有人都看向另一個羅齊爾。

  「我的薪酬應該重新調整,我是說,如果家養小精靈都能有薪水,那巫師做同樣的工作難道不應該漲薪嗎?」

  「不!」霍格沃茨最聰明的女巫,或許是,從沙發上跳起來,敏銳地捕捉到了弦外之音,「你這是在利用家養小精靈給自己謀取利益,如果你這樣說,說明你還是認為巫師高小精靈一等,同樣工作的薪水高低應該看工作能力!」

  「說實話,羅米,你的家務魔咒糟糕到讓我懷疑你的魔咒課成績是怎麼拿到O的。」約瑟夫說,「而且你面對聰明人的時候不應該這麼心不在焉。」

  「我怎麼覺得他是在炫耀羅米的成績。」喬治低聲說。

  「等一下,現在我有點糊塗了。」羅恩突然開口,「所以她——」男孩指向羅米,看著約瑟夫問:「是你們家的女僕嗎?」

  赫敏說:「早上我還看到你在帳篷外做飯,我還以為你做了家養小精靈的工作會更理解他們一些!」

  羅米冷笑了一聲,「那我是得考慮給波比一件衣服了,畢竟我做了她的工作——」

  「怎麼了?」赫敏問,坐在她對面的女巫臉上突然沒有了血色,她環顧四周,像是在等待著什麼能夠突然出現一樣。

  「或許我們的帳篷沒被燒毀呢。」羅米對約瑟夫說。

  加斯帕德在約瑟夫開口之前反駁她,「別傻了,羅米,我們回來的時候那一排帳篷都變成火海了……除非你是說……天啊。」

  赫敏的臉也白了,她問:「你們的家養小精靈呢?」

  羅米已經跳起來衝了出去,赫敏緊隨其後。

  亞瑟和約瑟夫還沒來得及阻攔,哈利羅恩追著赫敏,加斯帕德和雙胞胎也跑了出去,珀西大聲嘆氣。

  「照顧好金妮,帶她去睡覺!」亞瑟回頭看了一眼比爾和查理,比爾把躍躍欲試想要往外跑的金妮一把撈起扛在肩上,忽視了小妹妹的拍打和尖叫。

  帆布,青草和不知名皮革焚燒後的氣味並不好聞,羅米掩著口鼻走過一個漆黑的支架,擴容魔法已經失效,大床沒燒盡的床板把它頂得支起一角。

  「別看了。」她說,「我們家的帳篷裡不可能只有一張床。」

  「是啊。」羅恩說,「你們家帳篷裡會有一只燒焦的家養小精靈。」

  「或許她看到火就跑了呢?」加斯帕德說。

  「那不可能。」羅米和赫敏異口同聲,她們對視一眼,又很快地移開了目光。

  羅米聲音很輕,一根燒得焦脆的樹枝在她鞋底無聲地斷裂,「家養小精靈不會違背主人的命令,我離開之前告訴波比保護好這裡……」

  藏在袖子裡的手指被人捏了一下,羅米抬頭看向旁邊,弗雷德不知道從哪兒弄了根草葉叼在嘴邊,正口齒不清地和喬治說話,並沒有看她。

  「怎麼了?」弗雷德轉過來問。

  羅米皺眉頭。

  「哦對了。」弗雷德說,「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如果加斯帕德和我打起來,你賭誰會贏?」

  「口頭賭還是有賭注?」

  弗雷德想了想,「有賭注。」

  「加斯帕德。」羅米毫不猶豫,「加斯帕德很有實力,而且他年齡還比你大,從感情上來講,我不希望你們倆打起來,但從理智上來講——誰會和金加隆過不去!」

  「你真是很理智!」弗雷德瞪了她一眼,轉回去繼續和喬治說話了,但喬治笑得什麼都沒聽進去。

  「看樣子她做到了。」加斯帕德說,慢慢停住了腳步。

  不遠處,在一片焦黑的支架中,一頂金字塔形的帳篷還穩固地立在原地,只不過罩在外面的帆布已經被熏得漆黑。

  羅米一把拉出想要衝過去的赫敏。

  「我說過了,是讓她保護好這裡。」她伸手到弗雷德兜裡掏出幾顆臭彈。

  喬治:「兄弟,怎麼回事?」

  小石子一樣的圓球被拋過去,在距離帳篷外的帆布還有幾英寸的時候,無聲地爆炸了。

  甚至沒有臭彈炸開之後應有的刺鼻氣味,它們像被塞進了一個無形的胡椒研磨瓶,在飛行到一半的時候變成齏粉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抱著玫瑰的家養小精靈出現在了年輕巫師們面前,身上的破茶巾被火燎得滿是孔洞,本就毛發稀疏的腦瓜頂還有一道難以忽視的燒傷,讓她身體上其余細小的傷口和被熏黑的痕跡看起來都沒那麼顯眼了,簡直是狼狽至極。

  但她過分大的眼睛裡亮晶晶的,驕傲卻又惶恐地仰望著羅米。

  「波比聽羅米小姐的話。」她用尖細的小嗓子說,「波比保護好了主人們的帳篷,還有加斯帕德先生送來的玫瑰,只是現在帳篷裡都是熱氣,如果羅米小姐需要,波比現在就去——」

  「不需要。」赫敏大聲說,羅恩在她身後,試圖在不打斷她的前提下往她手裡塞塊手帕好讓赫敏擦擦眼淚,「我們都不需要,你應該去治療傷口而不是打掃房間。」

  波比看都沒看她一眼,對羅米說:「如果羅米小姐需要的話,波比現在就去把房間打掃出來。」

  花瓶裡的刺齒玫瑰依舊嬌艷欲滴,碩大的花朵斜斜地倚靠在家養小精靈的腦袋旁邊,顯得她皮膚愈發粗礪,面容更加滑稽,滑稽小臉上,波比玻璃球一樣突出的大眼睛還在殷切地等著羅米的回答。

  這讓她感覺自己的喉嚨裡也被塞進了一個玻璃球。

  「不,我們不需要。」她用那點從玻璃球和喉管間擠出來的氣息艱難地說,赫敏在她旁邊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你可以去……上上藥,或者歇一歇。」羅米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赫敏又咳嗽了一聲。

  「如果你認為這裡灰太大的話,格蘭傑,你可以先回去。」

  「我認為這裡空氣非常清新。」赫敏笑著說,「如果你能再說點什麼就更好了。」

  羅米深吸了一口氣。

  「非常感謝你,波比。」她說。

  「攝像機!」加斯帕德低聲尖叫,「攝像機在哪兒!」

  「非常感謝你為保護了我們的帳篷,讓它免受大火的侵擾,甚至為它燒傷你自己……你是個盡職盡責的家養小精靈,波比,這個拿去。」

  羅米遞過去一方手帕。

  波比尖叫一聲,咕咚一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羅米!」赫敏嚴厲地說,「別嚇她!」

  「搞什麼!」羅米一口氣沒上來,「我是想讓她擦擦臉!」

  「就這樣?」露易絲問。

  「就這樣。」羅米說,沒精打采地戳著盤子裡的雞塊。

  「真是精彩。」克裡斯托夫總結說,「你的世界杯之旅就在給家養小精靈道謝和被格蘭芬多指責中結束了。」

  「整個暑假都沒給我寫信的人沒資格嘲笑我。」羅米說。

  「沙菲克夫人又讓你提前學習今年的內容啦。」露易絲同情地拍了拍一整個暑假不見的朋友,「但不能寫信可有些太嚴厲了。」

  「請尊稱她為萊斯特蘭奇-沙菲克夫人。」克裡斯托夫冷笑一聲說。

  「提前學一些是有好處的。」羅米從叉子上咬下一塊西藍花,開學晚宴上出現不受歡迎的蔬菜實在是太不應該了,「看他的臉,我不太確定他上課的時候我能不能聽清他講話。」

  新的黑魔法防御術課教師立刻看過來,審視的眼神讓羅米迅速抬起頭假裝是在打量禮堂拱頂下懸浮的蠟燭。

  「別以貌取人,羅米,去年盧平來的時候你笑話他又窮又老,但學期末他辭職的時候露易絲說你還哭了。」克裡斯托夫也看向穆迪,但迅速移開了視線。

  「我沒有哭。」羅米瞪了露易絲一眼,後者衝她吐吐舌頭,臉上無辜的表情能讓霍格沃茨一半的男孩覺得羅米是在無端猜疑她,「至少盧平四肢健全,而且不會遲到順便打斷別人的發言,尤其這個別人還是他的上司,霍格沃茨的校長。」

  「別嘲笑別人講話,羅米,你現在的口音已經沒資格嘲笑任何一個英國人了。」美國女巫同情地說。

  「真的?」羅米驚恐地看著她,露易絲舉起一碟蜂蜜,「說,這是什麼?」

  「蜂蜜……該死的!」

  克裡斯托夫低下頭去,笑得肩膀顫抖。


第39章 健康飲食

  新來的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站在講台前,幾只形態各異的蜘蛛了無生氣地躺在退休傲羅的木腿邊,他側過身子,木腿緊跟著沉重的上半身靈活旋轉,再次落地時准確碾在死蜘蛛朝天的肚腹上。

  一聲脆響。

  教室裡不下十個學生同時顫抖了一下。

  羅米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位置,余光看到左手邊露易絲隨著木腿落地的聲響挺直了脊背,她從桌子下把手伸過去,在金發女孩的巫師袍上蹭上自己手心的冷汗。

  克裡斯托夫微微側過頭,口型在說:我要吐了。

  亮藍色眼球順滑地轉過來,和另一只深陷在眼眶中的黑眼睛分看向兩端,克裡斯托夫迅速回身,低頭打量著面前始終沒有翻開的《黑暗力量:自衛指南》的封皮,仿佛那上面的花體字能手把手教會他殺死一只蜘蛛。

  「攻擊我。」穆迪說,「現在。」

  「在您用不可饒恕咒殺死了一只蜘蛛之後?」

  龍皮靴靴底蹬在桌腿間的橫擋上,椅子腿隨著斯萊特林伸直腿的動作向後滑去,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幾十道目光隨著噪音和同一來源的發問彙聚到羅米身上,女巫腳蹬著桌下的橫擋,木椅翹起兩腳。

  穆迪卻沒有看她,魔杖一勾,木椅重重落地,隨即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滑去,羅米努力把尖叫聲壓回喉嚨口,迅速拿手抵住課桌邊緣。

  椅子停住了,在肋骨撞在手腕上時。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穆迪終於看向她,手裡重新拿起那本花名冊,「攻擊我,羅齊爾小姐——」

  「昏昏倒地!」

  穆迪幾乎是在她咒語說到一半的時候就舉起了魔杖,就像斯萊特林也未曾等他確認好自己的名字一樣,而昏迷咒的紅光還沒能接觸到新教授的黑袍,就像是被一條無形的魚線甩到了並非本意的方向。

  穆迪身旁的黑板轟然倒地。

  露易絲伸出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柏木魔杖頭隨著施咒聲噴出一條火蛇向穆迪衝去,令羅米惱火的是,他甚至連清水如泉都沒用,只是任由細長火蛇纏繞著自己的魔杖,在火蛇即將舔上手背的時候像丟棄一只無害的毛蟲一樣輕輕一甩———

  昆蟲焚燒後的奇異香氣開始蔓延。

  「昏昏倒地,火焰熊熊。」穆迪微笑了一下,但他嘴邊的疤痕很難讓人知道這笑容表達的是贊賞還是嘲諷,盡管他緊接著說,「非常標准,羅齊爾小姐。」

  標准。

  這個評價在兩次失敗的攻擊之後出現,就顯得有些微妙了。

  有斯萊特林的目光不著痕跡地遞過來,羅米抬起眼睛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卻意外看到格蘭芬多聚堆的那幾排,紅頭發兄弟也跟著轉過頭,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弗雷德甚至還借著袍子的掩護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這回羅米是真的感到十分窘迫了。

  「但當你們真正面對黑巫師的時候,沒有人會等你拿穩魔杖,擺好姿勢,清晰准確地念出魔咒。」穆迪一伸手,指尖向躍躍欲試的格蘭芬多,「喬丹先生。」

  李·喬丹語速飛快地說:「天旋地轉!」

  穆迪卻能比他更快,盔甲護身的反彈作用讓年輕男孩大頭朝下地粘在了天花板上,教室裡頓時響起一片哄笑聲。

  「好笑?」穆迪說,「你們覺得這很好笑?」

  他沒有再說下去,第一批在漸低的笑聲中想起了課程剛開始時的蜘蛛的學生挺直了背,握緊魔杖等待著教授的下文。

  「所以,這就是我給你們的第一個任務。」穆迪在寂靜的空氣中總結。

  克裡斯托夫又側過頭,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任務?」他竟然在這時候糾結穆迪的用詞,羅米不敢相信地擰起眉毛。

  「無聲咒。」穆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你們倆今天都有些反常,知道嗎?」露易絲把一直沒翻開的黑魔法防御術課本裝回包裡,順手把羅米落在桌子上的羽毛筆扔給她,克裡斯托夫手撐著兩張距離狹窄的桌子跳出來,不小心帶倒了一把木椅,落地的聲音再次讓幾個還沒走出教室的斯萊特林打了個冷顫。

  他們不約而同地怒視著六年級級長。

  與驚弓之鳥正相反,結伴而行的格蘭芬多對新教授和剛剛結束的課程贊許有加,弗雷德或是喬治大聲對他被吊在天花板上一分多鐘的朋友說:「穆迪可太酷了!」

  李·喬丹跟著樂,仿佛是自己把穆迪倒掛在了天花板上。

  「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傲羅!是個狠角色!」他胡亂地翻了翻書,學著穆迪粗聲粗氣的語調,「把這玩意兒收起來!我的課上用不著它———可不是嗎,他能直接教我們怎麼打擊黑巫師!」

  「前傲羅,喬丹。」木椅在魔杖的驅使下無聲歸位,克裡斯托夫站在椅子後,手拄在椅背上,肩膀聳著,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銀耳灰豹,「我猜你們都不看《預言家日報》吧,要不然怎麼會把一個愛和垃圾箱作對的老頭當成英雄……至少給他收拾爛攤子的魔法部官員不會同意,他叫什麼來著,阿諾德,這年頭還有人叫阿諾德,活該是個倒霉———羅米!」

  忘記被收進包裡的不只是羽毛筆,克裡斯托夫跳起來,仿佛砸到地上摔得粉碎的不是墨水瓶而是鍋剛燒開的熱湯,羅米把碎玻璃和濺在袍角鞋邊的墨水漬清理干淨,才毫無歉意地說了句抱歉。

  「沒看到,克裡斯托夫,抱歉。」

  李·喬丹抬起手抹了一把臉,黑墨水轉移到他的手心,「你難道不需要給我一個道歉嗎,羅齊爾?」

  「我認為不需要。」羅米低頭把魔杖收進袖內的束帶,從克裡斯托夫手裡接過自己的挎包,「你可以去找穆迪,讓他給喬丹小乖乖把臉洗干淨,畢竟他很擅長處理一些黑東西。」

  直到三個人彙入通往禮堂的人流時,露易絲才開口。

  「我得再說一遍,你們倆今天都有些反常。」

  「他是個傲羅。」克裡斯托夫說,《預言家日報》在他手裡變成緊縮的紙團,紅發夫婦的合影被卷進羊皮紙褶皺中。

  「前傲羅。」羅米糾正他。

  「但我記得你不是個黑巫師———你不是吧?」露易絲皺起眉頭,濃密的眼睫忽閃兩下,她轉向羅米,「你也不是。」

  「或許,」羅米不得不承認一個不是很光彩的事實,「克裡斯托夫和我的家族中產生黑巫師的概率要比別人家高那麼一些,我討厭穆迪講的那些把食死徒扔進阿茲卡班的故事,就好像……」

  「就好像他隨時准備把我媽扔進阿茲卡班。」克裡斯托夫陰沉地說。

  「那未嘗不是件好事。」羅米一低頭,躲過了克裡斯托夫襲擊她後腦的手掌,「而且他也不喜歡斯萊特林的學生,你難道看不出來,他看我們的眼神就像在提防著一群小黑巫師。」

  三個人在門廳前站定,依次排在隊尾等著進禮堂吃飯,露易絲回過身來,「所以我可不可以認為,你剛才是在試探他———關於他對斯萊特林的態度?」

  羅米癟著嘴,「有一點吧。」

  「結論呢?」

  「還不錯?」羅米說,「有些嚴厲,但或許沒那麼壞。」

  「沒那麼壞?」克裡斯托夫音調古怪地說,他歪著身子看向前方的騷動,「羅米,你得重新下結論了。」

  羅米踮起腳尖看過去,騷動的學生中央站著黑魔法防御術課的新教授,一只白鼬正隨著魔杖的軌跡上下彈跳,克拉布和高爾,兩個四年級的斯萊特林,垂手站在一旁,仿佛有膠水把他們的手掌粘在了褲縫線上,看他們的臉色,很難讓人不懷疑剩下的膠水被灌進了他們倆喉嚨裡。

  羅米不安地扭動了一下,感覺自己的關節在隱隱作痛。

  「是我太敏感了,還是那只白鼬可能是個學生。」她說。

  「九成的可能,那是個斯萊特林。」克裡斯托夫的魔杖從袖口滑了出來,落進他冰涼的掌心。

  「……如果你們倆也認為那是馬爾福的話,那它基本就是馬爾福了。」露易絲拉住羅米,「你去干什麼?」

  「偷襲他?阻止他?和他決鬥?我不知道。」羅米試著掙脫,但每天晚上只吃五顆聖女果的美國人現在力氣大得像是一個人形束縛咒,「但總得有斯萊特林去做點什麼……難道下次我被變成白鼬的時候你們倆就打算在旁邊傻看著嗎?」

  露易絲不得不把克裡斯托夫也抓住,「不需要變形術……梅林!你們倆現在和野獸也沒什麼區別,別這麼敏感!」

  羅米和克裡斯托夫轉過頭來。

  「穆迪不會因為馬爾福是斯萊特林就把他變成一只白鼬,他肯定還做了什麼別的事……你們要知道霍格沃茨是有其他□□的,至於你們倆,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你們覺得穆迪明天就會把你們倆扔進阿茲卡班,但是……給我安分點!」

  麥格教授從她身後急匆匆地走過。

  「你覺不覺得……」羅米說。

  「我真不想承認,但是很像。」克裡斯托夫說。

  「站過來,魔杖收回去。」露易絲指著自己身後,「現在。」

  羅米和克裡斯托夫像兩只家養小精靈般低著頭站到她身後。

  沒過一會兒,人群向退潮般向外散開,馬爾福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瘦削的肩膀還在發抖,隔著十幾個排隊的學生,羅米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但他們都聽出穆迪咆哮的聲音像只火龍。

  老傲羅抓住斯萊特林的手臂,像狩獵者抓著自己的獵物回到洞穴般朝著斯內普位於地下的辦公室走去。

  「我受夠了,去他的南瓜汁蘋果派。」羅米舉起雙手,「我現在就要回休息室去。」

  但事實卻是,她從側門離開了城堡,踩過濕潤的草坪徑直朝黑湖的方向走去,天氣並不會因為新學期的開始而破例露出陽光,巨烏賊不見蹤影,湖邊空曠無人,羅米借勢從矮坡上衝下去,到坡底時一腳踩在一團正在腐爛的黏糊樹葉裡。

  斯萊特林脫口而出一句髒話。

  「梅林,好沒禮貌!」

  紅發雙胞胎從湖邊樹上跳下來,平穩著陸,鞋底踩在草葉上,硬草杆被壓斷的干脆響聲讓羅米心生嫉妒。

  弗雷德對著斯萊特林的鞋子迅速使用了清理一新後就收回了魔杖,以防她對著自己甩出一串詛咒,「你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正在生長的炸尾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

  「也就是說隨時都會爆炸。」喬治說。

  羅米又一次揚起了胳膊,被弗雷德迅速地抓住按了下去,他試探著問:「可以嗎?」

  綠眼睛緊盯著他。

  「我保證,沒有惡作劇,只要你能平靜下來就還你。」

  柏木魔杖落進他手心,弗雷德感覺到女巫圓鈍的指甲尖輕輕劃過自己的手心,輕微的癢感讓他手臂上的毛孔在即便是孿生兄弟也看不見的衣袖下收緊了。

  糟糕。他想,或許我對炸尾螺過敏。

  「你們怎麼沒去吃飯?」羅米問。

  「正要去。」弗雷德正把一顆草籽從袖口上撣開,羅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想告訴他這件袍子的問題不在於袖口上是有花瓣還是草籽,但她忍住了。

  「你怎麼沒去吃飯?」喬治反問她。

  羅米垮下肩膀,低頭的時候發現自己衣服上也粘著草籽。

  弗雷德說:「不好意思啦,我不小心。」

  「我討厭穆迪。」羅米煩躁地把衣服上的草籽摘下來,重重地按在格蘭芬多的巫師袍的前襟上,弗雷德捂著胸口表情誇張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喬治撐住他,深情地說:「兄弟,撐住!」

  「非常好,現在我更討厭你們倆。」羅米說。

  「他多酷啊!」弗雷德對後半句話置若罔聞。

  「他很可怕。」羅米伸出手想要拿回自己的魔杖,弗雷德像接過一塊華夫餅一樣流暢地把她的手按了下去,挑起眉毛示意她繼續說。

  「我不害怕他———」

  「真的嗎?」弗雷德和喬治異口同聲地問。

  「……好吧,我或許是有些怕他,但這不是因為他是個傲羅或者他很會對付黑巫師……雖然羅齊爾這個家族確實不缺罪犯,但我不是對不對?」

  「聽起來你已經把自己當成一個罪犯了。」弗雷德說。

  「……魔杖還給我!」

  「不不不,現在不行!」

  羅米掙脫弗雷德的手,順勢往他袖口裡摸去,弗雷德彎下腰,腦袋幾乎靠在羅米的肩膀上,兩個人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糾纏在一起,直到一股強大的阻力把他們倆向兩邊推去。

  弗雷德和羅米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鞋尖,還沒弄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

  喬治滿意地收起自己的魔杖。

  「如果你沒發現的話,羅米,由我來提醒你,黑魔法防御術課上,穆迪把唯一一句誇獎給了一個斯萊特林。」喬治從弗雷德袖口裡摸出魔杖遞給羅米,魔杖頭在她手心點了兩下。

  羅米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

  「拜托!他說的是你!」弗雷德大聲說,「穆迪說你的魔咒運用很標准!」

  「標准可不能算是個褒義詞!」羅米以同樣的音量反駁。

  弗雷德抬起手捂住額頭,「快帶我離開,喬治。」

  羅米想了想,小聲說:「所以它是?」

  「絕對是。」

  「肯定是。」

  「那好吧。」她拘謹道。

  「現在能去吃晚飯了嗎?」

  「當然。」羅米不解地看向喬治,「我也沒有攔著你們。」

  「我沒有問你。」喬治說,「我在問弗雷德。」

  「等等。」羅米叫住格蘭芬多,「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穆迪剛才在門廳那兒把馬爾福變成了一只白鼬。」

  弗雷德和喬治倒吸一口冷氣。

  「穆迪實在是———」

  「———太酷了!」

  「……真是富有同情心,你們倆。」

  「這個給你。」喬治從兜裡摸出一盒餅干,「我猜你今晚也不會想去禮堂了?」

  「喬治!」弗雷德說。

  「別這麼小氣,弗雷德。」喬治鍥而不舍地伸著胳膊,羅米只好接過來,盒子裡裝著滿滿地圓形餅干。

  「別這麼小氣,弗雷德。」羅米學著他的語氣對弗雷德說,弗雷德在兄弟的胳膊後徒勞地伸著手,眼看著斯萊特林把蛋奶餅干放進了嘴裡。

  「我臉上怎麼有些癢———」羅米尖叫一聲,看到自己抬起的手背上正在長出細密的金色羽毛,嘭的一聲,蛋奶餅干灑落一地,她沒出口的咒罵變成了一聲尖銳的啼鳴。

  「你覺得她是在罵我們嗎?」弗雷德問。

  「應該不是。」喬治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她應該是在詛咒我們。」

  喋喋不休的金絲雀朝弗雷德俯衝過來,一邊扇動翅膀一邊啄他的腦袋。

  「這不公平。」弗雷德抱著頭逃竄,金絲雀拍打著翅膀圍著他飛,「對你惡作劇的是喬治!」

  「她還沒有你的手大呢。」喬治抱著雙臂看熱鬧。

  「你說的對———哦!」弗雷德眼睛一亮,直起身子,金絲雀在他額頭中央啄了一口,但弗雷德迅速抬起手,把她攏進了自己的手心裡,溫熱的幼鳥在他兩掌間掙扎。

  「我得說,這真可愛。」弗雷德輕聲說。

  「我得說,你真惡心。」喬治也用氣聲回答。

  可愛的金絲雀尖喙狠狠咬在他虎口上,弗雷德疼得一抖,差點把金絲雀甩出去。

  「梅林。」他對昂首挺胸站在他掌心的金黃色小鳥說,「你適應角色可夠快的。」

  「弗雷德……時間快到了。」

  「什麼———哦不!」

  「哦不!」羅米驚恐地看著紅發男孩過於靠近的臉。

  「哦不!」喬治轉過身去,不想看和自己共用一張臉的人懷裡抱著斯萊特林的級長。

  羅米從弗雷德懷裡跳下來,低頭整理裙子上並不存在的褶皺,弗雷德蹲下去摸索散落一地的蛋奶餅干,咳嗽得像是一地的草籽都被他吃進了嘴裡。

  「金絲雀蛋奶餅干。」喬治硬著頭皮說,「我們的新發明成功了!祝賀一下你的朋友們吧,羅米!」

  羅米說:「你們的褲子濕了。」

  「什麼?」

  弗雷德從蹲姿瞬間恢復成站立姿勢,他用力扭著上半身回頭看向自己的後腰。

  「你們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斯萊特林微笑著伸出手,食指和他們倆腰部以下的位置平齊,在空氣中來回滑動著,「我猜是樹上的雨水,至於看起來像什麼……我還是不說了,你們覺得呢?」

  「而且不要用魔法烘干……哦,你們動作真快,金色屁股看起來怎麼樣?」

  女巫在雙胞胎互相給對方用了一個烘干咒後善意地提醒。

  「非常標准的無聲咒,喬治。」羅米說,「你是對的,標准是一個褒義詞。」


第40章 想見你

  「停下!羅齊爾!不要在走廊裡疾行!」

  霍格沃茨城堡五樓通向露台的走廊中響起一陣急促而響亮的腳步聲,斯萊特林跑在前面,長袍袍角向後飛起,像是午後晴朗陽光下的一道黑色閃電,來自拉文克勞的女學生會主席緊隨其後,找准機會在黑發女巫腳邊落下一道效果適當的障礙咒。

  龍皮短靴在不可見的高牆前及時停住了腳步,斯萊特林的上半身卻失控地向前撞去,羅米伸手捂住自己鼻子的同時,感覺到脖頸處一緊,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她撤下雙手向後看去,女學生會主席正抓著她的巫師袍兜帽。

  羅米微微張開嘴,想說的話堵在喉嚨口,伊迪絲·布坎南勾了勾嘴角。

  「不用謝。」女學生會主席說。

  羅米從她手裡把自己皺巴巴的兜帽甩出來,「我沒有要謝你,布坎南,如果你足夠敏銳的話,你應該發現有兩個格蘭芬多偷了我的信跑上了五樓。」

  「那我猜你也沒發現自己撞倒了拿著水桶的費爾奇,多虧了我的混淆咒,他現在應該正和自己的紅眼睛貓在地窖門口尋找一個冒失的斯萊特林。」伊迪絲眨眨眼睛,濃密的睫毛上下扇動,以示對她的冒犯不以為意,「再看看我們現在站的地方,你覺得格蘭芬多會躲在哪兒,掛在城堡外牆的浮雕上?」

  被風吹得亂飛的發尾被羅米用發繩綁成一束,她把多余的一根遞給臉上同樣蓋著對頭發的伊迪絲。

  「看來我不得不謝謝你了。「

  「如果你足夠敏銳的話就不用,羅齊爾。」伊迪絲接過發繩,深色頭發在腦後吊起一把厚實的高馬尾,羅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或許我也應該把頭發留長。她想。

  拉文克勞的魔杖對准走廊上的濕鞋印,地上的痕跡隨即消失無蹤,「費爾奇忙了兩個月就等今天,你要是給他添亂子,這一年你都得去打掃盥洗室。」伊迪絲把手掌背到嘴邊,故作嚴肅地說,「不許用魔杖。」

  羅米嘴角抽搐,「不要用哄小孩的語氣和我說話。」

  「當然,你是很有經驗的級長。」伊迪絲的重音讓人必須相信她是在嘲諷別人的地方,「我先下樓了,希望晚餐前你能找回你的信。」

  「如果沒有你在我後面追趕的話,我想我會順利一些。」

  「哦對了。」學生會主席側過身。

  羅米抱起雙臂,「怎麼?」

  伊迪絲微笑,「斯萊特林扣五分。」

  一顆小石子擊中了被扣五分的斯萊特林。

  露台對面的空教室後門邊探出一顆紅發腦袋,弗雷德正衝羅米招手。

  羅米露出笑容,小跑到弗雷德面前,用她能想到的最輕快的聲音說:「格蘭芬多扣五分。」

  喬治不滿地嗨了一聲。

  「每個人。」羅米說。

  「哈,屢試不爽。」弗雷德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對格蘭芬多漏鬥裡又消失了十顆紅寶石這件事已經習以為常。

  羅米側身,繞過一張看起來搖搖欲墜的課桌,桌面上被蛀空的圓孔像只沒有眼白的黑眼睛,讓她想起對斯萊特林不甚友好的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挎包砸在桌上時發出一聲悶響,長度參差不齊的桌腿晃了晃,很給面子地沒有倒下。

  「梅林。」她用食指和中指從地下夾起一根斷裂的攪拌棒,「如果你們想炸掉霍格沃茨,我一定會提前通知斯內普教授。」

  「這聽起來可不像在贊美我的魔藥天賦。」弗雷德說,「不要告訴別人,我們在為三強爭霸賽做准備。」

  喬治不知道為什麼嘁了一聲。

  「你們有什麼好准備的。」羅米嗅了嗅空氣中殘余的魔藥味,苦澀辛辣,「美容魔藥可不能這麼做,如果需要相關的雜志我可以借給你們。」

  「是增齡劑,拜托。」喬治說,「弗雷德和我打算參加三強爭霸賽。」

  「一千加隆!」弗雷德說。

  「少繞彎子。」羅米說,「你們倆到底在准備什麼?」

  喬治衝弗雷德遞了一個我早說過的眼神。

  女巫俯下身去,坩堝底部淺淺的一窪淺藍色液體還有余溫,她伸出手蘸了幾滴抹在手背上,那一塊皮膚很快像被紙張被揉捏又展開後爬上了皺紋,第一塊斑點出現的時候弗雷德抓起一杯水澆在她的手背上。

  弗雷德和喬治半張著嘴看著她。

  「你們真的在做增齡劑啊。」羅米甩甩手,試圖趁他不注意把水蹭在弗雷德的袍子上,被後者靈活地閃避開了,「但是濃度太高,反應不對,這最多能維持半個小時?還想騙過鄧布利多,異想天開!」

  「我得說,斯萊特林缺少鼓勵人的天份。」弗雷德說。

  「魔藥大師!」喬治嬉皮笑臉。

  「如果拿到了O.W.Ls證書就可以被稱為魔藥大師的話,那我確實是。」羅米直起身子驕傲地接受了這個不夠真誠的贊美,雙胞胎配合地瞪大眼睛,做出被戳中痛處的樣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其中或許有那麼幾分真情流露,連羅米都知道他們倆的考試成績並不是那麼拿得出手。

  「那請魔藥大師幫幫忙?」弗雷德伸出一只手。

  喬治咳嗽了一聲,但他的咳嗽聲聽起來像是在說「借口」。

  「你們應該選魔藥課的。」羅米攏過另一張木桌上的一套研磨碗,黃銅皿底摩擦桌面時發出粗糙的響聲。

  「那我們過去五年的努力就白費了。」喬治一邊點火一邊說。

  研磨杵在斯萊特林手下靈活順從地把魔鬼藤汁水豐沛的枝蔓碎塊碾成泥狀,氣味刺鼻的液體從濾網中漏下來,在銅缽底彙成一汪,「這樣你們才能知道斜碾法處理原料能讓最後的成品接觸皮膚時不起作用。」

  「感覺就像是心情不錯的斯內普在說話。」弗雷德接過銅碗,把裡面的液體倒進喬治重新點燃稀釋後的坩堝裡,淺藍色液體表面的氣泡短暫地消失了一陣,再度沸騰時坩堝中的顏色已經變成深靛藍。

  弗雷德拍了拍手掌,「魔藥大師!」

  羅米卻瞪了他一眼,「不要在我面前開斯萊特林的院長的玩笑。」

  「這叫開玩笑?」弗雷德反問,「聽起來你是在一個沒有幽默感的世界裡長大的。」

  「闡述事實而已!」喬治說。

  「斯內普教授才是魔藥大師,他總能一眼看出步驟的問題,所以我們都很崇拜他。」羅米低著頭,手裡的攪拌棒再坩堝中劃出漩渦。

  弗雷德和喬治對視一眼,對「我們」這個表述十分懷疑。坩堝下的火焰熄滅,容器中液體的顏色在失去溫度的支撐後迅速褪去,又變回了最初的淺藍色,「我不行,其他步驟也有問題,你們用溫鹽水擦洗坩堝了嗎?」

  格蘭芬多和格蘭芬多篤定地點頭,「我敢保證。」弗雷德說,「畢竟鹽是從廚房裡拿的,我們還騙家養小精靈說我們需要砂糖———等等,是攪拌棒。」

  羅米停下動作,弗雷德從她手裡拿過攪拌棒甩了甩,懊惱又欣喜,「我們忘記清洗攪拌棒了,上面還有上次的魔鬼藤汁液!」

  喬治說:「魔藥大師!」

  弗雷德眨了眨左眼。

  羅米:「熏到你了?」

  「拜托!」弗雷德說,「現在你也可以崇拜我了。」

  喬治又咳嗽了一聲,這次羅米聽出他在假裝咳嗽的時候說了聲「惡心」。

  「等你能不用偽裝地走進魔藥課教室再說吧———我的信,還給我。」她伸出手,弗雷德從嘴裡向上吹氣,把他擋在眼前的長劉海吹開了才看向她。

  「喬治?」

  喬治從巫師袍口袋裡拿出燙金信封,羅米接過時聞到濃烈的花香。

  「法國貨。」短短一句話裡也能帶上沒有必要的小舌音,弗雷德還嫌不夠,在喬治的尾音後面補上了一個彈舌。

  拆都不用拆,羅米歡呼一聲,「加斯帕德!」她把信封收進衣服內襯的口袋裡,像是怕誰再搶走一樣。

  「你很想念他啊。」弗雷德說。

  「當然。」羅米把挎包甩到肩上,「世界杯結束第二天他就回法國了,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告別……不和你們說這些了,我要去禮堂吃晚飯———你笑什麼,喬治?」

  喬治忍著笑,正忙著把弗雷德伸過來掐他的那只手打下去,「沒什麼,真替你高興。」他說,「別告訴別人。」

  「那你們就不該讓我知道。」

  「讓你知道倒也沒關系,這也不算什麼秘密。」弗雷德拿起魔杖,桌上的草藥和器皿飛向空教室左後的角落,一接觸到牆面通通消失不見了,「不少人都在研究這玩意,就我知道的,拉文克勞裡不下五個。」

  「吃水晶球的教室!」羅米興奮地說,「我一年級時聽當時的斯萊特林級長講過,五樓以前有一間用作存放占蔔課教具的教室,但水晶球總會無緣無故失蹤,特裡勞妮就不肯再把水晶球和星盤放在那裡,我入學第二年它就閑置了,原來是這裡。」

  「我猜你肯定不關心我說了什麼———隨便吧———這牆上是傳送咒,不知道哪個學生或者教授惡作劇留下的,能把接觸到牆面的物體都送到另一個地方去,我們都去一樓的掃帚裡找。」

  「天才。」羅米說,「費爾奇絕對想不到———我聽到你在說什麼了,為什麼我知道沒關系,但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明明也有別人知道。」

  她看向格蘭芬多,兩張相似的臉上露出不願多說的為難表情。

  「斯萊特林!」羅米煩躁地說,「可不是嗎,斯萊特林就喜歡給人使絆子。」

  「別這麼陰陽怪氣的。」弗雷德安撫道,「但並不是所有斯萊特林的級長都能在夜巡的時候對我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恐怕從今晚開始就是了。」羅米哼了一聲。

  斯萊特林六年級兩位級長在去往禮堂的路上偶遇,克裡斯托夫撐著樓梯扶手向下滑去,旁邊牆上中世紀的騎士畫像捂著臉發出尖叫,男孩肩膀的布料蹭在畫布上,這對於他們剛被木刷清洗過才露出來的粉紅色臉頰太刺激了。

  羅米不得不站在一樓捂著耳朵等克裡斯托夫滑下來。

  「要我說,咱們學校有點太隆重了。」克裡斯托夫對這些嬌氣的畫像同樣不滿,「你剛才去哪兒了,聞起來像一塊姜。」

  「和雙胞胎在五樓的空教室,幫他們配增齡劑。」羅米說。

  克裡斯托夫瞪大眼睛,試圖從她的表情裡判斷出這句話的真偽,判斷了一路,直到羅米站在斯萊特林的迎接隊伍裡,低著頭開始拆一只玫瑰味濃郁的信封,他才從女巫平靜的表情中得出結論。

  「你在騙我。」克裡斯托夫篤定地說,「他們肯定在別的地方研究些什麼,到底是什麼?」

  「什麼是什麼?」露易絲探過頭來問。

  「加斯帕德說他要來霍格沃茨了!」羅米從信封裡抽出一張厚實的信紙,她轉過頭對露易絲驚喜地說。

  露易絲看起來也很有興趣,「你的法國表哥!希望他像你暑假帶回來的照片一樣英俊。」

  「但他要怎麼來,我是說,難道布斯巴頓的學生不用擔心N.E.W.T,他要用什麼理由請假———」

  霍格沃茨城堡前,按學院排成四隊的學生的議論聲突然高昂起來,擰成一股無形的麻繩,仿佛能把空中正在逼近的龐然大物拽到草地上降落,羅米的自言自語和克裡斯托夫的追問都被淹沒在這陣喧鬧和隨之而來驚天動地的巨響中。

  銀鬃馬帶著粉藍色馬車穩穩著陸。

  「我猜你現在知道了。」露易絲在羅米耳邊輕聲說。

  羅米踮起腳尖,手按在克裡斯托夫肩膀上用力向上跳起,看到高個女人———或許直接稱她為女巨人也沒什麼不妥———身邊站著十二三個穿著淺藍色長袍的男女學生,離她最近的左右兩個,一個用圍巾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另一個在銀鬃馬噴出響亮的鼻息時伸手掀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線條柔和的面容,長發和絲綢長袍被風吹得向後飛去,羅米貓著腰,趁大家議論紛紛不成隊形的時候向前跑去,幾乎站在了隊伍的最前面,她借著斯萊特林院長翻飛黑袍的掩護,在和加斯帕德·艾德裡安對上眼神的同時露出了笑容。


第41章 瑞思拜

  新鮮血液注入的幾小時後使得一種隱秘的狂熱席卷了霍格沃茨城堡,仿佛晚餐長桌上的異國風情菜肴中混入了幾滴只對英國巫師起效的歡欣劑,如果非要將它實體化,那就會是銀飛馬,媚娃女孩和魁地奇球星。

  銀鬃飛馬跟隨神奇動物保護課教授走入獵場,獵奇者暫時無從下手,但德拉庫爾揚著她小巧的下巴走出禮堂時,至少十個男生從四張分散的長桌邊半張著嘴站起來想要擠到她身邊去,禮堂另一端長桌上的幾位教授不約而同地,帶著吃到不新鮮魚塊的表情閉了一下眼睛。

  這種情況在晚飯幾小時後依然在城堡的走廊和角落裡持續著,一定的學生喪失了時間觀念,巡夜的級長需要驅趕的學生多了近一倍,單純因為興奮而晚歸倒也好說,但當在拐角處遇見一對相擁的年輕情侶時,佩戴徽章的高年級生反而要尷尬地移開視線落荒而逃。

  也正因此,安德魯·肖被外力向後拖拽時的震驚竟然超越了驚恐,而當他看到身後兩個抱臂而立的斯萊特林時,震驚又被催化成了憤怒。

  目送肖和他的赫奇帕奇女友消失在一樓的巫師浮雕後,克裡斯托夫對羅米行為的評價是缺乏耐心。

  「很顯然,克魯姆和法國女孩的到來讓霍格沃茨的情侶之間出現了一些信任問題。」

  「所以我就應該把整個晚上都浪費在看這些男孩用各種方式向他們的女朋友證明自己只是稍微看了法國人一眼?」

  羅米把自己的魔杖收進袖口,左手摩挲著同側胸口的級長徽章,似乎裡面裝著一籮筐的借口,她從裡面選出了一條最盛氣凌人的———

  「這些情侶今晚看到斯萊特林的級長都不會閃躲。」

  克裡斯托夫短促地笑了一聲,如果在平時,後面或許還應該接上兩句俏皮話,但斯萊特林的余光捕捉到靠近城堡大門的巫師戰爭紀念雕像邊飛快地閃過幾道黑影,他拔出魔杖,像鷹隼獵殺野兔般衝了過去。

  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從兩位創始人延續至今的恩怨在某種程度上也造就了雙方對相反顏色的極度敏感。

  「停下!」羅米也跑了起來,卻在對克裡斯托夫說話。她不得不抽出魔杖抵消掉克裡斯托夫那根山楂木魔杖尖噴射出的看起來不甚友好的白光。

  斯萊特林毫不留情地反擊,顯然穆迪這段時間的教學成果不錯,因為克裡斯托夫還給自己留出了一個束縛咒的時間。

  羅米雙手撐在膝蓋上,劇烈地喘了幾口氣,才去打量那三個背貼著背被捆成一團的格蘭芬多,都是男孩,比她矮了將近一個頭。

  「克裡斯,你不能……」

  有驚無險,羅米責備地對他說,克裡斯托夫打斷她,不以為意,魔杖在手心裡規律地敲打。

  「我沒有,至少現在沒有。」

  上一學年斯萊特林七年級的伯斯德攻擊了一個二年級的格蘭芬多男孩,盡管伯斯德堅稱他只是在使用塔朗泰拉舞的時候出現了一定的偏差,但來自格蘭芬多的混血男孩眼眶邊的疤痕表明伯斯德的失誤或許並不是他自己聲稱的咒語發音。

  「不能對四年級以下的學生使用攻擊性咒語。」

  羅米把後半句話補全,臉對著她的那個格蘭芬多用變聲期男孩特有的嘶啞嗓音衝她喊了聲嘿,羅米側過臉去,疑惑地挑起一邊眉毛。

  「是四年級!」他說,「把我們松開,讓我和他決鬥!」

  「真稀奇,希爾,我以為今年是你做替補守門員的第三年。」

  男孩像是被一大塊派噎住了。

  「你知道即使成功地潛進克魯姆的住處,你的魁地奇技術也是一樣糟糕的吧———我是說,克魯姆可是個追球手。」

  克裡斯托夫嘆息了一聲,他猜希爾現在肯定更希望剛才自己被一道惡咒打中了暈倒在地,這樣就不用聽羅米說話了。

  另一個斯萊特林並不在意其他人的反應,羅米滿意地抬起手腕,正准備給幾個格蘭芬多解綁,一顆小小的黑球突然滾到了她的腳邊。

  羅米低下頭,黑球還在她腳邊打轉,發出滋滋的聲響。

  砰———

  大量的厚重煙霧從蜂蜜糖一般大的小黑球裡爆發出來,隨之而來的是潮濕的草料發酵味,羅米想要拉上克裡斯托夫一起走,余光卻看到猩紅色的兜帽內襯從她身邊一閃而過。

  格蘭芬多男孩逃脫了,甚至還不知有意無意地撞了她一下,洛麗絲夫人的嘶叫聲由遠及近,羅米絕望地閉上被白煙熏得流淚的眼睛,手腕卻被另一個人抓住,帶著她向被低年級格蘭芬多推開一道細縫的大門跑去,費爾奇的咆哮在大門閉合後戛然而止。

  來人的兜帽被羅米一把掀下,並不意外,「弗雷德。」她打量著紅發男孩臉上一副怪模怪樣的大框眼鏡,隨即意識到讓他在煙霧中准確無誤地把她拖出來的原因近在眼前。

  「怎麼回事……」

  「別說話!」弗雷德突然說,一只手撐開身上過分寬大的黑色鬥篷,看羅米沒有反應,干脆把她拽過來,裹著斯萊特林從台階上跳進灌木叢,驚起一只巨大的飛蛾。

  落後於男孩敏捷反應的城堡大門遲緩地向外打開,門軸發出干澀的響聲,費爾奇粗重的換氣聲就在頭頂。

  粗花毛衣馬甲的線頭和羅米的睫毛對著干,她被迫蜷縮在弗雷德的長鬥篷裡,像個飛天掃帚一樣被他用胳膊夾住,大半張臉都貼在一件毛衣上,聽見他的心跳聲蓋過了老啞炮的咒罵。

  盡管臉上發燒,但這種扭曲的姿勢還是讓她忍不住動了動身體,想把頭轉過去一些,弗雷德的手臂突然發力,不知道是在安慰還是威脅,羅米被他勒得呼吸一滯,手繞過去掐在他的側腰上,於是她感受到緊貼著的身體突然繃緊。

  也算是扳回一局。

  大門終於重重地合上了。

  緊扣著她的力量消失了,羅米打滾似的從大鬥篷裡鑽出來,和紅頭發男孩面對面跌坐在草叢裡,深夜的涼風吹在她滾燙的臉上。

  「我送你回去。」弗雷德站起來,並不知道自己頭發上插著一片發黃的樹葉,羅米抬起手,被他按了回去。

  「你不知道怎麼避開費爾奇,他現在肯定正在一樓的角落蹲守倒霉蛋呢。」

  「剛才是喬治和你的傑作。」羅米跟在他後面走進一扇看起來從霍格沃茨建校那一天就被廢棄的偏門,尾音並不上揚,她知道自己在陳述一個事實,但弗雷德卻沒像往常一樣轉過身向她解釋小黑球的原理和他們起的稀奇古怪的名字,只是繞過一副壁畫,撓了撓上面的梨子。

  他的換氣聲聽起來都十分煩悶,羅米把這歸結為他們依然沒能找到越過火焰杯年齡界限的方法。

  「霍格沃茨的廚房。」弗雷德說,還沒散去的黃油和糖漿的濃香隨著他的聲音飄散出來,羅米走進氣味的源頭,被成堆的食材,調料和閃閃發光的餐盤包圍了,四周的火爐還在燃燒,發出此起彼伏的劈啪聲。

  弗雷德伸手一指,羅米沿著他食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只磚砌的壁爐裡堆滿了灰燼,火焰熄滅後留下的痕跡讓上面的拉環顯得十分模糊。

  羅米轉過頭去看他。

  「拉住那個。」弗雷德知道她看到了,「後面是密道。」

  「我把你們倆打倒那一次的密道?」

  「你說要去霍格莫德村那一次的密道,梅林!」他突然高聲說,羅米一只腳已經踩進壁爐的灰燼裡,不得不維持著這個姿勢斜著探出身子,迷茫地看著他煩躁地繞著一摞堆放整齊的淺底湯盤走來走去。

  羅米想了想,還是把腳抽了出來。

  「……增齡劑也不是那麼容易做的,弗雷德,而且你們的魔藥課成績也不是很好。」她硬著頭皮說,想到火焰杯獎金還有約瑟夫手裡那張仿佛沒有盡頭的賬單,落寞地承認自己為了安慰人說出了違心的話,「換個角度想,就算你們年齡足夠,也不一定會被選為勇士……」

  「哈!」弗雷德說,「謝謝你的安慰!」

  「不用謝。」羅米輕快地說,下一秒抬腳的動作卻停住了,她從這句感謝裡聽出了作為弗雷德來說很罕見,她卻用起來得心應手的語氣。

  「你站住。」她轉過身,弗雷德確實停下了腳步,卻只給她一個背影。

  羅米深吸了一口氣,煙霧彈,格蘭芬多男孩,弗雷德的反常,遠離費爾奇後終於能讓她把半小時前發生的一切串聯起來。

  毫無疑問,弗雷德看到了。

  羅米最討厭兩件事,安慰和解釋,她進入霍格沃茨廚房不到十分鐘,就不得不把這兩件事都做了。

  斯萊特林清了清嗓子。

  「當時已經過了宵禁時間,那幾個男孩還想跑出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克魯姆,所以克裡斯托夫才用了束縛咒。我發誓……我用級長徽章發誓,我沒有想要攻擊他們。」

  「你沒有嗎?」弗雷德終於轉過身來,語氣惡劣地反問道,「為什麼不這樣對希爾和他的同伴說,難道貶低別人讓你感到快樂嗎?」

  羅米張了張嘴,慢半拍地明白了弗雷德生氣的原因,原來不是看到了什麼,而是聽到了什麼。

  「我說的是事實。」

  這反而讓她有了底氣,比起攻擊低年級同學,幾句口角是多麼微不足道。

  「如果希爾足夠好,伍德畢業之後你們為什麼還要選守門員,怎麼不直接讓他加入?」

  「希爾的魁地奇水平和你毫無緣由地取笑他有關系嗎?「

  「毫無緣由?」羅米聽見一個陌生又尖利的聲音,直到又一句話出口她才意識到這竟然是她自己在說話。

  「他在宵禁時間之後夜游,他夜游被級長發現,他被發現之後跑得不夠快,他躲閃束縛咒的動作不夠熟練,他想裝成一個四年級學生欺騙我———而且他的魁地奇技術確實很爛!」

  弗雷德震驚地看著她,像一座高塔正在向他倒下。

  「這些都是理由。」羅米在他震驚消失後迅速充滿眼眶的憤怒眼神中奇異地平靜下來,甚至帶著隱隱的期待握緊了袖口的魔杖,「他做什麼都不夠好,我只是說出來了而已。」

  「就因為他不夠好?」弗雷德的聲音突兀地拔高了,手在鬥篷下緊握成拳,卻開始顫抖,「你就可以隨意地貶低嗎?」

  其他燃燒著的火爐突然失去了聲音,他們沉默地對峙著,呼吸聲竟然成了廚房裡最有存在感的聲音,黃油和糖漿的氣味變得膩人又刺鼻———事實上,羅米感覺自己正在陷入一塊融化的黃油。

  嘭———

  家養小精靈,准確地說,是滿身酒氣的家養小精靈摔進了油膩的空氣中,另一只家養小精靈尖叫起來,「啊呀!閃閃!」她一邊嫌惡地說,一邊連拖帶拽地把醉倒的那一個帶回櫥櫃後面。

  「對不起,韋斯萊先生!對不起!羅齊爾小姐,咪咪這就———」

  「快點滾開!」羅米想都沒想就對著卑躬屈膝的小精靈呵斥,但她心裡有個小精靈似的聲音像咪咪一樣尖聲大叫起來:哎呀!羅米!快點住口!

  弗雷德的臉色果然變得更難看了。

  他快步走過來,左手毫無征兆地抓住羅米的一只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攥得她手腕生疼,可羅米一言不發,也不掙扎,瞪著眼睛抬起頭和他對視,直到她微微地勾起嘴角,仿佛是痛感讓她發笑一樣。

  「你知道我的魔咒學比你強很多的對吧。」她話音剛落,心裡的小精靈又開始尖叫著說:快閉嘴!

  就像是她手腕上憑空長出了一圈針,弗雷德猛地將手甩開,女巫跟著向後踉蹌了一步,男孩卻逼近了,近得羅米看到他因為憤怒而緊皺的眉頭,緊挨著左邊眉頭那裡有一顆顏色很淺的雀斑。

  怎麼會有人眉毛上面長了顆雀斑啊。她好笑地想。

  「那你知道我們已經把增齡劑做出來了嗎?」

  羅米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想確認他眉頭上的斑點到底是蹭上去的灰塵還是顆雀斑,可弗雷德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說完這句話,他後撤一大步拉開了距離,轉身之後,只留給她一陣又重又急的腳步聲。

  露易絲遞給羅米一個眼罩。

  「消腫。」她簡略地說。

  羅米痛苦地呻/吟一聲,把冰涼的布料按在自己腫脹的眼皮上,聽見長椅另一側的克裡斯托夫說德姆斯特朗的學生都往火焰杯裡投了紙條。

  寧可遲到也不早起的露易絲·塔克從六點鐘起每隔十分鐘就來給她的室友提供叫醒服務,半小時後羅米不得不從柔軟的被褥裡爬出來,幾乎是閉著眼睛被露易絲牽到了禮堂門口———最靠近火焰杯的長椅上。

  露易絲說,占據有利位置。

  門廳在羅米的半夢半醒中逐漸擁擠了起來,布斯巴頓學生出現又引起一陣騷動,另一陣相比之下微不足道的爭執來自克裡斯托夫,他把一個擠在他身旁的格蘭芬多從椅子上搡到地上,兩個人在打起來的前一刻被布坎南分開了。

  女學生會主席收起魔杖,轉身在火焰杯裡投入了自己的名字。

  「你怎麼回事?」這下羅米也抬起了頭,她往旁邊挪了挪,好讓克裡斯托夫坐過來,「昨天攻擊低年級學生,今天又和女孩推搡,心情不好?」

  克裡斯托夫緊盯著火焰杯,像是看仇人,又像是看愛人。

  穿著斯萊特林袍子的高個男孩剛在火焰杯前抬起手,敏感地看向這邊,羅米對他微笑了一下,沃林頓矜持地頷首,手中的羊皮紙被火焰吞噬了。

  「你覺得他會入選嗎?」克裡斯托夫問。

  「除非火焰杯也能接受他爸爸的金加隆。」露易絲頭也不抬地說。

  「你覺得誰會?」羅米問克裡斯托夫,「目前大家認為最有可能的是迪戈裡和約翰遜。」

  「迪戈裡?」

  「塞德裡克·迪戈裡。」露易絲說,「還會有哪個迪戈裡?」

  「就算有,誰還能想起別的迪戈裡。」羅米贊同地補充,「現在年齡足夠的,大多數不夠格,想來想去,也只剩迪戈裡和約翰遜……德米提雅,我倒真希望是她,但她的可能性還沒有約翰遜大。」

  「你們想過我嗎?」德米提雅把紙條投進火焰杯的時候,克裡斯托夫側過臉問。

  露易絲和羅米齊齊搖頭。

  「我不是說你不夠格!」羅米突然提高音量,神情凝重。

  露易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接著羅米的話說下去,「你只是……看起來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成績榮譽之類的……」

  她的聲音在克裡斯托夫看不出情緒的注視下逐漸低了下去。

  「加斯帕德!」

  羅米從長椅上跳起來,寫著金發男孩名字的紙條剛被火焰吞噬,他就轉身大步走向羅米,周圍幾個斯萊特林女孩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滑過來又溜走。

  露易絲坐在羅米剛才的空位上,和她反應遲緩的好朋友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位置,黑頭發女孩拉著她的法國表哥坐下,兩個人用法語飛快地低聲交流,露易絲懶洋洋地靠在羅米的背上,從外袍衣兜裡拿出一張寫好名字的羊皮紙。

  「如果你需要的話。」露易絲把它遞給和手指上死皮較勁的克裡斯托夫。

  克裡斯托夫愣了好一會兒才接過去,拇指摩挲著上面的名字,像在確認這些字母會不會隨著他的動作消失在空氣中。

  他抽出魔杖,對著羊皮紙施了一個保護咒,仿佛那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古董名畫,在這之後才鄭重地收進自己袍子內襯的口袋裡。

  「這樣就足夠了。」他輕聲說。

  拉文克勞的福西特是第一個被丟出金線外的學生,皺紋和白頭發很快覆蓋了那顆智慧的腦袋,她的尖叫還盤桓在禮堂的上空時,赫奇帕奇的薩默斯成為了第二個。

  現在禮堂裡的話題從單一的你認為誰會入選變成了你認為誰會騙過年齡界限,畢竟騙過它就相當於騙過了鄧布利多,這聽起來是可以寫進求職簡歷的經歷。

  在校期間愚弄了本世界最偉大的白巫師,實在是太酷了。

  這種議論在韋斯萊雙胞胎和李·喬丹伴隨著笑聲出現時達到了頂峰,即便是斯萊特林面露不屑,但在不屑之後,他們還是維持著交談的姿勢,卻不約而同地偷偷看向了格蘭芬多。

  「羅米!羅米!」克裡斯托夫說,「我記得你說雙胞胎在研究增齡劑。」

  加斯帕德意味深長地重復:「雙胞胎?」

  羅米睜開眼睛,聽清他的問題之後僵硬地點點頭,「你總算相信了。」

  「五加隆?」露易絲伸出一只手。

  克裡斯托夫:「你賭什麼?」

  「當然是不行。」

  加斯帕德伸出兩只手,「跟了。」

  「這賭局沒有必要,他們肯定不行。」克裡斯托夫擺擺手,卻被黑發女巫一把攥住,羅米的項鏈墜子硬邦邦地硌著兩個人的手心。

  「我賭他們可以。」

  斯萊特林說完這句話,又把頭埋回雙臂間,彎下腰繼續補覺。

  剩下的三個人短暫地沉默了幾秒,交換了一個我知道怎麼回事你知道嗎的眼神,在得到相同的答復之後,又交換了一個原來我們都知道那就好辦了的眼神。

  「我再加十加隆。」克裡斯托夫說。

  「我加二十。」加斯帕德說。

  「我加二十五。」露易絲說。

  羅米還是沒有抬頭,但抬起一只手,伸出五個手指,與此同時,弗雷德·韋斯萊輕巧地跳進了金線之內。

  弗雷德和喬治被甩出圓圈外的時候,靠近火焰杯的那條長椅上的歡呼聲全場最響亮,坐在他們周圍的大多是斯萊特林,他們姑且可以六年級的沙菲克和塔克如此高興是因為很樂意看到愛出風頭的格蘭芬多吃癟,至於他們倆為什麼要和一個布斯巴頓的男孩歡呼慶祝,實在是讓人一時半會兒不能理解。

  羅米直起身子,在一陣喧鬧中伸了個誇張的懶腰,加斯帕德拉著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講什麼,但羅米依稀聽到了自己和弗雷德的名字。

  就好像今天從這一刻才開始一樣,羅米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她的朋友們還湊在一起,分享著可能與她有關的緋聞,火焰杯還在燃燒,一個又一個十七歲的名字變成了哺育它的原料。

  羅米拍了拍離她最近的加斯帕德,三顆腦袋同時抬起頭,露出心虛的表情。

  「我們在談論法國……」

  「法國巫師的婚姻狀況!」

  羅米笑著說:「我出去一下。」

  「當然!」三個人喜出望外。

  「……我是說,你不留下來看看還有誰嗎?」露易絲問。

  羅米搖了搖頭,「我不關心。」

  今年是羅米在霍格沃茨的第六年。

  第四年的時候她第一次見到醫療翼中躺了那麼多石化的男孩女孩,第六年,也就是今年,准確來說是今天,她第一次見到醫療翼中躺了這麼多白胡子白頭發老人。

  盡管大家都穿著大同小異的黑袍,有著模糊面容的白發,但韋斯萊雙胞胎依然有能力讓自己成為這些人中最顯眼的兩個,但其中一部分功勞歸於他們的朋友李·喬丹,如果不是他一邊大笑一邊想去揪兄弟倆的胡子並和其中一個扭打起來,韋斯萊兄弟還要想點辦法才能成為焦點。

  羅米挑了個角落坐下,剛澆過水的鈴蘭還在向下滴落水珠,她數到第六滴時,龐弗雷夫人把李·喬丹趕出了醫療翼。

  她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羅米站在兩張病床中間。

  她悲哀地發現,自己又分不清弗雷德和喬治了。

  「……喬治?」她試探著說,左邊的那個舉起了手。

  「麻煩你,能不能先去那邊躺一會兒。」羅米指著斜對面的一張空床。

  「真夠遠的。」喬治嘟囔了一句,從羅米右手邊的床上利落地跳下來。

  羅米:「……」

  「特地來嘲笑我?」弗雷德問,長胡子和過於茂盛的鬢發擋住了他的表情,這是件好事,如果羅米能看清,她一定會衝著眼前的小老頭扔一個惡咒然後離開。

  「你害我損失了五十五個加隆,還有一條月光石項鏈。」

  「這是一種描述人不自量力的新潮修辭嗎?」

  「當然不是。」羅米輕聲說,「我和我的朋友們,露易絲,加斯帕德還有克裡斯,打了個賭,賭你們倆能不能越過那道年齡線,他們仨贏了,就像我說的那樣,我損失慘重。」

  弗雷德的臉上露出迷茫的神情,幾句話在他還沒變老的腦海裡翻滾,最終將一個可能性微弱但又唯一的結論推上了岸,還沾著細密潔白的沙粒。

  他終於笑起來,就像把五十五個加隆和一條月光石項鏈收入囊中。

  「真夠笨的。」他說。

  羅米突然感到輕松,心裡的小精靈終於不再尖叫,而是開始用她本來的聲音說起了話,羅米仿佛回到了牙牙學語的幼兒時期,自然地跟著復述出來。

  「或許你不會相信,但其實我贏了,盡管那只有三秒。我發誓,弗雷德,門廳裡不超過十個人的時候我就坐在那兒,看過了在你之前的所有失敗者,他們都被魔法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但當你跨過金線的時候,我閉著眼睛,聽到門廳安靜了三秒,你們的增齡劑讓那條線思考了三秒才做出決定,如果非要問我意識到為別人驕傲是件能讓自己快樂的事,三秒鐘就足夠了。」

  她輕輕地說:「前提是要有你在。」

  弗雷德向前探過身子,就像是昨晚的距離和沉默,鈴蘭花盆還在漏水,發出規律的滴答聲,他靠得太近,近到羅米看見他被濃密白眉毛和深凹眼眶擋住的眼睛裡閃著的年輕的光彩。

  「羅米,年輕的女孩。」弗雷德也輕輕地說,「你想摸摸我的胡子嗎?」


第42章 第四位勇士

  黑色校袍在法國學生走進禮堂大門時悄無聲息地混入了布斯巴頓的隊尾,加斯帕德側過頭,斯萊特林表妹抱著幾本大部頭,身上還帶著醫療翼魔藥的苦味。

  「真忙碌,是不是?」他從羅米懷裡抽出一本深綠色絨面硬殼書,封面上的燙金花體寫著《擾亂性魔藥制作的常見問題與解決方法》,「要去見你的小男朋友,還要去圖書館借書。」

  斯萊特林在路過格蘭芬多長桌時向旁邊飛快地瞟了一眼,韋斯萊家大名鼎鼎的雙胞胎下巴光溜溜地坐在她和加斯帕德剛走過的長椅上,正和黃金男孩還有他的兩個朋友說著什麼,也因此羅米確信他們沒人聽到加斯帕德的話,可她卻聽見了零星的詞語。

  安吉麗娜什麼的。

  「弗雷德不是我的男朋友。」

  羅米把懷裡剩下的幾本書都砸進加斯帕德臂彎裡,語氣生硬地說,「而且迷情劑是這學期魔藥課的考核內容,我當然要多看些書。」

  「你當然要多看些書!」

  加斯帕德學著她的語氣,把幾本大部頭扔在了露易絲旁邊的空位上,和另外兩個斯萊特林打過招呼轉身就要離開,克裡斯托夫叫住他。

  「你不坐這裡?」他問,羅米從椅子上轉過上半身,碰了碰旁邊的德姆斯特朗男孩,男孩給加斯帕德讓出一個空位。

  加斯帕德搖頭,「當然不,我要去和我的同學們坐在一起。」

  女孩發辮掃了他一手。

  加斯帕德把掌心按在表妹的肩上,俯下身去和她耳語,在肘擊到來之前靈活地轉過腰走向了拉文克勞長桌,羅米手中的銀餐刀磨斷了牛排的紋理,猶嫌不夠地刮著餐盤底部,在濃稠的深色醬汁中間切開了一條刺目的白線,噪音的主人對此置若罔聞,她看著布斯巴頓男孩在拉文克勞長桌旁站定,霍格沃茨女學生會主席仰起頭和他對視,長發擺動間,為他空出了右手邊的位置。

  「你哥說了什麼?」露易絲問,同時伸出手按住了羅米的餐刀。

  「沒什麼。」羅米說,轉手去接克裡斯托夫遞過來的一杯南瓜汁,金色飲料剛沾了沾嘴唇,斯萊特林長桌上響起如雷的歡呼聲和掌聲,像是病毒般蔓延至整個禮堂。

  火焰杯選擇了克魯姆作為三強爭霸賽的第一位勇士。

  羅米右手邊的德姆斯特朗學生也跟著鼓起掌來,用德語高聲向克魯姆祝賀。

  羅米這才發現她是個女孩。

  說德語的女孩極其敏銳,像貓踩住正欲逃跑的灰鼠的細尾,眼神緊追著羅米正要移開的打量目光,狹長上挑的淺藍色眼睛更強勢地看向她的臉。

  羅米在她視線還要下移時看了回去,她挑起一側眉毛,用德語問:「你有事?」

  女孩微笑,明顯是聽出羅米的德語不夠熟練又不夠地道,卻用更快的語速說了下去,羅米勉強聽出眼睛和寶石,於是猜測她在贊美自己的眼睛。

  露易絲提高了音量。

  「加斯帕德剛才和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羅米把兩個哭泣著的布斯巴頓女孩指給露易絲看,火焰杯選出的第二位勇士是來自布斯巴頓的芙蓉·德拉庫爾,「她們真好強,加斯帕德在哪兒呢,他哭了嗎?」

  被提到的男孩並沒有打噴嚏,正相反,他側著頭和拉文克勞的布坎南說話,側臉輪廓幾乎消失在女學生會主席濃密的長發裡。

  「她什麼時候和沃特森分手了?」

  羅米放下了南瓜汁,眯起眼睛打量拉文克勞,露易絲對羅米注意力重新轉回霍格沃茨緋聞感到十分滿意。「夏天。」金發女孩說,「夏天開始的時候他們就不再一起去霍格莫德了。」

  羅米哦了一聲。

  塞德裡克·迪戈裡的名字響徹禮堂,隨之而來的是赫奇帕奇長桌上震耳欲聾的喝彩聲,傑瑞米·斯汀森,就坐在霍格沃茨勇士的旁邊,幾乎是隨著鄧布利多的聲音跳起來抱住了他英俊的朋友。她捂著耳朵看了男孩一眼,在騷動中加大了轉頭的弧度,看到格蘭芬多長桌上約翰遜被雙胞胎夾在中間,他們發現這時候不管說什麼都會被歡呼聲淹沒之後開始對約翰遜打手勢,動作很誇張,約翰遜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看著迪戈裡走向禮堂外房間的背影發笑。

  加斯帕德說,我又沒說是他。

  高腳杯第四次用火舌送出一張邊緣焦黑卷曲的羊皮紙時,羅米剛把南瓜汁填滿,和禮堂裡其他所有人一樣,她停住了手頭的一切動作,無意識地微張著嘴看向鄧布利多,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白巫師沉默著,仿佛手裡的羊皮紙是他能遇到的最棘手的難題。

  「哈利·波特。」霍格沃茨校長說,隨之而來的一陣接一陣竊竊私語使得黃金男孩,第四位勇士的名字像一句針對石化咒的咒立停。

  法語德語英語,還有幾種大概是來自北歐的語言像禮堂穹頂下的燭光般不容置疑地占據了霍格沃茨禮堂的每個角落,眼下這種壓抑著的混亂讓羅米想起世界杯上湧向營地的人群和那個高大的俄羅斯人,並不存在的烤肉和伏特加味讓她喉嚨發緊。

  梅林作證,羅米想,她真不是被暗戀心思衝昏頭腦的傻女孩,今晚確實有很多原因使得她想要向格蘭芬多長桌看去,而她目光的終點正在和孿生兄弟擊掌,仿佛入選的是他們自己。

  格蘭芬多!

  「不可理喻!」德姆斯特朗女孩用德語說出了羅米的內心想法,接著她又說,「作弊的騙子!」

  於是羅米轉過身來,感覺待在斯萊特林長桌上才是正常的世界,同時她也發現在幾分鐘前久久的凝固中自己把南瓜汁倒進了克裡斯托夫盛著雜魚湯的餐盤,但克裡斯托夫並沒對她生氣,他正和七年級的埃弗裡低聲交談,語速飛快。

  「迪特裡希。」德姆斯特朗伸出一只手,「克勞迪婭·迪特裡希。」

  「羅齊爾。」她回握那只蒼白修長的手,並不認為需要和迪特裡希互稱教名,或許是因為德國女孩有一雙慣於審視人的眼睛。

  羅米想要往回抽手,沒能成功,藍眼睛看著她。

  「羅米,羅米·羅齊爾。」她落敗。

  「羅絲瑪麗?」

  「羅絲瑪麗。」

  迪特裡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輕輕松開了手。

  波特消失在了門後,斯萊特林長桌上熱議的作弊男孩被幾位教授校長以及魔法部官員揪著後領丟出門外的場景並沒有出現,更多人認為勇士們已經從其他通道離開,因而也紛紛起身,向禮堂外走去。

  很奇怪的,羅米開始在尚未離席的人群中找馬爾福的身影,很快地,她看到馬爾福被他高壯的跟班夾坐在中間,蒼白的臉漲得通紅,卻一句話也沒說,羅米很想告訴他我非常能理解你的感受。事實上,當火焰杯中飛出波特的名字,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如果這個人是德米提雅——這個想法她不會讓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知道,否則他們倆一定用盡方法來慶祝羅米終於意識到自己把德米提雅當成對頭的事實——她的反應只怕不會比馬爾福更好看。

  但萬聖節晚宴之後的第一堂黑魔法防御術課,她很快就感受到了馬爾福在那一晚的感受。

  不定期但大量飛到霍格沃茨早餐時間禮堂教師長桌上的投訴信乃至吼叫信或許讓穆迪的教學方式有所收斂,但不會打消他對於實戰操作的熱情,退休傲羅認為考過O.W.Ls的年輕巫師應該同時具備攻擊與防守的能力,為此他曾不止一次提出過自己做陪練,要求六七年級學生和他對戰。

  有時候霍格沃茨的六七年級學生會由衷感謝穆迪選擇成為白巫師。

  但就像剛才說的,麥格教授對落進她雜魚湯湯盤中的投訴信忍無可忍,副校長威壓之下,黑魔法防御課教授將實操方式改為學生之間兩兩結對,事實上這種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鬥毆率的上升,但似乎每個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都有些無傷大雅的趣味,穆迪樂在其中,並不打算破壞他們自由選擇對手的權利,而依然有些人不喜歡看到他如願以償。

  比如斯萊特林的羅齊爾和朗費羅,穆迪話音剛落,兩雙視線交彙,德米提雅站到了羅米對面。

  她們手持魔杖向對方鞠躬時,穆迪不置可否,藍色魔眼在變形的眼眶裡轉了兩圈。

  羅米轉動手腕,讓魔杖指向轉出流暢的半圓,德米提雅亦然,純血家族向來沿襲巫師舊統,決鬥禮儀理所應當在內。

  「黑巫師不會等你們裝腔作勢一番再對你們用惡咒!」穆迪完好的那只眼睛轉了過來,魔杖在他手裡迸發出紅光,羅米下意識用出盔甲護身,隨即聽見繳械咒彈開後撞擊在天花板上的巨響。

  羅米在紛紛落下的木屑灰塵和周圍人不滿的眼神中看到穆迪正咧著嘴笑。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用盔甲護身。」老頭得意地說,「記得練習無聲咒!」他難得慷慨地將教室清理一新,德米提雅和羅米換了個角落,褐發女巫向前探身,姿態隱秘地對羅米說:「我覺得你是穆迪喜愛的學生。」

  羅米不想去看她的眼睛,微微側過身體和她拉開距離,對這個判斷不置可否,「像你和我一樣的聰明學生總會受到教授青睞。」

  她話音剛落,余光中看到德米提雅手腕轉動,魔杖隨著她的動作被逐漸浮現的銀光纏繞,羅米向後猛退一大步,小臂交叉魔杖擋在身前,紅光撞向粉身碎骨咒,爆炸聲震耳欲聾。

  「你對我的魔杖用粉身碎骨!黛比!」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德米提雅,後者吐了吐舌頭,露出調皮的笑臉。

  「黑巫師可不會只用粉身碎骨,羅米。」

  黑魔法防御術課教室裡混戰成一片,一道又一道無聲咒填滿了桌椅間的空隙。

  克裡斯托夫把和自己一組的露易絲拽到身後,勉強躲過了羅米甩偏的石化咒,兩個人索性靠在窗邊觀戰,他們共同的朋友和朗費羅正在糾纏,羅米不笑時的臉算不上和善,而無聲咒的前提下很難想像到這兩個人只是在用魔咒學課本上有限的低級咒語相互攻擊。

  畢竟教室另一邊斯萊特林的謝菲爾德扔出的惡咒讓他的對手,格蘭芬多的斯托克的頭膨脹得像顆鬼飛球,而目前看來它並沒有停止生長的意思。

  這場鬧劇以謝菲爾德的魔杖被穆迪擊飛告終。

  斯托克的頭正在緩慢恢復,穆迪對自己的治愈魔咒和自己的控制力一樣自信,如果他允許學生們在課堂上互相攻擊,那麼課堂上就不會出現有學生需要被送去醫療翼的情況。

  「別看他了。」克裡斯托夫說,「你猜羅米和她誰會贏?」

  露易絲慢悠悠轉過頭,看到另一個安分守己的斯萊特林「不小心」把一個塔朗泰拉舞打到了她身後的格蘭芬多腿上,韋斯萊男孩的腿開始不受控制地亂甩,他的兄弟惱火地嘿了一聲,對羅米扔出咒語,女巫側過身子靈活地閃避,紅光直向德米提雅飛去。

  「羅米,當然是羅米,她都沒把朗費羅當回事兒,還和她的格蘭芬多男朋友打情罵俏……不過她和誰搭檔都不會把對方當回事兒,我猜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露易絲敷衍地對克裡斯托夫伸出魔杖,來應付穆迪嚴厲的視線,克裡斯托夫把眼前的魔杖推開,並不驚訝地哇哦了一聲。

  「但朗費羅生氣了。」他說。

  德米提雅的障礙重重阻斷了羅米和弗雷德魔咒間的你來我往,她向前邁了一大步擋在高出她許多的女巫面前。

  「你的搭檔是我!」

  細長的黑刺李木向羅米逼近,羅米下意識後撤一步,下一秒她的視野突然被刺目的白光充斥,蛇咬般的麻痹沿著脊柱向上爬升,詭異的刺痛感讓她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黑魔法防御術課教室坑窪的牆壁再次出現時,羅米發現自己跌坐在牆邊,所有人的眼神都彙聚在她身上,這堂課上被擊飛的學生肯定不止她一個,而當她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後就大概猜到了原因。

  德米提雅幾乎被穆迪拽著校袍的兜帽提了起來,老傲羅的真眼與假眼都用力瞪著,像是隨時要躍出眼眶,擁擠的教室裡迎來了壓抑的沉默,羅米余光看到弗雷德要過來,被克裡斯托夫按住了。

  穆迪對露易絲說:「送羅齊爾小姐去醫療翼。」

  露易絲不容羅米拒絕地扶起她,等走出教室的門口,羅米聽見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知道剛才朗費羅看起來像是想要扭斷你的脖子嗎?」

  穆迪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給斯萊特林扣了二十分。

  羅米猛然回望,扭傷的骨頭發出哀鳴,她捂著脖頸,不得不轉過去半個身子才能看到教室裡的情況,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德米提雅垂手站在穆迪身後,沉默得像一個影子。

  盡管龐弗雷夫人也再三確認羅米只是扭傷了脖子,甚至連一瓶魔藥也不需要喝,羅米仍然堅持在醫療翼住幾天,為此她甚至從包裡拿出了這幾天的論文力證自己不是因為有哪門作業沒寫完才借生病逃避責任。

  或許是羅米歪著頭掏出一卷又一卷羊皮紙的場面太過詭異和震撼,龐弗雷夫人最終妥協,還給她留下一瓶止痛藥,看顏色並不會很好喝,羅米趁龐弗雷夫人去照料一個被炸尾螺碎片劃破鼻子的赫奇帕奇男孩時悄悄把它塞進了露易絲的校袍口袋裡。

  露易絲狠狠推了一下她的頭。

  「看起來是你更想要扭斷我脖子!」羅米捂著脖子哀嚎。

  「朗費羅想要扭斷你脖子?」

  羅米背後響起聲音,她想回頭,想起自己現在不具備這項能力,苦著臉坐在床上轉了一圈,弗雷德站在她身後,抱著雙臂,喬治懶洋洋地坐在旁邊病床上,手撐在邊緣,在孿生兄弟背後對著羅米做口型。

  不是我問的。他無聲地說。

  羅米瞪了他一眼,「德米提雅當然不會,我只是被繳械咒擊中了……我們離開之後她怎麼樣。」

  「不怎麼樣。」弗雷德面無表情。

  「穆迪什麼也沒說。」喬治對著羅米瞪回去,「是真的,大家都猜是穆迪太敏感了,說不定朗費羅哪個表情刺激了他,你知道,攻擊垃圾箱什麼的……」

  露易絲冷哼一聲,給羅米冰敷的降溫咒差點失控,羅米趕緊在露易絲把她凍成聖誕小精靈之前打掉了她的魔杖。「他能炸飛一只垃圾箱,卻對一個暴力的學生如此寬容?」

  「羅米都說了是繳械咒。」喬治說,「梅林,我竟然在為一個斯萊特林說話……那你以為她是什麼,返老還童的黑巫師?」

  「繳械咒會是白光嗎?」弗雷德開腔,完全沒意識到他也在支持另一個斯萊特林的觀點,「當時半個教室都被她照亮了!而穆迪只扣了二十分!」

  「二十分對你來說肯定是家常便飯,但斯萊特林不愛在夜裡鬼鬼祟祟地亂跑。」

  「真的嗎,可這聽起來很像斯萊特林會做的事,你們甚至住在地窖裡——見鬼!」弗雷德大聲說,「塔克,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我一直站在羅米這邊,很不幸羅米就是個斯萊特林!」

  「你們在吵架嗎?」法國人突然出現,喬治和加斯帕德擊了個掌,給他讓出一塊位置,加斯帕德搖搖頭,直接坐在羅米床尾,轉頭看向露易絲的時候正好錯過了弗雷德看起來隨時都要暴打的眼神。

  「請繼續。」加斯帕德笑眯眯地說,露易絲和弗雷德同時張了張嘴,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加斯帕德於是轉向羅米,興高采烈,「聽說你在課上輸得一塌糊塗?」

  羅米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緊隨其後的約瑟夫把法國人扶住。

  「約瑟夫!」羅米感動地說,「你一聽到消息就趕來了嗎,其實我……」

  「是的羅米,是的。」魔法部官員先生說,「一聽到消息……誰能想到波特先生成了第四位勇士,梅林,克勞奇給我寫信的時候我還在羅馬尼亞,我們不得不多弄一只……」

  約瑟夫停住了,對羅米發黑的臉色視若無睹,「總之那可是個大工程,現在,羅米,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把自己弄進醫療翼的?」

  「……出去,都出去。」羅米說。

  喬治站起來,剛邁開步子,發現剩下四個人都站在原地不動,打量了對方一會兒,可以說是異口同聲地。

  「你們怎麼不走?」

  又一齊看向羅米。

  「我也要走?」

  「都出去!」羅米歪著腦袋去抓魔杖。

  喬治抓起弗雷德,約瑟夫摟著加斯帕德的肩膀,露易絲把止痛藥丟進她懷裡,最後,最後,醫療翼終於安靜下來,龐弗雷夫人收拾藥瓶的叮當聲分外清晰。

  「嘿,我是想說……羅米!把魔杖放下!」

  羅米看著來人,試探著問:「喬治?」

  「是弗雷德。」

  「是喬治。」她放松下來,無比確定。

  喬治遞給她兩根魔杖,甘草魔杖,「這個給你。」

  「它不會變嗎?」羅米猶豫著,「我接過來的時候變成一只蟾蜍或者彈出拳套打我一拳。」

  「用弗雷德的飛天掃帚發誓。」他說。

  羅米接過來,糖果安靜地躺在她手心裡,並沒有顫抖變形,她低聲說了句謝謝,喬治發出一聲不置可否的鼻音,插著褲袋離開了。

  羅米一直等到晚上,德米提雅也沒有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等德米提雅,也不認為德米提雅有一定要來的責任,但黑刺梨木湧出的無數白光將她包圍的時候,在那一段仿佛被關進四周空無一物只有白光的空間的短暫的時間,她能感受到自己幾乎暴動的情緒,和想抓起魔杖對德米提雅扔出一連串惡咒的衝動。

  德米提雅憎恨她的輕視,盡管羅米才意識到自己確實在輕視德米提雅,因而對她懶於防備又無法接受被她越過一頭的可能,而德米提雅·朗費羅從不是草包庸才,甚至超過她許多,才不斷溫和地挑釁羅米不自知的傲慢,期待著羅米放棄她輕飄飄的語氣和幾乎從不真誠的微笑,歇斯底裡地和自己比較競爭。

  羅米面對德米提雅時的不適並非因為德米提雅,是因為她自己不甘的傲慢和堂皇的懦弱。

  她看著醫療翼天花板上的浮雕,被山毛櫸葉切割過的月光落在上面,讓她想起白光褪去後她斑駁的視野,而在那之前,德米提雅逼近她,幾近失態地說。

  你的搭檔是我。

  羅米知道她的想法向來都藏在話語背後。

  你的對手是我。

  德米提雅,德米提雅·朗費羅。

  入夜的醫療翼大門被推開一條細縫。

  羅米裹著鬥篷,腳步無聲地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剛經過拐角,一只手突然抓住她,把她向裡拖去,還不忘給她扔了個消音咒。

  斯萊特林無聲地尖叫。

  費爾奇粗聲粗氣地咒罵著弗雷德和喬治,從距她不遠的走廊掛燈下走過,那只紅眼睛貓警覺地停下腳步,鼻頭抽動。

  羅米的魔杖滑出袖口。

  洛麗絲夫人嘶叫一聲,向前面牆上一個明亮的光斑狂奔而去。

  「你住在醫療翼就是為了夜游的時候少走一層樓梯?」格蘭芬多譏諷地說。

  「喬治呢?」羅米問。

  弗雷德擰起眉頭。

  「你在醫療翼附近游蕩就是為了被費爾奇打斷腿之後順便住進去?」羅米從狹窄的掃帚隔間跳出來,弗雷德跟在她後面,被一把彗星六號絆了一下。

  「那你說去哪兒?」他沒好氣地問。

  「圖書館。」

  「什麼?」

  「圖書館。」羅米清晰地說,「別告訴我你連進圖書館的法子都沒有。」

  「不止一個……你去圖書館干什麼,總不會是為了學習。」話是這麼說,弗雷德還是指了個方向,「走這邊,我們不從正門進。」

  「也差不多……」羅米說,聽見弗雷德誇張的嘆氣聲,「我要去找點書,好知道那把我掀翻的該死的魔咒到底是什麼。」

  弗雷德愣了一下,斯萊特林已經大步向前走去,長鬥篷的衣角跟著步子一甩一甩,像驕傲的尾羽,他都沒意識到自己露出了笑容,更忘記了費爾奇的存在,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羅米一甩頭發,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走這邊,反了!」

  弗雷德笑著跟上去。

  很快地,他就笑不出來了。

  作為一名傷員,羅米的特權讓弗雷德懷裡抱著十幾本大部頭,在黑暗裡搖搖欲墜。「你有沒有想過,朗費羅可能只是用了我們還沒學過的魔咒?」

  「不可能。」羅米借著熒光閃爍看清了手裡這本書的封面,《攻擊性魔咒的應用變形》,把它扔給弗雷德,「我暑假就看過魔咒學課本,沒有魔咒會有這樣的效果。」

  「七年級?」

  「七年級也不會。」

  「你有七年級的課本?」弗雷德問。

  羅米摸摸鼻子,「一個朋友。」她說,「朋友的……而且如果是能在課上學到的魔咒,穆迪不會那麼生氣。」

  弗雷德哦了一聲,並沒有在意話題的突轉,「他們都說你是穆迪最欣賞的學生——六年級裡。」

  「是啊。」羅米覺得好笑,停下腳步接過弗雷德懷裡一半的書,抱著它們靠著書架坐下,「穆迪最欣賞一個來自熱愛黑魔法家庭的學生,雖然約瑟夫更愛賺錢,我沒什麼機會接觸,但據我所知,現在在阿茲卡班的羅齊爾有一多半都是他送進去的。」

  「別這麼說。」弗雷德笑了一聲,坐在她旁邊,借著魔杖的光低頭翻書,「你可以跟著穆迪學學怎麼做傲羅,羅齊爾傲羅,聽起來很不錯。」

  「傲羅……將來工作的時候抓到我哪個堂弟姑媽怎麼辦,正在用黑魔法……」

  黑魔法。

  羅米的胃像是被人攥成了一團。

  穆迪敏感?當然敏感。那是因為他見過數不勝數的黑魔法,在白光迸射的短暫幾秒裡,失控的不僅是德米提雅和羅米,還有機敏的前傲羅。

  如果羅米在那時看到了自己潛在的嫉妒,那穆迪看到德米提雅用出一個陌生咒語時,看到的又是什麼讓他如此憤怒。

  她看到月光透過圖書館開闊的雕花窗,照亮了一段狹長的猩紅色,那是用來分隔禁書區的紅色攔繩。

  「你怎麼不說話了?」弗雷德抬起頭揉著酸痛的脖子問,「羅米,你今年可以去霍格莫德了是不是?必須要請我喝黃油啤酒,梅林在上,O.W.Ls前一個月我都沒看過這麼多書。」

  「一定請你。」她含混地應付著,眼睛看著禁書區邊上的攔繩,從黑暗中聽見人魚的歌聲。

  羅米忍著脖頸處的疼痛,小幅度地轉過頭,弗雷德坐在她旁邊,一邊嘟囔著抱怨一邊翻書,紅頭發被他另一只手抓得亂糟糟的。

  弗雷德聽見旁邊衣料窸窣的聲音,一抬頭,斯萊特林轉了過來,臉對著他,挨得很近,背光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他咽了口口水。

  「困了?」他忍不住輕聲問。

  羅米沉默了一會兒,嗯了一聲。

  弗雷德笑出聲,揮動魔杖,散落在周圍的魔咒書紛紛歸位,他拍拍袍子上的灰塵站起來,把手伸給羅米,「我送你回醫療翼,我要困死了!」

  羅米沒有動,卻抬起頭,月光照在她臉上,於是弗雷德又看到她的眼睛,深綠色,寶石一樣,被極高的眉骨投下來的陰影籠罩著。

  「你怎麼回事,羅齊爾。」他學著費爾奇的語調,粗聲粗氣地問,但還是蹲下來和她平視,女巫眨眨眼睛,濃密的睫毛鳥類尾羽般顫動,一張無辜的臉和他故意瞪大眼睛做出來的凶巴巴的表情對峙了一會兒,低下頭撲哧一聲笑了。

  「等我一會兒,就一會兒。」羅米笑著說,「我的腿麻了。」


第43章 Wait for it

  在霍格沃茨,不會有人比平斯夫人更熟悉圖書館。

  也因此,她不僅能在路過高至天花板的書架時准確迅速地發現哪本書放錯了位置,更能看出在長桌邊端坐的年輕巫師的意圖。誠然,許多巫師來圖書館是為了應付他們的魔藥課或是魔法史論文,但也有情侶對在書架後接吻有著異常的執著,還有小部分,非常小部分的學生,自以為隱蔽地窺探著圍繞著禁書區的紅色繩索,平斯夫人知道他們的手裡缺少一張合理進入的教授批條。

  比如斯萊特林的羅齊爾小姐。

  平斯夫人對圖書館的常客並不陌生,羅齊爾小姐也算是其中之一,但今天少言寡語的斯萊特林級長桌面上攤開的《東歐魔法藝術史》依然停留在她剛落座時隨手翻開的那一頁,而斯萊特林托著下巴,對著禁書區漆黑的書架發呆。

  猩紅長袍一角在書架間狹窄幽暗的過道中閃過,羅米聽見面前木桌被敲響的聲音,抬起眼睛卻先被叩響桌面的手指上的寶石指環吸引了目光。

  鉑金戒托上躺著明亮碩大的紅寶石,密密麻麻的拉丁文篆刻周圍,如同古老墓碑上的銘文。

  「如果德姆斯特朗沒有先例,我可以告訴你霍格沃茨的圖書館不允許大聲喧嘩。」羅米用氣音對迪特裡希說,她垂著眼睛,直到紅寶石戒指離開她的視線。

  德姆斯特朗女孩雙手插進了褲縫的口袋。

  羅米啪地一聲合上了桌面上的魔法藝術史,抱起雙臂,仰頭等著她的下文。

  迪特裡希卻在她對面坐下了,異國女巫有一張輪廓硬朗的面容,藍眼睛狹長深邃,鼻梁卻寬,嘴唇薄得像蒼白皮膚上一道鋒利的豁口,淺金色短發層次分明,最短齊耳,最長及肩,隨著她向前傾身的動作跟著細碎地散下來,微微擋住眼睛,使得那雙過分亮的眼睛看起來溫和了不少。

  她單薄又蒼白的嘴唇動了動,羅米動作敏捷地推過羊皮紙和羽毛筆,手在上面拍了兩下,迪特裡希拿過紙筆,在上面寫了好一會兒,再推回來時羊皮紙上寫了一長串德語。

  羅米一個詞也不認識。

  「非常好。」羅米咬牙切齒地笑了,把桌面上的紙筆掃進挎包裡,卻沒忘記繼續用氣音說,「非常好!」

  平斯夫人簽下了借書憑條,斯萊特林幾乎是把書搶回手裡,軟龍皮靴底踩在地上沒有聲音,但羅齊爾走起來像是一陣黑色的旋風,外來的學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锃亮長靴上的掛飾隨著她的腳步相互撞擊,叮當作響。

  圖書館的負責人抬起眼睛。

  「安靜下來。」平斯夫人用德語說。

  羅米一個急剎,看向被提醒得措手不及的迪特裡希,一時間無比得意。

  「安靜下來!」

  她現學現賣,用德語對迪特裡希說。在平斯夫人責備的眼神發射過來之前像一陣黑色的霧氣閃身消失在了圖書館門後。

  --

  「我記得我們不是很熟。」羅米說。

  「而我記得我們並沒有什麼積怨。」迪特裡希說,聽起來像是嘴裡含了一大口粘稠苦澀的退燒藥,龐弗雷夫人兩年前配制的魔藥使得霍格沃茨的裝病早退人數銳減。

  「那我建議你有話直說。」羅米繞過城堡外圍茂盛的灌木,走過第二個拐角時看到露易絲正和克裡斯托夫說話,不禁加快了腳步,迪特裡希卻邁了一大步擋在她身前。

  「我對你的書感興趣。」她伸出手敲了敲從羅米挎包裡探出頭的藝術史硬殼封面,「東歐藝術史,是不是,我祖母是羅馬尼亞人——巫師,羅馬尼亞巫師。」

  當然是巫師,羅米想。否則你連穿上這身顯眼的紅袍子的可能都沒有。

  「所以呢?」羅米把包裡過大的書抽出來抱進懷裡,「我不認為我們有互報族譜的必要,而且如果你想要它,再去借一本,這本我已經借來了。」

  「拜托!」迪特裡希說,雙手誇張地向兩邊攤開,「你為什麼這麼冷酷,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卡卡洛夫和我的同學們都圍著克魯姆轉,我可不想做個蠢蛋!」

  「真不巧!」羅米開始煩躁,她願意相信迪特裡希只是想交個朋友,但打心底裡抗拒她分發邀請函一般的姿態,「我就想做圍著克魯姆轉的蠢蛋,你不如看看別人,哦對了,你知道朗費羅嗎,我聽說她的曾祖母也嫁給了東歐巫師———」

  迪特裡希的藍眼睛緊盯著羅米,嘴角開始露出笑意,羅米意識到自己變成了一匹只看得到眼前方糖塊的蠢馬,而現在是迪特裡希收回拴著方糖塊的繩子的時候了。

  「看來我真是在霍格沃茨出了點風頭。」羅米把背挺得更直了,盡管這只能讓她意識到迪特裡希確實高大健美,而自己在她面前像一根單薄的掃帚杆,「為什麼要提示我,你希望我發現什麼?」

  「我希望你能發現你想發現的。」迪特裡希說,「不管是什麼,因為我想你做我的朋友,我得先向你證明我是個有用的人,是不是?」

  風從空曠的廊道中呼嘯而過,矮灌木已經開始落葉,枯黃的樹葉從低空席卷而過,刮過斯萊特林裙擺和短襪之間的小腿皮膚,帶來一陣隱忍的刺痛,羅米微微揚起下巴,好和迪特裡希對視,另一陣風在她身體裡刮過,留下一顆准備扎根的草籽。

  露易絲,金發的,迷人的,皮膚上殘留著加州陽光痕跡的女孩,正邁著輕盈的腳步朝她們走過來。

  「羅米。」她說,完全忽視了德姆斯特朗女孩,「你傻站著干什麼?」

  輕輕的笑聲從迪特裡希的薄嘴唇裡溢出來。

  「我去圖書館……哦,這個……這個借你了。」羅米邊說邊把緊抱著的書遞給迪特裡希,後者適時地伸出雙手接住,露易絲挑起一側眉毛,「可你不是剛從那兒回來——」

  「我的書。」羅米說,「我的書落在圖書館了,你先去禮堂,我們晚飯見好嗎?」

  她飛快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

  「這是迪特裡希……」她看向像是有六英尺高的女巫。

  「克勞迪婭。」女巫說。

  「克勞迪婭·迪特裡希。」羅米說,「我猜她晚上會和我們坐在一起,不如你們先認識一下?」

  平斯夫人注意到斯萊特林的羅齊爾借走了第二本《東歐魔法藝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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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米認為新來的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可能酗酒,或者是非常嚴重的藥物依賴,再或者兩者都有。這是她抱著自己超重的挎包在教室外站了二十分鐘後謹慎得出的結論。

  穆迪在給四年級的學生上課,腰間的弧形酒瓶隨他劇烈的肢體語言晃蕩著,顯然大量的投訴信並沒有起到作用,因為和四年級的學生分享他曾具體用了哪些魔咒削掉了黑巫師的左臂這種行為還是有些過分了,羅米在門外也倍覺尷尬,尤其她發現穆迪故事中的黑巫師幫凶和克裡斯托夫的某位表哥共享同一個姓氏時。

  她甚至能想像教室裡斯萊特林與格蘭芬多涇渭分明的座位分布和截然不同的氣氛,而代表著下課時間的鐘聲無疑為中和這兩種氣氛做出了一定程度上的貢獻。

  馬爾福和他兩個高大的跟班率先從教室中衝了出來,他一看到羅米就皺起眉頭。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語氣不善地問。

  「反正不是來找你的。」羅米笑嘻嘻地回敬,踮起腳向教室裡張望,穆迪正和一個格蘭芬多圓臉胖男孩說話,親密地像一對祖孫。

  格蘭芬多!他們怎麼好意思說斯內普教授偏心!

  馬爾福皺起鼻子,仿佛這樣能讓他表示不屑的哼聲更有力,更能讓人自慚形穢。

  「誰在意。」他邊說邊從校袍口袋裡拿出一枚巨大的徽章,目光落在那上面時意外地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和他仿佛粘在嘴角上的譏諷笑意拼成了一張含義復雜的臉,「戴上,支持一下霍格沃茨的勇士。」

  塞德裡克·迪戈裡的名字,鮮紅地在徽章上浮動。

  「你有這麼好心?」羅米覺得好笑,後知後覺地發現前後經過的不少人都戴著它,有個斯萊特林注意到他們倆,咧開嘴笑了,同時按了按胸前的徽章,迪戈裡的名字飛進綠色的漩渦,波特臭大糞的字樣從綠色漩渦中跳出。

  羅米嘴角抽搐,「……真有創意。」

  馬爾福把手抬得更高了,好像她再不接過去他就准備把徽章別在她的鼻尖上。

  「但你知道復制咒的對嗎?」羅米問,打量著他蒼白眼周皮膚上顯眼的黑眼圈,「你知道的對吧。」

  他收回手的速度像是被羅米鼻尖上並不存在的蜜蜂蟄到了。

  「你最好識相,羅齊爾!」馬爾福激動時尖下巴也會微微顫抖,「波特是個作弊的騙子,還是說你認為他是個勇士……哈!說不定是三強爭霸賽歷史上死得最快的勇士……」

  「得了吧,我不關心。」羅米拍掉他的手,忍不住繼續向教室裡張望,穆迪怎麼和格蘭芬多有說不完的話,連個眼神都不舍得浪費,她沒能等來穆迪,卻和赫敏打了個照面,褐發格蘭芬多的臉似乎變樣了,但猛地一看,羅米也說不出來有哪兒不對,但她看向馬爾福那副憎惡又警惕的神情倒是沒變,在這眼神的注視下,羅米突然就不知道該拿那枚閃閃發光的大徽章怎麼辦。

  他們正僵持著,第四位勇士低著頭,步子邁得很大,像顆游走球從教室的窄門中飛射出去,馬爾福抓住機會,用力地譏笑一聲,克拉布和高爾緊跟著附和上去。

  赫敏邊走邊回頭看她,嘴唇緊抿著。

  羅米開始考慮對波特的朋友和死對頭使用昏昏倒地後同時見效的可能性。

  「別堵著門!」

  感謝梅林!

  穆迪粗啞的聲音伴隨著木腿敲擊地面的篤篤聲響起,馬爾福臉色從白轉紅再轉白,把徽章隨便一擲,怨恨地瞪了一眼穆迪,快步跑走了。

  「你找我?」

  「沒錯。」羅米和湛藍的魔眼對視,余光看到路過的斯萊特林用一種看獻祭羔羊的神情看著她。

  穆迪一擺手,邁出完好的那條腿,羅米緊隨其後。

  「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張禁書區借書的批條。」

  剛一進辦公室,羅米就對著他的背影開口,穆迪的動作毫無停頓,繼而身子一歪,准確地倒進扶手椅裡,仿佛她剛才說的是祝你身體健康。

  「批條,是嗎,為什麼會找我?」穆迪瞪著眼睛問,「怎麼不去找你們的院長,斯內普……哈哈……他可是出了名的偏袒斯萊特林……就像他們說我憎恨斯萊特林一樣……」

  「德米提雅,德米提雅·朗費羅。」羅米口齒清晰地說,並不打算和他就學院問題進行深入探討,「朗費羅上周在黑魔法防御術課上把我擊倒的咒語,我想要知道那個咒語。」

  「你當然可以知道,身為教授我不會阻攔。」穆迪被疤痕扭曲的臉神經質地抽動了幾下,他拿起酒瓶猛灌一口。

  「我也需要身為教授的你的幫助。」羅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白天飲酒並不在她的接受範圍內,當然,除了她自己。「我猜禁書區才有我想要的答案。」

  「為什麼找我?」穆迪的臉上露出笑容,羅米無法確定那裡面有多少譏諷的成分。

  我不知道,她看著穆迪的藍色魔眼,在心裡說,但我總覺得能在這裡得到我想要的。

  老傲羅寬大的手掌一合,發出響亮的拍掌聲,「好吧,好吧,換個問題,羅齊爾小姐,你認為什麼是黑魔法,想想看,如果你是個決鬥天才——」

  「如果?」

  「如果,羅齊爾小姐,你現在的水平的確稱不上天才,還有,不要打斷我說話!」

  羅米縮了縮脖子。

  「如果你是個決鬥天才……」穆迪把話題帶回正軌,「幾個簡單的魔咒,也能重傷,甚至殺死你的對手,為什麼有些魔咒卻被認定為黑魔法,有些卻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控制。」羅米說,「不管是被黑魔法攻擊,還是使用黑魔法的巫師,最終都會失去對黑魔法的控制……」

  穆迪從鼻腔裡發出不置可否的哼聲。

  「火焰能被流水澆熄,四分五裂的瓷器能用復原咒消除裂痕,當巫師有辦法彌補魔法帶來的影響,它就不會變成黑魔法,而黑魔法帶來的影響永遠無法恢復如初。」

  即使黑巫師中的很多人沒有想過這樣做。

  她聽見穆迪腳邊的木箱子正微微顫動,蜘蛛在玻璃皿中簌簌爬動撞擊器壁,時鐘齒輪正在依次囓合,初冬寒風在窗外呼嘯而過,穆迪湛藍的魔眼緩慢轉動,似乎也伴隨著摩擦皮肉的聲響。

  老巫師清了清嗓子,用粗礪的聲線詢問。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羅米揚起下巴,「《女巫周刊》的副刊。」她說,「《碧翠絲的不幸愛情》最新一期連載,講的是十九世紀一名女巫和黑巫師的……」

  她及時地跳到一邊,白光在羅米剛才站立的地方炸開,木地板上留下了一個窟窿。

  「……愛情故事。」

  穆迪伸出一只手指,正當羅米開始思考他會不會無杖魔法時,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開口說話了。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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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斯夫人正在翻看最新一期的《魔法圖書管理導報》,法國明星圖書管理學者讓-呂克·貝阿正在頭版眨動藍眼睛微笑,她不禁勾起嘴角,目光在巨大的花體標題上額外停留了幾秒。

  圖書館大門門軸發出微弱的干澀聲響,這讓平斯夫人短暫地從法國男巫的微笑中抽離出來,意識到明天應該找費爾奇給門軸上油,還沒等她翻動下一頁雜志,陰影籠罩了漆黑的鉛字。

  「晚上好,平斯夫人。」

  羅齊爾背光站在她的辦公桌前,深邃眼眶中的眼睛彎成溫和的弧度,含混柔和的發音讓她想起照片上貝阿的笑容。

  「我來借書。」

  平斯夫人接過批條,羊皮紙上阿拉斯托·穆迪的簽名潦草,痕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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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對了,教授,我還想知道一件事。」羅米把批條小心地夾進筆記本兩頁之間,抬起頭來看向穆迪,「過去那些年裡,有羅齊爾曾經冒犯過你嗎?」

  穆迪臉上露出混合著得意又不想多說的表情。

  「埃文·羅齊爾。」他說,手指上鼻梁上的一處凹陷,「看到這塊疤了嗎,我差點被他削掉了半只鼻子……你怎麼會想起問這個……我想想,或許他是你叔叔?

  羅米眨了眨眼睛。

  「我想我不認識他。」她平淡地說,「我只有一個叔叔,是個商人。」


第44章 一塊鋼板

  「十七歲的伊麗莎白在三強爭霸賽的晚宴上遇見了東歐巫師德米特裡,兩人因為雕塑這一共同的愛好一見如故,墜入愛河,九個月後,伊麗莎白從霍格沃茨畢業,不顧家人的反對與德米特裡私奔到愛沙尼亞的塔爾圖,在那裡開始了兩人身為雕塑家的生活……醒醒!」

  弗雷德在山毛櫸濃密的陰影下驚醒,鼻頭殘留著被夾過的酸脹感,他睜開眼睛,罪魁禍首抱著本厚重的大書坐在他身邊,正怒視著他。

  「這不能怪我。」弗雷德在這個月少見的陽光和暖和天氣裡抻了個懶腰,曲起胳膊支撐起上半身,理直氣壯地向女巫申辯,微風吹動山毛櫸葉片和章魚觸須拍打水面的聲音實在讓人昏昏欲睡,「更何況你還在我旁邊讀魔法史。」

  他頭頂響起笑聲,弗雷德向後仰頭,喬治靠在樹干上,奇跡般地在課外魔法史朗讀時間裡保持了可貴的清醒,要知道他們在賓斯教授課堂上的一大樂趣就是和李·喬丹較量誰能最後一個在魔法史課堂上入睡,而贏家往往不是喬治和他。

  「是你非要聽的,大概十分鐘前,記得嗎?」羅米坐在一塊凸出地面的石頭上低頭看著他,「你和你的兄弟走過來,嘿,羅米,在看什麼……魔法藝術史,你們不會感興趣的……那可不一定,不如你讀給我聽聽……」

  「然後你在草地上躺下……讓我想想,大概到羅科托夫被東正教教會秘密通緝之後你就開始打鼾了。」喬治補充道,笑容讓這句話顯得真假難辨。

  「你是怎麼保持清醒到現在的……等等,我剛才打鼾了?」

  「兄弟。」喬治在他旁邊坐下來,「如果你入睡之前也能看到有根魔杖指著自己,我保證你也能記住一些俄羅斯畫家的藝術風格。」

  「你們還想不想聽後面的部分了!」羅米翻完了伊麗莎白那一節,把書合上的時候發出一聲悶響,成功地把笑著竊竊私語的雙胞胎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喬治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就不……」

  「當然要!我保證這次不會再睡著!」

  弗雷德從地上靈活地彈起,用肢體語言強烈要求她分享出石凳的一半空間,喬治開始響亮而頻繁地呼吸。

  「非常好。」羅米在他半邊屁股挨上石頭的時候站了起來,「那我建議你們再去圖書館借一本。」

  喬治沒能忍住自己的笑聲,尤其是他看到弗雷德以一個曲線流暢的姿勢歪倒在石塊平面上時,這場景實在太過滑稽,以至於在弗雷德伸出手想要抓住羅米的挎包帶子來挽留她時,他忘記提醒自己的兄弟面對是個一言不合就愛抽出魔杖把人石化的巫師。

  然而羅米也沒想到弗雷德會這樣做,因此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毫無防備,她身體一歪,感覺到裝滿了的斜挎包包帶從肩膀上滑落,嘩啦一聲響,三個人都愣住了。

  羅米三年級時有一只很喜歡的龍皮包,盡管那只背包作為書包來說缺少一定的容量,她也願意每天早上多花些時間把《魔法藥劑與藥水(進階版)》塞進包裡,而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的包帶不堪重負地斷開,包裡的東西像現在這樣撒了一地。

  經歷過這種事情的人都知道,在面對一地狼藉的最初幾秒,人會陷入異常平和的迷茫狀態,而造成這種迷茫狀態的根本原因是,她不知道該先去撿哪一個。

  然而造成這一地狼藉的元凶和他的兄弟卻在羅米迷茫的幾秒中爆發出一陣大笑,很難說他們是為了緩解尷尬還是真心認為這件事很好笑,不過好消息是他們大笑的同時還很有主次意識地先幫她把快要滾到黑湖邊上的羊皮紙論文撿回來,當弗雷德握著她綁了墨綠色絲帶的魔藥課論文走上斜坡時,剛收好《預見未來》的羅米才發現黑色薄冊子躺在他斜前方草地上。

  別低頭!不要撿!羅米在心裡無聲地尖叫,但弗雷德明顯會錯了意,他順著羅米的目光低下頭去,撿起了那本黑色封皮的小書。

  有那麼一瞬間,她希望弗雷德什麼都沒有看見,像平時遞給她一個惡作劇玩具一樣把論文和書本都塞回她手裡,整理好她的挎包之前,他們仨會你一言我一語地走上湖畔的高地,在禮堂門口去往各自學院的長桌,晚餐之後或許還會在某條走廊上相遇,弗雷德將會在擦肩而過時不知所雲地對她眨動一只眼睛,但羅米很快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因為弗雷德緊攥著它走過來,羅米不用看都能想像到封皮上燙金的黑魔法字樣是如何在他手心扭曲變形的。

  弗雷德走到她面前停住了,眉頭因為困惑擠出深刻的紋路。

  「這是什麼?」他攤平手掌,看向羅米,仿佛他不認識上面的英文。

  封皮果真被他抓皺了,反倒顯得那上面金色的字體呈現出明暗交替的效果,皮鞋底不安地將青草碾出汁液,汁液滲進泥土裡,鞋底的紋路中嵌入泥濘破碎的碎草。

  羅米揚起下巴,眼神卻飄忽不定地看向別處,喬治站在不遠處沒動,懷裡還抱著從她包裡甩出去的兩本書。

  「就是你看到的那些。」羅米清了清嗓子說,頭揚得更高,腳下卻變本加厲地苛待草地。

  羅米伸出手想要把那本來自禁書區的借閱書籍拿回來,但弗雷德不肯放手,和她各執一端對峙著,讓人擔心下一秒這本古舊的小書就從中間裂開。

  「羅絲瑪麗!」

  他們頭頂的山毛櫸樹葉刮動的聲音更響了,但絕不是因為風,弗雷德抬頭時手上力氣放松,羅米抓住機會,把禁書區藏書一把抽了回來。

  身材高挑的德姆斯特朗巫師從樹杈間跳了下來,厚重的毛皮鬥篷刮掉了不少本就搖搖欲墜的樹葉,猩紅長袍的袍角在不知名動物的深色皮毛下翻飛。

  是迪特裡希。

  迪特裡希徑直朝羅米走過來,伸出手拿走了她手裡的黑魔法書籍。

  「還好是你撿到了我的書!」她用口音濃重的英語大聲說,「老實說,在德姆斯特朗以外的地方丟了本黑魔法書籍是件麻煩事,如果換成哪個大驚小怪的學生,卡卡洛夫肯定恨不得把我鎖在船艙裡!」

  她背對著弗雷德,眼睛狂眨。

  「不,不用謝!」羅米連忙高聲說,「這回記得收好你的書!下次我可不想偷偷摸摸地在黑湖邊等人了!」

  弗雷德狐疑地問:「這是你的書?」

  「當然。」迪特裡希轉過身,不耐煩地翻到扉頁,指著上面的C.D縮寫給他看,「克勞迪婭·迪特裡希,有問題嗎?」

  羅米在弗雷德看過來之前及時地收起了自己同樣茫然的表情。

  「是這樣。」她狂點頭。

  迪特裡希上下打量著弗雷德,轉過來和羅米對視,眼神意味深長,淺色的薄嘴唇動了動,正當羅米以為她要說點什麼的時候,迪特裡希一甩鬥篷,拿著書離開了。

  --

  「迪特裡希!迪特裡希……克勞迪婭!」

  克勞迪婭終於在城堡的大門前停下了腳步,等著斯萊特林的身影從台階上顯露。

  「克勞迪婭。」羅米在她的注視下忍不住又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好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生硬,「把書還給我。」

  「混淆咒而已。」克勞迪婭不滿她來回翻動扉頁的動作,「我還以為你是來感謝我的。」

  「當然是,但也不能只做一件事。」羅米收好書,推開門請她先進,克勞迪婭不作謙讓,皮毛鬥篷閃過,像一只矯健的牝狼。

  「你為什麼會覺得你要找的咒語就在那裡面?」她直白地問,「雖然它的確是朗費羅家族中一位祖先記載了黑魔法咒語的手札,但一個古老的巫師家族……你應該知道的,總不會只有這麼幾個魔咒流傳下來。」

  克勞迪婭說的沒錯,朗費羅家族祖先祖先從海上發跡,是水手的後裔,盡管保密法之後朗費羅家族全力粉飾,但依然淪為信奉純血論巫師家族的笑柄談資,而水手的孩子在不同的碼頭走上陸地,給他們的後代留下的不僅是亟待抹殺的出身,更有融合了各海域特點的魔法遺產,克裡斯托夫說過,西歐這一支的朗費羅,光是德米提雅一家私藏的家族咒語書,就和霍格沃茨的魔咒課本等厚。

  「但多虧你提醒我,不同地區的朗費羅家族聯系極少,而且大多選擇就近婚配,近三百年來伊麗莎白是唯一一個與外國巫師私奔到東歐的朗費羅,我才會從禁書區借出她的手稿。」

  《黑魔法與繪畫雕塑》,混淆咒失效的扉頁上露出了原有的字樣。

  獻給大理石的靈魂,我的此生摯愛,德米特裡·普連科維奇。

  克勞迪婭又問:「那你怎麼確定是最後一個?」

  「因為德米提雅。」羅米笑起來,因為得意而呼吸急促,「這本手稿只記錄了五個咒語,而前四個竟然都需要舍棄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而德米提雅現在依然十分完整——聽著,我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東歐巫師和伊麗莎白的故事,但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一起研究這本書。」

  「比如?」

  「比如這個讓我當眾出醜的魔咒。」羅米停下腳步,大半個身子都藏進禮堂外牆壁斯萊特林半身像投下的陰影中,「我想我能研究出它的反咒。」

  克勞迪婭鼻腔裡發出哼聲,「因為它足夠簡單?」

  「因為之前沒人想到要做這件事。」羅米皺皺鼻子,對克勞迪婭的異響表示不屑,「明天晚上,來不來?」

  魔杖從克勞迪婭鎖邊緊湊的猩紅色袖口中滑出,漆黑的杖身上藤蔓狀的銀飾隱隱發光,羅米在看到她另一只手揚起時抽出自己的魔杖橫在胸前,柏木因為一直沒能出手的魔咒而發燙。

  克勞迪婭卻從她發間取出不知道什麼時候夾進去的山毛櫸落葉,華麗的魔杖尖抵在一根葉脈上。

  「彌達斯。」她輕聲說,白光過後,枯葉變成了一片極薄的大理石,葉狀石片呈現出巧奪天工的鋸齒和卷曲,即便是最有造物天賦的妖精也無法將一塊頑石雕刻至此,甚至因為蟲蛀留下的不規則孔洞也被精確地還原,克勞迪婭把它放進羅米手裡,和平常樹葉等薄的石片還在輕輕顫動。

  今天是十一月中難得的晴朗天氣,即便如此,只穿黑袍和鬥篷還是讓人瑟瑟發抖,可羅米看著手裡被變成石片的樹葉,後背的衣料隱隱出現濕意。

  「在德姆斯特朗,我們被教導想要打敗什麼,就要先學會什麼。」克勞迪婭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將羅米的手指按了下去,「明天晚上對嗎,帶好你的魔杖,我很願意教你。」

  --

  風從門廳向禮堂刮去,英格蘭少見的好天氣在下午五點結束了,鉛灰色的烏雲迅速占據了天空,弗雷德和喬治像兩只黑色的大鳥跑進城堡,冰冷的雨水被兩人甩在身後,在費爾奇蹣跚著推合大門的動作中變成一條纖細的透明直線,最後消失在越變越窄的縫隙中。

  他們摘下兜帽,手插進濃密的紅頭發裡,想要用這種荒謬的動作將發絲中潮濕的水汽散出去,喬治卻在孿生兄弟之前停下了動作。

  「那是不是羅米?」他問弗雷德。

  羅米被急促的響指聲從漫長的出神中驚醒。

  弗雷德和喬治站在她面前,手裡還拿著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冷焰火。

  「你要是再不理我們——」

  「——我們就打算把它扔進你的挎包。」

  「那我就會拿貨真價實的煙火把你們的頭發燒光。」羅米攥緊了手裡的石片,「你們有事找我?」

  喬治說了句不知道,話音剛落臉上立刻浮現出身上的肉被揪起一塊後旋轉再旋轉的表情。

  「李·喬丹的羽毛筆還在我這兒!」他高聲說,身影迅速消失在湧向禮堂用餐的學生中間。

  「那就是你找我有事?」

  弗雷德啊了一聲,話還沒說出口已經習慣性地露出笑容,羅米看著他的笑臉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一個活潑到有些誇張的弧度凝固在臉上,也沒等到他一句話。

  「沒什麼事。」弗雷德清了一下嗓子,「只是我看見你站在這兒發呆……准確地說,是喬治先看到你站著發呆……你是在發呆沒錯吧——」

  羅米抱起雙臂,眼睛盯著他的臉,趁他磕磕絆絆給自己找理由的時候默數他臉上的雀斑,並沒意識到自己褪去嬰兒肥後有一張輪廓銳利的臉,在面無表情時很容易讓對面的人變得口吃。

  「……總之我看到你在這兒,就想要過來和你說句話!」弗雷德在她的逼視下自暴自棄地說。

  可斯萊特林顯然是沒有預想到他的總結陳詞,身子在他突然提高的音量中微微後仰了一下,站穩之後立刻環視四周,好在他們站得偏僻,禮堂內外又吵鬧,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倆。

  羅米被他一句話敲得暈頭轉向,剛剛被風吹透的汗又有滲出毛孔的趨勢。

  「哦……」

  你竟然說哦!心裡有個像家養小精靈的聲音尖叫。而弗雷德瞪大的眼睛表明他也很想這樣說。

  「非常好,謝謝你!」

  羅米說完就知道再不離開她還能說出比這更蠢的話,拔腿剛要跑就被格蘭芬多抓住了手腕。

  「我想起要問你什麼了。」弗雷德說,從鬢角滲出的紅色逐漸蔓延到整張臉,大有向耳後和脖頸擴散的趨勢,「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和德米特裡,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於是朗費羅和東歐巫師變成了她最討厭的歷史故事。

  「德米特裡和伊麗莎白的雕塑事業遇到了瓶頸,他們發現無論何種技藝都不能完全還原人物的神態表情,最後伊麗莎白發明出了一個魔咒,將丈夫變成了雕像——」

  德米特裡帶著平和而安詳的神情化作大理石,據說即便是再有造物天賦的妖精也不能還原其百分之一的生動,伊麗莎白獲得了一生中最偉大的作品,卻也因此發了瘋,在暴風雨前夕和德米特裡的雕像相擁著跳下懸崖,人們只在崖底發現了伊麗莎白的屍首和幾塊雕像的殘骸。

  弗雷德喉結滾動,從嗓子眼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含混聲音,他聳了聳肩膀,右手揉搓著一側臉頰,羅米看出他在假裝輕松。

  「這可真是……有點黑暗,很悲傷,但也很黑暗……」

  「你的臉上有很多雀斑。」羅米說。

  「什麼?」

  弗雷德的手停在了臉上。

  他知道羅米說的是事實,而且平時他往往不以這些雀斑為恥,但在她說完之後,弗雷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用手擋住了它們。

  就在他糾結自己要不要把手放下的時候,羅米以他不曾見過的速度飛快地轉身跑走了。

  弗雷德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胃像是一條被看不見的手擰干的毛巾,但他還是忍不住露出笑容,這次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沒有看錯,用一百萬盒金絲雀餅干發誓,他沒有看錯,羅米·羅齊爾就是臉紅了。

  伴隨著這股莫名的得勝般的心態,弗雷德腳步輕飄地走到格蘭芬多長桌邊坐下,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給自己的盤子裡添滿羊排和烤牛肉,又在旁邊加了一大勺土豆泥,雙胞胎之一過分平靜又積極的用餐方式讓格蘭芬多的同學們不寒而栗,唯恐他正在醞釀什麼更大的惡作劇,一頓飯吃得難以下咽,連差點沒頭的尼克和皮皮鬼都難得統一地對他敬而遠之。

  李·喬丹上周被斯內普教授罰了一個月的義務勞動,從堆成小山的蟾蜍皮中解脫出來後姍姍來遲,他迷茫地看著趴在桌子上笑得被醬汁沾了小半個下巴的喬治,又轉向雙胞胎中的另一個。

  「弗雷德,兄弟,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紅?」

  當啷一聲。

  弗雷德的餐刀掉在了桌面上,勝利感消失殆盡,他對著餐桌上盛布丁的銀色大碗瞪大了眼睛,在變形的倒影中看到了一個滿臉通紅的自己。

  該死的!


第45章 Mercury Retrograde

  貓頭鷹在早餐時間光臨霍格沃茨禮堂,男孩女孩們忙不迭伸手護住自己的餐盤,以防信使們扇動翅膀從他們頭頂飛過時留下的信件和包裹以外的饋贈,比如枯葉和絨毛落入他們剛盛好的牛肉或濃湯。

  小白穩穩地降落在主人抬起的右手臂上,尖喙一松,油紙包裹落在她剛放下的餐刀旁,羅米低聲說了句好姑娘,貓頭鷹則回應一聲啼鳴,借力起飛時順便叼走了她餐盤裡的烤肉。

  蜂蜜公爵商標上的卡通小人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羅米看向教師席,約瑟夫作為國際魔法合作司的職員和他的頂頭上司坐在長桌末端,來確認兩天後的第一場比賽准備工作完全就緒,他在年輕女孩們投來的佯裝無意的打量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侄女,指了指包裹又指了指他。

  約瑟夫點點頭,對她報以微笑,年輕女孩回贈給他甩頭時後腦勺揚起的發辮。

  「這個年齡的孩子,真讓人沒辦法。」

  約瑟夫轉過頭和自己目睹全程的上司寒暄,話一出口就意識到巴蒂·克勞奇並不是一個交流育兒問題的合適人選,他在司長沒有波瀾的注視下硬著頭皮維持住笑容,轉向自己的餐盤埋頭享用蛋餅,暗自決心早餐結束前誰也不理。

  「約瑟夫又惹你生氣了?」

  克裡斯托夫從羅米的包裹裡選走了一部分胡椒小頑童和醒神功效強勁的薄荷糖,順手從露易絲那兒搶了一只檸檬雪寶,受之有愧,他後知後覺地替慷慨的寄件人說了句話。

  坐在他對面的女孩從羅米那兒得到了一盒包裝精致的巧克力,米蘭達·沃普爾,性格不錯的姑娘,成績和她的脾氣一樣沒什麼特點,難得對各個學院的態度都溫和而中立的斯萊特林。

  羅米在沃普爾連連的道謝聲中又給她抓了一把糖紙花裡胡哨的水果糖,才轉回來回答克裡斯托夫的問題。

  「他沒有,我們最近相處還不錯。」

  「那你為什麼——」

  露易絲拆開了一盒比比多味豆,同時嘆了一口氣,「沒人會想和自己的家長待在同一所學校裡,想想吧,如果上面坐的是你媽媽,正在和斯內普教授談論你上周魔藥課的表現。」

  克裡斯托夫臉上立刻浮現出吃到泥巴味比比多味豆的表情。

  羅米在旁邊點頭,「就是這樣。」

  克裡斯托夫把手伸向包裹裡的奶油花生糖,想借助味覺上的甜蜜把想到母親大駕光臨霍格沃茨的不適感驅逐掉,手指還沒碰到糖紙,微弱的電流刺痛了他的指尖,「羅米!」

  「這些不能再給你了,我得……你先吃桌子上那些。」他慷慨的朋友收起魔杖,把體積縮水嚴重的糖果袋包好放進包裡。

  「留那麼多干什麼,你也不經常吃,露易絲更是。」克裡斯托夫一邊抱怨一邊拆開一包羅米留在桌子上的糖塊。

  露易絲正試圖通過比比多味豆之間微妙的形狀差別來判斷它們的口味,頭也不抬地說:「她當然不是留給自己吃。」

  羅米在克裡斯托夫看向格蘭芬多長桌的前一秒雙手托住他的頭把他轉了回來,她不自然地挺直了脊背,又把蜂蜜公爵的禮物打開了,「沒什麼好看的,你想吃哪個?」

  克裡斯托夫意味深長地指了指奶油花生糖。

  「……你只能拿一半。」羅米說。

  「梅林!」露易絲低聲感嘆,她成功地挑到了奶油味,「你們倆什麼時候能去霍格莫德找個沒人注意的地方接吻好放過我們。」

  黑發巫師臉上罕見地露出扭捏的表情,「他還沒邀請我,但我想應該快了……克裡斯,放下那個。」羅米眼疾手快地扣下了一盒椰子冰糕,「你覺得……用男孩子的思考方式,他是不是應該來約我出去了?」

  克裡斯托夫瞪大了眼睛,他緊緊抿著嘴,仿佛怕自己的舌頭變成蟾蜍從他嘴巴裡逃逸跳進黑湖或者費爾奇的水桶,露易絲伸出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催他快點說。

  「不太可能!」

  他說完立刻捂住了嘴。

  羅米愣住,下意識看向格蘭芬多長桌,弗雷德和喬治理所應當挨著坐,他們兩邊各有幾個六年級的格蘭芬多,像是感覺不到擁擠一樣把頭湊近低聲嘀咕,過一會兒又四散開來大笑,她無法讓自己不去注意挨著弗雷德坐的那個深色皮膚姑娘,陽光從彩色玻璃窗外傾瀉進來,約翰遜的皮膚看起來像是在發光。

  甘草魔杖被她咬得嘎嘣直響。

  克裡斯托夫一只手把餐桌上剝開的糖紙拍進羅米手裡,另一只手捂著嘴:「唔唔唔!」

  糖紙畫著一個戴著帽尖裝飾鈴鐺的雙角小醜帽的圓身子小人,一只角紅一只角綠,也像克裡斯托夫一樣驚恐地捂著嘴,羅米伸出手戳戳他鼓鼓的肚子,旁邊的空白處跳出一個歪歪扭扭的「是!」,小人兒卻用刻意而滑稽的

  口音叫嚷道:「那不可能!」

  「顛三倒四糖。」露易絲湊過來眯著眼睛讀起上面的說明,「吃掉這塊糖,感受一下口是心非的快樂……這有什麼好快樂的!」

  「哦,顛三倒四糖,原來這是兩個包裹。」羅米把袋子開口朝下控了控,一張印著佐科笑話商店老板卡通頭像的卡片掉下來,她翻了個面,留著黑卷發的簡筆畫小人叉著腰和她對視,羅米把卡片和剩下的糖收進外袍口袋裡,控制不住地想笑,「聽說最近很流行,會讓人不停地說反話。」

  「去破釜酒吧開個房吧,你們倆。」露易絲疲憊地撐住腦袋,她無法對占了半張卡片的「F」視而不見。

  「不要去!」克裡斯托夫說完立刻捂住了嘴。

  羅米心滿意足地叼著甘草糖收拾挎包,余光看見不遠處斯萊特林的長桌上穿著猩紅色校袍的側影也結束了早餐,是克勞迪婭。

  克勞迪婭和她的研究進展還算順利,至少她們從伊麗莎白的手稿中得知彌達斯首先麻痹被施咒人的脊椎,進而石化骨骼,中咒後的肋骨會開始變長變寬,直到和其他骨骼連成一片,或者說一塊石頭。雕塑家往往擅長從頑石中窺見萬物,而伊麗莎白的魔咒卻讓生命凝固成無言的大理石。

  現在她才能確定德米提雅還沒完全了解和掌握自己繼承下來的古老咒語,比起步祖先的後塵,她顯然更像是想在穆迪面前出點風頭,順便給她不專心的搭檔一些教訓。

  羅米回過神來,對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道別,像上一年一樣開始質疑自己的選擇,如果她今年沒選占蔔課,她也能像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一樣繼續坐在禮堂的長椅上再吃兩個華夫餅,而不是背著水晶球塔羅牌和《撥開迷霧看未來》去北塔樓爬銀色長梯。

  左肩膀突然一沉,羅米差點被挎包的重量墜得摔倒在地,露易絲抓著她的包帶,威脅她,「後天的三強爭霸賽,如果你再敢爽約或者遲到——」

  羅米連忙伸出三根手指發誓,盡管聲音聽起來心虛至極,「我也不是經常這樣……」

  克裡斯托夫終於體會到顛三倒四糖的樂趣,他誠懇地大聲說:「這段時間羅米和我們簡直形影不離!」

  羅米憤憤地踩了他一腳。

  或許,或許羅米最近是有些沉迷於和新朋友研究一個被破解可能性渺茫的黑魔法咒語的活動,以至於缺席了幾次晚餐和一次霍格莫德開放日,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完全和露易絲失去了聯系——至少她每天晚上都回去睡覺。

  露易絲松開了手,指了指羅米,手掌往脖子上一抹,羅米回贈給她一個飛吻。

  克裡斯托夫吃完半個華夫餅時,背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羅米一掌拍在他肩膀上,「你確定你吃的是顛三倒四糖嗎?」

  克裡斯托夫用柳橙汁把噎在嗓子眼的華夫餅順下去,伸出三根手指,「我發誓。」

  「非常好。」羅米滿意地轉身跑開,克裡斯托夫轉頭向露易絲抱怨,「我覺得紅頭發再不約她出去,她就要瘋了。」

  猩紅色袍子向一無所覺的黑袍子緩慢靠攏,直到相遇,兩個人停在過道上聊了幾句之後,迪特裡希拿起書,和羅米一起向禮堂外走去。

  金發女巫收回自己的視線,把餐盤裡的藍莓戳得稀爛,「她沒瘋,她笨得要命。」露易絲郁悶地說。

  「真的嗎?」克勞迪婭說,「盥洗室?」

  「假的。」

  羅米隨手推開一間隔間的門,她意識到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那就是高估了自己對日程的安排能力,當距離第一場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克勞迪婭跑過來告訴她,想給她展示一個在德姆斯特朗不被禁止的「小把戲」,而她竟然頭腦發熱地答應了,卻為了找一個不那麼容易被發現的地方花費了二十多分鐘。

  「這個馬桶下面有個巨大的實驗室,你要跳下去嗎,要的話抓緊時間,第一場比賽就要開始了,露易絲給我留了個好位置。」

  客人來訪,霍格沃茨理應表現出東道主風度,各學院院長多次規訓以外,費爾奇簡直發揮了一個啞炮在魔法世界能有的極致才能來驅趕未經允許擅自使用教室做魔咒或魔藥實驗的學生,為的就是讓這些驕矜的外國人在走廊上路過時不會對著一間被富有創造精神的學生弄得滿是青蛙腦漿和蟾蜍粘液的教室發出冷笑,羅米試了幾次,都險些被費爾奇抓住,最後自暴自棄地選了二樓的女盥洗室——他絕不會踏足的地方。

  克勞迪婭對尖銳表達的回應方式是不作回應,她把廁所隔間的門一扇扇推開再合上,羅米漫不經心地轉動著魔杖,地上路過的一只爬蟲被她接連變成紐扣頂針和生鏽的啤酒蓋,她余光裡的克勞迪婭還在謹慎地排查著盥洗室可能藏人的角落,這讓她不禁想到德姆斯特朗的校長

  在藏起那所名聲不算光彩卻響亮的學校時臉上會不會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別找了。」魔杖在羅米手中轉動,可憐的小蟲飛出門外,「這兒不會有其他人,大家都在看台上坐著呢,事實上,就算有人想要回來上個廁所霍格沃茨的女孩兒們寧願多爬一層樓梯也不願意來這兒。」

  克勞迪婭迷惑地挑起一邊眉毛,「為什麼?」

  「因為——」

  回答淹沒在被克勞迪婭松開的隔間門合上時發出的巨大響聲中,與此同時,珍珠色的幽靈從另一隔間的門縫中擠了出來。

  羅米抬起手捂住了耳朵。

  「無禮!粗魯!」桃金娘對克勞迪婭憤怒地尖叫。

  「你是誰啊?」克勞迪婭問,「所以你活著的時候都是開著門上廁所的?」

  羅米虛弱地說:「克勞迪婭,快閉嘴。」

  桃金娘反應了一會兒,似乎正在腦子裡把她口音濃重的英語再翻譯成英語,但珍珠色的眼淚已經一顆接一顆熟練地滾落下來。

  「沒禮貌——」羅米震驚於桃金娘在抽泣的同時還能口齒清晰地發出控訴,如果不是天賦,那只能說是熟能生巧。

  「沒禮貌的大塊頭!」桃金娘衝克勞迪婭喊叫,「你都沒死過,不知道死是什麼滋味,就敢拿我開玩笑……我就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認為我是個神經兮兮的醜八怪,每天只會哭哭啼啼……」

  羅米很有先見之明地給自己罩上一層防水咒,這樣她好饒有興趣地靠在洗手池邊上,看克勞迪婭被哭泣的桃金娘潑水潑得毫無還手之力。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克勞迪婭吃癟。

  「……差不多得了。」克勞迪婭躲過一道水柱,魔杖緊跟著揚起,動作流暢如同每年弗立維教授手中的指揮棒,羅米的笑容還停在臉上,手卻提前做出反應,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謝穆迪這幾個月的訓練。

  桃金娘猛地鑽進下水道,盥洗室裡還殘留著尖叫的回聲。

  被鐵甲咒擋下的冰凌落地摔成細碎的小塊,背後發冷又隱隱出汗,羅米放下胸前的魔杖,克勞迪婭收回魔杖的姿勢更像是將長劍送回劍鞘。

  「你干什麼?」羅米拿鞋尖掃開地上的碎冰,它們很快和地上的積水融成一片,短靴的硬底踩上去,像是雨後幼童跳進水窪的聲響,「桃金娘只是個幽靈。」

  「就像你說的那樣。」克勞迪婭輕飄飄地說,「只是個幽靈。」

  所以用黑魔法攻擊她也沒關系。

  這已經不能算是弦外之音。

  「克勞迪婭……」羅米走近她,心裡唾棄自己膽怯的同時在背後握緊了魔杖,「我認為我們得談談,關於這件事的……一些分歧。」

  比她高出不少的女巫挑了挑眉毛。

  羅米剛要開口,凌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木棍敲擊地面的篤篤聲,她按下克勞迪婭想要抽魔杖的手,得到了一個無奈的白眼。

  好吧,是清理一新。

  最後一道水漬消失在盥洗室的瓷磚地面上時,粗聲粗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誰在裡面?」穆迪問,「出來。」

  「這裡是女盥洗室,先生。」羅米背著手站在他面前,克勞迪婭緊隨其後,「還有誰能在裡面?」

  魔眼在穆迪深凹眼眶中飛快地轉動了幾圈,留給羅米大量的眼白和湛藍的殘影,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突然伸出手,掌心落在黑色校袍的肩線處。

  「如果讓我發現,你們在玩些黑魔法的小把戲……」

  他只拍了兩下,力度不輕不重,羅米站得筆直,嘗試著露出一個穆迪在課上嗤之以鼻的,「純血統論者圓滑的笑容」,從他的神情來看,羅米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可能真的讓人想要握緊拳頭。

  「不會讓你發現的,放心。」克勞迪婭火上澆油。

  羅米哽了一下,感覺像是一個糞彈在她喉嚨裡爆炸了,那一瞬間她甚至做好了被變成白鼬的准備。

  出乎意料地,穆迪什麼也沒做,他只是冷冷地瞪了克勞迪婭一眼,拿出隨身攜帶的酒壺送到嘴邊,仿佛被裡面的酒澆熄了怒火。

  穆迪走遠了。

  羅米緊繃的脊背放松下來,她活動著手腕,想要和克勞迪婭把剛才的話題進行下去,直到精巧的表盤映入眼簾。

  她想起另一個金發女巫兩天前的那個手刀。

  糟了。

  從城堡到禁林邊緣是一條長路。

  羅米氣喘吁吁,她一邊爬看台高聳的木質樓梯一邊尋找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的位置,龍就在不遠處咆哮,赫奇帕奇明黃色的聚集處掌聲雷動,伴隨著四周誇張的口哨聲和示愛聲。

  不難猜出剛剛結束比賽的是迪戈裡,而且成績不錯。

  羅米抓住路過她身邊的一個低年級斯萊特林,男孩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羅米胸前的級長徽章。

  「……黑市裡有很多拉文克勞!我什麼都不知道!好吧,我是說,我只在他們那兒買過一瓶提神劑!」

  「什麼?」羅米皺起眉頭。

  「還有韋斯萊雙胞胎!」男孩連忙加上籌碼,「他們也賣些小東西,不過我從來不買格蘭芬多的東西!」

  「……迪戈裡後面還有幾個?」

  「迪戈裡?哦,你是想問這個!」斯萊特林男孩長舒一口氣,甚至對她擠了擠眼睛,「他是第一個……你不會扣我分的對吧,我是說,我們可都是一個學院的。」

  「如果你被我抓到……」羅米現學現用。

  漂亮女孩總是顯眼,羅米又向上爬了幾級,看到露易絲的金發隨風飄成明媚的旗幟,克裡斯托夫在旁邊,不時探過身體,和前一排的加斯帕德說話。

  加斯帕德倒是很久沒有出現了。

  羅米又向上邁了一級,走進兩排座位之間狹窄的過道,看到加斯帕德身邊坐著的女孩,濃密的褐發有精心打理過的痕跡。

  伊迪絲·布坎南。

  倒也並不很意外,所以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加斯帕德已經十七歲,早就不是她記憶裡那個為了最後一塊蛋糕和她大打出手的笨蛋男孩,和女孩子約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羅米收回目光,低著頭向裡面走,提前六個座位開始想自己的開場白。

  「真抱歉我來晚了!但你們不會想到,剛才克勞迪婭和我——」

  克裡斯托夫坐回了原位,他向旁邊挪動,試圖和蒙太擠一擠,好在露易絲和他之間空出能坐進一個人的空間,但顯然是徒勞。

  露易絲旁邊的女孩抬起頭來,米蘭達·沃普爾拘謹地對羅米笑了笑,「我可以去後面坐……」

  她剛要站起來,被露易絲按了回去。

  露易絲另一只手還拿著望遠鏡,鏡筒的尾端穩穩停在她的臉上,好像世界上沒什麼能讓她的注意力從布斯巴頓的勇士身上移開,而羅米的到來對她來說微不足道。

  但她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羅米在四周斯萊特林投來的隱蔽的探尋眼神中耳廓發熱,露易絲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她簡直像個誤入場地的巨怪一樣傻站在這裡!

  「我很抱歉——」羅米聽見後排有人用大聲嘆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被遮擋視野的不滿,只好蹲下,「是我的錯,露易絲,我不應該遲到。」

  望遠鏡終於離開了露易絲的臉,她垂下眼睛,「你不應該又遲到。」

  「是的,我不應該總遲到——沃普爾,麻煩讓讓。」羅米笑了起來,但沃普爾沒讓開,或許是因為她放棄這個座位後一時沒有其他的選擇,或許是因為露易絲的手依然牢牢按著她的肩膀。

  「你遲到了。」露易絲生硬地說,「米蘭達沒必要給你讓位置。」

  「你還在生氣嗎?就因為我沒能及時趕到看台上?」羅米壓低了聲音,耳朵在冷風中隱隱發燙,她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這裡的動靜,但她並沒有在這裡吵架的打算。

  正如露易絲也不再有給她讓出位置的打算。

  她尷尬地,沉默地蹲在兩排座位中間,眼神不敢飄向四周,生怕和哪一道好奇的目光相撞——那簡直是一種侮辱。

  「哦,羅米,別在那兒發呆。」克裡斯托夫終於在和蒙太的拉鋸戰中取得了勝利,在露易絲和自己之間空出勉強能坐進一個人的位置,他用欲蓋彌彰的熱情語調說,「快坐下——那是克魯姆嗎?」

  克裡斯托夫裝作想看清明星球員的樣子把身子往前探,一手一個,抓住露易絲和羅米的手腕,「姑娘們,別把事情弄得這麼僵——讓羅米給你寫這周的魔法史論文怎麼樣,露易絲?」

  灼燒著羅米的火終於爆發,她壓抑著自己的音調,盡可能地不被別人注意到這裡有一場還沒開始就要結束的爭端。

  「又不是我讓事情變得這麼尷尬——蒙太,把你木樁子一樣的腿收回去!」

  克裡斯托夫扶著額頭,對蒙太訕笑,「不過現在沒那麼擁擠了,不是嗎?」

  霍格沃茨城堡大門出現在羅米眼前時,火弩箭從她頭頂疾馳而過。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克裡斯托夫雙手插進褲袋,對斯萊特林的背影說。

  羅米轉過頭沉默地看著他,晚風把她的黑發從四周吹向臉頰,這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頂巨大的蘑菇。

  「……好吧,我問了幾個人,最後在五樓遇到了斯汀森,你還記得嗎,去年想約你去霍格莫德的那個赫奇帕奇,他說看到你在天文台邊上發呆。」克裡斯托夫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撐著天文台伸出城堡的平台邊緣坐下,低頭看了看地上如同小蟲爬行的人,還是放棄了和羅米一樣把腿垂在外面的坐姿,「但我沒想到是這麼……邊緣。」

  羅米懸在空中的腳有一下沒一下地撞擊著牆體,「你的開場白真糟糕。」

  「我認為你變成了迪特裡希的應聲蟲。」

  「真粗魯!你都不鋪墊一下的嗎!」

  「羅米……」克裡斯托夫無奈地說。

  羅米舉起雙手,上半身驚險地搖晃了一下,「我的錯。」她說,「我知道是我的錯,但我已經和她道過歉了,而露易絲依然給我難堪,這需要她向我道歉。」

  克裡斯托夫按住她的手,確保她像塔頂銅制雕像一樣牢固穩妥地坐在天台邊緣。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他輕聲抱怨了一句。

  「你剛才已經諷刺過我了。」羅米回敬。

  「那我們就繼續剛才的話題。」克裡斯托夫見縫插針地說,「我認為你變成了迪特裡希的應聲蟲,但我可以理解。」

  「你真貼心。」

  「露易絲也能理解。」克裡斯托夫撞了撞羅米的肩膀,怕羅米不信,又強調了一遍,「她真的能,事實上,是露易絲對我說,這都是因為你很聰明。」

  「她經常說我笨。」羅米低著頭,悶悶不樂地找茬。

  「有時候你有些咄咄逼人,知道嗎,聰明到近乎賣弄,我想露易絲和我在你面前會有些自卑……也不完全是自卑,我們倆志不在此——但我們都知道你很聰明,而且這很不尋常,你能夠把學新東西當作樂趣,甚至有些神經質,尤其是到了考試的時候……」

  羅米在他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

  「總而言之,你很聰明,我們或許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我們也知道你一個人泡圖書館總會有些孤獨。」

  「別犯傻了。」羅米低聲說,「沒有或許,你們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榮幸。」克裡斯托夫微微一笑,用他向斯內普彙報緩和劑制作過程的語氣繼續他的分析,「所以迪特裡希主動和你交好的時候,我們倆都不意外——關於你肯定會被她吸引這件事,她又有天賦,又很張揚,你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好像這才能讓你的時間不被浪費一樣。」

  「胡說。」羅米反駁,「我六年來每一天都和你們在休息室的壁爐前浪費時間。」

  「但一個擅長黑魔法的年輕的巫師肯定要比地窖裡的壁爐更有吸引力,至少對你來說是這樣。」克裡斯托夫注意到羅米不自然地挺了挺背,留給他的是一個線條緊繃的側臉,「迪特裡希的家族中的黑巫師在德國和奧地利分布很廣,這個你知道嗎?」

  「倒是不意外。」

  「所以你也不知道,卡卡洛夫並不是很喜歡她。」

  「你怎麼都知道?」羅米轉過來問。

  「我沒成天跟在她身後像小狗一樣打轉。」克裡斯托夫說,「而且德姆斯特朗有幾個男孩很健談——這不重要,我想說的是,她很有天賦,但又沒有獲得與之匹配的榮譽,即便來到霍格沃茨,也只是給克魯姆做個白痴陪襯……但她又遇見了你。」

  一個蠢蛋嗎,羅米想。

  「一個能被她當成聰明人,又有些崇拜她的斯萊特林。」

  「我才沒有崇拜她!」

  「得了吧!」克裡斯托夫用更高的音量蓋過她的,「你總是這樣,遇見你比你強的人就渾身帶刺,又忍不住湊到人家旁邊去,讓我想想……盧平算不算?」

  盧平算是我的朋友呢,羅米在心裡想,如果他不覺得我很煩的話,「或許吧。」她不情願地哼哼兩聲。

  「所以……我一點都不意外迪特裡希和你合得來,你們在某種程度上都有些孤獨,但她和你不一樣,她更傲慢,總想著不知不覺地把別人變成她的小跟班,而你偏偏就很吃這套,要我說,今天她找你出去的時候,你本來是可以拒絕的。」

  要是萬人迷小姐下午沒生氣的話,我就是准備告訴你們我覺得她有點可怕來著,羅米翻了個白眼,「為什麼不早和我說?」

  克裡斯托夫嘆了口氣。

  羅米發出不耐煩的嘶聲,「你今年三十幾歲了?」

  「你看起來很開心,羅米,你這段時間看起來很開心,是和我們倆相處時不一樣的開心,就像是每一件未知的事都讓你無比期待,哪怕後面藏著的是攝魂怪,穆迪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我現在倒是還挺喜歡穆迪的,羅米拍了拍他藏在袖口裡的手,「那為什麼現在又和我說了?」

  克裡斯托夫的長篇大論終於停了一會兒,他試探著把一條腿抬起跨過平台邊緣,深呼吸了幾次,慢慢地把身體剩下的部分也轉了過來,現在他們是面對面的了。

  「你的腿在發抖,克裡斯。」羅米說。

  「……閉嘴,羅米。」克裡斯托夫又一次深呼吸,在吐盡吸入的空氣後他才開口,褐色眼珠緊盯著她,眼神鄭重,「你是露易絲和我認識的最出色的巫師,我們不能放任一個連英語都說不清楚的德國人把你耍得團團轉。」

  「哦……」羅米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而且——」克裡斯托夫飛快地補充道,「我們倆私下裡談過,如果有一天安珀阿姨破產,或者是我媽因為殺害麻瓜導致我全家被抓進阿茲卡班——我們一致認為,將來要靠你養活我們兩個,所以你不能因為濫用黑魔法從霍格沃茨退學。」

  「……我得說,你們倆對各自家道中落的原因想得倒是很清楚。」

  「我們倆從三年級就對這件事達成共識了——保護你,直到你賺錢,或者繼承約瑟夫的遺產。」

  「所以你們倆經常背後議論我?」羅米不滿地問。

  「哦拜托,羅米。」克裡斯托夫翻了個白眼,「你敢說你沒有?」

  羅米哽了一下,克裡斯托夫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失語,「你們倆說過我什麼?」

  「你知道的,就那些……」羅米撓了撓眉毛,「如果亞歷珊德拉把你送到西伯利亞去,我們要不要去看你之類的……」

  「我會努力不被送到西伯利亞去的。」克裡斯托夫說。

  「我會養你們倆的——」羅米想了想,「但不包括你們倆未來的伴侶。」

  「所以現在你願意去吃晚飯了?」

  克裡斯托夫邊說邊緩慢而僵硬地把身體轉回來,穩穩落地後他朝羅米伸出手,女巫點了點頭,從袖口裡滑出魔杖,「等一下。」柏木魔杖在自己身上點了點,羅米利落地轉了個身,從天文台邊緣跳下來。

  「那是什麼魔咒?」克裡斯托夫好奇的問。

  「防風咒。」羅米把自己鬢角凌亂的碎發一點一點掖到耳後去,「那麼高的地方,我掉下去怎麼辦?」

  在克裡斯托夫氣到心梗之前,她及時地轉移了話題,「剛才那些話你准備了多久?」羅米問,並不相信他的即興能力。

  「大概兩周前?」克裡斯托夫認真地回想了一下,「你第一次因為迪特裡希而不和我們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我就開始打腹稿了,說實話,我都沒想到露易絲能忍你這麼久,她占有欲還挺強的,不過好處是這些話我都背得爛熟……羅米!你踩我干什麼!」

  克裡斯托夫不計前嫌——並且一瘸一拐地追上來,並一把拽住了前面的高馬尾迫使兩個人同時停下。

  「還有你的占蔔課作業。」克裡斯托夫一手抓著頭發,一手拿著羊皮紙卷,「斯汀森說你上次急匆匆地離開教室,把它落在座位上了。」

  羅米把頭發從他手裡解救出來,有一個瞬間恨不得把克裡斯托夫也變成石頭。

  「他也選了占蔔課?我怎麼都沒注意到。」

  克裡斯托夫瞪大了眼睛,戲劇化地捂住了心口,「你真是個很會傷男孩子心的壞女孩!」

  羅米展開自己的占蔔課作業,特裡勞妮教授已經批閱過了,顯然對寫滿了三頁紙的倒霉蛋日記深感滿意,因而卷首的E寫得十分用力,最後一筆的墨水在羊皮紙上暈成一個橢圓——但為什麼只是良好?

  羅米一愣,又把作業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在第三頁結尾的星像圖下面找到了特裡勞妮圈出來的錯誤。

  「克裡斯托夫……出了點問題。」羅米緊張地握住了他的手臂,「你看這裡,我的星像圖標錯了,這應該是水星,而不是木星。」

  克裡斯托夫茫然地問:「所以呢,你的胡編亂造缺乏理論支持了?」

  「不,不不不,你看這裡,具有入相位趨勢的是天王星和土星,像征著一定程度上的混亂,這裡沒錯,但我把水星寫成了木星,誤以為天王星帶來的影響能被木星逆行抵消,但事實上……」

  「但事實上,你要失去你僅剩的一個朋友了。」克裡斯托夫不耐煩地說,「所以你的結論是?」

  「進入逆行期的應該是水星,它加劇了天王星帶來的混亂趨勢,換句話說,兩天前,我就進入了水星逆行期。」

  克裡斯托夫不解地皺起眉頭,這對於一個向來對占蔔課敬而遠之的人來說有些太晦澀了。

  「所以你是想,說你的生理周期提前了兩天?」

  羅米深吸了一口氣,准備對准德比鞋鞋頭狠狠踩上一腳,肩頭卻突然一輕,嘩啦一聲,羅米和克裡斯托夫同時回頭看去,裝著小石頭的透明盒子在散落一地的紙筆中骨碌碌滾遠了。

  崩斷的挎包包帶,還頑強地掛在她肩頭輕輕搖晃。

  「所以,你為什麼要在包裡裝一塊石頭。」

  「所以——」羅米答非所問,「這就是我說的水星逆行。」


第46章 願望和如願

  迷情劑的熬制已經進入最後階段。

  坩堝下的藍色火苗熄滅,羅米將還在沸騰著的琥珀色液體轉移到細頸瓶中等待它自行冷卻,皺紅螺殼的粉末在半成品的漩渦中打轉,魔藥課教室被刺鼻的酸澀氣體充斥。

  斯內普教授走下講台,臉上帶著在這間教室只有失去味覺的人才會有的平靜神情,在羅米的操作台邊停了一會兒,品紅色粉末完全沉澱後,斯萊特林獲得了五分。

  羅米在發酵檸檬的氣味中放松下來。

  六年級開學第一次魔藥課時,男孩女孩們都為珍珠貝母光澤藥劑中的氣味迷醉,然而魔藥課教授並沒有告訴他們,在長達一百多步的迷情劑制作過程中,要習慣和各種令人作嘔的氣味作伴。

  無論操作成功與否。

  羅米把細頸瓶的玻璃塞小心按進瓶口,又加了一道密封咒,在瓶頸上貼好姓名標簽,最後一道冷凍咒落下,她排著隊,近乎莊重地將瓶子放進暫時的儲物架上層,尤其注意避開了一些成色不對和氣味異常的作品。

  這可能是她在水逆期中唯一能做好的事了,所以不能出一點差錯,目前看來一切如了她的願,只等幾周之後——聖誕節後的第一次魔藥課,羅米忍不住又回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業,滿意地看到皺紅螺的粉末沉積在瓶底。

  我值得從斯內普教授那兒再拿一個O。羅米想。

  斯內普清了清嗓子。

  地窖裡的斯萊特林像印度人壇子裡的蛇,齊齊抬起頭等著魔藥教授的下文。

  斯內普像是後知後覺一般,不耐煩地揮動魔杖,教室中的難聞氣味消失無蹤。

  「聖誕舞會。」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在場的斯萊特林都愣了一會兒,他們面面相覷,羅米和克裡斯托夫隔著兩張桌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幾秒鐘的沉默過去,再愚鈍的學生也把這個詞組背後的意思補全了,教室裡頓時響起一陣興奮的嗡嗡聲。

  「聖誕舞會,是三強爭霸賽的傳統——盡管我認為並不是所有傳統都應沿襲至今——在晚會當天,四年級以上的學生要穿上得體的長袍。」

  斯內普停頓了一下,克裡斯托夫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羅米身邊,低聲嘟囔了一句,羅米驚異地看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斯內普教授的世界裡可能沒有禮服長袍這個詞。

  「可以邀請一名學生作為你們的舞伴。」斯內普朝這邊掃了一眼,羅米連忙把嘴角壓平,「聖誕舞會將於聖誕節晚上八點在禮堂舉行,午夜十二點結束——」

  他冷冰冰的目光又一次把教室裡的議論聲壓了下去。

  「誠然,這是個放松的好時機,但我相信斯萊特林的學生能夠把握好尺度——比如我不想在舞會結束後發現我的學生睡在盥洗室的馬桶裡。」

  「你覺不覺得斯內普教授有時候還挺幽默的?」克裡斯托夫低聲說。

  「如果你們需要我的建議,我想說,別喝太多果子酒,而這並不是因為舞會上會有人在你們的酒杯裡下毒。」

  羅米覺得斯內普似有若無地瞥了她一眼。

  周圍的斯萊特林們開始為院長難得的幽默發笑時,斯內普說:「不過也說不定——下課。」

  目送黑袍教授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克裡斯托夫長舒一口氣。

  「非常好,這下我得在聖誕舞會上隨時提防斯內普教授了。」

  「別傻了。」羅米和克裡斯托夫往外走,「難道他會監視每一個看起來快要喝醉的斯萊特林,在他們給學院丟臉的前一秒給他們每個人下點藥嗎……你說得對,我們是應該提防斯內普……斯內普教授。」

  一個斯萊特林男孩迎面走來,把羅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突然放緩了腳步。

  「羅米!我想知道你有沒有——」

  「我真遺憾……布蘭登!我們說好了,下次要早點兒邀請我!」羅米伸出手整理他的袍子,像是想把那上面的貓毛拿掉,但又什麼都沒干。

  男孩傻笑著和他們揮手道別了。

  「哦,我真遺憾,布蘭登!」克裡斯托夫掐著嗓子學她說話,「你開什麼玩笑,你和克勞利的關系什麼時候好到互稱教名了?

  「哦——」羅米拉長聲音說,眼神看起來恍然大悟,「原來他姓克勞利。」

  克裡斯托夫發出一些像在干嘔的聲音。

  --

  「說真的,你確定韋斯萊一定會邀請你嗎?」

  一周之後的級長夜巡,在羅米拒絕了一個趕在宵禁一分鐘前來邀請她的拉文克勞之後,克裡斯托夫忍不住問道。

  「說真的,如果他不邀請我……」

  羅米停住了腳步。

  「你知道這是男盥洗室吧。」克裡斯托夫問。

  李·喬丹停下了搖晃玻璃瓶的手。

  空氣中還殘留著陽光曬過的干草味,讓他想起約克郡家中的谷倉,但隱約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短暫而濃烈的思鄉之情。

  「有人在外面。」他低聲說。

  他的室友們抬起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緊接著露出一模一樣的迷惑表情,但攪拌藥劑的手慢慢停下,玻璃棒無聲地靠在了坩堝邊緣。

  「有嗎?」弗雷德說。

  「我沒聽到。」喬治說。

  李·喬丹按著鎖頭拉開了隔間門的插銷,把眼睛緊貼在狹窄的縫隙上,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盥洗室外的走廊,銀白色的月光落在磚地上,像一片海洋。

  「或許是我聽錯了。」他嘀咕了一句,把插銷插回閂裡,三顆腦袋重新湊在一起,這回他聞到的干草味更重了,讓人鼻子發癢。

  「哎。」他隨便抓起一個室友的校袍兜帽,把它像濕毛巾一樣抖了抖,「你聞到了什麼味,弗雷德——或者喬治?」

  另一個擁有自由兜帽的韋斯萊咧嘴笑起來。

  「看來我們的迷情劑成功了?」弗雷德說,「可以進行下一步——把它改良成香水了!」

  「別轉移話題,兄弟。」喬丹說。

  「你怎麼不問我?」喬治念了個熒光閃爍,魔杖尖端微弱的光源照亮了瓶中的魔藥,液體在黑暗中依然有著珍珠貝母的光澤。

  「問你們倆誰不一樣,不說我也知道個差不離。」喬丹撇了撇嘴,「雛菊洗衣粉,陽光曬過的被子,甜奶油蛋糕之類的。」

  喬治拿胳膊肘懟他的哥哥,「是這樣嗎,弗雷德?」

  弗雷德清了清嗓子。

  「雛菊洗衣粉味。」弗雷德說,表情看起來比旁觀者們還好奇,「還有……」

  「我就知道!」喬丹說,被喬治噓了一聲。

  他以為會是陽光曬過的被子味,就像喬丹說的那樣,或者青草味,再不濟就該是打理球棒的松油味,但都不是。

  弗雷德使勁吸了吸鼻子——

  「這盥洗室漏水了?」他問。

  喬治摸了摸臉,「沒啊。」

  怎麼會有潮濕的衣料味。

  只纏繞著他的水汽淡去了,像是得到了灌溉一般,他的肩上開滿了花朵,但氣味淺得幾乎被剛開始聞到的洗衣粉味蓋過,又時不時地蓋住他的眼睛——

  像一條絲帶。

  「不好說。」弗雷德說,「像花香味,但我又說不清是什麼花……等等!」

  怎麼還有水果味,像橘子摔進花叢,汁水四濺。於是花香和柑橘香氣彌漫,爐火劈啪聲裡,斯萊特林身體一歪,鳶尾花的香氣不再遮擋他的眼睛,兩個人的呼吸短暫交織,弗雷德與一顆柑橘一觸即分。

  綠眼睛仰視著他,羅米陷在地毯柔軟潔白的長毛中,長發鋪開,發頂的紅色像潮水般褪去。

  「呃,弗雷德。」喬治把魔杖舉高了點,在微弱的光源下,他善意地提醒道,「你臉紅了。」

  「梅林!」喬丹大吃一驚,「弗雷德竟然還會害羞!」

  砰——

  隔間單薄的木門一震,插銷不堪重負地彈開,隔間裡的格蘭芬多跳起時腦袋撞在一起。

  「這是男盥洗室……」門外的男聲有氣無力地提醒著。

  弗雷德不知道自己和誰撞在了一起,不管是誰,他都樂意承認格蘭芬多有鋼鐵一般的頭腦,他跌坐在地上捂著腦袋,搖晃的視野裡走進一對精致的鞋尖。

  斯萊特林的女級長站在他面前,手裡的魔杖剛剛放下。

  「我不太了解,先生們。」站在她身後的沙菲克用眼神把狹窄隔間裡的三個人一一掃過,「這是格蘭芬多的特殊癖好嗎?」

  「我倒是很了解斯萊特林的特殊癖好——偷聽別人說話,又或者藏在暗處給人使絆子,就像現在這樣。」李·喬丹一躍而起,沙菲克在他動作的同時抽出了魔杖。

  「你們還有三分鐘。」羅米輕快地說。

  「什麼?」喬治問。

  「我進來之前,看到費爾奇先生在走廊另一端,我估算他走到這邊來還要三分鐘。」羅米抬起手腕,看了看不存在的腕表,「現在還剩兩分鐘。」

  「希望你們來得及。」她同情地看了一眼架在馬桶上的坩堝和散落一地的魔藥材料,轉身走出了盥洗室。

  弗雷德看著克裡斯托夫說:「什麼情況?」

  被落下的同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喬治。

  喬治說:「他確實是弗雷德。」

  「你問我干什麼?」克裡斯托夫一攤手,「你們是第一次和她打交道嗎?」

  「以防你們不知道。」李·喬丹打破了沉默,他舉起一只手,「我確實是。」

  露天庭院下,來自遠處禁林的禽鳥啼鳴聲似乎有了重量,拂過灌木叢向下滾落,留下濃綠的枝葉在夜色中微微顫動。

  「你走得夠快的。」克裡斯托夫追上羅米,他的朋友臉上並沒有他想像中羞澀或是期待的神情,「看來紅頭發的回答讓你不滿意了,但他不是還沒說完嗎,或許他後來聞到的味道就和你有關……哦,羅米——」

  羅米猛地剎住腳步。

  克裡斯托夫說:「你緊張了。」

  羅米看了他一眼,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眯起眼睛,露出狩獵般的神情,克裡斯托夫順著她的眼神方向看過去,灌木叢在寧靜的夜幕下微微顫動。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今晚還會遇到誰——四分五裂!」

  「羅米·羅齊爾!」

  加斯帕德捂著被切開的絲綢袍子從灌木叢後跳出來,金頭發翹起一綹。他的女伴較他離樹叢更遠,也更靈活,羅米側身躲開女學生會主席的無聲咒,對著他們吐了吐舌頭。

  「我不知道是你嘛。」她誠懇地說,盡管加斯帕德沒等她說完就翻了個白眼,羅米又向前一步,「我也不知道會是你,布坎南。」

  布坎南收回魔杖,眼神在加斯帕德和羅米之間轉了幾圈,姿態拘謹又警惕。

  「沒和你的女朋友說起過我嗎,加斯帕德?」羅米向布坎南投去一瞥,「我們是表兄妹——關系非常遠的表兄妹,遠到可以——」

  加斯帕德衝上來捂住羅米的嘴。

  「唔唔唔!」羅米說。

  「我放開手,你要管好你的嘴,成交?」加斯帕德松開手。

  「遠到可以結婚。」羅米飛快地說。

  「嗚呼!」克裡斯托夫歡呼一聲。

  「她在開玩笑。」加斯帕德連忙辯解。

  「所以羅齊爾不是你的表妹。」布坎南說。

  克裡斯托夫把重心換到另一只腳上,「她當然是。」

  「她是,但我們不可能和對方約會,更別說結婚了——我們的母親是親姐妹!」

  「哦,加斯帕德。」羅米說,「輪到你的時候就知道要解釋了。」

  布坎南皺起眉頭,她的神情讓羅米感覺加斯帕德和自己像是她魔藥教室操作台上的兩塊非洲樹蛇皮。

  「那你們不能結婚。」布坎南用探討非洲樹蛇和南美蝰蛇區別的語氣說,「近親結婚的後代很容易出問題。」

  「這是麻瓜科學嗎?」克裡斯托夫打破了沉默。

  「我們一般稱它為科學——我媽媽是醫生。」布坎南和她的約會對像對視了幾秒,「……麻瓜的治療師。」

  在場的巫師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所以,布坎南,所以你母親是麻瓜,那你父親……」羅米看著加斯帕德,克裡斯托夫低聲咳嗽,被她一掌拍在胳膊上,「我不歧視麻瓜,只是好奇。」她補充道。

  「我們在約會。」加斯帕德向前一步,擋住了布坎南的半個身子,「霍格沃茨的級長都要做什麼來著——哦,扣完分趕緊離開,這兒沒你的事了。」

  「我爸也是麻瓜,和我媽是同事。」布坎南平靜地說。

  羅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很偉大的職業。」她看著加斯帕德說,「麻瓜治療師。」

  「沒有你偉大,級長小姐。」加斯帕德陰沉地說,「我們借一步說話?」

  「還是不了。」羅米拉過克裡斯托夫,「我們正要走——一起嗎布坎南,一個人遇到費爾奇可是很麻煩。」

  「我想我可以讓自己避開麻煩。」布坎南微笑了一下,「你可以送你表哥回去,他總是在城堡裡迷路。」

  加斯帕德回以僵硬的微笑。

  「那我們走吧,加斯帕德。」羅米背著手等他走過來,「克裡斯和我送你回你的馬廄裡。」

  「是馬車,我親愛的表妹。」加斯帕德和布坎南在樓梯口吻別,轉過頭來糾正她時咬牙切齒說道。

  「你真無禮。」加斯帕德說。

  「你真莽撞。」羅米回敬他。

  「你們真幼稚。」克裡斯托夫摟過羅米的肩膀,「我們走了,加斯帕德,右拐一直走!」

  「右拐。」羅米說。

  加斯帕德高聲說了一句法語,換了個方向。

  「他說了什麼?」克裡斯托夫好奇地問。

  「他真無禮。」羅米撇了撇嘴。

  --

  羅米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爬樓梯。

  昨晚她一直在做夢,先是加斯帕德和伊迪絲·布坎南站在她面前說要私奔,緊接著她多年未見的姨媽從懸在半空的花環中跳出來暴打加斯帕德,弗雷德用飛來咒取下花環,大聲說我在迷情劑中聞到的是安吉麗娜頭發上的花香味,然後把花環送給了高挑迷人的格蘭芬多女孩——

  羅米在夢裡尖叫一聲,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露易絲剛翻了個身。

  她揉了揉眼睛,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首先是因為露易絲今天早上沒有課,她可以睡到午飯時間,而羅米半個小時後還有一節古代魔文,其次是因為——

  她們還沒有和好。

  盡管那天從天文台下來後羅米信誓旦旦地向克裡斯托夫保證她回去會道歉,但事實上她沒有。

  如果露易絲主動和我說話,羅米邊走邊想,遠遠地看到古代魔文教室刻著奧丁和弗麗嘉人像的雕花木門——

  那我一定會向她道歉的。

  急促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一伙格蘭芬多風風火火地從長廊那一頭跑過來,飛起的袍子下擺卷起一陣冰冷的空氣,細碎的雪粒從他們頭發和肩膀上滾落下來,羅米聽見男孩的笑聲,和他沾了雪水的鞋底踩過地面發出的吧嗒聲,羅米回頭看去,弗雷德和喬治手裡握著還沒融化的雪球跑在最前面,幾個格蘭芬多男孩跟著他們倆,沿路的畫像發出驚叫,生怕飛濺的泥水弄髒他們的畫布。

  弗雷德腳步一頓,和人群中的斯萊特林目光相撞,雪球從手裡滑落。

  「對不住!丹尼斯,我沒看到你!」

  丹尼斯·克裡維一邊大叫一邊拍打著掉進自己衣領中的雪塊。

  高個子的拉文克勞男孩站在如尼文教室門後,語速飛快地誦讀芭布玲教授上節課留下的翻譯作業,對身後多了個人的事實無知無覺,羅米站在他身後,借著他的遮擋看到小矮子格蘭芬多像只活躍的地精竄起老高,把從衣領裡掏出的余雪拍在弗雷德臉上。

  蠢蛋。

  她一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來著,但弗雷德和喬治哈哈大笑,羅米手裡的如尼文翻譯突然就變得滑稽起來,讓她忍不住對著崎嶇的字母彎起嘴角。

  「弗雷德!」

  拉文克勞把他厚重的皮革封面本子用力一合,發出嘭的一聲響,一轉身看到羅齊爾站在他身後,緊繃著一張蒼白的臉。

  「格蘭芬多。」他懊惱地低聲嘆氣,希望能從他如尼文的同學那兒得到一個贊同的回應,畢竟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向來積怨頗深,但出人意料的是,羅齊爾緊盯著從另一端樓梯上跑下來的黑皮膚姑娘,表情說不上和善,但也沒有理他。

  拉文克勞男孩轉身走進了教室,羅米靠在牆上,不遠處的哄笑聲敲擊著她的耳膜。

  安吉麗娜·約翰遜,格蘭芬多的漂亮女孩,從樓梯上邁開長腿走下來的樣子迅捷靈巧地像跳舞又像乘著飛天掃帚低空滑翔,陽光透過城堡的彩色玻璃窗,在光潔的黑皮膚上落下色彩斑斕的投影。

  「願意和我一起去舞會嗎?」安吉麗娜大聲問。

  羅米想笑,又不能走進人群中央,只好低頭看向如尼文教室門上的浮雕:弗麗嘉被十二位侍女圍繞,天後端坐在奧丁的寶座上,面對眼前的鬧劇,只是輕輕搖著頭,綴滿黃金寶石的發髻微微顫動,洛芬坐在她的腳下,金絲木雕刻的眼睫扇動著,發出細細的嘆氣聲。

  弗雷德背對著羅米,支吾聲被男孩女孩們的嬉笑掩蓋,安吉麗娜挑起濃密的眉毛,狠狠拍了他一下。

  「好吧!」

  羅米聽見弗雷德這樣講。

  嘭——

  芭布玲教授點綴著珠子的長袍被木門關閉時帶起的氣流吹得叮當作響,和上課的鐘聲一起吵得教室裡的學生紛紛捂起了耳朵,她不得不拿起魔杖對著自己的袖口施放了一個悄無聲息,抬起頭時發現罪魁禍首已經坐在了教室前排的空位上。

  「嗨。」剛才的拉文克勞輕聲和她打了個招呼。

  羅米深吸一口氣,轉過臉面對她的臨時同桌時已經能露出自然的笑容。

  「嗨。」她用懊惱的語氣輕輕地說,「格蘭芬多真夠討厭的,是不是?」

  弗麗嘉端坐在寶座之上,儀態端莊,神情高深,對著呆立在走廊的青年眨了眨眼睛。

  --

  晚餐時間,克裡斯托夫出現在禮堂。

  露易絲給他讓出一個空位,習慣性地向門口張望,他們共同的朋友並沒有出現。

  「你聽說了?」克裡斯托夫神秘兮兮地問。

  露易絲哼了一聲,把盤子裡的土豆塊戳得稀爛,「她怎麼又失戀了。」

  「為什麼是又?」

  加斯帕德的藍色絲綢袍子突兀地擠進黑壓壓的霍格沃茨校袍中間,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被他嚇了一跳,紅燴雞塊從克裡斯托夫的叉子上飛了出去,隔了三個座位,七年級的埃弗裡驚叫一聲,捂著沾上醬汁的頭發罵了句髒話。

  「我以為你知道。」克裡斯托夫趴在桌子上,聲音從他緊閉的嘴唇裡溢出來,埃弗裡還在四處張望。

  「他知道什麼?」

  露易絲失手把南瓜汁倒進了左手邊坐著的帕金森裝滿了燉菜的餐盤。

  羅米抱著雙臂站在他們身後。

  「可憐的小妹妹——」加斯帕德誇張地感嘆,毫無誠意地伸出雙臂,「哥哥抱抱。」

  他的手心裡被放進一只綁著精致緞帶的小盒。

  「這是什麼?」加斯帕德警惕地問。

  「領針。」羅米坐到加斯帕德和克裡斯托夫中間,「和我的頭飾是一套,記得戴上。」

  加斯帕德嗓子眼裡發出古怪的笑聲,手指在包裝盒上不安地敲動,好像裡面裝著正在燃燒的火苗。

  「什麼意思?」他問。

  「聖誕舞會是八點,你可以提前半個小時去斯萊特林休息室外等我……」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尾音帶上懇求的語氣,握他手腕的力氣卻越來越大,「你可以嗎?」

  在她顏色堪稱純粹的綠眼睛中,加斯帕德數不清第多少次意識到他們的身體裡始終流淌著一部分同源的血液,這該死的,堅不可摧又無可奈何的連結讓他意識到,他們將會從中繼承到完全一致的,處理愛情帶來的挫敗的辦法——

  哪怕她只有十六歲,平靜的外表下燃燒著莽撞天真的靈魂,眼神固執,固執得近乎殘忍。

  「穿漂亮點。」加斯帕德無力地說。

  「我當然會。」羅米惡劣地笑了一下,「這周少吃些燉菜,我不和水腫的人跳舞。」

  克裡斯托夫把舌頭抵在上牙膛上,努力使它們接觸時發出響聲,來打破這讓人失去胃口的沉默。

  「有時候我還挺怕她的。」他干巴巴地說。

  露易絲突然把餐刀重重拍在桌子上,金屬撞擊木料發出悶響,「你們兩個蠢貨!」說完,她朝著羅米離開的方向奔去。

  斯萊特林位於黑湖湖底的女生寢室常年缺乏光源。

  露易絲走進寢室的時候,巨烏賊的觸手正巧路過窗外,把本就缺少自然光線的室內遮擋得更加昏暗,腳下的聲音提醒她踩到了硬東西,露易絲低下頭,精美的寶石頭飾從盒子裡露出一角,鑲嵌在橄欖葉形鉑金底座的鑽石反射著床頭台燈的光。

  「羅米?」

  沒人回答,只有右手邊的深綠色床帳微微擺動。

  露易絲掀開床帳,她的室友躺在床上,兩條腿筆直地抬起,嚴絲合縫地靠在牆上,黑頭發在珊瑚絨毯子上四散開來。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露易絲爬上床,和羅米一樣把腿緊貼在牆壁上,拿右腳去踩她的左腳踝。

  「所以你又失戀了?」

  「真稀奇。」羅米說,輕輕回踹了她一下,「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打算和我說話了呢。」

  「別犯傻,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露易絲鍥而不舍地試圖把右腳壓在羅米的左腳踝上,「想談談嗎?」

  「我知道我搞砸了。」羅米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放棄了抵抗,任由露易絲踩著她,「其實我應該去問問弗雷德,或者打他一頓,再或者從安吉麗娜那兒把他搶回來——總會有法子的,而且我肯定能辦得到。」

  「但我覺得現在這是最酷的辦法了。」露易絲誠懇地說。

  「我不想變酷!」羅米煩躁地拍打亂糟糟的床面,早上離開時她的被子還沒疊,一半被她壓在腰下,另一半被她拍得直響,其實並沒那麼舒服,但她一時半會兒也不想動,「我只是想和我喜歡的男孩一起跳舞。」

  「哦,」露易絲冷笑了一聲,「真純情,真浪漫。」

  「……如果不能的話,我就要和最英俊的男孩一起跳舞。」羅米用尋求支持的語氣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是在三支舞加五杯蜂蜜酒後,依然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男孩裡選了個最英俊的,所以你應該不需要安慰——哪有人失戀了還能考慮這麼多的。」

  羅米沉默了一會兒。

  「我非常抱歉,露易絲。」她含含糊糊地說,剛說完那幾秒,羅米甚至不確定露易絲聽沒聽清,但沒等她鼓起勇氣再說一遍,露易絲伸出手狠狠推了幾下她的頭。

  「露易絲!我的脖子要被你扭斷了!」

  和她重歸於好的朋友滿意地拍了拍手,「聊點現實的吧,比如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羅米苦著臉說,余光卻看到走進寢室時被她扔在地上的禮盒。

  她放下雙腿,趴在床上伸長胳膊,努力去夠那片閃耀的鑽石橄欖葉,鉑金底座配上寶石,沉甸甸地壓在掌心。

  「你知道了?」露易絲翻過身問。

  羅米托著它在頭頂比量了一下,巨烏賊已經離開,她在寢室的窗戶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點了點頭。

  「穿漂亮點。」羅米說。


第47章 Someday

  BGM:《Someday》-Yara Mayers/Nathelie Hedin

  羅米穿過被裝飾一新的走廊,魔法變出的雪花在沿途的畫框上積了厚厚一層,遠看過去每個畫框都變成加了一條奶油的創意蛋糕,小白低空飛過,翅膀把畫框上的雪扇得四散,羅米接到它送來的包裹同時也聽到身邊不滿的嘆氣聲。

  安妮·博林正抱怨落下的雪花沾到了她的新裙子。

  你的裙子只是赭石和樹脂,王後陛下,但我的裙子可是絲綢做的。

  羅米對安妮·博林吐了吐舌頭,抱緊裝著改好的禮服長袍包裹小跑下了樓梯,直奔斯萊特林休息室。

  聖誕節的禮物還堆在四柱床下,甚至比她離開時又多了幾個,羅米先拆了多出來的,裹著銀白色包裝紙的來自格蘭傑——這讓她詫異地挑了挑眉毛。

  出於習慣,每年聖誕節她都盡可能給有過交集的同學贈送禮物而不在意回應,開學到現在她都沒和格蘭傑說過話,包裝禮物時也只是順手,卻沒想到格蘭傑收到禮物之後立刻送來了回禮。

  也就是一頓飯的時間,除非她每天早上比霍格沃茨其他人早起兩個小時。

  但羅米又想到格蘭傑那個總也空不下來的大挎包,認為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火焰系魔咒的分類原則與精准控制》

  羅米彎了彎嘴角,把書放在床上,拿起下一個包裹。

  德米提雅送了只羽毛筆,據說筆上的羽毛來自鳳凰的近親,克勞迪婭竟然送來了一只酒桶,當桶上連著的水龍頭被撥到不同方向時流出來的酒液也不同。

  龍舌蘭真夠辛辣的。羅米把銀杯放在床頭櫃上,邊咳嗽邊打開下一個包裹。

  加斯帕德送了一本日歷,賀卡寫得十分肉麻,希望你每天都能想到我之類的,羅米抖了抖,包裝袋裡掉出一個玩偶,紅頭發的小人和橡木底座之間用彈簧連接固定著,小人左右搖晃著,彎著誇張的笑眼,咧開大嘴巴。

  「笨蛋!傻瓜!羅齊爾!羅米!笨蛋!傻瓜!」

  ……

  這才是加斯帕德真正想送的,這個小心眼的男巫!

  羅米用力把它擲到角落,小人的聲音頓時低了下去,她想到那一頭向四周散開的紅頭發,又很沒骨氣地把玩偶撿了回來。

  另一個討厭的紅頭發給她講過,這是佐科笑話店的商品,要想讓它說點好話來聽,只要把底座下面的撥片撥向另一邊——

  加斯帕德把撥片給拔了,小心眼的男人!

  羅米給玩偶施了個靜音咒,把它放在窗台上和路過的章魚面對面,才發現桌面上還有一個給她的盒子,裡面裝滿了甘草魔杖糖。

  署名是喬治·韋斯萊。

  ……看來小心眼的男人不止一個,羅米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對准桌面上傻樂的紅頭發小人重重錘了一拳。

  「你怎麼才開始拆禮物。」

  門被推開,露易絲抱著她的禮服走了進來,羅米轉頭一看,紅色的塔夫綢裙擺像一道河流點亮了湖底幽暗的寢室。

  「你有沒有搞錯啊!」

  羅米兩手一攤。

  「別這麼敏感,羅米。」露易絲甩動胳膊,禮服長袍蓬松寬大的下擺展開,萬人迷小姐把它比在胸前,「你得承認它很適合我。」

  羅米可恥地發現自己看著露易絲愣住了,她的朋友有一張嬌艷明媚的臉,因此配上紅裙看起來並不寡淡,反而和她富有光澤的肌膚還有藍色眼睛交相輝映,金色長發隨著她搖頭的動作在空中蕩出一道弧線,落在艷麗的長袍面料上,如同玫瑰的花瓣撒上金箔。

  重重疊加的濃烈,帶來的是極致的奪目。

  「你是對的。」羅米把擋在眼前的頭發別到耳後,悶悶不樂地承認。

  露易絲把禮服長袍隨意地一拋,和她一起坐在地毯上,拿過一個包裝華麗的禮盒放到羅米手裡。

  「別看他們的了,沒什麼意思——先拆這個。」

  賀卡上是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的聯名,羅米掂了掂,聽到盒子裡發出微弱的撞擊聲,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你們倆!」

  包裝紙被盡數撕下,花紋繁復的天鵝絨盒蓋向後彈開,大小各異沙弗萊石在鉑金底托上錯落有致地分布,濃烈的綠色攀上羅米的胳臂,她小心翼翼地托著嶄新昂貴的項鏈,心髒浸泡在快樂的情緒裡。

  「妖精的手藝?」

  「當然是。」露易絲也跟著放輕了聲音,「花光了我和克裡斯兩個月的零花錢,不過成品很讓人滿意——它真襯你的眼睛!你的裙子呢,拿出來試試!」

  羅米像托著一片羽毛一樣把沉甸甸的項鏈放回盒子裡,轉身去拿今早剛送來的包裹,禮服長袍改了又改,最後她去找了約瑟夫幫忙,希望麻瓜裁縫能帶來一些新驚喜。

  不帶一絲雜質的綠色從紙盒中流淌出來。

  露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嘆聲,伸出手撫摸裙子表面光滑的面料,羅米昂著下巴,把裙子翻了個個——

  背部的面料被兩條交叉著的細帶取代了。

  「會不會露得太多了?」羅米忐忑地問。

  「少廢話。」露易絲兩眼放光,「快穿上給我看看。」

  「所以——」羅米轉了個圈,「你覺得怎麼樣?」

  加斯帕德額頭青筋直跳,把同樣在旁邊候場的幾個男孩一一瞪回去,他們的眼睛恨不得黏在他穿著偷工減料禮服的表妹身上。

  「我很慶幸那紅頭發的傻小子失去了和你跳舞的機會。」加斯帕德想起羅齊爾先生那張常年掛著微笑的臉,心有余悸地說,「約瑟夫要是知道你穿這樣和其他男孩跳舞,我一定第一個死。」

  「不用謝。」羅米微笑,轉過身問克裡斯托夫,「你覺得呢?」

  「說真的,羅米。」克裡斯托夫用誇張的語氣說,「要是沒有它,我都快忘了你是個女孩。」

  露易絲挽著他的那只手狠狠地掐他,「那我呢?」

  「你像往常一樣光彩照人,公主。」克裡斯托夫漫不經心地說,「所以你為什麼沒有從排成長隊的追求者裡挑一個幸運兒施恩呢?」

  露易絲眨了眨眼睛,「今年我不想和別人約會——我有其他事情要忙。」

  「看來你在我們眼裡依然是個小姑娘。」羅米對克裡斯托夫說。

  克裡斯托夫伸手戳她的後背。

  加斯帕德一把按住扭過身子要打人的羅米,僵硬地說:「先別亂動。」

  伊迪絲·布坎南穿著乳白色的長袍,金邊像海浪在袖口和下擺處翻湧,卷曲的褐色長發沒像露易絲和羅米那樣盤起來,而是散在腦後,絲綢發帶點綴其間,看起來像是魔法史課本上的希腊女神。

  她的男伴是個布斯巴頓男孩。

  羅米無聲地笑了一下,趁加斯帕德看著他的女朋友,也很有可能是前女友出神的空檔轉頭和露易絲還有克裡斯托夫交換眼神,他們仨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了彼此沒說出口的話。

  竟然也是個布斯巴頓男孩。

  希腊女神目不斜視地消失在了點綴著槲寄生和冰晶的禮堂門後。

  水晶高台上,弗立維教授示意最後一個學院,斯萊特林進場,阿不思·鄧布利多從主賓席起身,衣著華麗,他舉起手中的透明酒杯,琥珀色的甜蜜酒液在夜空般穹頂投下的光輝中微微地搖晃;勇士們挽著各自的舞伴列站在前,禮堂牆壁上的銀霜把吊燈的光芒送回到他們身上,年輕的巫師們周身環繞著淡淡的銀色光圈。

  弗立維揮動魔杖,音符狀的雪片從杖尖飛出,音樂聲隨之響起。

  聖誕舞會開始了。

  「別看了。」

  羅米跺了一下腳,疼痛讓加斯帕德終於舍得把注意力放在他今晚真正的舞伴身上,布坎南和她的舞伴讓加斯帕德整晚都心神不寧,剛才他理應接回和三個男孩跳過各兩個八拍後的羅米,卻因為盯著布坎南發呆差點讓羅米撞進一個赫奇帕奇男孩懷裡。

  傑瑞米·斯汀森看到羅米那一刻還是漲紅了臉。

  「看來你的女朋友可能只是喜歡法國男孩。」羅米幸災樂禍地說。

  加斯帕德環視四周,漫不經心地回擊,「看來你的男朋友更喜歡格蘭芬多女孩。」

  羅米沒留神,又踩了加斯帕德一腳,這次她不是故意的。

  弗雷德和安吉麗娜就在不遠處一圈又一圈地旋轉,像八音盒上兩個不知疲倦的小人,那他怎麼沒穿一件像樣的舞裙——就像他弟弟一樣,羅米刻薄地想著,腳下的節拍一團糟。

  注意到表妹松開了自己的手,加斯帕德詫異地看向她,「你不想跳了?」

  「不想和你跳了。」羅米在小圓桌邊停下,拿起玻璃杯聞了聞,加斯帕德確信如果那不是酒她肯定會放下,「我這一周都沒吃飽過,可不是為了和呆子表哥浪費時間,去找你女朋友,跟她認錯,或者把錯都推到我身上,跪下來求她也行,總之去找她吧。」

  羅米把蜂蜜酒一飲而盡,「其實布坎南人還不錯。」

  「你呢?」加斯帕德遲疑著問。

  羅米精心修飾過的眼睛中有迷人的光彩,有些事情不能靠魔咒解決,比如只有她的手才最知道細密的閃片落在哪裡最能襯托自己的眼睛。

  「我最不缺的就是舞伴。」羅米坐在椅子上,手臂搭著靠背,對正朝這邊走來的男孩露出微笑,她目送著加斯帕德的背影重新融進舞池,臉上的表情重歸於冷淡。

  「去找別人。」她說。

  男孩訕訕地轉個了彎。

  「別看了。」

  安吉麗娜跺了下腳,弗雷德握著她的那只手在羅齊爾轉進第三個男孩懷裡的力氣達到了頂峰,安吉麗娜不示弱地一腳踩了回去。

  「安吉!」弗雷德痛呼一聲。

  盡管安吉麗娜對羅齊爾不吝贊美的時候,弗雷德冷哼一聲,並表示他覺得羅齊爾穿的像一面斯萊特林在魁地奇球場上的旗幟,但她又不是遲鈍的巨怪,看不出他愈發僵硬的表情,聽不見他憤怒的喘氣聲。

  「你以為我想和你跳舞嗎?」安吉麗娜嘆了口氣,為了今天特意拉直的黑發在身後擺動,「就像我們約好的那樣,這支舞結束我就去找羅齊爾說明白——這是什麼,小石子?」

  「我今天早上起來突然想到的。」弗雷德笨拙地抬起手臂,讓安吉麗娜隨著音樂轉了一圈,轉回到他面前時手裡被塞了個東西。

  「把這個給她,她知道這是什麼。」弗雷德感激地說,「安吉,你確定不要我幫你?」

  「算了吧,你們男孩總會把事情搞砸。」安吉麗娜大徹大悟,殘忍地拒絕了弗雷德的提議並羞辱之,「現在別說話,也別踩我的腳,讓我想想待會兒該怎麼和她說——別看了!」

  「那可是今晚第三個了!」弗雷德咬牙切齒地說,「克勞利,斯科特,埃弗裡——她差點撞進斯汀森的懷裡!安吉,斯汀森和前幾個呆瓜可不一樣……噢!」

  安吉麗娜收回痛擊了舞伴的手肘,「把嘴閉上,和我跳完這支舞。」她冷冷地說。

  「遵命,女王陛下。」弗雷德虛弱地說。

  羅米就著各式雞尾酒發呆。

  女孩們顯然都為了在舞會上大放異彩而多加准備,然而帕金森屬於用力過猛的那一類,能和她浴花般的粉裙子媲美的只有克拉布和高爾的綠色袍子——

  怎麼都是斯萊特林。羅米悲憤地想,而且霍格沃茨應該禁止醜男孩穿綠色,她沒想到自己裝扮今晚唯一的缺點竟然是和他們穿了同色的袍子。

  赫敏·格蘭傑確實讓人眼前一亮,並不是所有女孩都像羅米一樣能接受對禮服大刀闊斧地改造——或者說削減,所以在大同小異的款式裡上乘面料輕易占了上風。羅米趴在椅背上,看著格蘭傑藍色裙角上流動的淺淡紫光,不得不承認她十足漂亮,黝黑陰沉的球星在她身旁簡直淪為陪襯。

  露易絲一如既往艷光四射,德米提雅的長袍合身又輕巧,克勞迪婭——克勞迪婭前兩天明確說了,她根本不會來,原話是與其花時間挑一個能和她身高相當的男孩傻乎乎地跳一晚上舞,她寧願在船裡睡覺。

  羅米慷慨地承諾她第二天會去廚房裡把聖誕舞會上的好菜再要一份送給克勞迪婭當未來幾天的宵夜。

  讓我看看還有誰——斯汀森穿著藍到發黑的長袍,羅米只看了一眼就轉向別處,唯恐和他飄忽的眼神相接,帕瓦蒂和帕德瑪也很漂亮,只不過救世主和他的好朋友心不在此,雙胞胎看起來愁容滿面——

  別去想雙胞胎,羅米對自己命令道,再看看別人。

  然後她看到了安吉麗娜·約翰遜,正朝她走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坐下了。

  「這是個巨大的誤會。」安吉麗娜·約翰遜誠懇地說,「我們得談談,羅米……要不你先坐下?」

  「我不能。」羅米同樣誠懇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也很想繼續坐,但我剛才喝了四五杯酒……你也看到了,這裙子有多緊……」

  安吉麗娜嘴角抽搐,「那我們邊走邊聊。」

  羅米下意識地尋找她的舞伴,卻發現弗雷德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在了禮堂。

  「走慢點。」羅米生硬地微笑了一下,「我的裙子真的很緊,而且在你解釋之前,我都不太喜歡你。」

  安吉麗娜很擅長講故事。

  這是羅米聽完之後的第一感想,即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復述了一遍,因為其中吊詭的邏輯,和出乎意料的走向。

  「所以說,你事先找到弗雷德,讓他當眾拒絕你,是為了安慰你的朋友,艾利娜——」

  「艾莉婭。」

  「安慰艾莉婭,被人拒絕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因為她前一天被一個拉文克勞拒絕了。」

  安吉麗娜點頭,「就是這樣。」

  「但是弗雷德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答應了你。」

  安吉麗娜繼續點頭,表情慘痛。

  「所以我現在更有打他的理由了,還是說你是來炫耀的——」

  「羅米!」安吉麗娜叫起來,「弗雷德說要你去找他,等見到他你就知道了。」

  「他不應該跪下來求我原諒嗎。」鞋跟不斷地叩著地面,羅米低著頭悶悶不樂地說,手裡卻被塞進一顆圓圓的小玩意。

  「他說給你這個,你知道怎麼用。」安吉麗娜聳了聳肩。

  可惜現在沒有一朵花,能讓她再揪著花瓣糾結一會兒要去還是不要去,但即便最後一朵花瓣是不要去,她也會把它撕成兩半揪下來——

  她真的很想去。

  「謝謝你。」羅米尷尬地說。

  安吉麗娜擺擺手,坐在了門前的台階上,把身邊的積雪捏成了一個小小的雪球。

  羅米把黑色的小圓球往地上一擲,雪地上頓時燃起沒有溫度也不會熄滅的煙花,小小的火球焦躁地跳動著,等著羅米跟上來。

  「約翰遜。」羅米想到了什麼,轉過身來,安吉麗娜仍坐在台階上托著下巴出神,聽到她的聲音愣了一會兒才看過來,「弗雷德拒絕你之後,你想要去邀請誰?」

  安吉麗娜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混合著失落和羞澀。

  羅米腦海中飛速閃過不同的聲音和畫面,被她當成玩笑和弗雷德屢次提起的話題湧到嘴邊,最終她也只是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韋斯萊家的男孩們有時候真夠討厭的。」

  安吉麗娜把手裡的雪球扔到地上砸得粉碎。

  「真夠討厭的。」她撇了撇嘴說。

  指路的煙花帶著羅米一路向上,越向上走,羅米心裡越清楚,煙花疲倦地蹦上一節樓梯,眼看就要熄火,羅米干脆把它收回手裡,她握著尚有余溫的硝石走上最後一段階梯,冷風裹雪襲來,漫天星辰就在眼前。

  是天文台。

  高大的望遠鏡後閃出一個小小的人影,由暗到明,羅米看到他身上的格蘭芬多袍子,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男孩走近了,羅米盯著他的臉使勁想,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他,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大包糖果,臭著臉懟進羅米懷裡——

  對斯萊特林的偏見夠深的。羅米好笑地想。

  「弗雷德讓我把這個給你。」男孩大聲說,「他說你看到這個就明白了。」

  羅米低頭看了一眼,花花綠綠的包裝袋上印著個戴著帽尖裝飾鈴鐺的雙角小醜帽的圓身子小人,一只角紅一只角綠,他驚恐地捂著嘴,羅米伸出手戳戳他鼓鼓的肚子,旁邊的空白處跳出一個歪歪扭扭的「是!」,小人兒卻用刻意而滑稽的口音叫嚷道:「那不可能!」

  顛三倒四糖。

  羅米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湧。

  「他恰巧吃了顛三倒四糖?」她好笑地問格蘭芬多男孩。

  「什麼恰巧。」男孩一頭霧水,羅米卻認出了他。

  「就是弗雷德把雪灌進你脖子裡那天。」羅米把手裡的糖晃得嘩嘩響,「他吃了這個,是不是?」

  丹尼斯·克裡維迷迷糊糊地看著她,決定不和這個莫名其妙的斯萊特林糾纏,反正弗雷德交給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扯著嗓子大喊起來。

  「弗雷德——」

  「梅林的胡子!丹尼斯!」另一個人影從露台的浮雕後面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隨著他的腳步,他身上的積雪不斷地抖落下來,弗雷德從肩上抓了一把,順手拍在丹尼斯的頭上。

  男孩大聲尖叫,「我就知道你那天是故意拿雪球砸我的!」

  「我說過你別叫我!我本來都設計好自己的出場了!」弗雷德焦頭爛額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加隆,「哈利的簽名我明天給你,現在快點走!」

  丹尼斯重重打了他一下,一邊跑一邊回頭衝他做鬼臉,弗雷德不甘示弱,連做了三個不堪入目的鬼臉回擊,卻聽見輕輕的笑聲。

  他轉過身來,斯萊特林正抱臂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她穿著濃綠的長裙,單薄又挺拔,像一棵剛剛抽條的橄欖樹。

  弗雷德的胃忍不住絞緊了。

  他眼前掠過許多個幻影,醫療翼裡近在咫尺的綠眼睛,倒映著他蒼老的鬢發;高地陽光下羅米穿著背帶褲抱著玫瑰轉過身,黑頭發揚起來,露水落在她肩膀上;爐火燃燒聲中她鳶尾花味的手腕,和柑橘味的嘴唇;黑暗寒冷的車廂裡她顫抖又暖和的體溫——

  以及更早之前,早到她也不知道,早到他竟然讓另一個男孩和他分享了同一份悸動。

  魔杖噴湧出明亮的白光,白光織成細密的光網接住被他和喬治的新發明不慎擊落的魁地奇球員,黑發女巫舉著魔杖緩步走來,綠眼睛裡有狡黠的笑意。

  「那是誰?」他問喬治,心跳聲響徹胸腔。

  喬治心有余悸地縮回看台的長椅後,「你不認識她?奇怪,我都知道,斯萊特林的羅齊爾,人還不錯,至少不像馬爾福那麼討厭,法國口音還挺重,說話跟唱歌似的……」

  弗雷德被一陣急促的鞋跟聲終止了回憶,斯萊特林的羅齊爾正朝他大步走來,綠眼睛裡滿是憤怒。

  「你就不能!少吃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嗎!」

  羅米一邊用裝滿糖果的包裝袋追打弗雷德的頭一邊說。

  他們最後停在了天文台的邊緣,弗雷德聲稱如果羅米還不原諒他,他就從天文台上跳下去,羅米說你再威脅我我先跳下去,說著雙手一撐坐上了欄杆。

  弗雷德眉毛一挑,緊跟著坐在了旁邊,羅米低著頭不再說話。

  他有樣學樣地低下頭,卻看到羅米指甲上的綠色,像新生的樹葉。

  她竟然還為舞會塗了指甲油!

  「我真嫉妒那些和你跳舞的男孩。」弗雷德說,說完意識到他選擇了一個非常糟糕的開場白,「我是說,我很抱歉,你一定非常生氣。」

  「氣得半死。」羅米晃著腳,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說,「我都想過在舞會前一天給你來個惡咒,好讓你未來一周都不停地打嗝。」

  弗雷德倒吸一口冷氣。

  羅米瞪了他一眼。

  「可以理解。」他立刻說,「我真是個大傻瓜。」

  羅米張了張嘴,「你是的。」她最後說,並不急著原諒他,弗雷德就像聽到了她的心聲,變戲法似的——盡管他們本來就是巫師——從背後拿出一個大包。

  抽繩一拉,他把包倒過來,瀑布一樣的小東西傾瀉出來,劈裡啪啦砸了羅米一身。

  「弗雷德·韋斯萊!」她尖叫。

  「哦!對不起!對不起!」弗雷德連忙伸手把她身上的糖果都掃干淨,糖果和藥劑瓶,小紙盒紛紛滾落到地上,弗雷德把它們堆成一堆,小山一樣。

  「這是我們到現在所有成功的惡作劇發明。」他蹲在地上說,「你可以把它們都用在我身上,直到你原諒我為止。」

  羅米訝異地啊了一聲,她拿手來回指著地下的小山,「喬治知道嗎,你把你們的發明都拿來——」

  她不說了,因為她看見弗雷德雙手捧住胸口,表情誇張,他用吟誦詩歌般的語調說:「羅米!你好關心我!」

  羅米開始思考她是不是真應該跨過欄杆跳下去。

  弗雷德見好就收,「我們都有庫存,別擔心我,你想先用哪個?」他眼睛一閉,視死如歸,「來吧!」

  羅米從欄杆上滑下來,把他小山一樣的發明從中間分開,分成兩座小小山,她蹲在中間,一把捏住他的臉,把弗雷德的臉頰肉擠得向中間鼓起——

  她早就想這麼干了。

  「睜開眼睛,看著我。」她命令道。

  羅米在他明亮的褐色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然後告訴我,」她松開了手,輕聲說,「這些東——發明都用完了之後,你想干什麼呢?」

  弗雷德張開了嘴,半天沒有發出聲音。

  「你臉紅了。」羅米善意地提醒道。

  「是風太冷了——你不冷嗎,我把袍子給你,說真的,你穿得太少了,不是那種少,是那種少,你懂我意——」

  「保暖咒,呆瓜,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弗雷德的臉在冷風中再次發燙,他使勁搓了搓雙手,好像這樣就能讓他雜亂無章的心跳聲恢復正常——梅林!他的手被握住了!

  修長的手指和濃綠的指甲,弗雷德想起月光下的禁林,蔓延而上的藤蔓。

  他落敗了。

  「我想約你去霍格莫德,我一直都想約你去霍格莫德。」他認命地說,「我只想約你去霍格莫德。」

  「可是我們已經去過很多次了呀,就在去年,你忘了?」

  她在裝傻!

  弗雷德湊近了,他知道羅米的鞋跟,細長的,銀色的,像兩道鋒利箭矢射出後留在空中的殘影被她踩在腳下,此刻卻不再能支撐她的身體,羅米坐在地上,長袍子從頭頂蓋上來,把他們圍在一片黑暗裡。

  「你用這種蹩腳的辦法來掩飾自己的害羞嗎?」羅米咽了口口水問。

  出乎她意料的,弗雷德爽快地承認了,他一只手撐著衣服,另一只手撐著地跪在她面前,羅米感受到他說話時溫熱的呼吸打在身上。

  一陣戰栗。

  「我必須用這麼蹩腳的方法。」弗雷德悶悶地說,「看著你我說不出話。」

  現在輪到羅米耳熱了。

  「我想去和你去霍格莫德。」他重復了一遍,「去約會,隨便哪家店都可以,哪怕是去帕笛芙茶館喝飄著紙屑的傻瓜茶也可以,羅米——」

  他緊張地深吸一口氣。

  「我不能接受你和別人做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不管是克裡斯托夫,還是那個赫奇帕奇,想想我就嫉妒得要命。」他丟臉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止不住,「你知道為什麼……因為我知道你也一樣,是不是?」

  「哪個赫奇帕奇?」

  「羅米!」

  弗雷德猛地一掀衣服,羅米嚇了一跳,等她回過神來,手裡被塞進一卷皺巴巴的羊皮紙,她展開羊皮紙,掃了幾行,被過分柔情的表達震住了。

  「這是你寫的?」她不敢置信地問。

  弗雷德冷哼一聲,「肉麻。」

  羅米把羊皮紙展平,才發現落款工整地寫著傑瑞米·斯汀森。

  「哦。」她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羞慚,可能是想到他肯定在她之前看過這份無果的情書,只好胡亂說些什麼,「你的嫉妒心很強,弗雷德。」

  「是啊。」他陰沉地說,「當我知道你和加斯帕德一起去舞會的時候,我也很想對著他扔惡咒,尤其是——尤其是我看到你的衣服之後。」

  「加斯帕德是我表哥!」她震驚地說,「不是他說的那種遠房表哥,我們的母親是親姐妹——別告訴我你真的這麼干了!」

  她從弗雷德的表情裡看出了答案。

  「小發明,我們的小發明。」弗雷德懊惱地說,「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你又生氣了嗎?」

  「我沒有。」

  讓他意外地,羅米平靜地接受了她的表哥這時候可能擁有一條大舌頭或是在眾人面前變成金絲雀的事實,臉上甚至還有討好的微笑。

  「你對喬治做了什麼?」他驚恐地問。

  「我是為了安吉麗娜!」羅米說,「韋斯萊家的男孩——梅林!我們現在真的要說這些嗎!」

  她抓起弗雷德堆在地上的外袍,一把把他們倆都罩了進去,熒光閃爍照亮了一方狹小的空間,弗雷德舉著魔杖,笑著問:「那我們要說點什麼呢?」

  「看著點,我去年的變形術可拿了優秀。」羅米拿過他的魔杖,長袍裡面一根懸在他們額頭中間的長長的線頭開始變長變硬,長出翠綠的枝葉和猩紅的果實。

  羅米在槲寄生下握住弗雷德的手。

  「如果這次你再躲,」羅米咬著牙,心裡緊張地要命,但五杯蜂蜜酒給了她足夠的勇氣,「你和喬治就一起打嗝到隨便誰拿到那個該死的火焰杯吧。」

  即使是斯內普站在我身後要我滾開,弗雷德想,我發誓我也不會再躲開了。

  今年聖誕,弗雷德收到了惡作劇玩具,羽毛筆,毛衣,和一個冰涼的,蜂蜜酒味的吻。

  「所以——」

  弗雷德扯下袍子,轉而得寸進尺地把他們倆都裹了進去。

  吻從嘴角一路向下,羅米一邊笑一邊推開他的腦袋,這次他決心不再讓斯萊特林女巫得逞,索性靠在她溫熱的肩膀上,黑頭發不斷垂下來刮著他的額頭和眼睛,他不厭其煩地把它們別上去。

  羅米還在輕聲發笑,他的嘴唇印在她的脖頸上,又熱又癢,她聽見弗雷德含糊的說話聲,好像那聲音是從她血管裡發出來的。

  「所以,你願意和我約會了?」

  她腦海中閃過許多個時刻,紅頭發的男孩反反復復地出現,於是羅米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她飛快地抓起手邊那包印著戴雙角帽小醜的糖果,撕開包裝紙吃了進去。

  「我不願意。」她忍不住地笑著說,「我非常,完全,不願意和你去約會。」

  弗雷德愣了一下,隨即發現了她手裡的糖紙,他的手指穿過去,和她十指交叉,糖紙上的小醜在兩個人的手心裡發出微弱的呼救聲。

  「我真是太傷心了。」他做出個搞笑的哭臉說,「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吧!」

  「什麼——弗雷德·韋斯萊!」

  長袍裹著兩人從高處墜落,綠色的裙擺從黑色的外套中逸出,弗雷德一把抓住自己的老朋友,飛天掃帚向下俯衝,在即將衝進庭院的玫瑰花叢時驀然加速,帶著他們飛向月亮,玫瑰花叢在他們身後轟然炸開。

  「我們要去哪兒!」羅米在冷風中大聲問。

  格蘭芬多的擊球手抱著他橄欖樹般的女孩,握緊飛天掃帚的木杆,雪花從耳側刮過,帶來細微的痛感,他卻無比快樂,激動得喉嚨發緊,甚至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他只好把她抱得更緊,外加上一個響亮的臉頰吻。

  而羅米理所應當地把這當成回答。


第48章 大狗狗不能吃巧克力

  一整個聖誕假期,弗雷德都和喬治待在一起。

  這太不尋常了。喬治一邊攪動坩堝中的糖漿一邊想。

  他無比確信弗雷德在聖誕夜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不單單是因為弗雷德在凌晨回到寢室時身上的雪片和苦澀香氛氣味,更因為漿果色的唇彩像個印章般改在弗雷德臉上很難忽視的地方,牢靠到讓人懷疑斯萊特林女巫是否對此下了什麼惡咒。

  就像喬治在向一個法國女孩搭訕時突然開始打嗝,直到他回到床上才停下來一樣。

  雙胞胎的默契讓他懶得去詢問弗雷德那一抹唇彩的來源,而從深紅色帷幔中傳來的壓抑的笑聲也說明喬治是對的。

  但是第二天,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了。

  他們起床,洗漱,跑跳著下樓享用早餐,下到三樓的拐角處時踩到了洛麗絲夫人的尾巴,在大貓的嘶叫聲中扶著欄杆跳上了即將轉向的樓梯,因此躲開了費爾奇的圍堵,最後抵達禮堂,在門口和李·喬丹相遇,他們擊掌,弗雷德悄悄把一顆肥舌太妃糖送進了和他擦肩而過的弟弟的口袋,期待著這個惡作劇奏效的瞬間他能在場。

  直到他們落座,弗雷德都沒向斯萊特林的長桌看一眼。

  喬治叉中的烤土豆從中間裂成兩半。

  「怎麼回事?」他壓低了聲音問他的兄弟,「你們不是……你們沒有……難道不是她!」

  弗雷德把烤土豆的一半塞進喬治的嘴裡,臉上掛著讓人惡寒的甜蜜笑容。

  「不是她還會是誰?」

  他用堪稱輕柔的口吻說道,喬治用力搓了搓胳膊,努力咀嚼嘴裡的土豆碎塊,他還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但弗雷德明顯不打算再回答了,他用香腸和燉菜填滿了自己的嘴巴,並隨時准備著把另一塊烤土豆再次塞進喬治的嘴裡。

  正當他們用刀叉決鬥的時候,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長桌之間,藏在早餐後的話題中心正在走過這條過道,羅米微微側過臉,喬治捕捉到了一個笑容,而弗雷德幾乎是同時迅速低下頭去,對著盤裡的豆子開始傻笑。

  這對喬治是一種折磨。

  這種折磨貫穿了整個假期。

  他知道弗雷德和羅米在約會,但號稱是最了解霍格沃茨城堡的學生喬治·韋斯萊,竟然一次都沒能找到這對神秘的情侶的約會地點,而每每在走廊上擦肩而過時,羅米和弗雷德的表情是那麼平常。

  就像兩個普通的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

  然而這對他們倆來說非常不正常。

  --

  「我們得談談。」

  喬治停下動作,看向拿著樹葉和《草藥圖鑒》進行比對的弗雷德,後者頭也不抬地說,速效逃課糖是個天才的主意,喬治,不要懷疑。

  我是說羅米。喬治提高了音量說,這下弗雷德抬起了頭。

  「羅米怎麼了?」他問。

  「她不想公開你們的關系?」

  喬治的猜測不是沒有緣由。斯萊特林的純血論者總是秉持著一種老舊固執的等級觀念,對同類的規訓和異端的驅逐通通不留情面。

  羅米在其中看起來更溫和,也更寬容,但她的溫和與寬容更多來源於古老姓氏的支持和金加隆的滋養,當斯萊特林的血統論者將她劃進反叛者陣營時,沒人知道年少的愛情還能不能再次衝昏斯萊特林的頭腦。

  喬治打了個冷顫,我好有哲理,他想。

  弗雷德並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大腦中飛速運轉的念頭,他用《草藥圖鑒》確定了手裡拿著的正是他們需要的魔鬼草,於是順手把那片深綠色的草葉扔進了坩堝裡。

  「她沒說。」弗雷德探頭瞧了一眼,糖漿正在變色,「是我覺得我們暫時不應該公開,你知道的,格蘭芬多會大跌眼鏡,但也就到此為止了,但斯萊特林——」

  愛情讓人成長。

  喬治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孿生兄弟,但還是不約而同地在斯萊特林的尾音後發出干嘔的聲音。

  「但你不介意?」喬治說。

  聖誕晚會羅米算得上是大放異彩的女孩中的一個,他們路過古代魔文教室時,看到拉文克勞男生坐在了羅米身邊,和她翻譯同一卷長詩,從門口看過去他們的腦袋像是貼在了一起,秘密戀愛的缺點之一就是缺少一些驅趕情敵的正當理由。

  「相信我兄弟,羅米並不喜歡書呆子。」弗雷德自信地說,畢竟她喜歡的這款正在老舊的教室裡熬制速效逃課糖。

  他們笑作一團。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快樂。」

  他們在把用過的坩堝藏在廢教室的角落裡時,喬治對著牆角的蛛網說道。

  弗雷德沉默了幾秒鐘,突然又發出聖誕夜時喬治曾在四柱床的帷幔後聽到的那種,令人惡寒的甜蜜笑聲,讓人很容易又希望自己沒猜到弗雷德在想些什麼,於是他也像那晚一樣,拿起手邊的東西丟了過去。

  弗雷德敏捷地躲過這本朝他砸來的大部頭,《草藥圖鑒》的硬殼摔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灰塵紛揚。

  喬治似乎在他們倆的噴嚏聲中聽見了一句謝謝。

  「什麼聲音?」

  來自德姆斯特朗的女巫警覺地轉過頭,藍眼睛露出鷹隼般的神色,羅米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小臂,產生了一種她在訓練貓頭鷹的錯覺。

  「別管那些,大概是幾個在城堡裡探險的學生,我夜巡的時候常常見到。」

  她這樣說著,余光捕捉到紅發一閃而過,印證了她的猜想,心裡頓時有一種甜蜜的無奈,如果羅米知道幾分鐘前弗雷德還在故作成熟地思考一些學院對立背景下的戀愛關系,她只怕要跳到他身上去和他接吻。

  事實上,羅米在這件事上還沒有弗雷德想的多,被嘲諷她可以嗆聲;被孤立她還有兩個堅定的朋友;被攻擊她當然可以反擊,她自信自己是六年級中最擅長魔咒的學生之一,約瑟夫在她成長過程中的缺席也可以被解讀成一種縱容,讓她對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感到理所應當。

  想要和紅頭發男孩約會,就和紅頭發男孩約會。

  只是德米提雅在晚會第二天眉頭緊皺,質問她是不是去天文台赴約,羅米才知道某個拐角的暗處有一雙巧合的眼睛,位於黑湖湖底的休息室中似有若無的眼神窺探過來,像等待最後宣判的鍘刀。

  於是她說:「你猜一猜?」

  --

  弗雷德把盤裡的燉菜戳得稀爛。

  他以前為什麼沒發現沙菲克總是挨著羅米坐,坐得那麼近,肩膀挨著肩膀,兩個人側過臉聊天時鼻尖幾乎都要挨到一起——

  他們怎麼總是在聊天!

  羅米轉過身去,留給他一個背影,不知道沙菲克說了什麼,她黑色校袍下的肩膀笑得發顫,他甚至能想像到羅米現在是什麼樣子,肯定是拿手撐著額頭,眼睛眯起來,臉發皺,像一顆核桃,他以為只有在他面前羅米才會變成一顆核桃!

  喬治聽見餐刀劃刮餐盤發出的刺耳響聲,他迅速伸出手把餐刀從弗雷德手中奪了過來,順便以拯救食物的名義從他盤子裡叉走了一塊煎牛排,隨著弗雷德的眼神看過去,加斯帕德坐在了羅米的另一邊,胳膊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還嫌不夠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他們是表兄妹,他們是表兄妹,他們是表兄妹。

  弗雷德在心中默念三遍,低下頭卻發現盤裡的牛排失蹤了,等他再抬起眼睛看向斯萊特林長桌時,羅米已經站了起來,克裡斯托夫伸出一只手來,他們擊掌,兩只因為缺少日曬而同樣蒼白的手用力和彼此相握——

  喬治因為憋笑而發出炸尾螺四處游走時發出的滋滋聲。

  「我不想吃了。」弗雷德說。

  「真讓人意外。」喬治大驚小怪地感嘆道,「是什麼讓你失去胃口了呢,我親愛的兄弟?」

  羅米的背影消失在禮堂門口,弗雷德猛地站起來,身下的長椅蹭在地面上發出尖銳的嘯響,喬治沒忍住,嘴裡的肉噴了出來。

  「他怎麼了?」

  安吉麗娜看著弗雷德背包離開的背影,茫然地問。

  --

  克裡斯托夫在晚餐時帶來的消息依然讓羅米心情愉悅,她覺得自己的水逆期在聖誕節那一晚結束了,一覺醒來,所有事情都在有序而順利地運行,羅米甚至看到斯內普教授給出的優秀在向她招手——

  現實是小小的火花在她的腳邊閃動。

  羅米低下頭,盯著跳躍的火花看了一會兒,調轉了方向。

  獎品陳列室在四樓。

  羅米六年來只來過兩次,第一次在她二年級的時候,因為攻擊同學被罰了一周義務勞動,從那以後她記住了水晶玻璃櫃裡一長串傑出貢獻獎的人名,第二次就是現在。

  如果弗雷德想要藏在林立的獎杯後嚇她一跳的話,那這肯定是個失敗的惡作劇,格蘭芬多曲著腿,手搭在膝蓋上,他坐在一個閃閃發光的巨大銀杯下,金屬制品的光澤照亮了男孩的紅發,這讓他的中長發呈現出正在噴吐火焰的小龍的鱗片光澤,羅米的心突然變成了一只巨大的坩堝,裡面盛滿了融化的太妃糖,在弗雷德抬起眼睛看向她時,升起的氣泡發出破裂的劈啪聲。

  她跪坐下去,膝蓋接觸到的卻是折疊起來的厚實布料,弗雷德貢獻出自己的校袍,得到的感謝是一個輕輕的臉頰吻。

  「這次又是哪個幸運兒?」羅米轉動手腕時問道,柏木魔杖支使著弗雷德手邊的抹布從水桶裡跳出來又跳進去,上上下下濺出一地水。

  弗雷德想要笑,然後回吻,但這種衝動和他心裡的煩躁打了一架,灰溜溜地迎來了失敗,於是他哼了一聲。

  「……是納威。」

  綠眼睛那麼無辜地看著他,弗雷德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還是開口了。

  斯內普教授認為隆巴頓先生在魔藥課上的表現「愚蠢笨拙得不可思議」,最後因為一鍋漿糊得到了來獎品陳列室擦洗獎杯的機會,弗雷德在門口截住了可憐的男孩,接過他手裡的水桶和抹布,還不忘警告他不要說出去,否則就讓他的舌頭拖地一星期。

  隆巴頓以為霍格沃茨最負盛名的搗蛋大師又在謀劃了不起的惡作劇,忙不迭交出清潔工具,道謝之後轉身就跑,結果又被弗雷德叫住,圓臉倒霉蛋警惕地轉過身,弗雷德從挎包裡掏出那本《高沙的藥草指南》還給他。

  「謝謝你的書。」高個紅發青年說,封皮的花體字上壓著兩顆糖果,「太妃糖,這是酬勞。」

  圓臉蛋上露出笑容,隆巴頓蹦跳著下樓時又一次感到生活也沒那麼難捱,如果後天的魔藥課上斯內普教授可以忽視他就更好了——

  他急剎住腳步,和急匆匆上樓的斯萊特林級長打了個照面,那枚徽章在銀綠色長蛇的蛇信邊閃閃發光,隆巴頓咽了口口水,他在戴著這枚徽章的斯萊特林們手下沒少吃過苦頭,盡管格蘭芬多們大多不在意沙漏裡寶石的去向,但這點小事依然能讓他難受好半天。

  所幸這個級長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們對視了幾秒,隆巴頓發現她並沒有要因為儀表不整或是走廊疾行扣他分數的樣子,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的下一秒,隆巴頓聽見她清了清嗓子。

  「你叫我?」他咽了口口水。

  斯萊特林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很克制的不可思議的神情,隆巴頓覺得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那等同於諷刺,緊接著她對著自己的鞋邊努了努嘴,隆巴頓順著她的眼神方向看過去,發現記憶球不知什麼時候從包裡掉了出來,紅通通地在地上滴溜溜打轉。

  「哦……是的,它是我的……」

  隆巴頓撓了撓後腦勺的頭發,彎下腰把它撿了起來,斯萊特林站在高一級的台階上,頭微微歪著,深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我是說,謝謝你。」

  女巫說話了,隆巴頓注意到她的發音和其他學生不太一樣,更像是那些穿著絲綢袍子的法國女巫們說英文的腔調,只不過比她們更熟練些,也正因此,他遲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

  「為什麼你會聽不到它掉出來的聲音呢?」

  隆巴頓的臉騰地漲紅了。

  斯萊特林沒給他解釋的機會,轉身繼續向上走,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她看著隆巴頓,皺起了細細的眉毛。

  隆巴頓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異的勇氣,如果她非要找個吹毛求疵的理由給格蘭芬多扣分的話,他一定會為此據理力爭,怎麼說他都想好了。

  嘿,你總不能因為我掉了東西就給格蘭芬多扣分,每個人都會有手忙腳亂的時候,你這樣做只是因為——

  「把挎包拉鏈拉好再走吧。」斯萊特林輕輕地說。

  驚訝之余,隆巴頓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無奈,這次他臉上不再有那種火辣辣的感覺了,也因此,他真誠地說了聲謝謝。

  --

  羅米眨了眨眼睛,想起男孩在樓梯上認真道謝的圓臉。

  「他還挺可愛的。」她用手指卷著弗雷德的頭發說。

  「男孩子在你面前都會表現得那麼可愛嗎?」

  弗雷德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句話說得酸溜溜的。

  羅米比他反應更快,她直起身子,但手臂還搭在他肩膀上,弗雷德懷疑她是故意的,因為她手腕上的鳶尾花香氣直往他鼻子裡鑽。

  「什麼意思?」她挑著眉問,露出點不可一世的端倪。

  弗雷德伸出手,她躲也不躲,任由這只手的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

  「晚餐的時候,克裡斯托夫和你靠得有這麼近——」

  羅米的笑聲打斷了他的話。

  「你想抱抱我嗎?」她問。

  我當然想!弗雷德在心裡咆哮,但我也很生氣!

  他繼續說了下去,手掌也滑下去,說出的話逐漸咬牙切齒起來,「加斯帕德摟了你的肩膀……他還摸了你的頭發!」

  羅米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有那麼一會兒,他以為女巫要跳起來發怒,指責說他是個莫名其妙的約會對像,但她卻笑了起來,語氣越發柔和了。

  「你不想抱抱我嗎?」她輕柔地問。

  ……他確實想。

  弗雷德低下頭,伸出雙臂把羅米摟進懷裡,鼻尖在女友濃密的黑發上蹭了蹭,他聽到羅米在他耳邊輕聲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在更……公開的地方見面——」

  我非常願意!他在心裡雀躍地說。

  「但是……」

  好吧,但是。這個轉折的時機非常斯萊特林。

  羅米和弗雷德微微拉開距離,手掌輕輕抵在他的胸膛上,「但是我們要等到三強爭霸賽結束之後,因為……」她停頓了一下,臉上浮現出混合著得意和窘迫的神情,「我想我沒和你說過,我欠了別人兩千加隆。」

  「什……什麼?」

  這個沒頭沒腦的原因讓惡作劇大師都開始懷疑自己被人戲耍了,但羅米的表情非常真誠,弗雷德第一反應她也是巴格曼那該死的賭球把戲的受害者,而他也確實這麼說了。

  「巴格曼?」

  「你為什麼會覺得是巴格曼?」羅米疑惑地皺起眉頭。

  「……看來我們都有些沒告訴彼此的小秘密。」弗雷德對斯萊特林的精明束手無策,他俯下身吻了吻羅米的黑發,「不如你先告訴我你的問題。」

  於是弗雷德發現羅米在他們半冷戰半和好的上個暑假的生活比他想像中的豐富得多,至少不是每天穿著高領絲綢袍子和純血家族的男孩女孩們在花園裡端坐著喝下午茶。

  當羅米講到她踢走了家庭教師為自己找來了盧平的時候,弗雷德忍不住打斷了她,「你暑假還要學習?」

  「你的重點竟然是這個嗎!」羅米提高了音量,弗雷德一縮脖子,想起讓媽媽大發雷霆的O.W.Ls成績,決定不再和她爭辯怎樣正確利用暑假時間。

  「總而言之,我欠了約瑟夫兩千加隆。」她總結道。

  弗雷德嘴角抽搐,「你知道你叔叔不會真讓你還錢的吧——等等,這和你不能公開戀愛有什麼關系,他把你嫁給哪個臉色蒼白的純血小子了嗎——需要我帶你私奔嗎?」

  羅米半張著嘴,她沒想到弗雷德的思維怎麼會跳躍到這種程度。

  「不……不需要私奔,私奔意味著我主動放棄了約瑟夫的遺產繼承權——這不是重點!」

  她晃了晃頭,把私奔這個想法甩出腦袋。

  「重點是,德米提雅在聖誕節那晚看到我去找你,所以我,或者說是克裡斯托夫,露易絲和我——」

  克裡斯托夫做明面上的莊家,把斯萊特林級長的緋聞當成一場在斯萊特林內部流傳的賭局,關於韋斯萊家的男孩到底能不能把級長小姐約到霍格莫德村,高貴的純血者本著對叛徒家族的不屑,在不能一邊投下一把閃亮的金加隆,露易絲緊隨其後,等到了緋聞女主角最好朋友的表態,還在觀望的斯萊特林們也樂得扔給另一位級長幾枚硬幣,賠率一路走高。

  巨烏賊的觸手從斯萊特林寢室窗外游過,羅米頭也不抬,在羊皮紙上列出最後的計算結果,這場賭局的收益能讓她在約瑟夫列出的賬單上劃掉一筆不小的數目,負債小姐高聲向她的共犯宣布:

  「這個暑假我有一半的時間不用打掃莊園!」

  回應她的是露易絲砸過來的抱枕。

  露易絲從深綠色的帳幔中探出頭,對好友和監護人的角力很是不理解,「你開什麼玩笑,羅米,難道約瑟夫真的會讓你負債工作嗎?」

  「他當然不會。」羅米咬著羽毛筆的尾端,發音很模糊,「但我就是想看約瑟夫吃癟的樣子。」

  露易絲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

  弗雷德面無表情。

  羅米有些慌亂,她很少看到弗雷德的臉上沒有鮮明的情緒表露,大多數時候他都帶著笑容,生氣時很快會皺起眉頭,但如果他們認識再久一點才開始談戀愛,羅米就會知道此刻這代表著他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

  「我很抱歉,弗雷德。」她抓著弗雷德胸前的衣服說,盡管這動作看起來像是威脅,但她的緊張讓氣氛顯得十分滑稽,「我不應該因為和約瑟夫賭氣,就拿我們倆的關系做賭注……」

  「賠率是多少?」

  「什麼?」

  羅米一愣,但還是伸出了四根手指。

  弗雷德笑了起來,這個笑容是羅米熟悉的,鬼點子浮出水面的笑容。

  「太少了,寶貝。」他輕輕吻著她,呼吸吹在她臉上,「一比四太少了,看來你的同學還是很相信我的魅力。」說到這裡,弗雷德在她的臉上重重親了一口,還不忘肯定羅米的突發奇想。

  「但這想法很天才。」他笑著說,「非常棒,寶貝。」

  「你把我搞糊塗了……」羅米捂著臉,咕噥著抱怨,懷疑他在嘲諷自己,但很快地,靈光一現,她反問弗雷德,「巴格曼是怎麼回事?」

  弗雷德僵硬地嘆了口氣。

  「或許你還記得魁地奇世界杯最終的結果。」

  原來是兩個出現了財政危機的倒霉蛋在約會,羅米在聽完弗雷德的暑假故事之後感慨道。

  「所以?」她挑眉看向弗雷德。

  「只有斯萊特林可不夠。」弗雷德對她眨動右眼,「想把游戲玩大點嗎,勇敢的女孩?」

  「願聞其詳。」羅米揚起下巴,猝不及防被他親在脖頸上,兩個人鬧成一團,她勾著弗雷德倒在獎品陳列室地面上,下降的溫度和滿室的獎牌讓她恢復了一點理智,弗雷德和她面對面側躺著,羅米的食指滑過他高挺的鼻梁。

  「我們是對糟糕的情侶。」羅米嘟著嘴說。

  怎麼會有為了賺錢拿自己當賭注的情侶。

  弗雷德抬了抬臉,用鼻尖追逐她的手指。

  「或許是吧。」他用氣聲說,「但是管他呢。」

  --

  一直到第二天上課之前,羅米還在想昨晚弗雷德分開前對她說的話。

  什麼叫對我冷酷點?

  但很快地,她就得到了答案。

  抽出魔杖時不同往常的手感告訴她自己的柏木魔杖被人調包了,她還沒來得及舉手向弗立維教授示意,假魔杖在她手中爆開,閃亮的彩屑頓時充滿了整間教室。

  她在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滿懷探究的目光中抱著一捧顏色熱烈的玫瑰,還沒等她看向始作俑者的方向,紅發的格蘭芬多已經躍過課桌將柏木魔杖准確地投擲到她面前的課桌上。

  「羅齊爾!」弗雷德高聲說,「你願意和我一起去霍格莫德嗎?」

  羅米和他對視,在弗雷德過分燦爛的笑容裡,她知道了自己要做些什麼。

  紅玫瑰在她手中變成碎片,她手中的魔杖還沒放下,手腕轉動,在一陣混合著興奮與嘲弄的議論聲中,她又炸飛了弗雷德腳邊的一塊石磚。

  「別做夢了,韋斯萊。」她聽見自己在說話,暗暗期盼聲音裡的忍不住的笑意能被解讀成傲慢,「滾回你的座位去。」

  「那好吧!」弗雷德笑嘻嘻地說,表情讓人懷疑這到底是個惡作劇還是失敗的邀約現場,「那我下次再問你!」

  這場鬧劇的結局是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各失去了十顆寶石,鬧劇中的女主角在課間穿過長廊,自然地挽上表哥的手臂,很好地掩護了角落裡短暫交流的喬治和克裡斯托夫,加斯帕德渾身僵硬,假裝沒看到伊迪絲·布坎南掃過來的眼神——

  他們從加斯帕德說要和羅米去舞會的那一天起再沒說過話。

  克裡斯托夫追上來,和他們倆並肩而行。

  「喬治讓我告訴你,現在的賠率是一比七。」

  羅米眯起眼睛,臉上露出讓加斯帕德和克裡斯托夫同時警惕起來的笑容。

  「再幫個忙,克裡斯。」她甜蜜地說,「下次見到喬治,請他幫忙告訴弗雷德我很想他。」

  克裡斯托夫越過羅米和加斯帕德對視,兩個可憐人為了未來數目可觀的分紅,默默點了點頭。


第49章 少女羅米之煩惱

  約瑟夫·羅齊爾最初答應出任國際魔法合作司副司長這一職務時只是為了在國際魔法貿易標准協會中占有一席之地,以便日後他對進出口稅額這一問題發表高見,也正因此,約瑟夫並沒有想到這一工作意味著一個古板卻日漸糊塗的上司,一個殷勤卻過分緊繃的後輩,和一摞又一摞亟待他過目的文件。

  老克勞奇的病假越發頻繁,不禮貌地說,即便是十幾年前他的親生兒子被確定為食死徒親手斬斷了父親高升的所有可能時,他也不曾像今日這樣放權於下。

  韋斯萊先生倒是足夠年輕,也干勁十足,但約瑟夫認為他的干勁錯誤地給到了一篇篇冗長的報告,為此他不止一次地向年輕人給出暗示,然而韋斯萊先生解讀弦外之音的能力顯然不較他在校時期的成績單那麼漂亮——

  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時候他本應該前往裡昂度假來躲避英格蘭難熬的冬天,卻不得不在霍格沃茨的黑湖邊上和韋斯萊先生一起吹著寒風核對這份要他說根本沒有必要的,關於人魚遇見勇士時具體該說些什麼的報告。

  「非常好,韋斯萊先生,非常好。」約瑟夫用力搓了搓自己被凍僵的臉,在尾頁緊挨著巴蒂·克勞奇的名字簽上自己的大名,「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

  盡管他完全不知道這篇報告裡又有什麼想法。

  珀西·韋斯萊心裡並不像尊敬克勞奇司長那樣尊敬羅齊爾先生,這不全因為他是克勞奇的副手,在他看來,比起克勞奇,羅齊爾在大事小情的處理上都更馬虎而軟弱,前者是因為他甚至不能挑出自己故意在報告中留下的文法錯誤(歸檔時珀西又自己改了回來),後者則是因為他對珀西這個助理太過縱容了。

  即便是珀西自己認為自己的所有提議都很有必要。

  「請等一下,先生。」珀西又從文件袋裡抽出一卷羊皮紙,腰杆微微彎了下去,沒辦法嘛,他想,想要出人頭地都要經歷這樣的日子,「這兒還有一份報告,是關於……」

  韋斯萊!

  約瑟夫盡量,盡量不引人注意地深吸一口氣,韋斯萊家的男孩個個都難纏,他想起魁地奇世界杯上和加斯帕德交好的老大,十足的花哨,老二倒是還好,但成天和龍打交道的就難道不是怪人了?最小的那個看著呆頭呆腦,卻和救世主成天混在一起,至於那對雙胞胎——

  連他們的親爹都要說這兩個是大麻煩,搗蛋鬼,約瑟夫這麼想也不為過,更何況他們還和羅米交好,其中一個,他也不知道是那一個,反正看起來都一個樣兒,也不知道羅米是怎麼分清的,和羅米又總是不清不楚,兩個傻孩子還以為大人們都看不出來。

  想到這裡,約瑟夫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身旁的這個韋斯萊在講到口沫橫飛的時候一個急剎,兩個人停在黑湖邊面面相覷。

  「繼續,韋斯萊先生,請繼續。」約瑟夫連忙說,「我只是在感嘆,要是現在的年輕人都像你這樣思慮周全該多好。」

  趁著珀西·韋斯萊滔滔不絕的當口,約瑟夫想起最近他來霍格沃茨時聽到的流言,四位勇士一如既往地霸占著話題中心,大大小小的軼事都能引起一陣討論,也正因此,羅米·羅齊爾的緋聞能在這樣的時期殺出重圍,在霍格沃茨學生的課後寒暄中占據一席之地,約瑟夫不能說不驚訝。

  加斯帕德是他第一個盤問的對像,法國青年卻一臉神秘地拿出羊皮紙卷攤開問他要不要,約瑟夫看出那是一卷魔法契約,對於小打小鬧的學生把戲,上面的賠率算是其中翹楚,而且又不顯示下注人數和金額,算得上是高風險投資。

  「賭韋斯萊能不能把你侄女約到霍格莫德。」加斯帕德輕佻地說。

  哪個韋斯萊?

  這是約瑟夫的第一反應。

  「弗雷德?」加斯帕德想了想,「反正是雙胞胎裡的一個,他們兄弟倆長一個樣兒,也不知道羅米是怎麼分清的。」

  約瑟夫簡直不能再贊同。

  不過他還保留著一絲成年人的冷靜,在按住躍躍欲試的手後皺起眉頭,提醒對面的青年我的侄女也是你的表妹,加斯帕德衝他微笑,臉上的肌肉走勢表明他萬分無奈。

  正因為羅米是我的表妹。

  約瑟夫從軟和的圈椅中直起身子,暫借來的教職工休息室壁爐燒得很旺,幾乎把他引以為傲的敏銳融成一團毫無價值的奶油,此刻意識回籠,他摩挲著羊皮紙的邊緣,心中有個大膽的構想逐漸形成。

  「你是莊家?」約瑟夫問。

  加斯帕德說:「拜托,那可是我的表妹。」

  言語很難形容約瑟夫的心情,他樂於見到暑假沉溺於叛逆把戲中的侄女開始必然地成長為一個羅齊爾——不可或缺的精明,必要時拿自己開刀的果敢,以及那一點無傷大雅的貪婪,還有目前看來十足稚嫩,倒也不算愚蠢的玩弄人心的手段,但他又十足憂心,羅米聰明又年輕,是件好事,但她太過年輕,妄圖通過運轉一個漏洞百出的賭局來向他證明自己正在生長的獠牙,自恃寵愛地過度拿捏加斯帕德的痛處,甚至忘了收斂氣焰以防過早引起他的注意。

  但總體來說,還算不錯。

  「我認為大人不該加入小孩子的把戲。」約瑟夫推回那張羊皮紙,放棄了讓侄女辛苦運轉起來的事業崩潰的可能,「不如我們聊聊弗雷德?」

  他總不能對羅米第一任男朋友的印像是有刺樹莓莖收集癖的聒噪老千。

  但想想也沒什麼不妥,據說父親有看不慣女兒每一任男朋友的權利——

  你是她的叔叔,約瑟夫提醒自己,和過去許多年一樣,別管太多,把她養大,送她一個足夠後半生揮霍(但別太過分)的古靈閣金庫,僅此而已。

  加斯帕德撇了撇嘴。

  「紅頭發,高個子,一臉雀斑,長得也就是過得去,要我說,羅米還不如和克裡斯托夫談戀愛,都是純血,從小一起長大,還都是斯萊特林。」

  克裡斯托夫看起來就是個不會往他女朋友的表哥身上扔糞彈的人。

  約瑟夫腦海中飛快地過了一下韋斯萊家的成員。

  「弗雷德也是純血。」他指出加斯帕德邏輯中的紕漏。

  「純血和純血也不完全一樣。」加斯帕德立刻說,「你應該知道交往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立場。」

  「那和麻瓜種約會是艾德裡安終於開始接納新鮮血液的標志嘍?」

  幼稚的男孩。約瑟夫想,向家長告狀的把戲總是玩不厭。

  加斯帕德臉上的表情一時間非常精彩,約瑟夫終於從圈椅中起身,壁爐中的柴火適時地發出劈啪一聲,他拍了拍青年瘦削的肩膀,然而手掌下緊繃的肌肉表明他的安撫不見成效。

  「像個大人一樣,加斯帕德。」約瑟夫無奈地說,「如果你還是很生羅米的氣……」

  他在羊皮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後面緊跟著的金額對於這個「孩子的小把戲」來說太過高昂了,墨水一接觸到紙面便了無蹤跡,約瑟夫拿出魔杖在上面劃過,剛剛下的那一注變成空洞的數字。

  「這樣嚇嚇她可以嗎,加斯帕德,算是小懲罰?」

  青年滿意地收起羊皮紙,「弗雷德還算不錯。」他真誠地說,「反正都是在胡鬧。」

  加斯帕德故作老成的滑稽模樣在約瑟夫腦海中留下了一個剪影,但他還沒來得及想出什麼絕妙的修辭以便日後對他進行嘲笑,珀西·韋斯萊低下去的聲音迫使他回到現實。

  他順著珀西的眼神看過去,剛才還在高談闊論的助理先生突然噤聲,不用說,肯定有外人經過,珀西恨不得將保密條例貼在胸前,來客顯然對他們正在密謀的一切毫無興趣,約瑟夫看著了不起的羅齊爾小姐走近,硬著頭皮露出一個笑容。

  只有莊家能看到的羊皮紙面上,約瑟夫·羅齊爾的大名和那一行數目可觀的金額在「韋斯萊能約到羅齊爾」那一欄最上方閃閃發亮。

  羅米的挎包裡裝著這張隨時可能讓她血本無歸或者放棄男友的羊皮紙,鞋底把黑湖邊的冰碴與枯樹枝踩得哢哢直響,她走到約瑟夫面前站定,試圖愛屋及烏地和珀西打一個和顏悅色的招呼,但就珀西的反應來看她似乎又失敗了。

  但這不重要。

  她抱起雙臂緊盯著約瑟夫,直到副司長無力招架,舉起一只手示意他的助理給自己找個地方取取暖喝杯熱茶,好給他們留出些交流的空間。

  「什麼意思?」羅米問,語氣算不上和善。

  她把羊皮紙拍在他身上,約瑟夫順勢後退了一步,伸出雙手接著,喉嚨裡發出呵呵的笑聲,十足像一個對蠻橫的孩子無可奈何的慈愛家長。

  「你說這個?」他展開看了看。

  假模假式。羅米想。

  「弗雷德還算個不錯的小伙子嘛。」約瑟夫直接引用了加斯帕德的評價,「下注當然要選自己認為有可能的那一邊,畢竟世界杯的時候,你們倆看起來也很有火花……你算過沒有,如果真讓他追到你了,按目前的賠率來算,你……你的好朋友克裡斯托夫要——」

  給我多少錢?

  約瑟夫忍著笑,在羅米把發尾甩出一道殘影後把剩下的半句話咽了回去。

  年輕的,憤怒的羅齊爾在對峙失敗後只留給他一個背影,走得很快,袍角在身後飛起,像黑色的大鳥展開羽翼,約瑟夫站在原地看她走遠,恍惚間想起自己的哥哥,羅米的父親,在德姆斯特朗滿是積雪的庭院裡,闊步向前跑去,猩紅色的衣角——

  但那是誰?

  將飛的幼鳥在猩紅色長袍身邊停駐。

  迪特裡希。

  約瑟夫眯起眼睛。

  「那是你叔叔?」克勞迪婭和羅米邁上通往圖書館的樓梯時羅米的臉色才稍有緩和,羅米正低頭拆甘草魔杖的糖紙,外面的風吹得她手指僵硬,於是只哼了一聲算是不情不願的承認。

  「你們長得不是很像。」

  羅米轉過頭看她,克勞迪婭給她看過父母的照片,她繼承了迪特裡希先生的寬鼻梁和薄嘴唇,迪特裡希夫人的淺金色頭發和狹長深邃的藍眼睛,以及夫妻倆一致的方臉盤。

  「是不太像。」她含著糖棍含含糊糊地說,「他和我爸長得都更像我祖母,我……約瑟夫說我更像我媽,下半張臉,」

  羅米想了想為數不多的照片上的黑發女郎,「也不完全是,我媽和我爸都不是綠眼睛——都不是我這麼漂亮的綠眼睛。」

  克勞迪婭也轉過頭,斯萊特林女巫仰起臉來,對著她眨了眨眼睛,深綠色的瞳仁在忽閃的睫毛下閃爍著。

  「他們會為你的眼睛驕傲。」克勞迪婭說。

  「我也這麼想。」羅米推開圖書館的門,平斯夫人沒坐在她往常最愛的天鵝絨軟椅上,因此她又對克勞迪婭低聲說,「不過誰知道呢。」

  克勞迪婭只在圖書館待了不到十分鐘,她總是想要湊過來和羅米講話,但內容無非是你看過去的那個男孩和韋斯萊比誰更英俊,或者如果我是你就在魔咒課論文裡寫進黑魔法。

  本著對男友的忠誠和對阿茲卡班的恐懼,羅米竭力把克勞迪婭不停發出的噪音當成一種抗干擾訓練,畢竟要期末考試的又不是遠道而來的德姆斯特朗女孩。

  在克勞迪婭試圖通過點燃魔咒學課本來將羅米的注意力從論文吸引到她身上時,平斯夫人奇跡般地出現在了桌邊,羅米勾勾手指送別克勞迪婭,做出哭哭鬼臉希望她下次再來。

  但羅米沒能迎來她想像中的,全神貫注的自習時間。

  約瑟夫和魯本長得確實很像。她托著臉發呆,這也就說明自己和爸爸長得並不相似,但這是應該的嗎,不只是克勞迪婭和她的家人,克裡斯托夫和沙菲克先生也有相似的輪廓,露易絲與安珀笑起來的每一個弧度都像是拿尺子測量過再復刻到另一個人臉上去的,弗雷德,弗雷德更不用說,一家子紅頭發,雀斑,讓人不禁懷疑他們家是不是有什麼生育魔法——

  羅米突然想到一個非常荒唐的人選,穆迪粗聲粗氣的回答原來並早就在她腦海裡扎根,以一種未曾想到的頑固破土而出,她站起身,右手邊第三個書架,陳列著所有的往期《預言家日報》

  羅米的手指最終停在英國巫師最不願回憶的那幾年上。

  破曉前夕的報紙上登出了食死徒埃文·羅齊爾在傲羅穆迪手下斃命的新聞,面具之後的臉被血污遮掩,記者在文字下方附上一張埃文·羅齊爾的照片,也不過是兩年以前,黑發的羅齊爾穿著樣式考究的高領巫師袍,和一個瘦弱的淺黃色頭發的青年合照,兩個人神情都冷漠而倨傲,不必猜,當然都是斯萊特林。

  照片上的青年看過來,微微揚起了瘦窄的臉,顯得下頦的線條沒那麼銳利,羅米感到喉嚨發緊,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埃文·羅齊爾的臉上露出輕佻的笑容,綠眼睛在因為過瘦而凹陷的眼窩中顯得深不可測。

  她又按時間線向前翻,在很小的版塊裡找到了合照,幾個羅齊爾,某場聚會,都維持著純血家族無謂的尊貴和體面,黑魔標記卻在巫師袍的袖口下不為人知地灼燒。

  消瘦的臉上,黑發綠眼。

  古老的血脈會因為遠行的孩子選擇了異國的愛人而暫時休眠,但它不曾消亡,它只是一再蟄伏,直到復蘇。

  羅米用力合上彙編成冊的報紙,引來離她最近的一個拉文克勞不滿的一瞥。

  她沒有理會。

  一直走到城堡走廊的盡頭,面對著牆壁上的浮雕,羅米還在想,她不能不去想。

  我們到底誰更像是家族中的異類呢,約瑟夫?


第50章 將錯就錯

  德米提雅·朗費羅坐在黑魔法防御術課教室的最前排,交換眼神,舉手提問,和神經質的老傲羅不時進行師生間的友好互動,她思維敏捷口齒清晰,甚至為斯萊特林掙得了寶貴的五分。

  盡管這一座次和其他斯萊特林在整間教室中的分布態勢格格不入,但她的同學們並不打算對此種大出風頭的行為提出異議,他們也樂得有人來替他們承受穆迪教授的隨堂測驗,比如心血來潮的突然襲擊,繳械咒最常見,畢竟沒有巫師會樂意在眾目睽睽下被擊飛魔杖,無論何種情境下那都代表一種侮辱。

  但當穆迪的火力終於轉向中後排的斯萊特林時,顯眼的德米提雅在他們眼裡就變成了一個未能履行職責的靶子,這時候她流利背出粉身碎骨咒語三種變形的聲音就很容易被評價為聒噪了。

  正當智慧女神在盡情展示自己的風姿時(克裡斯托夫在課後向加斯帕德轉述事情經過的原話),穆迪再次出手,繳械咒帶來的後坐力使得斯萊特林級長的靠背椅向後仰去,好在她身後的課桌主人及時而有力地伸出手撐了一把,羅米跟著椅子落回原地,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震得發懵。

  可憐的魔杖在空中劃過,撞在玻璃窗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又回彈到兩列課桌中間的過道上,湛藍的魔眼掃過去,克裡斯托夫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繼而穆迪清了清嗓子,於是斯萊特林的男生級長坐回原位。

  「……這就是我不斷在提醒你們的,任何時候,巫師都應該看緊自己的魔杖,除非你們覺得自己能承受接踵而至的第二次攻擊——」

  箭簇般的白光和從教授魔杖中射出的紅光在半空中相撞,在教室上空發出短暫的爆裂聲,震落了一只掉在天花板上的窺鏡,坐在正下方的卡休斯·沃林頓,另一個斯萊特林的倒霉蛋捂著腦袋哎喲了一聲,教室裡頓時響起不分學院派別的哄笑。

  羅米把魔杖扔回給左手邊的露易絲。

  穆迪的假眼球在眼眶中失控般地快速翻滾,好像羅米通過了第二次考驗的事實讓他難受得要命,事實或許正是如此,因為前任傲羅在這之後拿起腰間懸掛的酒瓶,痛飲幾口後才對此作出評價。

  「在實戰中搶奪伙伴的魔杖並不算什麼高尚的行為,羅齊爾小姐。」

  「在課堂上頻繁地攻擊學生也一樣,先生。」

  不管她是怎麼想的,但羅米確實成功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在課堂上和教授嗆聲不算什麼明智之舉,在教授這詞特指阿拉斯托·穆迪時尤甚,但羅齊爾在過去的幾年中格外擅長和教師們打交道,這導致眼下他們很難判斷羅齊爾的行為應不應該被歸為挑釁。

  然而,寂靜並沒有持續太久,羅米後一排的木椅向後移動,伴隨著刺耳干澀的噪音,坐在裡側的那個韋斯萊躍過孿生兄弟椅背和牆壁之間狹窄的縫隙,動作十分矯健,繼而穩穩落地,他往前走了幾步,在過道上彎下腰去。

  鑒於他彎腰時一只手還插在褲兜裡,很多人都有理由認為他在制造噪音前就已經給自己設計好了這一套動作。

  「你在做什麼,韋斯萊先生?」穆迪問道。

  「把魔杖撿起來,先生。」

  弗雷德蹲在地上坦然地說,考慮到地上躺著的那根魔杖的主人,大家這次沒費什麼力氣地分清了雙胞胎。

  「為什麼?」

  「因為它在地上,先生。」

  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弗雷德拿著不屬於自己的魔杖站起來回答穆迪的問題,在以他孿生兄弟為首的幾個格蘭芬多男孩率先發出的怪笑聲中,男主角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在經過羅米那張課桌時,把魔杖輕放進桌上《黑暗力量:自衛指南》攤開的中縫裡。

  喬治騰地從座位上跳起來,給他讓出一條寬闊的通路,弗雷德跨過兄弟的椅子,穩穩坐回羅米的斜後方。

  「哦,羅曼蒂克。」

  穆迪扯動嘴角,咕噥著給這一出鬧劇定義,表情說不上是輕蔑還是促狹,總之比較可怕,但他還是放縱低低的起哄聲響了一會兒才開口。

  「總而言之,拿好你們的魔杖——撿東西速度夠快的可以不聽我的勸告,有幫手的也算。」

  誰也沒說過今年的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全無可愛之處。

  --

  「所以呢?這不是完美收尾嗎,為什麼你還會出現在這裡?」

  克勞迪婭把被她擊昏的狐媚子丟出窗外,被長久棄用的教室就這點不好,暗處滋生太多麻煩,想偷著做點什麼的學生總要在在某門學科上過關,有時是魔咒學,有時是草藥學,有時甚至是黑魔法防御術。

  此時距離六年級的黑魔法防御術課下課還有十五分鐘,本應該坐在教室倒數第二排的斯萊特林出現在這裡,坐在課桌上晃蕩雙腿。

  「後來我又惹穆迪生氣了唄,他把我趕出來了。」羅米輕飄飄地重復了一遍她在走廊上遇見克勞迪婭時說的話,顯然這個回答並不能讓克勞迪婭滿意,於是她又問。

  「那你前面講那麼多是為什麼?」

  「哎呀。」羅米雙手托住臉,把不富裕的臉頰肉推得向中間鼓起來,「弗萊迪幫我撿魔杖了。」

  克勞迪婭很配合地干嘔。

  「弗萊迪?」她譏諷地說,「那他叫你什麼,咪咪?」

  「你想知道嗎?」羅米甜蜜地說,「實際上都不是……「

  「完全沒興趣。」克勞迪婭連忙打斷羅米,唯恐她說出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範圍之內的愛稱,但女巫的表情卻表明她並沒真打算分享更多戀愛心得。

  「看看這個。」羅米抽出挎包裡的書,又是黑漆漆的封皮,好像和歷史沾了一點兒邊就再也不配有個漂亮的裝幀似的,她一邊翻動書頁一邊想,假使將來由我來編撰,隨便什麼,比如德姆斯特朗的魔法史教材,我要把封皮做成粉紅色的。

  與她面對面的德姆斯特朗女孩並不知道幾十年後母校的學子可能會用上粉紅色封皮的課本,她雙臂撐著木桌看羅米翻書,眼神毫不避及,羅米不得不抬起頭來和她對視。

  克勞迪婭說:「你是故意的。」

  「那又怎麼啦?」羅米反問,書簽丟失了,意味著她得從頭翻過,這才是她大腦中的真實想法,該死的書竟然沒有一份目錄,「你不想見我嗎?」

  「就那樣,別翻你的大部頭了。」克勞迪婭不滿地哼哼,手從衣兜裡拿出來。

  羅米看到她指縫裡亮麗的藍色,「是什麼?」她問。

  克勞迪婭攤開手,渡渡蜂鳥,一種棲息在禁林中以腐爛樹葉為食的小鳥,緊閉雙眼在她手心中顫抖,感謝海格,羅米不合時宜地想到去年她選修的神奇生物保護課,盡管最後只拿到了個及格,但又不能說完全一無所獲。

  冬眠期臨近尾聲,渡渡蜂鳥常常藏在花崗岩或其他堅硬石材底下度過這段時間,霍格沃茨的學生們總能在城堡窗台或巫師雕塑的手心裡發現這種生物,他們拔掉渡渡蜂鳥亮藍色的尾羽用來裝飾校袍或是靴筒。

  但羅米深知克勞迪婭絕不為此而來。

  「不能這樣,克勞迪婭。」

  她不耐煩地跳下桌子,擱置了一個聖誕假期之後,對伊麗莎白留下的魔咒進行的反咒研究進展不算順利,羅米更傾向於矩陣和算術,而克勞迪婭堅持在活物上進行實驗。

  「沒什麼不行。」克勞迪婭緊追不舍,「它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我們失敗了,我就把它放回去,如果成功了……那樣最好,未來一段時間我們可以竭盡全力把它變回去……」

  並不是這樣。羅米昏頭漲腦地想,但克勞迪婭的聲音輕而堅定,仿佛對一切盡在掌握,她想起樹葉變成的石雕,那是第一個,克勞迪婭手把手教她,然後是蘋果,玫瑰,

  甚至還有費爾奇辦公室地上半死不活的盆栽。

  她們在深夜潛入費爾奇的辦公室,躲避著洛麗絲夫人紅眼睛幽幽的掃視,在老貓的嘶叫聲驚醒校工前跑進長廊,藏在掛毯後等著巡視過去,克勞迪婭輕輕地喘著氣,你要相信我,羅米,你要——

  「羅米!」

  像是從夢中驚醒,羅米轉過身去,克勞迪婭不動聲色地將手放回口袋,另一個斯萊特林站在教室的門口,德米提雅臉上沒有表情。

  「斯內普教授找你。」她說。

  「干什麼?」

  「我怎麼知道。」走進空教室,德米提雅撇著嘴角,避開了地上斑駁的青苔,「但快點,和我一起去。」

  --

  「我知道你們倆在干什麼。」

  羅米被小個子拉著胳膊向前走,德米提雅現在的語氣實屬罕見,許多時候她的表現被露易絲和克裡斯托夫評價為不必要的親近,但顯然她已經放棄了這種習慣,無意冒犯,羅米原本想說的是偽裝。

  她佝起身子,把臉送到德米提雅面前,後者對此的防備遠沒有對繳械咒熟練,一個急剎,德米提雅停住腳步,棕色眼睛瞪得很大,但她口齒清晰地說:「別再研究伊麗莎白的咒語了,羅米,那沒有意義。」

  羅米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伊麗莎白的每個黑魔法咒語都需要獻祭自己的一部分,彌達斯不是例外,正相反,它需要更多。」

  伊麗莎白的生命。

  「伊麗莎白的生命。」德米提雅用氣聲說。

  不過是一段家族秘辛,但與精心修飾過的歷史大相徑庭。朗費羅的女兒講起這段故事時語氣稀松平常。

  伊麗莎白·朗費羅因為共同的愛好與愛人德米特裡私奔,隨後是激情退去的標准結局,靈感失去愛情的滋養,引以為傲的雙手再創造不出絕妙的作品,伊麗莎白為了挽回愛人的心打開了向當地的先知求助,先知給出預言,愛人會是雕塑家一生中最完美的作品。

  隨後的故事和歷史重合,伊麗莎白創造出咒語能將活人化為石雕,最殘忍的前提藏在朗費羅家族不為人知的手札中:愛人勢必要心甘情願獻祭,否則魔法將會奪走施咒人的生命。

  求生的渴望在最後一刻擊碎了德米特裡對完美作品的執著,伊麗莎白在那一刻停止了呼吸,德米特裡追悔莫及,能做的只是將半生作品扔下懸崖為伊麗莎白陪葬。

  那天之後,再沒人見過德米特裡。

  「克勞迪婭在騙你。」德米提雅說,「她根本學不會彌達斯,那是個悖論,沒人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來測試愛人的堅定,更沒人願意被變成雕像,羅米,好好想想,她到底為什麼——」

  接近我?

  羅米用口型對突然僵硬的德米提雅無聲地說道。

  果然。

  羅米轉過身,把德米提雅擋在身後,猩紅色長袍像一線從海底升起的太陽,緩緩從樓梯後浮現出全貌。

  「我以為斯內普的辦公室在地下。」克勞迪婭輕聲說,側身給德米提雅在人流如織的走廊上讓出一條通往樓下的狹窄通道,「可你沒等我離開就帶著羅米上了樓,真奇怪,朗費羅。」

  目送著德米提雅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交錯的黑色外袍中,羅米緊繃的脊背終於放松下來,克勞迪婭走上前來,像一對親密的姐妹般與她挽著胳膊向走廊盡頭的掛毯走去,盡管她們都知道那並不能算做一個目的地。

  「你想要什麼?」羅米也輕聲問。

  「那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銳利的藍眼睛看過來,克勞迪婭的薄嘴唇微微上揚,「總不會是矮子小姐讓你醍醐灌頂了。」

  「這個嘛——」

  羅米緩慢而堅定地抽出手臂,黑色封皮的書本又躺在了她手掌中,書頁攤開,羊皮紙上拓印著規整的黑色鉛字。

  《朗費羅恐慌事件:無需擔心的魔法悖論》,多卡絲·維爾比拉夫撰文,首載於《預言家日報》1878年12月刊。

  「多看點報紙總沒壞處。」羅米皺了皺鼻子,笑嘻嘻地說,「你到底想要什麼?」

  克勞迪婭也笑起來。

  「你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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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米提雅在斯萊特林休息室門口焦灼地踱步,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羅米在她面前站好,德米提雅忍不住低頭打量了一眼,圓頭厚底,按她一貫的風格來看可是過於可愛了。

  「你不謝謝我?」

  羅米瞪大眼睛,臉上寫滿了刻意表演的驚異。

  「你很需要嗎?」

  「我更需要你告訴我你和韋斯萊男孩到底有沒有在約會,五個加隆,我算是最慷慨的幾個了,克裡斯托夫因此給了我一次換注的機會。」

  「所以你認為你的坦誠能換來我的坦誠嘍?」羅米依舊保持微笑,心裡痛擊斯萊特林男生級長八百遍。

  「我不能嗎?」德米提雅問,看起來有十分把握。

  羅米勾勾手。

  「靠過來點。」她說。

  --

  「你還是騙了她啊!」弗雷德大叫,幾乎要跳起來,腦袋還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了頭頂的架子,咚的一聲,羅米把他按回原位,拿毯子重新把兩個人圍好,卻發現弗雷德還在看著她,棕色眼睛裡倒映著搖曳的燭火。

  「你冷靜一點。」

  羅米伸出手,揉了揉他撞在木板上的地方,雖然很大程度上只是把弗雷德本來就隨性的頭發揉得更亂。

  ……說實話手感不錯。

  她沒忍住又多摸了兩把,弗雷德看起來很受用。

  羅米和弗雷德窩在為裁判准備的湖邊休息小屋裡,他們走進這間木屋的第一反應是珀西肯定遺漏了了馬克西姆夫人的需求,不然不會把座位安排在置物架的正下方。

  聊勝於無,秘密戀愛的約會地點總是難題,現在他們坐在湖邊的木屋裡裹著長毯分享一壺熱可可,盡管起身時稍有不慎就會撞到腦袋,但這已經可以算是最佳選擇。在這之前弗雷德甚至打過海格小屋前那堆巨大南瓜的主意,但被羅米堅定地否決了,沒有姑娘會希望在被掏空的南瓜裡約會,這是常識。

  魔法部和霍格沃茨從上周末開始進行第二個項目的布置,黑湖迎來了短暫的封閉期,學生們被禁止靠近岸邊,不容置喙的防御咒語昨天還將幾個好奇心與行動力的巫師彈出幾英尺遠,好在還確保了他們穩穩落地。

  而羅米的特權,毫無疑問,來自約瑟夫。

  約瑟夫在賭約上耍的小把戲很快被發現,盡管羅米不會向露易絲以外的人承認是她一夜沒睡才找出的紕漏,但事實如此,留下的簽名是約瑟夫·瑞瓦德,用假名簽訂契約的人不會被魔法眷顧,約瑟夫的賭注只是一行沒有意義的數字,賭局平穩運行,警告已經送達,但羅米打算將錯就錯。

  「我也不想讓你賠錢嘛。」她對監護人說,「幫幫忙,再過幾天,我見好就收。」

  約瑟夫咬牙切齒地為侄女和她的秘密男友留出防護咒的缺口。

  希望他不要太討厭弗雷德。羅米祈禱。

  羅米對目前的一切都心滿意足,但也疲憊至極,她把頭靠在弗雷德肩膀上,格蘭芬多意外地純情,伸出手帶她辨認夜空中的星座,去年在O.W.Ls考試中天文學拿到了優秀的級長小姐迷糊地跟著附和,並不打算告訴弗雷德他指著的是獵戶座而非他口中的天鵝座。

  「這是你在書上學的嗎,帶女孩子看星星。」羅米問,感受到男孩肩膀的僵硬,她乘勝追擊,「迷倒女巫的十二個制勝法寶?」

  弗雷德揪她的耳朵,語氣惡狠狠。

  「我懷疑你用了什麼咒語監視我,女巫。」

  女巫在他的懷裡左閃右避,毛毯卷成形狀詭異的羊絨繩,把兩個人綁成一團。

  「如果我說我要把你變成石頭,你會怎麼想?」

  她突然發問,大半張臉藏在毯子後,露出一雙眼睛,在燭光下異常明亮,像兩顆寶石,然而弗雷德並不想要什麼寶石,他伸出援手,解救毛毯中的斯萊特林,執著地要讓她露出整張臉,直到他確定羅米是笑著的。

  他湊近了一點,羅米沒有躲。

  四目相對,弗雷德(佯裝)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他鄭重地問:「我做錯什麼了嗎?」

  羅米終於大笑,弗雷德摸了摸口袋。

  「來塊太妃糖?」他再接再厲地說道。


第51章 Wenn ich tanzen will

  羅米矮身躲過一道直衝過來的水柱,李·喬丹尷尬地對她抬手致歉,但從表情上看他更擔心自己的室友之一趁其不備再給他來上那麼一下子。

  「弗雷德在你右邊。」被他偷瞄的室友揚起眉毛。

  李·喬丹向右看去,大張旗鼓追女孩的這個不負眾望地正看著她傻樂,級長小姐直起身子,攥了攥潮濕的發尾,狠狠橫過來一眼,弗雷德笑容放大,轉過來對喬治和他說:「她剛才多敏捷啊。」

  他們倆立刻發出干嘔的聲音。

  要說什麼課最適合跑神,霍格沃茨的學生會首先排除魔藥課和變形課,黑魔法防御術因為教授人選的不穩定性排名常年上下浮動,但在洛哈特任教那一年的人氣達到頂峰,而魔法史和魔咒課這兩門學科的支持率向來不分伯仲,最後大家得出的結論是,魔法史更適合夜游或通宵作業的學生第二天用來補覺,而魔咒課上常常需要離座練習,方便很多人趁機聊天偷懶,比如現在——

  弗立維教授要求他們練習清水如泉,將水柱准確射入分布在教室不同方位的杯子裡,魔咒教室頓時變成微型雨林,不斷射偏的水柱擊中旁邊的同學,或是衝到天花板上再彈射向四面八方,每個人像是在黑湖裡游了一個來回。

  露易絲抱緊懷裡最新一期的《巫師周刊》,左右各站著斯萊特林的一位級長,兩個人鍥而不舍地在水幕裡越過她聊天,金發寶貝不滿地嘿了一聲,羅米收回上半身,給她的新雜志加上一道防水咒,露易絲捏捏她的臉,躲在最後一排桌下翻開了第一頁。

  「迪特裡希?」克裡斯托夫重復了一遍,換來羅米肯定的點頭,「難道你不比我更了解她嗎?」

  我也以為是這樣。羅米吹了口氣,好像這樣能把盤踞在她腦海裡的克勞迪婭吹出去,「我想知道更多。」她說,「不只是她……迪特裡希這個家族,他們是什麼樣?」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克裡斯托夫扳著手指頭,「德國人,富有的純血,幾乎都畢業於德姆斯特朗,沒有記載的十有八九是些被除名的啞炮,值得一提的是這樣一個家族中有名的黑巫師並不多——」

  他們倆相視一笑。

  「幾次巫師戰爭中他們的立場都……很曖昧。」克裡斯托夫想了想,又說道。

  「曖昧地中立。」羅米說。

  「可以這麼說。」克裡斯托夫對此不置可否,態度不明的富有純血家族和純血統論者幾乎只差一層沉默的外衣,「但你那位朋友似乎不太受她溫和的家人們的歡迎,你知道她甚至沒有老迪特裡希的繼承權嗎?」

  「等等——」羅米抬起一只手,「這你竟然都知道?」

  「德姆斯特朗的學生不止一個,小跟屁蟲。」克裡斯托夫翻了個誇張的白眼,「也不算什麼秘密,迪特裡希在德國是個龐大的家族,這意味著這一個姓氏下分支眾多,大概往上數三輩,從她曾祖父那一輩,他們這一支就逐漸淡出柏林的主脈了,至於原因,純血家族可有太多驅逐成員的理由了。」

  「她家裡很窮嗎?」羅米不抱希望地問。

  「當然不!」克裡斯托夫被逗笑了,「你總不會以為她接近你是為了騙你的錢吧,那你還不如相信原因是她臣服於你的美麗。」

  羅米感動地握住他的手,「謝謝你克裡斯,我也認為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話音剛落,一條水龍呼嘯而來,克裡斯托夫被水流衝擊得跌下課桌,一頭撞飛了課桌下露易絲手中的雜志。

  露易絲尖叫一聲。

  弗雷德舉起一只手表示歉意,盡管他臉上的表情和歉意這個詞完全不相干。

  「我打偏了!」格蘭芬多咧開嘴笑著說,「真抱歉,羅齊爾!」

  克裡斯托夫狠狠地把濕漉漉的額發都攏起來露出額頭,羅米從課桌上滑下來,「這個發型也很適合你。」她心虛地奉承好友。

  「快點私奔吧,你們倆!」克裡斯托夫吐出一口水,把話題引回正軌,「她沒有繼承權是因為……」

  「她是女孩?」

  克裡斯托夫點了點頭。

  「這和她的同學不太喜歡她有關系嗎?」

  「為什麼這麼想?」克裡斯托夫挑眉表示好奇。

  「和認識幾個月的外國人分享同學的隱私……德姆斯特朗的學生要是能像他們的校址一樣神秘就好了,拿家事攻擊人的手段實在是過時。」

  「事實上,是你的可憐朋友攻擊他們比較多,克勞迪婭在德姆斯特朗個性並不像她的繼承權歸屬那麼內斂,你應該知道,德姆斯特朗對黑魔法態度寬容,甚至有相應的決鬥俱樂部,克勞迪婭……哈,出盡風頭。」

  克裡斯托夫說到最後語氣陡轉,羅米知道他在模仿評價克勞迪婭的德姆斯特朗男孩,但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克勞迪婭一直是勇士名額的有力競爭者,甚至在來的路上,卡卡洛夫對待克魯姆和她的態度可以說是不分上下,不過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只能有一個,至於現在……」克裡斯托夫意味深長地看向窗外,黑湖平靜的水面上停泊著德姆斯特朗的大船。

  「你也看到了。」

  「那勇士先生怎麼看她?」

  「我怎麼知道?」克裡斯托夫短促的笑了一聲。

  不然也不用找他同學幫忙要球星簽名。羅米在心裡幫他把後半句話補全,卻聽見克裡斯托夫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

  「我又不是魅力無限的格蘭傑小姐——」

  露易絲噗嗤一聲笑了。

  羅米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還沒看?」

  露易絲把《巫師周刊》翻到最後一頁,她匆匆掃了一眼上面的謎語,發現毫無新意,於是把雜志翻回前面,波特的彩色照片在眼前一閃,露易絲把雜志丟過來,照片上的勇士眨了眨在鏡片後的眼睛。

  羅米剛要閱讀,一陣溫熱的風吹過她的頭發和袍子,驅散了她身上潮濕的水汽,三個斯萊特林從課桌後探出腦袋,弗立維教授站在用厚重書籍摞成的高台上,動作優雅地做了個收杖手勢。

  「酷啊!」克裡斯托夫吹了聲口哨,在魔咒學教授干脆利落宣告下課的聲音中說道。

  --

  赫敏聽見對面的椅子腿在地上滑動的聲響,她沒有抬頭。

  圖書館裡靜悄悄的,三月末還算不上一個需要霍格沃茨的學生為考試成績長時間耗在這兒的時間節點,因此在大片空座中找到赫敏對羅米來說不算什麼難事,她把挎包放在桌子上,從裡面拿出魔法史課本開始閱讀,暗自揣測臨時同桌的心理活動。

  一定覺得我在裝模作樣。羅米想了想,干脆放下手裡沒用處的羽毛筆,堂而皇之地托臉看著她。

  一秒,兩秒,格蘭芬多還在羊皮紙上書寫,速度飛快,頭也不抬,羅米毫不懷疑,如果世界上只剩一個能從學習中得到樂趣的人,那一定是赫敏·格蘭傑。

  第一個泡泡出現的時候赫敏正把她的算術占蔔作業收起來,透明的氣泡把她放在桌面上的橡皮包裹起來,晃晃悠悠地飛到她對面的不速之客手裡。

  「送你了。」赫敏說。

  然後是羽毛筆,墨水瓶,赫敏一只手撐在桌子上,無奈地看著最新一個氣泡從斯萊特林的袖口飄出來,試圖把她厚重的《魔文詞典》也包進去,大大小小的氣泡裹著她的文具在空中上下浮動,赫敏清了清嗓子,羽毛筆的筆尖在這時戳破了透明的泡泡,羅米猛地向前撲去,穩穩接住了它,黑發女巫趴在桌上,綠眼睛得意地向上看,看上去很篤信自己會得到一個誇獎。

  赫敏湊近她,壓低了聲音說:「你真幼稚。」

  羅米直起身子,把一頁都沒翻動過的魔法史教材放回包裡,看著格蘭芬多挨個戳破在陽光下光彩夢幻的氣泡,把墨水橡皮有條不紊地回收,直到桌面上整潔如初,赫敏伸出手,看著她。

  「筆。」

  「……哦。」

  羽毛筆就位,赫敏背起包徑直向門口走去,門軸轉動的干澀聲在她身後消失了,赫敏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果不其然,羅米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也停下來看著她,走廊上人不多,她沒像在圖書館裡一樣壓抑聲音。

  「你要干什麼?」

  赫敏直白地向斯萊特林發問,整整三天,羅米都來圖書館坐在她旁邊或是對面,卻又不主動搭話,看起來就像她們倆每天都約好在同一張桌子上完成家庭作業——

  羅米邁開長腿追上來,和她肩並肩向前走,赫敏聽見她的聲音響起來,頑固的法國口音有點滑稽,赫敏想笑,但她還是忍住了。

  「我來找你聊天。」羅米說,神態和語氣相當坦然,並不因為理由的突兀和自己的發音而窘迫。

  「聊什麼?」赫敏嘲諷地笑起來,「格蘭傑的魅力秘籍?」

  「如果你真的有的話。」羅米聳聳肩膀,「但說句實話,我現在用不著,所以還是聊點別的吧。」

  真是狡猾。赫敏想,竟然又把話題拋了回來。她張了張嘴,卻又罕見地詞窮了,沒錯,她們是有過幾次交集,都是在極特殊的情況下,那幾次她們倆都被各自強烈的情緒裹挾著,這反倒讓她們倆越過諸多差異,在短暫的時間內,拋棄各自的標簽單就一件事情統一立場或針鋒相對,但生活不會給人太多就事論事的機會,回到霍格沃茨,她們仍有各自的朋友,更算不上見面時向彼此招呼的關系,赫敏對羅米是否像她有些同學那樣自恃血統高貴這件事一無所知,也無從判斷,而她也從未產生過一探究竟的決心,就像她也沒再關心羅米後來到底戴沒戴過馬爾福四處分發的徽章——

  赫敏把手伸到衣兜裡去,再攤開時掌心裡躺著一枚徽章,羅米湊過來看了看,「嘔吐?」她吐吐舌頭,「你想帶著這個去斯基特面前示威嗎,表示你看到她就想吐?」

  「是家養小精靈權益促進會。」

  「朗朗上口。」

  赫敏瞪了她一眼,羅米投降似的舉起一只手,「你今年就在忙這些?」

  「波比怎麼樣?」赫敏問。

  「誰?」羅米一愣,大腦在赫敏又要甩開她前一秒給出了答案,「哦!你是說我家的家養小精靈,她還不錯,做活很認真,不過約瑟夫不常在家住,他在信裡也幾乎不提到波……你不是這個意思,對嗎?」

  「當然不。」赫敏扶住額頭,「波比為了保護你的帳篷差點兒把自己烤熟了,記得嗎,我是問她的燒傷怎麼樣。」

  「所以它叫家養小精靈權益促進會!」羅米驚喜地叫道。

  「……是的。」赫敏干巴巴地說,「但我不認為你會願意聽我講這些長篇大論。」

  「但你不想講講嗎?」

  「講了就能改變你的想法嗎?」

  「總要試試。」羅米抬起臉說,目光越過赫敏的身後,和牆上掛毯中的小鳥對視,直到赫敏在她旁邊坐下。

  「我會講很多。」

  「那我盡量不走神。」羅米微笑了一下。

  格蘭芬多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她。

  「或者盡量不被我發現。」赫敏說。

  --

  了不起的格蘭傑和羅米在掛毯前道別。赫敏撩起掛毯,露出裡面的樓梯口,沒邀請羅米同行,斯萊特林為此抬了抬眉毛,赫敏只好問:「一起下樓嗎?」

  「當然不。」羅米說,但她伸出手,姿態理所應當,「我想要那個。」

  「嘔吐」的徽章攥在手心,羅米目送赫敏放下掛毯,規律的腳步聲在厚實的布料後逐漸低下去直到再也聽不見,女巫撣了撣藏在袍子折痕裡的灰塵,走兩步,然後向右轉,黑瘦的明星球員就站在那兒,姿態有些拘謹,兩道濃眉使勁向眉心聚,看起來怪陰沉的。

  「偷窺不是什麼好習慣。」羅米說。

  克魯姆看了她一眼,好一會兒,保加利亞人才開口,語速很慢,苦惱像吐司上的糖漿一樣裹滿了每一個音節。

  「我想我給赫-米-恩帶來了一些麻煩。」

  你是的。羅米在心裡想,「你能這麼想說明你很關心她。」

  克魯姆濃眉下的眼睛看了過來,眼神異常銳利。

  「你不想知道她和朋友都在聊些什麼嗎?」羅米問。

  「我不認為朋友會把急不可耐地聊天內容告訴第三個人。」

  「所以你不想知道?」羅米抱起雙臂,「你當然想知道,但你不認為我是個好人選,那你想去問誰——波特?」

  德姆斯特朗勇士的臉沉著臉沒搭腔。

  「好好想想,克魯姆,女孩和女孩在一起還能聊些什麼。」羅米走近一步,在他臉上尋找決心松動的跡像,「我聽說夏天的保加利亞很好玩。」

  「……你想知道什麼?」

  「迪特裡希,克勞迪婭·迪特裡希——你為什麼那麼看我?」羅米心平氣和地說,「你有你感興趣的人,我也有我感興趣的人。」

  羅米發現克魯姆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不同的興趣。」她補充。

  克勞迪婭的名字似乎讓勇士感到格外地……掙扎,羅米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別的詞,仿佛有兩伙詞在他舌頭上纏鬥,還要好久才能分出勝負。

  「她很……很出眾,天賦出眾。」克魯姆緊皺眉頭,語氣十分糾結,「我不能否認這個事實,但有些事情讓我不能給出更客觀的評價,如果你想聽到的是更多贊美——」

  克魯姆嘆息一般說道:「我不是個合適的人選。」

  說完,他看向羅米,該你了,他的眼神說。

  「你怎麼看家養小精靈?」羅米直截了當地問。

  「家養小精靈?」

  「家養小精靈。」羅米努力使自己咬字清晰,手指摩挲著掌心的徽章,「不然你以為女孩和女孩在一起聊什麼?」

  --

  斯萊特林的宿舍的牆上掛著一張巨大的掛毯,上面繪制了斯萊特林在中世紀的一場偉大冒險,屬於羅米的四柱床正對著它,拉開銀綠相間的帷幔就能看到絲線勾繪的愛爾蘭島西海岸風景,羅米喜歡對著它背書,走神以及思考各種問題。

  比如克勞迪婭·迪特裡希。

  「露易絲?」

  對面緊閉的帳幔顫動一下,絲綢在銀色燈光下浮現出水面漣漪般的質感,露易絲從裡面探出腦袋,金發熠熠生輝。

  「什麼情況下你會對公認優秀的人說不出贊美的話?」

  露易絲眨了眨眼,「我嫉妒這個人的時候?」

  「你不嫉妒她,再想想。」

  克魯姆不該這麼想。

  「你在說誰?」露易絲扯開帳幔,三步兩步完成了陣地轉移,跳到羅米床上時床墊也跟著彈了兩下,羅米晃了晃,聽見露易絲問,「朗費羅?」

  「不是她。」羅米皺起眉頭,「假設有一男一女。」

  「他喜歡她。」露易絲說。

  「他不喜歡她。」羅米連忙否認,「這更不可能。」

  「他一定喜歡她,但由於兩個家族積怨多年,立場不同,他們不能對彼此傾吐心事,只好——」

  羅米往後一仰,拿枕頭捂住耳朵。

  迪特裡希深根德國,態度模糊立場曖昧,近幾代甚至罕有臭名昭著的黑巫師出現,而克勞迪婭這一支從祖輩算起就已經自立門戶——

  純血家族可有太多驅逐成員的理由了。克裡斯托夫漫不經心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羅米睜開眼睛,露易絲手臂撐在一旁,凝視著她的藍眼睛和母親安珀·沃爾夫如出一轍。

  或者說是安珀·塔克。

  「你為什麼會來英國?」羅米問。

  「我記得我說過。」露易絲愣了一下,但還是解釋起來,「沃爾夫家族的女孩愛上了在德州農場長大的麻雞出身的巫師,外祖父為此驅逐了我母親,盡管他們現在和好了……但說實話,如果不是我爸媽賺的錢讓她倆回美國也有好地方住,老沃爾夫未必會邀請我去加州過暑假。」

  克勞迪婭對她向來直接坦誠,哪怕是家庭成員也不曾隱瞞——

  豈止是不曾隱瞞,迪特裡希夫婦不用說,而克勞迪婭的祖母來自羅馬尼亞,理所應當的純血,克勞迪婭甚至隱晦地提起過她的高祖母,一位來自在歐陸綿延千年的古老家族的純血女巫。

  從某種程度上這也印證了克裡斯托夫的觀點,理念平等的純血巫師不會用家族成員的出身來標榜自己。

  可為什麼少了一代?

  「你說什麼?」露易絲的聲音讓羅米意識到自己把想法說了出來。

  為什麼會正好少了被驅逐的那一代?

  克勞迪婭的曾祖母,她從來沒提過,純血家族可有太多驅逐成員的理由了,克裡斯托夫的聲音還在執著地回響。

  配偶的選擇向來是首要原因,那如果是一貫秉持中間立場的純血家族呢?

  「你干什麼去,羅米!」露易絲在羅米床上把枕頭拍出悶響,「馬上要到宵禁時間了,今天沒輪到你夜巡!」

  「我知道!」羅米提上鞋子,抓起顏色最深的那件鬥篷衝了出去,「所以我才要抓緊時間!」

  --

  要溜進八點鐘後的圖書館其實非常容易,只要你足夠安靜足夠小心,就能在平斯夫人忙著把書籍歸類時躲到她整理好的書架下,而在這之後平斯夫人往往會給自己一小時左右的休息時間,好讓她有充足的精力應付新一輪夜班。

  羅米抱著《預言家日報》厚重的十年彙編本,屏住呼吸等著平斯夫人的腳步聲遠去,隨後是椅子被拉開時木腿在地面劃過的聲響,大概三分鐘,或是五分鐘,平斯夫人的呼吸聲變得深沉悠長,等到輕微的鼾聲響起時,羅米抽出魔杖。

  「熒光閃爍。」她低聲說。

  報紙年代久遠,鉛字又小又密,羅米揉了會兒眼睛,等到上面的字母不再跳行才繼續看下去,但希望渺茫,她自己也知道,總不能指望一家報紙只報道一家的緋聞軼事。

  羅米的手停在1945年的一份月報上。

  光是標題就占據半個頭版,巨幅照片緊隨其後,按首字母順序排列的人名占滿了余下的三個版面,在如此龐大的文字量面前,印刷字號和前後幾期相比卻更大也更清晰,在五十年後的月光下一刻不停地滾動著。

  是鄧布利多擊敗格林德沃後多國聯合出版的紀念刊,頭版標題宣告了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黑巫師的落敗,余下三版登出了戰爭時期有記載的所有受害者名單。

  每時每刻,不曾停歇。

  羅米張了張嘴,就好像自己的喉嚨被這些翻動著的字符狠狠扼住了,她緩緩將手指放上去,漆黑的鉛字從她的指尖逃脫,向上滾動,隱入發黃的頁邊,下個名字跳出來,無聲無息,如同沉默的潮汐。

  她猛地移開手指,像是羊皮紙卷下有無形的火焰在燒灼著指腹,不再被遮擋的名字在紙面上停留了一會兒,同樣消失在頁邊,又一個新名字填補了空缺——

  羅米聽到像是窒息前的吸氣聲從自己的喉嚨中發出來。

  格奧爾基·克魯姆。

  有些事情不能讓我給出更客觀的評價……兩個家族積怨多年,立場不同……純血家族可有太多驅逐成員的理由了。

  克勞迪婭的曾祖父被一貫秉持中立的家族驅逐,到底是因為他偏向了哪邊?

  羅米按住胸口,皮肉之下,一顆心髒正在瘋狂地跳動,她的耳膜裡響起沉重急促的鼓聲。

  我得向露易絲道歉,她想,我不該認為她的想法太過離奇,畢竟我現在的想法只會比她更荒誕。

  克勞迪婭。

  羅米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克勞迪婭並不是完全抹去了她曾祖母的痕跡,隱約的記憶回籠,克勞迪婭坐在山毛櫸樹上,長袍垂下來,像一道猩紅的旗幟,黑湖邊的狂風將她淺金色的鬢發吹亂,蓋住輪廓分明的臉,藍眼睛在發絲中明亮得如同火炬。

  伊麗莎白·朗費羅?

  她嬉笑著說,語氣無限驕傲,我的曾祖母也是。

  伊麗莎白·迪特裡希。

  那在伊麗莎白成為迪特裡希之前,她又是誰。

  「很接近答案了,羅米。」

  尖叫哽在喉嚨裡,羅米手一抖,手中的大部頭直直下墜,在砸在地板上前一秒被無形的力量穩穩托住,跟隨克勞迪婭的魔杖移動軌跡緩慢地落回羅米的手中,熒光閃爍還沒熄滅,星子般的微弱光點,照亮了深邃銳利的藍眼睛。

  「伊麗莎白。」克勞迪婭輕聲重復著羅米無意識呢喃出的話,語氣無限驕傲。

  「伊麗莎白·格林德沃,蓋勒特·格林德沃的堂姐,我的曾祖母。」


第52章 羯磨是妙人

  阿德萊德是個寡淡的女人。

  隔著禁閉室門上一方窄小的玻璃,克勞迪婭和母親對視時想到老迪特裡希對阿德萊德的評價。

  那是在酒會上,他太醉了,以至於用這樣輕佻的口吻評價自己的妻子。阿德萊德在會客廳靠近門口的位置站著,克勞迪婭就在母親旁邊,她偷偷去看阿德萊德,發現女主人姿態挺拔,表情相當坦然,她就知道父親所言非虛。

  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迪特裡希先生仍在發表他的高見,並把話題引向女兒,克勞迪婭就沒能繼承她母親的品行,為什麼總是要讓別人知道你會的比他們多呢,太愛出風頭了,克勞迪婭,就像,就像——

  迪特裡希先生不再說話了,客人們連忙用莊園中的新鮮花卉和魔法噴泉覆蓋先前的話題。

  愛出風頭的克勞迪婭學著阿德萊德的樣子挺直脊背,聖誕假期結束後她回到德姆斯特朗,因為在決鬥俱樂部中的過激行為又被卡卡洛夫遣送回勃蘭登堡,勒令她在家反省一個月。

  迪特裡希先生把她扔進了禁閉室。

  阿德萊德向來不對丈夫的決定提出異議,但這並非出於順從而是漠不關心,她對大部分事都漠不關心,她停留在禁閉室門外,只是因為經過時發現克勞迪婭正巧站著,通過小窗向外看。

  所以她停下來,和女兒對視。

  「克勞迪婭,你的眼睛不屬於迪特裡希。」她突然說。

  「那屬於誰?」克勞迪婭問,「難道是你嗎,母親?」

  她們的眼睛確實相似,但阿德萊德搖了搖頭,而克勞迪婭想,我知道是誰。

  伊麗莎白的畫像仍掛在迪特裡希莊園的牆上,永久粘貼咒,正對著禁閉室的大門,阿德萊德走後克勞迪婭久久凝視著曾祖母的面容,好像這樣就能讓她身體裡不屬於平庸的那部分更活躍一些。

  那時她全然無知,只憑靠血統裡一點非凡的遺跡來告誡自己:不要變成迪特裡希,也別變成阿德萊德,一年後德姆斯特朗的大船在英格蘭的水域中停泊,命運遲來饋贈。

  格林德沃在潰敗前夕曾施恩於自己狂熱的信徒,秘密的遺產被贈送給羅齊爾的後代中最肖似像文達·羅齊爾的女孩,克勞迪婭最初得知這個消息只覺得是天方夜譚,直到斯萊特林的長桌上,羅絲瑪麗·羅齊爾抬起頭。

  或許羅絲瑪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與文達·羅齊爾是多麼相似,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空占著克勞迪婭渴望已久的禮物,卻大肆揮霍自己的時間,她本可以憑借文達·羅齊爾毫無回旋余地的信仰遺產走進霍格沃茨所禁止的世界,但她在干什麼?

  和兩個顯然志不在此的斯萊特林在飯桌上對往彼此餐盤裡偷渡蔬菜的游戲樂此不疲,為紅頭發男孩的一舉一動傻笑或是傷神,克勞迪婭從不曾懷疑羅絲瑪麗自身的天賦,她也曾見過魔咒的光芒從羅絲瑪麗的杖尖誕生,和綠眼睛交相輝映,讓她無數次地回想長桌上自己的開場白,你有一雙璀璨的眼睛,翠榴石般的眼睛。這不是虛意奉承。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格林德沃到底給你的家族,或者說,給你留下了什麼?」克勞迪婭垂下眼睛,羅米被困在她用身體和書架圍成的監牢中。

  魔杖杖尖正抵在頸上,克勞迪婭還在絮絮低語,好像這是什麼能容她們倆坐在桌前就著紅茶和小甜點商量一下午的事情。

  「把它給我吧,羅米,你用不著,你現在這樣根本用不著。」

  最初的一陣驚慌已經過去,如果不去想自己隨時會被人在脖子上戳個窟窿這件事,眼前的情況還算不上恐怖,克勞迪婭口中來自格林德沃的饋贈羅米聽都沒聽過,可這也不能算作她的錯,

  早在她還是個沒牙小怪物的時候,約瑟夫就像拎一只旅行手提箱一樣,把她從瑞士拎到法國再到英國,最後扔進霍格沃茨這個七年制儲物櫃裡,每年冬天拿著憑條取出來檢查一下有沒有缺斤少兩,你總不能指望一只手提箱有一天突然覺醒過來,給自己安上四只滑輪好從霍格沃茨跑到紐蒙迦德去。

  「我不是故意要笑的,克勞迪婭。」羅米意識到在這種緊張時刻笑出聲實在是太破壞氣氛,連忙道歉,「但——」

  窒息感突如其來。

  克勞迪婭轉動魔杖,口中念念有詞,羅米在一片交錯迷離的光圈中想,克勞迪婭還沒大膽到對圖書管理員下手,應該是某種小範圍阻隔聲音的咒語——

  新鮮的空氣又重新灌進來。

  克勞迪婭後撤一步,給出足夠的空間讓羅米沿著書架失力地滑下去,黑發女巫伏在地上,手臂撐起半個身體,單薄的脊背微弱的起伏。

  「克勞迪婭。」她輕聲說。

  「什麼?」

  克勞迪婭蹲下去和她平視,斯萊特林幾乎在她矮身的同時抬起頭,綠眼睛裡滿是好奇。

  「你要它又有什麼用?」羅米把散亂的額發撥到一邊去,緩慢地吐吸空氣,她的喉嚨痛得像是被砂紙擦過,「黑巫師的遺產,你的家族會支持你嗎,還是說有更合你心意的去處,讓你可以不在意迪特裡希這個姓氏——」

  極其微弱的滴水聲,人不倒在地上幾乎聽不見,克勞迪婭不該先搓磨她的銳氣。

  「克勞迪婭,從我這拿走的東西,能讓你敲開哪裡的門?」

  克勞迪婭終於笑起來,她向羅米伸出一只手,羅米就把手放進她的手心裡,借她的力站起來,仿佛她們是合拍好友,而克勞迪婭不是沒有想過,她的身體生來就是一個巨大的缺口,野心不斷從那裡面生長出來,驅使著她急切地把能據為己有的一切收進懷中。

  不只是榮耀,不只是崇拜,她依然缺乏摒棄常人情感的天賦,對所謂溫暖的感情懷有隱秘而矛盾的渴求,如果我能有朋友——

  我希望她有一雙璀璨的眼睛。

  「看來霍格沃茨還沒把那些無用的知識填滿你的腦袋。」克勞迪婭收起魔杖,羅米的眼神追隨著她,眼睛異常明亮,「晚些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現在告訴我它是什麼,記載黑魔法的手札?還是古老的黑魔法器具,還是——」

  羅米已經聽見平斯夫人的鼾聲,魔咒正在失效。

  斯萊特林笑著錯開半步,克勞迪婭注意到她的動作,下意識舉起魔杖,而紅光已經從柏木魔杖中射出,克勞迪婭將魔杖舉到胸前格擋,箭矢般的紅光歪向一邊,撞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低沉的悶響。

  位置在頃刻間調換,克勞迪婭側身躲開第二道魔咒,接二連三的攻勢將她逼退到兩排書架之間,她覺得可笑,羅米竟然看不出她對此游刃有余。

  「霍格沃茨就教了你這些?」克勞迪婭杖尖挑開的白光被建構書架的木材無聲地吸收,羅米停下動作,表情在克勞迪婭看來有一種因無知而不加掩飾的傲慢。

  直到她感覺到地板開始震動,突然向中間逼近的兩排書架擠壓著她的視野,黑發女巫的身影越來越窄,仿佛一條銳利的長線陡然彎折,羅米及時地俯下身打了個滾,在平時完成作業的木桌下聽見平斯夫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書架還在轟然移動,平斯夫人的鞋子在羅米的視野裡靠近又遠去。

  就是現在——

  羅米背靠著圖書館的木門,平斯夫人的怒吼和克勞迪婭的咒罵從沒關緊的縫隙中隱約溢散出來,她活動著手腕腳腕,試探性走了兩步,沒有扭傷。

  這很好,很好,她邊走邊想,步子越來越快,到最後全然不顧被發現的危險在走廊上大步奔跑起來,眼淚流出來,被奔跑時帶起來的風吹得冰涼,她躲在掛毯後,聽到費爾奇和洛麗絲夫人的聲音也在向圖書館靠近,把哽咽聲咽回肚子裡。

  繼續跑,跑到樓下去,羅米這樣告訴自己,而她也確實這樣做了,三級台階被羅米兩步邁完,樓梯仿佛有生命般配合著她向下滾動,再滾動,給了羅米一種她能飛起來的錯覺。

  直到她迎頭撞在別人身上。

  羅米向後倒去,結結實實地摔在樓梯上,如果這還不算倒霉,那麼下一秒更倒霉的事情發生了。

  她試著撐著手臂讓自己站起來,這倒是成功了,但她也只能站起來——羅米陷進那級該死的,捉弄人的台階裡去了。

  這本來不算什麼大事,白天總有人忘記跳過,陷在走廊裡被過路的人笑一笑也就沒事了,更何況她才經歷了那麼大的事情,一個瘋狂的德國女巫向她索要格林德沃的遺產,還差點把她勒死——

  遲來的恐懼終於讓羅米崩潰了。

  她雙腿發軟,干脆坐了回去,另一個倒霉蛋顯然也被撞得不輕,跌在低幾級的樓梯上半天沒站起來,即便如此,她還是聽見倒霉蛋驚疑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羅米?」

  他的同伴跟著重復了一遍,又說,「羅齊爾?」

  「羅齊爾。」更遠一點的聲音肯定地說道,「塞德,拉她一把,她好像陷進那級台階裡了。」

  修長有力的手握住羅米的胳臂,羅米下意識回握住來人的小臂,隔著一層布料汲取些溫度,下一秒,霍格沃茨的樓梯在她眼前消失了。

  塞德裡克·迪戈裡連忙松開手後退兩步。

  羅齊爾尖叫一聲後又敏捷地跳出挺遠,這下連傑瑞米·斯汀森也不得不揉著肩膀走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傑瑞米用口型無聲地問道。

  「我不知道。」塞德裡克無聲地回答。

  而羅齊爾站在高幾級的台階上,發著抖,眼睛卻緊盯著塞德裡克,毫不避諱到傑瑞米也感覺到了尷尬,仿佛那目光直白的余裕分給他一點都教他臉紅心跳,塞德裡克清了清嗓子,將三個人從詭異的氣氛裡拯救出來。

  「別緊張。」他笑著向羅米展示自己的校袍前襟,上面沒有級長徽章,今晚也不是他輪值,「傑瑞米和我也在夜游,我們仨算是共犯。」

  羅米眨了眨眼睛,霍格沃茨勇士在對她微笑,英俊,溫和,生機勃勃。

  「是我剛才抓疼你了嗎?」塞德裡克又說,「不過也有人說我在某些角度上很像費爾奇。」

  傑瑞米在旁邊低低笑出聲。

  羅米看了他一眼,正好和他眼神相接,赫奇帕奇頓時發出口水嗆咳的聲音。

  「費爾奇一生中最值得表彰的事情出現了。」羅米微笑了一下,對他道謝,「記得避開五樓的走廊。」

  塞德裡克問:「圖書館?」

  羅米一愣。

  「不……不是圖書館。」她想了想,「我從更上面下來,恰巧經過,呃……八樓,沒錯,我從八樓下來。」

  塞德裡克笑了笑,光彩奪目,羅米不知道火焰杯選拔勇士的標准,但肯定包括不揭穿別人蹩腳的謊言,她舒了一口氣,這次躲開了那級惱人的台階。

  沒走兩步,她停下來,對兩個赫奇帕奇揚起眉毛,假裝沒看見傑瑞米在肘擊他的朋友。

  「需要我們送你回去嗎?」塞德裡克忍著笑說,「如果你覺得很奇怪的話,我們可以走在你後面。」

  羅米緩慢地眨動眼睛,塞德裡克·迪戈裡還在笑,傑瑞米·斯汀森在他旁邊嗆咳著,一切都無比鮮活。

  「可你不是還要去拉文克勞的塔樓嗎?」她問。

  和火龍搏鬥的勇士臉紅了。

  「傑瑞米可以自己送我回去。」

  羅米轉向還在和塞德裡克撞肩膀的男孩,意料之中看到斯汀森的臉更紅,她緊盯著他的眼睛,加重語氣又問一遍,「可以嗎?」

  他們關系一定非常好,羅米想,才會讓斯汀森做為別人在宵禁後約會打掩護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說句實話,不是每個被斯內普抓到過夜游的人還會有這種勇氣。

  傑瑞米·斯汀森,靦腆的,高大的棕發男孩,還像去年那樣窘迫而羞澀,卻又選擇靠近。

  「我們走吧。」他笑著說,看上去對前面的路途無所畏懼。

  這不是去斯萊特林休息室的路。

  下了樓梯是一條寬闊明亮的石廊,火把驅散夜色,斯汀森在水果裝飾畫前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羅米。

  「我認為你需要吃些宵夜。」他誠懇地說,「你臉色蒼白。」

  羅米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好像他在說人魚語。

  「偶爾吃些蛋糕和烤肉不會讓人漲太多斤兩,不然赫奇帕奇的休息室裡肯定會擠滿一伙又一伙的胖子,而且你很瘦,羅米。」

  傑瑞米停了停,意識到自己聽起來像個不依不饒的蠢男孩,而且不管出於何種目的,貿然評價女孩的身材都不夠禮貌,盡管過去一年他們幾乎都沒說過話(其中也有他刻意避及的成分),但再見面時他還是會忍不住說些傻話,和一年前那個面對斯萊特林院長冷汗直冒的小男孩沒什麼不同——這種認知讓他感到無比沮喪。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去,這次……這次就送你到樓梯口吧,哈哈,希望今天不會碰到斯內普教授巡夜。」

  蹩腳的自嘲。他想。

  「攝魂怪離開霍格沃茨之後,院長們就不再加班了。」他聽見羅米輕聲說話,好像有什麼力量抬著他的下巴讓他和女孩對視,斯萊特林女巫的眼睫忽閃幾下,沐浴在暖調光線下的手指伸出來撓了撓畫上碧綠的梨子。

  「為什麼這麼看我?」她轉過身,掌心還貼在門把手上,甜蜜的烘焙氣息從她身後飄散出來,像一陣微型的颶風,「這又不是赫奇帕奇的秘密基地。」

  傑瑞米咧嘴一笑,抬腳跟了上去,家養小精靈熟練地送上餐盤,憑空變出桌椅,他陷進柔軟的扶手椅中,看到羅米不知道從哪兒抱來一只巨大的金色餐盤,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小蛋糕,摞在最上面的那個奶油頂上裝飾著一顆鮮紅的櫻桃,隨著她的動作搖搖欲墜。

  羅米朝他努努下巴,兩個人之間生出一股奇妙的默契,傑瑞米從扶手椅中直起身子,把最上面那塊奶油頂紙杯蛋糕從托盤裡拿出來。

  「送你了。」她說,言下之意是剩下都是我的,傑瑞米知道沒有姑娘吃得了那麼多,但並不打算拆穿她。家養小精靈只按人數施法,兩把椅子挨得很近,大概是將他們當成了密會的情侶,羅米顯然也發現了這件事,傑瑞米挑挑眉毛,想看她怎麼解決。

  女巫環抱著她巨大的餐盤轉了個身,坐在了餐桌上,腿上放著金色圓盤,鞋底蹬著椅子的踏腳。

  「你不吃嗎?」她問。

  「什麼?」

  羅米拿起一塊核桃派緩慢地咀嚼,傑瑞米注視著她下巴和脖頸相連的那一塊肌肉,隨著吞咽的動作輕微顫動,然後她才再開口問道:「你要看著我吃嗎?」

  「什麼——不,當然不!」傑瑞米差點從扶手椅裡跳起來,「那太失禮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沒想過能和你坐在一起吃蛋糕。」傑瑞米說,「這很……奇怪不是嗎,我是說,去年我們,在斯萊特林休息室那堵石牆前面——」

  他知道自己不該再說下去了,羅米的眼神也是這麼告訴他的。

  火爐裡木柴的劈啪聲響了有一陣子,羅米低頭看著他,慢慢地說:「在今天之前我也是這麼想的,你肯定恨透我了,覺得我在戲弄你,讓你出醜……」

  她的但是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她面前的男孩驚異地瞪大了眼睛,羅米跟著轉過頭望去,唯恐斯內普教授又一次巧合地在今天晚上感到飢腸轆轆,然而斯汀森在她動作後笑出了聲。

  「轉過頭來,羅米,後面什麼都沒有。」傑瑞米扶著額頭,笑得整個人陷進了扶手椅柔軟的靠背和坐墊裡,「我只是……」

  他斷斷續續地笑了一會兒,直到羅米忍不住輕輕踢了他。

  「我只是對你說的話感到很驚訝。」傑瑞米深吸一口氣,坐直身體,很誠懇地說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想,斯汀森肯定恨透了我之類的——我很喜歡你,從那時起就是——」

  羅米震驚地看著他,吃空了的甜品紙托從手裡滑下來。

  傑瑞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表情頓時看上去比羅米還要不敢置信,他曾經認真謀劃過又中途夭折的表白,像個偷渡客一樣穿過暖烘烘的楓糖漿,從他嘴裡跑了出來,計劃中的女主角愣了好一會兒,猛地彎下腰去,像是栽進了她獨享的大餐盤裡,肩膀顫動地很有規律。

  「嘿!」他用羅米的方式回敬她,在她踩著的椅子踏腳上踹了兩下,「別笑了。」

  「對不起……我說真的,對不起,我只是有點忍不住。」羅米終於從餐盤裡直起身子,她擺著手連連道歉,但還是笑得發抖,「我想這說明你不像以前那麼喜歡我了,是件好事。」

  傑瑞米看著她前仰後合地發笑,第一次發現羅米的面容在他眼前無比清晰,她左眼角有一顆小痣,右邊眉尾有道細小的疤痕,一塊還沒完全愈合的血痂長在她右臉靠下的地方,像不小心蹭在臉上的覆盆子果醬,事實上的確有點奶油蹭在她臉上,但傑瑞米在那一刻意識到自己並不會伸出手幫她擦掉。

  他遞過去一條手帕。

  那奇怪的默契依然存在,羅米停下來接過那方柔軟的布料,在傑瑞米的提示下揩掉了臉上的奶油醬,臉色微微泛紅。

  「你還想再講講嗎?」羅米分給他裝飾著新鮮水果的芝士撻和葡萄果凍,「什麼時候,你從什麼時候,呃……」

  後半句話被她用一個挑眉代替。

  「開始喜歡你?」傑瑞米取走了羅米遞過來的甜品,發現自己在她面前又能像平時一樣自如地說話了,甚至比平時還要坦然,他想起魁地奇球場上細密的光網,綠色的眼睛和花瓣一樣的嘴唇,羅米·羅齊爾在他眼中依舊光彩照人。

  於是他說,這是秘密。

  「等我喜歡上新的女孩,我會寫信告訴你。」

  羅米低頭看著他,抬手管小精靈要來了蜂蜜酒。

  「那敬秘密。」她說。

  「敬秘密。」傑瑞米和她碰杯,又說,「敬塞德裡克。」

  他發現羅米的動作僵硬了一會兒,但羅米只讓他等了很短的時間,酒杯便撞過來,發出清脆的響聲。

  「敬塞德裡克。」她輕聲說。

  星期五的早上我沒有課。

  羅米盯著斯萊特林四柱床床頂的綠色絲綢想了好一會兒,心安理得地翻了個身,但她的帳幔開始抖動,下一秒露易絲坐了進來,很霸道地搶過她一只枕頭抱在懷裡。

  「你昨晚做了什麼?」露易絲問。

  羅米看著她沒說話。

  「迪特裡希昨晚擅闖圖書館的禁書區被平斯夫人發現了,她似乎還攻擊了費爾奇,因為這個,一直到三強爭霸賽結束,她應該都不會從德姆斯特朗的大船上下來了。」

  羅米想了想。

  「那你應該去船上問她昨晚都干了什麼。」

  露易絲把枕頭摔回她懷裡。

  「起來吃早餐。」她說,「我給你帶了黃油面包。」

  羅米哼了一聲,躺在床上看露易絲毫不留情地拉開自己的帳幔,巨烏賊的觸手在她們的窗外飄浮著,時間如水流過。

  羅米閉上眼睛,克勞迪婭的禁閉將她從蜂蜜色的夢境中帶回現實,現實是霍格沃茨的勇士曾在昨晚她崩潰時將她拉出泥潭,而那一刻樓梯壁畫和掛毯在她眼前消失,圍栽著紅豆杉的墓碑之間,霍格沃茨的勇士穿著三強爭霸賽的服裝,獎杯落在地上,萬物死氣沉沉,而塞德裡克·迪戈裡站在那兒,英俊,警惕,生機勃勃。

  *遠遠的頭頂上方有人高聲而冷酷地說:「干掉礙事的。」

  一陣嗖嗖聲,接著一聲尖厲的高喊撕破了夜空。

  「阿瓦達索命!」*

  綠光鋪滿了她的視野,她猛地睜眼,綠色的帷幔,綠色的壁紙,羅米痛苦地呻/吟一聲,把臉埋進厚實的被褥裡,幻像的最後,通緝犯彼得·佩蒂魯放下了魔杖,缺了小指的手神經質地顫動。

  塞德裡克·迪戈裡死了,她預見塞德裡克·迪戈裡將死在三強爭霸賽的獎杯旁。

  如果這就是克勞迪婭想從她這兒拿走的,所謂遺產,所謂饋贈。


第53章 別浪費星期五的晚上

  豬頭酒吧的烤翅聲名遠播。

  香辛料厚重,油脂充沛,廚師上學時的魔咒學成績平平,但熟能生巧,對火候控制很有一手,成品表皮焦香肉質細嫩,又因為只在星期五出售,霍格莫德的居民在這一天湧進酒吧不算什麼稀奇的事,但酒吧招待因此受累,除了擦拭那些總也擦不干淨的杯子之外又多了個打包的活,加班不加工資,雞翅再芬芳也難以開心上班。

  他耷拉著眼皮用夾子把新出爐的雞翅扔進紙盒裡,沒數幾個,裝滿拉倒,推給櫃台另一邊的顧客,來人扔下幾枚銀西可,伸出兩根食指把沒蓋嚴的盒蓋按下去,撇著嘴很是嫌棄。

  紙盒是便宜貨,油沁出來,在底部暈開一片污漬,本來就藏污納垢的櫃台雪上加霜,羅米倒吸一口冷氣,扯過旁邊的報紙給餐盒加了一層包裝。

  「嘿!」男招待不滿地說,煙草味從他嘴裡衝出來,「那是我的,最新一期!」

  羅米瞪了他一眼,又扔下枚金幣,男招待骨節突出的大手在櫃台上一拍,緊貼著木頭桌面滑進外套口袋裡,「行吧。」他咂了咂嘴,「下一個,你要什麼?」

  弗雷德從袖口抽出自己的魔杖,像羅米拿紙盒那樣用兩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著魔杖兩端,剩下的手指都高高翹著,蹲在門口笑得發抖。

  「你要去干什麼?」他在女巫無言的凝視下搖搖晃晃站起來給這盒油脂源源不斷外沁的雞翅施了個保溫咒,「把它放進魔法陣中間嗎?」

  「我要把它帶回去,第二天去醫療翼看望食物中毒的克裡斯托夫。」羅米苦著臉說。

  現在是這樣,昨晚她差點被一個德國女巫勒死在圖書館,僥幸逃脫後又意外發現整個六年級,或者說是整個霍格沃茨也不為過的,最英俊的男孩可能快要橫死荒郊,生活的殘忍之處在於它比克勞迪婭的魔咒還不給人喘息的余地,具體說來就是一覺過後她還要從床上爬起來去上滿一下午的魔藥課和魔法史課,再從三樓的密道裡溜出來和格蘭芬多在霍格莫德約會,而她最好的朋友之一說,記得給我帶一份豬頭酒吧的烤翅。

  「喬治和我前兩天去了趟禁林……」

  弗雷德單手接過羅米手裡的麻煩,另一只手摟上她的肩膀,開始講她沒聽過的最新的冒險故事,可羅米的思路還停留在克裡斯托夫告訴她烤翅記得用保溫咒上,弗雷德的手放上來的時候她打了個冷顫,仿佛一只油光發亮的烤全翅在摟著她。

  「我嚇到你了?」弗雷德問,看上去大為不解,但還是把手抬起來放回身側。

  「怎麼會,我只是,只是……沒什麼,」

  總不能說剛才我把你的胳膊當成了一只烤翅,羅米挽住他,盡管手臂皮膚隔著布料相貼的瞬間她還是被自己的想法惡心到——我恨你,克裡斯托夫。

  「剛才說你要和喬治去對角巷做什麼?」羅米使勁攥了攥他的袖口,揚起臉問。

  「是去禁林,迷糊鬼。」弗雷德吸了口氣,雞肉和香辛料混合的氣味直往鼻孔裡鑽,「你今天怎麼了,從密道裡見到你就一直心不在焉。」

  羅米甩了甩頭,集中精神聽他說話,她告誡自己說。

  同時努力把克裡斯托夫和他摯愛的烤翅從腦海中趕出去,但在這個過程中她錯過了弗雷德正在講的,可能是關於馬人的故事,也可能是五足怪或者沼澤挖子——

  「我走神了。」羅米有些局促地和弗雷德對視,她想了想,補充道,「我又走神了。」

  後者早在她發現之前就停止了講話,把胳膊從她臂彎裡緩緩抽出來,正皺眉看著她。

  「很難發現。」格蘭芬多說這話時皺了皺鼻子,滑稽的表情在很大程度上化解了語氣中的尖刻,「你不想和我聊聊你在想些什麼嗎?」

  我當然想,只不過我擔心聽完你會覺得你的女朋友是個小怪胎。

  羅米深吸一口氣。

  「為什麼不談談你的新發明呢……上次你給我的神奇泡泡很好用。」

  「因為和我約會的女孩明顯對此缺少興趣。」弗雷德說。

  「那她真是有眼無珠。」羅米笑著再次挽上他的手臂前後搖晃,「幸好你面前有個更適合的人選——想和我聊聊讓人吃了鼻血直流的糖嗎?」

  紅發男孩緊繃的臉在兩道過於直白的視線注視下逐漸松懈下來,他低下頭看向掛在自己胳膊上的女巫,後者正大方又討好地凝視著他,兩種矛盾的意圖在綠色眼睛裡和諧交織。

  好吧,斯萊特林。弗雷德無奈地想,笑意忍不住掛上嘴角,他俯下身去——

  他的嘴唇撲了個空。

  霍格莫德的中央街道上人流如織,一整個周末的吸引力加起來也比不上星期五的夜晚,水果甜酒和堅果派的香氣從蜂蜜色的二樓窗戶縫裡飄出來,穿著亮紫色鬥篷的巫師醉意醺醺,抱著他從蜂蜜公爵店裡搶購來的一大包奶油花生糖和兩個衣著樸素的年輕巫師擦肩而過,他們像是一對鬧別扭的戀人,正大眼瞪小眼地在風雅牌巫師服裝店的彩色燈牌下無聲對峙,不斷變換的燈光把女孩的臉照得一會兒發藍一會兒綠。

  「今天可是星期五,孩子們!」他高聲說,從牛皮紙袋裡抓出一把奶油花生糖塞給黑發女孩,「別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

  羅米愣愣地看著弗雷德,奶油花生糖的包裝紙在她手心裡相互摩擦,嘩嘩作響。

  弗雷德摸了摸嘴唇,「你躲我?」他不敢置信地問,語氣顯而易見地開始惱火。

  「我……我只是沒反應過來。」羅米磕磕巴巴地解釋,「你突然靠過來,嚇了我一跳,當時我正在,正在——」

  「正在想你偉大的賭局?」弗雷德微微俯下身子,把臉湊得更近,這時羅米才意識到他誤會了一些事情,就像她才意識到弗雷德並不是完全由快樂和無所謂填充起來的一個人,這不是他的缺點,但確實讓她陷入了麻煩的境地,但不管是哪件事,她的反應都太遲鈍了。

  羅米聽見弗雷德緊接著說,「下次我們要怎麼約會,隔著三排桌子的魔咒課教室,還是在走廊上,看你怎麼扮演一個絕情的斯萊特林女巫?」

  「是我們的賭局。」羅米下意識後退一步,但忍不住糾正他的表達,奶油花生糖被她胡亂灌進口袋裡,有幾顆掉出來落在地上,羅米蹲下去撿,好像這樣能讓她忽略格蘭芬多沉甸甸壓下來的目光。

  「別這樣,弗雷德。」羅米壓抑著自己的語氣,起身把手裡的糖果展示給他看,「今天可是……」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是星期六,幾乎所有霍格沃茨的情侶都會牽著手走在這條路上,但我甚至不能在一個偷來的晚上吻我的女朋友——在你和你叔叔玩夠那些把戲之前,你是不是只打算在沒有巫師的地方吻我?」

  佐科笑話商店裡響起嘀嘀嗒嗒的敲擊樂聲,被惡搞的塞蒂娜·沃貝克人偶開始放聲歌唱。

  「如果你做得很恰當

  我會熬出火熱的愛

  陪伴你今夜暖洋洋」

  羅米垂下眼睛,看了一會兒那個被《預言家日報》包著的盒子。

  「把它給我。」她輕聲說,同時伸手去拿。

  第一下沒拽動,弗雷德看著她,把身體靠得更近,很無措地說了聲不。

  「是個好辦法。」羅米加重手上的力度,報紙上克魯姆的臉被她抓得扭曲起來,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掰開他的手指,羅米氣得要死,克裡斯托夫為什麼非要吃雞翅,還要吃這麼多。

  「如果你這麼想,那我可以告訴你,是的。」

  結束了一周工作的巫師們已經開始坐在餐桌前和家人享受晚餐,催促他們的小女兒放下新買回家的糖果到餐桌上來吃飯,蜂蜜公爵店迎來了一陣短暫的銷售低潮期,不過老板處之泰然,在櫃台後展開新一期的《巫師周刊》,只要再過一會兒,飽餐的情侶和飯後散步的家庭就會陸續填滿這條街道,到時還會出現正要去再喝一杯的流浪漢以及和妻子吵架的中年男巫,沒有人會不需要糖果,店裡很快又會擁擠如常,老板娘在緊挨著倉庫的廚房裡做燉菜,他聽見妻子哼唱的爵士樂,哦,來攪攪我的這鍋湯,塞蒂娜·沃貝克的音樂依舊美妙,現在對他來說,是段十足愜意的休息時光。

  但這段時間對羅米來說就沒那麼愜意了。

  她抱著一盒油膩噴香的雞翅,兜裡塞著滿滿的奶油花生糖,沿著巫師村的主干道像只發瘋的飛天掃帚徑直往前走,腳步飛快,弗雷德和她保持幾步遠的距離,插著兜悶悶不樂地跟在後面,這個距離形成的原因是他們倆剛吵了一架,結果就是場面十足滑稽,盡管兩人看上去都氣得不輕。

  雖然弗雷德今天發了通指向錯誤的脾氣,但羅米不得不承認弗雷德相當程度上是對的,那就是秘密戀愛只會給人帶來麻煩,因為他們沒法大搖大擺地走進蜂蜜公爵糖果店裡,對老板說嗨哥們,借過一下,因為我們倆要從你家庫房的密道裡走回霍格沃茨,他們只能在下一撥嗜甜嗜酸的巫師擠滿店面前沿著這條路漫無目的又滿腔怒氣地閑逛。

  走過帕笛芙夫人的茶館後,沒了曖昧的粉紅色燈牌的照耀,前路逐漸昏暗,路面收窄,羅米咽了口口水,腳步慢下來,直到她聽見身後響起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還要往前走?」弗雷德站到她旁邊問。

  「你還生氣嗎?」羅米反問他。

  「說實話,是的。」

  羅米聳了聳肩,「那就繼續走。」

  弗雷德走在羅米旁邊,熒光閃爍盡職地照亮了前面的路,羅米偷瞄弗雷德的側臉——還是繃著,她抿了抿嘴,把紙盒側過來,借著魔咒的光亮朗讀上面的新聞。

  「肯特郡有巫師聲稱,在他帶領學徒去往肯特郡東南部城鎮毗鄰的山谷中,采摘野生月石草時,目擊通緝犯彼得·佩蒂魯正在一家熟食店中進行偷竊……傲羅辦公室目前已經——」

  羅米的聲音低下去,她沒意識到自己的腳步越來越快,直到肩膀撞在弗雷德伸過來的胳膊上。

  「弗雷德……」

  「到我後面去。」弗雷德說。

  羅米一愣,退到他身後,踮起腳從他肩膀上看過去。

  一條狗,應該是狗,但體格大得驚人,像只瘦骨嶙峋的黑熊,涎水從前突的吻部裡流下來,落在漆黑的虯結著的毛發上,慘樣十足,但兩只眼睛卻異常明亮,像眼眶裡各燒著一團磷火,黑狗向前一步,衝他們低聲吠叫。

  弗雷德把羅米擋得更嚴實了點。

  女巫眨眨眼睛,把手裡的盒子換一只手拿著,伸出兩只胳膊從背後一把抱住格蘭芬多。

  弗雷德渾身僵硬,仿佛身後是一只蓄勢待發撕咬他脖頸的狼,但女孩子可比狼好多了,女孩子溫暖,好聞……而且柔軟。

  他吞了口口水,低下頭看見環在他腰上的兩只手,蒼白,修長,手背上一道因處理藥材留下的傷痕,拿著一盒——克裡斯托夫為什麼非要吃這該死的雞翅呢!

  弗雷德努力去想氣味古怪的魔藥原料和面前來路不明的惡犬,好像這樣就能讓他忽略身後的溫度和背上的觸覺。

  「干什麼?」他干巴巴地問。

  斯萊特林的手收緊了,弗雷德聽見羅米很清晰很堅定地在撒謊。

  「我害怕。」

  「別裝了,你四年級就能在魔藥課上把死飛鼠大卸八塊,我都看見過。」

  「你四年級就在課上偷看我?」羅米說,「還是魔藥課?」

  黑狗忍無可忍地高聲吠叫起來。

  「嗨嗨……」弗雷德抬起一只手,「別過來,哥們。」

  「哥們?」羅米在他身後,看不見表情,但用感到好笑的語氣說,「弗雷德,哥們?」

  「那我要說什麼?」弗雷德說,「坐下,好姑娘——不不不,他對我呲牙了,羅米,他肯定不是好姑娘!」

  「把這個給他。」羅米說。

  「什麼?」

  紙盒的邊緣撞進他掌心。

  「那克裡斯托夫怎麼辦?」

  「我相信他不會因為吃不到東西就撲上來咬我。」羅米無不譏誚地說,「這也正是我和克裡斯托夫交朋友的原因之一。」

  話音剛落,羅米感到手裡一輕,一整盒雞翅連帶著外面包裹著的報紙被弗雷德扔了出去,砸在黑狗前爪旁的地面上,揚起一陣灰塵,大狗俯下身子叼起霍格沃茨學生的夜宵,甩著尾巴揚長而去。

  「早就想把它扔出去了。」弗雷德皺皺鼻子,轉過來對羅米說,「——你舍不得那張報紙嗎?」

  「不……不,我當然舍得,那上面都是油!」羅米收回目光,連忙說道,與此同時,弗雷德把她的手從自己腰上拿下來,「你還在生氣嗎?」她問。

  「我們難道要這樣走回去嗎?」弗雷德假裝沒聽到羅米嘟囔了一句也不是不行,他鐵石心腸地繼續說,「是的,我還在生氣。」

  「看來我真的深深傷害了你。」羅米嘆了口氣,把手背回身後又問道:「那你是不打算和我進行任何非必要的交流嗎?」

  弗雷德的手藏在袖子裡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敢看羅米的表情。

  「我想是的。」

  「非常好。」斯萊特林輕快地說,弗雷德踉蹌一下,繼而把那根絆到他的細樹枝踢進路邊的水溝裡,羅米從他身邊經過,毫不猶豫,「那我也一樣,而且我衷心希望你能做到。」

  弗雷德在黑暗裡咬牙切齒。

  羅米竟然真的一路沒和他說話。

  但即便是弗雷德想要打破目前的僵局,也不能挑現在開口。羅米和他蹲在蜂蜜公爵庫房裡的巨大木箱後,裡面可能裝著漂浮的果子露,不斷撞在箱壁上發出輕而沉悶的響聲,糖果店的老板娘舉著魔杖站在門口,狐疑地掃視四周。

  「庫房裡有聲音,安德魯!你得下來看看!」她高聲對樓上的丈夫說,「我確信我聽到了!」

  「別說傻話,瑪莎!」安德魯在樓上粗聲粗氣地催促妻子,「你的安迪正在床上等你來看——」

  羅米沒能聽到瑪莎的安迪到底想給她看些什麼,弗雷德緊挨著她,兩只手死死按在她耳朵上,但他自己眼看著就要憋不住笑了,羅米不滿地扭動了一下,弗雷德立刻繃緊了身體。

  小氣鬼!她在黑暗裡無聲地說。

  瑪莎的高跟涼拖終於敲在了隔著一層天花板的樓梯上,步速慢得幾乎算是挑逗,弗雷德和羅米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在腳步聲消失時緩緩從木箱後蹭出來,掀開了通往密道的擋板。

  弗雷德先跳了下去,身後好一陣沒有動靜,他轉過身,羅米還蹲在地面上沉默地俯視著他。

  弗雷德倒吸一口涼氣,她的裙子長度很尷尬,讓他很尷尬,「快下來。」他用氣聲說,「或者調整一下你裙擺的位置再繼續蹲在那兒。」

  羅米沒說話。

  向上看了一眼,弗雷德迅速把視線移開,他死盯著密道石壁上一塊青苔說,「快下來,還是說你想聽安德魯和瑪莎的完整版——」

  一道黑影嗖地落下,在他旁邊穩穩著陸,羅米瞪了他一眼,臉上通紅,「你先說話了,你輸了。」

  「我沒想要和你比。」弗雷德好笑地說,「但如果你要比,我們現在開始。」

  他抬腳就要走,羅米拉住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休戰?」他問。

  「熒光閃爍。」她說,對著弗雷德手裡的魔杖抬了抬下巴,如願等到魔咒帶來的光源照亮了前路,弗雷德舉起魔杖,「現在能休戰了嗎,公主?」

  羅米緊抿著嘴。

  「非常好。」弗雷德有樣學樣地說,他快要被氣笑了,但斯萊特林又在這時候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

  「快點走。」羅米輕聲說,「暫停結束。」

  弗雷德發誓他曾在這個星期五晚上的某個瞬間非常生氣,就好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炸尾螺在他腦子裡亂竄,通常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最有效的解決辦法是和對方打一架,但對方不是他的兄弟或朋友,而是他的女友,堅持不和他說一句話,但還要拉著他的衣角,讓他過去處理情緒的辦法統統失效。

  再往上走幾級台階就是密道的終點,這意味著他們即將從獨眼女巫的雕像進入霍格沃茨,斯萊特林要回到地窖,格蘭芬多要爬上塔樓,弗雷德想,誰在乎該死的輸贏,我必須——

  「我輸了。」羅米突然說。

  他的手腕被握住,弗雷德回過身,愣愣地看著她。

  「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地問。

  「我輸了,但我一定要和你說話。」羅米低下頭掃了一眼腕表,語速飛快地說,「白天一直沒找到機會,我不能讓晚上的時間再浪費在這種幼稚的比賽裡——」

  城堡的午夜鐘聲敲響。

  「生日快樂。」

  她踮起腳在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羅米長舒出一口氣,「非常准時。」她放松地往牆上一靠,笑著說。

  弗雷德還是站著沒動,臉上表情凝固了,羅米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弗雷德渾身僵硬。

  我真希望我能,他看著羅米想。

  弗雷德張了張嘴,剛要說話,獨眼女巫的雕像向兩邊裂開,斯萊特林的鬥篷像一陣黑色旋風掠過他身邊,羅米從洞口跳了出去,動作敏捷地不可思議,黑色的旋風沒有停歇,疾速跑下了樓梯。

  斯萊特林女生寢室的門被大力推開,幸好它的主人之一還沒有入睡的打算,露易絲聽見聲音,拉開帳幔例行公事興趣缺缺地問道:「浪漫約會怎麼樣——」

  羅米咚地蹦到她床上,露易絲在甜蜜的擁簇中看著大口大口喘氣的黑發女巫,奶油花生糖隨著不速之客彈跳的動作從她口袋裡灑出來鋪了一床。

  「這是紀念品?」四柱床的主人問。

  「糟糕。」羅米答非所問,「弗雷德非常生氣。」

  羅米被突然掀起的被子一把裹了進去,糖塊紛紛滾落。

  「具體說說。」露易絲說,兩眼放光。

  「這和你們倆把我要的烤翅喂給狗有什麼關系?」

  克裡斯托夫抱著雙臂,無不痛苦地站在佐科笑話商店的櫥窗前問道。

  「狗顯然比你更需要它。」露易絲不贊同地說,「而且你今天也可以去吃。」

  「只有星期五!」克裡斯托夫大叫,非常憤怒,和弗雷德相比有過之無不及,羅米已經習慣,和露易絲挽在一起向巫師村的矮丘走去,伴隨著克裡斯托夫的喋喋不休。

  克裡斯托夫突然收聲,他越過中間的黑發女巫和露易絲交換了一個眼神,用唇語說:哇。

  靠在前面一塊凸出岩石上的格蘭芬多雙手插兜,給三個僵在原地的斯萊特林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側影,過了幾秒,他轉過來,仿佛才感覺到他們仨的眼神一樣。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紅發青年困惑地揚起眉毛,「哦忘了說,我是喬治。」

  克裡斯托夫和露易絲異口同聲地說:「羅米?」

  「他是喬治。」羅米不自然地說道,往前走了幾步,喬治擋在她前面,露出身後飛天掃帚不完整的輪廓,羅米的心抽緊了。

  「我們倆費了好大勁才把它從麥格教授眼皮底下偷渡出來。」喬治笑嘻嘻地背著手彎下腰,「你要對我說什麼?」

  羅米動了動嘴唇,「生日快樂。」她說。

  「回答正確。」喬治讓開一條通路,另一個格蘭芬多擊球手握住掃帚柄,吹了聲輕佻的口哨。

  飛天掃帚騰空而起。

  地上的人問:「真的要放任韋斯萊在我們眼前綁架羅米嗎?」

  「其實弗雷德和我拿了兩把出來。」喬治說,「你要一起嗎?」

  「你怎麼不問我?」克裡斯托夫說,氣氛凝固了幾秒,三個人同時發出干嘔的聲音。

  天上的人高聲說:「我們要去哪兒!」

  弗雷德驅動飛天掃帚向雲層飛去,巫師聚集地被他遠遠拋在身後,山巒變成青苔,河流變成緞帶,風和女孩的吻落在紅發上,他答非所問地說:「羅米!我希望你說話算數!」

  飛行並不漫長,巫師的座駕穿越山谷的裂縫,在森林上方掠過,尾端劃過水面,在水鳥的羽毛邊留下一圈圈向外漾開的漣漪,下降,不斷下降,直到模糊的色塊變成清晰的石磚,他們降落,自行車鈴聲擦肩而過。

  我很高興我的男朋友這麼擅長混淆咒。羅米坐在長椅上想。

  「為什麼要我說話算數?」她問。

  「因為這是一種美德。」弗雷德說,幾個男孩滑著滑板從他身後經過,穿著連衣裙的女孩勾下墨鏡行以注目禮,走在她身後的母親拉著孩子拐進街對面的熟食店,帶著廚師高帽的胖老頭簡筆畫外圈閃爍著彩燈的光暈,長椅背靠的港口,一艘貨輪正在鳴笛。

  「而且——」格蘭芬多張開雙臂,「歡迎來到——隨便它叫什麼總之是個麻瓜城市!」

  弗雷德彎下腰,手撐在膝蓋上。

  「請言而有信,女士,快在這個全是麻瓜的地方給我一個吻。」

  他閉上眼睛,對將要發生的一切都勢在必得,然而勇敢者實際得到的總比他以為的多,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弗雷德猛地往後踉蹌了幾步,但他還是穩住了身體,因為還有另一個人樹袋熊一樣掛在他的身上,而羅米·羅齊爾是個沒被游走球撞下過掃帚的瘦高個女孩。

  「哇哦……」弗雷德還想再說點什麼,但一個結實的吻落在他額頭上,截斷了他沒說出口的所有話。

  「一千個都可以。」羅米甜蜜地說。


第54章 Aimer

  尼斯河兩岸迎來太陽的這天正是四月的開端,又是不被工作和課業所擾的星期六,當地居民理所應當地把這當成一種要人享受生活的預兆,紛紛換上輕薄的春裝走到街上來,河水不負眾望,在陽光下呈現出水晶玻璃表面般的反射,橋上漫步的人們倚在欄杆上向下望,對流動著的閃光嘖嘖稱贊,仿佛生平頭一次見到晴朗天氣時的水面,但任誰也不會在這樣的好天氣裡苛責當地居民,和他們面對這條供水河所抒發的過譽的辭藻。

  利亞姆在出門前堅持認為沃倫夫人,也就是他母親說話太過誇張,她常常對著七點二十分的鬧表宣稱快到九點,並說他在雨天濺上泥點的褲腳像是「去沼澤地裡做了泥療」——她甚至為此特地造了「泥療」這個詞出來貶損自己兒子的邋遢,但當利亞姆抱著滑板走過格裡格街大橋時,阿爾本在隨身聽裡慵懶地哼唱,他開始學著認同沃倫夫人的一些觀點。

  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利亞姆注意到了橋上的女孩。

  那女孩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年齡,還算漂亮,頭發烏黑,讓他想起小時候自己將黑色鞋油抹了滿頭的壯舉,穿了條樣式在鎮上很少見的裙子配短靴,不規則的裙擺隨風飄動,女孩倚在橋上,背對水面,掃視著來往行人的目光在利亞姆身上停下了,他咽了口口水,想,或許可以過去打個招呼——

  紅發男孩從他身邊跑過,左右手各拿一支冰激凌,對黑發女孩興奮地比劃,利亞姆看出他在給女孩模仿冰激凌的制作過程。

  所以這兩個人裡至少有一個人沒見過冰激凌車嘍,利亞姆好笑地想。

  黑頭發女孩接過紅發男孩手裡的蛋卷冰激凌,明亮的綠眼睛沒跟著男孩的動作,而是定定地看著他神采飛揚的臉,由此利亞姆推斷紅頭發男孩是沒見過冰激凌車的那個。

  他們倆挽著手經過利亞姆身邊時利亞姆聽見那女孩用外國人說英文的古怪調子說了句話。

  你別盯著他看。

  利亞姆走在他們後面,低著頭擺弄隨身聽,盡可能忽視她男友自認為隱蔽的偷看視線,但還是無比確信女孩口中的他說的是自己。

  他又從兩人的對話裡聽見幾個陌生的詞,麻勾、加隆之類的,讓利亞姆不禁懷疑這兩人是不是什麼神秘的教徒。

  緊接著,他低垂的視線裡,女孩藏在袖口裡的右手動了動,這對古怪情侶還在說話,利亞姆耳邊突然響起了呼嘯的風聲,他沒能從他們的談話裡捕捉到更多信息。

  「你別盯著他看。」羅米第二次說道,但也忍不住順著弗雷德的眼神看過去,本地男孩戴上耳機,踩著滑板下了橋。

  「隨身聽。」羅米說。

  「他?」

  羅米把兩只手都蓋在耳朵上,「他用來聽音樂的方盒,在他手裡。」

  弗雷德不知道為什麼盯著她笑,羅米眨了眨眼睛,耳朵開始發熱,她用力甩開貼在臉頰兩側的手,盡管耳廓的熱度還不至於燙到手心。

  「別。」弗雷德抓住她一只手說。「很形像,現在我完全理解隨身聽是什麼了,現在回答下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會認識麻瓜的隨身聽?」

  「因為我是個麻瓜。」

  「騙子。」弗雷德說。

  羅米故意用荒誕的回答搪塞他,因此十分感謝弗雷德並沒有刨根問底,弦樂聲從不遠處的建築中傳來,弗雷德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那是什麼地方,百科全書?」弗雷德問。

  羅米跟著掃了一眼,「教堂,有人在裡面舉行婚禮。」她拉起弗雷德的手,「我們快走。」

  扯了一下沒扯動,羅米轉過頭看向弗雷德,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對羅米露出八顆牙齒的標准笑容。

  哦不。

  奧登先生一如既往地認為英國會在年輕人手裡完蛋。

  新娘阿比蓋爾是他的外甥女,按理說這場婚禮輪不到他來主持大局,但當把腦袋兩側頭發剃了個精光的新郎提議讓一只浣熊叼著戒指盒走過紅毯時,奧登先生毅然決然接過了婚禮的管理權。

  現在最讓奧登先生焦慮的,是新郎最好的朋友,將在婚禮上發言的S.威爾遜先生和他的夫人依然不見蹤影,他只知道威爾遜先生是個紅頭發的年輕人,住在愛丁堡,因為沒趕上火車錯過了昨天的彩排,但奧登先生擔心他一鼓作氣地錯過好友的婚禮。

  他不來也好。奧登先生想著,摸了摸自己胸前口袋裡那份備用的發言稿,默念到「這對因愛而結合的年輕人」時,他看見一個高大的紅發青年牽著黑發女孩從街對面走過來,似乎是很不希望被他發現,兩個人刻意繞過人群,但奧登先生管不了那麼多,他邁開步子跑過去,堵住了這兩個不負責任的年輕人的去路。

  「威爾遜先生。」奧登用嚴肅的口吻說,「快點進去,別再磨蹭了。」

  顯而易見,紅發青年和他的女伴都被奧登的語氣震懾住了,奧登不想把氣氛鬧得太僵,於是放緩了語氣。

  「艾略特·奧登,我是阿比蓋爾的舅舅。」他伸出一只手來示好,「亨利和阿比蓋爾都急切地期盼您的到來——你可以叫我艾略特,方便告訴我全名嗎,我好在賓客名冊上補全,讓我看看……S.威爾遜,S什麼?」

  威爾遜先生熱情地回握他的手,「真抱歉,火車延誤了……呃,西弗勒斯,西弗勒斯·威爾遜。」

  「西弗勒斯?」一直沉默不語的威爾遜夫人突然用尖刻的口吻說道。

  「怎麼了,夫人?」奧登看向她,意外地發現這對夫婦看起來都很年輕,不過阿比蓋爾和亨利也只有二十歲,阿比蓋爾結婚的年紀還是太小了。

  「西弗勒斯!」黑發的威爾遜夫人換了一種刻意的,嬌滴滴的語調責怪她的丈夫,「你可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推給鐵路系統,是誰早上用了二十分鐘翻找自己的剃須刀?」

  威爾遜先生是個邋遢鬼,而他的妻子也不夠稱職。奧登想,哪會有不知道自己丈夫剃須刀在哪兒的妻子呢。

  他看向西弗勒斯·威爾遜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同情。

  威爾遜正忙著安撫他的妻子,兩個人眉來眼去了一陣,奧登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威爾遜先生不值得同情。他煩躁地想。

  「您呢,夫人?」奧登先生問,威爾遜夫人用帶著怯意的綠眼睛看著他,他不自覺地緩和了語氣。

  「米勒娃。」黑發女郎嬌滴滴地說,「米勒娃·威爾遜。」

  威爾遜先生從喉嚨裡發出一聲響亮的嗆咳。

  「好的,好的。」奧登說,和米勒娃握了握手,又轉向她丈夫,「希望您能在儀式開始前再校對一下稿子,西弗勒斯,畢竟是您好友的婚禮——我們都希望他一生只有這一次,不是嗎?」

  「稿子?」西弗勒斯·威爾遜瞪大了眼睛。

  「你忘了?」奧登大叫起來。

  「怎麼可能!」米勒娃·威爾遜迅速橫在他們倆中間,帶著笑意,「西弗勒斯只是不敢相信,您竟然認為他不會為了摯友在婚禮上脫稿演講。」

  她在名冊上流暢地簽下名字,挽過紅發青年的手臂,用讓奧登先生受不了的甜膩腔調,滿是崇拜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難道不是嗎,西弗勒斯?」羅米咬牙切齒地說。

  「我怎麼還會需要稿子呢?」

  弗雷德故作老成地和自稱艾略特的矮胖中年男人再次握手,男人像是怕他逃跑,幾步路的距離,硬是把他們送進了教堂。直到鮮花拱門下,他在奧登看不見的地方把羅米正在掐他胳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握進手裡。

  「快找找我們的座位在哪兒,米勒娃。」弗雷德回敬。

  紅發的威爾遜先生站在新郎身邊,玳瑁眼鏡的鏡片反著光,落落大方的姿態完全看不出二十分鐘前被新娘的舅舅攔在門前漲紅了臉的窘迫。

  奧登先生像一只好鬥的公雞,背著手在座位外圍繞著婚禮會場走了一圈又一圈,假威爾遜夫婦縮在木板間裡,透過簾子的縫隙看到一雙意大利尖頭皮鞋的鞋尖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又咕噥著轉身離開。

  「至少威爾遜先生確實為他好朋友的婚禮脫稿了。」弗雷德說。

  羅米轉過頭來。

  「認真的嗎?」她問,「西弗勒斯?」

  「米勒娃!」弗雷德同樣用惡狠狠的語氣說,「米勒娃?」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同時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說不上是冒用彼此院長的名字更能消解熱戀情侶難分難舍的氛圍,還是真實但對他們來說過分遙遠的婚禮現場更容易讓人在狹窄空間裡感到手足無措。

  「巴格曼怎麼樣了?」

  「為什麼奧登走到這兒就轉身離開了?」

  弗雷德清了清嗓子,「女士問題優先。」他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老樣子,一樣的肥胖,快活,欠錢不還。」

  「會要回來的。」羅米干巴巴地說。

  弗雷德聽起來像被逗笑了,「要是要不回來呢?」

  「那就再賺。」羅米在黑暗裡說,語氣很堅定,讓弗雷德忍不住想點亮魔杖看看她的表情,卻被她一把按住了手。

  「別用熒光閃爍。」羅米說。

  「你是女巫嗎!」弗雷德大吃一驚。

  羅米動了動,衣裙沙沙作響,吐息輕輕打在他耳垂上,現在弗雷德知道他們是面對面的。

  「你才知道?」羅米說,弗雷德猜她這時候抬了抬眉毛。

  「我用了驅逐咒。」女巫解釋道,「很低級的麻瓜驅逐咒,所以奧登走到告解室門前又折了回去,但這個驅逐咒實在太低級了,在這個範圍裡用其他魔咒可能會——」

  她停了一會兒,明顯是在為自己的失誤懊惱,弗雷德摸著黑找到了羅米的腦瓜頂,拍了拍。

  「適得其反。」優等生悶悶不樂地說。

  「告解室?」弗雷德問。

  「有信仰的麻瓜來到告解室,就是我們在的這個小屋裡,向對面的神父懺悔自己的罪惡。」羅米捉住他的手,帶著他摸上側壁一片做了磨砂處理的方形玻璃,被罩在外面的木框分割成許多小面積的菱形窗格,「神父就在這後面。」

  「神父。」弗雷德低聲說,聽不出情緒。

  「神父,我也不清楚他們具體是干什麼的,約瑟夫說有些生活痛苦的麻瓜會找他們傾訴,他們告訴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然後送你本書。」

  「梅林的胡子,送書?」弗雷德的手指滑過那些菱形窗格,「他們可真殘忍,殘忍地主持婚禮。」

  「你知道?」

  「爸媽帶喬治和我參加過麻瓜的婚禮。」弗雷德說。「一個表親,和一個麻瓜女孩結婚,他告訴那女孩的父母自己是個魔術師,那時候我大概五歲,還不會控制自己的魔法,不小心把新娘的戒指變到了全場最漂亮的女孩手上,真想把我的記憶給你看看……新郎打開戒指盒時的表情我畢生難忘。」

  「最漂亮的女孩?」羅米說。

  「梅林!我那時候只有五歲!」

  「就能分辨出全場最漂亮的女孩。」

  「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就記得她是個棕發姑娘——」

  「所以你喜歡棕發?」

  弗雷德在她耳垂上咬人似的親了一口。

  「沒關系,弗雷德。」羅米縮了縮脖子,大度地安撫道,「我也喜歡棕發。」

  「我應該替小時候的自己懺悔。」弗雷德說,「我差點兒搞砸了忘記叫什麼表哥的婚禮,得到的報應是嫉妒之神在我可愛女友的靈魂中復蘇了。」

  「嫉妒是綠眼的妖魔。」羅米幸災樂禍地哼哼,「而且你差點兒搞砸的可不止一場婚禮。」

  除了在婚禮上致辭的新郎好友被攔在門外二十分鐘之外,當奧登先生信誓旦旦宣稱威爾遜先生的女伴是一位黑發女郎時,真正的威爾遜夫人一甩茂密的褐色長發離開了現場。

  「我不該冒認威爾遜先生的身份。」弗雷德很聽話地繼續說,盡管語氣的懺悔成分還不如調侃多,「導致他差點兒錯過他最好朋友的婚禮致辭,可能還要花一整個晚上對瑪麗·威爾遜解釋並沒有什麼黑發女郎——到你了,羅米。」

  「我?」

  「嗯哼?」

  羅米沉默了一會兒,聽見神父吟唱般說道,愛是恆久忍耐,又是恩慈,愛是不嫉妒,不浮誇,不膨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愛永不止息。

  阿比蓋爾,你願意——

  「我不該因為一場爭強好勝的賭局忽視弗雷德的感受,讓他誤以為我沒那麼想和他一起走在霍格莫德的主街上,事實上我非常想,我期待和他的每一次見面,因為我相信他能讓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變得美好而難忘。」

  弗雷德輕輕呼吸著,沒有說話。

  「而且我不應該因為害怕爭吵,就把過生日的男朋友扔在密道裡,自己一言不發地跑開……你為什麼還是不說話,弗雷德,還有嗎?」

  黑暗裡響起壓抑著的笑聲,羅米被抱住了,男孩的身體壓過來,他的發梢蹭在脖頸的皮膚上帶來一陣癢意,她掙扎了一下,被抱得更緊,弗雷德揉了揉她的頭發,感覺不是很好,說實話,給羅米一種他在安撫小狗的錯覺。

  「不管你信不信,羅米。」他低低笑著說,「我只是想讓你說我不該冒充瑪麗·威爾遜來著。」

  好在人群的響動拯救了女巫滾燙的臉頰和耳朵。

  羅米掙開他,臉湊到簾子的縫隙前,「新娘在扔捧花!」

  「她們為什麼像要決鬥?」弗雷德不解地問。

  「接到捧花的女人就是下一個結婚的人。」羅米說,「你沒在你表哥的婚禮上看過?」

  「我說過我不太記得了。」弗雷德也湊了過來,腦袋疊腦袋,「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婚禮沒結束媽就帶著我們倆回家了。」

  「可憐的小弗萊迪。」羅米不無同情地說。

  「別那麼叫我。」弗雷德嘟囔了一句。

  羅米眨了眨眼睛。

  「你臉紅了嗎,因為我叫你弗萊迪?」

  弗雷德開始咳嗽。

  「不全是。」他咳了幾聲後說道,羅米才發現他不是為了掩飾尷尬,而是真的被口水嗆著了,「別覺得我是個怪胎,羅米,在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新娘的捧花還有這層意思。」

  羅米一愣,「你做了什麼?」

  弗雷德拉過她的手,黑暗裡花瓣柔軟的觸感格外清晰,露水從花瓣層疊的縫隙裡滾落到羅米的指尖。

  「就一朵。」弗雷德說,「走進來的時候,我想起今天還沒送你花,而且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會把好東西送給全場最漂亮的姑娘,到現在還是一樣。」

  「小偷!」小偷的共犯說。

  手裡的洋桔梗更換了主人,弗雷德吹了聲口哨。

  「所以你要逮捕我嗎?」他問。

  羅米和弗雷德溜出教堂時新婚夫婦正在門口合影,他們在奧登先生看過來之前及時地給彼此來了個混淆咒,婚禮的主理人把垂下來的一綹頭發蓋在光亮的頭頂,在外甥女的招呼下走到了最中心的位置站定。

  有驚無險。奧登先生這樣總結今天的儀式。

  飛天掃帚再度升空時,羅米問弗雷德:「你原諒我了?」

  弗雷德在風聲裡大聲說:「這難道不是神父該回答的問題嗎?」

  「好像也不是神父,神父只是代為轉達。」羅米騰出一只手來指了指天空,「轉達上面的寬恕——弗雷德!」

  「我們聽聽上面說了什麼!」弗雷德驅動飛天掃帚往更高處飛去,風是冷的,但太陽明亮。

  「你聽到了嗎?」羅米問。

  「聽到了,他說以後不許你一聲不吭就逃跑!」

  飛天掃帚駛離高處的天空,格蘭芬多肆意修改不存在的神諭。

  四月一日是個好天氣。

  露易絲和她一頭亂發的朋友看見城堡的尖頂時還在想,太陽掛在城堡塔樓上,晚霞從裡面流淌出來,像玫瑰色的綢緞籠罩著天邊,從霍格莫德返回的學生臉上映著霞光,每個人看起來都像坐擁蜂蜜罐的幸運兒。

  而頭發亂蓬蓬的這個尤其是。

  羅米叼著洋桔梗梳理自己的頭發,她知道露易絲在偷偷打量她,也知道露易絲為了清淨絕不會問起整個過程,但她整理好頭發的第一件事依然是和露易絲說話。

  「我今天過得非常開心。」羅米說。

  在門口迎接學生的麥格教授看了她一眼。

  「您今天氣色真好,麥格教授。」羅米繼續把她無用的柔情向四周播灑,甚至對副校長微笑。

  露易絲打了個冷顫。

  「花很漂亮,羅齊爾小姐。」麥格平靜地說,不動聲色地給洋桔梗加上一個保鮮咒。

  「多虧了您。」羅米笑著說。

  四月一日是個好天氣。

  以至於羅米閉上眼睛,仍然能想起那天的陽光,雲彩和風,香草冰激凌和洋桔梗,以及返程時玫瑰色的晚霞,年輕的巫師走進霍格沃茨,像和愛人走進無垠的霞光裡,迎接他們的是玫瑰色的未來。

  他們快活,堅定,手掌搭在額頭上,眼睛追逐西沉的太陽,未來還沒有到來。

  滴水石獸和女巫靜靜對視,直到另一個聲音響起,羅米轉過身,明亮的紫色長袍上星星閃爍。

  「來點檸檬雪寶,羅齊爾小姐?」鄧布利多愉悅地問道。

  「我的榮幸,教授。」羅米說。


第55章 Hurricane

  過去的兩個月就像被拖入了一場由邪惡黑巫師主導的時空推進實驗,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和重復性將霍格沃茨的所有人推到了五月的末尾,羅米縮進印花布扶手椅,較勁似的不斷舔咬著糖羽毛筆,稀薄的甜味在口腔中擴散開來,和占蔔課教室裡常年不散的焚香氣味彼此纏鬥。

  特裡勞妮走進學生中間,俯下身查看一個格蘭芬多女孩的水晶球,緊握著學生的手宣稱她的噩夢將會在上弦月出現的第一天應驗,羅米咬斷糖果的嘎嘣聲就這樣淹沒在那女孩的驚呼聲中。

  「我要寫信告訴爸爸遠離燒熱的魔杖!」女孩說。

  沒有人會把自己的魔杖架在火上烤好嗎!

  羅米低下頭捂著嘴嘶嘶吸氣,糖羽毛筆的斷裂處劃破了她的上顎。

  占蔔課教授在狹窄通道裡的猛烈轉身使得她長袍上繁瑣的披掛掃掉了小圓桌上的大部分教具,其中一顆水晶球滾到羅米腳邊,她彎下腰,聽見先知後裔惶然的聲音正在警告女孩。

  不要插手未來,不要插手——

  水晶球裡一片迷霧。

  赫奇帕奇從黑發女巫手裡接過水晶球,趁機和她搭話,「可真能吹牛,是不是?」

  羅米對她笑笑,沒接話,坐回原位拿起羽毛筆,咬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索然無味的真羽毛。

  墓地,逃犯,死在逃犯手中的勇士,鄧布利多手裡的冰激凌開始融化,他立刻挽救了一口,同時非常注意胡子的衛生,姿勢雖然有點滑稽,但的確省去了清潔胡須和手指的麻煩。

  她沒指望鄧布利多完全相信自己,畢竟一個拿我覺得迪戈裡會死做開場白的先知基本等同於騙子,但鄧布利多也的確提供了足夠的耐心,讓羅米在那雙藍眼睛的注視下硬著頭皮把那個或許是幻覺的未來說完,他才開始享受檸檬味雪糕。

  「介意回答一個問題嗎,羅齊爾小姐?」鄧布利多說,同時遞給她一方手帕讓她擦手,羅米窘迫地把融化的甜品放進辦公桌上的小碟子裡,她還沒有在校長面前伸長脖子舔雪糕的魄力。

  「這是我能確定的所有部分了,教授。」羅米說。

  「不,羅齊爾小姐。」鄧布利多十指交叉在身前,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我更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茶葉渣?水晶球?塔羅牌?」羅米掰著指頭數,「您認為哪個可信度更高些?」

  鄧布利多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個人認為是塔羅牌。」

  「那就是塔羅牌。」羅米說,手在背後,把校袍背後的布料抓成一團,她提心吊膽。

  「看來我們對占蔔學的理解比較一致。」鄧布利多微微一笑,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包裹,上面貼著蜂蜜公爵的商標,「這是謝禮。」

  羅米松了口氣。

  「是我應該感謝您,教授。」她站起身來真誠地說,但鄧布利多的手仍停在半空,直到她把那包沉甸甸的糖果接了過來。

  這次羅米拿對了糖羽毛筆,在課上吃零食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但考慮到這是在占蔔課,而零食來自校長的饋贈,羅米很快和自己的違紀行為和解了。

  塞德裡克·迪戈裡依然每天光彩照人地穿行在霍格沃茨城堡中,目前值得他為之困擾的就是如何躲避過分熱烈的目光以及包裹中見縫插針的迷情劑及其衍生物,羅米不知道鄧布利多對她提供的這則荒唐預言的態度,畢竟她也沒做到完全坦誠,但她更不能在半路上截住勇士建議他趁早退賽不然你可能會被一個流亡在外的逃犯殺掉。

  如果對方不是迪戈裡,羅米毫不懷疑,那麼聽完這番話很可能會對她先起些殺心。

  抱著對迪戈裡高尚品行的信賴,羅米在當晚夜巡開始前差點叫住了來自赫奇帕奇的勇士,但也只能是差點,克裡斯托夫就站在她旁邊,而霍格沃茨的勇士結伴而行,從他倆面前經過。

  目送波特和迪戈裡穿過門廳走出城堡,克裡斯托夫清了清嗓子。

  「你終於發現迪戈裡比韋斯萊更英俊了?」

  羅米回敬給他一記肘擊。

  而這是今晚夜巡的最大衝突。

  令人難以置信。他們既沒有抓到在宵禁後躲在雕像和掛毯後幽會的情侶,也沒在任何一個樓梯口遇見夜游的頑皮蛋,甚至連皮皮鬼都沒趁著血人巴羅不在時過來給他們倆下樓的路上使絆子,羅米和克裡斯托夫對視一眼,決定利用職權之便再游蕩一會兒。

  他們倆走到門廳時克裡斯托夫提議去吃點夜宵,霍格沃茨廚房的通道已經不算是秘密,而羅米也確實想念上次吃到的的檸檬塔,正當兩人一拍即合的時候,城堡的橡木大門開了,一伙人大步走了進來。

  鄧布利多走在最前面,身後緊跟著一只銀白色皮毛的巨獸——羅米眯起眼睛,發現那是德姆斯特朗的校長卡卡洛夫裹著毛皮長袍,臉色鐵青,正嘟嘟囔囔地在鄧布利多身後滔滔不絕,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著外國人想詛咒霍格沃茨的校長,但鄧布利多面色如常,目光炯炯,看起來非常健康,因此羅米猜測他只是在罵髒話。

  克裡斯托夫已經准備好了說辭,但他還沒來得及給捏造的格蘭芬多夜游者選好發色,罵罵咧咧的白毛巨獸身後閃出一個人影,站在他們倆面前,那人也不矮,只是之前被卡卡洛夫擋得嚴嚴實實,突然跳出來把卡卡洛夫和兩個斯萊特林都嚇了一跳,就好像是卡卡洛夫背上的皮草復活了一樣。

  但羅米很快發現這塊復活的皮草也是位老熟人。

  「約瑟夫?」

  約瑟夫臉色比卡卡洛夫還要差,他的魔杖緊攥在手裡,另一只手握成拳,眼神像一把用來抹平奶油的刮刀在羅米和克裡斯托夫身上上下刮了兩圈。

  「回休息室去!別在外面閑逛!」

  魔法部的臨時雇員用不留情面的嚴厲口吻說。

  越過霍格沃茨校長訓斥學生,這種失禮的行為出現在約瑟夫身上,只能說明他們確實剛剛經歷了些嚴重的事情,羅米下意識後退一步,但卻看向鄧布利多。

  校長點了點頭。

  克裡斯托夫扯住羅米的袖子帶著她後退了幾步,轉身的動作相當利落,仿佛後面有怪物在追,他們走到樓梯口時聽見卡卡洛夫的怒吼,德姆斯特朗校長和剩下兩人不歡而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橡木大門後。

  約瑟夫跟著鄧布利多上了樓,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移動的大理石階梯上,羅米站在雕像投下的陰影裡,轉過頭看向克裡斯托夫,後者幾乎被黑暗淹沒,看不出輪廓,但兩個人交握的手掌心裡都沾滿了汗,冰冷和潮濕提醒著彼此的存在。

  「你也看到了。」羅米艱難地說,不是疑問句,「約瑟夫左手拿著的東西。」

  克裡斯托夫用力扯了她一把,羅米跟著走下一級台階,她聽見他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隨即斬釘截鐵地說:「別多想,我們回休息室去。」

  約瑟夫虛握成拳的左手並不是因為憤怒或者恐懼,羅米知道這點,不單因為他早就學會不在肢體語言上泄露情緒,更因為從他指縫裡泄露出來的,明亮的藍色。

  穆迪的魔眼在他手心裡亂轉。

  --

  斯內普走上通往校長室的旋轉樓梯,石牆在他面前無聲地向兩側滑去,他站在門口攏了攏長袍,裡面的人似有所感,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死了。」斯內普言簡意賅地說。

  鄧布利多沒有表情,約瑟夫深吸一口氣,跌坐回軟椅裡,反應最大的竟然是福吉,魔法部長剛從壁爐裡鑽出來,外袍裡面是條紋睡衣,相當風塵僕僕,當他跳起來時飛路粉的余燼從天鵝絨外袍上簌簌抖落。

  「誰殺了他?」福吉歇斯底裡地說,「誰殺了巴蒂·克勞奇?」

  鄧布利多抬起一只手,魔法部部長的聲音戲劇化地低了下去,好像他的音量和鄧布利多的手在蹺蹺板的兩端,不能同時抬起來。

  「約瑟夫,講講你看到的。」校長說。

  被點到名的男巫把垂下來的額發縷上去,又清了清嗓子。

  「今天晚些時候,巴格曼來霍格沃茨向勇士們宣布第三個項目的具體內容,而我來找卡卡洛夫商議他隊伍裡一個需要提前回國的學生的返程事宜,事情結束後,我們在球場碰面准備一起返回,但波特先生和克魯姆先生一起向禁林走去,我們無意尾隨,但巴格曼和我認為需要有年長的巫師確保他們倆返回各自的住處,於是我們遠遠地跟著,直到樹叢裡傳來了動靜——」

  福吉嗆咳了一聲,約瑟夫看了他一眼,仍然用自己的節奏講了下去。

  「我們走過去,發現是已經瘋了的克勞奇先生從樹叢裡鑽了出來,波特回到城堡向鄧布利多教授求助,巴格曼先生執意要護送,於是克魯姆和我留在原地看守克勞奇先生以防他走遠,大概幾分鐘過去,波特還沒有回來,但我們遭到了襲擊。

  咒語是從空中飛過來的,我懷疑有人用了某種隱形咒語或是隱形衣,我們沒有防備,先是克魯姆被擊昏,克勞奇先生開始大叫——但他好像能辨別出來人的方位,於是我向克勞奇先生死命掙扎的方向發射咒語,那人的隱形衣掉在地上……」

  約瑟夫又深吸了一口氣。

  「是穆迪。」他說。

  「阿拉斯托·穆迪?」福吉疑惑又嚴厲地重復了一遍,但這時約瑟夫伸出了一只藏在身後的左手,湛藍的假眼從他手中滾落下來,在地上滴溜溜打轉,魔法部部長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但他隨即發現在場其余人都沒有動作,這讓他發窘。

  鄧布利多先斯內普一步將魔眼撿起來用手帕包好。

  「是別人假扮的穆迪,先生。」約瑟夫看了福吉一眼,單就表情來說算不上十分禮貌,「應該是復方湯劑,他忘了給自己續藥,於是在我面前他開始顫抖、變形,魔眼滾落到我腳邊,一個瘦高個黃頭發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克勞奇先生突然像瘋了一樣,大喊著巴蒂想要撲上去,我拿出魔杖,想把瘦高個擊昏,可克勞奇先生擋在我們倆中間,我念出咒語——」

  「你誤殺了他?你的咒語錯誤地擊中了重病已久的克勞奇?」

  福吉打斷了約瑟夫,姿態幾乎稱得上急不可耐,仿佛這已經是目前所有問題的最優解,他已經不想聽到更復雜的答案。

  約瑟夫瞪大眼睛,臉因為這句話漲得通紅,他猛地從扶手椅裡站起來,劇烈地喘著氣,他和福吉無聲地對峙了幾秒,扔出了魔杖。

  魔杖落在校長的辦公桌桌面上,發出一聲脆響。

  「用閃回咒吧,先生。」約瑟夫冷笑一聲,「我敢說傲羅把我的魔杖回放一萬遍也找不出能置克勞奇於死地的咒語——

  「是那個人。」鄧布利多說,約瑟夫點了點頭。

  「我念出咒語,克勞奇先生突然調轉方向撞向我,他一頭撞在我拿著魔杖的胳膊上,魔咒打偏了,打在樹上,就在這時候,假穆迪抬起了手——」

  約瑟夫頓了頓,眉頭皺起來,禁林裡發生在他眼前的事實依然讓他感到困惑而痛苦。

  「是索命咒,先生,但他不是衝著我來的,我完全可以確定,索命咒對准了克勞奇……而克勞奇從地上爬起來,大喊著自己的名字,朝那冒牌貨的魔杖尖撞上去,但他看起來並不是想像對待我那樣撞飛那人的魔杖,而是……」

  約瑟夫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當時的我還沒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當我去攙扶克勞奇的時候,那人逃脫了,而克勞奇死了。」

  「非常詳細,約瑟夫。」鄧布利多說。

  「所以凶手是誰?」福吉問。

  斯內普看向鄧布利多,後者對他點了點頭,魔藥課教授清了清嗓子,以便部長及時找到聲音的來源,免得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小巴蒂·克勞奇。」

  另一個聲音來自門口,石牆裂開,虛弱的前傲羅拄著拐杖,站在那兒,一只眼睛因為久不見光半眯著,另一只正在手帕裡轉動,頭發參差不齊,一只褲管空空蕩蕩,麥格出現在他身後,把手裡的木腿遞了過去。

  斯內普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轉向福吉。

  「前食死徒和傲羅的共同指認,部長。」他無不諷刺地說道。

  福吉顫抖著,但外袍上已經沒有灰塵落下,校長,教師,他的下屬,前下屬,都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不同的眼睛裡是相同的深意,他知道這是什麼,這是譴責,是輕視,是逼迫,是占得先機的人施加給無知者的枷鎖。

  但他有什麼罪,無知者無罪。

  「荒唐。」福吉挺直了脊背,仿佛前面有無數台閃光的照相機,照相機,他的老朋友,他深諳此道,「這太荒唐了,小巴蒂·克勞奇已經死了。」

  「恐怕不是。」鄧布利多平靜地說。

  他沒看鄧布利多,只是用後背對著他,讓天鵝絨面料來承受校長的目光。

  「穆迪的仇家太多,斯內普不在現場,至於你,羅齊爾先生,我很遺憾你受到了驚嚇,不如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如果明天你能想起更多關於這個殺人犯的線索,可以到魔法部的傲羅辦公室報案,但我需要你先上繳自己的魔杖——」

  約瑟夫向前一步,像是要爭辯。

  「只有你目擊了一切,約瑟夫。」福吉平靜地說,「這是代價,清白的代價。」

  他轉向校長。

  「阿不思,我為克勞奇的不幸感到遺憾,但命案還是應該交給傲羅處理,身為部長顯然有更重要的事務要處理,以你在霍格沃茨的位置,你會親自處理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鬥毆事件嗎?」

  「阿拉斯托,白蘭地還是熱可可?」鄧布利多問,在得到老朋友要兩種混著來的答案之後,他又把問題拋給了福吉,「白蘭地還是熱可可,福吉,我們大概還要等好一會兒,這把老骨頭不喝點什麼提神怎麼行——說到提神,我這裡還有些咖啡。」

  福吉張大了嘴,喉嚨裡發出壓抑著的怒音,聽起來如同瀕臨窒息。

  「你說的沒錯。」鄧布利多變出幾把柔軟的扶手椅,「是應該交給傲羅處理,所幸米勒娃已經發好了消息。」

  「我們再等等。」校長不容置疑地說。

  家養小精靈送來第二輪熱飲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福吉支起身體,無可否認,他的怒意和堅定都相當容易被消磨,看清來人後,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嘆息。

  「啊,金斯萊。」福吉輕輕地說,有意放任嘲諷在語氣裡滋生,「很高興是你,這樣這屋子裡就有一個因為部長命令而出現的魔法部雇員了。」

  「我去了克勞奇的家裡,先生。」傲羅在福吉看不到的地方和鄧布利多交換了眼神,他對校長點了點頭,在福吉再度看向他時,金斯萊從長袍的袖管裡拿出一只小巧的金絲籠子。

  「看來克勞奇先生家的衛生狀況堪憂——」

  福吉的玩笑戛然而止。

  「這是……」

  「就像您想的那樣,先生。」金斯萊垂著眼睛說,他拿出魔杖點在籠子上,籠門哢噠一聲彈開,裡面的老鼠連滾帶翻地爬了出來,咕咚一聲摔在地上,還在抽搐。

  斯內普的魔杖射出藍白色的光芒,那道光線擊中了地上的老鼠,它在刺目的閃光中尖叫,屬於鼠類的吱吱聲低下去,人的慘叫聲響起來,斯內普放下魔杖,胸膛在黑袍下起伏。

  強迫阿尼瑪格斯失效的咒語不會產生讓人如此痛苦的效果。

  鄧布利多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移開,地上的男人還在嗚咽著抽搐,魔藥課教授走上前,拎著他被蟲蛀過的衣領迫使他離開地板,繼而將他擺成跪姿,落魄的逃犯還在哭泣,身子沒骨頭似的伏下去,直到那光禿的腦門貼在地面上。

  「梅林啊……」福吉嘆息一般說道,約瑟夫和米勒娃·麥格在他的尾音裡發出克制的吸氣聲。

  彼得·佩蒂魯響亮地嗚咽著,說不上是因為恐懼還是羞恥。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輕聲說,用眼神制止了還想上前的魔藥課教授,「麻煩取點吐真劑來。」

  「吐真劑?」福吉大聲說,「阿不思,你要在我面前審問魔法部的通緝犯嗎?」

  「恐怕是的,部長。」斯內普頭也不回地說。

  「金斯萊!」福吉的手在長袍的口袋裡顫抖,幸好傲羅及時地捕捉到了他的畫外音,將斯內普攔在門口,金斯萊拿出籠子摔在逃犯身上,彼得·佩蒂魯的身體像張廢紙被團成一團般被收進了籠子裡,他撿起金絲小籠,老鼠在裡面爬上爬下。

  金斯萊把它收進袖管裡。

  「帶回魔法部。」福吉斬釘截鐵地說,「法律執行司會草擬舊案重審的文件,這段時間佩蒂魯將會被關押在魔法部,阿不思,如果到時你仍有興趣,請以威森加摩成員的身份出席。」

  「先生,佩蒂魯是在克勞奇家中被發現的。」約瑟夫說。

  「傲羅會一並處理。」

  「那小巴蒂·克勞奇的通緝令難道不該當即簽發嗎?」

  「小巴蒂·克勞奇?」

  福吉轉過身來,「為什麼是小巴蒂·克勞奇?」

  「因為他襲擊並囚禁了我,還殺了他父親。」穆迪粗聲粗氣地說,「這些還不夠嗎?」

  「不,阿拉斯托。」福吉微微笑著,「不是為什麼要通緝令,而是為什麼是小巴蒂·克勞奇,我們都知道他在入獄後的第一年就死了。」

  「顯然你不知道的是他沒死。」斯內普說。

  「他通過復方湯劑偽裝成穆迪進入霍格沃茨,這是事實。」約瑟夫說,「把他的弧形酒壺拿來,有的是魔藥和咒語能證明它的主人是誰。」

  「酒壺呢,約瑟夫?」福吉問。

  約瑟夫一愣,看向斯內普,斯內普看向麥格。

  麥格怔了一會兒。

  「沒有酒壺。」她緩慢而堅定地說,「事發當場沒有酒壺,我只在那裡發現了穆迪的假腿和克勞奇的屍體。」

  「哦,是樁懸案。」福吉平靜地說,「真是棘手,但我能把任務交給你,對嗎,金斯萊?」

  傲羅沒有出聲,但魔法部部長對此感到滿意。

  「金斯萊留下整理證詞。」福吉將長袍的兩襟緊了緊,將大把飛路粉灑進壁爐,「而我是時候退出這場鬧劇了。」

  「我們過段時間再見,阿不思。」

  他在綠色的火焰中說道。

  「操。「約瑟夫坐回扶手椅中,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天氣,「操,他媽的。」

  「也不是全無收獲。」鄧布利多緊盯著金斯萊的袖口說。

  金斯萊迎上他的目光。

  「我去了小漢格頓,教授。」傲羅說道,「但恐怕為時已晚,您說的那片墓園裡,所有墳墓都被挖開了,我看不出他想要什麼。」

  藍眼睛在半月形鏡片後閃爍著,鄧布利多沉默了很久。

  「都回去睡覺吧,各位,真是辛苦的一晚。」

  約瑟夫去而復返。

  「看來我們很有默契。」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老人微微一笑,睜開了眼睛。

  工作岌岌可危的副司長警惕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他今晚已經說了太多。

  --

  「你覺得穆迪的新發型怎麼樣?」弗雷德問。

  「雪上加霜。」羅米說。

  他們剛考完最後一門期末試,兩個人心情都不錯,羅米心情不錯是因為除了占蔔學其余學科都還算順利,不過她在占蔔課上的專注時刻屈指可數,結果倒也還能接受,弗雷德心情不錯,是因為考完了最後一門試。

  下注時間已經在考試前一周截止,局勢還算可以,整個霍格沃茨被考試帶來的焦慮和三強爭霸賽逼近的興奮拉扯著,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約會在其中顯得微不足道,畢竟本來也不是什麼值得兩院轟動的大事。

  喬治從後面趕上來,開門見山說道:「媽和比爾來了!」

  弗雷德張了張嘴,還沒發出聲音,就聽見旁邊的人突然發出一聲詭異的低叫,類似小狗被踩到尾巴的叫聲,他下意識抬了抬腳,然後才發現斯萊特林已經消失在前往禮堂的人群中。

  「我說的是媽和比爾。」喬治忍著笑說,「這發音聽起來很像攝魂怪嗎?」

  弗雷德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笑著搖了搖頭。

  魁地奇球場看台上人聲鼎沸。

  韋斯萊家的雙胞胎穿梭在座椅之間狹窄的通道裡,在吵嚷的人群裡開了最後一盤,源源不斷的硬幣拋進盒子裡,而勇士站在迷宮前。

  「別盯著你男朋友看了。」加斯帕德俯下身在羅米耳邊低聲說。

  「別盯著你男朋友看了。」羅米回敬,在高大的紅發青年向這邊看過來的時候猛地向後一仰,躲在了加斯帕德身後,法國青年正和在世界杯比賽上認識的朋友熱情地揮手。

  「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加斯帕德說,「我只是比較欣賞比爾的風格,或許我也應該試試戴耳環——獸牙還是金屬,你覺得呢?」

  「我覺得醜。」羅米毫不留情地說,在加斯帕德的手掌落在她腦瓜頂形成重擊之前訓練有素地捂住了頭,但她等了一會兒,想像中的拍打並沒有出現,羅米抬起頭,發現雙胞胎其中的一個抓著加斯帕德的手蹲在他們面前。

  「下個注吧。」喬治說,「目前德拉庫爾賠率最高。但迪戈裡的人最多。」

  加斯帕德扔了兩枚銀西可進去,下在克魯姆身上。

  「你呢?」喬治問,對著羅米晃了晃盒子,硬幣嘩嘩作響,「最後兩分鐘,弗雷德說你有特權,可以選兩個人。」

  「嘿!」加斯帕德不滿地說。

  「現在你會後悔沒有男朋友嗎,加斯帕德?」羅米聳聳肩,又問道,「弗雷德人呢?」

  「這個嘛——」喬治說,「剛才媽媽把他罵了一通,所以現在他要扮成我再去挨一遍罵,一時半會兒過不來——來一注?」

  羅米向下望去,看見年輕的勇士站在迷宮前,星星在藍色絨布般的天空中亮起。一切都尚未發生,看台上下都是年輕而純粹的靈魂,滿懷憧憬,滿懷期待,准備衝進漆黑曲折的樹籬迷宮。

  「湊近點。」她勾勾手指,金幣在手心中,堅硬冰涼。

  德拉庫爾最先出局,隨後是克魯姆,大概十幾分鐘後,紅光從迷宮中心射向天空,但迪戈裡和波特誰也沒有出現,看台上開始出現騷動,外圍巡視的教授們同樣不知所蹤,時間在驚惶疑惑的人聲中不為所動地向前推移,直到霍格沃茨的勇士各執獎杯一端摔在夏夜的草地上。

  沉默只是一瞬。

  迪戈裡和波特從草地上支起身體,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灌進三強爭霸賽的獎杯裡,家人,朋友,師長與百年後重現的榮耀如同漫漫支流,向入海口奔湧而至,勇士在今夜捧杯,救世主與宿敵重逢,水手偶然轉動的船舵避開了漩渦。

  但船仍在海上,海一望無際。

  弗雷德及時地回頭,女巫從木制樓梯上衝下來,像一只越過重洋的候鳥,他們相擁著跌進中空看台的罩布裡,幽暗的空間裡是碾碎草葉和潮濕布料的氣味,吻熱情地落下來,弗雷德不得不用雙手捧著她的臉強迫羅米和自己對視。

  「再親一下。」羅米說,眼睛明亮。

  為什麼不呢。弗雷德想,他捧住女孩的臉笑著靠近,羅米在他懷裡乖巧地眨眼睛。

  「眼睛閉上。」

  弗雷德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說不清楚是誰先開始較勁,簡單的嘴唇相貼變成小獸間的撕咬,他的手指伸進濃密的黑發裡,壓住她的後腦把人帶向自己,在那之後弗雷德得到的不只是鳶尾花香氣,還有下唇傳來的示威似的痛感,他聽見斯萊特林的笑聲,貼著他嘴唇發笑,女孩飽滿的嘴唇安撫一樣壓在他下唇的裂口上,血腥味和唇彩的水果味同時在他嘴裡蔓延開來。

  弗雷德深吸一口氣,調動平生的意志力把羅米推開了一點。

  「你不喜歡?」她還坐在他身上,綠眼睛明亮,神情像是邀請又像是挑釁,弗雷德胃裡的蝴蝶翻湧,他不太好,因為太好了。

  「我很喜歡。」他咽了口口水,「但考慮到你的熱情是出現在霍格沃茨最英俊的男孩奪冠之後,我受寵若驚之余又有點擔心我自己。」

  羅米用了幾秒鐘來反應這句話,在確定他是在開玩笑之後用不開玩笑的力度打在了弗雷德胳膊上。

  「別犯傻。」羅米說,「我是因為——」

  「因為她大賺了一筆。」

  「喬治!!!」

  弗雷德和羅米驚悚地看著第三個人掀開罩布鑽了進來,喬治眨眨眼睛。

  「你們不是親完了嗎?」他對弗雷德說。

  「看看你干的好事——說真的,羅米,你是怎麼想到押塞德裡克和哈利並列第一的?」

  弗雷德用窒息般的聲音說道:「什麼?」

  「我是個女巫嘛。」羅米摟著他脖子悄悄地說,「都是你的了。」

  --

  霍格沃茨的狂歡持續了整夜,盡管兩位捧杯的勇士當晚並沒有出現,但並不影響黃油啤酒和甜品烤肉源源不斷地送進各學院的休息室,羅米被弗雷德送回斯萊特林的地下室時差不多是凌晨兩點,隱約的歌聲從走廊另一頭的赫奇帕奇休息室門口傳來。

  約瑟夫就站在最後一個樓梯口邊上,靠著欄杆,面無表情。

  「我陪你過去。」弗雷德的手落在羅米僵硬的背上。

  「你先回去。」羅米說。

  「他看起來很凶。」

  「你覺得是因為誰?」

  弗雷德愣了一下,羅米很誠懇地看著他,「你覺得我們倆同時走到他面前,約瑟夫攻擊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覺得……」弗雷德慢吞吞說道,「我要怎麼退場才不會顯得比較狼狽?」

  「快點跑就行。」羅米看著大步走向她的監護人說。

  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樓上的某個拐角,約瑟夫在羅米面前站定,女孩揚起臉來和他對視,黑色的頭發,綠色的眼睛,神情平靜,平靜而空白,無知和天真成為她用這副神情和他對峙的支撐,他清了清嗓子,羅米緊張地後退一步,低下頭,但仍偷偷打量著他,稚拙得可愛又可笑,那一瞬間她只為紅發男孩忐忑,而在風暴席卷所有人的前夕,這稱得上是一種奢侈的幸運。

  約瑟夫從長袍的側袋裡拿出一只信封,白色信封上的花體字揭示了收件人。

  致羅絲瑪麗。

  「克魯姆的袍子裡找到的。」約瑟夫說,「沒人發現,我先把它拿了過來。」

  「克魯姆?」羅米疑惑地接過信封,「為什麼是克魯姆?」

  約瑟夫沒回答她,而是說,鄧布利多感謝你的提醒。

  他意料之中地看見羅米的臉色蒼白起來,因為毀約而蒼白的臉,顫動的眼睫,但她仍然站在那兒,沒有後退。

  「你一定對我很失望,約瑟夫。」她說,「但是……」

  「別說傻話,孩子。」約瑟夫拍了拍她的肩膀,如釋重負地說,「我為你驕傲。」

  羅米站在原地,約瑟夫已經離開,她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信封,才發現裡面絕非信件,輕盈而堅硬的薄片硌在她手心,羅米撕開火漆印章,大理石從雪白的紙張中掉出來。

  迷迭香的獨枝在她手中輕輕顫動。


第56章 第三種可能

  「伊曼紐爾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法國。」

  加斯帕德說這句話的時間處於一個很巧妙的節點,此時距離霍格沃茨的離校宴會兼頒獎儀式已經過去了十分鐘,距離霍格沃茨校長在整個禮堂面前(其中包括所有學生,教授和幾名魔法部官員)聲稱伏地魔歸來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哈利·波特,黃金男孩,十四年後再次因同一個巫師而引人注目,只不過一死一生,一次廣為流傳,一次無人目睹。

  二十分鐘根本不夠貓頭鷹在英吉利海峽上飛越一個來回,伊曼紐爾也不會突然對近十年不見的親親女兒母性泛濫,加斯帕德更不會臨時受命,那麼只能是她早有要求,加斯帕德特意等到這個人心惶惶的好時機拋出邀請函,無非是想借用共通的慌亂完成他個人的施壓。

  就應該在外校學生來時也給他們分一次院。羅米想。

  「你說暑假?」羅米卷起一綹頭發又放下,動作反復,自問自答地說,「當然可以,但我不能待太久,你知道的,畢業考試早點准備總沒錯,N.E.W.T證書數量關系到我未來的工作。」

  「少裝傻,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加斯帕德拍掉她的手,對身邊那一束惱火的目光視而不見,「去布斯巴頓讀最後一年,伊曼紐爾會很樂意給你寫一封介紹信去魔法部,當然,是法國的——你笑什麼?」

  我笑偉大的弗拉桑熱女士遇到麻煩了。

  「如果我發揮正常,魔法部會給我留一張辦公桌的,當然了,是在倫敦。」羅米說,「英國很好,我就是在曼徹斯特出生的。」

  「然後在日內瓦,塞維利亞和巴黎長大。」

  「並在英國上了六年學,而且我樂意繼續待下去。」羅米說,「伊曼紐爾不歡迎我,否則她現在根本不需要操辦轉學事宜,所以我也不會麻煩她……我不打算離開。」

  「伊曼紐爾需要你。」加斯帕德鄭重地說。

  羅米借了走在前面的兩個布斯巴頓女孩的光,側身從橡木大門的縫隙中溜了出來,陽光很好,飛馬和粉藍色馬車在停在城堡前的空地上,呈現出油畫般的光澤,他們停在回廊下,加斯帕德背靠著大理石柱。

  「魔法部那群人認為伊曼紐爾……太過強硬了,顯然他們也放任報紙去誇大了這個事實,這對她下一步的競選很不利——羅米,別再笑了,那是你母親!」

  「我沒在笑她!」羅米真誠地說,「我是覺得她的同事很可笑,我小的時候他們認為一個帶著孩子的年輕寡婦不適合傲羅指揮使的位置,所以伊曼紐爾放棄了我,現在他們又覺得她……我要怎麼說,一個獨身多年的工作狂不夠親和,不夠柔軟……不夠女性化?那不然呢?」

  「你明明都明白。」加斯帕德抱起雙臂,偶爾羅米會意識到弗拉桑熱姐妹的血脈在她們後代的身體中作祟,現在就是這樣的時刻,加斯帕德看起來和他母親以及姨媽有一種驚人的相似。

  「伊曼紐爾不只要做一個柔和的母親,她還需要一些不會背叛她的同僚……年輕的同僚。」

  「你肯定是其中一個。」羅米向前邁了一步,加斯帕德垂下眼睛看著她,沒有側頭也沒有躲避,用不回應的神態承認了這件事,「但我不一定,加斯帕德,我很沒原則,為了伊曼紐爾競選順利,我不會去的。」

  「羅米!」加斯帕德嚴厲地說,「她是你母親,現在她需要你。」

  羅米和他拉開距離,把更多的話咽了回去,余光裡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大理石柱遮擋著的側門後,加斯帕德也注意到了不速之客,因此及時噤聲。

  「我也需要過她,加斯帕德。」她最後說。

  不遠處霍格沃茨的學生三三兩兩地在城堡門外的石階上聊天,和遠道而來的年輕巫師道別,加斯帕德看著羅米,失望多過於沮喪。

  「弗雷德在干擾你的選擇。」他說。

  「我不這麼認為。」羅米笑起來,覺得這樣的說法十分滑稽,「你這樣說是因為我毀了你的約會嗎?如果是的話,我向你道歉,但加斯帕德,布坎南會干擾你的選擇嗎?」

  加斯帕德來回調換著自己的重心,眯著眼睛看樣子隨時准備發表下一輪高見,很可能是關於學生時代伴侶的選擇問題,但勾肩搭背走過來的兩個人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弗雷德和喬治像一個人和他從地上起立的影子一樣朝他們走過來。

  「早上好啊。」弗雷德說,伴隨著一個不必要的紳士禮。

  「在聊什麼?」喬治問。

  「在聊一段失敗的戀愛。」羅米說。

  加斯帕德在旁邊黑著臉不吭聲,羅米猜他很想用充滿批判意味的眼神審視弗雷德,但一時半會兒還沒分清楚哪個是哪個。

  「弗雷德?」羅米說。

  「怎麼了?」弗雷德很快地回應道,兩道冰冷的目光緊接著刺了過來,「你表哥為什麼要瞪我?」

  「邊走邊聊?」

  喬治伸出一只手,像個向導。

  飛馬騰空而起,羅米站在原地朝空中揮手,盡管她知道加斯帕德根本看不到,剩下的三個霍格沃茨學生沿著小路向那些沒有馬的馬車走去。

  「想問就問。」羅米說。

  「你表哥向你求婚被拒絕了嗎?」

  「喬治!」羅米大吃一驚,「我的家族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變態!」

  弗雷德在旁邊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他拉開一輛馬車的車門,裡面還是空的,「一起?」

  「露易絲在前面等我。」羅米說,弗雷德的手撐在門上沒動,「……我的手提箱一早就放上去了,不是故意的,暑假給我寫信好嗎,反正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了。」

  「如果你說的很快是指整個暑假的話。」弗雷德悶悶不樂地說。

  「梅林。」喬治從他們倆中間走過,跳進車廂,痛苦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別用我的臉做那副表情。」

  弗雷德把車廂門摔上,同時得到了一個擁抱,斯萊特林揚起臉來看著他,不說話,幾秒之後,弗雷德用一個額頭吻結束了這場沒必要的對峙。

  「下次別來這套。」他說。

  「你說的下次是在哪兒?」羅米問,「倫敦?還是說你更喜歡鄉下?」

  「倫敦下次,鄉下可以下下次。」弗雷德說,放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如果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開個房吧!你們倆!」喬治忍無可忍地說。

  「喬治!」

  弗雷德拉開車門坐進去,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看見女巫在前面一輛夜騏馬車前停下腳步,車門為她打開,兩只來自不同人的手伸出來把她拉了上去。

  「哦,可憐的小狗。」喬治說,弗雷德撲過來壓在他身上,試圖將一把還處於試驗中的鼻血糖塞進孿生兄弟的嘴巴裡。

  霍格沃茨特快駛過峽谷間狹長的鐵路,密林和列車擦肩而過,羅米和克裡斯托夫剛從級長包廂出來,級長們就「鄧布利多和福吉誰瘋了」這件事進行了熱烈而不著邊際的討論,緋聞軼事永遠是最好的感情粘合劑,克裡斯托夫和格蘭芬多男生級長的關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原因是他們一致認為比起福吉發瘋,他未來患上痴呆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就像《巫師周刊》上常常報道的那樣,一個好說話的胖老頭步入暮年時更容易變傻。

  以及他們一致同意克魯姆的朗斯基假動作還有進步的空間,比如他側身時的肌肉發力方式不夠正確,應該是——

  羅米在聽到這裡時開始盯著車窗外掠過的樹林和岩石走神,等她的思路再回到級長身上時,克裡斯托夫已經在祝大家暑假快樂。

  「我不認為鄧布利多瘋了。」一走出包廂克裡斯托夫就說道,「想想吧,兩名勇士同時捧杯,這是多大的榮耀,鄧布利多不會在這種時候編些瘋話來引人注意——霍格沃茨引來的注意已經夠多了,至於他為什麼直到離校宴會才告訴大家,我猜是因為之前魔法部一直在為此和他交涉,顯然他們現在談崩了,頒獎儀式上竟然只有兩個魔法部職員出席,其中一個是珀西·韋斯萊!」

  「我不認為你認為的是錯的,事實上我還什麼都沒說。」羅米虛弱地說,「你們男孩都喜歡給自己捏造一個假想敵來辯論嗎,還是說只有你這樣?」

  「我只是……那是什麼東西?」克裡斯托夫驚訝地說。

  包廂外的走廊裡,臉朝下的趴著的三個人擋住了通道,羅米和克裡斯托夫抽出魔杖側身走過去,劈啪爆炸牌的聲響和硝煙味不斷從旁邊的包廂門內逸散出來。

  沒死。克裡斯托夫打量了一會兒,得出結論。

  弗雷德拉開門時羅恩還在問,誰在外面?

  羅米手裡的魔杖剛剛放下,地上的三個人把通道擋得嚴嚴實實,她扔了個魔咒撞在門上,沒想到開門的是他。

  弗雷德揚了揚眉毛,「下一次來得這麼快,你想我了?」

  克裡斯托夫從羅米身後站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帶,想著要不要把它們解開再系一次。

  「我不建議你把他們翻個面。」喬治也從裡面探出半個身子說。

  「如果你今晚還想做個好夢的話。」弗雷德說,順勢抓住她胳膊扶了一把,「當然,我也希望你做個好夢。」

  羅米的手停在地上其中一個斯萊特林的肩膀上,看體格基本可以確定是高爾和克拉布其中的一個,那麼剩下兩個人的身份也不言而喻了。

  「你們攻擊了三個斯萊特林的學生。」她站起來後退了半步,不悅地看向弗雷德。

  被雙胞胎擋住入口的包廂裡響起起身時衣料的摩擦聲和低低的爭辯聲,弗雷德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過來。

  「你們是要在走廊上吵架了嗎?」喬治問,音調出乎人意料的高。

  「你是在為此感到尷尬還是興奮?」克裡斯托夫反問。

  喬治聳聳肩,「都有吧。」

  「我也一樣。」克裡斯托夫為此後退了一步。

  「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弗雷德對羅米說,直到羅米忍不住把臉別過去笑,他才連踢帶踹地把靠近門口的那個挪遠了點,在人和包廂門之間開辟出一條狹窄的通路,「從這兒過,把手給我。」

  「別再看了,羅米。」克裡斯托夫率先邁了過去,轉過來拉了她一把,「車就要到站了。」

  弗雷德若無其事地把伸出的手收回來在褲縫上抹了兩把,他坐回座位,劈啪爆炸牌在他手中洗了兩個來回。

  「為什麼都在看我……哦對,盧多·巴格曼,剛才我們講到哪兒了?」

  「如果剛才站在外面的是巴格曼和斯萊特林的男生級長,」羅恩氣若游絲地說,「我們確實很有興趣聽聽。」

  「赫敏?」哈利問,「你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

  「你們在公共休息室擺弄的那些小發明,呃……羅米當著我的面用過。」

  「瓶中天氣還是重復兔子?」喬治饒有興趣地問。

  「一些泡泡。」赫敏說,「能把各種東西包進去。」

  「哦,快樂泡泡盒。」弗雷德了然地說,「怎麼樣,她還喜歡嗎?」

  「這個嘛……」赫敏攤開手,「羅米看上去確實很快樂。」

  弗雷德咧嘴一笑。

  羅米和克裡斯托夫走到兩節車廂連接處時,身後響起幾名級長驚慌的大呼小叫,具體有馬爾福昏過去了,梅林啊來搭把手把他們扶起來,以及真惡心他們臉上那是觸角嗎。

  「看來有人今晚要做噩夢了。」克裡斯托夫微笑了一下。

  火車正在減速,連接處的搖晃尤其明顯,羅米靠在車壁上,靜靜地看著他,臉色蒼白神情冷淡,半個身子被陰影籠罩,銳利的輪廓在起伏的明暗中模糊,像尊倉促完工的神女雕像。

  「你聽到多少?」她問。

  「幾乎所有,我猜。」

  克裡斯托夫疲憊地向後一靠,他跑得太慌亂了,而羅米已經認識他六七年,他們都有從背影中辨認出彼此的能力。

  「伊曼紐爾給出的條件很誘人,克裡斯,如果你將來不想留在英國,我可以把你引薦給她,反正比起孩子,我媽更需要——」

  克裡斯托夫把她拉進懷裡。

  「別說氣話。」他輕聲說,如果不是靠得這樣近,火車的搖晃會吞噬他們的顫抖,「我只是想告訴你,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媽媽也很差勁。」

  「你嚇壞我了,克裡斯托夫。」羅米吸了吸鼻子,手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克裡斯托夫會意地松開手,聽見她說。

  「我以為你要向我表白。」

  「梅林,你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克裡斯托夫抹了一把臉,尖銳的鳴笛吞沒了兩個人的笑聲,火車緩慢地駛入站台,羅米跑了幾步去包廂裡取出自己的手提箱,趴在窗戶上愣住了。

  「怎麼了?」露易絲問。

  「約瑟夫來了。」羅米僵硬地說,克裡斯托夫拉開包廂門,很新奇地嗯了一聲,羅米頭也沒回,「你媽也來了,克裡斯,他們倆站在一起,亞歷珊德拉竟然願意和這些麻瓜父母站在同一片石磚上。」

  「穿著她那件傳家寶長袍嗎?」克裡斯托夫冷笑一聲。

  「如果你說的是一件到腳踝的酒紅色天鵝絨長袖巫師袍的話,那她是的。」露易絲也湊了過去,准確無誤地找到了目標。

  亞歷珊德拉·萊斯特蘭奇-沙菲克夫人中等個子,和她兩個臭名昭著的兄弟一樣膚色偏深,眼窩深陷但嘴唇飽滿,她一畢業就嫁給了戰時立場曖昧的沙菲克先生,深居簡出直到如今,即便是伏地魔倒台後魔法部不留情面的鐵血排查,也沒能從她身上挖出和食死徒有關的痕跡。多年的幽居生活讓亞歷珊德拉看起來郁氣沉沉,盡管這不損她的美貌,但使得她陳舊,冰冷,美麗和令人生畏並存,海上冰山的剖面,時代之外的幽靈。

  約瑟夫接過羅米的手提箱和沙菲克母子道別,羅米從亞歷珊德拉那兒得到了矜持而老派的貼面禮和告別。

  「亞歷珊德拉還挺喜歡我的。」羅米說,跟在約瑟夫身後爬上馬車,「布萊恩呢?」

  「布萊恩也很喜歡你。」約瑟夫說,「但他有其他工作要辦,羅米,今年夏天我們不回莊園。」

  「那去哪兒,倫敦,還是國外?」

  「名義上我們現在應該准備去巴黎度假,但考慮到一旦你真的到了巴黎,伊曼紐爾可能不會放人……是的,倫敦,不過我給你找了個新住處。」

  約瑟夫不希望他們倆露面。

  羅米想起亞歷珊德拉和約瑟夫在站台上竊竊私語,而鄧布利多在禮堂中說,伏地魔回來了,亞歷珊德拉,亞歷珊德拉·萊斯特蘭奇,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沙菲克夫人的臉和斯萊特林長桌上馬爾福的臉逐漸重合,食死徒後裔的臉,深埋在眼底的對純潔的渴望,有什麼正隨著黑巫師的復生而萌發火苗。

  現在的問題是,約瑟夫究竟是為它添柴的人,還是隔岸觀火的那一個。

  「你不和我一起住?」她把背抵在車廂壁上。

  「我有別的事情要忙。」約瑟夫擺弄著茶杯,「就一個夏天,你會認識新朋友的。」

  「哪種新朋友,你總不會是要帶我去相親吧?」羅米開了個玩笑,約瑟夫吃驚地看她一眼,差點忘了還在出水的茶壺。

  「你和弗雷德分手了?」約瑟夫問。

  「小說裡都這麼寫,你肯定不會喜歡我現在的男朋友,於是急於給我介紹新的男孩,並把我囚禁在城堡裡,下一步就會是弗雷德和我私奔,你勃然大怒——」

  「少看些小說。」約瑟夫打斷她,「而且我為什麼這麼古板,現在已經不是十八世紀了。」

  「不好說,畢竟有人還在夏天穿著高領長袖袍子,說真的,你不熱嗎?」

  約瑟夫不自然地扯動著自己快到下巴的領口紐扣。

  「所以我們能回莊園去嗎,既然你不打算拆散我們的話。」羅米問,「我也能保證整個夏天不會明目張膽地出門——而且窗門緊閉,誰也不會發現我在家。」

  她做個了拉窗簾的動作。

  「你整個夏天都不會明目張膽地出門?」

  羅米點頭。

  「但是會偷偷溜出去和男友約會。」約瑟夫斬釘截鐵地說,不給她玩文字游戲的余地,「波比管不住你,我不會冒這個險。」

  「我還有債務要償還,記得嗎,約瑟夫,你自己說的,一千多加隆,我不打掃衛生怎麼還……什麼叫波比管不住我,那這個地方誰會管我,你又不和我一起住——」

  「首先,」約瑟夫豎起一根手指,「我以為你會發現,那張賬單上的數額是我隨口說的,看來你的算數確實學得不夠好,但這件事我們可以之後再談,其次——」

  約瑟夫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緊隨其後的是一陣令人作嘔的擠壓感,羅米再睜開眼時已經站在了蛇形門閂前。

  「你可以自己看看都有誰。」約瑟夫說。

  鏽跡斑斑的銀質長蛇開始游動,布滿劃痕的黑漆大門無聲地開啟,一股潮濕的霉味伴隨著灰塵湧了出來,叔侄倆同時後退了一步,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萊姆斯·盧平手扶著門,門上的長蛇威脅似的對著他的手指吐信,前黑魔法防御術教授看上去疲憊,蒼老,白頭發較一年前只多不少,但他同時又溫和,精神,而且目光炯炯,總的來說,可能他日子過得不太好,但至少今天心情不錯。

  「下午好,羅米。」狼人說,「快進來,但是小心別絆倒前面的傘架。」

  「絆倒了也沒事。」另一個聲音說,「只不過是我媽固定的迎賓節目,捂好耳朵就行——約瑟夫!看看你,幾乎沒變!這是你侄女?」

  黑暗裡走出一個高瘦的人影,黑發及肩,英俊非常,盡管從松垮袍子裡露出的不完整紋身和麻瓜才有的橡膠洗碗手套搭配在一起,使得站在幽暗門廊裡的他像個篤信自己是個清潔工的瘋子巫師,但羅米相信他這樣走上街去,還會有很多大膽的女巫邀請他來自己家裡打掃衛生——

  如果他不是個逃犯的話。

  但是,但是,羅米借這棟老宅內部幾乎沒有的光線掩護,放任自己無禮地上下打量大名鼎鼎的通緝犯,而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小天狼星·布萊克真人比通緝令上還要英俊。

  「就是她,我們家綠眼睛的小怪物。」約瑟夫推了她一把,羅米踉蹌幾步,差點撞倒藏在樓梯陰影裡的水桶,「但很擅長打掃衛生,羅米,把行李放下就去和他們收拾屋子好嗎,至少先把你自己的臥室打掃出來,否則你今晚只能站著睡覺了。」

  羅米抓住一根從牆上支出來的蛇形浮雕才維持住平衡,小天狼星出聲提醒她快點蹲下,她一矮身,頭頂的蛇雕口中迸出一股氣味奇異的黏液濺在對面的牆上,壁畫被腐蝕的那一圈滋滋作響。

  「哦,真驚險。」約瑟夫說,「你可以試著先把它去掉。」

  「你是認真的嗎!」羅米不敢置信地問,這兒簡直就像個斯萊特林黑巫師主題樂園。

  小天狼星爆發出一陣大笑。

  「他不是,我才是。」男巫伸出手說,「歡迎來到格裡莫廣場12號。」

  羅米和小天狼星握手,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眼神不往他胸口半遮半露的紋身上瞟。

  「萊姆斯。」約瑟夫說,「你為什麼一直在看我?」

  「抱歉,約瑟夫。」萊姆斯好奇地看著他,「但我還是想問,嗯,你不熱嗎?」


第57章 無稽之談

  康奈利·福吉有一本備忘錄。

  綠色紙殼封皮,裡面是厚實的筆記格白紙,這就意味著他寫字時的墨水不會洇到另一面或者下一張去,他常把它鎖在辦公桌左邊最靠上的抽屜裡,倒也不是因為懼怕盜賊來訪竊取魔法部高級機密,而是因為他用了多年的備忘錄其實是個麻瓜產品。

  1973年他還是個魔法部職員,或者是辦公室主任?他也記不太清了,不過辦公室主任在魔法部一大堆,法律執行司的辦公室主任肯定要比負責神奇動物的那幾個體面些,但福吉那時候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他就在中游,只不過那年被借調到禁止濫用麻瓜物品辦公室做活,有一天辦公室收上來一箱備忘錄,是個巫師為了給他在工廠上班的妻子出氣,把一箱子麻瓜造好的備忘錄變成了寫上會篡改上面所記錄的時間的魔法筆記本,福吉的同事們已經做好了復原,托他把這一箱本子送回廠裡,福吉本來是想去的,但他忙忘了,等到他搬東西回自己辦公室的時候,才發現桌子底下還有一只大紙箱,一直被他拿來當腳踏用了,可事件已經結案存檔,報告還是他自己審批的,上面簽著他的大名,這時候再把事情捅出去,大家准要笑他,什麼糊塗的康奈利啦,傻呆呆的大軟糖啦——但姓福吉也不是他的錯,他是以自己的姓氏為傲的。

  就這樣,福吉為了消耗這一箱工作錯誤,開始用麻瓜筆記本做備忘錄,到現在也有二十二年。剛開始的時候這一箱多得像是用也用不完,福吉還以為直到自己退休它們還會剩下一多半,沒想到他還有當上魔法部部長的那一天,魔法部部長,可真是了不得啦,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他都樂呵呵地做下來,也沒什麼大錯,偶爾迷糊點還有助理和秘書幫著解決,本子也一本接著一本地用,一直用到今天。

  說起來挺奇怪的,對吧,福吉有時也覺得挺奇怪,畢竟光是靠從父母那兒繼承來的遺產,就能讓他買到一本全英國乃至全世界用最好的羊皮紙制成的備忘錄,不用他自己提筆記或者勾劃,方便極了,永遠不會出差錯,也不用像這樣藏著掖著,擔心別人發現了要笑話魔法部部長用麻瓜產品,但當筆尖劃過紙張響起沙沙聲時,這聲音又讓福吉勸服了自己。

  他有腦子又能書寫,為什麼不自己來,要把事情交到別人,或者說別的魔法羊皮紙手裡呢。

  這樣想著,福吉翻開了備忘錄,這是本嶄新的備忘錄,他才用了四五天,封皮總是會翹起來往回蓋,還得讓他拿左手壓著,盡管這樣,他也還是用下去了,多壓壓就平下去了嘛。

  備忘錄最新一頁的第一條:批文件。

  哦對,批文件。福吉自言自語地嘟噥了一句,昨天各司送上來的文件他都看好了,沒什麼問題,只是還剩五六份的時候他想起自己今晚在紅蘑菇餐廳的預訂,那家餐廳的座位可是很緊俏,而朱莉已經跟他念叨了小半個月。

  反正就是簽名字的事,昨晚的福吉這樣想著,在備忘錄上記下一筆,收拾好提包從壁爐回家了。

  現在就是還債嘍,部長拿起第一份文件,來自國際魔法合作司的,無非是三強爭霸賽的後續事宜,報告署名是珀西·韋斯萊,福吉多看了兩眼,忍不住感慨自己近來不順。

  司長助理竟然要獨挑大梁,這對魔法部簡直是種羞辱,但也沒辦法,可憐的老克勞奇死得不明不白,他自己引薦來的羅齊爾副司長做的好好的,也跟著說些瘋話,小子殺了老子,死人殺了活人,為了魔法部著想,福吉斷然不會讓這樣的人再干下去的。

  但想想也是很可惜,當初他給了羅齊爾這個位置,首先看重他候鳥的生平,瑞士人,周游世界,生意遍地,這幾年才在英國待得相對,也不擔心他在背地裡有所攀附,其次馬爾福的手伸得實在太長,說到底馬爾福連張辦公桌都沒有,竟然以為能造一只金手伸進魔法部敲打,不像伏地魔剛倒台那幾年,恨不得把金加隆給魔法部當成地板鋪,而且無怨無悔,羅齊爾也是個生意人,又不像其余幾家背靠馬爾福做壟斷生意,選他來分權制衡再好不過。

  只是羅齊爾和馬爾福在某種程度上也沒什麼不同,他們都太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了。

  福吉唉聲嘆氣地簽好這一份,下面連著三份都來自交通司,問題不大,最後一份來自法律執行司,厚厚一沓,全是一個人撰寫整理,福吉光是看到那一絲不苟的開頭就能猜到主筆是誰。

  阿米莉亞·博恩斯,現任的法律執行司司長。

  博恩斯在一眾司長裡是最年輕的那一個,但這不耽誤她將自己打扮得老氣橫秋,加上大框眼鏡和她那個堅毅的方下巴,這麼多年也沒人敢拿她的年齡資歷說事,不過她也確實配得上這個位置,福吉贊許地翻動著文件,單純欣賞年輕下屬的嚴謹措辭和優美文法。

  內容是他昨天一再審看的,彼得·佩蒂魯的舊案重審。人還關在魔法部裡,兩滴吐真劑,什麼話都吐出來了,誰能想到呢,一個淚眼汪汪的小個子,一個因為死去才值得紀念的英雄,身上竟然背著一沓人命和至交好友的無妄之災。福吉旁聽證詞時也忍不住跟著掉了幾滴眼淚,去年這個時候魔法部不得已承認了戰鬥英雄是個叛徒的事實,今年還要為通緝犯洗淨冤屈,那些鬣狗一樣的記者早就聞到血味在魔法部外窺伺,魔法部被這兩輪洗禮過後的損失都會顯示在他的民調支持率上——

  如果不是鄧布利多一再催促他為布萊克翻案的話,福吉還能再拖拖,他要是能為自己爭取來這段時間的話,或許報紙上寫他的話還能沒那麼尖刻。

  可他沒能做到,福吉沮喪地停下了翻頁的手,他知道自己畏懼鄧布利多,抗拒鄧布利多,甚至憎恨鄧布利多,同時又不得不依靠鄧布利多,沒錯,鄧布利多著實偉大,他打敗格林德沃的時候福吉才二十出頭,畢業沒幾年,還在魔法部裡打雜。他也曾把鄧布利多從決鬥中勝出的那期報紙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時候他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和偉大的白巫師坐在同一個房間裡喝茶,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他又看不慣鄧布利多在紅茶裡加了太多的糖。

  福吉把文件翻回前頭,發現阿米莉亞·博恩斯為威森加摩庭審定下的日期就在半個月後——這可太匆忙了,布萊克雖然脫罪,但還沒向外界公布,又不見人影——福吉知道,肯定是鄧布利多把這前通緝犯藏起來了,傲羅們找也找不到,分明是鄧布利多想給他難堪,非要他迎一個逃犯做英雄才肯放人出面,但他也不想想,拋去十幾年前的案子不說,小天狼星·布萊克也是貨真價實越獄的,那魔法部出動攝魂怪的這筆帳又該怎麼算?

  一件事說到底又有鄧布利多的殘影,福吉盯著那日期看了一會兒,羽毛筆劃上去,把日期改到了八月末——

  既然鄧布利多能藏,那就讓他把人多藏幾天。

  扔文件進牆上的管道,文件將會被自動分類,經由管道被輸送進各司辦公室,這點小事就不用部長親自操心,於是福吉又翻開備忘錄。

  備忘錄最新一頁的第二條:結婚紀念日。

  哎呦!福吉一拍腦門,連忙叫來助理,讓他幫忙跑腿去買珠寶店一副項鏈,越貴越好,寶石越大越好,買完了包好送到他辦公室來,助理忙不迭點頭,又小跑著出去鑽進公用壁爐裡,身影被綠色火焰吞噬。

  這件事倒是很順利。福吉走了會兒神,已經開始期待朱莉親手操辦的晚餐。

  他從鵝肝和上好紅酒的幻想裡清醒過來,目光下移到第三條,笑容消失了。

  備忘錄最新一頁的第三條:三強爭霸賽,頒獎儀式。

  他打心眼裡痛恨這幾個詞組,它們意味著鄧布利多,哈利·波特還有那個不該出現的名字像三顆大石頭一樣壓在他胸口上,壓得他每晚從窒息的夢境中驚醒。

  百年再辦的盛事,東道主捧杯,本該是多好的事情呀!再加上迪戈裡那男孩的友愛事跡:照那男孩說,他和波特本來是同時到達獎杯前的,可波特離奇失蹤,他等到波特回來才舉起獎杯……多麼高尚的孩子!記者讓這件事見報不比布萊克強多了?

  可事情也就是壞在這裡。

  哈利·波特,大難不死的男孩。福吉見過他幾面,瘦高個,亂頭發的小男孩,福吉也可憐他,名氣再大也是孤兒,因此他前年在麻瓜聚集地使用魔法的時候福吉都沒忍心苛責,孤兒嘛,總是比別人敏感一點,但今年他當選勇士後情況就大為不同了,年齡本來就不達標,好在用表現給自己挽回了些聲譽,可臨近決賽又一塌糊塗,起初福吉還不願相信,等他拿到獎杯後開始說些瘋話的時候,福吉才覺得斯基特文章裡寫的沒錯。

  他竟敢說伏地魔復生了!

  照他的說法,有個德姆斯特朗的女孩混入迷宮打暈了他們的勇士克魯姆,用復方湯劑變成克魯姆,在他即將捧杯時用門鑰匙把他傳送到一處懸崖邊上,然後已經死去十幾年的小巴蒂·克勞奇割下自己的手臂再加上波特自己的血和一截死人骨頭復活了伏地魔,當然啦,又是一番黃金男孩和黑巫師鬥智鬥勇的事跡,哈利·波特又從他的老對頭那兒死裡逃生,回來指認了一連串極有名望的巫師為食死徒。

  有證據嗎,全都是他一個人在說!

  可笑的是鄧布利多竟然把這套說辭奉為圭臬,甚至為此在霍格沃茨的教師面前斥責魔法部部長!福吉好笑地想,鄧布利多,最偉大的,最睿智的巫師,竟然看不破十四歲的男孩想當大英雄的心。

  當然,福吉沒讓個人判斷蒙蔽雙眼,傲羅也去查了,克勞迪婭·迪特裡希,確實是在三強爭霸賽前兩天失蹤了,但她父親堅稱女兒已經回家,世代不參與巫師戰爭的迪特裡希家族絕不會與黑巫師為伍——最了解孩子的可不就是父母嗎,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更何況連德姆斯特朗的校長都不知所蹤,那學生不服管也不算什麼值得意外的事。

  但是,但是,鄧布利多就是不肯罷休,隨著年齡增長的還有他驚人的固執,福吉怎麼也沒法向他解釋清楚,這個未經證實的消息將會給英國帶來多大的恐慌——

  福吉也是從那個黑暗的年代過來的,盡管那時他還不是部長,但他也知道人們的痛苦:每天都有人失蹤、死去,黑魔標記不知何時就會盤踞在自己家房屋的上空,走進去一看,番茄濃湯還在爐灶上燜煮著,主婦卻已經倒在地上沒氣了。那是多麼可怕的日子啊!光是想想都讓福吉冷汗直冒。

  鄧布利多做校長太久了,福吉知道,他體會不到身居高位的痛苦,他不會知道將民眾從庸常的生活中撕扯出來,強迫他們接受黑暗時代故態復萌的事實將會經歷怎樣的陣痛,魔法部又會迎來一場何其猛烈的震動,而他不用負責,他是偉大的,睿智的巫師,是了不起的偏居一隅的校長,疼痛劈砍康奈利·福吉,地震撼動福吉的辦公桌。

  我是那樣忠誠地,熱切地愛著我的民眾,如同禽鳥呵護自己的羽毛。

  福吉想起自己在就職典禮上的演講,那時一切都充滿希望,他迎來了一個只需關心幸福與否而不必擔憂明日生死的時代,他向整個英國魔法界宣誓他將盡全力守護這樣的時代——

  這就是他正在做的,他做得非常好了,只需要再強硬一點。

  福吉伸手劃掉第三條,這就是他的態度,魔法部部長拒絕出席這次的頒獎儀式,他需要讓鄧布利多知道他的態度,好擊碎老校長不切實際的危機感——

  門口響起銳利的警報聲,有人正越級硬闖部長辦公室,福吉猛地一激靈,復蘇的恐懼在他體內流竄,直到他聽見門外的聲音,一個年輕人的聲音,蓋過了警報聲。

  他放年輕人進來。

  紅發青年的眼鏡因為剛才激烈的掙扎歪斜著架在他鼻梁上,但他也顧不上扶,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在福吉面前站定,自報家門:珀西·韋斯萊,供職於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助理,後面還有一長串有的沒的。

  福吉揮揮手,說重點。

  魔法部授意我作為代表出席在霍格沃茨的頒獎儀式,先生。

  哦,原來是他。福吉想。

  珀西的臉漲紅了,顏色幾乎和他的頭發連成一片,這莽撞的年輕人磕磕巴巴地說話,好像每個字母都太大了,擠著他的喉嚨往出蹦。

  先生,鄧布利多教授在頒獎儀式上向所有人宣布,宣布——

  宣布什麼?

  神秘人回來了!

  福吉聽見一陣不屬於部長辦公室的喧嘩,只有他自己能聽見,那紅發年輕人兀自站在他面前,因為他的沉默和鄧布利多的驚人之舉滿頭冒汗,而在福吉雙耳中響起永無止境的喧嘩——

  那是一個時代,他的時代,分崩離析時的巨響。

  從那天起,他耳朵裡的聲音再沒停過。

  他以為自己要發怒,要破口大罵,但喧嘩中他的心像一顆安靜的石頭,他看見珀西·韋斯萊漲紅著臉,局促不安,但雄心勃勃,為了最先送達這條消息不惜硬闖魔法部防備最森嚴的關口。

  韋斯萊想從他這兒得到些什麼,除了鄧布利多,所有人都想從他這兒得到些什麼。

  魔法部不止一個韋斯萊。福吉隱約記得,老韋斯萊也在這兒工作,對麻瓜世界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而他們家的小兒子和哈利·波特親如兄弟——

  「你是國際魔法合作司的司長助理?」他笑著問。

  韋斯萊連連點頭,誠惶誠恐。

  「做得不錯,第一時間來報告我是很明智的選擇,韋斯萊先生。」福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一片喧嘩中說,「那你對鄧布利多的說法怎麼看?」

  韋斯萊把頭低得更低,眼鏡幾乎要滑下去,被他一手按住,助理就用這樣滑稽的姿勢回答部長。

  「我相信魔法部,先生,魔法部才是管理巫師的地方,一切應以魔法部的官方動態為准。」

  「哦,珀西,珀西。」福吉拍著青年的肩膀,「魔法部會以你為榮,我必須要再次感謝你對魔法部堅定的推崇——事實上,我還缺一名助理,不知你是否願意放下國際魔法合作司的工作來協助我?」

  玳瑁框眼鏡啪地一聲砸在地上,鏡片摔了個粉碎。

  沒關系的,珀西,好孩子。福吉俯視著蹲在他腳邊收拾殘局的紅發青年,別想著修復咒了,新工作能給你的工資能讓你隨便買新眼鏡戴。

  福吉將韋斯萊送到門口,手掌親切地貼在他的背上,那男孩是那樣年輕,熱切,知恩圖報,看他的眼神有種仰望父親的忠誠,這樣最好,福吉需要這樣的眼神,這讓他時刻銘記自己的職責所在。

  我是那樣忠誠地,熱切地愛著我的民眾。

  助理給福吉送來包裹,妻子的周年紀念日禮物,他拎起包裝袋,選擇公用飛路網回家,其實他辦公室有直通家中的壁爐,但讓魔法部職員看到部長與他們共同進退是件好事。

  公用飛路網不能直達官員住宅,福吉出現在街口,離家還有段距離,他決定慢慢走過去,正好順便去花園裡采一束新鮮的月季。

  那天的晚霞絢爛異常,如同艷麗的綢緞在天邊層層堆疊,沿街的家庭開著門窗,音樂聲飄散在晚餐氣味的空氣中,音符上掛著奶油,牛肉和迷迭香的氣味,福吉深吸一口氣,感動地想,我們正身處一個只需要為幸福憂心的時代。

  這是我的時代。

  他推開家門,月季花在他手中盛放,朱莉的哼唱聲從廚房傳來,紀念日向來是她親自下廚,番茄濃湯的香氣和花香飄進他鼻孔裡——

  朱莉打開盒子,寶石光芒閃亮,他的妻子捧著臉驚呼一聲,藍眼睛裡迸發出少女般的光彩,讓他想起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她耳墜上的藍寶石。

  康奈利,我親愛的。他的此生摯愛用歌唱般的語調說,你知道我不需要如此貴重的珠寶,只要你能夠陪我享用晚餐,再稱贊一下我的濃湯,我就會擁有一個完美的紀念日。

  那可不行。福吉輕快地說,珠寶讓女人幸福,我希望你幸福。

  那都是珠寶商為了騙男人在他們店裡花錢想出來的謊話。朱莉笑著,康奈利,和你共度的每一天我都感到幸福。

  福吉聽見妻子的聲音,在耳中的喧嘩聲裡,她的聲音像是一道微弱的蛛絲,稍不留神就會無聲崩斷,但所幸他數十年如一日地擅長捕捉朱莉的聲音,就像他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手寫備忘錄。

  用他的麻瓜筆記本。

  用他因失誤而扣留至今的,和他的人生格格不入的麻瓜筆記本。

  康奈利,你為什麼在哭。朱莉擔憂地問,走過來蹲在他身邊,魔法部發生什麼事了。

  魔法部發生了太多事,朱莉。福吉這樣想,卻沒辦法開口說,他的眼淚接連不斷地滾落下來,他在名貴的銀制櫃門上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那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竟和彼得·佩蒂魯如此相像,竟和通緝犯,假英雄,蜷縮在籠子裡的,像個大號嬰兒的彼得·佩蒂魯如此相像。

  那該死的佩蒂魯在吐真劑的作用下涕泗橫流地講述著十四年前的真相,用忠誠的靈魂和無辜的生命做代價來掩蓋的真相。

  這本該是一個只關心晚餐,鮮花和紀念日的時代。

  這本該是他的時代。

  福吉走向魔法部的大廳,在魔法部正廳的噴泉前停下腳步,無數台照相機對准了他,記者有著模糊的面目和鬣狗的眼睛。

  無稽之談。福吉平靜地說,鄧布利多所說的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第58章 羅米·羅齊爾的一周記事

  星期一.

  羅米睜開眼睛,和床帳上一塊無害的霉菌對視,隱約的尖叫聲正從裡面傳出來,她愣了一會兒,從床上跳下來用力搓了兩把臉,拉開沉重的房門,尖叫聲變得更加清晰響亮。

  房主和一個戴著誇張禮帽的小個子正站在一樓門廊裡,看動作像是在和一匹巨大的絨布搏鬥,尖叫聲就是從那後面傳出來的。

  羅米跳下最後兩級階梯,跑過去搭了把手,那帷幔抓在手裡就像是有生命般煩躁地想從她手中掙動出去,三個人費了好大勁才把它合上,老婦人的臉在布料縫隙中一閃而過。

  「真抱歉,小天狼星。」小個子男巫把大禮帽拿在手裡,用袖口擦著額頭上的汗,「我剛值完夜班就來了,昏昏沉沉著沒留神,和門口的傘架撞了個正著。」

  「不怪你。」小天狼星喘著粗氣說,「她就是個瘋婆子……你眼睛怎麼了?」

  羅米一只手捂著眼睛,另一只手抬起來憑感覺在虛空中畫了個巨大的V字。

  「整理一下。」她說,「露,露太多了。」

  小天狼星攏起因為劇烈動作向兩邊滑開的晨袍,兩襟的面料重新擋住了胸前大片的紋身,德達洛·迪歌噗嗤一笑,替有些難為情的房主說聲穿好了。

  羅米低頭看了眼腕表,三點四十分。

  「吵醒你了吧?」小天狼星領著他們倆往樓下去,邊走邊側過身子來跟羅米說話。

  「還行。」羅米說,「我在家也差不多這時候起。」

  樓梯口擺著一顆家養小精靈的碩大頭顱——早起的遲鈍神經讓她花了好幾秒才意識到那是匍匐在地的活物,不是從二樓牆上掉下來的詭異裝飾之一。

  家養小精靈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向他們仨行禮,稱他們少爺小姐先生,緊接著自欺欺人地偏過頭去罵他們仨是敗家子畜生賤貨泥巴種,頭頂和耳孔裡稀疏的白毛隨著顫巍巍的步伐抖動,同時還不忘拿他圍在身上滿是蟲蛀的破布下擺擦著手裡的小銀杯。

  原來他剛才是俯身去撿這東西。

  「克利切,閉上你的嘴。」小天狼星不耐煩地說。

  克利切鞠了一躬,渾濁的眼珠向上翻動,「克利切聽小天狼星少爺的話。」說完這句他就沒再出聲,只是無聲地嘟噥著和三個巫師擦肩而過。

  羅米在地下室門前側過身讓小個子男巫先進,男巫落座前和她握手,「德達洛·迪歌,你也是——」

  「她不是。」小天狼星接過話頭,「羅米只是住在這裡。」

  「沒錯。」羅米省去了自我介紹,一本正經地說,「醫生說我整個夏天不能見光。」

  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聲,轉身去緊貼著牆的古老碗櫃裡拿出幾個還算干淨的銀盤和酒杯,八成和克利切從樓梯上撿到的是同一套,小天狼星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又把杯子扔了回去,換了三只高腳酒杯出來。

  「反正也醒了,吃個早餐?」

  羅米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懷疑他昨晚根本沒睡。

  長桌上堆著幾只大口袋,迪歌揮動魔杖,食物從裡面飛出來落在桌子上。

  「哦,土豆沙拉和烤面包。」迪歌快活地說,「我喜歡,你要什麼,羅米?」

  「和你一樣就好,謝謝你。」羅米接過盤子。

  男巫對她眨了眨眼,「德達洛。」

  「吃完再上樓睡一覺。」小天狼星邊低頭倒酒邊說,羅米甚至沒發現他手裡的酒瓶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簡直就跟從褲腰帶上取下來一串鑰匙一樣順手,「等會兒我們要在這兒開會,別到地下室來……好嗎?」

  「別擔心你的語氣會嚇到我。」羅米笑出聲,「想想我剛才都聽見了什麼。」

  「得想個法子把它弄下去。」迪歌從小天狼星手裡接過酒瓶往自己被子裡倒酒,一口下去剩半杯,他痙攣似的抖了抖身子,痛快地哈了幾口氣,「不然太麻煩了。」

  「永久粘貼咒,那老太婆瘋了還知道怎麼在死後給別人找不痛快。」小天狼星晃著酒杯,看了羅米一眼,「別放在心上,放盆花在她畫像面前她也照樣罵它是賤貨。」

  「你真貼心。」羅米嘴角一陣抽搐,把迪歌推過來的牛奶推得更遠,她傾斜杯口,「給我來點安慰飲料。」

  兩位男巫吃驚地看了過來。

  「我成年了!」羅米說。

  迪歌在房主興致盎然的默許下給年輕女巫倒了淺淺一個杯底,「敬臨時飯搭子。」他舉起酒杯說。

  「敬土豆沙拉和烤面包。」羅米跟著碰了上去。

  「敬這個破爛早晨。」小天狼星咧嘴一笑。

  星期二.

  穆迪出現在地下室時羅米正在地下室翻書。

  當你的床非常大的時候,臥室就不是個復習的好地方,其余的房間一時半會兒整理不完,小天狼星雖然對她在暑假還要看書的行為感到不解,但還是同意她在地下室沒人時下來寫作業。

  木腿敲擊地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羅米幾乎是第一時間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抽出魔杖,前教授的花白頭發長出來不少,隨著他的步伐在臉側飄動。

  「警惕性還行。」穆迪在她對面坐下,手指在眼眶裡摳挖調整著假眼的位置,「但別拿魔杖來盤頭發,如果你不想它走火燙掉一大塊頭皮的話。」

  盧平和一個姜黃色頭發的矮胖巫師走進來時正好聽到這句話,不約而同地抬起手摸了摸後腦勺。

  「沒關系,羅米,今天不開會,穆迪只是來幫忙打掃屋子。」盧平和顏悅色地說,「你可以繼續待在這兒。」

  但是我不想待在這兒了。羅米在盧平熱情的招呼下坐回原位時,心裡有個憂愁的聲音說。

  羅圈腿的巫師一屁股坐進羅米旁邊的扶手椅,身上破爛的長袍堆疊著幾乎把他淹沒,羅米下意識往後一仰,也沒躲過辛辣的煙草味撲面而來。

  「我也一樣。」他對羅米說,「我叫蒙頓格斯·弗萊奇,他們都叫我頓格,這位年輕的小姐……你的項鏈墜子是真鑽石嗎?」

  「是我從樓上的大吊燈上敲下來的。」羅米不悅道。

  「那可就是真水晶了。」走進來的小天狼星說,「別打女孩的主意,頓格,這宅子裡有什麼你看中的盡管拿走,我一個也不想留。」

  門口傳來一聲響亮而痛苦的嗚咽。

  「走開!克利切!」小天狼星吼道。

  「別拿黑魔法物品去黑市上賣。」穆迪粗聲粗氣地警告,蒙頓格斯瑟縮了一下,腦袋往下一沉,更像破布堆在椅子上,羅米趁小天狼星過來的時候連忙起身讓位,抱起書坐到盧平另一邊。

  「變形課作業?」盧平問。

  小天狼星好奇地伸長脖子,「麥格教授還留那麼多作業嗎?」在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他又說,「我們上六年級的時候作業留得最多的是黑魔法防御術課,當時的教授是個哥倫比亞人,學期末的時候他被發現是偷渡客,魔法部將他遣送回國了。」

  他用懷念的口吻說,「加西亞教授是個有趣的人。」

  「那你今年的黑魔法防御術作業多嗎?」蒙頓格斯也探過腦袋來問。

  羅米啊了一聲,看著前教授小聲道:「他沒留作業。」

  前前教授微笑,「真貼心,穆迪教授。」

  「我總共就教了他們一個月。」穆迪說,地下室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老傲羅撓著後腦勺稀疏的頭發又問,「聽說冒牌貨給你們介紹了不可饒恕咒?」

  羅米點點頭,坐在她旁邊的盧平驚訝地看過來。

  「盧平,別大驚小怪的!」穆迪不情願地嚷嚷著,「他們早晚都得了解,更何況現在——」

  退休傲羅發現自己可能不太適合和大家閑聊。

  羅米在又一陣寂靜裡起身,「我先上樓了?」

  「去吧。」盧平溫和地說。

  走到門口時穆迪叫住了她。

  「盡量別用。」退休傲羅說。

  「什麼?」

  「我說——」穆迪提高了音量,粗短彎曲的食指揉著藍色的魔眼,不甚輕柔的動作把他本來就疤痕遍布的臉弄得更加奇形怪狀,「將來你萬一真的和黑巫師決鬥,能別用不可饒恕咒就別用。」

  羅米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

  她小聲說完謝謝後一溜煙跑上了樓,也不管穆迪聽沒聽見。

  星期三.

  搬來第三天終於見到女巫的羅米背對著地下室的門坐在椅子上,愛米琳·萬斯站在椅背後饒有興致地給她編頭發當消遣,海絲佳把手裡的雜志翻得嘩嘩響,同是天生黑發的女巫非常理解買不到包裝盒上預期效果相同的染發劑的心情。

  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小天狼星一連串的高聲叫罵,措辭激烈表達流暢,很好地繼承了他媽的口才。

  「真高興你們這兒不是個性別歧視的神秘組織!」

  等到腳步聲到門口,羅米頭也不回地高聲道。

  氣氛莫名凝固了幾秒。

  「操。」小天狼星笑著說。

  羅米茫然地回頭,房主身後走出黑袍巫師,削瘦蠟黃的臉上余怒未消,對迸發出一陣大笑的小天狼星視若無睹,斯內普徑直走到長桌末尾,落座同時斯萊特林級長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下午好,教授。」羅米干巴巴地說,在小天狼星的笑聲背景音裡,得到斯內普的回應,一個幾不可察的點頭,之後落荒而逃。

  「你跳起來干什麼?」小天狼星擦著笑出來的眼淚問。

  「他也教過我。」海絲佳緊繃地說。

  星期四.

  「去開一下門,羅米。」門鈴響起時,約瑟夫說。

  羅米連忙跑下樓梯,但並不是因為服務意識作祟,任何一個目睹過長時間的門鈴聲是如何吵醒整棟房子畫像的人都會在下一次門鈴響起時條件反射地奔向門口。

  門鈴響了一聲就停下來,沒驚醒沉睡的布萊克夫人,羅米放輕了腳步,同時盡力忽視克利切在她跑下樓時說她是個「不識好歹,有辱門楣的沒教養丫頭」這個事實。

  門後是位第一次來訪的客人,羅米一開門就被她的亮粉色短發晃了一下,女巫蒼白的桃心臉上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

  「唐克斯。」她用氣音說,「你一定是羅米。」

  羅米點了點頭,也跟著微笑了一下。

  「穆迪說來這兒不能鬧出大動靜,是真的嗎?」唐克斯的魔杖亮起小小的光點,她謹慎地低聲問道,「這對我來說有點棘手,哦!」

  羅米及時地伸出手拽了她一把,另一只手扶住壁龕裡那座搖搖欲墜的神像。

  「沒那麼誇張。」她對扶著腦袋的唐克斯說,「其實我們不用小聲說話,我這麼說只是因為覺得挺有趣……但前面還有個傘架你得小心點,好幾個人都在那兒吃了大虧,就在——」

  嘭!

  前面傳來一聲巨響,又一個吃虧的人出現了。

  「捂住耳朵。」羅米善意地提醒道。

  「敗家子!畜生!叛徒和髒血的雜種!你們怎麼敢霸占布萊克的家宅!肮髒的渣滓!早晚有一天你們都會受到懲戒!不得好死!」

  另一個能與布萊克夫人分庭抗禮的聲音出現了,穆迪從地下室一瘸一拐地跑上樓梯,「唐克斯!」他怒吼著責怪道,「我告訴過你要小心!」

  「不是我!」唐克斯為自己叫屈,倒下的巨怪腿傘架邊爬起來一個瘦高的人影,撲倒那畫像前和天鵝絨帷幔搏鬥,羅米和唐克斯也跑了過去,再加上從樓下跑來的小天狼星,總算是把帷幔重新蓋了回去。

  「真不是我。」唐克斯吐了吐舌頭,在穆迪嚴厲的注視下說道。

  盧平舉起右手,他滿頭是汗,臉色通紅,鼻子上還有一塊蹭上去的污漬。

  「呃,是我。」他拘謹地說,「我絆在了傘架上。」

  「你沒事吧?」唐克斯熱心地問。

  「閑聊留到晚些時候吧,你們倆。」穆迪皺著眉頭催促,「盧平,把傘架扶起來,其余人先回地下室裡去。」

  「我馬上上樓。」羅米沒等他繼續發號施令就說道。

  小天狼星第幾十次試著把他母親的畫像從牆上扒下來,第幾十次失敗後對著滿是蟲蛀的帷幔冷哼一聲,拋著臨時的魔杖一言不發地下了樓。

  羅米留下來和盧平一起把巨怪腿傘架整理好,「你在笑什麼,羅米?」盧平拍打著身上的灰塵問道。

  「哇哦,萊姆斯。」羅米輕輕地說,「哇哦。」

  「不管你在想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盧平不自在地說,「我和她是第一次見面……快點上樓去!」

  羅米第二次下樓是為了晚餐,長桌邊難得看起來不那麼冷清,唐克斯正和約瑟夫介紹自己,「尼法朵拉·唐克斯,嗯,但別叫我尼法朵拉,唐克斯就行……嘿!別笑了!」

  後半句話她轉向了正捂嘴偷笑的蒙頓格斯。

  「蒙頓格斯,這很沒有禮貌。」盧平出聲斥責道。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喜歡我的名字。」唐克斯懊惱地說。

  「我的全名是羅絲瑪麗,在我五歲的時候,約瑟夫試圖把我的中間名改成烤小羊排。」羅米拉開唐克斯旁邊的椅子坐下,「所以我能理解一個壞名字有多讓人煩躁……但尼法朵拉有什麼問題?」

  蒙頓格斯又開始吃吃發笑,同時試圖和在座的男士交換眼神,結果是沒有人理他。

  「我們換個話題吧。」約瑟夫說,「但你得承認迷迭香烤小羊排很美味。」

  「你下來之前我們在研究我母親的髒話,結論是她每次都不是胡亂叫罵,很方便我們對號入座。」小天狼星轉著餐刀說,刀刃一一指過盧平,蒙頓格斯和自己,「怪胎,賤貨,我一般是孽子,畜生,敗家子,家族的恥辱。」

  「我們倆應該是有辱血統的叛徒,和敗家子鬼混的孽種。」約瑟夫對羅米說。

  「所以你是完全不顧及被監護人的心理健康嘍?」羅米撇了撇嘴。

  「她說我是叛徒和髒血的野種。」唐克斯滿不在乎地聳兩下肩膀,「今天晚餐真的有烤小羊排哇!」

  「唐克斯的母親是我堂姐,家族裡為數不多的正常人。」小天狼星補充背景,「和泰德·唐克斯,一個麻瓜出身的巫師私奔了,我還參加了他們的婚禮……不要防風草根醬,謝謝你,月亮臉……那真是段不錯的回憶,除了泰德在婚禮開始前把自己的領結弄丟了。」

  「我爸現在出門前也會找不到襪子。」唐克斯一抬手,一杯橙汁應聲而倒,她手忙腳亂地料理好桌面之後說,「某種意義上的青春永駐。」

  盧平微微一笑。

  「先生們,你們是真的沒發現唐克斯的名字好笑在哪兒嗎?」蒙頓格斯為他無人響應的黃色笑話不甘心地二度發問。

  「這兒還有女士呢!」羅米舉起手說,通過他的笑容大概猜到了原因。

  「有沒有都不應該。」盧平用溫和而不容置疑的口吻再次結束了這個話題。

  「安多米達起名字一直很爛。」小天狼星別出心裁地安慰道,「你知道她小時候給自己的娃娃起名叫什麼嗎?」

  唐克斯揚起眉毛。

  「瑪麗安·阿芙洛狄忒·羅曼蒂克。」小天狼星說。

  星期五.

  比爾出現在二樓客廳時唐克斯正在給羅米展示她的易容能力。

  「嗨唐克斯!」紅發青年熱情地說,「加斯帕德的小妹妹也在?」

  羅米僵硬地打了個招呼。

  「這顏色很適合你。」他看了看頂著羅米的臉的唐克斯,粉色短發還沒來得及變換,時髦的古靈閣雇員對這種新奇的搭配表示贊同。

  「我有空的時候可以來這兒帶你出去,穆迪他們也同意了。」唐克斯對羅米快一周沒出過門表示震驚,她熱心腸地提議道,「我還不適應自己能力的時候買過一頂假發日常用,下次開會時我給你拿來,偽裝一下,就在周邊的街區曬曬太陽,吃點冰激凌。」

  「為什麼羅米可以我不行呢?」小天狼星幽怨地提出申訴。

  「或許是因為羅齊爾小姐的臉沒被印在通緝令上。」

  魔藥課教授的身體剛在壁爐的綠色火焰中出現,聲音就已經傳了出來。

  小天狼星臉色一沉。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帶著黑魔標記脫罪的好運氣。」他克制著怒火回敬道,轉身下了樓梯,斯內普甚至沒把眼神分給他噤聲的三個學生,裹緊黑色長袍,徑直穿過客廳下了樓。

  沒過一會兒樓下響起一聲摔門的巨響。

  「真沒想到……」唐克斯喃喃地說,「我都畢業好幾年了。」

  「斯內普教授還是這麼不討人喜歡。」比爾也用夢游般的語氣說道。

  「呃。」羅米咬著羽毛筆小聲問,「你們不覺得他還挺幽默的嗎?」

  「……好吧。」羅米在兩個畢業生灼灼的目光下縮了縮脖子,「你們不覺得。」

  「斯萊特林。」比爾說。

  「絕對是。」唐克斯說。

  「但是你還會帶我出去玩的對吧。」羅米從扶手椅裡支起身子問。

  唐克斯想了想,「你得保證不會那麼對我說話。」

  「絕對不會。」羅米用她能發出來的最甜美的聲音說道。

  比爾打了個冷顫。

  「到現在我都記得他評價我一個向他提問嚏根草劑量的同學說,建議你去向聖芒戈申請成為人體實驗對像,賺點零花錢的同時還能讓我了解為什麼聽你說話會產生和聽幼年曼德拉草尖叫相同的效果。」

  「……你說的那個同學不會是你吧。」唐克斯同情地說。

  「你讀書那時候還有人敢在魔藥課上提問教材上寫好的內容?」羅米問。

  比爾對這兩個問題不置可否地笑笑。

  羅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於發現剛才那句話奇怪在哪兒。

  「嚏根草?」她說。

  「對啊,嚏根草。」比爾自然地重復了一遍,「現在教材裡沒有了嗎?」

  「我上學那時候的教材裡嚏根草可不是用法語標注的。」唐克斯敏銳地察覺到。

  比爾可疑地臉紅了。

  星期六.

  直到晚上也沒有人出現。

  「看來就剩咱們倆了?」小天狼星說。

  「那是什麼?」羅米問。

  「我父親的藏品,酒窖可能是這棟房子裡最可愛無害的房間了。」他晃了晃手裡的酒瓶,「來點嗎?」

  「約瑟夫知道會殺了你。」羅米把杯子遞了過去。

  「所以你喝完這些趕緊上樓睡覺。」琥珀色酒液剛勉強填滿杯底,小天狼星就抬起了瓶口,「快十二點了,孩子。」

  星期日.

  「在干什麼?」小天狼星路過客廳,探了個腦袋進來問。

  「給我朋友寫信。」羅米拿著信紙和羽毛筆從裡面走出來,「你想聽聽嗎?」

  「洗耳恭聽。」小天狼星說。

  「親愛的露易絲。」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念道。

  「這個夏天我住進了一棟隨時都可能被黑魔法一擊斃命的房子裡,約瑟夫堅稱他是為我好,盡管他自己從來不留在這兒過夜。

  我的室友兼房東是目前在逃的通緝犯小天狼星·布萊克,但請不用擔心,他本人比通緝令上的照片要英俊得多,前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盧平偶爾也會在這兒留宿,好消息是他不會檢查我的學習成果,因為我到現在只有一天在寫暑假作業,其余幾天都被我用來和不時來訪的各位陌生巫師打掃房子和聆聽一只家養小精靈對我們無差別的辱罵,某種意義上他是這棟房子裡平等意識最強的一個,因為他看不慣所有人。

  但我相信你不會對這一切感到驚訝,因為這封信根本不會被寄出。一星期沒出過門的羅米敬上。」

  「這破房子真是要把你憋瘋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小天狼星靠在二樓樓梯的欄杆上同情地說,「但有個好消息,你快要有新室友了。」

  像是為了響應他的話,門鈴短促地響了一聲,樓下的好人盧平連忙過去開門。

  「歡迎來到格裡莫廣場12號!」房主胳膊搭在欄杆上,對著樓下一家子幾乎能把門廊照亮的紅頭發熱情喊道。

  叮的一聲,羅米手裡的羽毛筆從二樓下落,直直地插進老宅的地板縫裡,徹底把樓下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來。

  「你可以在室友那段再加上一句。」小天狼星變出一只羽毛筆,湊過來在她還沒脫手的信紙上添了個增字符,「和我男朋友全家同住之類的。」

  「哈哈,真幽默……你怎麼知道?」

  羅米愣了兩秒,轉過頭和小天狼星對視,黑發男巫皺起鼻子,犬類般對她低低吠叫了兩聲,電光火石之間,羅米想起克裡斯托夫哀怨的臉。

  「想起來了?」小天狼星用逗弄的語氣說,「你朋友後來又吃到雞翅了嗎?」


第59章 喬遷之喜

  莫麗·韋斯萊是個矮小但干勁十足的女人,她指揮著丈夫和孩子們將行李在二樓走廊上堆放好,繼而驚人的速度在原料有限的廚房裡做出了一桌至少夠十個成年人享用的午餐,在大家享用午餐的這段時間裡,她已經在小天狼星和羅米的幫助下整理出了一間能夠住人的臥室。

  「真感謝你們。」主婦真誠地說,盡管他們倆大多數時間只是在幫忙指認哪些物件上可能附有黑魔法,「快下樓去吃飯吧,剩下的我自己來。」

  她攥住袖口把袖子拉長,好擦掉額角的汗,小天狼星及時地遞過去一塊手帕,莫麗一愣,柔軟的棉布在空中尷尬地停留了幾秒,她連忙接過去在臉上胡亂揩了揩,又向小天狼星道了一次謝,這次的語氣明顯拘謹很多。

  羅米趁她轉身鋪床笠時對小天狼星笑笑,小天狼星表示理解,也可能是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羅米,小天狼星,你們倆怎麼還不去吃飯?」莫麗從床帳裡探出頭來問,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身為母親的威嚴。

  「我們倆吃過了。」羅米脫口而出,余光裡小天狼星還大剌剌倚著靠背,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

  莫麗疑惑地看著她,「什麼時候?」她問。

  「……早上,吃了很多。」羅米硬著頭皮說,「不是嗎?」

  「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總是覺得自己吃了很多。」小天狼星拍著膝蓋上不存在的灰塵站起來,「其實飯量就像小鳥一樣。」

  「不吃午飯怎麼行?」莫麗從床上下來,床被她整理的像一頁紙面,她幾乎是推著小天狼星和羅米把他們倆送到房間門口,「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在想什麼,羅米,你非常苗條,小天狼星也一樣——」

  羅米沒忍住笑出了聲。

  「我不是那個意思。」莫麗愣了一下,圓臉上也露出尷尬又調皮的笑意,又解釋道,「但你們倆確實都太瘦了,快點去吃飯!」

  「當然當然,快去吃飯。」小天狼星舉起雙手學著莫麗的口吻說,「我可是很期待和韋斯萊們吃飯。」

  樓梯上的斯萊特林猛地一崴。

  或許是沒人能抵抗布萊克老宅的陰沉氣氛,和上次在魁地奇世界杯上見到他們相比,韋斯萊一家今天在餐桌上的狀態有些消沉,亞瑟和盧平坐在長桌盡頭,似乎是為了不讓聚在長桌另一端的孩子們聽見而特意低聲交談,小天狼星加入了他們,孩子們給彼此分發餐具,羅米正對一只姜黃色的扁臉大貓好言相勸。

  克魯克山莊嚴地蹲坐在赫敏和弗雷德之間的空椅上,高傲地無視了羅米對它發出的讓位請求。

  「你不說點什麼嗎?」羅米壓低聲音問弗雷德。

  「你為什麼不坐下聊呢?」弗雷德忍著笑說,顯然不打算對此施以援手,於是羅米轉向大貓的主人,赫敏在她開口之前伸手撓了撓寵物的後頸,克魯克山伸了個悠長的懶腰,跳下椅子時蓬松肥大的尾巴掃了她一臉。

  「謝謝。」羅米說。

  「不用謝。」赫敏回道。

  弗雷德順勢為她拉開椅子,「我以為你會很驚訝呢。」他說。

  「弗雷德是想說你出現在樓上的時候他嚇壞了。」喬治從長桌對面探過身子,被弗雷德一把推了回去。

  「我很驚喜。」弗雷德說,「早知道你在,我巴不得暑假第一天就來這兒。」

  「收拾狐媚子嗎?」喬治舀著燉菜問。

  金妮在自己的杯裡加滿了柳橙汁,看向坐在她對面的赫敏揚起眉毛。

  赫敏用口型無聲地肯定了她的猜想。

  「我是不是該巴結一下你妹妹。」羅米說,伸手把正對著她的蜜糖果餡餅和金妮面前那盤賣相不佳的燉豆子調了個個。

  弗雷德在她這套理直氣壯的討好流程結束前搶下了一塊果餡餅扔進羅米的餐盤,羅米轉過來看了他一眼。

  「別說你自己不想吃。」弗雷德笑笑。

  「我覺得你妹妹變漂亮了很多。」羅米再接再厲道。

  「金妮一直都很漂亮。」弗雷德又盛了一碟燉菜放在她面前,假裝沒看到羅米一時語塞的滑稽表情,「別這麼緊張好嗎,我們家的人都不會咬人,倒是你,差點兒把羽毛筆插進我爸的腦袋。」

  「更何況他頭上本來就比我們少了點可以緩衝的東西。」喬治又湊過來說。

  羅米在椅子上一彈,「見了鬼了!」她惱怒地低聲說,「你為什麼總能聽見?」

  桌下弗雷德的膝蓋撞了撞她的,羅米低下頭,看見弗雷德的手放在她腿上。

  「別害怕。」弗雷德說。

  他用另一只手在手背上撓了撓,緊接著像撕倒刺一樣從手背上撕下來一條肉色細繩,這個聯想讓羅米覺得手背的皮膚一陣刺痛,她下意識伸出手按在弗雷德的手上,耳邊響起弗雷德低低的笑聲,手指屈起來,指節刮在她手心。

  羅米耳廓一熱。

  「伸縮耳。」弗雷德說,他把那條細繩從手上扯下來扔回給喬治,喬治從耳朵上摘下另一端,胡亂繞了幾下塞進口袋裡,「我早就說過,喬治,近距離也不會有聲音太吵的問題。」

  「哦。」羅米不置可否地說,「你在拿我做實驗。」

  「怎麼了,孩子們?」亞瑟茫然地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兒子,「剛才是你在慘叫嗎,弗雷德?」

  「我也想知道怎麼了。」羅恩用天真的口吻說,和坐在他旁邊的金妮交換了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我是喬治啊,爸!」弗雷德咬著牙堅持開完這個屢試不爽的玩笑,至少在孿生兄弟放棄做他的搭檔前是這樣。

  「不不不,他確實是弗雷德。」喬治在亞瑟更加迷茫前連忙說道,他關切地看著哥哥,「所以剛才發生了什麼呢,弗雷德?」

  莫麗的出現打破了僵局,她站在潮濕陰冷的地窖裡,臉上的汗亮得反光,亞瑟站起身來,毫不避忌地和她擁抱,拿帕子為妻子擦汗,又分享了一個純潔的臉頰吻,第二次擁抱結束之後盧平瞅准時機站了起來,他和亞瑟下午還有事要辦。

  韋斯萊家的孩子們對這一切熟若無睹。

  「誰要培根?」羅恩問。

  弗雷德和喬治用刀叉在盤邊敲出一串鼓點算是回答。

  說是下午也不准確,大概在莫麗吃完她那份午飯的半個小時後,打掃工程再度啟動,房主在閣樓上專心致志飼喂一只在逃鷹頭馬身有翼獸,給了莫麗充分的自由,她今天下午的目標是再收拾出三到五間臥室,使目前的常住人口都各得其所,還能為不時來留宿的其他成員留出充裕的空房。

  羅米站在門口揮動魔杖,舊床單在空中舒展著抖了兩抖,灰塵和細小的蠅蟲紛紛落下,舞台幕布般的天鵝絨掩護著弗雷德和喬治,他們倆聲稱在這間臥室的一個牆洞裡找到了護樹羅鍋,正准備把它引誘出來收為己用——

  雙胞胎齊齊驚呼一聲。

  「怎麼了?」羅米收起床單,走過去問。

  「先別過來。」弗雷德甩著手厭惡地說,「我們看錯了。」

  「不是護樹羅鍋。」喬治說,「是班地芒,肯定有什麼爛在牆後面了……媽,這有班地芒!」

  莫麗沒過一會兒就出現在門口,兩個比她高出一頭多的兒子被她護小雞似的攔在身後,弗雷德回過頭,羅米抱著床單站在門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

  「媽……班地芒而已。」他撓了撓頭發,難為情地說。

  「班地芒而已?」莫麗跟著重復了一遍,「托它們的福,再晚幾天我們就要在廢墟底下吃早餐了,你們倆……你們三個先出去。」

  莫麗轉過頭來對羅米歉意地一笑。

  「幫我把小天狼星叫下來好嗎?」她說。

  「我很樂意。」羅米點點頭。

  小天狼星從樓上下來徑直走進客房還帶上了門,留他們仨靠在樓梯口無所事事地等待。

  「你媽媽就像個戰士。」羅米敬佩地說。

  弗雷德和喬治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被不明所以地瞪了回去。

  「歡迎來到沒有家養小精靈的世界,公主。」弗雷德無奈地說。

  克利切鬼魅般從他們身邊走過,羅米有種他腳掌挨過的地面上留下了兩道黏液的錯覺,佝僂的家養小精靈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聲音倒是一路沒停。

  「……一家子渣滓,該死的敗家子放任這一群渣滓和泥巴種來玷污我女主人的房子,克利切,沒用的老克利切,女主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傷心成什麼樣……」

  「我倒希望是這樣。」羅米冷著臉說。

  羅恩、赫敏和金妮也出現在了樓梯上,頭兩個灰頭土臉,羅恩上衣的肩線處裂開了一個大口子,赫敏本來就不算整齊的頭發現在更蓬亂。

  金妮走在後面,緊攥著魔杖,臉色蒼白,滿臉怒氣。

  「三樓書房的壁櫥後面有條密道!」羅恩向他的哥哥們控訴,「赫敏和我想挪開它清理後面的灰塵結果掉了下去,克利切就在旁邊看著,還是金妮聽見了我們的——」

  「所以你是靠著小妹的幫助才爬上來的嗎?」弗雷德問。

  「可憐的小羅尼——」喬治唉聲嘆氣地說。

  「克利切太老了,他可能……哦,謝謝。」赫敏對從她頭發上摘下蛛網和灰塵糾結成的髒東西的羅米道完謝後又繼續說道,「他可能沒看見,就算看見了,光憑他自己……也很難把我們倆從那裡面弄出來——」

  推門的聲音打斷了羅恩和金妮呼之欲出的反駁。

  「你們倆大概是掉進我們家通往酒窖的密道裡了,到底再往前走走就是。」小天狼星走在前頭,弗雷德嘟囔了一句錯失良機,被他聽見,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常在那間書房裡和他那些朋友密談,他們認為家養小精靈走樓梯有礙觀瞻,每次都讓克利切從那條捷徑跳下去為他們取酒——我猜他們只是想拿克利切灰頭土臉的樣子取樂。」

  赫敏皺了皺眉。

  「沒什麼值得同情的。」小天狼星厭惡地說,「那蠢東西以此為榮。」

  「班地芒除掉了,確實有東西爛在了牆裡,所幸這房子根基穩固得不可思議。」盡管莫麗的語氣聽起來毫無喜悅的成分,「這段時間你們誰都不許去那房間。」

  弗雷德和喬治露出收到邀請函的表情。

  「相信我,你們還想自己有食欲的話就別去。」小天狼星對雙胞胎說。

  「別再討論這個了。」莫麗說,「樓下打掃完了?」

  「說來話長。」羅恩說。

  「算了。」莫麗伸手扯了扯小兒子搖搖欲墜的袖管,像是在確認眼前出現的是不是真的,「今天先打掃這麼多,夠住就行,我得去做晚飯——」

  「你不歇歇嗎?」小天狼星問。

  「這才多少活兒!」莫麗笑了一聲,盡管金妮緊接著發出了一聲不贊同的嘆息。

  「晚上沒人回來吃飯。」羅米突然說。

  「什麼?」莫麗一愣。

  「小天狼星說的,我們倆下樓吃午飯的時候,他說今晚大家都有任務,不回來吃晚飯……」羅米硬著頭皮說,「大概要……」

  「要到十點之後。」小天狼星接過話頭。

  「爸也是這麼說的。」金妮緊跟著說。

  弗雷德和喬治帶著他們能做出來的最誠摯的表情對母親點頭,羅恩哎喲了一聲,瞪了喬治一眼,轉過來跟著點頭。

  「亞瑟,他可真是,怎麼唯獨忘了告訴我。」莫麗抱怨了丈夫幾句,又看向孩子們,「但你們得吃飯呀,對不對?」

  「廚房還有剩菜——」

  「小天狼星會做飯。」

  羅米心虛一笑。

  房主在孩子們的凝視下鄭重地承認了不存在的技能。

  「去歇一會吧。」小天狼星安撫地說。

  「好吧,好吧。」莫麗在一伙人的簇擁下向新收拾出來的臥室走去,「說老實話,現在才下午四點多,我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睡著,要是我睡不著,小天狼星,晚餐還是我來做,好嗎?」

  十分鐘後莫麗的鼾聲在門後響起,孩子們和小天狼星躡手躡腳地返回各自的房間,弗雷德和喬治同住四樓的另一間客房,羅米懷疑地看了弗雷德一眼,很難不覺得他是故意的。

  「是媽媽這麼分配的。」喬治說,「她認為我們倆的房間離她近一點,方便她看管我們少做些不務正業的實驗。」

  「顯然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弗雷德推開門,「進來坐坐?」

  「還是不了,你們倆的床單都是我鋪的。」羅米說,「你以為我對這兒能有多陌生——」

  弗雷德拉住了她。

  「你想去我的房間看看嗎?」她揚起眉毛。

  「謝謝。」弗雷德認真地說,「謝謝你,羅米。」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

  「公主餓了。」羅米說。

  「你想去那個房間裡看看嗎?」弗雷德笑著問。

  他身後飛過來一袋甘草糖棒,被弗雷德一把抓住,裡面傳來喬治的聲音。

  「趁媽媽還睡著,換個地方調情吧你們倆!」

  亞瑟回到布萊克老宅時小女兒正在門廊裡等著他。

  「金妮!你嚇了我一跳!」

  金妮壓壓手掌,示意他小聲說話。

  「媽媽今天累壞了。」她低聲說,「還在樓上睡覺。」

  「你媽媽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亞瑟縮了縮脖子,揉著小女兒頭頂柔軟的頭發往地下室走去,「那你們呢,餓不餓,讓我想想,等會兒回來的人多了該怎麼辦——」

  他剛推開地下室的門,好幾雙眼睛齊齊看了過來,金斯萊、穆迪、盧平、唐克斯、小天狼星和蒙頓格斯都停止低聲交談,屏氣凝神地看向他。

  盧平對亞瑟微微一笑,「你們有個好女兒。」他說。

  「哦,這真是……」亞瑟帶著歉意說,金妮在他身後吐了吐舌頭,「真謝謝你們。」

  「不是什麼大事。」小天狼星吹了聲短促的口哨,「經常往來於此的人都擅長不吵醒沉睡的夫人。」

  「但你們一定都餓了吧,我是說,現在已經快八點鐘了。」亞瑟說。

  「無意冒犯,嗯,先生們。」唐克斯舉起手說,盧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手邊的高腳杯,「你們都不會做飯嗎?」

  地下室裡寂靜了幾秒。

  「有人想吃焗土豆嗎,我可以做。」金斯萊說。

  「灶台上有些生牛排肉。」穆迪的魔眼不安地轉動了幾圈,「如果你們信得過我的話。」

  「我出去買點烤面包回來怎麼樣?」蒙頓格斯提議。

  「非常好。」唐克斯對金妮眨了眨眼,她興奮地起身,「我來給你們打下手!」

  小天狼星倒吸一口涼氣擋在她和碗櫃頂一摞瓷盤之間。

  「為什麼不上樓看看孩子們呢,唐克斯?」盧平苦笑了一下,「我相信他們都很想認識你。」

  羅米打開門,沒人。

  褲腿被扯了扯,她低頭,弗雷德盤著腿坐在她房間門前,正仰頭看著她。

  「飯好了。」弗雷德說,「你怎麼還不下去?」

  「那你呢?」羅米蹲下來。

  「我來叫你吃飯。」弗雷德笑道,「雖然可能比不上中午,但晚餐不能不吃。」

  「瘋眼漢煎的牛排可以不吃。」喬治神出鬼沒地站到門前。

  「到時候我會指給你看。」弗雷德聳了聳肩,「沒見過他烹飪過程的人可能認不出來。」

  「我不想去。」她愁眉苦臉地說。

  「你還在緊張嗎?」弗雷德問,「關於和我的家人一起吃飯,說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約瑟夫說他馬上就到。」羅米說。

  「……喬治?」弗雷德對弟弟招了招手,喬治彎下腰,「你覺得我們把飯端上來吃怎麼樣?」

  羅米撲哧一笑。

  「現在我也緊張了。」弗雷德伸出手,「那我們能緊張地一起下樓吃飯了嗎?」

  「可以考慮。」羅米說,「不過我建議你快點站起來,就當是為你的屁股著想,我也不能保證地板裡會爬出些什麼——」

  弗雷德彈跳起來。

  「剛才你說為了他的屁股著想——」喬治一邊下樓一邊轉過來和羅米說話,「讓我想起我們小時候,弗雷德跟你說過嗎,他的左半邊屁股……」

  話沒說完,喬治的左半邊屁股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

  「看來是沒說過。」喬治說。

  「我保護你。」羅米橫在他們倆中間,「快點告訴我!」

  弗雷德滿臉通紅,「喬治·韋斯萊!你敢說一個字!」

  孿生兄弟隔著她對視了一會兒,砰的一聲響,羅米被震得向後一仰,身後緊跟著響起爆裂聲,她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他們倆幻影移形了。

  羅米下到地下室時亞瑟正一手提著一只耳朵教育雙胞胎不要隨便幻影移形,穆迪跟著附和,長桌邊圍坐的其余人樂呵呵看熱鬧。

  看見羅米進來,弗雷德在他爸手下掙扎了起來。

  「能熟練幻影移形也是種天賦。」約瑟夫打著圓場說,「羅米好像考了三次才通過。」

  「約瑟夫!」羅米不滿地嚷嚷著。

  「兩次。」弗雷德揉著耳朵在亞瑟旁邊落座。

  地下室又一次迎來了短暫的寂靜。

  「我們是一撥考試的。」喬治硬著頭皮說,「羅米,嗯,排在我們前面。」

  「別吃那個。」金妮按下了羅米想要隨便叉點什麼塞進嘴裡的手,「那是穆迪煎的牛排。」

  「天哪。」羅米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了一會兒,試圖從那團不明物體中找到它曾是牛排的線索,她收回叉子,真心實意地對金妮道了謝。

  金妮對她笑笑,遞過來裝面包片的長盤。

  「剛才我們在說羅恩和赫敏掉進密道的事。」好人盧平開口了,「或許我們得換個思路檢查一下這棟房子,封上些沒有必要的捷徑,大腳板,你覺得呢?」

  「求之不得。」小天狼星說,「哦對了,羅米來這兒第一天,碰上那個會噴毒液的蛇雕,還記得嗎?」

  「記憶猶新。」羅米嘟囔了一句。

  「三樓走廊上還有一個,睡覺前提醒我把它拆掉。」

  「你從沒說過!」她大吃一驚。

  「你從來不往那邊去,我就忘了。」小天狼星微笑了一下,「但現在情況不同。」

  羅米還想說點什麼,一抬頭看見坐在她斜對面的弗雷德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表情難以形容。

  「我臉上沾東西了嗎?」她低聲問金妮。

  金妮轉過頭來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沒有,非常整潔……哦對了,爸——」

  她看向亞瑟。

  「我留出你媽媽那份了。」亞瑟心領神會地說,「等會兒和我一起端上去?」

  晚餐結束時弗雷德臉上還帶著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連喬治都開始一臉不解地看向她,羅米趁大家聚在門廊裡低聲告別的時候把他攔在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平台上。

  「你怎麼啦?」羅米問。

  弗雷德用那副表情又盯著她看了半天,才像忍無可忍一樣說道。

  「怎麼能讓你住在這種地方——」

  「我們不是都住這嗎?」羅米莫名其妙地說。

  直到躺在床上,看著頭頂墨綠色的天鵝絨帳幔,羅米才後知後覺——

  「誰在哪兒?」她從床上坐起來,把魔杖抓進手裡。

  弗雷德抱著被子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裡蹭了進來,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他變出一張厚實的床墊鋪在地上,不客氣地坐了上去,「給我個枕頭?」

  「你爸媽就睡在對面!」羅米渾身緊繃地說。

  「那你一定能聽見我爸打鼾的聲音,現在都快兩點鐘了。」弗雷德盤起腿抬頭看向她,「還是說你每天都睡這麼晚?」

  「弗雷德,我早就過了要抱著安撫玩偶才能睡著的年紀了。」羅米的肩膀放松下來,但她堅持說,「我不需要人陪我才能睡著——」

  「我知道。」弗雷德說,「但我需要。」

  「你自己房間裡就有個孿生弟弟!」

  「珀西沒跟著住過來。」弗雷德說,聽不出情緒,「你沒發現嗎?」

  羅米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韋斯萊一家的低沉氣氛可能不完全因為布萊克老宅的破敗壓抑。

  「發現了。」她承認。

  「那你不來問我?」

  「你也沒有主動說。」

  「我現在就在說。」

  「洗耳恭聽。」羅米連忙道。

  「珀西升職了,當上了部長初級助理,那蠢貨還以為是自己的才能讓他一步高升……」

  「福吉。」羅米輕聲說。

  弗雷德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羅米握住他伸過來的手。

  「珀西和爸爸一直在吵,還說了很多傷人的話,到最後,他說如果爸媽和魔法部對著干,他就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屬於這個家——」

  羅米吸了口氣。

  「手,手疼。」她磕巴了一句,「你捏疼我了。」

  弗雷德連忙放開手。

  「不說點什麼嗎?」他揉著她的指節問。

  「我在想,你是為了證明沒在可憐我才這麼說,還是為了留下才這麼說。」羅米遞了個枕頭給他。

  弗雷德接過來抱在懷裡,「一半一半吧,我想,擺脫他也算是件好事。」

  「要安撫玩偶嗎,我這兒有一個。」羅米在床上摸索了一會兒,聽見弗雷德的笑聲才停下來,「好吧,騙你的,我沒有。」

  「我知道。」弗雷德拍了拍她手背,在床墊上躺下,「你是堅強的女孩,但堅強的女孩也要睡覺。」

  羅米聽見他深沉而均勻的呼吸聲,床帳頂幽暗厚重,光透不進來,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她從床帳裡伸出手去胡亂摸了一會兒,直到被弗雷德抓住。

  「……別亂摸,好嗎。」弗雷德語氣不太好地說,「你想說什麼可以直接叫我。」

  「你還記得我說,我不能保證地板裡會爬出什麼東西嗎。」手被握在另一只手溫熱的手心裡,她盯著天鵝絨布,語速很慢,「我不是開玩笑,但床上確實更安全一點——」

  她身邊的床墊陷下去一塊,男孩的呼吸近在咫尺。

  「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他笑著抱怨。

  「老實點,別讓我後悔我的決定。」羅米背對著他說,「而且我的魔杖就放在枕頭下。」

  弗雷德的手臂試探性地環了過來,羅米沒動,過了一會兒,她向後靠了靠,頭發幾乎撲進他嘴裡,他往後躲頭發的同時松了口氣。

  「你想聽個睡前故事嗎?」他問,感覺到指尖被輕輕牽住,「關於我的左半邊屁股。」

  「如果它真的適合睡前聽的話。」羅米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在弗雷德逐漸低下去的聲音裡閉上了眼睛。


第60章 史蒂夫·斯圖爾特

  「 所以提高火灰蛇蛋的含量會增強迷情劑的效果嗎?」

  弗雷德看向羅米,後者正托著臉出神,盡管目光的確停留在魔藥課本上他正指著的那一行,但沒有聚焦,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托腮的手裡還夾著一只羽毛筆,長羽從指縫漏出去,貼在鬢邊,像精靈的耳尖,而筆頭正戳在臉上,留下一個漆黑的圓點。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

  羅米嚇得一抖,羽毛筆向後劃,圓點變成長線。

  喬治的後半截笑聲被他堵在自己的手心後。

  「我聽到你在說什麼了,真的。」

  「繼續說,貓胡子。」

  羅米無知無覺地揉了揉臉,忙著安撫弗雷德那一張臭臉,甚至沒注意喬治趴在桌上,肩膀詭異地顫抖著。

  「當然不能,迷情劑作為高級魔藥,所有原料含量都經過精心計算,出一點差錯都會導致失敗,愛情魔藥的效果之所以各不相同,是因為制作者在配方和工藝上做了整體的改動,而不是單純增減某一種原料……」

  羅米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因為弗雷德的手正向她的臉無限靠近,而眼睛告訴她站在門口的正是弗雷德的親媽。

  而男孩的指腹已經落在了她的右臉頰上,甚至親昵地蹭了兩下。

  莫麗忍無可忍地走過來。

  她走過來了!羅米心裡有個家養小精靈似的聲音尖叫。

  「夠了,弗雷德!」莫麗嚴肅地隔開他們倆,一只手擰起他的耳朵,「停止你的把戲。」

  「我可以解釋……」羅米在弗雷德的痛叫裡虛弱地說。

  但解釋什麼呢,不好意思,我確實是在和你的兒子談戀愛,而且這棟房子裡大概只剩你和你的丈夫不知情,但利用你仍對雙胞胎的N.E.W.T成績抱有幻想這一事實而提出由我來幫他們倆復習,趁機和弗雷德約會的主意其實是你兒子想的?

  「我是不是說過,羅米幫你們復習也很辛苦,不要對她惡作劇!」

  什麼?

  羅米一愣,抬起頭,莫麗正要轉過來,滿臉慈愛和歉意抽出一張帕子拿魔杖打濕,用清潔瓷器的輕柔力度在她被弗雷德剛碰過的右臉上來回擦拭。

  莫麗拿開手帕,把沾了墨水的那一面向裡折好後收進圍裙上的口袋裡。

  「向羅米道歉。」她嚴厲地說。

  「是她自己蹭上去的!」弗雷德申辯。

  「我可以作證!」喬治終於放聲大笑。

  於是他們倆腦袋上各挨了一下。

  「別和他們生氣,好嗎?」莫麗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他們再欺負你就來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們。」

  羅米木然地點頭,目送被樓下一陣莫名的響動吸引了注意力的莫麗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她的房間,弗雷德揉著自己的後腦勺,笑得快要從椅子上掉下去。

  「這不行——」羅米哀鳴一聲,捂住臉一頭栽進面前的魔藥書裡,「我從沒有過這麼強烈的負罪感!」

  「別這麼說。」弗雷德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的頭發,「你確實在幫我們倆補習,我們不是正在討論迷情劑的成分問題嗎?」

  「你可以把手從你女朋友身上拿下去再討論嗎?」喬治百無聊賴地說,「不管是在肩膀上的還是頭上的那只。」

  羅米把弗雷德的兩只手通通拍掉,無視了弗雷德的抗議,抽出幾本書放進他空著的手裡。

  「你可以自學,弗雷德,上面都有筆記。」羅米堅決地說,「我們不能這樣騙你媽媽,離開我的房間,現在。」

  喬治立刻起身,結果被弗雷德一把按住。

  「你認真的?」他問,「沒什麼別的要說了?」

  羅米想了想。

  「有。」

  轉身又去箱子裡拿出一本書,羅米遞給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弗雷德,「這是七年級的魔咒學課本,你下樓的時候順便拿給赫敏。」

  「是我穿越時空了,還是說赫敏真的要看七年級的課本。」喬治問。

  「我真希望是前者,喬治。」弗雷德接過那本舊書,對已經關上的門說,「那樣我們現在就該畢業了。」

  赫敏從弗雷德手中接過書的時候看見羅恩對著虛空做出了一個誇張的「什麼」口型,但她今天心情不錯,並不打算計較。

  「你的進度真的很超前。」比爾欽佩地說,「我五年級前的那個暑假還在思考在家附近的哪座山打魁地奇不會被麻瓜發現。」

  「然後你就在第二年拿了十二個O.W.Ls證書。」弗雷德撇撇嘴,「算上被你誆騙著徒步走了三英裡去找魁地奇球場,你和媽媽聯手毀了我們兩個暑假。」

  「叛徒。」喬治嘟噥。

  「赫敏看七年級的書是為了七年級看更多的書。」羅恩知道大哥沒有言外之意,但他仍覺得這話顯得赫敏像個死讀書的呆子,於是他開口辯解道,「不只是為了考試,她就是——你們都看著我干什麼?」

  他臉紅了。

  「因為你在說話?」比爾笑著問。

  赫敏扶住額頭,但還是小聲說:「謝謝你,羅恩。」

  一只手伸過來在她手掌圍成的狹窄視野裡抽走了老舊的魔藥學課本。

  「弗雷德?」喬治故作驚恐地說,「你要看書啦!」

  弗雷德緊盯著課本的扉頁上的幾個幼稚塗鴉,簡筆畫的貓和狗,下面緊跟著縮寫簽名,他知道那是羅米,R的最後一筆總被她拖得很長,而作者署名的另一邊,一只鉛筆素描的金色飛賊振翅欲飛,底下同樣有個縮寫。

  S.S

  「比爾?」弗雷德把這本舊書來回翻了幾遍,書頁上流暢的筆跡讓他煩躁,「你對史蒂夫·斯圖爾特有多少印像……斯萊特林,大概比你小四五歲?」

  「斯萊特林?完全沒有。」比爾莫名其妙地說,「更別說還比我小四五歲,那你應該去問——」

  他沒再說下去,這年齡差讓他想到家裡出走的成員,地下室裡安靜了一會兒,莫麗的腳步聲在天花板上隱約回響著,大概又在打掃哪個灰堆。

  「史蒂夫·斯圖爾特?」金妮走進來,好奇地重復了一遍,同時打破了沉默,她不明所以地接收著幾個哥哥感激的目光繼續說道,「你為什麼會知道史蒂夫·斯圖爾特,弗雷德?」

  「你為什麼會知道?」弗雷德抱起雙臂,「羅米說那是她的初戀——你笑什麼?」

  「她騙了你。」金妮笑著說,同時對瞪大了眼睛的比爾點了點頭,「那是《史蒂夫的奇妙歷險》裡的主角,總穿著裝飾墨綠色鳥羽的黑色長袍,不會長大的藍眼睛小男巫。」

  「就像彼得潘?」赫敏問。

  金妮茫然地看向她。

  「有時間給你講。」赫敏試圖從弗雷德手裡抽回那本書,沒能成功。

  「那S.S是誰?」羅恩問道。

  「我也很想知道。」喬治說。

  比爾還有一點身為大哥的尊嚴,於是只坐直了身子,好奇地等待著下文。

  「我也很想知道。」弗雷德沒好氣地說。

  「或許就是她買來的這本二手書的前主人呢。」金妮猜想。

  弗雷德和喬治幾乎是同時笑出了聲。

  「羅米是個恨不得一天換一只羽毛筆的人。」弗雷德說,「她才不會買舊書,有時我懷疑她看書看得那麼快,是怕自己還沒看完就嫌它變舊了。」

  「哦,弗雷德。」羅恩同情地說。

  「但這本舊書倒是被保存的不錯。」喬治接過來翻了翻,發現扉頁右下角還標著一串數字,「1991-1992,如果這是這時候S.S在七年級——哦,弗雷德。」

  他也同情地感嘆道。

  「等一下。」赫敏終於得到機會把書拿了回來,「這是羅米借給我的書,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現在正在侵犯她的隱私?」

  「西蒙·辛普森?」羅恩說。

  「我記得他,但他是個拉文克勞,雖然羅米連學院也可能是編出來的。」喬治說,抬起手比了一下,「但他大概這麼高?」

  「希恩·斯考特,他是斯萊特林。」喬治想了想,篤定了給出一個名字。

  「而且他和我同年,哥哥。」金妮重音落在哥哥上,「薩默斯·西爾維斯特呢?」

  「那是個女孩名!」喬治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也有可能。」金妮聳了聳肩。

  「什麼有可能?」羅恩問。

  「都有可能。」金妮說,引來眾多驚疑不定的目光。

  「我發現我真的不太了解你,小妹。」比爾說。

  「西弗勒斯·斯內普?」羅恩說。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了?」羅恩叫道,「他確實符合條件!」

  「但不符合邏輯。」比爾說,「呃,我想一個,草莓·乳鴿( Strawberry·Squab)?」

  「薩拉米·地鐵(Salami·Subway)?」

  「菠菜·冰沙(Spinach·Smoothie)?」

  「是我出現了幻覺還是你們確實開始玩游戲了?」赫敏插進來說,「但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這不太好,弗雷德,為什麼不去問問羅米呢?」

  「是啊,為什麼不問問羅米呢?」

  「她才不會告訴我,我是說,如果她想告訴我,她早就告訴我了。」弗雷德攥住自己的一只手臂,他苦惱地說,「如果她不想讓我知道,那她有的是辦法來轉移我的注意力,親一親啦抱一抱啦……羅米肯定還以為我意識不到,其實我——」

  「但你還是很受用的,對吧。」喬治試圖挽回。

  「那倒沒錯。」

  喬治松了一口氣。

  「但她不能總是這樣,不是嗎,這樣下去是行不通的……喬治,你那是什麼表情?」

  弗雷德在其他人近乎明示的暗示下緩緩轉身,黑發女巫就在他身後,倚著門框,綠眼睛平靜地看著他。

  一片寂靜中,羅恩清了清嗓子。

  「呃……是這樣。」羅恩在他哥哥期盼的眼神中說道,「如果我說他是喬治,你會相信嗎?」

  羅米搖了搖頭。

  「但你真可愛,羅恩。」她用感覺不到絲毫可愛的語氣說,「哦對了,金妮,告訴你個秘密,如果我真要和女孩談戀愛的話,首選會是唐克斯——無意冒犯,但你和赫敏年齡太小了。」

  她走了兩步又折回來。

  「這樣說就不用你下次再費神去猜了。」羅米對弗雷德說,「是不是?」

  「你不去追她嗎?」喬治緊咬牙關問,生怕走漏自己想要大笑的風聲。

  「那他就會和媽媽碰個正著。」羅恩說。

  「哇哦。」比爾說,「弗雷德,為什麼不幻影移形呢?」

  砰——

  一聲巨響之後,弗雷德又出現在原位。

  「她用了反幻影移形咒嗎?」喬治大吃一驚。

  「理論上不可能。」赫敏看著弗雷德的臉色說,「目前通用的反幻影移形咒有面積要求,至少要在五個地下室這麼大的空間裡才會起效,不出意外的話——」

  砰!

  喬治出現在地下室門口。

  「她應該只咒了你。」赫敏勉強一笑。

  藍眼睛的男巫坐在羅米對面,黑色素面長袍上的級長徽章閃閃發光,天氣之神在現在沒吝嗇陽光,光線透過圖書館的玻璃窗落在他修剪整齊的棕發上,綢緞般的光澤,羽毛筆在紙面上沙沙移動,他頭也不抬,而羅米昏昏欲睡,手邊的課本被她翻來覆去翻動。

  「魔藥的那本給我。」他低聲說,推過來另外一本,「你先看這個。」

  「看不懂。」羅米不肯放手,「這是七年級的魔咒學課本,你不是還要用嗎?」

  「你手裡那本也是七年級學生才會用的書。」

  「哦。」羅米不情願地和他做了個交換,翻到空白的扉頁,把字母裡的圓圈都塗黑,書的主人並不打算對此提出異議,他正埋頭演算,袖口整潔,邊緣磨得發白,如同海域中漆黑水面上一道雪白的波浪。

  羅米拿起羽毛筆,在上面畫下一只醜貓,故意把貓的頭畫得很大而眼睛很小,她悄悄抬起眼睛,等著對面看過來。

  他仍低著頭,手裡的書翻過一頁。

  於是她又緊挨著貓頭畫了一只耳朵很長的狗,一只抓在縫線上搖搖欲墜的貓頭鷹。

  書被他伸手抽走。

  羅米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藍眼睛的青年只是笑,眼皮闔起來,藍色的虹膜變成狹長的藍色閃光,羅米的羽毛筆被奪走,他在醜貓和長耳朵狗下面寫了兩筆,又把書推回給羅米。

  羅米將手指抵在書的另一端,僵持著不接,另一只手從包裡抽出一只鉛筆,扔在扉頁上,啪嗒一聲響。

  他嘆了口氣,還是拿起鉛筆,把書拉回自己面前,低下頭在扉頁上勾畫起來,像潤色一份重要的論文般仔細修飾,羅米托著臉,陽光那樣好,她昏昏欲睡,直到男孩又把書推回來,金色飛賊仿佛要衝破紙面振翅欲飛。

  醜貓和大耳朵小狗下新添了她名字的縮寫,未干的墨水在陽光下反著光,如同黑湖的波紋,但誰又能讓水流任意聽命,在紙張上蜿蜒停留。

  羅米拿起隨書一起送回來的鉛筆,它壓著貓頭鷹的翅膀,更顯得它隨時都要墜落。

  「我不喜歡魁地奇。」她用口型說。

  「真可惜。」他說,又低下頭去翻動書頁,陽光那樣好,他卻只在看書,羅米盯著金色飛賊看了一會兒,又去偷看他,確定他不會抬頭才拿起筆,在金色飛賊的翅膀下寫下兩個S。

  「你可以邀請我做你畢業舞會的舞伴。」羅米突然說。

  他抬起頭,身後是波光粼粼的黑湖,山毛櫸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我會答應的。」羅米說。

  而他點了點頭,於是羅米知道自己在夢中。

  只拒絕過她一次的,之後不再出現的,藍眼睛的青年。

  羅米睜開眼睛,視野模糊了一會兒,她才發現身邊斜倚著一個人,玫紅色的緊身上衣映入眼簾,身材不錯,她笑了一聲,又往上看,萊姆斯·盧平的臉出現了——

  她發出了這輩子最聲嘶力竭的大叫。

  「尼法朵拉·唐克斯!!!」

  羅米緊貼在布萊克老宅其中一間客房裡緊挨著四柱床的牆壁上,對著易容馬格斯發出持續的尖叫,直到唐克斯不得不跳上床來捂她的嘴。

  「唔唔唔唔唔!」

  「你不叫了我就放開你,羅米,你叫得就像小天狼星他媽把聲帶空投到了你嗓子裡。」唐克斯,准確來說,是頂著盧平的臉的唐克斯說,「我數三個數,你閉嘴,我把手拿開,成交?哦對,眨兩下眼睛就算成交。」

  羅米連忙眨了兩下眼睛,唐克斯松開她,羅米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氣,氣還沒喘勻,唐克斯丟過來一包衣服和一片發片。

  「帶你出去吃冰激凌。」唐克斯說,「把衣服換上,還有假發。」

  「這算什麼,挑染嗎?」羅米拿起那一小把金色的假發,頂端粘著夾子,整體看起來還沒她自己的劉海厚。

  「你怎麼像個麻瓜女孩一樣。」唐克斯接過來,把她鬢邊的頭發向後撥,金色的假發片別了上去,羅米跳下床跑到鏡子前,黑色像潮水般從她發絲間褪去。

  「我愛魔法。」羅米由衷地說。

  唐克斯嗯哼一聲。

  「所以你為什麼要變成萊姆斯的臉。」她一邊套牛仔褲一邊說,穿上運動鞋在她面前轉了一圈,「怎麼樣?」

  「萊姆斯和我晚些時候有個任務。」唐克斯停頓了一下。

  「不想知道。」羅米捂住耳朵。

  「非常好。」唐克斯把她的手拿下來,「我們出發前有段空閑時間,就是現在,正好帶你出去透透氣,吃點冰激凌——正好你和男朋友也吵架了。」

  羅米剛揚起來的笑臉迅速垮了下去。

  盧平就在門外,和羅米打了個招呼,看到唐克斯時用了很大毅力才咽下尖叫。

  作為一個和上半身女性特征十分明顯的自己面對面的男人,能夠只有這樣的反應,他已經算是男人中的佼佼者。

  「我就說你會嚇到他。」羅米轉過頭對唐克斯說。

  唐克斯吐了吐舌頭,五官逐漸恢復原狀,她湊近羅米,借著她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反光打量自己,指腹劃過那些還沒變回去的疤痕,和盧平臉上完全相同的疤痕。

  「還挺酷的。」女傲羅揚起臉對盧平一笑。

  你沒看見他快要熟了嗎,羅米只敢在心裡說。

  三人一起走下樓梯,盧平和羅米堅持讓唐克斯走在他們倆後面,免得她又被什麼絆倒,屋子裡靜悄悄的,木樓梯咯吱作響。

  「聽說你選女友的第一順位是我。」唐克斯在後面說。

  他們倆同時腳底一滑。

  「是我。」羅米一把抓住欄杆,在唐克斯的笑聲中站穩,「她說的是我。」

  於是盧平看她的眼神更復雜了。

  「弗雷德知道嗎?」他憂心忡忡地問,「約瑟夫呢?」

  「我會解釋的。」羅米舉起手,信誓旦旦地說,「現在先帶我幻影移形好嗎?」

  舀冰激凌的小勺被扔回花朵形狀的玻璃碗裡,羅米咽下最後一口香草冰激凌,向坐在她對面的唐克斯和盧平總結陳詞。

  「我生氣了,就是這樣。」

  「氣到睡著?」唐克斯說。

  「你不午睡嗎?」羅米反問,而且每天爬四層樓梯真的很累。」

  「我能問個問題嗎?」盧平無意識地用叉子戳著他那份布朗尼,得到肯定的答復後才開口,「你生氣是因為弗雷德……怎麼說,對你做出了錯誤評價,還是因為他和他的家人們一起討論你讓你感到,嗯,被孤立了?」

  「你的蛋糕。」羅米用眼神示意他停手,「再戳下去就要給你要個勺子了。」

  盧平一愣。低下頭看向自己的盤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不是因為前者。」唐克斯說,同時打了個響指向侍應生要了個勺子遞給盧平。

  「……好吧,其實都不是。」傲羅的訓練或許真有那麼點用,羅米拿勺子刮著玻璃碗內壁一層薄薄的奶油,「我也不太介意他們在背後討論我,事實上如果他們不討論我,我才會有點介意,只是,你知道……哦對,你們不知道,在那時候……我是被拒絕的那個,所以當他們提起這件事的時候——」

  羅米把臉藏在手心後,「我感覺很丟臉。」

  對面沒有聲音。

  「你們在偷笑對嗎?」羅米在黑暗裡問。

  唐克斯忍無可忍地爆發出一陣大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因為覺得好笑才笑的。」她連聲道歉,伸出手想把羅米的手從臉前拿開,因此不小心撞倒了桌上放著假花的花瓶。

  盧平扶著額頭,肩膀顫抖得很有規律。

  「……沒什麼。」盧平試圖控場,他抬手招來侍應生付賬,「只是原因比我們想像的要輕松很多,那我們回家了?」

  幾分鐘後他們又折回冷飲店裡,羅米抱著兩大桶冰激凌,盧平手裡還有幾小桶。

  「我付錢。」羅米說。

  格裡莫廣場12號的地下室裡仍有低低的討論聲,羅米站在半關的門前,聽見羅恩在和弗雷德說話。

  「你們不會分手吧。」韋斯萊家的小男孩擔憂地問道。

  羅米和唐克斯相視一笑。

  「你們倆要是分手了還住在一起肯定很尷尬,到時候你會搬出去嗎,那喬治是不是也要搬出去了?」羅恩繼續說道。

  羅米在門外深呼吸了幾次。

  門那邊大概也有人在深呼吸,幾秒沉默過後羅恩大叫了一聲,聽聲音應該是被打了頭。

  「我們當然不會分手,你這傻瓜。」弗雷德說,語氣相當堅定,這讓羅米有些臉熱。

  「雖然她生起氣來像只邪惡小鹿犬。」弗雷德繼續說道。

  羅米在一片快活的笑聲中踹開了地下室的門。

  「冰激凌。」她面無表情地從唐克斯腰上那個巴掌大的小包裡掏出兩桶巨大的冰激凌放在桌上,砰砰兩聲響,又把胳膊探進去摸索了一會兒,「草莓味是金妮的,你不喜歡吃香草味,這是赫敏的——」

  她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笑了笑,「兒童櫃台的低糖版,保護牙齒。」

  兩小份冰激凌被推了過去,羅米轉身要走,胳膊被弗雷德一把抓住。

  「其實我是喬治。」弗雷德說。

  羅米抽出魔杖。

  「我錯了。」弗雷德誠懇地仰起頭看向她,「但你真的沒買我那份嗎,我也不喜歡香草味。」

  「你可以不吃。哦對了,你知道嗎,這裡不只有你能夠幻影移形。」羅米微笑。

  「小鹿犬也會。」

  啪——


第61章 寫點怪東西

  早餐時羅米跟在穆迪和莫麗身後走進充作餐廳的地下室,還沒進門就聽見蒙頓格斯和雙胞胎的談笑聲,小偷炫耀自己如何鑽營額外收入的聲音在穆迪和莫麗露臉時戛然而止,他一向畏懼穆迪,而莫麗生怕她孩子們受了蒙頓格斯那些不算正派的觀念感染,訓斥他從來不假辭色,雙胞胎笑聲未斷,在他們的父母真正顯露出怒意前,他們不畏懼任何人——

  羅米和弗雷德目光相接。

  像是有人拿了一只強力抽氣泵從弗雷德喉嚨裡抽走了他的笑聲,鑒於喬治同時笑得更加放肆,那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孿生弟弟。

  羅米移開眼神,在幾個空位間衡量了一下,最後在小天狼星身邊落座,和弗雷德隔出一段足夠遠的距離,基本上避免了分餐時的眼神接觸和肢體接觸。

  小問題不必過夜。

  羅米昨天懷著這樣的信念第一次打開門時,雙胞胎的房間門也大敞著,於是她看見兩個血人,沒錯,就是血人,正在一地血泊中從箱子裡摸索出兩塊什麼東西塞進自己的嘴裡,弗雷德,或許是他弟,這種時候還要羅米分清他們倆可是太苛刻了,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她,他們對視了幾秒,羅米又把門摔上了。

  第二次走出臥室時羅米發現老宅裡靜得不同尋常,盡管大多數時候他們因為不想吵醒沃爾布加而刻意降低音量,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安靜得就像是紅頭發一家人消失了。

  「他們的確出去了。」赫敏說,「莫麗說要帶他們去采購食材。」

  「一家人都去?」羅米忍不住說,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尖刻,她對韋斯萊們展開家庭日活動並沒有什麼意見,也不會因此覺得被排除在外,只是莫麗用來搪塞的借口算不上高明——

  「呃。」赫敏還是解答了她的疑惑,「羅恩告訴過我,珀西現在也在倫敦。」

  「合家歡。」羅米評價道,和赫敏下了樓梯往地下室走去,和半路遇上的小天狼星打了個招呼,後者聽到這句話時冷笑了一聲,羅米想起二樓牆上一溜家養小精靈的頭顱,意識到這個評價和這棟房子有多麼格格不入。

  克利切的出現為陷入沉默的三人提供了新的話題,蒼老的家養小精靈彎腰行禮時伴隨著一串難聽的詛咒,赫敏看起來很不自在,這態度讓她難堪的同時又忍不住對布萊克家的忠僕露出悲憫的眼神。

  「它也在你搭救的範圍內嗎?」羅米斥走了克利切後問道。

  「什麼意思?」小天狼星好奇地湊了過來。

  「當然。」赫敏毫不猶豫道,她還要再說些什麼,門廳裡的騷動打斷了她的話,混合的哭聲和指責聲吵醒了牆上的前女主人,小天狼星率先衝出去料理畫像前棘手的帷幔,等到羅米和赫敏跑上樓梯,只看見一個挨著一個的紅頭發簇擁著他們的母親上了樓梯,亞瑟仍站在門廳裡礙事的傘架旁,眼鏡框歪著,臉上的表情介於疲憊和痛苦之間。

  幾乎是同時,在亞瑟發現門廳深處還站著三個人的前一秒,他們仨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幾步,讓黑暗遮蔽住身體。

  誤闖入一個家庭的不幸時刻足以讓人感到難堪。

  晚餐照常,如果能忽略莫麗通紅的眼眶和太多鹽的燉菜是這樣,金妮在母親忙著給胡蘿蔔和土豆削皮時簡單說明事情的原委,固執的孩子和不死心的母親之間注定有一場戰爭,而後者在見面時的姿態近乎繳械,受傷就成為了無可避免的結局。

  「晚上你可以去我的房間住。」她們上樓的時候,羅米對金妮說,紅頭發女孩對這句邀約般的開場白露出驚訝的神情,羅米有點發窘地解釋,「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是說,我會去樓下找間客房,你去住我的房間,嗯,離你媽媽近一點。」

  「如果你需要的話。」她最後說道。

  「呃,謝謝?」金妮拘謹地說道,想了想,她又補充,「我們可以交換一下房間……就這個晚上,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赫敏作為她的室友說。

  如今羅米對著早餐猜想莫麗大概只給了自己一個晚上的傷心時間,餐桌上氣氛融洽,大家似乎有意讓自己情緒高漲,好淡化昨晚老宅中的壓抑氣氛。

  蒙頓格斯瞥著莫麗的臉色,低聲試探著講完了自己的故事,雙胞胎很捧場地在旁邊發笑,偶爾說兩句俏皮話,弗雷德看見羅米低頭對付盤子裡厚實的雞蛋吐司,幾乎是在她起身把盤子送進洗碗池的同時,弗雷德輕捷地跳離餐桌旁,坐在了小天狼星身邊剛空出來的椅子上。

  小天狼星在他熱切的注視下沒法心安理得地享用早餐,他轉過頭來,看向比他小了十幾歲的格蘭芬多,相同的惡作劇分子在他體內復蘇,於是他意識到了這個紅發年輕人在打什麼主意。

  「別做夢了,小子。」他壓低聲音說,「我才不會變成狗去幫你哄你女朋友。」

  門被敲了三下。

  羅米抻平衣服上的褶皺,對著鏡子再次確認發型——她按最新一期的《巫師周刊》上的一篇美發指南給自己盤了頭發,現在她頭發裡藏著的發夾全加起來能把一只老鼠扎成刺蝟,然後站起來,盡量不讓鞋底和地板接觸時發出聲音,免得顯得她太過急切。

  「所以——」

  羅米愣在門口,准備好的開場白被莫麗·韋斯萊一如既往慈愛的笑臉打回肚子裡。

  「能和我一起去買點午飯要用的食材嗎?」莫麗問,一邊扶正了歪掉的遮陽帽。

  步行過半條街,再坐三站地鐵,車廂中人聲嘈雜,羅米跟在莫麗身後沿出站口的階梯回到地上,作為純血統巫師,莫麗熟練得讓人生疑。

  街頭陽光毒辣,羅米一頭霧水。

  她不擔心莫麗是壞人,完全沒可能,但人在得以保證自身安全之後需要考慮的事情就更多了,就現在而言最困擾她的是莫麗為什麼帶她出來買菜——小天狼星不是逃犯的話都比她更合適些,至少在不使用魔杖的前提下小天狼星肯定能比她抱得動更多土豆。

  走進一家冷氣十足的超市後——至少現在可以確定莫麗確實是來采購的,她甚至自然地拉來了一輛購物推車,並往裡扔了兩個,呃,廁所清潔劑。

  布萊克老宅絕對用不著那玩意。

  羅米忍不住發問了。

  「我們為什麼——」

  她又像開門看見門外站著男友親媽時一樣哽住了,或許韋斯萊一家都有讓她說不完話的天賦,而兼具這個天賦和答案的韋斯萊就站在兩排貨架後審視著一顆卷心菜。

  珀西·韋斯萊,魔法部部長的初級助理。

  「我沒想到那孩子也會在這兒……」莫麗也愣住了,她魂不守舍地把兩只顏色不同的隔熱手套扔進推車裡,然後繼續推著向前,趁被她兒子發現前走遠了點,羅米趁機把廁所清潔劑拿出去放在貨架角落。「真的,我只想著來這兒碰碰運氣,順便看看他租的這房子周邊環境怎麼樣,金妮大概跟你說了,昨天我們……不歡而散,珀西甚至沒讓我們去他的新房裡坐坐——」

  羅米干巴巴地應和了一聲。

  莫麗推著購物車,一邊往裡添加東西一邊隔著兩排貨架觀察自己的兒子,而羅米只需要保持沉默,不時地把她走神時扔進來的東西再放回貨架上。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刻面對著一張人物神態誇張的促銷海報,她才意識到自己對母親了解甚少,甚至可以說,過去十幾年這個位置在她生活中一度缺席。

  「……太多零食了。」莫麗不贊成地嘟噥著,「孩子們就是這樣,一旦出去住,最開始總會放開肚子吃那些在家裡不讓他們吃個夠的東西,直到自己因為腸胃問題也進一次醫院,才會知道爸媽都是為了他們好……」

  珀西無知無覺地拿起了第三包薯片放進購物車。

  「……但這也不能怪他,那孩子從小就比他其他兄弟更懂事些,比其他孩子都更早明白我們家負擔不起足夠的零食和糖果……」

  伊曼紐爾於她來說就像拓印在廁所清潔劑外瓶包裝上的美麗廣告女郎:穿著五十年代流行的細腰寬裙擺套裝,手上戴著橡膠手套,妝容和笑容都恰到好處的迷人,但每個買廁所清潔劑回家的人都不會指望她真的從塑料瓶上走下來幫忙刷淨自己家的馬桶。

  「……珀西,珀西從沒因為自己用舊書穿舊衣服就來埋怨我和他爸爸,他還不許弗雷德和喬治向我們要新的玩具掃帚,天啊,那時候他幾歲,頂多七八歲,還沒有碗櫃高,就知道教育弟弟們……」

  她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符號,一個空洞的,幻想的,美好像征。

  一聲響亮的啜泣把羅米喚回現實。

  「哦天哪。」羅米手忙腳亂,一手扶住購物車不讓它亂跑,另一只手伸進短褲口袋裡摸索,但唐克斯把舊衣服借給她穿時肯定不會想到這條短得太清涼的褲子裡還要備上安慰傷心母親的手帕,「你需要……需不需要出去坐會兒?」

  「不,不用,謝謝你,好孩子,我一定把你嚇壞了。」莫麗拿袖口擦著突如其來的眼淚說,「我沒事,瞧我都在胡說些什麼,別管他了,我們買點奶酪——」

  在購物車撞翻一座橙子山前,羅米的確是相信過莫麗在專心挑選奶酪的,而在這之後,羅米確信弗雷德的幻影移形在他母親面前簡直就是個小兒科的爆竹。

  「羅齊爾?」珀西試探著問。

  「是我。」羅米說,「看來我讓人印像深刻。」

  這就是為什麼她現在和珀西·韋斯萊以及兩個脾氣還算溫和的店員蹲在一起撿橙子。

  「所以,你怎麼會在這兒?」

  橙子各得其所之後,珀西才向她發問,混淆咒已經失靈,羅米路過冷櫃時借著上面的玻璃打量了一下自己,金發,大框眼鏡,短袖短褲和涼鞋——

  非常麻瓜。

  站在巫師同學的角度來看,就是非常不尋常。

  「啊,這個……」她和珀西推著購物車向前滑行,事情不可避免地向詭異的方向發展,她決心使這場會面更荒誕點。

  「我破產了。」羅米說。

  珀西和他的車停了下來,震驚的目光透過鏡片落在她臉上,這一刻羅米意識到韋斯萊家其他的孩子們可能瓜分了他的幽默感。

  「我很抱歉。」他試圖用一種聽起來很遺憾,實際上還是硬邦邦的語氣說,「所以你來倫敦……」

  「打工。」羅米自暴自棄地說,「看到街對面那家咖啡廳了嗎,我在那兒做服務生。」

  「可我昨天還去過。」

  你昨天還把你媽氣哭了。

  「我……上午剛通過面試,明天上班。」羅米想抬手撓撓頭發,想了想花費在鏡子前的一個半小時,又把手放下,「你住這附近嗎?」

  珀西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承認了。

  「我升職了。」他說,語氣裡有點刻意壓制的得意,「部長初級助理,薪水足夠我自己租一間公寓……世界杯的時候你也看到了,我們家是個大家庭,我搬出來的話,家裡就沒那麼擁擠。」

  他當然是在找借口,而且很不擅長。羅米看著他想,正常人沒必要對一個幾面之緣的前同學解釋這麼多。

  「那很好。」羅米微笑,「恭喜你。」

  珀西矜持地點了點頭,似乎是想和她道別,不知道為什麼又折了回來,「你可以去破釜酒吧找薩克斯,卡爾·薩克斯,矮個,鷹鉤鼻,花白頭發,總戴著深紫色氈帽。」

  「找他干什麼?」

  「租房子。」珀西說,「薩克斯算是,嗯,比較正規的中介,能幫你在倫敦找到不那麼……麻瓜的街區。」

  「哦,謝謝。」羅米有點吃驚地說道,但珀西似乎把這誤解成了迷茫。

  「你一個人住?」他問,「你的監護人呢?」

  在忙著幫鄧布利多和你上司作對。

  「我們……吵架了。」羅米信口開河道,「非常大的分歧,所以我從家裡跑了出來,約瑟夫關停了我在古靈閣的取款權限,他想借此逼我回去。」

  珀西看起來完全接受了這個說法。

  「真糟糕。」珀西感同身受地說,「和家裡人意見不合,家人本該是……最支持你的人——你要去結賬嗎?」

  我只是想趕緊離開,羅米對著購物車裡僅剩的一塊奶酪嚴肅地點了點頭。

  「一起吧。」珀西說。

  什麼?

  羅米看向他,部長助理正把她購物車裡那塊孤單的奶酪和自己那份一起推給收銀員,嫻熟地拿出錢夾清點鈔票,察覺到女巫訝異的眼神,他轉過頭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盡管笑容裡還有點得意。

  「這份工作薪水還算可觀。」珀西說。

  於是羅米又扔了一盒薄荷糖過去。

  「你說的,還算可觀。」她揚了揚眉毛。

  「一起吧。」珀西對收銀員說。

  「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可以來找我。」珀西抱著購物袋站在超市門口一本正經地說,「我就住在街角。」

  羅米依舊用那副驚疑不定的表情對著他,珀西今天的態度相對於珀西而言,實在是太過熱情了,她不指望一個意氣風發的初級助理能多麼理解窮女孩的心酸,盡管這身份是她自己編出來的。

  「別多想。」珀西看著她的表情忍不住解釋道,「你不是,和弗雷德,你們……你是為了這個才搬出來的嗎?」

  看來不止她一個認為約瑟夫長了一張嫌貧愛富專橫跋扈,還會干涉後代戀愛生活的臉。

  「沒錯。」羅米痛快地承認。

  「弗雷德還不知道?」

  「他不知道。」

  羅米對珀西簡直心懷愧疚。

  「你可以告訴他。」珀西真誠地建議道,「雖然弗雷德看著像還沒長大,但其實,其實他人還不錯,我是說,你可以試著勸勸他和喬治,讓他們早點放棄那些不務正業的活計,魔法部有些部門不需要太多的N.E.W.T證書……」

  愧疚感蕩然無存。

  「珀西。」羅米打斷了他的就業指導,「能把那個給我嗎?」

  「這個?」珀西從購物袋裡拿出她正指著的東西,一大包薯片。

  羅米點點頭。

  「還有……能不能不告訴別人我在倫敦?」她抱著薯片問。

  珀西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不管他這次又把思維發散到了什麼地方,但羅米相信他不會拿今天的偶遇當作上班時和同事們的談資。

  「記得去找卡爾·薩克斯。」珀西說。

  「矮個鷹鉤鼻戴氈帽。」羅米和他告別,目送珀西穿著西裝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開始後悔沒提醒他這身打扮對於逛超市的麻瓜來說有點太隆重了。

  莫麗的輪廓在超市旁的燈柱後慢慢顯形。

  「你也聽到了,他過得還不錯——」羅米的聲音隨著莫麗的點頭逐漸消失,如果莫麗都聽到了——

  「別緊張,羅米。」好媽媽笑著嘆氣,看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慈愛,但現在羅米終於意識到這種慈愛的笑容為什麼似曾相識,飼養寵物的人看到小狗犯傻時也會這樣笑。

  果然,她聽到莫麗說:

  「第一天搬進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傻孩子,亞瑟和我也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談戀愛的,你和弗雷德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不是嗎?」

  而後她說出了後悔多年的一句話。

  「或許他是喬治而你認錯了呢?」羅米脫口而出。

  「我開玩笑的!」在莫麗詫異的眼神中,羅米迅速改口,「真的是弗雷德。」

  莫麗像是重新認識她一樣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盡管看見她的褲子時那個不太明顯的皺眉表明她覺得這條褲子有點太短了,但最後她還是真心實意地對羅米笑了起來。

  「你或許比我想像的還要和弗雷德合得來。」莫麗和顏悅色地說。

  「我們能回去了嗎?」羅米精疲力盡地答非所問道。

  格裡莫廣場12號依舊靜悄悄。

  莫麗哼著歌在廚房裡准備食材,蘋果皮流暢地脫落下來落進碗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上響起,羅米一抬頭,紅頭發青年旋風似的衝了進來。

  「太好了!你在這兒!」弗雷德說,「我去敲你的門沒人應,簡直把我嚇壞了——媽媽!」

  尾音拐了個突兀的彎。

  莫麗笑眯眯地轉身,一只手撐在灶台邊。

  「你去敲我的門干什麼?」她用羅米熟悉的那種,看犯傻小狗的神情看向自己的兒子,同時問道。

  羅米看見弗雷德的手在背後瘋狂地扇動,仿佛在驅趕什麼不合時宜出現的東西,於是她微微欠身向門外看去——

  「別裝了。」她當機立斷地站起身,拉著男友向門外走去,「你媽媽早知道了。」

  「去樓上等著我叫你們吃飯吧。」好媽媽寬宏大量地說。

  「你可以在廚房多待一會兒。」弗雷德嘗試阻止,「羅米——」

  格裡莫廣場12號,最古老的純血家族布萊克的祖宅,廢棄多年的老舊房屋,羅米在它幽暗狹長的門廳裡首先看見的是男友的孿生弟弟舉著一個巨大的方形燈牌,上面寫著的「請原諒我」閃閃發光,喬治身邊的大黑狗戴著一只派對尖帽,因為倉皇逃跑差點把嘴裡叼著的玫瑰咬斷,盧平和唐克斯裝扮正常,但他們的手裡——

  「你從哪兒弄來的低音大號和蘇格蘭風笛?」

  羅米不能說不震驚。

  弗雷德專注地看著她,直到她感覺熱意爬上自己的臉和耳朵。

  「傻透了,是不是?」他懊惱地問。

  「不,我不這麼想。」羅米試圖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揚得太過分,但還是失敗了,「其實還不錯,我是說,很有創意……算了!」

  啪的一聲。

  他們跌坐在四樓臥室的地毯上,弗雷德沉甸甸地靠過來,緊貼著她笑,笑聲低沉得像是在震動,太熱了,也太近了,羅米不滿地用胳膊隔開一段距離,自己先從地上站了起來,弗雷德緊隨其後。

  「別貼著我。」她警告道,蹲下去在櫥櫃裡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只還冒著冷氣的塑料小桶遞給弗雷德。

  弗雷德愣住了。

  羅米站起身,用魔杖召來兩把椅子,自己先坐了下來。

  「我告訴你S.S是誰。」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先坐下。」

  弗雷德低下頭,再次確認自己手裡拿著什麼:

  一份榛子味冰激凌。

  奶油和堅果的甜味還沒開封就已經在他大腦裡爆炸,女巫正仰著臉看他,被窗欞分割的陽光一道道落在她臉上,忽明忽暗間,綠眼睛熠熠生輝,視線下移,雙唇飽滿柔軟。

  「管他是誰。」弗雷德吻上去的時候說。


第62章 小羊肖恩

  第一個吻持續的時間很短。

  視野重新被白日光線填滿,羅米不適地眯了眯眼睛,弗雷德的臉重新清晰起來,他還是彎著腰,一只手扶在她身後的椅背上,維持著能讓兩個人視線持平的姿勢,距離很近,她得以再次捕捉到弗雷德男孩時期標志性雀斑的痕跡,它們在過去一年時間裡和嬰兒肥一樣逐漸從他臉上消失,被宣告成人的征兆取代,這些後來出現的征兆遠比消失的那些高調,日漸銳利的棱角,分明的骨節和寬闊的肩膀,男人的身體和男孩的神情在這一階段奇異而和諧地共存。

  「沒啦?」她舔舔嘴唇,意猶未盡地問道。

  弗雷德頭一低,紅發垂下來,發梢擦著她鬢角掃過臉頰,笑聲低沉,手離開了椅背,轉而和另一只手一起捧住她的臉,握球棒那只手的掌心上的繭不太舒適地蹭著她眼睛下面靠近顴骨的皮膚。

  羅米側過臉在他掌心裡蹭了蹭,好像這動作有多滑稽似的,弗雷德又笑了幾聲,右手拇指在她臉頰上擦過,停留在唇角。

  他來之前吃橘子了?

  羅米吸吸鼻子,迷迷糊糊地想到。

  「你還想要什麼?」他用惡作劇得逞的語氣問。

  「那要看你還有什麼。」羅米重新閉上眼睛,在他手心中微微揚起了臉,意料之中地感覺到另一道沉重的呼吸逼近,那股剝開橘子迸發出的味道愈發明顯,明顯到讓她出神,耳邊響起柴火燃燒時似有若無的爆裂聲,她想起那個不算完美的聖誕假期,本應發生的第一個吻,那一刻羅米意識到她的報復心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強烈。

  嘴唇擦過唇角,在臉頰邊留下羽毛般的觸感,羅米得意地轉回臉和他對視,弗雷德愕然地看著她。「怎麼啦?」他跌坐回椅子裡,很受傷地問,「你不喜歡了嗎?」

  羅米目瞪口呆。

  「你不讓我親你,兩天不和我說話,羅米,吃飯時也不和我坐一起,我流鼻血流得快死了,你竟然當著我的面關上了門……」

  「我是看著你把解藥吃進去才關門的。」

  羅米蹲在地上為自己辯解,不管他為偉大的玩笑商品事業對自己做了什麼實驗,眼前的情景都足夠她從椅子上笑得滑下去,弗雷德把羅米拉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羅米順勢捧住他的臉,和他接了一個長長長長的吻,像小動物在溪邊飲水般舔了舔他的下唇。

  「你吃橘子了?」她摟著弗雷德的脖子,忍不住好奇問道。

  「沒啊。」弗雷德迷惑地說,臉色好了不少,但還是憂愁而固執地要把他的控訴說完,「你兩天沒理我,我非常傷心。」

  「頂多是昨天下午加今天早上,昨天晚上我們都在睡覺,沒有兩天。」羅米嚴謹地糾正他,同時感受到一只體溫偏高的手鑽進她寬大的短袖上衣裡,貼著腰上的皮膚緩慢上移,弗雷德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似乎是又想吻上來,這下傻子也知道他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麼實驗,羅米抓住布料下不安分的訪客,另一只手拿起桌上被忽略已久的冰激凌桶狠狠按在弗雷德的脖頸上。

  她從他腿上跳下來,抱著雙臂耐心地等他那一聲驚叫停下。

  「看來你的心很獨立嘛。」羅米不悅地說,「為什麼吃迷情劑?」

  「它見效的速度比我預想的要慢。」弗雷德摸著脖子上那塊被迫被降溫的皮膚說,「當然是為了試驗,喬治和我改了份新配方,我們得做一種有獨家配方的愛情魔藥出來,才能在市場上……」

  羅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有競爭力。」他小聲說道。

  「但失敗了。」羅米無情地指出。

  「沒錯,見效太慢,效果又幾乎沒有——」弗雷德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羅米眨了眨眼睛,假裝沒聽懂他的畫外音,弗雷德又重復了一遍,「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效果。」

  「知道了。」她低聲說,坐了回去,兩把椅子靠近了一點。

  「但是副作用很明顯。」弗雷德公事公辦地總結道,手指卻在她膝蓋上畫圈,「它讓我有點……」

  「多愁善感。」羅米說。

  「沒錯。」弗雷德愉快地說,笑容看起來有點勉強,顯然還在和失敗試驗品帶來的悲傷情緒做鬥爭。

  羅米把手臂支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如果這時候我告訴你我喜歡過一個男孩,弗雷德,」她很有探索精神地問道,「你會哭嗎?」

  弗雷德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

  「你真的要這麼殘忍嗎?」

  羅米站起來走到門前,彎下腰把那根正在回縮的肉色細繩抓在手裡,「你可以自己進來聽。」她盯著門說,「或者和你的弟弟妹妹一起逃跑,選哪個,喬治?」

  門外響起一陣不太清晰的腳步聲,在樓梯上糾纏一會兒之後,喬治推開了門。

  「挑撥離間,羅米。」他說,「你確實很殘忍。」

  弗雷德吹了聲口哨。

  「你在得意什麼呢?」喬治召來了第三把椅子,挨著他哥哥坐下,「哭包?」

  「讓他走,行嗎?」弗雷德說。

  「反正你最後都要告訴他。」羅米清了清嗓子,回到座位時順便把榛子冰激凌從喬治手裡搶了回來,弗雷德接過去,故作遺憾地對著雙胞胎弟弟嘆了口氣。

  「簡單來說,就是我短暫地迷戀過一個斯萊特林男孩,但是他對我沒興趣。」

  羅米停頓了一下。

  「能復雜點說嗎?」喬治問道。

  「我正要說。」羅米饒有興致地看著弗雷德,「你要哭了嗎,寶貝?」

  弗雷德用塞進嘴裡的一大勺冰激凌表達了自己的憤怒。

  「他比我大三歲,也就是說,我那時候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我後面要說的喜歡並不是現在這種……對你的喜歡。」

  弗雷德很受用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這事兒是過去多少年了?」喬治問。

  羅米瞪了他一眼。

  「不評論,不插嘴。」喬治舉起手宣誓。

  「這跟我第一次夜游有關。」

  一個平平無奇的開場白。

  「那是在二年級,第一次被抓住也是,那時候他是級長。」羅米盯著牆壁上剝落的牆紙說,「但你知道,鑒於我也是斯萊特林,他沒怎麼為難我,但我們倆算是結下了梁子,准確來說,是我單方面看不慣他,而他不怎麼在意,後來有一次我不小心把腫脹藥水潑在他手上,他也沒說什麼,只告訴龐弗雷夫人是他做魔藥的時候出現了失誤——」

  「這人對你很寬容啊。」喬治立刻選擇違誓,看著弗雷德對羅米說,「沒准兒他真的有點喜歡你。」

  「不小心?」弗雷德說。

  「當時我只是想嚇嚇他……不,我得承認,那時候我確實有些惡劣,但他不計較只是因為,我猜是因為他習慣了,斯萊特林的麻瓜出身者日子向來都不太好過。」

  弗雷德和喬治瞪大了眼睛,好像聽到她說有只獨角獸曾經就讀於斯萊特林,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確實差不多。

  「很新奇,對吧。」羅米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克裡斯托夫告訴我的,但其實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沒人會把自己的血統寫在腦門上走來走去——」

  「我這兒倒是有幾個人選。」弗雷德低聲說。

  羅米松開緊攥著的衣服下擺,用掌心把它壓平,「但他不太在意這些,他就是,很酷,藥水事件之後,我覺得他很有魅力。」

  「哇哦。」喬治拖著長音唱道,「愛情開始了。」

  「你要哭了嗎?」羅米看向弗雷德。

  「說實話,我感覺藥效快過了。」弗雷德沒好氣地說,「現在我只會用沉默來表達我的嫉妒。」

  「我真喜歡你的坦誠。」羅米甜蜜地說。

  「你還很喜歡那個斯萊特林不計較你欺負他呢。」弗雷德口齒不清地說道,他又挖了一大勺冰激凌送進嘴裡。

  「哦,那時候還沒有。」羅米認真回憶了一會兒,「那之後我沒再去招惹他,我們倆的交集也就少多了,三年級的時候我選了好幾門課,包裡總裝著很多書,有一天我趕著去上麻瓜研究課的時候,包帶在下樓梯的時候斷了,包裡的論文從欄杆縫隙裡掉了下去,有點老套是不是,但那時候他確實在下面撿到了那些羊皮紙。」

  「這回愛情真的開始啦。」喬治又唱道。

  「四年級的時候……」

  「等一下。」弗雷德舉起一只手說,「你管這叫短暫的迷戀?」

  羅米哽了一下。

  「……我試著跟他搭話。」她繼續說道。

  「起初不太容易,他早就把我忘得差不多了,現在想想,我那時候有些討厭,纏著他不放,不過他一直很容忍我,我得說他對我影響不小,各個方面都是……後來他去圖書館還會給我在旁邊留個位置——」

  「他怎麼會對你沒興趣啊。」喬治不解地說。

  「他可能是在練習做家教。」弗雷德郁悶地拋著勺子。

  「我也想不通。」 羅米對喬治說,「我一度以為他喜歡我,所以他快畢業的時候,你們知道的,畢業舞會……」

  弗雷德直起身子。

  「畢業舞會之前,我告訴他,他可以邀請我做他的女伴。」

  「哦不——」喬治很投入地發出吸氣聲,他用同情的語氣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羅米托著一邊臉,用事不關己的語氣說,「他沒答應。」

  「蠢貨。」弗雷德評價。

  羅米看了他一眼,同時喬治低聲笑了起來。

  「我說的是他!」弗雷德連忙補充說明,「錯過這種機會的人不是蠢貨是什麼?」

  「也可能是我現在的男友。」羅米不太贊同地說道。

  「太精彩了。」喬治搓搓手,不知道評價的是回憶還是現實,「那後來呢?」

  「沒有後來,他畢業了,我再也沒去找過他,他也沒再聯系過我。」

  「樂觀點想,他可能是死了。」喬治沒有誠意地安慰了一句。

  「我也這麼想過,可惜事與願違。」

  羅米拿過桌上的舊課本翻了翻,一片不規則的羊皮紙殘頁從裡面掉了出來。

  「暑假時他給我寄來了這些書。我試著和他拉近關系的時候常常借他的書看。」

  「這是什麼?」喬治拿著碎紙片問。

  「上面還有數字。」弗雷德也湊過去看了看,「他給你留了暗號?」

  「他在告白嗎。」喬治說,「這可是有點老套。」

  羅米冷笑了一聲。

  她抽出兩張羊皮紙在上面寫了一會兒,分發給弗雷德和喬治,遞過去兩只羽毛筆。

  「算出來。」她說。

  「盛氣凌人。」喬治評價。他看了看羊皮紙上的內容,幾個長算式,像是魔藥課上計算原料用量常列的那種式子,有些麻煩,但不至於難倒他們。

  弗雷德寬容地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弗雷德抬起頭,拿起膝蓋上的羊皮紙抖了抖,墨水風干得很快,他鄭重其事地用雙手舉起羊皮紙放在胸前,眼睛去看兄弟的答案。

  「別看我。」喬治說,「我沒算。」

  「答案眼熟嗎?」羅米沒好氣地說,她把手裡的書翻到掉出紙條的那一頁,拿過弗雷德手裡的羽毛筆在上面被圈了好幾次的數字上又添了一個圓圈。

  「看看你手裡的紙條,喬治,和這上面是一樣的,你們以為我沒想過嗎,告白密碼什麼的,後來我發現那只是他不小心夾進去的一部分演算紙。」

  羅米寬宏大量地給了喬治一些平衡想笑的衝動和向她表示同情的時間,弗雷德看上去完全愣住了,羽毛筆在紙上洇開一個漆黑的圓點,

  「弗洛伯毛蟲的黏液,也就是魔藥增稠劑在打嗝藥水中的用量,就是這些——」

  門打開了。

  莫麗遲疑地站在門口。

  「飯好了。」她看著羅米膝頭攤開的書和雙胞胎手裡竟然寫了字的羊皮紙說,「我打擾你們學習了嗎?」

  「有那麼一點吧,媽媽。」弗雷德一本正經地說。

  「你看見我媽剛才的表情了嗎?」弗雷德走在前面,邊下樓邊轉過頭和羅米說話。

  「恨不得讓你領養我們倆。」喬治說,在二樓牆上一排家養小精靈的頭顱前習慣性地低下了頭,飯前看見這個怪沒食欲的,「等等,是我聽漏了還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一直沒說他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沒說嗎?」羅米也一愣。

  弗雷德搖搖頭。

  「他叫薩拉米地鐵。」羅米說。

  「拜托!」雙胞胎一起叫起來。

  「好吧,我開玩笑的。」羅米攤手,「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一個普通的名字——」

  盧平正把新人介紹給海絲佳。

  「肖恩在魔法交通司工作。」他說。

  站在一樓門廳昏暗氣燈下的年輕人比盧平稍矮些,不算瘦弱也談不上健壯的身體上罩著整潔的黑色長袍,他向海絲佳問好。

  「肖恩,肖恩·斯考特。」

  「不是吧!」喬治低聲說。

  挎包帶斷裂時羅米剛從占蔔課教室出來,從北塔樓到二樓的麻瓜研究課教室有一段距離,她必須得抓緊時間才能避免在眾目睽睽下衝進教室的窘態。樓梯下到一半,肩上突然一輕,先是幾本大部頭砸在地上發出悶響,她蹲下撿書時沒合上的挎包開口歪向欄杆,等樓下響起墨水瓶落在三樓走廊上破碎的聲響時,她只來得及眼睜睜看著幾份還沒上交的論文跟著下落,更糟糕的是樓梯在這時帶著上面零星的幾個人轉向另一個接口,而羅米就在那上面。

  窘迫和焦急撞得她眼眶酸痛,再加上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自己今年最喜歡的一只挎包,有那麼一瞬間羅米覺得自己要在這該死的不知道要轉到哪兒去的樓梯上哭出來,但肖恩·斯考特站在另一側樓梯上揮動魔杖,落葉般的羊皮紙紛紛向他飛去,如同無數張邀請函投向斯萊特林青年。同時改向的兩段樓梯在空中交錯,如同海域上偶遇的兩只航船。

  肖恩·斯考特倚在欄杆上,仰起臉看著羅米。

  藍眼睛的肖恩,斯萊特林的麻瓜種肖恩,挽救羊皮紙的肖恩。

  「斯考特!」馬庫斯·弗林特比他還小一歲,體格卻已經超過了半數以上的男孩,他的身體撞向級長的肩膀,用原始的方式表達挑釁,「走廊上不能使用魔法,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肖恩說,把羊皮紙往懷裡收了收,「我是故意的,但還輪不到你來管。」

  年輕巫師們在課間穿過相同的走廊,繼而往不同的方向散去,肖恩站在原地沒動,等羅米走到他面前時將羊皮紙遞了過去。

  「我記得你。」他說,「羅齊爾,這次你可別再拿藥水潑我了。」

  在挎包斷裂,作業險些報廢之後,羅米心跳過速的第三個理由出現。

  現在理由已經作廢,布萊克祖宅的樓梯不會在某個時機帶著她轉向另一個接口,但不妨礙另一種無措讓羅米喉嚨發緊,即便她要做的只有下樓去。

  肖恩·斯考特站在原地,仰起臉看向樓梯,深棕色短發妥帖地垂在額前,平淡的藍眼睛被擋在鏡片後,臉上維持著一種介於審視和嘲弄之間的神情,盡管這並非他本意,而是五官排列使然。

  「手給我。」弗雷德說。

  「什麼?」羅米下意識問了一句,但弗雷德的手已經握了過來,不容置疑地擠進指間和她十指相扣,紅發青年輕輕拽了拽,羅米邁下一節台階,第二節 第三節就容易得多,他們下樓,聽肖恩·斯考特例行公事地介紹自己,魔法交通司,前段時間去德國出差,最近剛剛回國,對格蘭芬多的雙胞胎印像很深,赫赫有名的搗蛋鬼——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他有點好奇地向羅米伸出手,手掌在她頭頂停駐,又平移回到眉毛上方,羅米看著他沒說話,肖恩篤定而輕快地說道,「你確實長高了。」

  「沒話找話。」弗雷德擋在她身前說。

  羅米笑出了聲。

  「往好處想,他出現在這裡至少能證明我眼光還不錯。」餐桌上,羅米側過臉低聲對弗雷德說。

  「不好說。」弗雷德撥給她一塊米布丁,「蒙頓格斯不是也在這兒嗎,還有斯內普。」

  羅米為了米布丁向他道謝,同時在餐桌下踢了他一腳。

  「我看他和頓格區別也不大。」弗雷德敷衍地伸手拍了拍褲腳,「都是小個子。」

  「他比我高。」羅米說。

  「也就高一個米布丁那麼多。」弗雷德說,「你把這塊米布丁吃完,明天你就會比他高。」

  「你好幼稚,我為什麼要和肖恩比身高。」

  「是他和你比身高。」弗雷德惡狠狠地切著盤裡的熏肉,刀刃刮擦盤底,刺耳的噪音吸引了桌上一多半人和家養小精靈的注意,克利切痛苦地嗚咽一聲,流利地說出一連串詛咒的同時服從著少爺滾出廚房的命令。

  「你嫉妒了?」羅米好笑地問,「沒什麼好嫉妒的,我早就——」

  「我不嫉妒他。」弗雷德放下刀叉,飛快地打了兩個響指,他們倆像是被一層隱形的肥皂泡包裹起來,羅米看見羅恩前傾身子給比爾遞了只杯子,卻像沒看見他另一個哥哥把手放在黑發女巫臉上一樣坐回了原位,莫麗在給金妮的盤子裡加滿飯菜,母女倆為此爭執了幾句,赫敏不太贊同小天狼星對克利切的態度,正小心翼翼地措辭向前教授和房主分享自己的理念,盧平低著頭不時點點頭,聽得很認真,只是一切都沒有聲音,像一出默劇。

  「他們確實看不見也聽不見,新發明,一會兒再講這個。」弗雷德語速飛快地說,「我不嫉妒他,但不妨礙我認為他是個蠢貨,從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你的時候,我想每天都能和你說上話,而他竟然兩年不聯系你,再見面時像個老朋友一樣和你比身高?別為了一個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的傻瓜傷心,羅米,我——」

  聲音重新湧進這個狹小的世界。

  羅米在桌下握住他的手。

  「你的藥效是不是還沒過?」她笑著問。

  「你只需要知道你不和我說話的時候我是真的會傷心。」弗雷德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勾了勾。

  「現在是什麼情況?」羅米問。

  鳳凰社總部愁雲慘淡,莫麗靠在亞瑟懷裡,拿手帕揩著眼角,小天狼星和盧平分享著同一瓶火焰酒,坐在角落裡沉默地碰杯,剛值完夜班的唐克斯頂著一頭灰發挨著盧平坐下,把頭枕在狼人肩膀上,羅恩赫敏和金妮三顆腦袋聚在一起,羅米湊過去的時候聽到羅恩憂愁地說道:

  「哈利現在一定很孤單……我是說,他姨媽一家都是粗魯的怪人,我們又不能聯系他……」

  赫敏嘆了口氣,抱住羅恩的胳膊。

  「我猜這和我們有點關系。」弗雷德毫無羞慚地說道。

  「我可能不小心把弗雷德的哭包藥水弄灑了點。」喬治拍了拍小弟的腦袋,羅恩不由自主地嗚咽了一聲。

  「不小心?」羅米說。

  「試驗往往伴隨著大量意外嘛。」弗雷德撐著桌面說。

  「我不管,我下樓了是為了吃早飯。」羅米在他對面拉開椅子坐下,「不是為了參觀哭包開會。」

  「也不全是哭包。」喬治被伸出來的假腿絆了一下,這才注意到在角落裡席地而坐的老傲羅,穆迪的藍色魔眼轉動的速度都以往慢了點。

  「注意點,小子。」他粗聲粗氣地說道,又嘆了口氣,低下頭去喝了一大口酒,不知道想起了誰。

  「還有哭老頭呢。」弗雷德說。

  「藥效快過去了。」喬治試著同時加熱燉鍋和平底鍋,「我猜是這樣——來點面包片?」

  「愛情魔藥失效之後,人們還會有這部分記憶的,這個你們知道吧?」羅米數著人頭把幾顆雞蛋敲進大碗,余光裡雙胞胎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

  「你們知道的,對吧?」她問道。

  「嚴格來說,這也不算愛情魔藥。」弗雷德抱著希望說。

  「但你們是在迷情劑配方上做出的改動,這點不會變。你們倆可以想想等會兒該怎麼解釋。」羅米幸災樂禍地說,「或者怎麼逃命。」

  「等等。」喬治說,「你為什麼沒事?」

  「你又拿我做實驗?」羅米把手裡的雞蛋殼擲向弗雷德,一不小心砸到了盧平。

  「你不會有事的。」弗雷德掐斷蘆筍的老根,頭也不抬地說,「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哦,抗藥性。」

  「我為什麼——」

  「她為什麼——」

  羅米和喬治同時說道。

  弗雷德看著羅米笑了笑,沒說話。

  羅米愣了兩秒,臉紅了。

  喬治把鍋鏟一摔。

  「你們倆真的夠了!」他說。


# 家族之苦

第63章 被藏起的一頁

  「具體講講。」唐克斯說,同時抓起一大把薯片,芝士粉落在她短袖前襟印著的搖滾明星的臉上,「和男朋友下樓吃飯時偶遇初戀男友是什麼心情?」

  「沒什麼心情,而且肖恩和我沒在一起過。」羅米順手拿起桌上一沓紙給自己扇風。

  鳳凰社例會已經結束,一切如常,斯內普匆匆露面,和小天狼星針鋒相對,最先發現的人出來當和事佬順便把門關上,弗雷德和喬治放下伸縮耳偷聽,五分鐘後偷聽失敗,反常的是倫敦的天氣,或者說今年整個英格蘭夏天都熱得反常,當她身處布萊克老宅時都會感到憋悶時,外面的氣溫可想而知。

  盧平走進地下室帶來一股熱氣,羅米和他打了個招呼,唐克斯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扔給他,熱情辛辣的粉胡椒混著甜奶油味在羅米鼻子下飄過。

  「有點太過了,是不是?」唐克斯吸了吸鼻子,注意到羅米的表情,「執勤時間不允許噴香水,我有些控制不好量。」

  「還行。」羅米順口答道,注意到盧平的臉越擦越紅。

  「我記得我交第一個男朋友的時候是在三年級,那男孩和我同年,是個格蘭芬多。」唐克斯大大咧咧地說,盧平把她的手帕疊成一個齊整的小方塊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玻璃門櫥櫃前,背起手打量裡面精致的瓷盤。

  「他是個英俊男孩,只不過我們後來因為魁地奇分手了——比賽時我不小心把他從掃帚上打了下來。」唐克斯用懷念的口吻繼續說道,「除此之外還是挺美好的,我們倆那時候還都不會接吻——啊,少女時代!」

  「所以你現在吻技很好了?」羅米忍著笑問,余光裡盧平不自然地挺了挺脊背。

  「算是吧。」唐克斯想了想,「去年我還見過他一次,在對角巷……他胖了得有四十磅!」

  肖恩倒是沒胖,羅米回想那天見面,他看起來和十七歲的時候沒什麼差別。

  「是好事。」羅米扇著風說,「肖恩沒發胖也沒脫發還讓我挺遺憾的。」

  唐克斯突然踹了她椅子一腳。

  「魔法部員工餐不怎麼樣,羅米,我也很遺憾。」肖恩站在門口說,「脫發是早晚的事,先別咒我了。」

  「怎麼折回來了?」盧平忍著笑問,把笑得滑到桌子底下的唐克斯提了出來。

  「落了點東西。」肖恩說,「別緊張,不是什麼機密文件,幾張租房繳款收據。」

  一聲爆響,弗雷德出現在肖恩旁邊,肩膀撞在他身上。

  「失誤。」弗雷德沒什麼誠意地說。

  唐克斯抓起又一把薯片。

  肖恩對羅米伸出手。

  羅米疑惑地挑了挑眉毛,得到的回應同樣是一個挑眉,於是她也把手遞了過去——

  「看在老天的份上!」弗雷德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另一只手裡用來扇風的幾張紙奪了過來拍在桌上。

  「拿了趕緊走。」他不太客氣地背對著肖恩說。

  唐克斯毫不避及地大笑出聲。

  「認真的嗎,羅米?你把手伸出去干什麼!」唐克斯拍著桌子狂笑,音量讓羅米感覺沃爾布加喧鬧的靈魂又在蠢蠢欲動。

  「我以為他要和我握手啊!」羅米滿臉通紅地說。

  弗雷德哼了一聲,把她想掙開的那只手握得更緊,最後干脆一起揣進褲袋裡,羅米不服氣地扳著他的手指頭,結果被趁虛而入,變成十指相扣。

  「朵拉,別太過了。」盧平好聲好氣地說。

  「朵拉?」羅米說。

  「朵拉?」弗雷德說。

  唐克斯不小心碰掉了羅米放在桌邊的書。

  「我來撿。」弗雷德舉起空著的那只手說。

  他坐在椅子上向左彎腰,羅米不得已地跟著他傾斜身體,弗雷德撿回書時順便松開了手。被一個熱源順勢攬進懷裡在大熱天可算不上什麼甜蜜事,羅米忿忿地想。

  熱源把書遞到她面前,書脊幾乎貼上她鼻尖。

  「放桌子上。」羅米向後仰了仰,「不然我用嘴叼住嗎?」

  「我還以為你會心動呢。」弗雷德沒好氣地說,「我也幫你撿書了不是嗎?」

  羅米的回應是一記肘擊。

  走到三樓時又一次爆裂聲響起,弗雷德捂著肋骨靠在樓梯欄杆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我錯了。」他虛弱地說,「但真的很痛,扶我一把,行嗎?」

  「需要我叫你媽媽過來嗎?」

  「我好像緩過來了。」弗雷德直起身子讓開通道,邊和她上樓邊說,「真是怪事,怎麼看見你就好多了。」

  羅米別過臉飛快地笑了一下。

  「說真的,羅米,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弗雷德看起來十足困擾,在得到一句看看你自己的回答之後在拐角處絆了一下,但還是堅持把話說了下去,「斯考特幫你撿論文讓你心動,克魯姆摔了個狗啃泥滿臉是血也讓你心動——」

  「那要是有個男孩滿臉是血地幫你撿東西呢?」另一張和弗雷德酷肖的臉出現在昏暗的氣燈下。

  「喬治!」

  「你讓我好奇了,兄弟。」弗雷德饒有興趣地看向她。

  「那我就和他結婚。」羅米煩躁地說。

  「快朝我臉上來一拳。」弗雷德轉向喬治。

  喬治的袖子擼到一半,他們身後書房的門開了,韋斯萊夫婦,金斯萊還有蒙頓格斯從裡面走了出來。

  「這什麼搭配?」弗雷德低聲說。

  這幾個人都顯得心煩意亂,蒙頓格斯尤其是,臉色蒼白,瑟縮著肩膀,連雙胞胎和他打招呼都沒理,蔫頭巴腦地跟在莫麗身後下了樓。

  「這是怎麼啦?」喬治問。

  晚些時候他們從羅恩那兒得到了答案,救世之星遭遇攝魂怪襲擊和被魔法部提審的消息一前一後地在餐桌上隨著分發的餐具擴散開來,晚餐之後孩子們又被趕出了地下室,鳳凰社一天之內少有地召開了兩次會議。

  「他們要把哈利接過來!」弗雷德往手上繞著伸縮耳說。

  沃爾布加·布萊克的謾罵對所有訪客一視同仁,即便是大難不死的男孩也未能幸免,羅米靠著二樓欄杆觀望,一不小心和他對上了眼神。

  「羅齊爾,羅米·羅齊爾。」羅恩幫著介紹說,羅米朝下面招了招手,紅發男孩又放低了聲音,「她是弗雷德的……那個,她和弗雷德……」

  「什麼?」哈利走了會兒神。

  「女朋友。」弗雷德輕松地說,「我們倆在談戀愛呢,磕巴什麼,小弟?」

  「哦。」哈利說。

  「你就說哦?」羅恩不敢置信地說道。

  「不然呢?」哈利語氣不太好地說,「驚心動魄?」

  弗雷德清了清嗓子。

  「還行吧,沒那麼誇張。」他說。

  「又惹你女朋友生氣了?」晚餐飯桌上,喬治注意到羅米面無表情。

  弗雷德湊過去看了看,得到了不明所以的一瞥,莫麗還在因為他倆差點掀翻一鍋燉菜和削掉小天狼星一根手指頭的事跡而苦口婆心地教誨。

  「沒事,她緊張了。」弗雷德低聲說,拿手肘輕輕撞了撞羅米,「和哈利吃飯緊張什麼?」

  「對你們來說他是哈利,但對我來說——」羅米蘸著桌面上的水畫了個閃電,「有點奇怪,你能想像自己和鄧布利多同桌吃飯嗎?」

  弗雷德想了想。

  「我倒是挺想看他喝湯的。」他說。

  羅米張了張嘴還想說點什麼,被莫麗驟然高亢起來的聲音打斷了,弗雷德停下了舀湯的手,韋斯萊們交換著眼神,不約而同地放輕了動作——

  小天狼星和莫麗吵起來了。

  約瑟夫出現的時候羅米正從打掃了一半的會客廳裡溜出來,口袋裡裝著幾只留給雙胞胎做實驗昏迷的狐媚子,現在弗雷德和喬治在他們母親的私藏危險物品黑名單上的地位僅次於蒙頓格斯——

  小偷因為攝魂怪事件的失職最近頗受冷待,他自己倒還想得開,但羅米也是第一次看見約瑟夫對人表現出如此分明的好惡,蒙頓格斯在他近乎鄙夷的冷眼下陪著笑路過,給羅齊爾叔侄留出單獨談話的空間,羅米看見他鼓鼓囊囊的口袋裡一只精致的銀杯搖搖欲墜。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關心黃金男孩。」羅米打趣他說。

  「你的占蔔課成績拿了P?」他轉過來問。

  「你拆了我的信!」羅米愣了一下,迅速說道,約瑟夫注視著她的眼神看不出含義,「……考試時我有點走神。」

  「去准備一下行李。」約瑟夫收回目光,沒搭腔,「我們要回去了。」

  「什麼時候?」羅米詫異地問。

  「等波特和小天狼星各自的案子出結果之後,慶祝完就走。」約瑟夫想了想,注意到她臉色不太好,「別多想,還記得我們對外的說辭是出國度假嗎?」

  小天狼星的案子。

  羅米意識到他說的是佩蒂魯在威森加摩的二度審判,金斯萊之前有一次留下來用晚飯時說過這件事,傲羅在六月底就完成了他們應做的工作,很難想像一個出賣摯友後濫殺十二名麻瓜的逃犯在最基本的刑訊手段前潰不成軍,但事實如此,也更顯出這樁橫跨十幾年的冤案的草率荒唐。

  或許這也是魔法部將威森加摩審判一拖再拖的原因,羅米跟著約瑟夫下樓時想。

  那天她在布萊克老宅吃了入住以來最壓抑的一頓晚餐,屋主久久的沉默最終變成餐具落在桌上的一聲脆響,從小天狼星臉上找不到沉冤昭雪的喜悅和想要恢復自由的急切,近乎空白的平靜和冷漠顯得他平日竭力壓抑著的,困守老宅的暴躁和不忿,好像一副單薄的偽裝。

  莫麗在他離開餐桌的背影後輕聲嘆息,盡管小天狼星是為了不繼續破壞大家享用燉牛肉的興致而選擇離席,但那一聲嘆息仍突兀得近乎冒犯。

  他們走到門廳時小天狼星和盧平正要出門,金斯萊作為負責追捕小天狼星的總負責人在前段時間給同僚們添了不少麻煩,現在這個邀請落難英雄作為證人出席審判的差事也理所應當落到了他頭上。

  盧平低著頭用魔杖處理長袍上的褶皺,盡力讓舊衣服看起來體面,他同樣自請作為證人出席。

  約瑟夫對他們說了句一切順利,不算是祝願,這就是他們應得的,小天狼星對他點頭致謝,按下了好友對衣物狀態過於苛刻的手。

  「走吧,月亮臉。」他臉上露出微笑,仿佛盧平是個亟待安撫的囚徒。

  等到慕斯質地的細彩帶噴了約瑟夫一頭,羅米沉重的心情才算消散殆盡。她是很感謝在爆炸聲響起時約瑟夫第一時間把她護到身後,但這不代表她就該為此忍笑。

  尤其是在她發現弗雷德還沒來得及放下手裡的噴彩筒之後。

  弗雷德一把把那玩意塞進羅恩手裡。

  羅米揮了揮魔杖,本意是想幫約瑟夫清理干淨,結果彩帶在他頭上倍增後開滿了花,頓時吸氣聲此起彼伏。

  「你和一個斯萊特林談戀愛的時候想過這事嗎?」喬治低聲問弗雷德,「戀愛路上的最大阻礙是你自己。」

  出人意料地,約瑟夫竟然大笑起來,他邊笑邊把頭上還在綻出各色小花的一團拿到手裡。

  「很有創意。」他贊賞道。

  「這裡面放什麼了?」羅米驚恐地看向弗雷德。

  「很基本的變形術。」弗雷德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不知道在對哪個羅齊爾說話,語氣中有點炫耀。

  約瑟夫環視四周,桌面上攤著一條色彩艷麗的巨大橫幅,上面還沒寫字,周圍擺滿了拉花和裝飾彩帶,克利切繞著桌子游魂般移動,嘗試著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撕碎幾張反著光的金紙,種種跡像都表明晚些時候,准確來說是得到好消息的晚些時候,這些東西都要貼到死去的布萊克們引以為傲的霉斑牆壁和天花板上去。

  「看來我不太應該出現在這裡,是不是?」他笑著問。

  「沒關系。」弗雷德大方說道,假裝看不見弟弟妹妹正對他狂使眼神,「你可以留下。」

  「我可以留下?」約瑟夫看向羅米。

  「他說了不算。」羅米毫不猶豫地說,「你不是很忙嗎?」

  「事實上,我最近——」

  「你最近不是很忙嗎?」羅米加重語氣。

  「我想是的。」對視了幾秒後,約瑟夫點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那我們晚些時候再見,記得收拾行李,羅米。」

  「為什麼要收拾行李?」弗雷德立刻問道。

  「我們要回去了。」羅米在心裡把慶祝慕斯噴了約瑟夫滿臉,「等小天狼星的案子出結果……派對之後就走。」

  「那不就是今晚?」羅恩說,赫敏把一罐金粉塞進他手裡,讓他往牆紙脫落的那塊牆體上畫只獅子。

  「哇哦。」喬治同情地說,「原來是臨終關懷。」

  唐克斯的出現極大地化解了這間即將被充作派對屋的房間裡的尷尬氣氛,她好奇地湊近那條顏色明亮的寬條幅,沒有必要地嗅了嗅。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往上面寫字?」她問道。

  弗雷德和喬治相視一笑,兩個人裝腔作勢地謙讓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弗雷德拿起魔杖在上面點了點。

  條幅布面變成了大紅色,一行金色大字緩緩浮現:

  熱烈慶祝哈利和小天狼星遠離阿茲卡班!

  「如果他們倆有一個人倒霉的話——我相信鳳凰社會想盡辦法讓他們回到這裡的,所以……」喬治用魔杖敲了敲條幅,背景色變得憂郁了點,但上面的字體開始變化,亮起溫和的光輝。

  恭喜哈利或者小天狼星不用蹲監獄!

  「這是給另一個人的安慰獎。」羅恩從背後拿出一大把色彩斑斕的花。

  「還有最糟的情況,但我們也准備好了。」金妮說,對弗雷德使了個眼色,她哥哥回贈了一個眨眼,魔杖又在上面點了點。

  熱烈慶祝小天狼星和哈利一起逃亡!

  條幅上的大字跳動著顯示了出來。

  莫麗不太贊同地看著,手上的魔杖還調節著銅鍋的火候,燉肉的香氣已經逸散出來,「這不吉利,孩子們,只留第一個就行了——」

  門口有人清了清嗓子。

  「亞瑟!」

  「爸爸!」

  「哈利呢?」

  韋斯萊先生讓開半個身位,哈利和小天狼星出現在門口,兩個人臉上都沒什麼表情,盧平站在他們身後,同樣是一張看不出結果的臉,三個人站在門外的陰影中,張燈結彩的屋內陷入令人心慌的沉默。

  「拜托,幾位老兄。」弗雷德輕聲說,魔杖還懸在條幅上空。

  「給個准話啊。」喬治也說道。

  「我得說……最後一個很浪漫。」小天狼星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莫麗立刻捂住嘴,嗚咽聲只漏出一半,羅米和赫敏躲在後面,盡量不發出聲響地把牆上的金紙和拉花拿下來一些,這時候屋裡的人聽見小天狼星清晰地說道:

  「但還是掛第一個吧。」

  不知道是誰困惑地啊了一聲,很輕的一聲,像是點燃了爆竹的引信,小天狼星摟著哈利和盧平大笑起來,唐克斯尖叫出聲,輕盈而且沒有打碎任何東西地跳到堂舅身上,剩下的人一個接一個抱了上去,在門口聚成擁擠的一團,羅米從人團和門框間的狹窄縫隙中溜出去,對著蠢蠢欲動的畫像們施好了魔咒,沃爾布加張大了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被她一把蓋上略有松動的天鵝絨帷幔,這次倒是出乎人意料的順利。

  「就這一天。」魔杖在她手裡劈啪閃著紅色火星,羅米對畫像和全無喜色的家養小精靈說,「識相點吧!你們倆!」

  派對上幾乎集齊了所有鳳凰社成員,比爾帶來了幾瓶市面上不常見的好東西,莫麗寬容地當作沒看見,卻趁長子獨自出來取酒杯時警告他如果讓未成年沾上一滴,她就把他剃成光頭,唐克斯、海絲佳還有愛米琳站在桌上大唱古怪姐妹的新歌,女傲羅喝比爾帶來的酒到第三杯時甚至嘗試著拉上麥格一起,被清醒而大驚失色的未成年們聯手攔腰抱下了長桌,蒙頓格斯不出意外地喝多了,又拿唐克斯的名字開了個黃色玩笑,被人拿沙發套套住腦袋朝屁股踹了好幾腳,最終的和解在他站在桌上大喊三句唐克斯是鳳凰社最年輕,最美麗,最靈巧的成員的噪音中達成。

  穆迪對此感到十分不滿,他說現在如果有人扔個爆炸咒下來,鳳凰社只怕全部玩完,但這話他只對清醒的金斯萊念叨了幾遍。

  鄧布利多出現時全場掀起了一陣小高潮,弗雷德和喬治撲上去邀請校長和他們喝三人交杯酒,被金斯萊和莫麗合力拉開,但校長只是稍作停留,祝賀了哈利和小天狼星後享用了一杯蜂蜜酒,羅米因為靠在壁爐旁的地理優勢得以和匆匆離開的校長寒暄了幾句,鄧布利多留下了一瓶包裝得體的紅酒,據說是斯內普托他帶來的禮物,羅米作為全場唯一的斯萊特林,被支使著將這瓶酒送到廚房碗櫃深處——

  「又沒有毒。」她嘟噥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捧起酒瓶出去了。

  等她回來時派對人數似乎又增加了,但還沒等她多看兩眼,一股帶著熱量的酒氣席卷而來,巨大的衝力撞得她往後趔趄幾步,身上的人還沒有收勁的意思,眼看著就要一起摔進角落,弗雷德抽出魔杖,地上堆得讓人無處下腳的彩紙變成了幾個厚實的靠墊,兩個人倒進柔軟的棉花海洋。

  熱氣騰騰的男孩摟著她的腰,腦袋枕在她胸口上,貼近時羅米聽見男孩胸腔裡有力的心跳聲,以偏高的速率搏動著。

  她伸出手,把弗雷德的臉從凌亂的紅發中理出來,一雙失焦的眼睛努力地嘗試著凝望她,臉頰的皮膚在她手中滾燙。

  「你到底喝沒喝醉?」羅米覺得有點好笑,因為弗雷德湊上來和她蹭了蹭鼻尖,沒說話,手臂撐在她腦袋兩側,身體遮擋了大半光源,她在弗雷德用身體圍出小空間裡仰視著他,又問了一遍,「你到底喝沒喝醉?」

  弗雷德只是和她對視。

  「那開學見啦?」她試探著說。

  男孩的身體不太溫柔地壓下來,弗雷德的額頭抵在她肩膀上,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喝醉了。」紅發在她肩上蹭了蹭,「頭疼。」

  羅米伸出手給他順頭發,後腦勺的頭發簡直亂成鳥窩,唐克斯的演唱會已經進行到第三階段,莫麗不請自來地跳上桌子,羅米在一鍋火熱的愛的旋律裡心軟無比。

  「那怎麼辦?」羅米輕聲說。

  「你別走就行。」弗雷德抬起頭,雙手捧住她的臉,「或者你跟我走,我們倆私奔——」

  羅米沉默了兩秒,弗雷德在她一言不發的時候又和她蹭了蹭鼻尖。

  他喝多了。羅米如釋重負地想,隨即又意識到一個沒人知道的事實:弗雷德喝多了喜歡撒嬌。

  弗雷德不滿地抱緊在他懷裡掙扎的女孩,「你要去哪兒?」他用有點受傷的語氣問。

  「我去問問誰有攝像機。」羅米忍著笑說。

  「我有,我去給你拿。」弗雷德嚴肅地說道。

  「你知道什麼是攝影機嗎?」羅米說。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扶著牆走了兩步,羅米連忙起身跟上去,怕他一腳踩在已經倒地不醒的蒙頓格斯臉上。

  「在這兒呢!」

  他像從地裡拔蘿蔔一樣捧著克利切的大腦袋把家養小精靈從地上舉了起來,驚得克利切歇斯底裡地大叫,連最表面的禮貌都放棄了,赫敏以一種驚人的敏捷越過幾把隨意擺放的椅子和蒙頓格斯,和弗雷德爭搶克利切。

  「放他下來!弗雷德!」赫敏尖叫,「他要昏過去了!」

  喬治一口氣吹響了三個派對口哨。

  就在這時候,羅米看見約瑟夫站在門口對她招了招手。

  「我沒收拾行李。」羅米忐忑地說。

  「可以理解。」約瑟夫向內張望,「現在去吧,不用帶太多東西,樓上的房間還會給你留著。」

  這就是沒有回旋余地了,羅米不再爭辯,幻影移形到樓上的臥室,和樓下一比,四樓靜得像另一座空宅。

  約瑟夫沒讓她帶太多東西,收拾起來輕松不少,厚重的深色木門逐漸閉合,羅米伸出手摸了摸門上的花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舍不得?」小天狼星問。

  「有一點,這麼熱鬧的暑假不常有,和我以前過的暑假比,簡直不像真的。」羅米誠實地說,「當然,也沒住過這麼邪門的房子——你怎麼……」

  「看起來很清醒?」小天狼星接過話。

  「我想說的是沒去慶祝。」羅米說。

  小天狼星笑了笑,張開雙臂。

  羅米一愣。

  「我們抱成一團的時候你溜出去了,幫大家處理我媽的畫像,不是嗎?」小天狼星揚起眉毛,「就當是感謝。」

  「你的謝禮是給別人一個擁抱你的機會嗎?」羅米抬起頭看著他,心裡沒出息地承認他確實有這個資本。

  「你還沒來恭喜我,當是你的賠罪也行。」前逃犯說。

  不抱白不抱。

  美色當前,本來微薄的酒勁上湧,羅米不再猶豫地抱了上去,肩膀上得到了一個溫柔的拍拍,她吸了吸鼻子。

  「哪兒來的死老鼠味?」她說。

  「呃……」小天狼星後退一步,「我剛喂完巴克比克。」

  羅米在派對裡找到了約瑟夫,等著她的是幅十足驚悚的畫面,她的監護人和紅發青年面對面坐在低矮的小布墩上,你來我往地親切對談,談話內容被淹沒在歡唱聲中。

  「很恐怖,是不是?」喬治搖搖晃晃地到她身邊停下,分給她一塊甜點,「我酒都嚇醒了,我不喝酒的時候都沒這麼清醒過。」

  「拜托告訴我你才是弗雷德。」羅米膽戰心驚地說,眼睛不敢離開那邊,總有種他們倆中的一個會率先抽出魔杖給對方來上那麼一下子的荒誕預感。

  「我真遺憾。」喬治聳了聳肩,「哎,他們聊完啦?」

  約瑟夫和弗雷德站了起來,像談成一筆大生意一樣握了握手。

  「這就是男人間的握手。」喬治說。

  「除非你哥哥是你姐姐。」羅米說,「不然它還能是什麼。」

  約瑟夫走了過來,「我們走了?」

  喬治揮了揮手。

  「你去門廊等我一下。」羅米說,目送著約瑟夫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她衝進金粉和彩紙的海洋,弗雷德似有所感地轉身,立刻伸開雙臂接住跳到他身上的黑發女巫。

  「我們開學見?」他無奈地親了親羅米的額頭。

  「你酒醒啦?」羅米問,「頭還疼嗎?」

  「是的,是的。」弗雷德說,「而且原因都是一個。」

  「我們開學見。」羅米拍了拍他的胳膊,下一秒穩穩落地,「你站著別動,好嗎?」

  弗雷德愣了半秒,「好。」

  酸澀和甜蜜打架的時間,羅米快步上了樓,約瑟夫在門廊昏暗的氣燈下站著,側影沉默的像一尊雕塑,她走過去,把箱子交到叔叔手裡——

  啪——

  紅發青年伴隨著一聲爆響出現在他倆中間,還沒等羅米反應過來,弗雷德攬過她的肩膀,留下了一個響亮的臉頰吻。

  「我們開學見。」他笑著說,還沒等羅米做出反應,又是一聲爆響。

  他幻影移形了。

  羅米當晚幻影移形了兩次,連滾帶爬地鑽了三個壁爐,最後甚至用上了一個門鑰匙降落在英法邊界的海岸,可心髒依然為那個清白無比又挑釁無比的吻狂跳,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現在的確是度假結束的人:同時擁有沒有返程的心和疲憊的身體。

  羅齊爾莊園一如既往冷清,羅米跟在約瑟夫身後鑽出壁爐時甚至感覺自己耳朵裡殘留著唐克斯最後那個高音的余響,箱子交給了波比,旅行鬥篷被隨意地扔在一旁,約瑟夫給自己倒了杯酒,叫住了正要上樓的侄女。

  羅米不明所以地轉過身,看見約瑟夫抽出了魔杖。

  就像穆迪擔心的那樣,過載的歡樂比痛苦更能麻痹一個巫師的神經,等她念出盔甲護身時,已經晚了。

  攝魂取念毫無阻隔地探入了她的大腦,她被迫和約瑟夫一起再次回顧過去一年裡的弗雷德,他們在球場看台的罩布下的那個吻,開頭糟糕但結局美好的聖誕舞會,弗雷德同時擁有的蒼白的白發和年輕的眼睛……

  約瑟夫像翻閱資料一樣不斷向前翻動著她的記憶,直到弗雷德從長長的階梯上跑下來,及肩的長發和長袍袍角一起向後飛去,他停在羅米面前,滿懷期待——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弗雷德說,「……應該是膨脹魔法,為什麼,羅米……」

  她看見自己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不是這樣的。羅米困惑地皺起眉。

  「原來在這兒。」約瑟夫輕聲說,仿佛在冗長的魔藥課論文中找到了令往後推論都出錯的那句推論,魔杖在空中勾畫出更復雜的軌跡,尖銳的刺痛像錐子一樣侵入她的大腦,被修改隱藏的記憶重新回到時間的縱線之上。

  為什麼,羅米?

  她知道弗雷德在等一個他意料之中的回答;好讓事情就會向更美好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如果這是一兩小時的麻瓜電影,他們會擁抱,接吻,背景中響起輕快的音樂或者是人造的歡呼聲,然後屏幕暗下去,寫著「劇終」的字幕從屏幕底部緩緩升起。

  但大幕落下後的女主角的大腦裡從來不會盤桓著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會到來的悲慘結局。

  她不喜歡這個結局。

  每個有點年頭的家族中藏有他們特有的魔咒,約瑟夫的書房從不設限,羅米在那個晚上拿起了魔杖,沒有失控的恐懼,沒有飄渺的未來,他們經歷了一段心照不宣的時期,經歷了無傷大雅的小誤會,最終迎來了愛情故事的結局。

  這是格外美好的一年。

  這是她從記憶之神手中偷來的一年。

  約瑟夫伸出手的時候,羅米意識到自己倒在了地毯上,天花板上的吊燈照著她的眼睛,約瑟夫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時,她看見約瑟夫臉上停留著久久不散的暗色光斑。

  「羅米,書房對你開放所有權限,可不是為了讓你做傻事。」約瑟夫平靜地看著她,語氣卻很哀傷。

  「比如修改自己的記憶。」他輕聲說。


第64章 今日厭學份額到賬

  「記憶魔咒種類繁多。」弗立維教授站在他高高的書堆上說,手中的魔杖隨著他抑揚頓挫的音調起伏,身後的黑板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字跡,「擦除咒是其中最常見的一門分支,有巫師在此基礎上做出了許多精彩的改動,在清除的基礎上將記憶進一步修改,精於此道的巫師甚至能將一段完整的,嶄新的記憶植入另一個人的大腦中,換句話說,可以為之開啟新的人生——」

  「多酷啊!」克裡斯托夫激動地說,羅米和露易絲坐在前排都聽見了這一句感嘆,忍不住回頭對他笑了笑。

  「中招的人可不這麼想,沙菲克先生。」弗立維教授不太贊同地說道,「正因此,艱深的記憶魔咒與黑魔法之間的界限非常模糊,比如剛才我提到的能夠完全改變人記憶的魔咒的發明者林德布洛姆,十九世紀的北歐魔咒大師,他本人聲稱自己的魔咒是一種全無副作用的記憶修改捷徑,但鑒於他對黑魔法的曖昧態度,其他學者認為他隱瞞了一些更嚴重的後果,因此,這個魔咒並不被主流學術界認可,在現今近乎失傳——」

  「怎麼了?」露易絲余光看見身邊的羅米突然抬起了腦袋,在紙面上刷刷移動的羽毛筆都停了下來。

  「林德布洛姆。」羅米豎起書擋著下半張臉低聲說,「那是我祖母的姓氏,應該是。」

  「應該?」露易絲說。

  「我不太了解。」羅米又跟著教授記了幾筆才說道,「你知道的,從小約瑟夫就帶著我滿世界跑,他很少提我祖父母。」

  「但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不管何種記憶魔咒都應極高的熟練度下使用——」弗立維教授拉長了聲音。

  「……正因如此,作為四年級的學生,你們只需要在期末考試的魔咒學試卷上答出擦除咒的基本原理和三種變形——當然啦,我不能保證這道題就一定會出現,剩下的實操就更不需要考慮了,我敢說有些巫師一輩子都用不上一次一忘皆空……」

  弗立維教授的背景音裡,羅米盡可能小幅度地動作著,把桌面上的東西緩慢掃進包裡,做好了一下課就衝向門口的准備。

  「又要去找你的麻瓜種男孩?」露易絲托著臉問,「長得像史蒂夫·斯圖爾特的那個?」

  「顯而易見。」羅米擰緊了墨水瓶的瓶蓋,距離下課還有不到三分鐘,不少學生的動作已經肆無忌憚了起來,「肖恩說他今天三點之前都會在圖書館。」

  「你去偶遇他?」

  「不,他會給我留位置的。」羅米臉上閃過一絲笑容。

  「你覺得他會邀請你去畢業舞會嗎?」露易絲向往地說,「舞蹈,甜酒和漂亮衣服——」

  羅米感到一絲熱度順著脖頸爬上她的耳廓和臉頰。

  「這不好說,還有好幾個月呢。」她飛快地低聲說,

  「韋斯萊先生們,請不要對彼此施遺忘咒!」弗立維教授高聲叫喊,尖細的嗓子在這間鬧哄哄的教室裡更加難以忽略。

  後排的紅發雙胞胎悻悻地放下了魔杖。

  「他們倆可真幼稚。」羅米回頭看了一眼,一只手還在伸進包裡把她厚重的魔藥學課本往裡推,「沒有一堂課不鬧騰。」

  「記憶魔咒的輕度副作用通常是精神恍惚,注意力難以集中甚至記憶錯亂,但對於初學者來說,貿然使用很可能會造成重大的魔咒傷害,甚至是不可逆的損傷,所以,適當收斂你們的好奇心,下課。」

  教授最後說道。

  約瑟夫是個生意人。用充分的實證佐以論據讓談判對像心悅誠服是商人的專長,他甚至不自覺地將這種姿態帶入日常。客廳只留了兩盞夜燈,鳥鳴在窗外喧鬧,羅米盯著他身後被彩色花窗染成明黃色的蒼白天空。

  天快亮了。

  「起初布萊恩說你的隨從顯形從去年開始變得糟糕時,我只是有些懷疑。」約瑟夫擺弄著長袍袖口糾結的飾穗,語調刻板,「可後來你又在幻影移形上出了問題,兩次,還是三次?你不是會記錯這種事情的孩子,竟然還要那男孩來糾正我,而據我所知,占蔔學也是一門需要集中心神的學科——」

  他抬起眼睛看向侄女,黑發女巫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就因為這些?」羅米輕聲問。

  「我說了,只是懷疑……所以你在樓上收拾箱子時,我和那男孩聊了聊,他比我想像得還要喜歡你一些,許多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對你攝魂取念時,我發現你們倆的記憶在某些地方似乎不能達成共識——但光靠猜可不行……於是我做了個試驗——那男孩和他兄弟不是也很喜歡做試驗嗎?」

  約瑟夫換了個姿勢,將兩條腿交疊著轉移重心,羅米對最後這個不太高明的玩笑並不捧場。

  「遺忘咒的反咒對沒中招的人不起作用,就是這樣。」

  「弗雷德。」羅米說。

  「這時候你倒想起尊重他了?」約瑟夫說。

  「你任何時候都准備著挖苦別人嗎?」羅米語氣不太好地說,「而且我只是讓自己忘了一點……就一點。」

  「忘了你男友可能會死。」約瑟夫冷酷地說,「確實,羅米,死亡在人的一生中確實是相當短暫的瞬間。」

  重回原位的記憶隨著約瑟夫的話毫不留情地在她腦海中重演,羅米猛地偏了一下頭,仿佛被並不存在的石塊擊中,而弗雷德躺在廢墟裡——

  約瑟夫根本不懂,羅米想,他也沒法懂,一個被死亡陰影籠罩著的年輕的生命,每靠近一步都要揣測他身後的黑紗是否仍在向前逼近,她看到的是一柄不知何時會落下的長劍,劍刃懸在另一個人頭頂,恐懼卻攥著她的心。

  約瑟夫就坐在那兒,神色平靜而莊嚴,如果說這是一次尋常的深夜談心,談論那個敢在父親面前親吻女兒的魯莽小子,那他的神情就顯得太過沉重,如果說他們正在談論的話題中心是一個年輕人有關死亡的命運,那他就不該坐在扶手椅裡,手交叉著放在膝上,輕松卻傲慢不自知地審視自己的侄女,缺乏評價的審視無疑是以更強烈的方式提醒著她的懦弱和自私,仿佛他能因對未來的一無所知而變得高尚。

  「你打算怎麼做?」

  「什麼?」

  羅米一愣,沒有想到他會選擇這句話來打破沉默,而約瑟夫向前傾身,眉頭緊皺地重復了一遍。

  「我說,你打算怎麼做?」約瑟夫問,「我們還要花時間在向彼此竭聲訴苦後再哭著和解這種老套的程序上嗎,我看不必。」

  而羅米驚訝於自己還能因為這句話笑出來,盡管非常短暫。

  「我不知道。」

  她試著回憶那個恐怖的未來,就像她曾做過許多次的那樣。

  「我不知道它會發生在什麼時候,也看不見是誰的咒語,毫無頭緒,說真的,我不知道有誰能在霍格沃茨引發一場猛烈的爆炸,或許這就是我的幻覺呢,當時我面對的是攝魂怪,或許就是因為它嚇到我了——」

  「這個理由能說服你自己嗎?」約瑟夫問。

  羅米突然失去了聲音,她盯著約瑟夫看,好像半天才聽清他說了什麼。

  「不能,我想是這樣。」她垂下眼睛,「如果一切只是剛剛開始,或許可以。」

  記憶被擦除更改,但時間兀自向前,過去的一年如同藤蔓生在虛幻的土壤中,但也確實開出了真正的花朵,更何況那顆種子落地生根的時間本就更早。

  「但現在已經不行了。」羅米聽見自己說。

  「你還什麼都沒做呢。」他善意地提醒道。

  「所以我什麼都可以做?」羅米下意識接了一句,約瑟夫的臉色再度凝重起來。

  她環視著客廳四周,老羅齊爾的畫像掛在牆上,上面沒人,徒留一套空置的華麗桌椅,祖父去世時正值盛年,頭發濃密烏黑,綠眼睛沉默而威嚴地俯視著和他並不相像的孩子,老羅齊爾的畫像從不在這開口,多年來羅米望向祖父,畫像上的男人只是對她眨眨眼睛,算是一點溫情,更多時候他都消失在畫像之中,回到他更喜愛的家宅。

  「送他去瑞士怎麼樣?」羅米收回目光問,「我們畢業之後就去。」

  「我不認為那男孩會同意,你知道他正和他弟弟籌備開店嗎,讓他放棄家人和夢想的事業,為了一個飄渺的預言隱居?」約瑟夫說,「而且你多半不會告訴他原因。」

  「弗雷德。」羅米又強調一次,「他可以去那邊開店,他的家人也可以過去,我可以幫他們找好住處。」

  「所以你認為這個提議比我記不住他的名字更尊重人嗎?」約瑟夫揚起眉毛,「他不去怎麼辦,把他打暈了帶過去關起來?」

  回應他的是一個詫異的眼神,但隨之而來的冷漠神情讓約瑟夫覺得她似乎在考慮最後一句話的可行性。

  「別犯傻。」他伸手到羅米面前打了兩下響指。

  「不如我這麼說,如果你真的成功了,勸他和你回瑞士,甚至被迫把他帶回瑞士,未來有一天他厭倦了被你掌控的生活,趁你不注意時在黑市上買了一個門鑰匙偷渡回英國,因為他的家人都不在身邊,那時他或許想要去霍格沃茨應聘獵場看守的職位來解決溫飽,順便在已經瘋狂的你來抓人時尋求庇護,結果就在這時,嘭,霍格沃茨爆炸了,你的預言成真了。」

  羅米感覺自己眉頭狂跳。

  「你胡說什麼。」她伸手按在額頭上,「弗雷德才不會去做獵場看守,我也不會發瘋——不對,這前提就是不成立的,我不會把他關起來,如果我真的把一個人關起來,他又怎麼可能跑得出我自己家的莊園——不,我根本不會把他關起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約瑟夫坐直了身體,同樣眉頭緊皺,「不要貿然行動,通往未來的路上將會有非常多的變數,或許你看到的未來只是五成可能,當你想要做出改變時,軌道就被扳向了必然——不是哪次會有一個迪戈裡來鼓舞你泛濫的英雄情結。」

  羅米猛地起身。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羅米。」

  「知道什麼?」

  「如果,如果最壞的結果真的發生了,那不是你的錯。」約瑟夫走過來把她按回椅子上,自己蹲在她面前說,「殺人的人只有一個,其他人不應該分擔這份罪責。」

  羅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慢地吐出來。

  「而且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應該不會做那種飛撲過去擋在他面前的蠢事吧,你知道,如果霍格沃茨城堡都能被炸壞,那一個魔咒擊穿兩個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還沒有到那一步。」

  約瑟夫一愣,羅米安分地坐在扶手椅的包圍中,年輕的臉上是從容的神情,遺傳的狂妄和冷漠會在每一個羅齊爾的身體同血液一起流淌,或多或少,他此刻無法判斷羅米這句話的背後是哪一個原因。

  「還沒有到那一步。」她說。

  約瑟夫站起身,和她拉開距離。

  「我也希望是這樣。」他看著羅米旅行鬥篷上一塊爐灰留下的灰白色痕跡,「抱歉我拆了你的成績單,其他成績還不錯。」

  「只是口頭抱歉嗎?」

  「你說什麼?」

  羅米也跟著起身,向前走,距離縮短,只要稍稍仰頭就能和他對視,少女的柔軟輪廓逐漸褪去,鋒利的線條初現端倪。這讓約瑟夫驚覺時間的流逝,他想起年輕時曾走過的諸多國家中的一個,沙漠中的老人對他說,人的一生是一道驟然上升而後持平的曲線,那時他只有十七歲,迫不及待地離家投入廣闊天地的懷抱,毫不懷疑自己縱身飛向雲霄的歷程只是開始,而平緩的歲月遙遙無期,二十余年過去,孩子用更蓬勃生長的態勢逼他意識到一個事實:向上生長的時代已經離他遠去。

  「你要什麼?」約瑟夫咽了口口水,他平靜地問。

  「我的記憶,換一個問題,合算嗎?」羅米笑了笑,「我要你絕對誠實。」

  約瑟夫緊繃的肩膀在寬大飄逸的巫師袍下放松下來,他又一次感到游刃有余,羅米的確年輕,但和他那時一樣一無所知,對一切充滿好奇。

  「我不是雙面間諜,羅米,這意味著我和馬爾福那些人從不是朋友,只是利益往來。」約瑟夫安撫地說,「我在為鄧布利多做其他事,但這是下一個問題,我不能再回答你。」

  羅米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綠眼睛眨了眨。

  「我沒想問你這個,但謝謝你的坦誠。」

  「你要問什麼?」約瑟夫怔住。

  「肖恩·斯考特不是鳳凰社成員,他只是為你工作。」羅米舉起一只手,截住他未說出口的話,「是還是不是,對我誠實。」

  約瑟夫低下頭看向她的眼睛,羅米的眼神沒有閃躲,她已經沒有什麼需要閃躲。

  「能得到資助的窮孩子往往是幸運的。」他說,「但斯考特知恩圖報,我很感激他。」

  約瑟夫叫住轉身上樓的侄女。

  「今年已經和以往不同了。」約瑟夫疲憊地坐回扶手椅裡,「羅米,別太張揚。」

  「比如?」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約瑟夫抬眼看她,「我們不需要太鮮明的傾向,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看看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斯萊特林同學怎麼做。」

  「他們也不是級長呀,是不是?」羅米倚在樓梯的扶手上,笑著說,「我把級長徽章還給鄧布利多教授了。」

  約瑟夫揚起眉毛。

  「真讓人意外,那七年級的級長可是要大換血了,算上被選作學生會主席的兩個孩子,有一半都要重新選。」

  「你什麼意思?」那一無所知的年輕人困惑地問。

  「克裡斯托夫退學了。」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人聲鼎沸,羅米不得不靠在柱子上才能避免被幾個毛手毛腳推著推車的新生撞倒,霍格沃茨的學生來來去去,和一個夏天未見的朋友們熱情寒暄,家長們在催人上車的汽笛聲中大聲叮囑各自的孩子,但露易絲的話還是清晰地傳入了羅米耳中。

  金發女孩拉著她走進車廂,找到一間還空著的隔間把兩人的手提箱先扔了進去,羅米下意識把門合緊,在門上加了兩道抗干擾咒,露易絲還在說。

  「你整個假期都在法國,不知道也正常。」她理著自己的金色鬈發說,「但我這個夏天一直在倫敦,他一封信也沒給我寫過,還是我媽媽告訴我的,說是因為龍痘瘡,亞歷珊德拉心疼孩子的身體,認為他不必須完成學業,所以讓他退學在家休養——但拒絕所有人探視!」

  「怎麼可能。」羅米喃喃道。

  「怎麼可能!」露易絲拍了一下桌子,聲音隨著這一聲巨響戲劇性地低了下來,「你說會不會與神秘人有關,亞歷珊德拉的兄弟都是食死徒,她為了不被摻和進去——」

  羅米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這門怎麼打不開?」門外有人拍著門說,「裡面有人嗎,其他隔間沒位置了!」

  「我猜它是卡住了。」羅米拉開門笑著說,「霍格沃茨特快也有些年頭了——」

  弗雷德和喬治各抱著一只大箱子站在門口,明黃艷紫的背景色上寫著韋斯萊的首字母。

  「來點逃課糖嗎?」弗雷德斜倚在門上說,「看你這麼漂亮,給你打個折?」

  羅米看著他,突然說不出話。

  弗雷德被她看得發毛,伸手到她眼前打了兩個響指,「逗你的,我發誓這一路我只對你這麼說過。」

  「沒錯。」喬治輕快地說,「他看見其他的漂亮姑娘都是直接送的——別踢我!」

  露易絲走過來想要把門拉上,被他一把按住。

  「別,真有幾個找不到位置的新生。」喬治說,「讓他們和你倆一起坐行嗎,羅米?我告訴他們說,我們倆帶他們來找這個學校最漂亮最溫柔的兩個女孩……」

  弗雷德側了側身子,像變戲法似的,從他身後露出個一看就是小孩子的臉,只比他的腰線高出一個腦門,緊接著又一個小矮子從小矮子後面移出來,第三個,第四個,四個十一歲的小孩圍著弗雷德和喬治,好奇地看向她們倆。

  露易絲的表情軟化下來,她讓出通道,「進來吧,但要安靜點。」

  羅米揮了揮魔杖,一顆接一顆的糖果從新生口袋裡飛出來,落在隔間的小桌面上,她俯下身子。

  「第一課,記住他們倆的臉,別要他們給的任何東西。」

  「真殘忍。」喬治不贊成地撇撇嘴。

  「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弗雷德聳了聳肩,「走了,喬治。」

  「第二課。」露易絲關上隔間門,「別去格蘭芬多。」

  「露易絲。」

  「她好像你小時候呀——怎麼?」露易絲摟著一個滿頭短卷發的黑發女孩坐下,「談個戀愛而已,你可還是斯萊特林的級長——」

  羅米正從手提箱裡拿出校袍穿上。

  「你的徽章呢?」露易絲問,「你為什麼沒去級長車廂?」

  「或許我和克裡斯托夫有點默契。」羅米低頭調整著校袍的系扣,「不當也沒關系,我不在意。」

  德米提雅和另一個同年的斯萊特林男孩帶領著分好院的新斯萊特林們走進斯萊特林的休息室,那些幼態的面龐略帶好奇和期待地看向他們的級長,羅米和露易絲坐在靠近壁爐的扶手椅上,柴火劈啪作響,德米提雅向新生介紹斯萊特林時,巨烏賊從窗外緩緩游過,引起一陣稚嫩清脆的驚嘆。

  克裡斯托夫在這樣的驚嘆中垂下頭,眼睛偷偷看向羅米,四目相接的瞬間,他們一齊笑起來。

  「那麼,希望你們在斯萊特林交到真正的朋友。」那新任男級長說道。

  羅米迅速別過臉去,露易絲沉默地握住她的手,力氣大得讓她手背的皮膚疼痛。

  壁爐裡暖烘烘的火焰熱得她臉頰通紅,那一滴眼淚還沒來得及落到腮邊就被烤干,上次她流淚的時候,淚水沁進男孩針線細密的黑袍中,隨著擁抱,兩枚級長徽章輕輕相撞,如同並肩夜巡時聽見的城堡深處聲響。

  她又如何能夠不在意。


第65章 My Cookie Can

  「克裡斯托夫還是沒有消息?」露易絲問道。

  羅米靠在黑魔法防御術課教室門口,反復翻著貓頭鷹帶來的信件,除風雅牌成衣店的幾則上新廣告外,還有一封是肖恩寄來的,她從貓頭鷹棚屋回來的路上拆開看過,一些寒暄的廢話,被她簡單折了幾下放回包裡。

  「沒有,他最好真的是得了什麼傳染病——你在看什麼?」

  露易絲展開手裡的報紙,小天狼星·布萊克洗刷冤屈後一躍成為報界寵兒,連續三周蟬聯《巫師周刊》頭版,即便這是一張布萊克頭也不回離開閃光燈包圍圈的背影照。

  「在看什麼,兩位?」

  嬌滴滴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烏姆裡奇的尾音因為刻意收緊而發顫,如同羞怯的少女向人發問,但被寶石戒指裝飾著的粗短手指已經不容置疑地抽走了羅米和露易絲手裡的東西。

  「別把傳單帶進課堂呀,羅齊爾小姐。」現任教授嗔怪地說道,魔杖點在那幾張廣告上,浪漫的大擺裙和長風衣頓時隨著紙張化為齏粉,她又翻了翻新一期的《巫師周刊》,對上面的小天狼星露出嫌惡的表情,「鑒於十分鐘後就是我的課,塔克小姐,為了保證你的聽課質量,這本雜志我先替你保管——」

  烏姆裡奇粗短的手指摩挲著露易絲的鬢發,「你有意見嗎?」

  「沒有,烏姆裡奇教授。」露易絲很快說道,羅米偏過臉去,露易絲的手在背後掐得她呲牙咧嘴。

  「你們倆真聽話。」烏姆裡奇歡快地一拍手,粉呢子袖口上的淺色蕾絲隨之顫動,露易絲及時地加重了力道,羅米才能沒笑出聲,「那去教室裡坐好,可以嗎?」

  羅米和露易絲點了點頭,轉身要走,肩膀同時被那雙腫脹醜陋的手抓住,烏姆裡奇不客氣地把兩人拉開,為她讓出通道。

  「不要走在我前面,有點規矩。」標志性嗓音說道,這次換羅米在背後拉著露易絲的手——露易絲看起來像是准備把烏姆裡奇頭上的粉紅蝴蝶結扯下來塞進她嘴裡。烏姆裡奇自以為寬容親切地說:「下不為例,孩子們。」

  「你想說什麼?」後排落座之後,羅米低聲問露易絲。

  露易絲說出那個任哪位教授聽見都會大驚失色的詞後羅米沒忍住笑出了聲,盡管還沒有上課,她還是得到了烏姆裡奇嚴厲的一瞥。

  「她確實是。」羅米翻開磚頭一樣的《魔法防御理論》,封皮和翻過的書頁砸在桌面上,砰地一聲悶響,一顆糖同時落在桌角,羅米抬起頭,弗雷德坐在她斜前方,把書立起來擋住臉,正對她笑。

  「……然後占蔔課的時候,她又出現了,裹著她蟲蛹一樣的粉袍子爬進教室,你知道特裡勞妮講課什麼樣,已經夠像夢游了,她偏偏要在旁邊問東問西,整堂課被她攪和得一團糟——」

  通向禮堂的路上,羅米語速飛快地向露易絲控訴烏姆裡奇,甚至沒意識到後半部分的詞彙已經不完全是英語,露易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通過她的表情手勢來判斷羅米在講的還是不是同一件事。

  羅米雙手比劃出一個巨大的圓時這件事終於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所以你沒寫成魔法史論文?」露易絲抓住她停頓換氣的機會問道。

  「沒有。」羅米懊惱地吹了口氣,額前的劉海兒被吹起來一綹,她拿出魔法史課本來回搖晃,「這太明顯了,而且她還像只巡邏的腊腸犬一樣走來走去——你笑什麼?」

  露易絲揚了揚下巴。

  赫敏和羅恩走在他們前面,女孩手裡拿了本厚書,亂卷發隨著她手部動作顫動,紅頭發的瘦高個背影被她拉扯得搖搖晃晃,走近時羅米聽見赫敏在說話。

  「我和你說了很多遍了!羅恩!轉運扣只是銀托上鑲了一顆劣質的月光石——有些根本就是大理石,但沒有一本書上寫過這兩種石頭能影響人的精神,我是說如果有的話,那它們早就該被限制在市面上流通,而不是讓那些拉文克勞用三加隆一顆賣給同學!」

  「如果它沒什麼影響我買一顆也沒什麼事吧!」羅恩爭辯道。

  「你是級長,羅納德·韋斯萊!級長不應該在學生黑市上買東西!」赫敏嚴厲地說,「而且你的魁地奇打得非常好!不需要這些怪東西來幫忙,真的,非常棒——」

  羅米從後面看見紅發男孩的脖子騰地紅了,顏色一直漫上耳廓,他側過臉看向格蘭芬多的女級長,後者像是被他臉上的顏色燒到了喉嚨,聲音瞬間低到聽不見。

  「你也很棒——」羅恩說。

  羅米和露易絲同時捂住嘴,怕自己笑出聲。

  「不……呃,我是說,謝謝你,赫敏。」羅恩撓了撓頭發,耳朵和脖頸上的紅色好像傳染到了赫敏臉上,「但你確實挺棒的,各個方面。」

  「閉嘴吧,羅恩。」赫敏紅著臉說,「別被我抓到你去黑市上買東西!」

  她們倆放慢了腳步好和前面一對級長拉開距離,赫敏和羅恩的背影彙入人群之中,露易絲嘆了口氣,「真是甜蜜,美好的校園戀愛。」羅米下意識想反駁一句都還是沒影的事呢,話到嘴邊才想到這是夏天在格裡莫廣場赫敏用來推擋她和唐克斯的探尋時最愛說的一句話,於是那句話就變成了一陣突兀的咳嗽。

  嬉笑聲在她身後響起,皮鞋底踏在走廊的積水窪上啪嗒直響,羅米手裡的書就被抽走,另一只手掀起她的兜帽扣在頭上,羅米下意識抽出了魔杖,等被兜帽和亂發遮擋的視野清晰起來,她才發現被自己魔杖指著的人是誰。

  雪白的信紙隨著被男孩翻動的書頁落下,弗雷德掃了一眼就把它夾回書裡,金絲雀圍著兄弟倆吱吱打轉,厚重的課本輕輕推開杖尖,「還給你。」他說,「別這麼激動。」

  嘭地一聲,金絲雀變成一個穿著格蘭芬多袍子的圓臉男孩,喬治把他扛在肩上,那男孩還興致衝衝地大呼小叫,要從他們倆那兒買幾盒餅干寄給弟弟。

  「韋斯萊!」德米提雅從後面追趕過來,「不許向新生售賣你們的產品,這違反校規!」

  「走了!弗雷德!」喬治笑嘻嘻地把肩上的男孩顛了顛,扯了一把兄弟的袖子,「說真的,我有點想念你當級長的日子了,總比現在好。」

  喬治微微俯身說完這句話後,雙胞胎帶著更小的格蘭芬多靈活地跑進人群,沒過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旋轉的大理石樓梯上,德米提雅在樓梯口停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

  「他為什麼對你擺一張臭臉?」露易絲不滿地問,「不知道的還以為另一個才是你男朋友。」

  羅米苦笑著從課本裡抽出那張信紙遞給她,露易絲在看清落款後猛吸一口氣。

  「我以為肖恩死了呢。」她殘忍地說,「他為什麼又開始聯系你了?你們假期見面了?在哪兒,英國還是法國?」

  「對角巷,我去買書時遇見他在那兒買狐媚子清潔劑。」羅米隨口說道,「……嗯,他胖了四十磅。」

  「弗雷德知道嗎,你以前——哦,我懂了,看他那副表情!」露易絲同情地說道,「他肯定知道。」

  羅米干巴巴地笑了兩聲。

  過去一周他們除了課上都沒太見過面,弗雷德和喬治就像兩塊和整個城堡都契合的磚石,刻意想找到他倆的人絕不會如願,羅米還去看了他們的魁地奇訓練,當格蘭芬多發現看台上的斯萊特林時,他們寧可自己鑽球門玩也不肯在斯萊特林面前展露出一點戰術,這時她就更加想念克裡斯托夫那張古怪的大毯子。

  可以理解,學院杯時隔一年開賽,意味著兩院關系最緊張的時候又來了,現在她不喜歡魁地奇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那一大把糖就是在她邊想心事邊清空挎包時掉出來的,落在桌面上劈裡啪啦響,羅米愣了好一會兒,硬是沒想出來弗雷德是什麼時候把它們放進自己包裡的。

  「該拿你們怎麼辦呢?」羅米托著臉對這堆大小不一的糖塊說,「我不會吃你們的,想都別想。」

  「你在和誰說話?」露易絲推門進來問道,羅米吸了吸鼻子,「你換香氛了?哪兒來的玫瑰味?」

  「沒啊。」露易絲抬起手腕聞了聞,把收到的幾封信收好,她伸出手腕,「你來聞聞。」

  羅米轉過去聞了聞,確實沒有,露易絲卻皺起眉,困惑地看向寢室的桌面,羅米跟著回頭,桌面上的糖果自動拼成了獨眼女巫的臉。

  「你感到孤獨可以和我說的。」露易絲不太贊同地看著桌面,顯然把這當成了一種可悲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羅米胡亂抓了兩下把圖形弄亂,她抓起件厚鬥篷跑向門口。

  「不用給我留燈!」

  當過級長的好處之一就是輪到自己夜游時,羅米清楚地知道如何躲開其余新手,因此才暢通無阻地到達獨眼女巫面前,石像隨著左右為難從背後裂開一個洞口。

  「好久不見了,老朋友。」羅米嘟噥了一句,握緊魔杖躍進黑暗,緩緩閉合的石像被她拋在身後,崎嶇的牆壁飛速倒退,她從石頭滑道上降落,跌進一個結實的懷抱。

  弗雷德的手穩穩托住她的身體,抱著她在狹窄的密道中轉了一圈,羅米被壓在寒冷的石壁上,溫暖的手心墊在她後腦和突出的石塊中間。

  「可算來了,羅米,過去一星期每晚我都來這兒等你。」他笑著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羅米在他玩笑式的指責中說不出話來,弗雷德緊貼著她的身體,低下頭去親她的耳垂,非逼她說出點什麼,羅米連著躲了兩次,忍無可忍地捏住他的臉。

  「你該告訴我的,如果不是我今天整理挎包,你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男孩褪去嬰兒肥的臉頰被她捏成一只金魚,金魚被迫嘟起嘴。

  「別聽他的,我們最近都在忙商店的事,本來就得經常溜出去。」

  不遠處的黑暗裡站起來一個人影,羅米嚇得一抖,魔杖差點脫手,弗雷德突然捂住肚子嗷了一聲,喬治拍了拍褲腿的灰塵,「那今天我自己去了?」

  「顯而易見,兄弟。」弗雷德大言不慚地說。

  「你們倆能等我走遠點再親熱嗎?」喬治無奈地晃了晃頭,雙手插進褲兜,踢著小石子消失在前方的密道裡。

  「都能煎雞蛋了。」弗雷德把手背貼在她臉上調侃了一句,後半句放低了聲音,「不生氣了吧?」

  「你說什麼?」羅米一愣,「不是你生氣了嗎?」

  「你不是因為我在走廊上弄亂你的頭發還搶你的書才生氣的嗎?」弗雷德理直氣壯地羅列自己的罪狀,「你拿魔杖指著我!」

  「我以為你是因為看見肖恩的信才生氣的!」

  「你躲著不見我!」

  「那是因為我找不到你!」

  「我天天都在球場訓練,你只去了一次,待了不到十分鐘就走了。」

  「你的隊友都在看我,魁地奇賽季你們防備所有斯萊特林!」

  「這倒是實話……不對,他們看你不全是因為這個。」弗雷德心虛地咂了一下嘴,仿佛被一塊綿密的土豆泥噎住了喉嚨,他費力地吞咽了幾口口水,「羅恩可能在他們面前說漏嘴了,關於我們還在談戀愛這件事,他們聽說你來了都想看看你——」

  羅米雙手抱胸,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你自己說出去的吧。」羅米懷疑地說,「如果是你弟弟把你的秘密告訴別人,他最近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你一定很喜歡我,羅米。」弗雷德笑了笑,「不然怎麼這麼了解我,可憐的小羅尼的日子沒有我也不好過,比賽讓他緊張得要命——等等,肖恩給你寫信了?」

  「他為什麼要給你寫信?」弗雷德學著她的樣子在胸前抱起雙臂,「他信裡都寫了些什麼——嗷!」

  羅米一指頭戳在他胸口上,弗雷德差點跳起來,「你又戳我!」

  「什麼叫又?」

  「你的魔杖剛才差點把我肚子捅出一個窟窿!」

  「那是帶自己兄弟來和女孩約會的人應得的!」

  弗雷德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他臉上急於在這場沒頭沒腦的爭辯中取勝的神情消失了,羅米瞪著大眼睛看著他,胸膛因為急促的呼吸起伏得比之前都明顯,之前一周他都只能在課上偷偷看她,永遠有事情吸引她的注意:魔法史枯燥的筆記,天文學晦澀的星盤和草藥課溫室裡難纏的植物,她總是低著頭,留給別人被黑發擋住的側臉,就連他也不例外——

  「去他的斯考特吧,我不在意。」他伸手把斯萊特林用力攬進懷裡,羅米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了一下,幾乎是有些狼狽地栽進他懷裡,但弗雷德沒聽到任何控訴,這給了他更多勇氣。

  「我很想你。」

  我們倆都在想些什麼啊。羅米好笑地想,又有些悲傷,明明什麼都沒發生。

  「你需要我讓大家覺得我們分手了嗎?」弗雷德問。

  羅米茫然地看向他。

  「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好,我是說,和你關系不好的小矮子變成了級長,克裡斯托夫又不在學校,和我談戀愛會不會讓你在斯萊特林——」弗雷德用響指聲將他能想到的幾種壞結果輕飄飄帶過。

  他輕松地說:「我可以做你的秘密地下男友,不被教授和同學發現地溜出休息室在城堡裡亂逛,拜托,這可是我最擅長的事情了……你要哭了嗎,羅米?」

  雖然不太合適,弗雷德還是感到很新奇。

  「這可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哭……你的哭臉就像個正在融化的雪人。」

  他又挨了一拳。

  「禁止你再用比喻形容我。」羅米別過頭迅速地抹了一把臉,「如果你不在意一個斯萊特林,我也能不在意斯萊特林,就是這樣。」

  你在和我玩文字游戲!弗雷德只在心裡叫囂了一番,「我確實不在意斯考特。」他咬牙切齒地說,「但你不需要和我做條件交換,如果真的有人找你麻煩——」

  「你就只能想到這一種解決辦法嗎?」羅米打斷了他的話,斯萊特林挑起眉毛,十足傲慢地看向他。

  他愣了一下。

  「你說的對。」弗雷德不受控制地露出笑容,嫉妒之神黯然退場,「所以明天的比賽?」

  「想都別想,我支持斯萊特林。」羅米說。

  「那好吧,我會提前做好安慰一個支持的球隊輸了比賽的哭包的准備。」他一把捉住又向他襲來的細瘦的手腕,斯萊特林青藍色的血管細長蜿蜒,如同在他指縫間流出的溪澗,他低下頭用嘴唇碰了碰覆蓋著河道的蒼白皮膚。

  「對我好點,行嗎,至少下次拿魔杖對著別人。」

  當第二天魁地奇賽後,馬爾福對韋斯萊夫人出言不遜時,羅米在看台上看見蒙太對格蘭芬多隊員抽出魔杖時,她確實這麼做了。

  混亂中不易察覺的微光從她袖筒的杖尖射出,挑開了就快落在斯平內特身上的惡咒,紅光擊中艾莉婭腳邊的草地,她下意識放開了手上的力氣——

  弗雷德衝了出去,加入了這場麻瓜式的混戰。

  「你做了什麼!」露易絲在四散的人流中緊緊拽住她,用身體擋住她藏著魔杖的袖口。羅米捂住嘴,意識到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她只是想幫他擋開那個咒語。

  「別管了,我們走。」露易絲立即說,「沒人看見,沒關系,這兒太亂了——」

  一個瘦長臉的棕發姑娘愣愣地看著她們倆,露易絲把羅米擋在身後,不太客氣地抽出魔杖。

  「我看見了!」斯萊特林女孩緊緊挽住她的另一只胳膊,三個人一起往出口走去,「我不會說的,你們倆還記得我嗎,沃普爾,米蘭達·沃普爾……」

  米蘭達·沃普爾纏了她們一路。

  「我不在意你看沒看見。」羅米深呼吸了幾次,她試著把胳膊從沃普爾手裡抽出來,「我只是想幫我男朋友,你說出去也沒關系。」

  「我不會說出去!」她激動地轉過身擋在羅米面前倒退著走,「記得嗎,你在長桌上拆包裹的時候總是把糖分給我,塔克在三強爭霸賽的時候拉著我坐在一起,我,我沒什麼朋友,你們倆對我很好,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會幫你保守秘密!」

  「哇哦,這可真是……」露易絲遲疑地停下腳步,「謝謝你,米蘭達。」

  米蘭達對她笑了笑,衝上來抱住她們倆,羅米被撞得趔趄了一下,包裡裝著的空白羊皮紙卷掉在走廊上,她們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麻煩讓讓,幾位年輕小姐。」霍琦夫人焦頭爛額地說,她身後跟著雙胞胎和波特,正要往麥格教授的辦公室去,弗雷德訝異地看了她一眼,牽動了眉骨下正在流血的傷口,沒忍住嘶了一聲。

  「你去哪兒!韋斯萊先生!」已經走遠的霍琦夫人嚴厲地對著雙胞胎之一的背影叫喊,弗雷德已經折回到羅米面前蹲了下去——

  他把地上散亂的羊皮紙歸成一沓撿了起來,拉過羅米的手放進她掌心,血淌下來流過眼角,弗雷德刺痛地眯了眯眼睛。

  喬治興奮的口哨聲中,弗雷德大步走向一頭霧水的霍琦夫人。


第66章 瑪卡巴卡

  「終身禁賽?」

  小天狼星袖筒裡不斷流出彩綢,他看向羅恩和赫敏,兩個孩子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烏姆裡奇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權利?我是不是應該……」

  「不應該。」盧平拿著兩瓶黃油啤酒走進花園,分給好友一瓶,「鄧布利多建議你不要太早表現出親近某方的跡像。」

  「我還沒說我要做什麼呢。」小天狼星嘟噥了一句,往躺椅上重重一靠,飛鳥結隊掠過陰沉的天空,河道中流水潺潺。

  洗刷冤屈後,小天狼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祖宅,除去嚴密的防護咒和混淆咒,切爾西區分布相對稀疏的住宅和新房自帶的花園也幫忙掩護了這裡時不時的小小聚會。

  「我不明白。」羅米靠著唐克斯,手拿油漆滾筒疲憊地坐在門廊下,「你有錢買帶花園的獨棟別墅,沒錢請工人來幫你粉刷房間?」

  小天狼星袖筒的彩綢還沒扯完,他在彩虹色的海洋中抬起頭對羅米笑了笑,擺脫逃犯身份後他做的第二件事是考魔術師從業執照,按照本人的說法,沒到二十歲就學會把自己變成狗的人,學著把鴿子從禮帽裡拿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重點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老兄。」羅米第一次聽到這個理由時說道。

  「想做唄。」那時的小天狼星抖抖肩膀,一甩胳膊,袖筒裡灑出一地花瓣。

  「適當鍛煉有益健康。」准魔術師變戲法似的——不,他確實是變著戲法摸出兩張撲克牌,「順便把你們幾個小孩從學校裡解救出來——」

  羅恩露出略帶責備的表情。

  「抱歉,羅恩。」他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想把哈利留在學校,但這是送給他的驚喜,你們一定要保密。」

  「大腳板准備在聖誕節邀請哈利過來和他一起住。」盧平解釋道,小天狼星晃了晃系著巨大裝飾拉花的鑰匙,盡管現在離聖誕節還有小半個月,唐克斯很捧場地哇了一聲。

  「你真貼心。」她對堂舅說。

  「你確定不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嗎?」小天狼星看向盧平,後者搖了搖頭。

  「裝修好房子之後你不可以再帶孩子們逃課了。」盧平嚴肅地補充,「說你答應,小天狼星。」

  「我答應!而且我保證今天三點半前把他們送回去。」小天狼星懶洋洋地舉起手,用家長最討厭同時也是孩子們最喜歡的那種長輩的語調說,「但這兒還有大搖大擺出來的孩子呢。」

  羅米突然被點了名,「我有個工作面試。」她說。

  「好理由。」小天狼星贊許道。

  「不,我真的有個工作面試。」羅米直起身體,撐著門廊邊的柱子說,「古靈閣下屬的拍賣行在倫敦,我下周三去那兒應聘解咒員,這就是我為什麼能在學期結束前離開學校,烏姆裡奇不能干涉古靈閣的時間安排。」

  「那你和比爾算是同事了嗎?」羅恩問。

  「如果面試順利,我再拿到八個N.E.W.Ts證書的話,我想是的。」羅米想了想,「不,不完全是,如果我去工作的話,那我大多數時間應該會忙著從古靈閣的解咒員手裡搶活。」

  「為什麼?」唐克斯好奇地問,「現在古靈閣的工作壓力這麼大?」

  「巴格曼的賭球事件激怒了妖精,比爾之前說過這件事。」羅米說,「魔法部想從古靈閣妖精手裡分權,但他們既不能開除古靈閣的妖精,也不能說動巫師換個地方存款,只好先從藏品和寶物開始削減妖精的權力範圍,拍賣行是近兩年新組建的,很缺人手,但背靠魔法部意味著薪水不會低……你們為什麼這麼看我,找工作前總要多了解些情況吧。」

  弗雷德和喬治抱著兩桶油漆走了進來。

  「又在介紹你的工作了?」弗雷德挨著她坐下,「這次聽傻了幾個人?」

  羅米像是受驚的貓一樣彈了起來。

  「我進去拿杯水,你們要喝什麼?」

  「廚房有橙汁。」小天狼星說,「順便把紅醋栗甜酒也拿出來。」

  「我要喝汽水。」唐克斯高舉起一只手。

  羅恩剛想說點什麼,弗雷德看了他一眼。「橙汁就好,謝謝你。」他嘟噥著說。

  「我也喝水。」赫敏說。

  「我又不是很渴了。」羅米靠在門口翻了個白眼,身後的門無聲地打開,藍眼睛的青年一手拿著果汁盒,另一只手握著紅醋栗甜酒和汽水的玻璃瓶頸走了出來。

  「拿幾個杯子就行。」肖恩說,「我寫給你的信看了嗎?」

  羅米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哦了一聲轉身要走,手腕卻被弗雷德抓住,紅發男孩不悅地看向果汁盒上四處彈跳的興奮橙子,「這兒又不是你家。」

  唐克斯起身把肖恩手裡的飲品接了過來。

  「不要去花園東邊打架。」小天狼星說,「我的羽扇豆剛發芽。」

  「它們不該在冬天茁壯成長。」赫敏謹慎地提醒他。

  「休息夠了就都起來干活吧。」盧平看不下去地站出來提議,前教授分配任務時的語氣對學生們還有著一定的威懾作用,「小天狼星,唐克斯,羅米,你們仨和我去粉刷客房,肖恩帶著羅恩赫敏打掃客廳,弗雷德和喬治——」

  「別把我的新房炸掉就行。」小天狼星說,「對了,我要在哈利的房間裡擺點什麼,給點建議男孩們。」

  「首先排除玩具汽車。」唐克斯嘲笑她舅舅,「記得去退貨,老年人。」

  「為什麼躲著弗雷德啊?」唐克斯弄了個面罩蓋在臉上,留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她一邊推著油漆滾筒一邊轉過來問羅米,「他們被禁賽又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羅米坐在合金梯的橫板上粉刷著天花板和牆壁的接縫,「但畢竟是斯萊特林先挑釁他們……先不說這個,肖恩為什麼也在這兒?」

  小天狼星哼笑了一聲,像是只閑適的大狗在吐氣,「你總該在我找人當苦力前先告訴我吧。」在塑料布上走路聲音很響,反倒顯得他輕飄飄的語氣有點不真實,「誰能想到這房子裡一半的成年男人都和你有感情糾葛。」

  「老天。」盧平用倫敦街頭俚語感嘆道,配上他一貫溫和克制的口吻有點好笑,唐克斯確實笑了一聲,在盧平露出窘態前憋了回去。

  「有點禮貌,大腳板。」老好人說。

  「沒什麼。」羅米盯著接縫處起伏的浮雕,「我不止於此呢。」

  「什麼意思?」小天狼星問。

  「我還有戀父情結,你們倆小心一點,說不定哪天這屋子裡的比例就更高。」羅米聽見背後響起驚恐的抽氣聲,報復性地說了下去。

  「很意外嗎,不應該——你就沒想過我為什麼二話不說就來幫你打雜嗎?」

  一片死寂中羅米回過頭,在合金梯上第一眼掃到幾個顏色各異的頭頂,一動不動,第二眼看見門口,門口的紅發青年一手插著兜,另一只手握著裝水的玻璃杯。

  「客廳那麼大一定很難收拾吧。」唐克斯反應極快地說。

  「我們去幫幫孩子們。」盧平和小天狼星緊跟著起身,「剩下半面牆交給你倆。」

  「過來幫我扶著梯子行嗎?」羅米對弗雷德心虛地笑了笑,「先讓我下來。」

  「和他們胡說些什麼?」

  弗雷德走過來時還擰著眉頭,少見的高度差讓羅米第一次俯視著他的頭頂——還好,沒什麼讓人不安的跡像。

  半個身體壓過來,合金梯跟著搖晃,羅米下意識抓住弗雷德肩膀的衣料哼了一聲,這倒是逗笑了他,大手沿著牛仔褲的布料向上滑,牛仔布粗礪的質感落在她腰兩側,羅米不安地扭動兩下,被他一掌拍在腰上,像在訓誡幼童。

  「你還亂動?」他沒用力,語氣也很平穩。

  羅米瞪他,「你發什麼神經,這是別人家裡。」她居高臨下地說,「抱我下來——手!」

  「他們出去的時候還知道帶上門,你怕什麼?」弗雷德的視線落在她粗針毛衣的花紋上,「總不會是為了讓我們倆在這兒打牌吧。」

  一只手還算安分地扶著她的腰,另一只手卻數著肋骨一寸寸上移,羅米掙扎起來,後腰又被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

  「我說了別亂動。」他仰起臉直視著羅米的眼睛說。兩人都愣住了,弗雷德好像沒反應過來似的又摸了摸,他剛從外面進來,冰涼的手引起一陣戰栗,羅米搭在他肩上的手猛地收緊,兩個人同時僵住。

  「你沒……?」弗雷德把後半截話吞了回去,好像被噎住喉嚨那樣咽了口口水。

  「冬裝根本看不出來……你的手太冷了!弗雷德·韋斯萊!」羅米咬牙切齒地說,「而且我出門前也沒想到會遇見一個紅頭發瘋子。」

  弗雷德湊得更近,聲音含混不清,「倫敦就是這麼危險,你打算怎麼辦呢,羅米?」但手卻小心地曲起不再碰她,兩人維持著這個古怪的姿勢對峙著,直到弗雷德的手背輕輕貼上了皮膚。

  「還涼嗎?」他輕聲問。

  羅米兀自發懵,聽見詢問下意識搖了搖頭,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跳進了圈套。

  「那就好。」

  羅米沒出息地在他手裡發抖,上半身卻忍不住向前傾,弗雷德笑聲低沉,嘴唇嘉獎似的貼上她側頸,羅米感到血液在心口分流,如同長河的水流在某處河道被一分為二,一支衝進她昏沉的大腦,另一條支流向下湧去——

  弗雷德停下動作,帶著繭的指腹刮擦著平緩的皮膚,「右邊?」他低聲問,抬了抬被她靠著的那側肩膀,呼吸落在她頸側的皮膚上,「我說錯了嗎,羅米,你要告訴我……」

  「你想聽什麼?」她喘息著問。

  「斯考特和你叔叔有點像。」弗雷德說,「你發現了嗎?」

  羅米一愣,看見弗雷德低下頭,吻落在厚重的毛衣上,牙齒咬著布料,明明該讓她更加失控的場景,她卻感覺熱潮在飛快褪去。

  「還是說他更像你父親?」他聲音含糊,但不妨礙羅米聽清。

  幾乎是一瞬間,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時,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她在他手掌圍成的保護中劇烈掙扎起來,合金梯又開始搖晃,伴隨著干澀的聲響,弗雷德也愣住了,第一反應用更大的力氣摟住她的腰按著她的肩膀,結果換來了更激勵的反抗。

  「你別——我錯了!羅米,我不是故意……別亂動,我抱你下來,先讓我抱你下來。」弗雷德手忙腳亂地想去握住她胡亂揮打的胳膊,肋骨上沒有防備地挨了一腳,他悶哼一聲,捂著肋骨彎下腰,領口卻被一把抓住,窒息感中他被迫抬頭,對上一雙淚眼。

  「你怎麼敢——」羅米顫抖著呼出一口氣,聲音戛然而止。

  弗雷德曲起手指,輕輕蹭去她的眼淚。

  他試探著握住她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握,斯萊特林逐漸停止顫抖,神情空白到近乎冷漠,綠眼睛緩慢地閉合又睜開。

  「和我說話,羅米。」弗雷德驚慌地說,「隨便說點什麼,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

  「……抱我下來。」

  羅米聲音沙啞,弗雷德及時地托住她傾斜過來的身體,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手的位置把她橫抱在懷裡,羅米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感受到另一道呼吸急促地吹在她額頭上。

  「然後閉嘴。」她說,合金梯子在他們身後倒下,砸在地上一聲巨響。

  羅米在他懷中哆嗦了一下。

  牆上的油漆還沒干,弗雷德維持著這個姿勢在空房間中央坐下,女巫坐在他懷中,倔強地將臉藏在他肩窩裡,濃密的黑發垂落在臉側。弗雷德不敢動彈。

  先是隔著毛線鉤織的面料,他試探著,用給小動物順背脊毛的手法在背上摸了兩下,羅米往他懷裡鑽了鑽——這大概算是接受。

  他低下頭去,用鼻尖蹭羅米的側臉,女巫把臉在他頸間埋得更深。

  好吧,這樣不行。

  弗雷德只敢在心裡嘆氣,他試著親了親她的頭發,不知道是沒感覺到還是怎麼,羅米沒有反應,弗雷德於是輕輕吻在她露出來的蒼白的頸部皮膚,羅米顫抖了一下,但沒有躲開。

  他挑了挑眉,重復了一遍動作,感覺到羅米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頸,於是弗雷德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握進手心,輕柔緩慢地吻過手背和每一根手指。

  門哢嗒一聲響。

  喬治把頭卡在他自己推開的門縫裡,雙眼緊閉。「有什麼我不方便看的嗎,兄弟,你們倆動靜太大了,大家派我來看看。」

  弗雷德順手抓起一只油漆滾筒朝門口扔過去,砸在門上發出咚的一聲,羅米動了動,弗雷德用手扶住她後腦,手指沒進柔軟的黑發梳理,「你不想起來也沒關系。」他低聲說,斯萊特林在他頸間點了點頭。

  「你沒打人吧,弗雷德?」喬治睜開眼睛,狐疑地看著他的兄弟,弗雷德使勁揮手,用口型示意他趕緊出去,喬治笑了笑,又說道,「羅米,如果他對你動手你要告訴我們,就算我下不去手,唐克斯也會幫你揍回來的。」

  「快點出去吧你!」弗雷德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他收緊了胳膊,門關上後,羅米輕輕笑出了聲。

  她終於把頭抬了起來,臉頰和眼眶都通紅,幾根頭發粘在額角和太陽穴上,弗雷德伸手把礙事的頭發撥下去,揉了揉她臉上紅白相間的壓痕。

  「我們不談論我父親。」羅米帶著濃重的鼻音說,「我母親也不行。」

  弗雷德眨了眨眼睛。

  「你有意見?」

  「我能和你說話了嗎?」他小聲問。

  羅米寬容地點頭。

  「我錯了,我不該說那句話。」他真誠地說,又親了親她的手,彎腰時卻狠狠抽氣。

  羅米詫異地啊了一聲。

  「很疼嗎?」她不好意思地把手輕輕蓋在上面。

  「還行。」弗雷德說,「我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羅米揉著那一塊可能有淤青的地方說。

  「但你還沒說你原諒我。」弗雷德來回晃著腦袋,堅持要和她對視。

  「除非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回事。」羅米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不讓他亂動,弗雷德哀號一聲。

  「必須得說嗎?」他抱著一點希望問,羅米把他的希望徹底戳破,他在綠眼睛的注視下同時感到委屈和羞慚,於是羅米驚訝地看見紅頭發腦袋埋進她胸口。

  「能不能別讓斯考特給你寫信了?」他悶悶不樂地說。

  --

  晚些時候他們坐在客廳地上吃了從中餐館訂來的午飯,小天狼星在制定如何把羅恩赫敏神不知鬼不覺送回學校的計劃,當弗雷德提出弄一輛飛車時赫敏強行結束了這個話題。

  「幻影移形到尖叫棚屋就行。」赫敏說,「今天是霍格莫德日,趁哈利還沒發現。」

  「哦,哈利。」羅恩露出曖昧的笑容,「他的注意力可不在咱倆身上。」

  「你們倆呢?」唐克斯看向雙胞胎。

  「辦法只會更多。」弗雷德和喬治相視一笑。

  「不許偷車。」羅米挑著香橙雞塊裡的肉,頭也不抬地說。

  「不許偷車。」弗雷德學她的語氣說,斯萊特林動作一滯,綠眼睛看向他,「絕對不會。」他立刻改口說道。

  「我就說他們倆中有一個挨了打。」羅恩說。

  「你這幾天住哪兒?」盧平問羅米,「總部?」

  「約瑟夫不讓我自己住在外面。」羅米點點頭,余光看見小天狼星在自己身上四處摸索。

  「給你找幾個護身符。」表演了一套默劇的准魔術師解釋道。

  在門口互相道別的時候赫敏突然把羅米拉到一邊,「有個需要你保密的事情要告訴你,你要不要加入——」

  「不要。」羅米堅定地說。

  「我還沒說是什麼!」赫敏吃驚地看著她。

  「最好的保密措施就是不讓別人知道。」羅米說,「別讓我知道,你們自己小心就行。」

  赫敏像看一個在街上放聲大笑的陌生人那樣看了她一會兒,「那好吧。」她說道,「……還有一件事,弗雷德到底有沒有欺負你?」

  「你好關心我。」羅米笑著說,「想聽細節嗎?」

  赫敏一掌拍在她胳膊上。

  --

  拍賣行那邊進展順利,即便在布萊克祖宅度過聖誕前夜也不影響羅米做個大發橫財的美夢,但當金加隆在她的金庫裡自我復制時卻發出了激烈的吵嚷聲,羅米睜開眼睛,眼前是厚重的絨布帷幔,她意識到那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

  在看見哈利和韋斯萊們齊聚廚房時羅米僅剩的那點瞌睡也瞬間消失了。

  「出什麼事了?」她走到弗雷德身邊牽住他的指尖,指尖一片冰涼。

  小天狼星像是需要新鮮空氣一樣從孩子堆裡退了出來,幾句話講完了事情經過。

  「韋斯萊先生被……蛇咬了?」羅米遲疑地重復了一遍,哈利迅速地看了過來,她哽了一下,「我不是質疑你,只是……這很可怕。」

  「我們得去聖芒戈。」弗雷德用讓她感到陌生的語調說,手指攥得她指尖生疼,幾乎在同時,羅米腦海裡有個清晰的聲音和小天狼星惱火的聲音重合了。

  「你們不能去。」小天狼星控制著自己的語氣說,「鳳凰社——」

  「我們不關心什麼愚蠢的鳳凰社!」弗雷德叫了起來。*

  「我們的爸爸生命垂危!」喬治嚷道。*

  「聽小天狼星的。」羅米突然開口說道,「你們不能去,這解釋不通……」

  「說得輕巧!」他吼道,「又不是你們的——」

  「弗雷德!」小天狼星高聲呵斥。

  羅米把手從他手心裡抽了出來,有那麼幾秒,他們倆像一對在街頭把彼此撞倒在地的陌生人那樣對視著,地下廚房被寂靜籠罩,直到金妮突然咳嗽了一聲,空氣又開始流動,羅米仿佛從夢中驚醒般向後踉蹌了一下,弗雷德想要攙扶的手被她輕輕擋開。

  「我不會改變我的看法,你們不該去。」她頓了頓,看向弗雷德,「至於你,你可以過幾天再來找我道歉。」

  幻影移形的響聲過後,小天狼星清了清嗓子。

  「我們再等等,好嗎?」他說。

  令人意外,羅米竟然平靜地睡到天亮,甚至沒因此夢見魯本·羅齊爾親切又陌生的臉,等她被敲門聲驚醒時,雪後的晨光落在銀灰色的緞面牆壁上。

  她跳下床打開門,弗雷德站在門外,就差把我一夜沒睡寫在臉上。

  「我爸脫離危險了。」他疲倦地說,前言不搭後語,「樓下有鹹肉,雞蛋,還有烤面包——」

  「你吃早飯了嗎?」羅米問道,昨晚的記憶回到她腦海裡——亞瑟·韋斯萊昨晚生命垂危,而她讓弗雷德別去醫院看他父親——弗雷德點了點頭,「去休息吧。」她伸手理了理弗雷德歪扭的襯衫前襟,避開了他的手。

  「我們下午去聖芒戈。」弗雷德訕訕地放下手,垂著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憐,「你能不能和我一起——」

  「她不會和你一起去。」約瑟夫站在他身後說,語氣冷淡,「我建議你先去休息,孩子。」

  肖恩在約瑟夫身後半步的距離露出半張臉,他腳步輕快地越過其他人,把擺滿了早餐的托盤送到羅米手裡後一言不發地下了樓。

  約瑟夫甚至沒等弗雷德回到自己的房間就不客氣地關上了門,羅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你還好嗎,我聽說了昨晚的事。」他順手把搭在椅背上的鬥篷遞給羅米,「穿上這個。」

  「睡得挺好。」羅米裹著鬥篷坐下。

  約瑟夫一愣。

  「那就好。」他說,「我還以為……」

  「魯本·羅齊爾是怎麼死的?」羅米突然問道,隔著兩杯熱飲彌漫的白色水霧,她仍看見約瑟夫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

  「魔咒事故。」約瑟夫定了定神,「是場意外……怎麼想起問這個?」

  「沒什麼。」羅米把臉藏在巨大的馬克杯後,眼睛盯著咖啡深棕色的液面,「觸景生情。」她說。「別為難弗雷德,他現在不太好受。」

  「我該誇你貼心嗎。」

  約瑟夫扔給她一袋衣服,「下午穿這套,我們錯開時間去探望韋斯萊先生——哦對了,給你找了個理由,洛哈特忠誠的粉絲,在聖誕假期去探望失憶的偶像。」

  羅米從厚衣服的包裹裡拿出一本《與食屍鬼同游》,金發男巫在封面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你真會侮辱人。」她說道,而約瑟夫回以微笑。


第67章 親親小露

  鑽進清浸百貨公司被紅磚圍繞的髒污玻璃櫥窗前,街對面那家沒精打采的花店讓羅米想起這條街道的熟悉感從何而來:隔一個街區就是露易絲的家。塔克夫婦是對喜好大排場的樂天派,保密法不禁止巫師居住在麻瓜市區,於是安珀·沃爾夫-塔克心安理得地購置了一套位於倫敦的臨街房產,羅米第一次喝烈酒就是四年級的聖誕假期在露易絲家有著壁畫拱頂的餐廳裡,火焰威士忌鍍著金色的光暈,辛辣的酒液嗆得她皺起了臉,露易絲小麥膚色的迷人堂姐妹卻為之歡呼起來,塔克夫婦向她舉杯致意,仿佛在見證一種成長儀式,而好友在她一飲而盡後連忙往她嘴裡塞了一顆糖漬櫻桃。

  那曾是她想像中的家庭範本,現在或許可以再加上一個韋斯萊家,如果主心骨沒有因為蛇毒躺在聖芒戈流血不止的話。

  約瑟夫有意錯開時間,因此當他們來到亞瑟病床前時只有莫麗在一旁照顧,簡單寒暄過後他們和這對恩愛夫婦擁抱道別,他們還不知道弗雷德和羅米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僵持關系中,而羅米也不打算讓他們知道。

  「你去哪兒?」約瑟夫努努下巴,「去茶室的話從這邊走更近,你從那邊上樓會不可避免地經過許多病房——有些場面可沒這麼溫和。」

  「去看我的偶像。」她說,把《與食屍鬼同行》抱在胸前。

  她本來沒想進去的。

  但一位寬下巴的男巫在走廊揶揄她說洛哈特的病房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羅米於是裝成一副狂熱粉絲的樣子給他背了一長串據她說是洛哈特暢銷書裡的文字——其實是露易絲魔法史論文比較精彩的選段,嚇跑那名男巫後,洛哈特在她身後打開了門。

  「你沒看過我的書。」作家說。

  有那麼一瞬間羅米以為他是個正常人,但他很快用耀眼到誇張的笑容打消了她的顧慮,前教授熱情地邀請她進來,拿過一沓照片流暢地簽上自己的姓名後全都塞給了她,明亮的藍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她手裡的封面。

  「那是我嗎?」他睜著茫然的漂亮眼睛問,笑容樂觀得過分,「這可不就是我嗎!我看上去可真不錯!」

  羅米跟著應和。她承認自己有點俗氣,看漂亮人犯傻總能讓她暫時忘記還沒解決的不快活事,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她在自己找回理智前把《與食屍鬼同行》遞過去讓前作家簽名,並維持著笑容聽他興高采烈地胡言亂語,甚至在他舉起雙手時鼓起了掌,盡管她一個字也沒記住。

  這場景在愁雲慘淡的病房裡或許不太常見,和他同住的有位滿臉長毛的女巫,羅米在濃密的毛發裡捕捉到了她不解的眼神,更不用說帶著禿鷲標本禮帽的老婦人,她在路過洛哈特身邊時沒有說話,但姿態十足高傲。

  羅米被那一眼瞥得不太舒服,忍不住看了回去,老婦人拉開病床的簾子,一對夫婦憔悴膽怯的面容一閃而過。

  和洛哈特告別時他們已經互稱教名,男巫贈以吻手禮,不加收斂地展示著自己的魅力,油滑又天真,羅米抽回手,轉身時看見門上小窗上倒映著另一位前教授的臉。

  盧平略有驚異地看著她。

  「你也來探望吉德羅嗎?」他們在走廊上和一位頭戴金銀花環的治療師擦肩而過,羅米受不了盧平強忍著不做評價的表情,於是先發制人。

  「吉德羅?」盧平克制地抿了抿嘴,「不……我來看望弗蘭克和艾麗斯,只是看看。」

  而不被隆巴頓夫人發現,那位令人尊敬的女士把高傲作為飾品點綴在身上各處角落,不限於她筆直的腰板和老派的禿鷲禮帽,更多時候是她對兒子兒媳失智緣由的毫不避忌,而當人們無法克制悲憫眼神和自哀心理時,她將表現出一種遭受冒犯的怒意。

  羅米用迷茫的眼神看著他。

  「隆巴頓。」他補充道,並沒有做更多介紹,但女巫的表情已經表明她已經聯想到正確的方向。

  「隆巴頓。」羅米說,「格蘭芬多?」

  「你認識納威?」

  「見過幾次,義務勞動的常客。」

  大多數時候是被斯內普罰去做的,這句她沒說。去年她和弗雷德為了偷偷約會沒少幫他擦獎杯,那段時間圓臉男孩看弗雷德的眼神就像看著英雄,因此被喂實驗品的頻率也比其他格蘭芬多高一些。出於禮貌,盧平沒詳細說明隆巴頓夫婦的病因。但也不難猜,能讓離群索居的巫師特意偷偷探望的兩位前傲羅,和鳳凰社多少有些關系,如果這樣的話,那長住病房大概是黑巫師的殘忍作業。

  「有點可惜。」羅米說。

  她想起納威·隆巴頓時刻醞釀著勇氣卻又帶著怯意的眼睛,但立即意識到不該在隨時准備獻出生命的鳳凰社成員面前這樣說,更別提另一個家庭的父親還在二樓的病房裡流血不止,但盧平的神情像在課堂上等待緊張的學生發言,於是羅米咬了咬嘴唇,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隆巴頓夫婦更健康一點的話,我想,或許他們的孩子會更……」她搜腸刮肚地想找一個不那麼冒犯的詞,至少不能說幸福,但意思還要差不多——

  「幸福。」盧平說,羅米嗆了一下,尷尬中又有些感激。

  「我知道這麼想太自私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們很偉大,而且也一定很愛自己的孩子,但是——」

  「但是人們更希望自己有正常的家人,對吧?」盧平說,「沒那麼偉大也行。」

  羅米愣了一下。

  「你最近還好嗎?」她問。

  「還不錯,如果接下來的滿月夜多點雲彩就更好了。」盧平笑了笑,「你和弗雷德一起回去?」

  羅米下意識否認,婉拒了盧平要送她回總部的好意。

  抱著書在街上走了一段羅米才意識到盧平轉移話題的方法多麼生硬但有效。

  街上隨處可見濃綠色針葉和冬青果做成的聖誕花環,商店櫥窗上貼著字體花哨的促銷廣告,麻瓜音樂從行人進出時推開的門縫裡逸出來,羅米沒目的地閑逛了一會兒,教堂前的小廣場有一伙合唱班在排練聖誕頌歌,每個人都帶著紅色的毛絨尖角帽,沒拉拉鏈的外套裡露出統一的印著卡通雪人的節日毛衣,她坐在長椅上聽了一會兒,把臉藏進寬大厚實的羊絨圍巾,呼出的熱氣變成水珠,掛在細小的線頭和睫毛上。

  「羅米……是你嗎?」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羅米從圍巾裡抬起臉,金發女孩蹲了下來,戴著手套的手捧起她的臉。

  「你怎麼哭了?」露易絲關切地問。

  在她被大哭一場的欲望支配之前,另一個聲音讓羅米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離家出走了?」加斯帕德挨著露易絲蹲了下來,給她把圍巾緊了緊。

  羅米用一聲響亮的抽泣收尾,她接過加斯帕德的手帕擦了擦鼻子,好奇心已經完全壓過了獨行時產生的多愁善感。

  「你們倆為什麼在一塊兒?」她問道。

  肉桂粉在熱可可的漩渦中打轉,羅米抽出攪拌棒,等到液面再度平靜下來,她才抬起頭看向對面,兩只耀眼的金發腦袋並排擺放,閃得她頭暈目眩。

  「你說什麼?」她問道,沉默太久後再開口聲音有種滑稽的沙啞。

  「我要去法國,去做記者。」露易絲說。

  「記者?我以為——」

  「以為我會去我媽的公司做個每天擺弄頭發的模特,過幾年坐進辦公室再找些蹩腳的理由步步高升?」

  露易絲的語氣火藥味十足,加斯帕德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她飽滿的嘴唇在羅米眼前張合,讓羅米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童年時期,第一次踏上英倫半島的土地,行人從喉嚨裡發出陌生的音節,即便是歡迎也讓她恐懼。

  她花了比以往更多的時間去理解露易絲的話。

  「不是我以為,而是五年級時你是這麼說的。」羅米把聲音放得很輕,好像這樣就能稀釋其中的諷刺意味,「我不知道你還會用法語寫作。」

  「我確實會。」露易絲微微揚起下巴,「《巴黎巫師報》國際部四月份招實習記者,機不可失,我不打算在這兒讀完七年級。」

  「四月份?」羅米扯了扯嘴角,「加斯帕德?」

  「是我給她的內部消息,而且你姨媽為她寫了推薦信,所以面試順利的話,十拿九穩?」加斯帕德笑了笑,「你看,機會就是這麼多,羅米,如果你想——」

  「為什麼不告訴我?」

  羅米牢牢盯著金發的斯萊特林,表哥的聲音識趣地低了下去,她聽見自己耳中隨著吞咽口水產生的撞擊聲,和甜品店裡循環播放的聖誕兒歌一起,仿佛被退燒糖漿裡劣質的甜味劑當頭澆下,黏膩的干渴。

  露易絲將上半身挺得更直,和加斯帕德拉開距離,「我是准備要告訴你的,羅米,我本來打算等回到學校」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需要我表哥幫你聯系工作?」羅米收回放在桌上的手,露易絲抓了個空,「從什麼時候開始?六年級開學宴會的長桌上我告訴你我有個法國表哥,那時起你就准備離開嗎——然後在你快離開時像發布一則公告那樣通知我?」

  「羅米!」加斯帕德提高音量。

  「有什麼區別嗎,反正你們都不會相信。」露易絲抱起雙臂,對桌面上的彩色條紋冷笑。

  「多讓人意外呀!滿腦子都是如何俘獲男孩和漂亮衣服的塔克,她那腦子竟然還能將詞語排列成句再組合成段嗎,她對一年級魔藥的了解會比指甲油多嗎,連我媽媽都這樣想,露易絲親愛的,做個金發寶貝就好,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你那小腦瓜費神——」

  「你明知道我從沒那樣想過你!」羅米忍無可忍地說,「我第一次夜游就是為了幫你出氣,魔藥課上那男孩嘲笑你切不好原料,我在雕像後蹲了一個多小時就為了給他來個惡咒——」

  「然後你認識了斯考特,整天跟在他後面打轉。」露易絲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斯考特走後又來了韋斯萊,還有那個古怪的迪特裡希,你閑不下來,羅米,你總要像收割戰利品那樣去認識新的人,讓他們喜歡你後再把他們放進抽屜裡不聞不問,一旦碰壁就絕口不提,像扔掉咬人寵物的主人,就算你沒那樣想過我,你也沒自己想的那麼關心我!」

  「停一停,停一停。」加斯帕德在桌底給卡座加了層混淆咒,以防鄰座的麻瓜被吸引注意力,「能不能不要攻擊我表妹的心理問題,我們之前說好假裝看不出來的。」

  「謝謝你,加斯帕德!你的發言真是大有幫助。」羅米把發抖的手坐在腿下,氣得發笑,「為什麼不談談你的寫作夢想呢,你那卓越的天賦不足以成為你自己闖蕩的勇氣嗎,我還以為暗箱操作會折損你的文學素養,原來不會嗎?」

  「我只是選擇了更好的路,不管神秘人有沒有復活,這裡都不再需要更多的聲音了,換個地方更安全,也更容易——」金發的斯萊特林說,「你知道那家法國報社多久沒招過新人嗎,四年!我只需要放棄幾個月就不必再等下一個四年,隨便別人怎麼看吧!我不在乎!——我只是以為你會祝賀我,羅米,我以為你會!」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會如你所願的。」羅米抓起外套,甩起的袖口重重抽在裝著熱可可的馬克杯上。

  等了兩個紅綠燈羅米終於意識到自己把圍巾忘在了店裡,她把臉藏進衣領裡低著頭向前走去,像十一歲時跟著長隊走進禮堂,和她同乘一條船的兩個小男孩一路模仿她古怪的口音,蓬松金發的女孩在這時插進隊伍,向她伸出手——

  露易絲,露易絲·塔克。那女孩說,我也是外國人,其實還挺酷的不是嗎?

  分好院後她們緊挨著坐在斯萊特林的長桌邊,露易絲不小心——或許吧——把約克郡布丁掀翻在其中一個學她說話的男孩身上,那男孩看著第一天就被弄髒的校袍掉下眼淚,就這樣,在級長的呵斥聲中,她們倆結識了克裡斯托夫。

  而德米提雅在鄧布利多發言時因此笑出了聲。

  起初她和德米提雅、露易絲以及兩個混血女孩同住一間寢室,其中一個混血女孩在第一年因為感染龍痘瘡住進聖芒戈,即便後來痊愈她的麻瓜母親也沒讓再她回來上學,另一個混血女孩被高年級純血統的惡作劇嚇破了膽,他們騙她龍痘瘡只對血統不純者致命,一年級還沒結束,她們就失去了兩個室友,第二年開學時德米提雅選擇和另外幾個女孩同住,她的新房間與羅米和露易絲隔了一條幽長的走廊。

  我爸爸認為這間屋子有問題,或許有哪個怨氣衝天的女巫幽靈藏在牆裡。十二歲的德米提雅對此信誓旦旦,那時候她們仨還一般高,朗費羅家的小女兒把手放在嘴邊煞有介事地說,七年級有兩個女孩退學了,你們倆可以分別搬去那兩個床位。

  去你的吧。露易絲對德米提雅說道,轉身關上了門。

  那時空置的三張床還圍著厚重的帳幔,入夜後如同吃人的洞穴,露易絲在半夜跳上她的床。我就知道你還沒睡,她藍眼睛的朋友得意地說,用自己從家裡帶來的絨被將兩個人裹在一起。我有很多堂姐妹,小時候我媽媽忙工作不回家,艾米堂姐就這樣摟著我睡覺。

  她們在一起睡了一整年,那年羅米最常做的事情之一是在變形課的隨堂測驗上幫露易絲把杯子上的老鼠尾巴弄沒,考完期末試後她們倆踩著椅子拆掉了那三張床的圍幔,後來床面上擺滿了露易絲和羅米的雜志課本和懶於疊放的舊衣服。

  羅米確實在用不同的事情填滿自己的每一年,像往水杯中投擲石頭,而露易絲負責在石塊和玻璃的縫隙中注入水流,她們分享零食和衣服,枕在同一只枕頭上討論初潮和初戀,她不小心灑在肖恩身上的藥水是克裡斯托夫裝病從醫療翼裡偷出來的,而露易絲在肖恩開口之前拽著她跑下了五層樓。

  她停住腳步。

  櫥窗上黑發女巫的臉和雪人玩偶重合,雪人沒有心事地傻笑,笑容是一段黑色的縫線,羅米突然哆嗦了一下,意識到比起圍巾自己還落下了更多,而她必須回去。

  音樂聲與鳴笛聲被耳邊的風聲卷走,她跑過那條長長的臨街的石板路,直到看見那扇裝飾華麗的黑門,羅米在門前停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喉嚨像刀割一樣痛。

  還沒等她搖響鈴鐺,門自己開了。

  她迷人的朋友,藍眼睛的女孩,抱著一條巨大的毛絨外袍,下擺拖在地上,越過露易絲的肩頭,她看見玄關牆壁的衣鉤上掛著自己的圍巾。

  她想說話,一開口卻是一串咳嗽。

  露易絲用那件華麗到戲劇化的長袍裹住了她。

  「我知道你為我高興。」露易絲在她耳邊說,「雖然你是個反應遲鈍的傻瓜。」

  羅米被這件雪白的皮草扎得眼淚直流。

  「那真的是份很好的工作。」她哽咽著說,「我很高興是你得到了它。」


第68章 J'accuse mon pere

  羅米裹著毛毯靠在壁爐旁,艾米遞給她一只彩色玻璃杯,「熱紅酒。」大女孩說,笑容牽動著銀色唇環顫動。

  「我喜歡這個,看起來很有個性。」加斯帕德躍躍欲試地摸著自己的嘴角,他對露易絲的堂姐說,「會很疼嗎?」

  「你怎麼不問問她喝水會不會漏,每次我問她都會——艾米!」露易絲揉著胳膊說,「別打我!」

  「我知道一個穿孔的咒語。」羅米盯著表哥的嘴角,同樣躍躍欲試地去拿自己的魔杖,「疼不疼自己試試就知道了,艾米,麻煩你提前拿點白鮮過來——」

  加斯帕德從椅子裡彈了起來。

  艾米大笑著坐下,露易絲分給她一部分毯子,三個人都緊挨在一起,她把露易絲的腦袋按下去,無視了小妹妹的叫嚷,「約瑟夫回信了。」她隔著堂妹對羅米說,「他說你一整個假期都可以在這兒住,只要記得在開學前回去收拾箱子就行。」

  露易絲歡呼一聲。

  「我爸媽回美國啦。」她的藍眼睛裡倒映著壁爐的火光,「不出意外的話,這裡只有我們四個,誰想來點威士忌?——加斯帕德!把飲料放下!」

  「這是黃油啤酒!」加斯帕德辯白道,艾米和露易絲已經往酒窖走去,他叫住跟著起身的表妹。

  「和主人家的酒窖保持一些距離,羅米。」

  「這是什麼?」羅米從他手裡接過一沓文件,簡單翻了一遍,有些結尾蓋著印章,還有奧利姆·馬克西姆的簽名。

  「讓你從霍格沃茨轉學到布斯巴頓的所有文件。」加斯帕德說,「如果你把法文的那些去掉,就是從霍格沃茨自行退學需要的所有文件,還差本人和校長的簽名,你要是也想像你的好朋友那樣,後者足夠了。」

  「我說了我不打算——」

  「我知道。」加斯帕德坐到她旁邊,「但不代表你以後不會有打算。」

  「考試後我就可以入職古靈閣,沒必要離開,而且我在英國——」

  「有親人,有朋友,還有一段穩定的親密關系。」加斯帕德掰著指頭算,「可你在法國親戚更多,朋友一個被關在家裡,另一個也去了法國,至於弗雷德……想講講你今天為什麼獨自坐在街邊嗎?」

  「不是因為他。」羅米反駁道,拿文件扇風的手卻緩緩停下,加斯帕德接過那些嶄新挺括的紙張,把它們收進文件袋裡。

  「記得拿走。」他將文件袋遞給表妹,袋子裡不屬於紙張的觸感硌著羅米的手心,她詫異地看向加斯帕德,而表哥點了點頭。

  「你成年了,羅米,從法律上講,約瑟夫不再是你的監護人。」加斯帕德握住她的手,讓她將文件袋攥得更穩,「你想離開不必征求他的同意。」

  「你准備了多久,這些東西?」羅米問。

  「確實費了不少工夫——」加斯帕德敲著額頭說,假裝沒看到她把眼淚蹭在主人家必定價格不菲的毛毯上,「不然你以為我來這兒干什麼,度假嗎,拜托,那我只要躺在我家花園裡不就行了,英國糟透了!」

  「我們先從哪瓶開始?」露易絲靠在門口,懷裡抱著幾只不同包裝的酒瓶。

  露易絲的威士忌派對很成功,過分成功,第二天羅米在巴洛克風格的浴缸中醒來,宿醉的人身上特有的陳酒味附著在她身上每件衣服的纖維縫隙裡,羅米撐著浴缸底坐了起來,後背疼得像是被巨怪踩過。

  毛巾和洗浴用品都是嶄新的,可以確定是露易絲家裡某間為客人空置的浴室,羅米又在裡面和熱水與芳香的浴液耗了一個小時,意識到自己在哪一層樓後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露易絲的臥室,從衣櫃裡抓了條連衣裙套在身上,床頭櫃上的相框裡,十三歲的羅米和露易絲把臉貼在一起,克裡斯托夫坐在一旁對她們倆小女孩式的合照動作做鬼臉。

  她彈了彈照片裡克裡斯托夫的腦門,男孩還在嘗試著把自己的嘴角提到和鼻翼平齊,舌頭滑稽地伸著,對此無知無覺。

  「今年你沒送我聖誕禮物。」她沙啞地說,「討厭你,克裡斯托夫。」

  樓下會客廳裡的場景絕不會更好,盡管家養小精靈已經把一切清理干淨,空氣中有淡淡的清香,但三個姿態各異躺在地上的人還是把羅米嚇了一跳,她邁過腿搭在沙發上而頭枕著地毯的加斯帕德,和家養小精靈合力把半個身子進到壁爐裡的艾米拖了出來,露易絲睜著腫脹的眼睛緩緩蘇醒,走了兩步後伴隨著咚地一聲悶響栽在了沙發上。

  等到剩下三人全部清醒,而且不再散發異味之後——這點很重要——羅米才下樓和他們坐在同一張餐桌上享用遲來的早餐,她拿起叉子敲了敲玻璃杯口,加斯帕德痛苦地呻\\吟一聲,聲音嘶啞低沉,「別敲那玩意,簡直像在敲鐘。」

  「別這麼大聲說話。」艾米捂著耳朵說。

  羅米一把抓住露易絲後頸,以防她臉朝下栽進炒蛋裡。

  「戒酒一年,誰同意?」

  露易絲閉著眼睛摸索著將手背蓋在羅米手上,「我加入。」

  艾米和加斯帕德相繼把手蓋了上來,蒼白的金光在相疊的手背上一閃而過。

  「等等,喝了會怎麼樣?」加斯帕德後知後覺地問,拿起手邊的銀杯,噗噗兩聲,兩只羊角從他頭頂冒了出來。

  「現在我們知道了。」露易絲看上去清醒了不少。

  她們自覺地讓余下的聖誕假期看上去健康而快樂,但拒絕了加斯帕德表演豎琴的提議。羅米在距離開學還剩三天時開始收拾行李,箱子裡主要是她在塔克家收到的禮物,加斯帕德不容分說地將文件袋放進手提箱裡。

  「你非要在這時候離開嗎?」早上八點,露易絲靠在門口打著哈欠問,「還是騎士公交?」

  「我覺得約瑟夫最近在瞞著我和人約會。」羅米隨口胡說道,她真正的行李還在格裡莫廣場,「想提前回去看看他新女朋友長什麼樣。」

  布萊克祖宅寂靜得像一座空樓,羅米踮著腳繞過門口總會絆倒唐克斯的傘架,路過沃爾布加的畫像時聽見帷幔後傳來輕輕的呼嚕聲,她決定先去地下廚房裡找點東西墊墊肚子,騎士公交快要把她本來就空空如也的胃蕩到了喉嚨口。

  哦不。她在廚房門口停住腳步,尷尬地看著桌子後露出一個紅發腦瓜頂,那人的身體被桌椅和櫥櫃,紅發頂像一塊橙子皮在桌面上方幾英寸的空中浮動。

  千萬別。她在心裡祈禱,明顯是韋斯萊家庭成員的男孩站起來,嘴裡叼著一片沒烤過的白面包。

  羅恩怔怔地看著她,而羅米舒了一口氣。

  「上午好。」她把手提箱扔在桌子上,自己也蹲下去翻找早餐,「韋斯萊先生還好嗎,怎麼就你一個人?」

  「我爸好多了。」羅恩拿著面包片說,臉上露出輕松的神情,「治療師說他還有兩天就能出院,媽媽一早就去聖芒戈照顧他了,哈利應該在小天狼星家,你知道的,聖誕驚喜,赫敏和金妮還沒起,至於我——」他咧嘴一笑,「我餓了。」

  「我也一樣,別吃冷面包了。」羅米同病相憐地笑了笑,拿出魔杖想把面包片烤出焦脆的表層,吧嗒一聲,漆黑的炭狀物落在桌面上碎成幾塊,羅恩噗嗤一聲,把袋子裡剩下的白面包推給她。

  「火候不好控制,是吧。」羅恩說,用清理一新除掉了失敗品,「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羅米撕著面包片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羅恩愣了幾秒,猛地想起眼前女巫最關心的一個人的去向被他給漏了,「弗雷德和喬治這幾天住在外面。為了商店什麼的,我不太清楚,他們倆什麼都不和我說,就好像我會戴著級長徽章把他倆的生意給查封了一樣——」羅恩停住嘴,因為坐在他對面的女巫正撐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表情讓他感覺自己是個抱怨哥哥們不帶他玩的小男孩。

  「——還沒謝謝你的聖誕禮物。」他轉移話題說,生硬程度讓他聽見爸爸那輛被他撞向打人柳前的福特車,它在陋居門口漂移時車胎刮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響,「幸運扣,我一直想買一顆戴著玩玩,你送給哈利的那顆是什麼石頭?」

  他晃晃胳膊,別在袖子上的蛋白石跟著顫動。

  「沙弗萊石?」羅米想了想,「我也記不太清了。」

  「赫敏總說這玩意沒用,我看未必。」羅恩摸著石頭說,「萬一它真讓我轉運了,格蘭芬多的魁地奇比賽——」

  「你就不怕我在上面做了什麼手腳嗎,畢竟是邪惡的斯萊特林。」她把眼神從羅恩尷尬的表情上移開,忍著想笑的衝動煞有介事地恐嚇了一句,男孩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

  「你不會的。」羅恩輕飄飄地說,「你對我們都不錯……要知道,當初弗雷德過來找我們的時候我還有點不服氣。」羅恩托著下巴陷入回憶,「上學期放假前在霍格沃茨特快上見到你,我們還以為是弗雷德和喬治的惡作劇——」

  「等等,不好意思。」羅米迷茫地打斷他跳躍的敘述,「他找你們——都有誰?他為了我找你們?他要干什麼?」

  羅恩卡住了,幾秒之後他懊惱地一拍腦門。

  「弗雷德叫我別說!」

  「你已經說了。」羅米把壺裡最後的熱茶倒進杯子裡推給他,「你是希望我去告訴弗雷德你在我面前說漏嘴,還是現在全都告訴我,我們倆好一起保守秘密?」

  羅恩用偶遇麥格教授挑選指甲油的眼神看著她。

  「好吧,不是什麼大事。」男孩嘟噥了一句,聽起來像是在說斯萊特林,「暑假我們搬來這兒的第一天,那天午飯前你在樓上,弗雷德趁地下室只有我們幾個,我是說我,金妮和赫敏,哦對,當然了,還有喬治,他警告我們說——現在想想他好像主要在警告我——不許因為你是斯萊特林就……」

  他比了個魁地奇球迷喝倒彩的手勢。

  羅米僵硬地抓住椅面的一角,花了一番力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真是……」

  「小題大做,是吧。」羅恩想起弗雷德虛張聲勢向他們施加兄長威嚴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

  「沒我想的那麼討厭斯萊特林。」羅米胡亂把後半句話補全,韋斯萊家的小男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開什麼玩笑。」羅恩說,「斯萊特林還是有很多混蛋的,他這樣做只是因為你恰巧是——」

  嘭!

  「斯萊特林。」羅恩小聲說,「不會這麼巧吧。」

  而斯萊特林女巫已經衝了出去。

  肖恩·斯考特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廳裡,肩膀上搭著人事不省的男巫的手臂,血從他手臂上的傷口溢出來,浸入肖恩肩膀的衣料,暴露在空氣中又很快轉涼,冷熱來回交替,只有黏膩的觸感如影隨形,如同黑暗裡緊貼耳邊的呢喃。肖恩抹了一把臉,流進眼睛裡的冷汗帶來一陣刺痛,從樓下傳來腳步聲,「拿白鮮來。」他吼道,「快點——」

  回應他的是一聲尖叫。

  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站在肖恩面前,雙手捂住嘴,像還沒看清眼前發生什麼一樣愣在原地,幻影移形帶來的微弱衝力撞在他身上,他身上的傷員跟著一晃,又吐出一口血。

  「拿白鮮過來!還愣著干什麼——」小天狼星剛剛著陸,轉過身對余光裡那個凝固的黑影呵斥,話到嘴邊硬生生咽了回去,「羅米?」

  聖誕節已經過去了快兩周,但宿醉的暈眩和鈍痛又一次在她身體中復蘇,小天狼星催促她上樓的聲音變得遙遠而飄渺,大片大片的紅色在她眼前暈開,冬青果的表皮,聖誕玩偶的絨衣,水晶杯裡最後一口玫瑰甜酒,它們像蠟油一樣融化,黏稠的熱的彙成一灘淌進她手心,羅米徒勞地拿手按著約瑟夫身上的傷口,捂住一處另一處的血滲出來,更多的人填滿了她紅色的視野,白鮮香精的氣味像一把利刃劈進虹膜,一只手在重重包圍裡把她拖了出來,指節上的紋身像一只扁平的門鑰匙。

  「回樓上去,去你的臥室等著。」

  小天狼星掰開她緊攥著自己的手指,布萊克家宅主人的灰眼睛裡倒映著飄渺的白影,羅米聽見他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忍。

  「到樓上去,羅米,我向你保證約瑟夫不會死。」他重復道。

  羅米猛地偏了一下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金斯萊和穆迪將約瑟夫擋住了,白鮮的氣味在潮濕憋悶的空氣中彌漫,另一個巫師——她快要看不清他們的臉了——站了起來,原來他在金斯萊高大的身體對面,被擋得嚴嚴實實,「血止住了,但是有魔咒傷,我們得把他送去聖芒戈,斯考特,你帶那女孩去樓上——」

  肖恩從另一片陰影裡站了起來,羅米和他像兩個被一對手銬銬住的陌生人那樣茫然而驚惶地對視,直到她看見那雙藍眼睛裡閃過一道銳利而理智的冷光。

  羅米突然明白了他還沒說出口的話。

  「她不能在這兒。」

  肖恩像跨越路障般從昏迷的約瑟夫身上邁過,羅米松開小天狼星,跌跌撞撞地向前邁了一步,被肖恩抓住肩膀。

  「你說什麼?」小天狼星愣了一下。

  「我要怎麼回去?」羅米顫抖著吐出一口氣,仰起頭看向肖恩,再開口時聲音平穩得和焦灼的氣氛格格不入,「幻影移形不行,我現在做不到,騎士公交——」

  「飛路網。這裡的壁爐被我做了手腳,從這兒出發去任何地方都不會有記錄。」肖恩試著去抓她的手,只有旅行鬥篷厚實的布料從他手裡滑過,壁爐裡升起綠色的火焰。

  羅米站在壁爐前揮動魔杖,手提箱從地下室飛了出來,在牆壁上撞出一連串巨響,沃爾布加又開始尖叫,另一道紅光從小天狼星杖尖射出,在他母親的畫像上燒出一塊黑斑。

  「去找博納維爾。」羅米轉過頭對肖恩說,綠色的火舌舔上鬥篷下擺,「讓他立刻來見我。」

  另一個斯萊特林隨著一聲幻影移形的輕響消失在鳳凰社總部。

  曼徹斯特的羅齊爾莊園被經年不散的霧氣圍繞著,兩名傲羅走近高大的銅門,隱約看見圍牆後建築的輪廓。

  威廉森動了動脖子,想把一直扎著他後頸的馬尾辮發梢動出來,他年輕的同事的臉色因為聖誕假期被叫回來加班,或是加班來充當壞消息使者沉重著。

  黃銅門上的禿鷲浮雕向他們伸出利爪,威廉森和唐克斯警惕地對視一眼,用魔杖抵住禿鷲的尖喙,禿鷲的金屬眼珠在扁平的眼眶中飛速轉了幾圈,吱呀一聲,門向兩側滑開,霧氣消彌,莊園露出全貌。

  「這些純血統可真夠氣派的。」

  他們穿過被名貴灌木圍繞的步道時,威廉森感慨道,唐克斯不悅地看了他一眼,短發變成低調的深色。

  藏藍色長袍的男巫站在門前,臉上兩道深刻的法令紋顯得他比實際年齡更老,「你們是誰?」他問道,「我是羅齊爾先生的秘書博納維爾,他不在時我負責接待來客。」

  威廉森和唐克斯向他出示傲羅身份證明,「我們要找羅絲瑪麗·羅齊爾,她在嗎?」

  博納維爾臉上的肌肉跳動了幾下,「叫羅齊爾小姐下來。」他對身後大門那道狹窄的縫隙說道,門後響起家養小精靈細細的應答聲,過了一會兒,另一串輕盈的腳步聲傳來,門打開了。

  年輕的羅齊爾小姐站在門前,輪廓鋒利的綠眼睛好奇又警惕地看著他們,下半張臉淹沒在雪白的毛領中,因此看不清表情。威廉森將左腳的重心轉移到右腳上,好像這樣就能把他被這年輕女孩注視時產生的不適感從身上拿下去——狩獵般的眼神。

  「羅絲瑪麗·羅齊爾?」唐克斯問。

  女孩點了點頭。

  「我是尼法朵拉·唐克斯,現役傲羅,你叔叔約瑟夫·羅齊爾在今天早上遭到不明身份的黑巫師襲擊,現在在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威廉森和我作為負責此案的傲羅前來接你過去。」

  羅齊爾小姐搖晃了一下,威廉森別過頭去,為自己剛才那樣揣測一位身世悲慘的小姐而感到不忍,他的女同事跟著蹲下去,讓哭到站不起來的羅齊爾小姐靠在她的肩頭。


第69章 不好好讀書就要回家繼承家產

  「是小巴蒂·克勞奇。」金斯萊說。

  聖芒戈魔咒傷害科的一間單人病房被嚴密的防竊聽咒包裹,約瑟夫躺在病床上昏睡,假裝和羅米初次見面的金斯萊放棄了傲羅口吻,但聽起來仍像在宣讀一份報告。

  羅米把約瑟夫露在外面的左手輕輕推回棉被下,古銅色的指環掛在生骨靈還沒奏效的手指上搖搖欲墜直到滑落,被羅米攥進手心。

  小巴蒂·克勞奇。魔法部不願承認的,懸而未決且死而復生的逃犯在對角巷襲擊了他們的前任雇員,如果當時目擊巫師的證詞還留有余地,那約瑟夫擊落了襲擊者銀色面具後的一切必得見諸最新一期報紙——多虧了約瑟夫。金斯萊這樣說道,他本可以在向我們發出秘密信號之後逃走,如果不是為了逼魔法部承認克勞奇的存在,他也不會為拖延時間受這麼重的傷。

  唐克斯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她走過來扶住羅米的肩膀,問她要不要出去待會兒。

  「那你們帶我來這兒干什麼?」

  唐克斯愕然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藏好就收到了道歉,羅米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垂下眼睛不再看她。

  小巴蒂·克勞奇不知為何認定約瑟夫在為鳳凰社做事,但不清楚具體如何,因此約瑟夫身上傷口的拷問意圖多過取命。

  「約瑟夫在為你們做什麼?」羅米把眼神落在金斯萊胸口的傲羅徽章上。

  」他加入我們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讓你遠離事件中心。」金斯萊依然用他沒什麼起伏的平穩語調說,「鄧布利多答應了他。」

  「然後我就在你們的指揮部住了兩個月。」羅米不客氣地說,「我還以為你們能把我送得更遠點呢。」

  病房裡一片寂靜,唐克斯難受地看著她,這次她沒再為自己的失禮道歉。「我要怎樣下逐客令才會顯得沒那麼失禮呢?」羅米輕聲說。

  重病之人特有的呼吸聲在病房內回響,羅米踢了床尾一腳,「別裝了。」

  約瑟夫睜眼,像青白的面具上出現了裂縫,羅米轉過臉去,不敢看他充血的眼球。

  「我得確保金斯萊不會在我一無所知的時候向你泄密——你知道,為了鳳凰社的利益……讓你來接替,接替我的工作。」

  長句對他來說有點困難,約瑟夫咳嗽了一會兒,微微抬手制止了她要叫治療師來的動作。

  羅米跌坐回椅子裡。

  「你都不哭嗎?」約瑟夫說,聽起來竟然有點遺憾。

  「你會死嗎?」她反問道。

  「暫時不會,但這句話讓我想起你五歲……應該是五歲的時候。」他用懷念的語氣說,「從南非回來後我得了流感,喝完藥在家裡睡覺,你從門縫裡溜進來把我搖醒……或者是爬上床踩在我肚子上……」

  「應該是後者。」羅米笑了笑。

  「當時你也這樣問我——約瑟夫,你會死嗎?」他費勁地笑了幾聲,試圖用喑啞的嗓子模仿小女孩的語氣,「你死了媽媽會來接我回去嗎?」

  「我真殘忍。」羅米很客觀地說道。

  「但不是沒有道理。」約瑟夫收斂了笑容,「你可以考慮——」

  羅米彎下腰湊近他,終於不再懼怕他充血的那只眼球,她盯著虹膜下的血塊,「我記得你那時候對我說,別做夢了羅米,不會的,哪種情況都不會發生。」她輕聲說,「現在我的回答也是一樣。」

  「老天,我真殘忍——」

  約瑟夫自嘲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羅米眼前空白了一瞬,連忙起身呼叫治療師,卻被他還算完好的右手臂突然從被子裡伸出來伸出來緊抓住肩膀,驚人的力氣從他手中爆發出來,藍眼睛圓睜,眼球因為用力而外突——

  「原諒我!」他陷入夢魘般急促地呼吸著,用哀切的語氣說道,「原諒我,伊曼紐爾……請你不要……」

  羅米張了張嘴。

  「我原諒你。」她說,魔杖在背後發出信號。

  約瑟夫的手垂下去,整個人脫力地倒回床鋪,治療師和傲羅衝進來把他們分開,淺藍色魔藥被灌進病人的喉嚨,金斯萊不容分說地把羅米拉到牆角。

  「你們說了什麼?」他嚴厲地問。

  治療師在他背後點了點頭,羅米收回目光,「他說要止痛藥。」

  「魔咒傷害伴隨的並發症還沒有完全解決。」治療師對傲羅說道,「這種情況以後還會經常發生——對病人家屬是種考驗。」

  金斯萊後退半步。

  「我很抱歉……羅齊爾小姐。」

  門被叩了三下,扎著馬尾的傲羅和布萊恩走了進來,秘書徑直走向羅米,「都按你說的辦妥了。」布萊恩說,「但需要你親自去一趟。」

  「去哪兒?」威廉森問道。

  「克勞奇逃走時你們也是這麼問他的嗎?」布萊恩語氣死板地譏諷道,「他沒回答你們真是沒禮貌。」

  聖誕假期還沒結束,霍格沃茨城堡內部有種罕見的空曠,羅米和布萊恩走上旋轉樓梯,在滴水石獸面前停下腳步,烏姆裡奇的標志性嗓音撬開了一條門縫,羅米走進校長辦公室,粉色毛呢長袍靠在辦公桌前,把真正的校長擋去了大半,牆上的畫像全都似真似假地閉著眼睛。

  羅米特意多看了菲尼亞斯·布萊克幾眼,他在布萊克老宅的畫像曾說她是個「腦子不清楚的女孩」,後來她特地把弗雷德拖到畫像前接吻,從那以後前校長再沒對她說過一句話,她由衷希望老布萊克今天也能堅持下去。

  關切的神情在鄧布利多半月形鏡片後的藍眼睛閃爍著,靠背和坐墊都很柔軟的椅子在羅米面前出現,他還沒開口,烏姆裡奇清了清嗓子。

  羅米突然想抓起鄧布利多的羽毛筆插進她總是不舒服的喉嚨裡。

  「羅齊爾小姐。」她拖著長音說,「作為魔法部任命的霍格沃茨高級調查官,我有義務關心每一位學生中止學業的原因——為什麼想要休學呢,尤其是在畢業前這種關鍵時刻?」

  「我記得你是得到消息後特意趕來霍格沃茨的,烏姆裡奇教授。」鄧布利多出聲提醒道。

  羅米抬起頭和她對上眼神,高級調查官的臉上浮現出不加掩飾的失望神色,羅米於是知道她並非了解內情,只是單純以別人的慘痛為樂,而自己過於平靜的表情讓她感到計劃落空。

  「我叔叔,約瑟夫·羅齊爾,今天早上在對角巷遭遇了不明身份的巫師的襲擊,教授。」她回答道,「傷得很重,我休學為了照顧他。」

  「這太可怕了,羅齊爾小姐。」烏姆裡奇興致缺缺地說,一張羊皮紙騰空而起,鋒利的紙緣擦過她臉際,烏姆裡奇捂住臉尖叫一聲,像團沒疊好的粉色絨毯跳到一邊,鄧布利多把他的羽毛筆推過去,停在羅米面前的羊皮紙邊。

  「簽上名字就好。」鄧布利多對烏姆裡奇的質問置若罔聞,「我很遺憾發生這樣的事,羅齊爾小姐,請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霍格沃茨隨時歡迎你回來。」

  金光在筆跡中一閃而過,羊皮紙自己卷起飛進校長辦公桌的抽屜,羅米低聲道謝後起身要走,肩膀被烏姆裡奇搭住。

  「我也很遺憾,羅齊爾小姐。」她說道,「但據我所知,傷害羅齊爾先生的巫師至今在逃,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會額外派名傲羅來保護你的安全,你覺得怎麼樣?」

  「傲羅?」羅米輕微地瞪大眼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被她從天而降的恩惠砸傻了,「可是魔法部會同意嗎,教授?」

  「傻孩子。」烏姆裡奇松垮的臉上終於露出得到養分般的微笑,「在霍格沃茨,我代表魔法部。」

  羅米越過她的肩頭看向鄧布利多,真正的校長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忘記放回原位的羽毛筆上,沒有出聲。

  這次羅米得以順利離開校長辦公室,剛走出幾步遠,隔夜雪利酒的氣味和串珠碰撞的叮當響聲先人一步,布萊恩眼疾手快地把她拽到一邊,特裡勞妮一腳踩在融化的雪水上,尖叫著向後倒去。

  羅米擺擺手示意他收回魔杖,「相信你已經見過我的占蔔課教授,布萊恩。」

  她不計前嫌地去攙扶這位沒給她好成績的教授,特裡勞妮哎呦了兩聲,抓著她的手臂站起來,「您這是去哪兒?」羅米問道,畢竟除了用餐時間,學生們幾乎見不到占蔔課教授出現在塔樓以外的地方。

  「校長辦公室!」特裡勞妮整理著自己濕漉漉的長披肩,「烏姆裡奇……那個瘋女人……我受夠她了!」

  「相信您也受夠酒精了。」布萊恩說,表情寫著到底誰才是瘋女人這句話,羅米看了他一眼,秘書後退半步。

  「可烏姆裡奇現在就在裡面呢,教授。」她輕聲說道。

  「就在裡面?」

  特裡勞妮茫然地重復了一遍,厚鏡片後失焦的眼睛流露出一絲理智,羅米確信她們對視了幾秒,在那之後,教授驚恐地深吸一口氣,繼而露出夢游般的神情。

  「天平不可傾斜……不可傾斜。」特裡勞妮兩眼發直,幾乎和她臉貼著臉,雪利酒在口腔中發酵一夜後的氣味令人作嘔,粗啞的聲音絮絮低語,「不要打破平衡……」

  被先知後人抓過的手腕隱隱作痛,羅米渾身發冷。

  「我打破平衡了嗎……特裡勞妮?」她低聲問道,「告訴我,如果我是你的同類……請告訴我……」

  特裡勞妮喉嚨裡發出駭人的喘氣聲,她鉗制著學生的手松開了,自己踉蹌著後退幾步,大夢初醒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怎麼在這兒……謝謝你扶我起來,孩子……謝謝——」

  「你還沒告訴我。」羅米說。

  「什麼?——哦,倒吊……倒吊者會給你答案。」特裡勞妮說道,這語氣讓羅米意識到她最接近先知的時刻已經遠去,占蔔課教授只是在拿塔羅牌的牌面故弄玄虛,布萊恩在不遠處沉默地佇立著,他總能及時地判斷出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

  布萊恩·博納維爾認識約瑟夫·羅齊爾十七年,為他工作十一年,這十一年足夠他很好地完成從校友到上下級之間的位置轉換,但對羅米·羅齊爾不行。

  他對她最初的印像是十七年前約瑟夫信中附上的嬰兒照片,年輕的羅齊爾先生在照片下的空白處無比興奮地寫道:我有侄女了!再見面時這對叔侄分別失去了兄長和父親,只存在於他們口中的伊曼紐爾放棄了女兒的撫養權,任由亡夫的弟弟帶著孩子遠走他鄉,而羅米那時是個滿頭短卷的小孩,卻已經學會趁約瑟夫不注意時在他盤底埋入厚厚的辣醬。

  約瑟夫不擅長也不打算學著如何扮演父親,導致羅米過早地結束了對家庭的幻想,布萊恩也就失去了被她當作替代品的機會,但或許是那張襁褓之中對他眨眼的嬰兒相片作祟,他無法像對待約瑟夫那樣,對羅米完全將父輩看待小女兒的情感和應有的距離感區分開,直到後者在今天以驚人的態勢占了上風。

  清早他趕到莊園時,羅米滿手是血地跌出壁爐,將沾血的鬥篷交給波比命令小精靈把它焚燒干淨,繼而從手提箱裡抽出幾頁羊皮紙,讓他從裡面挑著能用的去幫她辦理休學手續——作為秘書,他不該過問為什麼羅齊爾小姐會隨身攜帶這些文書——傲羅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已無法相信羅米全然無知,盡管她看起來如此。

  眼下年輕的繼承人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麻瓜圖書館裡管理員常坐的滾輪高椅,羅米坐在上面,一本接一本的大部頭被她抽出來草草打量一眼後扔在地上,羅齊爾莊園的藏書室一片狼藉。

  「你不必這樣做的。」布萊恩說。

  羅米停了一下,秘書帶著一貫平靜的神情仰起臉看向她。

  「約瑟夫為今天准備了至少三套預案,從十年前就是這樣。」布萊恩說,「如果他遭受襲擊,他的生意會有人代為接管,同時保證你的權益和繼承權不受影響,你可以選擇留下讀書或者回到瑞士——現在又多了法國,哪一種都不需要你放棄自己的生活。」

  「我相信他的預案已經過期了。」羅米揮動魔杖,滾輪靈活地避開了地下散落的書籍帶著她滑向另一側書架,「東西都拿來了嗎?」

  「在書桌上。」布萊恩說,「約瑟夫名下的生意和房產,如果你不信任目前正在管理的人選——」

  「不不,我相信。」羅米揮了揮手,「放在那兒就行……就這些了?」

  布萊恩愣了一下。

  「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不敢讓我知道的那些。」

  女巫從高椅上跳下來,像片羽毛輕飄落地。

  「約瑟夫幫馬爾福和他那些同伴斂財的記錄,違反巫師保密法的那些記錄。」羅米踢開幾本厚重的古書,走到他面前。

  「要我說的更清楚嗎——約瑟夫幫那些戰後逃脫審判的食死徒家族將巫師的寶石和香料高額賣給麻瓜後,再和那些人分紅,好填補向魔法部獻殷勤後的虧空的記錄。」

  他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你怎麼會知道?」

  羅米眨了眨干澀的眼睛。

  「還真是這樣。」她如釋重負地說。

  又一摞羊皮紙卷放在書桌前時,羅米已經在翻閱他第一次送來的東西,鼻梁上架著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大框眼鏡,綠眼睛藏在鏡片後格外朦朧。

  「這些是前些年所有的生意往來。」布萊恩說,「並不頻繁。」

  「但是好多錢啊。」羅米掃到最上面那頁的成交數額,哇唔一聲,「今年沒有嗎?」

  布萊恩拿出另外一沓,羅米伸手去拿卻沒有扯動,她揚起臉看向秘書。

  「這些是還沒簽字的合同。」布萊恩垂下眼睛說,「我會把它們審好簽發下去。」

  羅米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表情,沉默幾秒後他反應過來,心中升起一股被羞辱的怒火。

  「你不信任我?」他高聲說道,「難道你以為我會趁這時從中牟利甚至背叛嗎,羅齊爾小姐——」

  「不是我。」羅米輕聲說,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你不可以。」

  「純血統有個糟糕的缺陷,布萊恩,我們太相信血緣了,為了血緣進行結合或謀殺,選擇陣營,排除異己——」羅米摩挲著戒指上的紋章,「只要家族裡還剩下一個人,不管是草包,瘋子,或是叛徒,頑固的血緣都會把一切拱手送上,其他家族即便想傾吞一個家族的遺產,也都會等到那個姓氏沒剩什麼人再說,這就是為什麼馬爾福不會忌憚你——無意冒犯,他們總覺得一個純血統的後代更有威脅。」

  最後一句話讓混血巫師的心猛跳一陣,他意識到遠離風暴對羅米確實是個更好的選擇,但對羅齊爾卻不是,如若想保護約瑟夫積攢的家業不被蠶食成空殼,必須有另一個羅齊爾出現讓亟待絞殺的禿鷲相信這個家族尚存一絲殘息,與生俱來的傲慢讓他們寧可認定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並非全然無知,也不會重視一個混血巫師,更重要的是:不會對他手下留情。

  羅米不是最好的人選,太年輕,和各種人交朋友,背後有鳳凰社的陰影,而且確實一無所知,但她是唯一的人選:小巴蒂·克勞奇如果真的讓神秘人對羅齊爾生疑,那他的主人一定會被告知自己的信徒在他流浪在外的十幾年裡是如何為了金加隆和麻瓜產生了密不可分的聯系。

  貪婪的純血統家族必須為此在主人面前做出斡旋。

  這一切甚至不需她和任何人見面,也不需想具體如何實施,斯萊特林總擅長捕捉微小動向,她的存在只為了讓另一層面上的盟友時刻牢記這種可能。

  年輕的繼承人,達摩克利斯頭上的長劍。

  「約瑟夫和你都不再是保全莊園的籌碼了,是這樣吧。」羅米像虛心求教的學生那樣輕聲說,「我才是。」

  「我會將它們審好,把沒問題的拿來給你簽字。」布萊恩疲倦地說。

  「簽我的名字?」

  「當然。」布萊恩把羽毛筆遞過去,「你的名字。」

  羅米沒有接。

  「你還應該告訴我,沒問題的為什麼沒問題,有問題的又錯在哪裡。」

  布萊恩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你果然不信任我。」

  「是因為我信任你。」羅米糾正他,「現在我只信任你。」

  他想起那個暑假,年輕的繼承人因為被冷待大發脾氣,他們在謝菲爾德鄉下的山坡上分享黃油啤酒和人生經驗,女孩重整旗鼓,像是挽回友誼般向教授道歉,那時她和現在沒什麼兩樣,只是看起來更像個孩子。

  而孩子終歸是要長大的。

  「不太好懂。」布萊恩說。

  「所以需要你教我。」她歪了歪頭。「還有件事。」

  「悉聽尊便,小姐。」

  「幫我買點冰激凌。」

  「什麼?」

  「薄荷味。」羅米摘下眼鏡,使勁搓了搓臉,看上去有點幼稚,「去弗洛林冷飲店買。」

  幾分鐘後布萊恩又折了回來,波比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地面,羅米看向他,「怎麼了?」

  「有個問題想問你。」得到一個點頭後,他說道,「我來之前你在找什麼?」

  羅米輕輕地啊了一聲,「沒找什麼。」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就是有些緊張。」

  細小的聲音被趴在桌上打盹的羅米當成夢中幻像,緊接著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她尖叫一聲,抓著魔杖從椅子上跳起來。

  「是我!」唐克斯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我看燈還亮著就來看看,現在是凌晨兩點鐘!」

  「現在是凌晨兩點鐘!」羅米心有余悸地說。

  「你還不知道嗎?魔法部派了名傲羅來監視你,我就是那名傲羅。」唐克斯說。

  羅米張了張嘴,「怎麼會?」

  「可能我們的頭兒嫉妒我頭發太粉了。」唐克斯聳了聳肩,羅米牢牢盯著她,「好吧——也可能因為我不按流程簽發了小巴蒂·克勞奇的通緝令,他們就派我來給你家看大門——沒什麼大不了的,魔法部早晚得承認……」

  「你想吃冰激凌嗎?」羅米問。

  「我想睡覺。」唐克斯搓搓手,若無其事地朝她走過來,「不麻煩你的家養小精靈再收拾客房了,我看你的床夠大。」

  「小心左邊。」羅米看著唐克斯靈活地繞過一盞落地燈,她抿了抿嘴,「我有套新睡衣,還沒來得及穿。」

  「我的榮幸。」唐克斯說。

  唐克斯摸著新睡衣的下擺,踹了臥室主人一腳。

  「你怎麼還不睡覺?」她問,「我都讓你凌晨兩點吃冰激凌了。」

  「睡不著。」羅米翻了個身。

  「你要聽睡前故事嗎?」唐克斯沒等她拒絕就繼續說道,「你要聽,從前有個女巫,認為自己發明出了不需要睡覺的魔咒,後來她死了。」

  羅米背對著她,沒出聲。

  唐克斯無聲地嘆氣,試探著把手放在她肩上,「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羅米。」

  這次的沉默讓女傲羅不放心地從床上支起身體,卻發現莊園年輕的主人手裡抓著被角,已經睡著了。


第70章 這日子沒法……

  魔法部對約瑟夫和莊園解除名為保護的監視那天,阿茲卡班發生大規模越獄事件,而魔法部將它歸罪於小巴蒂·克勞奇,死而復生的逃犯被塑造成一名失去理智的殘忍巫師,而被他襲擊的羅齊爾先生是個路遇瘋子的倒霉蛋先生。

  約瑟夫·羅齊爾恢復狀況良好,只是時常出現幻覺,叫著魯本和伊曼紐爾的名字陷入昏迷,這樣的情況第多少次發生後,年輕的治療師在魔咒傷害科走廊盡頭截住她。

  「我認為羅齊爾先生的記憶曾遭受篡改。」他直截了當地說,「這次遇襲讓他體內的魔力受到極大的損害,已經無力壓制原本的真實記憶,但魔咒的外加力量依然強大穩固,兩種記憶在他大腦中來回搏鬥,才導致不時出現的幻覺。」

  「普雷斯頓?」羅米眯著眼睛看向他胸前的姓名牌。

  「格雷厄姆·普雷斯頓,羅齊爾小姐。」他自我介紹道。

  年輕的治療師黝黑精瘦,長且窄的臉上有雙裂縫般的狹長眼睛,那只讓她想起魔藥學教授的過大的駝峰鼻下是一對沒有血色的薄嘴唇,因為忙碌的工作而起皮干裂,唇邊兩道深刻的法令紋向上飛入鼻翼。

  治療師是個苦差事,她想,但普雷斯頓似乎將她的走神誤認為別有他意,治療師將骨骼嶙峋的手伸到她面前,轉動素面銀色尾戒,手背上浮現出口銜弓箭的灰狼剪影。

  「很有個性的紋身。」羅米吹了聲口哨,普雷斯頓看起來想要大嘆一口氣。

  「羅齊爾先生曾在我最艱難的時刻給過我幫助,小姐。」他莊嚴說道,目光落在她手上。

  「請您相信我,我會向佩戴這枚戒指的羅齊爾盡忠。」

  「你想為我做什麼?」

  「恢復羅齊爾先生的記憶。」治療師說道,「否則他會在兩種記憶的拉扯中失去理智,但記憶魔咒種類繁多……」

  羅米笑了笑。

  「抱歉,感謝你的好心。」她後退了一步,「弗立維教授講到記憶魔咒時的開場白總是這句——你需要我做什麼?」

  普雷斯頓的瘦長臉上露出懷念霍格沃茨的微笑。

  「找到那個魔咒,我猜測羅齊爾先生是自願被修改記憶,否則不會至今才出現副作用,那就意味著——」

  「施咒的人可能是他自己。」

  治療師點了點頭。

  「羅齊爾先生可以回家休養了。」他最後說道,「這是來自聖芒戈的建議。」

  約瑟夫出院後莊園前來探視的人驟然增加,塔克一家常來,露易絲幾次邀請羅米和她同住都被拒絕,「我想感謝你,羅米。」她說道,屏風後安珀正和約瑟夫低聲交談,塔克先生站在一邊,露易絲透過縫隙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我和媽媽因為我去法國的事情一直在冷戰,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約瑟夫受傷之後……她的態度軟化了很多。」

  「那是約瑟夫的榮幸。」羅米輕聲說。

  三月份露易絲從倫敦離開前往巴黎,羅米和塔克夫婦在港口目送航船遠去,巨大的帆船在魔咒掩護下駛入漩渦,她拒絕了塔克夫婦的好意,獨自在倫敦街頭走了一會兒,借用破釜酒吧的壁爐回家。

  盧修斯·馬爾福只來過一次,華貴的黑袍上帶著晨露,彼時莊園的會客室還沒有被其他探病的客人填滿,盧修斯甚至不打算上樓與真正的病人客套,徑直走向戒指現在的主人,布萊恩在他背後抬起魔杖,羅米小幅度搖了搖頭。

  「我們的伙伴沒有說明這次失格行徑的緣由。」盧修斯說道,「羅齊爾小姐,願好運常伴你身邊。」

  「願好運常伴我們身邊,先生。」羅米微微頷首。

  約瑟夫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但這更加凸顯他神志昏聵時的蠻橫可怖,只來一次的探病者很難目睹這種情景,來的更多的是那些立場曖昧態度軟弱的純血家族領主,在古老姓氏殘存的余暉裡高貴苟活,又要靠和約瑟夫的生意往來填補奢侈排場背後的賬上虧空,他們大多上了年紀,認為工作或從政有損家族顏面,同時又缺少大肆宣揚純血論調的底氣,約瑟夫受傷後他們自動將他和自己歸為一類,想從一具病體中榨取出讓他們更快站隊的信息,偶爾一次他們窺見約瑟夫發病,反而來得更勤,將他人的失智當作一場珍稀的展覽,嘖嘖稱奇的同時流露出適當的悲憫。

  於是羅米不再讓他們上樓。

  會客室是個好去處,足夠的煙葉蜜餞威士忌,羅米只在他們面前展示了一次手上的戒指,這些見風使舵的老東西就意識到莊園易主,自覺地將腳搭在軟椅上和同伴在繚繚煙霧中誇誇其談,盡管如此,大多數時候羅米仍不需要開口,他們寬宏大量地將她當作家族裡的小女孩,放任她在父輩談話時闖進會客室擺弄鋼琴和茶杯,賣弄無知的可愛,有一次沙菲克先生誤將某種寶石的彙率記成三年前,羅米出聲糾正,沉默的莊園主終於在這冗長而頻繁的聚會中得到正視,從那以後他們開始有意將她引入談話,試探著詢問她某種香料的種植情況或龍皮今年的市場行情,甚至問她要不要來一根雪茄,羅米回答回答並拒絕,聚會結束後她給唐克斯寫信,用流水賬的口吻,好像她真是個只能和陪伴過自己的傲羅姐姐分享生活的可憐女孩,信中羅列出聚會常客的名單,暫時不用擔心這些謹慎的純血統倒戈神秘人,比起魔法部裡的麻瓜種是多是少,他們更關心今年嚏根草在種植園裡的收成幾何。

  她意識到事情發生變化時同樣是在幾乎成了慣例的集會上,那天與往常沒什麼不同,無趣冗長,為了立場與利益互相試探,沙菲克先生狀態不佳,鬧了好幾個笑話,羅米在他們善意地取笑沙菲克先生口誤時發了一會兒呆,卻發現會客室裡討論聲漸低直到一片寂靜。

  她回過神來,發現所有人都看著她,布萊恩站在更遠的地方,在雪茄的煙氣中對她微笑。

  「有什麼問題嗎,羅絲瑪麗?」沙菲克先生問道。

  「不。」羅米回過神,「請繼續。」

  於是更多被她忽略的跡像浮出水面,布萊恩在煙霧後對她微笑,投入壁爐的拍賣行來信在火中卷曲變形,羊皮紙卷上日漸明顯的文字陷阱,以及約瑟夫又一次將她誤認作她母親時,她已經無法毫不猶豫地說出原諒——她感到煩躁。

  「給他藥喝。」她對普雷斯頓說。

  她離開約瑟夫的房間,祖父最近在莊園的畫像中停留的時間更長,但依然沉默,羅米仰起頭和他對視,而波比用自以為不明顯的憂傷的眼神久久注視著她,那眼神讓她感到怒火中燒,甚至想在家養小精靈路過時將她一腳踹開,但她仍會想到和格蘭芬多在露台上長談的那個下午,陽光下赫敏的褐色眼睛呈現出一種透明的質感,閃閃發亮,而「嘔吐」的徽章仍躺在她床頭櫃的抽屜裡。

  羅米揮了揮手,讓家養小精靈走開,假裝沒看見情感豐富的小生物偷偷拿身上的茶巾抹淚。

  送走他們後,羅米和布萊恩在會客室又坐了一會兒,波比送來兩只嶄新的杯子供他們分享威士忌,她把剛才的新發現當成趣事講給布萊恩聽,「他們突然安靜了。」羅米說,「就因為我不再講話。」

  「感覺怎麼樣?」布萊恩問。

  羅米愣了一下,她的目光越過布萊恩的肩頭,看向他身後玻璃櫃上自己的倒影,曾被人譏笑的黑得不真實的頭發,眉骨與顴骨在燈下投射在皮膚上的凹痕與陰影,陰影中的綠色眼睛和她對視,她終於意識到一直被她忽略的是什麼。

  「還不錯。」她說道。

  會客廳的雪茄煙霧還沒淡去,她比所有人都更晚意識到,即便樓上的羅齊爾先生痊愈,戒指也不會再回到他手上。

  布萊恩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遞給她一只精致的首飾盒,「沙菲克先生托我把它給你。」秘書說道,「他說克裡斯托夫去了法國南部休養,很遺憾沒能當面把聖誕禮物送給你。」

  普雷斯頓的信送來時羅米正對著華麗的首飾盒發呆,小白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貓頭鷹棚屋,大吃兩個月生骨肉,遠遠飛來宛如大團烏雲被風推著前進,信使送來的不只是信,還有和自重不相上下的古舊魔咒書,羅米把藏書室裡涉及到記憶魔咒的魔咒書都寄給了普雷斯頓,治療師原封不動寄了回來。

  胖貓頭鷹太久不工作,冷不丁上了次班就預支出半個月工作量,又沒有得到嘉獎,氣得在她手上狠啄出一個口子,羅米握著手指嘶了一聲,她不太擅長飼養寵物,小白圍著首飾盒打轉,趾高氣昂,大概以為裡面裝著貓頭鷹零食。

  克裡斯托夫更受貓頭鷹喜歡,羅米想,他們仨的貓頭鷹常常把信件和包裹一股腦扔給他,他每次都抱怨貓頭鷹需要訓練,同時又會准備三份貓頭鷹零食。她揮了揮手趕走自己的貓頭鷹,以防它把首飾盒上的寶石啄下來一顆,小白不忿地拍打著翅膀飛出窗外,羽毛落了滿桌。

  繼續找。

  普雷斯頓的信缺少寒暄,口吻甚至有些專橫。羅米盯著他潦草的字跡看了一會兒,古銅色金屬戒指在她手指上打轉——

  這是約瑟夫的書房,她坐在約瑟夫的書桌前。

  羅米彎下腰去,厚重木材打造的書桌顏色壓抑,每個抽屜上的把手和鎖孔都由貴重金屬打造,配以不同的鑰匙,布萊恩把所有鑰匙都給了她,除了最靠上的那只抽屜。

  那把鑰匙由約瑟夫自己保管,布萊恩說,我也沒有見過。

  如果能開啟它的根本不是鑰匙呢。

  再或者,能讓她一路暢通無阻的鑰匙,一直只有一把呢。

  指腹落在抽屜把手邊小小的金屬圓上,羅米再三確認,紋路深刻起伏的平面根本沒有缺口,這不是鎖孔。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窗外傳來驚起飛鳥的翅膀扇動聲,暫時蓋過了她的心跳,再度寂靜之後,羅米曲起手指,將戒面貼在那個小小的金屬面上。

  嚴絲合縫。

  兩層金屬相接的瞬間,它們的貼面發出淡淡的銀光,哢噠一聲,抽屜上的金屬圓盤從木材上脫落,緊貼在古銅色戒指的戒面上,羅米拉開抽屜,確信她要找的就在裡面。

  幾本魔咒手札,大多署名是不同的羅齊爾,其中一本用如尼文寫就,扉頁上署名M.林德布洛姆,以及更多。

  從去年六月開始的通信,約瑟夫·羅齊爾先生收,寄件人的姓名在左下角並不顯眼,但足夠熟悉——克裡斯托夫·M·沙菲克。

  羅米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

  壁爐火堆裡浮現出女巫的臉,普雷斯頓蹬著滾輪椅滑了過去。

  「你知道自己有雙紅眼睛嗎?」治療師問道。

  「有時間立刻過來。」炭火直接了當地說道,「我找到了。」

  「你怎麼確定?」

  「我確定。」

  普雷斯頓愣了愣,「好。」

  羅米退出壁爐,綠色褪去,只剩無需燃料的魔法火焰不知疲倦地燃燒,她伸出雙手烤了一會兒火,身後響起規律的敲門聲。

  「是我。」秘書說道,他年輕的主人盤腿坐在壁爐前背對著他,寬大長袍的下擺堆疊在地上,讓她看起來像個大號玩偶,布萊恩定了定神,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你想不想見那男孩一面?」

  像是為了抓住一點希望似的,布萊恩直接問道,「弗雷德?是叫這個名字嗎,現在魔法部的人也離開了,我可以讓他過來——」

  「不用了。」她頭也不回地說,「他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那該死的看待小女兒般的感情湧了上來,逼他把更多的話推出喉嚨口。

  「羅米。」他走過去,挨著她坐下,「你知道,我一向不贊成感情用事,認為它會毀了許多未完成的工作,但這並不代表人應該完全摒棄自己的情感需要,我個人認為,蔑視感情所蘊含的力量的人,最後都會付出代價——」

  羅米轉過臉來看著他,綠眼睛裡倒映著火光。

  「你是同性戀嗎?」

  「什麼?」

  「你和約瑟夫,你們倆是不是……?」

  「不!」布萊恩差點兒栽進壁爐,「我不是,我們倆都不是!」

  「那就好。」羅米松了一口氣。

  布萊恩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她,她連忙補充道,「我沒有歧視什麼的意思,你是也沒關系。但你說的對,感情的確是不可忽視的因素,如果你和約瑟夫的確……你知道,我會考慮讓你遠離現在這些事,但你不是實在是太好了,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

  「那弗雷德怎麼說?」布萊恩打斷她。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羅米掰著指頭數,「約瑟夫在聖誕假期受傷,他不該立刻得到消息;亞瑟和約瑟夫對外沒有聯系,韋斯萊家沒有前來探視的理由;盡管我沒有刻意隱瞞我們的關系,但就報紙發行時間來看,他得知約瑟夫受傷應該在開學後,烏姆裡奇的權力越來越大,弗雷德逃課出來只會給他平添麻煩……」

  她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書房的牆紙突然像高溫天氣下的風景一樣波動起來,伴隨著一陣衣料窸窣聲,羅米爬起來抽出魔杖,「誰在哪兒!」

  隱形鬥篷落在地上,兩個紅發男孩從裡面現身,弗雷德和喬治緩緩起身,驚愕之余又有點滑稽地看著她。

  「驚喜呦,羅米。」布萊恩干巴巴地說。

  喬治走過來給了僵在原地的羅米一個擁抱。

  「這段時間你一定很辛苦。」喬治用力收了收胳膊後松開了她,轉向布萊恩,「能帶我參觀一下這兒的廚房嗎,老兄?」

  布萊恩看向羅米,後者勉強點了點頭,秘書立刻帶著其中一個紅發男孩離開,而他年輕的主人的眼神久久停留在另一個僵立不動的人身上,弗雷德皺著眉頭,嘴唇抿得很緊,她發現弗雷德其實長得有點陰沉。

  「我……」

  羅米張了張嘴,喉嚨一陣干澀。

  她說不出什麼了。

  弗雷德站在那兒,頭發修剪的很短,身上還穿著霍格沃茨的校袍,看上去和幾個月前沒什麼兩樣。這副景像將羅米幾個月來苦苦回避的事實攤開在她面前。

  我本可以和他一樣的,羅米難以抑制地想,伴隨著一陣陌生的心碎。這想法就像一道驟然開啟的閘門,更多的本可以洪水般洶湧而至,本可以的級長徽章,本可以的未曾離去的朋友,本可以的七年級,本可以的工作,隨著她一次又一次的選擇變成了不可能,而弗雷德站在那兒,像是不可能中的一線可能,卻讓她想找回更多。

  眼淚落下那一刻,她意識到那陌生的心碎也可以被稱為委屈。

  而弗雷德終於朝她走過來。

  「商量個事,行嗎?」弗雷德嘆了口氣,把羅米攬進懷裡,「以後別在別人面前說我沒用了……怪沒面子的。」

  他伸出左手捏住羅米的臉,稍一用力,感覺一顆栗子在他手中開口,哽咽聲泄露出來,而另一只手的袖口正吸收著源源不斷的眼淚。

  「我想我還是有點用處的。」他輕聲說。


第71章 失學兒童座談會

  「為什麼這麼冷?」羅米坐在地上哽咽著問道。

  細小的雪片從弗雷德的杖尖接連不斷地冒出來,很快鋪滿了他們周圍的地面。

  「怕你再哭下去融化進地板縫裡……我有沒有說過你哭起來——」

  「像一個正在融化的雪人,我也說過我討厭你的比喻。」羅米瞪了他一眼,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下來,紅發男孩連忙用另一只還算干爽的袖子給她擦臉,但動作笨拙得像給花瓶徒手上漆。

  「你還要哭嗎?」他輕聲問道。

  「克裡斯托夫被甩前也是這麼說的。」羅米抓起他的衣服擦臉,聲音悶在布料裡,耳邊響起魔杖揮舞的風聲。

  「這是什麼?」

  「接你寶貴的眼淚。」弗雷德單手托著一只大碗放在她臉下,「等你哭夠了,我們去解決港口擱淺的輪船——啊哈!你笑了!」

  羅米低下頭看向大碗金屬內壁,和碗壁上五官變形的自己對視了一會兒,銀光一晃,弗雷德把它丟到一邊,金屬制品特有的惱人落地聲中,羅米同時聽見男孩的心跳和說話聲。

  「我很想你。」弗雷德將額頭抵在她肩膀上。

  「你怎麼過來的?」羅米掙扎著卻被抱得更緊。

  「回答錯誤。」弗雷德說。

  羅米親了親他的頭發,「我也很想你。」她嘆息著說。

  耳垂被輕輕吻住,羅米吸了一口氣,揪住他一只耳朵強行拉開距離,「你是怎麼過來的?」她問道。

  「有人幫忙。」弗雷德揉著耳朵含糊其辭,把羅米又抬起來的手包進手心。

  「……好吧,是愛爾蘭矮子幫忙弄的門鑰匙,但我懷疑他是故意的……喬治和我落地時似乎砸到了一只白色大鳥。」

  「肖恩。」羅米說。

  「斯考特。」弗雷德話鋒突轉,「我還沒找你算帳。」

  羅米一愣,「你說什麼?」

  「所以說,D.A.集會練習守護神咒時,你告訴大家,你腦子裡想的是被倒吊在飛天掃帚上的烏姆裡奇——D.A.是什麼?」

  「鄧布利多軍。」弗雷德說,「還有個無趣的名字叫防御協會,赫敏沒告訴你?」

  「呃。」現在羅米知道她在小天狼星的新家門廊下到底拒絕了赫敏什麼,「說守護神咒。」

  「是你告訴我想滑稽事!」弗雷德叫道,「記得嗎,我們在蜂蜜公爵遇見攝魂怪,你差點兒召喚出守護神,回來後你告訴我——」

  「我記得。」羅米說,「你為什麼不聽哈利講課?」

  「科林買了五盒速效逃課糖。」弗雷德伸出一只手,「我當時忙著——別轉移話題,你騙了我兩年。」

  「不完全是,小氣鬼。」

  弗雷德輕輕咳了一聲,像是被不存在的果仁噎住了。

  「我不明白。」他笑著說。

  「我當時在想你。」羅米說,咳嗽聲意料之中變大了,「快樂的事,對嗎,我在想去樺樹林看會鞠躬的鼬鼠,你和我——」

  「是松鼠,別再記錯了。」弗雷德說,手落在羅米背上帶著她向自己靠近,「它們聽見會很傷心的。」

  突入其來的吻結束時並不像開始那麼果決,羅米生澀地吮上舌尖,在弗雷德試圖扳回一城前咬了一口,耳邊響起吃痛的吸氣聲,她側過臉躲開弗雷德追上來的嘴唇,忍不住笑,「這是你突然湊過來親我的理由嗎——為了松鼠?」

  「為了松鼠。」弗雷德喘著氣,含混不清地說。

  歪脖子天鵝在餐廳長桌上聲色俱厲地嘶叫,喬治滑下椅子,手指抵住兩側太陽穴,弗雷德坐在他旁邊,腦袋砸在桌面上的巨響把天鵝嚇得拍打起翅膀,飛上巨大的吊燈,羅米嘴角一陣抽搐,從面前的高腳杯裡夾出兩根羽毛。

  「我無意打擾你們敘舊。」

  喬治舉起雙手,用食指和中指打了個引號,對自己抱著一只聒噪的天鵝推開書房房門的行為感到理直氣壯,「但假笑叔叔把它扔給我之後就消失了。」

  「給它一個昏迷咒,喬治。」羅米說,「你是個巫師。」

  「這是只動物。」喬治說。

  「這是你兄弟。」弗雷德指著自己嘶嘶吸氣地說。

  「這輩子都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話。」喬治向後仰了仰,「如果你是我兄弟。」

  「他舌頭破了。」

  「羅米!」

  「我又不是。」羅米聳了聳肩,「你進來之前我們在討論……」

  「守護神咒。」弗雷德捂著嘴說。

  「你把那件事告訴羅米了?」喬治看上去有點吃驚,「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哦不,你說的是在D.A.集會上告訴大家你想烏姆裡奇的事。」

  「我們能去看看約瑟夫嗎?」弗雷德尷尬地笑著。

  「在你把他的寶貝吉爾達撞歪了脖子之後?」羅米說。

  「吉爾達?」弗雷德說,「你逗我呢吧。」

  「在你把他的小侄女壓在他書房的地板上親之後?」喬治說,意外地發現羅米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成長了不少啊,羅齊爾。」

  「約瑟夫喝完藥睡著了,別去打擾他。」羅米瞪了他一眼,「D.A.怎麼了?」

  「沒有D.A.了。」

  弗雷德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只帶繩的圓球,繩索另一端的指環套在他食指上,圓球隨著他手指動作上下翻滾,同時滑稽地尖叫著,喬治將魔杖探過去點了點,小球不再出聲,但仍在弗雷德指間眼花繚亂地晃蕩。

  「尖叫游游球。」喬治說,「最近賣得不錯。」

  「有個拉文克勞向烏姆裡奇告密。」尖叫游游球隨著弗雷德甩動手腕的動作回到他掌心,「我們被發現了,好在大家都沒事,但他們逼走了鄧布利多,現在烏姆裡奇是霍格沃茨的校長——羅米?」

  「我在聽。」她輕聲說。

  「是啊。」弗雷德伸手揉開她緊皺的眉頭,「但你的表情就好像,如果我告訴你那拉文克勞是誰——」

  「——你就打算對她做點什麼一樣。」喬治接道。

  「所以是個女孩?」

  「羅米!」他倆一齊叫道。

  「開玩笑的啦!」

  「我敢說見到她你就知道是她。」弗雷德晃了晃頭,「別計較這個啦,雖然她確實挺過分。」

  「也別為我們抱不平,她最近也不太好過。」喬治有點同情地說,「畢竟是女孩子。」

  手一揚,弗雷德扔了個什麼東西過來,羅米下意識伸手抓住,橡膠制品在她手裡瘋了一樣扭動,被她扔在桌面上滑出老遠,橡皮雞滑行了一會兒,掙扎著站起來在桌面上跳起了愛爾蘭踢踏舞,雙胞胎放聲大笑。

  一只巨大的布袋撞開書房的門跌跌撞撞地飛下樓梯,吊燈上的吉爾達憤怒地大叫一聲,從窗口飛了出去。

  羅米摸索著從頭發上摘下又一片羽毛。

  雙胞胎七手八腳地把布袋裡的東西拿出來,很快鋪滿了半張長桌,「這些是玩笑產品。」弗雷德指著最近那堆東西說,「別碰望遠鏡!」

  羅米訕訕地收回手。

  「你不會想知道具體效果的。」弗雷德不好意思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實在好奇就拿給你的假笑叔叔用。」

  「這些都是煙花。」喬治拿魔杖畫了個圓,金紅的光圈落在另一堆大小各異的紙盒上,「旁邊的是麻瓜魔術,小天狼星考魔術師執業證給了我們新靈感,我們可以把它們賣給喜歡麻瓜東西的怪人。」

  「我爸已經訂了第一批貨。」弗雷德把手放在嘴邊說,「我媽還不知道。」

  羅米笑了笑,拿起粉紅色海洋裡一只精致的玻璃瓶。

  「你們的哭包藥水改良成功了?」

  「非常成功。」弗雷德咧嘴一笑,不動聲色地沒收了她手裡的愛情魔藥,把侏儒蒲換了過去。

  「弗雷德!」羅米捂著心口尖叫。

  「喬吉。」弗雷德對喬治伸出手。

  「這也能猜到?」喬治咋舌,在他手心裡拍進一枚銀幣。

  「還不錯,是吧。」弗雷德撐著桌邊,「拿來給你解解悶。」

  「都給我?」羅米撫摸著侏儒蒲柔軟的絨毛問。

  「當然都給你。」弗雷德試探著說,「如果你打算回學校,可以把它們帶回去,霍格沃茨現在亂得在走廊上放煙花都行,再給你拿幾盒速效逃課糖,要是不想上烏姆裡奇的課,你就可以——羅米,別瞪我。」

  「你們倆在准備什麼?」她問道。

  「有時候我挺怕你,但不是因為你恐怖。」喬治說,「你來還是我來?」

  「我們不打算讀完七年級了,羅米。」深吸一口氣,弗雷德鄭重其事地說,「喬治和我在對角巷找好了鋪面,過段時間如果鄧布利多還不回來,我們倆就送烏姆裡奇一份大禮,然後——」

  羅米挑起眉毛。

  「從霍格沃茨退學。」喬治說。

  吉爾達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了進來,發出一聲刺耳的長鳴。

  「現在不是時候!老兄!」弗雷德轉頭對天鵝喊道。

  「吉爾達是個女孩。」羅米說。

  「你還能讓我更緊張點嗎?」弗雷德問。

  「別緊張。」羅米從天鵝雪白的冠羽上收回目光,正對上弗雷德憂愁的眼神。

  「我為你們高興。」她說。

  「別諷刺我。」他苦惱地說。

  羅米哽了一下,「我是認真的。」

  「就這樣了?」喬治說道,復活節彩蛋被他高高拋起又穩穩接住,弗雷德一把奪過來,遞給羅米。

  「現在是復活節假期。」他說,「我媽媽送你的。」

  羅米茫然地眨了眨眼,弗雷德也跟著眨眼。

  「這真貼心……替我謝謝莫麗。」羅米接過那只色彩鮮艷的彩蛋,巧克力外殼上規律的花紋像是日歷的一頁,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忘掉了什麼,「——我錯過了你的生日!」

  「還有我的呢。」喬治說。

  弗雷德把她按回椅子上,「沒關系,我不在意這個——雖然羅恩成天戴著你送的聖誕禮物在我眼前晃。」

  「小羅尼最近迷信的不得了。」喬治笑著說,「魁地奇啦,O.W.Ls考試啦,我們的小弟弟或許認為贏得哪樣的首要條件都是好運氣。」

  「轉運扣其實就是顆鑲了寶石的袖扣。」羅米干巴巴地說。

  「還好你送了他轉運扣。」弗雷德把手伸進裝笑話產品的大布袋裡翻找著,「他才沒從拉文克勞那兒買什麼護身符,我和喬治打聽過了,那裡面裝的是死蜘蛛腿——應該等羅恩買完再告訴他的!」

  喬治懊惱地一拍腦門,「怪我們倆太稱職!」

  「唱唱反調?」羅米眯著眼睛打量弗雷德扔在桌上的雜志,封皮因為被一堆盒子壓在最底下變得皺皺巴巴,「這是雜志?」

  「是啊,不太明顯吧。」弗雷德笑了笑,把它拿過來,封面上靦腆微笑的救世主被翻了過去,「但它最近在霍格沃茨傳瘋了——烏姆裡奇禁止我們看這本雜志。」

  「我猜這既是原因又是結果。」羅米接了過來,紅褐色的歪扭大字占據了半張紙面。

  哈利·波特終於說出真相。

  那天晚上我看到神秘人復活。

  羅米哇了一聲,「我猜現在有不少人相信他了,在墓地的坩堝裡重生的神秘人什麼的。」

  「是在海邊的懸崖。」弗雷德說,「你記混了吧,彼得·佩蒂魯的供詞裡倒是說他去過墓地。」

  「羅恩一個勁兒地讓哈利也戴上你送的轉運扣,他覺得這和運氣也有點關系。」喬治晃了晃袖口,「哈利說他打算留到O.W.Ls考試那周再戴,五個銀西可,哈利不會。」

  「跟了。」弗雷德打了個響指,「看來你只剩一個選擇了,妹妹?」

  「一加隆,他會的。」羅米說。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弗雷德把一塊奶油花生糖塞進她嘴裡。

  「為了可預見的失敗嗎。」喬治說,「哈利不會戴的,我帶你出老千把弗雷德擠掉?」

  「你們倆吵架了嗎?」

  孿生兄弟對視了一眼。

  「一點分歧。」弗雷德說,「你站起來干什麼?」

  「歷史性的一刻。」羅米抱起雙臂,「你們倆上次產生分歧是什麼時候,決定誰先出產道?」

  「其實是五年級,聖誕節之後。」喬治想了想,「你們倆冷戰那段時間,弗雷德覺得沒戲了,但我不這麼想。」

  羅米笑了笑。

  「真貼心。」

  「因為弗雷德在那之後的一周沒被襲擊。」

  「感謝你對斯萊特林的刻板印像,所以是為什麼?」

  「笑話商店的牆紙圖案。」弗雷德說,「我想要小醜,喬治想要侏儒蒲和仙子。」

  粉紫色的絨毛團在羅米手中顫動,「聽你弟弟的。」她甜蜜地說。

  晚飯後布萊恩將一只鏽跡斑斑的銀杯放在窗邊。

  「非要現在嗎?」弗雷德問,「我怕我會吐出來——這就是愛爾蘭侏儒的陰謀!」

  「有點過分了,兄弟。」喬治嘖了一聲。

  「別總把肖恩當成你的假想敵。」羅米不悅地說。

  「他人確實不錯。」喬治說。

  「你和誰是雙胞胎?」弗雷德問。

  「還有兩分鐘。」布萊恩說,「別錯過門鑰匙。」

  「錯過的話我能留宿嗎?」弗雷德收回伸向門鑰匙的手。

  「我會親自送你們回家,韋斯萊先生,回家。」

  羅米在布萊恩背後笑了笑,「還有一分鐘。」

  「送你個望遠鏡,博納維爾先生。」弗雷德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只小盒,「方便你監控家裡的小女孩和歪脖子天鵝——羅米,看好了!」

  羅米按下布萊恩抽出魔杖的手。

  夜風吹動輕薄的紗簾,紅發男孩跳上窗台,袍角落入夜色,骨節分明的大手緊握魔杖,杖尖在空中劃出流暢的軌跡。

  「呼神護衛!」

  銀白色霧氣將格蘭芬多的身影籠罩其中,起初像是一個漩渦,很快的,它們不約而同地向上空飛旋、凝聚,在水晶吊燈周圍翻滾著打轉,羅米似有所感地伸出手,璀璨的光暈中衝出銀色的飛鳥,喜鵲抓著她手指降落,銀色的鳥喙點了點她被貓頭鷹啄出的傷口。

  「完美退場。」

  弗雷德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和喬治同時將手指搭在銀杯的杯口,門鑰匙帶著他們旋轉進變形的時空,空無一物的窗台上,紗簾在夜風中鼓起又落下,像是飄渺的帷幔。

  喜鵲在空中盤桓,羅米抽出魔杖綁好窗簾,目送它向月亮飛去。

  布萊恩在她身後合上了門,雲雀的啾鳴聲從窗外傳來,羅米坐在地上,閉起眼睛。

  不久前他們聚在小天狼星新家的花園裡,雪從屋檐上滑下來,砸在門廊前的木板上啪地一聲響,唐克斯抖了一下,以為自己打翻了一瓶峽谷水,赫敏有些驚奇地稱贊羅米刷過的那面牆。

  學的確實很快。盧平評價。

  我敢說她住在橋洞裡也能過得不錯。羅恩轉過臉去和赫敏自以為小聲的嘀咕。紅發男孩們穿過鵝卵石徑,弗雷德路過羅恩背後時往小弟衣領裡灌了一把雪。

  羅恩尖叫著從椅子上彈起來,小天狼星爆發出犬吠似的大笑。

  「呼神護衛。」

  她睜開眼睛,聖伯納犬溫順地伏在腿邊。

  砝碼來回增減,天平不曾傾斜。

  我沒有打破平衡,羅米想,事情本該如此。

  「我准備好了。」一周後,普雷斯頓將如尼文魔咒手札交還給她,羅米沒接,「你怕我偷梁換柱?」

  羅米搖了搖頭。

  「本來就是副本,你拿去吧,應該用得上——抱歉查了你的履歷。」

  兩年前普雷斯頓向聖芒戈申請林德布洛姆項目研究資金,認為能通過改良魔咒能使聖芒戈魔咒傷害科中大腦受損的失智病人得到有效治療,最終因為論據不足和魔咒存疑的黑魔法成分沒能成功。

  約瑟夫仍在沉睡,治療師轉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別害怕。」他舉起魔杖說。

  冗長復雜的吟誦聲中,細線般的金光不斷從他杖尖湧現,落地勾勒出一副古舊的法陣,約瑟夫躺在中央,灰敗的臉色有種反常的明亮,羅米所能想到的最凄厲痛苦的叫聲從叔父口中溢出,她繃緊了身體,魔杖悄悄滑出袖口。

  漫長的治療過程對所有人都是折磨,普雷斯頓放下魔杖時滿頭冷汗,另一個和緩的咒語落在病人額頭上,約瑟夫安靜下來,呼吸重新變得悠長平穩。

  羅米松開手,手心裡指甲壓出的血痕隱隱作痛。

  「你先出去。」

  普雷斯頓在門外加抗干擾咒的聲音響了一會兒,腳步聲遠去直到消失,柏木魔杖對准約瑟夫的眉心,羅米轉動手腕。

  「攝神取念。」她輕聲說。

  年輕的繼承人沒讓普雷斯頓等太久,治療師把茶杯放回托盤,起身等著羅米從樓梯口向他走過來。

  「我還能為你做什麼?」

  「給他用藥。」綠眼睛掃過他的臉,羅米倒進扶手椅,疲倦地說,「讓他繼續睡,但別有副作用。」

  「到什麼時候?」普雷斯頓在她身旁蹲下。

  短暫的沉默過後,羅米睜開眼睛,治療師和她視線平齊,「到我需要他醒來的時候。」

  「不需要我保密?」他問道。

  「你本該如此。」羅米回答。

  布萊恩在客廳那頭浮誇的雕像下出現後快步走近,在看到羅米和蹲在一旁的普雷斯頓時愣了一下。

  「方便問個問題嗎?」羅米說,「為什麼為我叔叔工作?」

  布萊恩眨了眨眼睛。

  「無意冒犯。」他先對治療師說道,普雷斯頓無所謂地攤手,秘書這才繼續,「我的薪水很高,羅米。」

  「真的很高。」他真誠地說。

  羅米噗嗤一笑,「怎麼了?」

  布萊恩恢復了以往的表情,但沒來由地,羅米感覺他有些緊張,他抿著嘴看向治療師,普雷斯頓意會,「下次見。」他對羅米說,隨即幻影移形。

  「鳳凰社的人來了。」布萊恩說,「他們想接你和約瑟夫離開。」


第72章 Rigoletto

  肖恩·斯考特匆匆行過被常綠灌木包裹著的狹長步道,穆迪和金斯萊領先他半步,前傲羅的假腿在平整的路面上敲出規律急促的回響,濃郁油亮的綠葉枝條將樹籬後鳧水的天鵝分割成雪白的色塊,猛然看去如同隆冬時節葉上的新雪。這讓他想起自己初次來此的那個聖誕假期,彼時約瑟夫·羅齊爾高大英俊,意氣風發,高顴骨上的皮膚呈現出健康自然的紅暈,雪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玻璃窗落在約瑟夫身上,為長袍上精致的繡紋鍍了一層金,而他素面黑袍上的唯一裝飾是閃著銀光的級長徽章,壁爐中的魔法火焰無聲地燃燒,將空曠的會客室烘烤得令人發汗,他的徽章如同忘記撣淨的積雪般不合時宜,在房間的春天中無所適從。

  此行的目的先是被告知管家,布萊恩·博納維爾看起來和肖恩第一次見他時沒什麼差別,和善卻也冷淡,缺乏感情但用禮節填補。

  這要看羅齊爾小姐的意思。博納維爾說道。

  肖恩注意到穆迪和金斯萊反應了兩秒,這稱謂對他們來說確實陌生了點,更多時候她是羅米,是鳳凰社的盟友寄養在格裡莫廣場過暑假的年輕女孩,和她總是對竊聽社內會議躍躍欲試的男友不同,從入住第一天起,她就對發生在地下室緊閉房門後的一切興趣缺缺。

  安靜、溫馴,肖恩聽到有人這樣形容羅米時忍不住發笑,驚異程度不亞於他聽聞羅米住在格裡莫廣場,但感到滑稽之余又擔心她真的像別人以為的那麼順服柔軟。

  阿拉斯托·穆迪形容可怖,聲線粗啞,長年累月的傲羅生涯留給他的不僅是高度緊繃的敏感神經,更有不需外物修飾的威壓,而金斯萊·沙克爾年輕有為,高大可靠,講話時冷靜謹慎,頭頭是道,這樣的一對搭檔出馬,很難得不到他們想要的結果,盡管如此。

  「我拒絕。」羅米說。

  肖恩垂下眼睛看向骨瓷杯,把笑容藏進晃動的茶水。命運的寵兒,他想,只有命運的寵兒才能將拒絕和索取看作是理所當然。十四歲的羅米·羅齊爾在走廊上追上他,懷裡抱著一摞厚書,刻意地露出最上面那本麻瓜研究的課本標題,和好奇的眼神一起組成天真的挑釁。

  「約瑟夫在為鳳凰社做什麼?」羅米問道,「非他不可?」

  「如果他想讓你知道的話,你早該在我們出現之前就從約瑟夫口中得到答案。」金斯萊有意回避,但十足耐心,耳垂上的金耳環隨著他前傾身體的動作晃動,「我們是為了保護你,請別懷疑這一點。」

  「這件事是只有約瑟夫能做,還是只有羅齊爾能做?」

  羅米沒接他的話,沿著自己的思路問下去,肖恩聽見坐在他身邊的前傲羅從鼻子裡發出不耐煩的喘氣聲,而金斯萊緩慢地眨了兩下眼,肖恩也感覺到了,壁爐的溫度相對現在的天氣有些太高,室內空氣干燥得讓人不適,但羅米裹著高領長袍蜷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神態如同狩獵前假寐的野生黑貓。

  「聽著,小姑娘。」

  穆迪一開口就不太客氣,但在場除了博納維爾都知道這是習慣使然,老傲羅並沒有惡意,即便如此,肖恩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羅米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動作,順著他的眼神看了過來,對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羅齊爾所做的工作在鳳凰社內也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按理說,克勞奇不該得到任何風聲。」穆迪說道,「現在羅齊爾的身體逐漸好轉,住進總部更能保障他的安全,畢竟這地方來往的人實在太多了。」

  「肖恩和我可以讓魔法部以為你們去了法國修養。」金斯萊補充道,「約瑟夫提過,你有不少親戚在法國。」

  「肖恩?」羅米輕聲重復。

  「我在交通司工作,還記得嗎?」肖恩抬起頭,茶杯中升起的水霧鈍化了她鋒利的輪廓,讓他誤以為心裡緊繃的弓弦不再被利刃來回刮蹭,他們仍在圖書館長桌前,肩膀相抵閱讀同一本書,「我能弄到虛假的出入境記錄,只不過要加個班。」

  羅米沒有笑。

  「你們覺得約瑟夫會泄密?」她看向金斯萊,眼神停留了幾秒,又看向穆迪。

  「還是在懷疑我?」

  像是雪崩前最後的征兆,肖恩將心底猛然升起的逃跑的衝動壓了下去,假寐的黑貓窩在柔軟的沙發上,眼睛緊盯著金斯萊放在外袍口袋裡的手,博納維爾在她身後,魔杖無聲地滑出袖口,而穆迪一如既往蓄勢待發,只有他無所適從,一如當年站在約瑟夫·羅齊爾面前,在空曠的房間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雪白的信封落在桌面上,迷迭香獨枝從中滑落。

  「迪特裡希。」金斯萊收回手,用他標志性的低沉嗓音說道,露出捕捉野兔的猞猁般的眼神,「這是在總部你的房間中找到的,約瑟夫向我們隱瞞了你和迪特裡希交往密切的事實,而迪特裡希極有可能是食死徒,我們認為她參與了復活神秘人的行動。」

  羅米偏了偏頭。

  「迪特裡希夫婦的莊園位於勃蘭登堡城區外受魔法保護的森林中,六月末迪特裡希先生在家中身亡,迪特裡希的母親,阿德萊德·迪特裡希聲稱是自己誤殺了他。」

  金斯萊語氣平平,但有種讓人不自覺地平靜下來的魔力,肖恩又一次看向羅米,後者專注地盯著金斯萊,扮演盡職的聽眾。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她問道。

  「迪特裡希先生去世當晚,克勞迪婭·迪特裡希曾在勃蘭登堡的森林裡露面,我們拿到了阿德萊德書房裡未寄出的信件。」

  金斯萊頓了頓。

  「是准備寄給你的,羅米。」

  「你說什麼?」穆迪驚訝地問。

  「你們似乎缺少一些必要的交流。」羅米笑了笑。

  「裡面沒什麼值得懷疑的內容,阿拉斯托。」金斯萊安撫他說,穆迪粗暴地從他手裡奪過剛拿出來的信件,湛藍的魔眼骨碌碌轉了幾圈。

  「日期是在老迪特裡希遇害前三天。」老傲羅說道,「那時候你住在鳳凰社總部,你和她母親還有聯系?」

  「我沒有,去年四月份之後我就再沒見過克勞迪婭。」羅米斬釘截鐵地說,手藏在袖筒裡,看上去對信裡寫了什麼並不好奇,「所以你們翻了我的房間,還拆了別人寫給我的信。」

  「我為此向你道歉。」金斯萊立即說道。

  羅米擺擺手,「你們怎麼會拿到它,德國魔法部難道不應該封鎖現場——」

  肖恩挺直脊背來迎接這個突然的掃視,姿態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綠眼睛久久地凝視著他,將不可置信藏在眼底,記憶中的山毛櫸枝葉沙沙作響,雨後的黑湖波光粼粼,羅米跑下高地,袍角在風中揚起,像是舞會上旋轉的裙擺,搖晃的樹影在她臉上流轉而過,她仰起臉看他,眼睛在樹蔭下呈現出濃郁的深綠色,像是闊葉的碎片。

  別和我開玩笑,那你要和誰去舞會。她揚著下巴說道,高傲得要命,十指卻在背後緊張地絞緊。

  「那時候你在德國出差。」羅米說,「是真的出差嗎?」

  幫你爭取到了去德國出差的機會,為三強爭霸賽收尾。約瑟夫說,我聽說飛路網辦公室主任還缺一位副手,如果這次表現出色,他們很難不注意你。

  還有呢,先生。他問道。

  約瑟夫看了他一眼,鏡片後的眼睛倒映著燭台的火光。

  羅米結交了一位壞朋友。約瑟夫把早就寫好的地址推給他說。幫鳳凰社注意迪特裡希家的動向,如果迪特裡希家確實出了個食死徒,報告給他們;如果有任何事情涉及到羅米,把證據留下來交給我。

  克勞迪婭·迪特裡希只露過一次面,無法證明她是食死徒,但阿德萊德殺害了她丈夫,也就是克勞迪婭父親當晚,可以確定克勞迪婭身在勃蘭登堡。約瑟夫在鳳凰社的例會上如實轉述肖恩的口信,而阿德萊德的信並沒有遞到他手中。

  「你加入了鳳凰社,什麼時候?」羅米繼續問道。

  一時間沒人回答,她眨了眨眼睛,綠眸在濃黑的睫毛間閃動,像是飛蛾欲飛時翅膀上反光的磷斑。肖恩聽見她輕輕哦了一聲。

  「你們是最近才拿到這封信的吧,教授。」她看向穆迪,後者因為這個不太常見的稱呼怔了一秒,魔眼在眼眶中轉動的頻率都慢了點。羅米縮了縮脖子,「啊,我忘了,你也是才知道……什麼時候,我在問你,肖恩。」

  「一月末。」金斯萊替他回答。

  這麼說可幫不上忙,老兄。肖恩心想。

  「還不到一個月。」羅米輕聲說。

  「什麼?」金斯萊問道。

  我沒有義務向他效忠。肖恩在心中念道。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普雷斯頓的情景,治療師向他展示銀色的尾戒。約瑟夫常年資助貧窮的麻種巫師,這就是我們共有的標志,普雷斯頓說,他不是非要我們有所回報,你可以拒絕,我們不必向他效忠。

  也是普雷斯頓站在聖芒戈病房門外,門的另一邊羅米·羅齊爾伏在病床邊沉睡,瘦削的肩胛骨頂起單薄的布料。

  但他畢竟幫過我。治療師摩挲著尾戒說道,不圖回報的贈予往往要人付出更多,不如現在把人情還給羅齊爾小姐,你怎麼想,斯考特?

  無數次地,他恨約瑟夫不求回報的慷慨,仿佛他是等待馬車行過路邊時撿拾面包屑的乞兒,但也因此對他言聽計從,貧窮的麻種得到名流的暗中引薦,成為部門新秀,他離開做舞女的母親,獨身住進嶄新的公寓,不必在充斥著劣質香水氣味和牆紙上蹭著廉價口紅的房間中醒來,同時自覺放棄了未曾點明的綺夢。

  我以為你和羅米關系很好,約瑟夫說,為什麼不帶她去你的畢業舞會。

  我不會去畢業舞會,先生。肖恩如是說道。

  他想起格裡莫廣場12號狹長昏暗的門廳裡那雙驚惶的眼睛,不必多說,她立即就能領會他的未竟之言,但他只能得到從手中滑走的衣角。

  去找博納維爾,她站在綠焰中說。

  我算什麼,肖恩想,被你接濟的乞兒,還是任你差遣的家僕?

  羅米跑下高地,陽光下的黑袍衣角在風中揚起,像是舞池中飛蕩的裙擺,肖恩的畢業舞會在那一刻結束。她停下來,樹影在眼中流轉。

  你可以邀我做你的女伴,我會答應的。她說道。

  高傲得令人目眩,漂亮得令人痛苦,然而她對此並不自知,正如她擁有的一切,但羅米依舊將未到手的一切視作理所當然。

  要怪就怪你叔叔,他不該受傷。這個想法浮出腦海時肖恩為自己的惡毒感到訝異,他不該受傷,讓我忍不住想要洗清身上的面包屑,想要補回那支舞。

  「克勞迪婭·迪特裡希行蹤不明,她母親又留下這一封指向明顯的信,無論如何,我們是首先為了保護你和約瑟夫。」金斯萊安撫似的說道,「請別懷疑這一點。」

  「給我點時間。」羅米說。

  「具體多久?」穆迪問道。

  「兩天?」

  她想了想,沒再看肖恩一眼。

  「就兩天,求你們了。」

  金斯萊和穆迪交換眼神。

  「一言為定。」

  金斯萊站起身,將兩只信封都收回自己的口袋,羅米跟著站起來,因為坐了太久有些不穩,肖恩握住她手臂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姿態太過急切,久違的龍膽草氣味纏繞住他,飽滿的嘴唇間,柑橘的吐息輕輕打在他耳側。

  他對上一雙冷漠的眼睛。

  「你說什麼?」金斯萊問,在肖恩踉蹌著後退時扶了他一把,傲羅看向年輕的羅齊爾小姐,短暫的氣音陌生又含糊,他甚至不能確定那是不是她發出的聲音。

  「沒什麼。」羅米笑了笑。

  肖恩夢游般走在濃綠灌木擁簇著的步道上,心裡的弓弦錚鳴著,箭矢調轉方向刺進他心口。穆迪和金斯萊先他一步幻影移形,他停在步道上,天鵝在不遠處的水面上仿若悲鳴。

  他轉身跑去。

  雕花木門吱呀一聲,肖恩喘著氣停在門口,看見羅米盤起腿坐在書桌上,手裡還捧了只剝了一半的葡萄柚,聽見門口的異響猛地抬頭,神情有些孩子氣。

  我算什麼,乞兒還是家僕?

  而答案近在眼前。

  暮春的午後,他們奔跑著穿過霍格沃茨的長廊,鞋底踏進水面濺起渾濁的水花,沿途的畫像不滿地吵嚷,羅米咯咯直笑,肩膀撞開廢棄教室老舊的木門,跳上桌子時靈活如同小鹿,她盤腿坐在課桌上,裙褶蓋住膝蓋,胸脯在襯衫下起伏,呼吸熱烈芬芳。肖恩攤開來自麻瓜世界的書籍,國王尋歡作樂,特裡布萊在暗處唉聲。

  「什麼是弄臣?」羅米用手指點著書頁上的法語拼讀問。

  供人取樂的人。他含混不清地說,下意識地回避這個問題,讓人開心,讓人快活。

  你開心嗎,肖恩?她問道,和我在一塊兒的時候。

  他們肩挨著肩,龍膽草的苦香像一道無形的繩索,牽引著他上下點頭。

  那麼,我是你的弄臣。

  你不是。肖恩皺眉,別這麼說。

  羅米吐了吐舌頭,那我要你做我的弄臣。

  沒有弄臣。他嚴厲地說,羅米不再怕他,頑劣地把書頁翻得嘩嘩直響,肖恩捉住她的手,他們同時愣住,書冊砸在地上,投石入水般激起一地灰塵。

  羅米打了個噴嚏。

  你是不是弄臣?

  險些跌進肖恩懷裡的那一刻,肖恩聽見她這樣問。

  肖恩踩著地毯上的陽光走過去,這次盡頭不再是命運的隆寵,而是他心中的寵兒,長袍下擺在桌面上鋪開,肖恩在進無可進時停下腳步,羅米偏了偏頭,仿佛仍是從他身後追上來,好奇的,挑釁的,再也無法重現的,他的十七歲。

  光影在她臉上流轉,肖恩看著她。冷漠的眼睛,欲望的嘴唇,在一張臉上並存。那時他自負又自卑,誤將每次對視時的悸動當作被傲慢灼痛的震顫,而羅米尚且不知自己擁有什麼,就敢於大開大合地掠取和拋棄,他也尚且能因茫然而用推拒來粉飾自尊,三年過去,他擁有了好工作,新公寓,加入高尚的,被視作英雄的秘密組織,但一切沒有變好,這一刻他停下腳步,聞到她指尖的葡萄柚香氣,終於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回避著的是什麼,而羅米已經知道她擁有著什麼。

  更糟糕的是,看清自己的心後,他已經無法再拒絕。

  「我能為你做什麼?」他問道。

  柔軟的指尖牽住他的,銀光一閃而過,羅米將尾戒放進他的手心。

  「一個小忙。」

  肖恩沒等她具體說是什麼就點頭應下,羅米驚異地看著他,而他後退半步,垂下眼睛看向鞋尖,下一秒另一對鞋尖輕輕落地,羅米從桌上滑下來,綠眼睛緊盯著他。

  「我去找過你,五年級的那個暑假,你畢業後第一年。」羅米說,「去你說過的那條街,酒吧,脫衣舞俱樂部,確實糟糕透頂,而你不在那兒。」

  「說真的。」她笑了笑,「那時我為你高興。」

  肖恩向後退得更多,眼神卻瘋狂地緊鎖在她臉上,試圖從中找到真假的判斷,羅米無畏地和他對視,冷漠的眼睛,欲望的嘴唇,高傲藏在眼底,他又一次感到目眩神迷。

  「別戲弄我。」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哦。」她輕輕地說,「原來你這樣想。」

  約瑟夫從夢中醒來,漫長的昏睡讓他手腳發軟,他動了動手指,指尖觸碰到柔軟的黑色發頂,羅米坐在地上,頭枕著床邊,察覺到頭頂的異動,她睡眼惺忪地抬起頭,反應了兩秒才對約瑟夫露出一個微笑。

  他心中突然湧上一股罕見的柔情,有那麼一會兒,約瑟夫希望他們真是一對父女。

  「你醒啦?」她輕聲問,放任他曲起指節蹭了蹭自己的臉,羅米上學之後他們很少有這樣親昵的時光。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約瑟夫酸澀地說。

  「大家都在幫我呢。」羅米皺了皺鼻子,「我有個問題要問你,約瑟夫。」

  「我不會死的,年輕小姐。」他笑著說。

  「我知道。」

  羅米直起身子,反握住他的手,指環硌著他的掌心,約瑟夫一愣,本就稀薄的溫情迅速消退,他試著坐起來,但又被無可避免的虛弱阻止。

  「我想問的是,魯本·羅齊爾,也就是我父親,他是怎麼死的?」

  她久久凝視著約瑟夫慘白下去的面孔,從他枯瘦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羅米笑了笑。

  「 看來你是真的記起來了。」


第73章 給你一張過去的CD

  緬因花園街是東倫敦城區內再普通不過的街道,事實上,普通只能是用來粉飾髒亂和貧窮的借口,緬因花園街道路狹長,兩邊盡是些廉租樓房和便宜餐館,一次又一次的街區改造中,它總是被遺忘的那一個。

  索菲在這條街上勉強算是沒有安全問題的一家餐館做侍應生,她對生活的熱情還沒完全被後廚的陳油澆熄,因此當有顧客點選菜單上的炸魚排時,她奉勸老人來點甜食。畢竟它們是從外面買來的成品。

  「甜食再好不過了。」

  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有雙嬰兒似的藍眼睛,他的友善極大的化解了歪鼻梁和長胡子的古怪感,索菲盡量使自己不去評判他身上印著棕櫚樹的夏威夷襯衫。

  或許他是個潦倒的舞台劇演員,索菲想著,在單子上記下雙人份乳脂松糕,老板囑咐後廚拖延些時間,好顯得這些外來貨確實有著制作過程,正當索菲靠著收銀台打量街對面那家正在裝修的新店時,餐館布滿水痕和泥印的門被推開了,穿著雪紡連衣裙的女孩走了進來。

  那女孩一頭黑發,臉色蒼白,在見到窗邊等著甜點的老人時硬生生將不耐煩的神色壓了下去,露出禮貌的微笑。

  後廚按響的送餐鈴嚇了索菲一跳,那女孩看上去也很驚惶,「給我就好。」她接過她手裡的餐盤,將紙鈔放進她系在腰上的圍裙兜裡,「這是小費。」

  異常的慷慨。索菲挑了挑眉,自覺退到離這張餐桌最遠的角落裡,走遠前她聽見老人問道。

  「這一路不太順利?」

  「地鐵糟透了,教授。」

  羅米將細長的銀勺插進乳脂松糕,劣質甜奶油味讓她忍不住皺眉,魔杖在指間打了個轉,混淆咒生效後,她才繼續說道,「這兒的甜點也比霍格沃茨差遠了。」

  「聊勝於無。」鄧布利多微笑,自己也挖了一勺送進嘴裡,「但你是對的,我為這附近的居民感到悲哀。」

  這附近的居民有太多值得悲哀的事情了,羅米心想,「為您被迫離開學校感到遺憾。」

  鄧布利多擺擺手,揮開了這些令雙方都不自在的寒暄,「不如我們直奔主題?」

  「讓我再吃一口。」羅米撥開奶油頂上不太新鮮的野莓果,挖著裡面的蛋糕坯吃了幾口,「抱歉,教授,我昨天忙壞了,沒來得及吃飯。」

  「略有耳聞。」鄧布利多包容地說,「用一天的時間送走約瑟夫並隱藏羅齊爾莊園,確實是件苦差事。」

  羅米吃力地咽下那口干澀的蛋糕體,將小勺橫放在杯口上,鄧布利多語氣平靜,不像諷刺也不像譴責,即便如此,她還是道了歉。

  「你不像是會介懷往事的人,羅米。」校長推開面前的甜品杯,手臂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擺出認真傾聽的姿勢,「但我想知道更多細節,可以嗎?」

  「加斯帕德·艾德裡安。」羅米徹底放棄了勉強果腹的甜點,「我的表哥給了我一個隨時啟動的門鑰匙,是只舊戒指,為了讓我在形勢嚴峻時立即離開英國,本來是我母親為我准備的,但我想如果她看見約瑟夫出現在那兒,她會明白我的意思……鳳凰社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那個地方。」

  「的確如此。」鄧布利多用鼓勵的語氣說。

  「我把它給了約瑟夫,當然,他不願意離開,但我得到了別人的幫助,長時間的睡眠讓他放松了警惕,我在他醒來之前將戒指戴到了他手上,再加上這個——」

  羅米把約瑟夫的魔杖拿出來短暫展示了一下。

  「我拿了他的魔杖,剩下就順利多了,門托斯什麼的,嘭——」羅米雙手一揚,「開玩笑的,沒有嘭。」

  鄧布利多微微一笑。

  「至於隱藏羅齊爾莊園,說實話——」

  「沒必要這麼做。」

  「是啊。」羅米說,「如果只是想換個庇護所的話,就沒必要,但我得向您證明自己。您知道,我祖父是他父親最小的兒子,他出生時我的曾祖父已經是個老人,而當時格林德沃風頭正盛,文達·羅齊爾作為他最忠實的信徒之一同樣名聲在外——」

  「你祖父的長姐。」鄧布利多說道,「你的姑祖母。」

  「我的姑祖母,聽說我們倆長得還挺像的。」羅米笑了笑,得到了一個不置可否的挑眉。

  「長女追隨黑魔王,次子在英國蔓延枝葉,遲來的小兒子讓老羅齊爾產生了以往沒有的憂思,因此,等到他長大時,我祖父帶著家族的魔咒和大部分財富遷往瑞士隱居,既要保全血脈,又要標榜名譽……讓您見笑,我的曾祖父是個貪心的黑巫師。」

  窗外行過一輛搖晃的舊汽車,羅米目送它消失在街口,鄧布利多拿過自己那份乳脂松糕,小口享用著。

  「從約瑟夫受傷之後我就一直在想,為什麼不找個人來接替他的工作,而是要浪費時間和精力保護他,等他恢復健康呢?」鐵勺背面將甜品奶油刮得又滑又平,羅米盯著被抹進奶油的紅色果醬,「除非這件事只有約瑟夫能做——我祖父用來隱藏瑞士莊園地址的咒語,約瑟夫受傷前用它把鳳凰社的工作保護起來了,而那個咒語只認可直系血緣,所以要麼是他,要麼是我——他什麼都沒和我說,教授,我在他書桌的抽屜裡找到了咒語書。我想這樣做能向您證明我還算合格。」

  「你成功了,但有一點不對。」鄧布利多伸出細長的食指,鄭重其事說道,「約瑟夫是我們的同伴,為保護他付出的時間精力不是浪費。」

  羅米哽了一下,「謝謝。」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長發和長胡子在陽光下泛著銀光。

  「我什麼都沒做。「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滑稽事一樣笑了起來,神情有些調皮,「你擅作主張後又特地去鳳凰社通知他們,把阿拉斯托氣得不輕——」

  羅米聳了聳肩。

  「我聯系不上您嘛。」

  「我的老朋友不是記仇的壞人。」鄧布利多溫和地說。

  「我會道歉的。」羅米心虛地說,「畢竟他還救過我,還害他失去了一部分鼻子——埃文·羅齊爾真是個混球啊,先生。」

  聽到這話,鄧布利多鏡片後的藍眼睛閃動著,他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你都知道了?」

  「不是很客觀。」羅米說,「有幸聽您把故事補全嗎?」

  比起羅米在餐館裡用的蹩腳混淆咒,鄧布利多在街對面施放的抗干擾咒可以說是精彩絕倫,老校長付清了賬單,將臂彎遞向她,仿佛推門就是能與爭霸賽那年聖誕夜媲美的舞會,街邊景物開始發生變化,他們繞過停在路中央的紅色福特轎車,車裡的司機半張著嘴,咒罵凝滯在半空的滑板小子的髒話說了一半,羅米挽著校長的手臂走進餐館對過正在裝修的店面,兩個拿著牆刷的工人倚在木架旁,一滴粘稠的米黃色油漆懸停在半空。

  「小心些。」鄧布利多笑呵呵地提醒她,羅米矮下身子繞開半空中將落未落的漆點,「這麼漂亮的裙子。」

  「謝謝。」羅米摸了摸雪紡紗輕薄的袖口,「您暫停了時間嗎?」

  「時間是無情的獵手。」鄧布利多停在油漆工面前,轉過來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她,「無法躲避它的鋒刃,但老朋友的經歷給了我啟發,這個魔咒只是讓我們倆所身處的時間變得無限慢,好方便聊天,畢竟人們很難聽見萬分之一秒中的聲音。」

  「但是?」

  「有借有還。」鄧布利多說,「我們放緩時間,時間推著我們走,如果咒語失效時你看見了滿天繁星,請別太驚訝。」

  「畢竟有借有還嘛。」羅米嘟噥了一句,轉眼看到被木板和油漆桶占滿的地面上立著的黑色櫥櫃,有著不同於裝修現場的整潔和古樸。

  「那是你父親留下的。」鄧布利多說。

  像是被一根木刺扎進手指,隱秘而綿延的哀傷攫住了她的心髒,羅米想起對約瑟夫那段塵封的記憶攝神取念時看到的父親,魯本和約瑟夫有七成像,發色和膚色都更深,還沒等她細細探究自己到底從父親臉上繼承來了哪一處,他就倒在了綠光之後,伊曼紐爾的魔杖被擊落在地,約瑟夫因為鑽心咒的余威倒在地上抽搐,食死徒摘下銀色面具,露出埃文·羅齊爾蒼白的臉。

  鄧布利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老人善意地讓路,「你可以去看看。」

  羅米將手按在木櫃平滑光亮的表面上,感到一陣不真實的親切。

  「就像你說的那樣,你祖父並沒有被培養成極端純血論者,他的孩子們也是。」鄧布利多在她背後說道,「魯本從德姆斯特朗畢業後選擇了周游世界,作為同樣有過這個計劃而後落空的人,我很羨慕他。」

  被本世紀最偉大的巫師欽羨,羅米低頭笑了笑,「很有效的安慰。」

  「不是安慰。」鄧布利多認真地說。「雖然這不是必然,但開闊的眼界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完善人的人格,我們在曼徹斯特的魔咒研討會上相識,你父親謙遜有禮,同時對許多事情有令人欽佩的包容,我得羞愧地承認,當他在我面前放棄假名時,我為他來自羅齊爾家族感到驚訝。」

  「了不起的瑞瓦德先生。」羅米笑了笑。

  「在那之後,他留在英國,開始為鳳凰社辦事。」鄧布利多環顧四周,「這就是他的作品,一個港口。」

  「我不明白,先生。」

  「那時伏地魔的勢力一直在暗中擴張,你不知道身邊的朋友在明天會變成叛徒還是死屍,麻瓜出身者惶惶不可終日,我得說,在伏地魔被打敗的前兩年,我也在為最壞的結果做打算——一旦伏地魔掌權,麻瓜出身者將會面臨非常嚴苛的生活,而我毫不懷疑,獨裁者將為了進一步鞏固權力而封鎖國境線,我想為那一天建造一個秘密輸送巫師離開英國的港口,通往和海外的多個據點——」

  「您認為會有這一天嗎?」

  「以防萬一。」鄧布利多笑了笑,「就像你說的,上了年紀的人總會有些以往沒有的憂思。」

  「而周游世界的魯本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的確如此。」鄧布利多說,「起初一切順利,直到——我無意指責約瑟夫,他已經做了所有他能做的。」

  「直到約瑟夫被埃文·羅齊爾蒙騙後泄露了地址,埃文殺了我父親,但穆迪趕到救下了伊曼紐爾和約瑟夫……還有我,埃文當場死亡,而穆迪失去了一部分鼻子。」

  羅米幫他把後面的話補全。

  「等我再見到約瑟夫時,他已經修改了自己的記憶。」鄧布利多說,「顯然,這是一個無法消解悲傷的人的下下策,他保留了魯本和他為鳳凰社建造港口的記憶,卻將哥哥身亡的原因記成了一場意外,去年三強爭霸賽後,哈利帶回了伏地魔復活的消息,我找到約瑟夫,希望他將魯本的未完成的事情繼續下去——記憶留有余威,過去十幾年,約瑟夫仍然沿著魯本的足跡在世界各地游走。」

  「為什麼是這裡,先生?」羅米不想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我看不出這有什麼特別。」

  「想做個小測驗嗎?」校長問道。

  「看來我不能拒絕了。」羅米說。

  「到街對面去,羅米,去我們剛才吃飯的那家餐館門口。」鄧布利多說,「幻影移形。」

  啪地一聲,羅米站在公寓樓的門廊前發懵,鄧布利多的身影藏在未裝修完的,渾濁的玻璃櫥窗後,羅米猜他正在微笑。

  「就像巫師們會自覺聚集形成村落,麻瓜也一樣。」鄧布利多等她走過凝固的街道後說道,「我們決定建造港口時做了許多研究,最終發現這裡曾是麻瓜密度最高的地區,雖然現在破敗了不少,但麻瓜留下的磁場還在。」

  羅米眨了眨眼睛,像是確認他在說英語。

  「你是怎麼過來的?」鄧布利多像個真正的教師那樣問道。

  「您讓我坐地鐵……這裡的磁場會干擾巫師出行!」

  校長欣然拍了拍手,這份真誠的鼓勵反倒讓羅米感到不好意思。

  「幻影移形在這裡偏航,騎士公交無法停靠,飛天掃帚難以降落,即便有一天地點被暴露,自恃高傲的食死徒也不會乘坐麻瓜的交通工具,」

  羅米順著鄧布利多給出的思路,「這正好掩護了港□□通的飛路網網絡,約瑟夫之所以引薦肖恩去交通司——」

  「起初他是為了走私一些不太適合見光的寶石和貨物。」羅米感覺到鄧布利多在盡量用風趣的口吻來消解這件事的違法性,「但後來,沒錯,斯考特先生幫我們連通了不少通往國外的飛路網,當然,秘密地。」

  「肖恩。」羅米念叨了一句,鄧布利多饒有興趣地看過來。

  「他幫我封閉了羅齊爾莊園的壁爐。」羅米說,「把我家踢出了整個英國互聯的飛路網網絡,我知道能讓家族隱居多年的咒語幾乎不會出紕漏,但以防萬一。」

  鄧布利多俯身拉來漆黑木櫃的櫃門,露出裡面堅實的木板。「我需要你開啟入口,嗯,類似課後驗收。」

  羅米跟著蹲下去,將手放在擋板上。熟悉的連接感在相接處流動,她抽出魔杖,銀光一閃,手心在封閉莊園時留下的刀口再次破裂,血滲入木紋,在隱隱的震動聲中,木板被柔和的銀光吞噬,直到露出通往地下的明亮入口。

  「這算是通過了嗎?」她問道。

  修長的魔杖點在她手心,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校長給出關閉入口的示意,羅米揮起魔杖,口中吟誦出類似歌聲的咒語,木板重新回到櫥櫃背面,他伸出手,將羅米從地上拉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鄧布利多放輕聲音問,「為什麼一定要送約瑟夫離開?」

  羅米輕輕啊了一聲,注意到午後陽光下的紅色轎車似乎有了些微小的位移。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的存在讓他放棄了自己的人生。教授,即使現在我知道他是為了贖罪……」

  借來的時間正在以毫不留情的速度向前推進,轎車化作一道紅色的閃電駛過街區,店面的牆體染上顏色,油漆工一晃而過,太陽西沉,她抬起頭,看見滿天繁星。

  「我在等一個機會,把被奪走的還給他。」

  鄧布利多將手輕輕放在她肩上。

  「換個話題吧,先生,您要我做什麼?」

  「繼續和國外的巫師聯絡,建立港口另一端的據點。」鄧布利多說,「不會很難,會有人幫你。」

  「總有人幫我。」羅米笑了笑,「這也是我比約瑟夫更適合的原因,教授,我運氣很好。」

  鄧布利多神秘地微笑。

  「那邊的人是誰?」羅米一怔,緊張地問道。

  羅馬尼亞,加拉茨。

  搖椅前的壁爐突然燃起綠色的火焰,亞歷克·孔特拉從夢中驚醒。

  幾個月前和他老板聯絡的外國人突然失去消息,留下幾張懸而未決的合同,他打心眼裡覺得這幾個英國巫師不靠譜,為了個影兒都沒有的魔頭草木皆兵,孔特拉不耐煩地念叨著,綠色火焰裡逐漸顯露出男巫魁梧的身形。

  「查理!我的老朋友!幾個月不見,先來跟我比劃兩下?」

  孔特拉跳下搖椅,走近才發現闊臉的紅發男巫身後跟著個年輕姑娘,兜帽下露出尖下巴,他笑容更大,用口音濃重的英語調侃這位好好先生。

  「談正事可不興帶情人來,查理,給你的小甜心找個地方逛逛街?」

  突然的紅光擊中了他,孔特拉的魔杖飛向半空,被女孩穩穩抓進手裡,她摘下兜帽,綠眼睛裡露出笑意。

  「小甜心和你比劃過了。」羅米說,「現在能叫你們老板過來了嗎?」

  查理望著孔特拉跑走的背影吹了聲口哨。

  「會不會有點太凶了。」羅米轉過來說,握著兩只魔杖緊張地跺了跺腳,「我第一次來——」

  「不,孔特拉就是那種要給他下馬威的人。」查理大笑起來,坐在那把空出來的搖椅上,「趁他們還沒來,羅米,談談你的小甜心——你和我弟弟最近怎麼樣?」

  「查理!」羅米叫道。


第74章 嗅嗅嗅

  沃爾布加的叫罵一如既往地言辭激烈。盡管羅米困得要命,魔杖還是熟練地朝老方向甩出靜音咒,異國的香料氣味似乎還殘留在發間,她吸了吸鼻子,在妖冶濃烈的花香中捕捉到顏料氣味。

  羅米睜開半閉著的眼睛。

  「你們答應過莫麗的。」她倚在欄杆上,對門廳裡手拿調色盤的雙胞胎說,弗雷德手裡的筆刷飛進她手裡。

  「不許在沃爾布加臉上畫胡子。」

  「是眼鏡,羅米。」喬治說,「我們正打算送布萊克夫人一副時髦的太陽鏡。」

  被叫停的三腳貓畫家將一塌糊塗的調色盤丟給兄弟,弗雷德在樓梯口接住倒下來的女巫,他抱著羅米往地下室走,鼻尖埋進她頭發裡嗅了嗅,「你怎麼這麼香?」

  「我去性感版特裡勞妮的家裡作客來著。」羅米躲著他追上來的鼻息,閉上眼睛埋在他肩頭,「你聞起來像是過期的威士忌。」

  「昨晚我們在愛丁堡,有個酒會。」喬治視若無睹地揮動魔杖,幾只銀杯飛到桌上,被壺中的熱牛奶注滿,「弗雷德和我裝成一個人和供貨商們拼酒——老天,瘋狂的夜晚。」

  他們倆還穿著昨晚的正裝,弗雷德襯衫的頂扣早就解開了,領口松垮地歪斜著,領結系帶搭在肩頭搖搖欲墜,在他把羅米放到椅子上時徹底掉了下來。

  「我們倆醒在笑話商店的閣樓裡,大概是三點?我得說,就算是我們倆,也覺得酒後的閣樓不太宜居。」

  弗雷德活動著酸痛的頸椎。牆上的掛鐘指到五,羅米瞥了一眼,為三個人泡湯的睡眠哀悼,手放在弗雷德後頸上揉按,聽他們倆應和著開了一通關於男孩的邋遢玩笑,破釜酒吧還沒開門,雙胞胎一拍即合決定來老宅補個回籠覺,結果一進門就吵醒了瘋狂的畫像。

  「我還以為沒人在這兒。」喬治說,「說真的,羅米,你覺得什麼形狀的太陽鏡更適合小天狼星他媽,圓形還是長方形?」

  「我覺得是超大號墨鏡。」弗雷德比劃出兩個巨大的圓圈。

  「貓眼的。」羅米在眼眶下劃出直逼眉尾的上挑細線。

  「好主意。」弗雷德眼睛一亮。

  喬治拿起調色盤就要走。

  「回來!都回來!」羅米拍著桌子說,「把牛奶喝光上樓睡覺!」

  「羅米!」

  弗雷德扶住搖晃的靠背椅,羅米踩著椅子跳進他懷裡。

  「集中精神。」綠眼睛眨了眨,羅米摟著他的脖子說。

  弗雷德一愣,「什麼?」

  啪——

  四柱床因為突然落下的重量發出響亮的吱呀聲,羅米從弗雷德身上滾進厚重的被褥,抓起毛毯裹住他們倆,弗雷德笑得發抖,握著她的腰不讓她亂動。

  「喬治怎麼辦?」他問道。

  「你不在樓下,他才不會留在那兒和畫像聊天。」羅米滑進毯子,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睡一會兒吧,事實證明,治療宿醉最好的辦法就是睡足夠的覺。」

  「我沒醉。」

  「那是因為你還沒醒酒。」

  「你什麼時候喝醉過?」弗雷德警覺地問,「和誰?」

  「睡醒了再告訴你。」

  弗雷德還想追問,被女巫勾他的脖子壓進被褥。大半個晚上,他都在煙鬥和酒瓶之間為了原料價格和別人來回拉扯,身上滿是隔夜酒和煙草味,羅米不知道去了哪兒,聞上去香得要命也陌生得要命,帶著熱烈香氣的吻落在他鬢邊,鼻梁和嘴角上,對兩人來說都陌生無比的強勢氣味在天鵝絨間交纏,想到這裡,弗雷德額角猛跳,伸出手在她腰上擰了一把,羅米驚叫一聲,差點從他身上栽下去。

  「你還想不想睡了?」他咬牙切齒地問。

  羅米反而很期待地看著他,直到弗雷德決心成為他們之間更有自制力的那個,毛毯飛快地一卷,她被裹在厚實的羊毛織物裡,弗雷德緊閉雙眼,負氣地將她摟得很緊。

  「晚安。」他不忘說道。

  「晚安。」羅米輕聲說,「你今晚的衣服真的很性/感。」

  弗雷德又衝進浴室。

  沃爾布加似乎又因為某個粗心鬼打擾而狂躁地尖叫起來,但聲音意外地很飄渺,羅米走下樓,老宅前一位女主人的叫聲突然變得滑稽而低沉,她異常靈巧地翻過欄杆,簡直像弗雷德才能干出來的事,但事實卻是,畫框裡面色蠟黃,流著涎水的瘋婦不見了,弗雷德在畫框裡,年輕,快活,穿著凌晨見到他時的那套正裝,揮舞著手裡的羽毛筆,用唱歌似的語調一遍又一遍念叨著——

  起——床——啦——

  羅米尖叫一聲,眼球因為猛地暴露在干燥和強光中刺痛一陣,淚液迅速分泌來自我保護,床邊的紅腦袋也跟著一晃倒在地上,手裡的毛球滾落到糾結的絨被上,輕飄飄地跳動。

  「做噩夢了?」弗雷德拍拍屁股上的灰,坐到她床邊問。

  羅米揉著眼睛生氣,但又說不清為什麼,粉紫色的侏儒蒲跳進她手心,弗雷德提著它的絨毛把它放在床頭櫃上,將自己的手放了進去。

  他換了套干淨的長袍,聞起來清爽不少,說話時帶出薄荷葉的吐息,羅米抓起手邊的東西往他懷裡砸,拿起來又被嚇了一跳。

  「這什麼鬼東西!」她啞著嗓子說,把手裡的人形布偶甩到地下。

  「你睡覺很喜歡摟東西啊。」弗雷德揮了揮魔杖,地上那個等人高的無臉布偶嘭地一聲變回墨綠色的綢面枕頭,「別這麼不領情,沒有它我都沒法脫身——別瞪我啦,坐起來喝口水。」他拿著杯子說。

  「放床頭,我等會兒喝。」羅米裹著被子說,「你先出去。」

  弗雷德變本加厲地把腿也抬上來搭在床沿,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你的睡裙卷到腰上了對吧。」

  「快到胸口了。」羅米作勢要掀開被子,弗雷德飛快地別過臉去,這給了她趁機把被子罩到他頭上的機會。

  弗雷德很配合地撲騰了半天才允許自己重見天日,他抱著被,羅米盤腿坐在床上,飽滿的嘴唇微微張開,看上去迷茫又急切。

  他疑惑地挑起眉毛,「想說什麼?」

  羅米猛地彎腰,把臉埋進亂糟糟的床褥裡,連著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

  「都是霉味!」她甕聲甕氣地說。

  「你才發現啊!」弗雷德把她刨出來,拿出一條灰色手帕讓她自己擦鼻子,「早上我就想說。」

  「那時候我太香了,聞不出來。」羅米抓起頭發嗅了嗅,可算沒那麼誇張,「它本來就是灰色的嗎?」

  「羅米!」弗雷德叫起來。

  「知道了知道了。」羅米接過來擦了把臉,聽見他說,「剛買回來是白的。」

  弗雷德早有預料地抓住她手腕,「灰的,絕對是灰的。」

  「這兒真夠糟的,是不是?」

  羅米越過他跳下床,弗雷德在她身後好心鋪床,沒過一會兒羅米又開始打噴嚏,整理工作只能作罷,他在浴室門口等她洗漱出來後問。

  「還湊合,我也不會在這兒長住。」羅米坐回梳妝台前,盤著頭發說,「等忙完了我就搬出去。」

  「你在忙什麼?裝修一家商店?」弗雷德有點不服氣,「同樣的工作,為什麼你能加入鳳凰社。」

  「不能說,寶貝。」羅米看著鏡子裡的弗雷德,「我要保密,但過段時間會邀請你來我的店裡參觀一下。」

  「泄密會怎樣?」

  「會變成小狗。」她隨口說道,弗雷德遞過來一只發夾,羅米側了側頭,「幫我別進去。」

  銀色的長夾緩緩插進發間,弗雷德另一只手扶著她後腦,竟然有點發抖,羅米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你知道這個東西是扎不穿頭骨的吧。」她忍不住說,「別這麼緊張。」

  「很明顯嗎?」弗雷德問。

  「就像海格在打呼嚕。」羅米看見弗雷德的手指停在發夾頂端顫動的蝴蝶上,「你想說什麼?」

  「我醒過來的時候,你的頭發亂蓬蓬地堆在枕頭上,離我的臉很近,癢得我想打噴嚏,但你還沒醒,而且緊緊地抱著我一只胳膊,於是我用另一只手拿到魔杖,把枕頭變成了布偶,拿它把自己從你那兒換了出來,整個過程我都沒有吵醒你。」

  羅米感到莫名其妙,她想回頭看弗雷德一眼,弗雷德托著她的臉,讓她看鏡子裡的自己。

  「你是在向我炫耀你的變形術嗎?」她問。

  「當然不是。」弗雷德更緊張了,「但那時我在想,如果我能處理好這種情況,或許我們可以,嗯……搬到一起住?」

  羅米輕輕吸了一口氣。

  「如果你不願意——」弗雷德連忙說。

  「喬治怎麼辦?」她問。

  「我會去問他更喜歡閣樓還是地下室的。」鏡子裡的弗雷德看上去松了一口氣,他笑著說。

  羅米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如果生意還不錯的話。」她也忍不住笑起來,「我們就租個大房子。」

  這個並不復雜的盤發花了點時間才完成,最後弗雷德被勒令雙手背後,在羅米整理好頭發前不許靠近,即便如此也很難破壞他的好心情,羅米被迫聽他用口哨吹完了古怪姐妹的整張專輯,直到她自己的肚子更加響亮的叫了一聲。

  「現在幾點了?」羅米問。

  「兩點多,穿好鞋,我們下樓。」弗雷德沒聽見一樣把鞋子踢給她,「本來就是要叫你起來吃飯的。」

  「我睡了九個小時?」羅米震驚地問。

  「沒什麼大不了的,瞌睡蟲。」弗雷德說,「吃完飯我和喬治要回店裡,周末回家,你一起來嗎?」

  「誰過生日?」

  「沒人生日。」弗雷德好笑地說,「今天O.W.Ls就結束了,我媽想給羅恩做一頓大餐,叫我們都回家吃飯。」

  羅米撥弄著梳妝盒的搭扣發呆,鞋帶松散著沒系,弗雷德愣了一下,蹲下給她緊了緊鞋帶,「我幫你問過了,羅米,你當時申請了休學,如果你想,可以找麥格教授復課,明年再考N.E.W.Ts。」

  他做了個誇張的鬼臉,「當然啦,沒幾個人畢業之後還想回學校考試的吧。」

  盤桓在她腦海中的失落和不安又像來時那樣迅速地消退,細長的鞋帶在弗雷德指尖變成精巧的蝴蝶結,羅米低下頭看了一會兒,「當然不會。」

  弗雷德滿意地拍拍手站起來,目光落在她手邊的首飾盒上。

  「克裡斯托夫托他爸送我的。」羅米推給他,「說是聖誕禮物。」

  弗雷德拿起來搖了搖,首飾盒裡響起實物碰撞箱壁的聲音,他打開精巧的鎖扣,裡面空無一物。

  「兩個月了。」羅米煩悶地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應該是有隱藏開關。」弗雷德說,「這是個玩笑商品?」

  「為什麼這麼說?」

  「佐科出過這樣的惡作劇空盒,打開看時裡面什麼都沒有,一旦你觸碰到什麼隱藏開關,盒蓋就會彈開噴你一臉墨汁。」弗雷德說,「但每只盒子的開關位置都不一樣,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後來停產了。」

  羅米停下了在盒子內壁摸索的手。

  「別擔心,我不覺得克裡斯托夫有這種幽默感。」弗雷德聳了聳肩,「沒准它就是個提醒你裝首飾的首飾盒,等你放幾枚寶石胸針進去它就不響了。」

  羅米一愣。

  「怎麼了?」弗雷德問。

  「手提箱飛來!」

  羅米接住皮箱放在膝蓋上打開,半個身子探了進去,弗雷德哇哦了一聲。

  「有時候你真是怪異又性感。」他看著被羅米托在手心的項鏈說,「這是你在聖誕舞會上戴的那條嗎——你為什麼隨身攜帶寶石項鏈啊?」

  「以防萬一。」羅米說,「比如突然的酒會。順便說一句,昨晚我沒在開玩笑,我真的很愛你那套裝扮。」

  「只是裝扮?」弗雷德問。

  「我也愛你。」羅米頭也不抬地說,「給我把刀。」

  「現在是怪異多過性感了。」

  弗雷德把桌上干涸的羽毛筆變成銀刀。「小心手,我把飯給你端上來?」

  羅米突然停下動作,肩膀向下一塌,重重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弗雷德問。

  綠眼睛盯著他,沒說話。

  弗雷德用手擋住羅米的下半張臉,這顯得那雙眼睛更大更亮,他更清晰地看見那雙被一圈黑銜環繞著的綠眼睛裡翻湧著怎樣的情緒,與此同時,掌心傳來濕潤溫熱的觸感,像花瓣的露水滴落。

  吻落在他手心。

  「現在全是性感。」他笑著說,羅米一腳踹過來,弗雷德靈活閃避,邁開步子走到門口。

  「我知道你很愛我啦,羅米。」

  沒等羅米說什麼,爆裂聲響起,他幻影移形了。

  首飾盒是訂做的,毫無疑問,底部的金箔雕花是羅齊爾家徽,銜箭的野狼被花叢包圍,羅米比著箭頭的凹陷,拿小刀從項鏈上撬起一顆大小相仿的沙弗萊石按了進去。

  一片寂靜中,盒內輕響。

  羅米旋開鍍金的鎖扣,原本空無一物的首飾盒裡,折斷的山楂木躺在中央。

  「怎麼下來了?」弗雷德停下腳步,仰頭看著走到三樓的羅米。

  「解開了。」羅米說,「蹦出一只彈簧小矮妖,嚇了我一跳。」

  弗雷德拿手掌捂住嘴,發出魁地奇球場上的喝倒彩聲。慢悠悠晃到一樓時,羅米叼著烤吐司和弗雷德一起愣在原地。

  「教授?」弗雷德先反應過來,笑嘻嘻地向鄧布利多行了個屈膝禮,「好久不見了。」

  「韋斯萊先生,在這兒見到你很開心。」鄧布利多微笑著回禮,長胡子在胸前一晃一晃,「聽說你們兄弟倆不再繼續學業,我很遺憾。」

  「別這麼說,教授。」弗雷德大度地揮了揮手,「我和喬治為了您和霍格沃茨在學校多待了六年零八個月哪!」

  「我得說我受寵若驚。」鄧布利多樂呵呵地說,轉向羅米,「韋斯萊先生……你是否介意?」

  「當然不。」弗雷德拿過羅米叼著的面包片,啪地一聲消失在他們中間,羅米尷尬地咽了口口水。

  「國外的據點安排妥當了,教授,昨天我關閉了入口。」她定了定神,直視著半月形鏡片後的藍眼睛說道,「下個月書店開業,剩下就是那一天……不,希望它永遠也派不上用場。」

  鄧布利多俏皮地眨了眨眼,「祝你生意紅火,羅齊爾小姐。」

  「先生?」

  羅米回過頭,小天狼星站在樓梯上,肩上扛著一只滲血的布袋,聞起來像是巴克比克的口糧。

  「你怎麼在這兒?」羅米問。

  「今天大家都沒時間來喂巴克比克,我來見我的老朋友。」小天狼星抬了抬肩膀,「我一直在啊,你以為你的烤吐司哪兒來的?」

  羅米啊了一聲。

  「我來找你,小天狼星。」鄧布利多直截了當說道,「還有這兒的家養小精靈。」

  「您說克利切?」小天狼星一愣。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看向羅米。

  「我正要走。」羅米說。

  「幫個忙,放到鍋爐房的鐵架下面去。」小天狼星把空了的布袋扔給她,為鄧布利多讓開一條路,「我們上樓說。」

  弗雷德和喬治正在分享一大盤泛著油光的煎肉,見羅米拎著布袋進來同時做了個干嘔的鬼臉。

  「你們倆昨天沒比它好聞多少。」羅米翻了個白眼。

  「褻瀆!」弗雷德環住那一大盤煎肉。

  「你要出去?」喬治問。

  「嗯,出去一趟。」羅米把涼掉的紅茶一飲而盡的當口,弗雷德替她說完後半句話。

  「別問她要去哪兒。」

  「我沒要問。」喬治說,「是你總想知道。」

  羅米笑了笑。

  「你更喜歡地下室還是閣樓,喬治?」弗雷德問。

  啪——

  令人作嘔的擠壓感過後,布萊克老宅昏暗的地下室被戶外的陽光取代,羅米眯起眼睛,對角巷人流如織,她向後退了一步,為沿街叫賣的小販讓路,老舊店面門前掛著褪色的金字招牌,在陽光下反射出往日的余暉。

  「奧利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第75章 新人演員出道首秀

  追蹤咒起效時,克勞迪婭頸間的銀墜驟然升溫,給她一種身為被施以烙刑的罪人的錯覺。小巴蒂·克勞奇正在房間另一側擦拭自己的銀手,被稱為「榮譽的恩賜」的金屬假肢閃閃發亮,此時瘦高個巫師橫穿房間走了過來,稻草似枯干凌亂的短發下是一雙鷹隼似的眼睛。

  「一旦有那女孩的蹤跡,務必告訴我。」

  克勞奇將聲音壓得很低,克勞迪婭垂下眼睛,看見自己的臉在銀手臂內側扭曲變形,貝拉特裡克斯的臉倒映在外側,警惕,高傲,眼中閃動著癮君子似的狂熱,某種程度上貝拉特裡克斯和克勞奇是一樣的人,克勞迪婭想,將常人的情感錯誤而濃烈地寄托在一個極端的權力實體身上,他們的同僚表面上對黑魔王的兩位得力干將眼前紅人尊重有加,背地裡卻稱他們為爬床的□□和弒父的瘋鬼,風評僅次於立場飄忽的格雷伯克。

  克勞迪婭時常覺得滑稽,作為一群每天都在籌謀如何殺掉更多的麻瓜出身者的黑巫師,卻依然用普世的道德觀念審判同伴,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她不被允許參加今天的行動,盡管她解釋過許多次老迪特裡希並不是她殺掉的。

  貝拉特裡克斯不知道他們在低聲交談什麼,卻依然尖聲笑了起來,她總是樂意在任何時間炫耀自己蒙受的殊寵。

  別打擾迪特裡希了,巴蒂!萊斯特蘭奇夫人故意模仿著異國口音說,我們的年輕小姐正因為不受垂青黯然神傷呢!

  有著蒼白長臉的多霍洛夫高聲說:別著急,迪特裡希小姐,往後這樣的事多得很,你可以在准備司康餅時等待機會到來!

  食死徒們哄笑起來。

  克勞奇沒笑。

  「務必告訴我,知道嗎?」他強調道。

  克勞迪婭點了點頭,注意到盧修斯·馬爾福在一片興奮的笑聲中緊盯著他們。

  馬爾福和其余食死徒不同,他未曾經受過牢獄之災,也絕對沒有以此向黑魔王彰顯忠誠的意圖,他和小巴蒂·克勞奇就羅齊爾的事在暗中達成了協議,克勞迪婭不知詳情,卻看得出克勞奇並沒有因被要挾而憤怒,有時她覺得克勞奇自己也沒想過將此事上報黑魔王,但事實是,他們彼此牽制的時間已經足夠讓羅齊爾帶著家業逃往國外,羅齊爾莊園消失在曼徹斯特霧氣彌漫的高地。

  他們戴好銀色面具,黑影相繼消失,貝拉特裡克斯興奮的尖嘯聲似乎還殘留在耳邊,克勞迪婭扯下項鏈擲進燃燒著魔法火焰的壁爐,幻影移形時發出的響亮爆裂聲被對角巷洶湧的人潮吞噬。

  盡管重重偽裝,她還是一眼認出了羅米·羅齊爾。

  一切人體變形都在追蹤咒特有的連結下失效,克勞迪婭不禁好奇起來,過往的路人看羅米會是什麼樣,金發還是紅發,薄唇或是厚唇,她又會不會特意將綠眼睛隱藏,這一切克勞迪婭都無從得知,在她眼裡,羅米仍是黑發綠眼的女巫,青色長袍在陽光下流轉著水波似的光澤,克勞迪婭隱藏好自己,裝作另一位客人靠近,聽見她和店主交談。

  「送給誰……送一位朋友呀。」她輕快地重復著店主的疑問,語氣裡滿是期待,「很久不見的朋友,我們等會兒就要見面了……」

  不知道她又說了幾句什麼,店主眉開眼笑地給她抹了零頭。

  還是老樣子。克勞迪婭心想,羅米最知道面對什麼人露出什麼樣,繼而不動聲色地得到她想要的,公開的消息是羅齊爾舉家遷居海外,謹慎起見,她不會給自己留下太多容易暴露的資產。

  「還有這個。」羅米突然轉過身,克勞迪婭猛退半步藏進貨架,一只花瓶從她頭頂飛過,店主放下魔杖,樂呵呵地稱贊年輕小姐的好品味。

  「放在客廳怎麼樣?」她聽見羅米問店主,語調甜蜜得不管別人怎麼想,「我自己家的客廳……但我男朋友和他兄弟是一對冒失鬼,我又擔心他們鬧起來把它碰壞了……沒錯,它的確漂亮……這樣吧,夫人,我把錢付給您,晚些時候讓我男朋友來取。」

  羅米將包裝袋的綢繩掛在手腕上,就著櫃台上的羊皮紙寫下一串文字,梳著高發髻的婦人從收銀台的彩色玻璃大碗中抓了一大把糖塊給她,包裝紙沙沙作響。

  三次幻影移形後,走過兩個街區。

  克勞迪婭在追蹤咒的指引下逐漸遠離對角巷,步入倫敦繁華的城區,羅米身上的長袍在第一次幻影移形後就變成了麻瓜式樣的裙裝,像一尾游魚融進街頭行人,修補好的山楂木魔杖在她手腕上的紙袋中露頭,隨著步伐輕輕搖晃。林立的高樓被拋在身後,她尾隨著羅米走入一條老舊的街巷,周圍盡是些破爛建築,搖搖欲墜的磚牆上噴繪著下流的塗鴉,羅米拐進垃圾車後的酒吧。

  克勞迪婭從後門繞了進去,髒兮兮的後廚爐灶上積滿了黑色的油垢,廚師把腳翹上去,靠著椅背打盹,她擊昏了這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倒地時出聲,後進來的店主運氣不好,挨了一記奪魂咒。

  「開一瓶你們這兒最貴的酒。」克勞迪婭命令道。

  通過後廚和店內相連的小窗口,她看見羅米坐在卡座裡,正望著窗外的舊電話亭走神,「送給靠窗那位小姐。」

  陳年佳釀開瓶時的余韻勉強能中和老酒吧的霉味,克勞迪婭饒有興趣地在小窗口托著下巴等待,直到羅米因為突然的贈禮而環視四周時才放倒店主,克勞迪婭一躍而起,踩過吧台和兩只圓桌,酒架上的玻璃瓶在她身後劈啪作響,碎玻璃和酒液鋪滿地面。

  「羅絲瑪麗,我們真是有段時間不見了。」

  克勞迪婭跳進她對面的卡座,從包裝袋裡抽出追蹤咒在上作祟的山楂木魔杖,敲了敲她手邊的玻璃杯的杯口。

  「想我了嗎?」她輕聲問道。

  「我們要是能在一起工作就好了。」羅米說。

  從克勞迪婭魔杖中變出的紅色花朵接連飄過來,有些落在她頭發中間,有些輕輕砸在她額頭上,沿著臉龐的輪廓滾落,羅米皺了皺鼻子,品紅色花瓣擦過鼻尖往下掉,被她用嘴唇抿住,等到和克勞迪婭對上目光,她才後知後覺地羞赧起來。

  克勞迪婭懶洋洋地伸出手,在她下巴上撓了撓,花瓣掉進克勞迪婭掌心,她滿意地笑出聲。

  「好女孩。」克勞迪婭說。

  羅米把羊皮紙團成一團丟向克勞迪婭,「你才是狗!」

  德姆斯特朗停泊在黑湖的大船上寂靜無比,羅米背靠著船舷,雙臂搭在上面,眯著眼睛看向陰雲密布的天空,她大聲問克勞迪婭,「我是不是第一個上這艘船的霍格沃茨學生?」

  如果排除幾個被她同學帶進船艙親熱的女孩,那是的。

  「你是。」克勞迪婭說,「為什麼想和我在一塊工作?」

  「和朋友在一起工作會很有趣的。」羅米說,克勞迪婭挑了挑眉。

  「你不贊成哪一點?」她問克勞迪婭。

  「或許以後你就不把我當朋友了。」克勞迪婭說,「別這麼早下定論,和絕交的朋友當同事沒那麼有趣。」

  羅米輕巧地向上一撐坐上船舷,身後是微波浮動的黑湖,巨烏賊的觸手在其中若隱若現,「那你一定犯了非常嚴重的錯。」她皺著眉頭說,「我很容易原諒別人。」

  「那我得從現在開始准備了。」克勞迪婭說。

  「拜托!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想要!」羅米叫起來,人在船邊搖搖欲墜。

  克勞迪婭把手遞過去,「你先下來。」

  「讓我們試試。」

  羅米眼中閃過狡黠的光,她的手抓了個空,斯萊特林像雲雀般躍上船舷,繼而張開雙臂,大笑著向水面倒去,重物落水的聲響打破了黑湖的靜謐,克勞迪婭猛撲到船邊,水花濺起,還沒觸碰到她手心就落下。

  「羅絲瑪麗!」

  嘩啦一聲,斯萊特林從近岸出水,笑聲伴隨著嗆咳停不下來,克勞迪婭停在舷梯上,看見紅發男孩跑下高地,用校袍把她緊緊裹住,韋斯萊用袖口給她擦臉,將她貼在臉上的濕發撥到後面去,烘干咒接二連三地落在她身上。克勞迪婭眯著眼睛打量他的表情,感覺他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但又忍不住笑。

  羅米披著另一件校袍和男孩走上高地,回過頭給她拋了個飛吻。

  「你怎麼能在克裡斯托夫的魔杖上做手腳?」羅米臉色蒼白地發問,「他明明——」

  「明明在這附近?」克勞迪婭轉起魔杖,「你還不知道吧,沙菲克去年夏天自己折斷魔杖後失蹤了,他爸媽和我做了個交易——」

  山楂木從她指尖飛進桌下的垃圾桶。

  「我幫他們找到寶貝兒子,他們付我報酬。」

  「我不知道你這麼缺錢。」

  「不是錢。」克勞迪婭笑了笑,卷起左手袖口,露出青黑色的標記,「後來我才發現你是對的,羅米,沒有朋友和你一起工作的日子實在是不好過,沙菲克會和我結盟——你知道,被家族除名的人到那兒都不受歡迎……喝吧,酒裡沒下毒,反正你也逃不掉了。」

  羅米握緊酒杯,「他們是食死徒?」

  「亞歷珊德拉當然是啦,她丈夫雖是個畏首畏尾的懦夫,不過倒是很聽她的話。」克勞迪婭輕蔑地撇嘴,「我查到你叔叔和克裡斯托夫有聯系,至少兩年,等到克勞奇把他打傷後,我在你朋友的破魔杖上放了追蹤咒,讓老沙菲克把東西送給你,羅米,你那麼聰明,肯定會找到克裡斯托夫在哪兒,我只要等你把它修好,追蹤咒起效——嘭!」

  克勞迪婭舉起雙手,做了個爆炸的手勢。

  羅米緊貼著卡座廉價的紅色皮質靠背,讓克勞迪婭想起家中被當作狩獵的戰利品釘在會客室牆上的鹿首,在魔法的保護下,溫柔的眼睛仍像有生命般濕潤著。

  「那現在呢?」被弓箭逼近絕路的鹿,睜著濕潤的眼睛問道,「你要殺了我?」

  「殺了你?」克勞迪婭托著下巴,用責怪的口吻說,「當然不,我還沒說完,有點耐心。」

  「克勞奇認為你叔叔和克裡斯托夫達成了某種協議,他幫克裡斯托夫逃走,但克裡斯托夫要幫他看守某個地方,也就是約瑟夫幫……你們管那叫什麼,鳳凰……鳳凰社!幫鳳凰社隱藏的地點,他到現在都沒把這事向黑魔王稟告,我猜他是想默不作聲地立個大功,再去爹地面前邀寵。」

  克勞迪婭伸手給爹地打了個引號,滿意地看到羅米笑了笑。

  「但你不這麼想。」羅米輕聲說,像是看到了一線生機。

  「我當然不這麼想,不然你早就死了。」克勞迪婭微微笑著,「我想你和我一起向黑魔王邀功,這對你也有好處,叛徒總比倔強的俘虜活得長,不是嗎……你還說過想和我在一塊兒工作呢。」

  「看來你過得不怎麼樣。」羅米恢復了慣常輕飄飄的口吻,這讓克勞迪婭感到慍怒,「我以為像你這種有天賦的女巫會很受歡迎。」

  「我也以為,一群蠢貨。」克勞迪婭聳了聳肩,「他們覺得我是個弒父的怪胎,又被家族除名,沒有遺產和親屬可依傍,因此排擠我。」

  「不是阿德萊德殺了老迪特裡希嗎?」羅米揚了揚眉毛。

  「是她呀。」克勞迪婭抱怨道,「阿德萊德平時偽裝得太好了,只有我知道她一點也不在意她丈夫,沒准哪一天她不想裝下去了,就要把他殺掉,只是我母親不會挑時間,還要我趕回去幫她處理現場——這下好了,他們都覺得是愚昧的母親在幫殘忍的女兒頂罪。」

  她順著羅米的目光看向窗外,牆壁上噴著露骨的髒話和生殖器彩繪,那輛似乎永遠都沒人開走的垃圾車招來了不少蒼蠅,在陽光下亂飛,街區靜謐無聲,像是時間的角落。

  「怎麼樣?」克勞迪婭叩了叩桌子,催促道,「我們走吧,別浪費時間了。」

  羅米轉過頭,露出銜住花瓣時的笑容。

  逃亡在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克勞迪婭抬手,魔杖甩出一道銀白色的光幕擋在身前,劈砍下來的紅光被彈向吧台,擊落了一排貨架,碩果僅存的酒瓶紛紛墜落,玻璃破裂聲不止在一處響起,窗口化作無數片碎玻璃,羅米踩著窗台衝進細碎的光雨,克勞迪婭咒罵一聲,另一道咒語緊隨其後,擊中了斯萊特林的膝蓋。

  她從窗口翻了出去,鞋底碾著碎玻璃咯吱作響,羅米踉蹌著後退,手臂和小腿劃破的口子緩慢地往外滲血。

  「你怎麼總在惹我生氣呢,羅米?」

  克勞迪婭不耐煩地甩動魔杖。杖尖射出光柱,意料之中聽見盔甲護身的咒語聲後,另一道藍光緊跟著穿透屏障,准確無誤地擊中黑發女巫的胸口,羅米向後倒去,重重撞在破舊的電話亭上。

  她走上前去,將擋在羅米臉上的黑發撥開,指腹輕柔地揩走她嘴角的血沫,綠眼睛失神地看著她時,克勞迪婭不可抑制地想到鹿首溫柔的眼睛。可沒用的美麗只能是戰利品。

  「你真應該答應我的。」克勞迪婭遺憾地說,「小巴蒂·克勞奇是個好老師,我從他那兒學到了不少東西。」

  羅米嘴唇翕動著,發出微弱的氣音。

  克勞迪婭善解人意地俯下身去,「別咬我。」她警告道。

  「……你還沒……沒見過穆迪吧……他比克勞奇更好……克勞迪婭……你不能……」

  斯萊特林斷續的聲音低到聽不見,克勞迪婭撫摸著她的鬢角,「我不能什麼?」她不合時宜地想笑,「不能詆毀霍格沃茨嗎?」

  羅米失去血色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克勞迪婭一愣,黑發女巫站在船舷上向後倒去的畫面突然躍入腦海,余光中羅米的手腕動了動,她心中一跳,想要閃避,但已經來不及了。

  爆炸來得又快又猛,強烈的衝擊從插入地面的柏木魔杖中迸發出來,克勞迪婭被一陣不可違抗的力量掀翻在地,耳道被銳利的蜂鳴聲填滿,電話亭紅色的碎片有些落在她身上,被一只傷痕累累的手輕柔拂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更瘋狂的痛意過後,她重新聽見外界的聲音,羅米蹲在她身邊,魔杖在手中顫動,克勞迪婭意識到自己被強行恢復了聽力。

  「你不能總犯同樣的錯誤,克勞迪婭。」她同樣虛弱,但眼睛亮得驚人,地底伸出的藤蔓拱開地磚將克勞迪婭牢牢縛在地上,羅米從她手中抽走魔杖,和自己那根一起收進袖筒,「穆迪說過,魔杖脫手前,戰鬥不會結束,克勞奇肯定沒教過你這個吧。」

  「這是哪兒?」克勞迪婭問。

  「哦,好問題。」羅米不急不緩地為她整理著衣領,「我想你一直忙著逃亡,應該沒空來魔法部看看,果然如此……但我得走了,克勞迪婭,別告訴傲羅們我對來賓入口做了什麼……你或許知道,我現在一貧如洗……」

  克勞迪婭模糊的視野裡,精致的短靴搖晃著走遠,沒過一會兒又踉蹌著跪倒在她身邊,羅米掰開她緊攥的手指,將手鏈放進克勞迪婭掌心。

  「很久不見了,送你個禮物。」她俯下身,呼吸輕得像是落在耳邊的吻,「我也很想你,克勞迪婭。」

  食死徒在那天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和伏地魔歸來一起登上了報紙,短暫的治療過後,迎接克勞迪婭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提審,她卻時常想起羅米躍入水面前露出的笑容。

  原來她從不指望被誰抓住,只是篤信自己不會溺亡。

  最後一次提審前,陌生的傲羅出現在關押著克勞迪婭的鐵籠前,耳邊的金耳環輕輕晃動。

  「我知道你見過羅齊爾。」金斯萊低聲問道,「她去了哪兒?」


# 倫敦夜旅人

第76章 1 Broke Girl

  讓娜將刺耳的鬧鐘狠狠砸向地面,伴隨著另一聲巨響,鬧鐘停止蜂鳴,她在被窩裡翻了個身,摸索著拉開窗簾,窗外淅瀝的雨聲清晰起來。

  「我討厭倫敦。」

  她揉著眼睛走到客廳,對艾迪說。她的室友正在刷牙,含著一口泡沫說話時聲音很含糊,但讓娜還是知道她在說什麼。

  「沒人喜歡倫敦,小女孩。」

  艾迪收拾好自己之後又重復了一遍,焦糊的吐司從她們總是控制不好火候的烤面包機裡彈跳出來,艾迪懊惱地一甩高聳的發辮,讓娜把自己泡了牛奶的麥片推給她。

  「我愛你。」艾迪甜蜜地說,捏著塑料勺的指甲像幾只玫紅色的甲蟲,讓娜在這時候意識到自己忘了眼鏡,連忙取過來戴上,視野重新清晰起來。

  「你的眼睛很漂亮,讓娜。」艾迪說,「為什麼不配一副隱形呢?」

  「等我這個月發了工資就去。」讓娜看了看表,「你要遲到了。」

  艾迪尖叫一聲跳了起來,讓娜連忙扶住椅子,這是她們公寓裡僅有的兩把四腿齊全的椅子,在她們徹底失去尊嚴以前,她還不想坐在地上吃飯。

  「這就是我羨慕你的時候了。」銷售員蹬著高跟鞋說道,「在公寓樓下工作的人才享用早餐的資格。」

  「我以為你看到我的老板是個大帥哥的時候就已經羨慕我了。」書店店員笑著把艾迪昨晚甩在沙發上的挎包遞給她,「但我賺的很少。」

  「我不吃帥哥那一套,但說真的,你可以考慮和他上床。」艾迪不容分說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布萊克真的很辣,盡管他看上去像個□□成員。」

  我不會和我老板上床。

  讓娜沒來得及說出口,艾迪已經抓起傘跑了出去,緬因花園街離最近的地鐵站還有兩個街區,艾迪還要坐快一個小時的地鐵才能到達工作地點,她總是來不及。

  讓娜嘆了口氣,趿拉著拖鞋走進衛生間洗漱,從鄰居家借來的廁所清潔劑還擺在馬桶上,讓娜把蓋子擰好,提醒自己上班的時候記得還,威廉姆斯小姐是位文質彬彬的女士,獨居在父母留給她的房子裡,或許是不用憂心房租,她對艾迪和讓娜很是慷慨,還經常邀請她們去每周五晚上在她家舉行的讀書俱樂部活動,她們倆去了一次,被六個「威廉姆斯小姐」包圍,此後找了個晚上兼職的借口,躲在家裡看電視,再也沒去過。

  距離八點鐘還有半個小時,讓娜癱回沙發上,透過客廳的窗戶看向窗外連綿的雨霧,布萊克書店窄小的門臉更加模糊。

  七月初讓娜來到倫敦,難得的晴天粉飾了緬因花園街的舊公寓,幾乎是沒什麼猶豫,她租下了這間便宜的次臥,順利地在街尾餐館找到一份服務員的工作,這對一個初來乍到的鄉下女孩來說可以說是很不錯,但生活總是迫不及待地露出殘忍的一面,她工作的餐館因為食品安全問題倒閉了,倫敦開始下雨,兩起都是單身女性遇害的凶殺案讓她連著失眠了三個晚上,第四個晚上她開始發燒,病好後她想出去散散心,結果目睹了宏偉的大橋在不遠處的河面上坍塌,被迫回程時她又被一個衣著古怪的紅發青年跟了一路,最後她不得不拐進一家雜貨店借他們的電話打給艾迪。

  讓娜在兩個貨架中間等到了踩著高跟鞋翹班過來的艾迪。艾迪是美艷熱情的愛爾蘭姑娘,年齡比她大,來倫敦也更早,總是很照顧她,那天晚上她在客廳哭沒了半包紙巾,艾迪很耐心地陪著她,但是禁止她再用紙巾,不然又要花錢買。

  「歡迎來到倫敦,讓娜。」

  她從衛生間裡洗完臉出來後,艾迪張開雙臂說道。

  她去面試布萊克書店的店員時艾迪請了一上午假陪她,用艾迪的話說,布萊克十有八九是個流亡的幫派分子,或者是逃犯。

  可是他很辣。威廉姆斯小姐令人大吃一驚地說,此前讓娜和艾迪一直以為她對樓上的拉裡有興趣。

  拉裡是個高個子年輕人,長相俊朗,沉默寡言,讓娜對他的印像還停留在她搬進來的第一天,拉裡幫她把箱子搬上了五樓。

  再辣的逃犯也是逃犯。艾迪一錘定音,但介於緬因花園街上不時還有人販賣違禁藥品,如果這個打著石膏的熱辣逃犯只是因為偷了輛自行車而窩藏於此冒充一家書店老板,那也沒什麼不可原諒的。

  盡管在這兒工作兩個月後,布萊克告訴讓娜他的傷是騎摩托摔的。

  神秘的布萊克穿著黑皮衣在逼仄的書店裡面試了她,店裡被直逼天花板的書架填滿,只留出狹窄的通道供顧客通行,收銀台後是通往倉庫和閣樓的小門,沒裝門板,掛了張暗紅色布簾充數,中央的空地有沙發供人休息。期間艾迪一直坐在書店中央的沙發上塗指甲,還把黑色的指甲油蹭在了淺綠色的沙發套上,布萊克頭也不抬地問了讓娜幾個問題,及肩的黑發垂落下來,讓娜把手腕上的發圈遞給他。

  你被錄取了。布萊克說。

  他通過考核了。艾迪說。

  什麼?讓娜說,什麼?

  這時布萊克的隨性已經初見端倪,只是讓娜還沒意識到。

  面試結束後布萊克把書店的鑰匙給了她,囑咐她第二天八點之前開門,讓娜如臨大敵,七點整把書店打掃了一遍等著布萊克檢查,結果再見到布萊克已經是兩周之後。

  老板不常出現對員工來說是件好事,尤其在讓娜差點用掃帚杆打暈了周末來兼職的肖恩之後,肖恩脾氣很好,捂著頭幫她把擺在「心理學」區域的《傲慢與偏見》放回原位,沒生意的時候肖恩和讓娜就在給客人准備的沙發上聊天,在這兒工作的第一個月,他們一起讀完了那本《傲慢與偏見》。

  最近老板來的稍微勤快了點,有時甚至在閣樓留宿。但好消息是布萊克很少對她的工作指手畫腳,還會和她分享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好酒。他出現後店裡的生意好了不少,有時讓娜也會暫時忘記自己貧窮的處境,閑下來欣賞老板被女孩包圍時冷峻的側臉。

  英俊的男人已經很難得了,更難得的是布萊克不自知的典雅,要知道這條街上唯一說得過去的餐館也被查封了兩輪,店員換了好幾撥,獨一份的氣質讓布萊克在老街區備受矚目,有時店裡生意冷清,布萊克會點起香煙,但注意到讓娜總是咳嗽後自覺躲進了閣樓,結果把床墊燒了個拳頭大的窟窿,最後布萊克轉移到了書店門外的雨遮下。倫敦烏雲密布,英俊非常的老板在窗下沉默地吸煙,讓娜在屋裡看了一會兒,去倉庫找出幾張防雨的塑料布放在老板腳邊,把滯銷的過期雜志擺了上去,當天銷售一空。

  她從布萊克那兒拿到額外的獎金時身後傳來一聲悶響,讓娜下意識抄起掃帚,地上爬起來一個打扮得像是樂隊主唱的灰發姑娘,蒼白的桃心臉上磕出了一塊淤青。

  這就是讓娜認識布萊克外甥女唐克斯的全過程。

  唐克斯不常出現,但讓娜沒來由地很親近她,她們見過三次面之後,唐克斯大膽地幫她剪了劉海,而讓娜建議唐克斯染個粉頭發。

  我覺得粉色很適合你。讓娜誠懇地說。

  唐克斯手一抖。

  這就是讓娜擁有豁口劉海的全過程。

  布萊克笑了她一整天,有那麼一會兒讓娜想過辭職。

  但肖恩說這劉海很漂亮,語氣堅定得讓她差點兒就相信了,讓娜想了想布萊克開出的薪水,還能讓他再嘲笑自己兩年。

  第二個鬧鐘炸彈似的響起,讓娜從沙發上彈起來,抓起鑰匙和廁所清潔劑,關上鬧鐘後鎖好了門,下樓時她又遇見了馬克,馬克是個中等身材的年輕男孩,對讓娜很照顧,但總是不自覺地開一些黃色玩笑,大多數時候讓娜見他都繞著走,這次實在躲不開,讓娜和他打完招呼,才發現自己提著清潔劑走了出來,而且忘了拿傘,好在書店就在對面,讓娜趁著沒車經過連忙跑過馬路,推開門時還是被澆了個半濕。

  布萊克和肖恩都在店裡,讓娜一愣。

  「今天是星期四吧。」她問。

  「公司放了一天假。」肖恩沒問什麼就接過她手裡的清潔劑,「我過來幫忙。」

  布萊克扔給她一條大毛巾,讓她先去閣樓上擦擦頭發,讓娜感動地看著老板,老板翻了個白眼。

  「你把書弄濕了,傻孩子。」

  沒過一會兒,她在閣樓上聽見砰地一聲響,讓娜探出腦袋,果然是唐克斯來了,布萊克蹲在一旁整理被她撞倒的書堆。

  「你來啦!」讓娜不計前嫌地和她打招呼,而唐克斯看到她濕淋淋的豁口劉海後又一次爆笑出聲,揚手時打翻了肖恩手裡的茶杯。

  讓娜把毛巾扔給肖恩。

  「先別下來。」布萊克踩著木梯爬上閣樓,彎腰進來時順手帶上了門,他脫掉黑色皮衣扔在床墊上,挽著裡面襯衫的袖口,「我有話跟你說。」

  讓娜啊了一聲。

  「你來這兒也有兩個月了。」布萊克說,「有件事我一直想做,考慮到一些因素才推遲到現在,但情況有變,我必須要做……」

  艾迪早上的話不合時宜地闖入她腦海,讓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可能會不太好受。」他繼續說道,「你要原諒我。」

  讓娜把枕頭緊抱在胸前,「你別過來!」她大聲說,「我不會和你上床的!」

  布萊克一愣,「你說什麼?」

  「漲工資也不行!」

  空氣凝固了幾秒,布萊克猛地蹲下,拍著閣樓單薄的地板大笑,讓娜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出了大糗,而布萊克還在拍著地板狂笑。

  反正我也沒法干了,她絕望地想,把枕頭朝布萊克頭上砸了過去。

  黑發男人一把接住飛過來的枕頭,讓娜發現他另一只手裡握著一根細長的木棍。

  布萊克古怪地說,「我說了,這可能不太好受,等會兒別怪我。」

  從布萊克手中細長的木棍中射出的刺眼光束擊中了她,讓娜向後倒去,後背被柔軟的床墊接住,她看見穿著古怪長袍的自己穿過城堡昏暗的長廊,一遍又一遍,更多的記憶湧回腦海,小天狼星伸出手,她回握住,借力起身。

  「不是吧,又來?」

  「你說什麼?」小天狼星問。

  「沒什麼。」羅米擺了擺手,扶著漲痛的頭走下閣樓,肖恩和唐克斯緊張地看著她。

  「是我。」她說,想接過肖恩遞過來的酒杯,才發現手抖得拿不住,肖恩把杯沿遞到她嘴邊,羅米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滾燙的白蘭地暫時麻痹了神經,她倒在沙發上,世界天旋地轉。

  「我這樣多久了?」羅米捂著眼睛問。

  「四年半,現在是二零零一年,歡迎你來到新世紀。」唐克斯說,「壞消息是神秘人統治了英國。」

  「什麼?!」羅米從沙發上彈起來,差點兒栽下沙發,解咒後的副作用還沒過去,強烈的暈眩中,肖恩扶了她一把,挨著她坐在沙發扶手上,責備地看了唐克斯一眼。

  唐克斯吐了吐舌頭。

  「他做夢都別想。」

  小天狼星走下閣樓,給自己倒了杯酒。

  「是三個月。」他說,手撐在桌上。

  「不如我們先聊點輕松的,比如你的麻瓜朋友都教了你些什麼?」


第77章 第六個問題

  「不要想,五個問題。」肖恩說。

  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很奇怪,雖然比起羅米被篡改記憶後以讓娜·羅伯茨的身份生活了三個月,她的朋友拿著紙筆坐在對面嚴陣以待也不算什麼大事,但當羅米試著前傾身體去看肖恩速寫夾上白紙的內容時,還是被唐克斯眼疾手快地按回了沙發。

  「五個問題。」女傲羅說。

  「好吧……」羅米掰著手指數,「第一,你們仨在干什麼,第二,我為什麼會變成讓娜,第三,小天狼星為什麼是我老板,第四,唐克斯的頭發是怎麼回事……」

  羅米深吸一口氣,注意到他們仨在紙上勾畫的筆尖停了下來,正緊張地等待著最後一個,羅米低下頭看了看用巨大花體字寫著「我愛搖滾」的衛衣前襟——

  「我穿的是什麼鬼東西?」

  小天狼星把筆一摔,「Bingo!」

  「等一下。」羅米和唐克斯異口同聲道。

  「衣服和發色都是著裝問題,算一個。」羅米說道,唐克斯滿意地點了點頭。

  小天狼星孩子氣地往後一仰,「那第五個是什麼?」

  羅米把作為讓娜的記憶過了一遍。

  「我的魔杖呢?」她問。

  沉默了幾秒,對面的三個巫師低下頭核對問題列表,小天狼星再次摔筆,「Bingo!」

  「我押中了三個。」肖恩說,扔給小天狼星一枚金幣。

  「四個半。」唐克斯從褲兜裡摸出一把銀西可遞給舅舅。

  「怎麼還有半個?」小天狼星問。

  「沒想到羅米會問我的頭發。」她沒精打采地說。

  「你們在干什麼?」羅米揉著太陽穴問。

  「打了個賭。」小天狼星說,「你體驗生活這段時間,鳳凰社讓肖恩和我來保護你,閑著也是閑著,每人寫六個問題,看你恢復記憶之後最先問哪五個。」

  「恭喜你啊,頭獎。」羅米皺了皺眉,「誰來回答我第二個問題?」

  「被修改記憶前發生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肖恩反問,「迪特裡希出現之後。」

  迪特裡希。

  羅米哆嗦了一下,膝蓋和胸口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背在身後的手探進衣服下擺,摸到發熱的皮膚,皺縮的疤痕像是幸存的信號,她握住漸漸涼下去的酒杯,猛灌了一口。

  「發現自己被人跟蹤後,我去了愛米琳的店鋪留了字條,向鳳凰社求助,在魔法部來賓入口見。」羅米揪著袖口磨出來的毛球,「我和她周旋了一會兒,沒有人出現……我想你們一定是遇到麻煩了,於是想趁她放松警惕時對電話亭做點手腳,如果來賓入口遭受襲擊,魔法部一定會最先做出反應,所以我……」

  「炸了那個電話亭。」小天狼星接她的話說,聽上去竟然有些贊賞。

  「太冒險了。」唐克斯瞪了她舅舅一眼,轉過來對羅米嚴肅地說,「即便是我都覺得太冒險了,你不能在不了解魔法部入口運作的前提下就去攻擊它,萬一它有自我防御機制,你就會——」

  「反正克勞迪婭也是要殺我的。」羅米不服氣地說。

  「結果是好的,她現在在阿茲卡班呢,住的沒准還是我的單間。」小天狼星自嘲地笑了笑。

  「那時候我們正在神秘事物司和一伙食死徒搏鬥,還被他們的主子打了個半死,不怪愛米琳——」

  唐克斯別過臉去,發出一聲古怪的嗚咽。

  女傲羅突然的崩潰讓羅米渾身發冷,愛米琳·萬斯那條華貴典雅的綠色披肩浮現在她眼前,披肩下瘦削有力的手抓起一大把糖果遞給她,糖紙沙沙作響。

  「愛米琳怎麼了?」她沙啞地問。

  「她死了,還有博恩斯司長。」肖恩說,「都是被神秘人殺死的。盡管那天之後大部分食死徒都進了監獄,但還逃亡在外的那些反而更加肆無忌憚……布羅克代爾橋坍塌的時候,你在現場對嗎,羅米,那不是工程意外。」

  「肖恩。」唐克斯呵斥了一聲。

  別害怕。愛米琳壓低聲音,手隔著一把擁擠的糖果握住她的,他們一會兒就去找你,上周我在《巫師周刊》看到個新發型,等回總部開會時給你梳辮子。

  「明天再談吧。」小天狼星說,「書店還得做生意——」

  「然後呢?」肖恩給自己倒酒,在沙發套上灑的到處都是,「說下去,羅米。」

  尖銳的刺痛驅趕了突如其來的耳鳴,羅米松開藏在衣服裡的手,「當時我太虛弱了……沒法幻影移形,而我認識的一位治療師住在附近——」

  她看向肖恩。

  「普雷斯頓。」羅米說,「但普雷斯頓不是鳳凰社的人,我不敢在他那兒給你們發消息,在他那兒待了不到一周,我在報紙上看到了神秘事物司那天的報道,普雷斯頓說聖芒戈在同一天收治了不少病人……我猜那是你們。」

  「那時候可真是好熱鬧。」小天狼星苦笑。

  「當時書店已經裝修好了,我想在這兒藏一段時間,然後……」羅米看著淺綠色亞麻布上的深色酒漬,「讓娜出現了?」

  「你也不記得是誰干的?」肖恩意外地問。

  羅米搖了搖頭。

  「不管是誰,這個人似乎不打算傷害我,等我有記憶的時候,我已經住進對面的公寓裡了——你們查過艾迪沒有,她有問題嗎?」

  「絕對的麻瓜。」唐克斯說,「她的家族史簡直是魔法的荒原,還有,羅米,那棟公寓樓被人施了驅逐咒,除你之外的巫師都進不去。」

  「是我的錯覺還是怎麼著?」小天狼星撥了撥頭發,「聽上去是有位好心人想幫你開啟新人生啊。」

  羅米卷起袖子,揪另一只袖口的毛球。

  「為什麼突然恢復我的記憶?」她問。

  像是一個除了羅米都能看見的皮球出現在半空,書店裡剩下的三個人用目光將它拋來拋去,最後它被擲進了肖恩懷裡,年輕的魔法部職員正了正衣襟,「是校長的意思。」

  羅米情不自禁地跟著坐直了,「要我去見他嗎?」

  肖恩搖了搖頭,「他希望你繼續在這兒住下去,但不能一無所知。」

  「看來該到第三個了?」小天狼星把重心換到另一條腿上,倚著書架,「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在街尾那家快餐店做侍應生,我得說,給我很大震撼——」

  小天狼星接住印著減肥藥廣告的抱枕繼續說:「大家覺得我還算靠得住……」

  「拜托啊,舅舅!」唐克斯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結果被減肥藥抱枕砸中了後腦勺。

  「而且只有我沒有工作。」富有的黑發男人誠實道,「羅米,別介意,但我得說你犯了個錯誤:租得起商用店面的年輕女孩在這條街上是很罕見的,這就是為什麼我成了你的老板。」

  但帥成你這樣也是很罕見的啊,羅米在心裡想。

  「等等,我之前工作的那家快餐店倒閉和你們——」

  「沒有關系。」肖恩說,「純粹是因為他們的後廚太髒了。」

  「這倒是真的。」羅米撇撇嘴,突然想到了什麼,「萊姆斯為什麼不行,他看起來更……」

  「更窮?」小天狼星笑了一聲。

  「更親民。」羅米說,「他最近在忙什麼呢?」

  唐克斯突然像被蟄到似的扭了扭身體。

  「誰來回答剩下半個問題?」羅米尷尬地問,「……不,我記起來了,是唐克斯送我的。」

  「其實是我在慈善超市買的。」唐克斯咧嘴一笑,蒼白的桃心臉泛出點血色,顯得沒那麼頹喪,「助人為樂呀,妹妹。」

  小天狼星扔給羅米一串叮當作響的鑰匙,「物歸原主。」

  「你剛才還說年輕女孩經營書店很古怪。」

  「我做名義上的老板,書店收入都歸你。」小天狼星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壓彎書本讓紙頁嘩嘩翻過,「但這意味著你有兩份房租要交,能行嗎?」

  「這兒是租的?」羅米瞠目結舌,「我以為……」

  「約瑟夫只交了一年的租金。」肖恩善意地提醒道。

  「他也沒想過會被自己的侄女送走,對吧。」小天狼星笑了笑,「我想過把這家店買下來,但斯克林傑聯合古靈閣發布了新法令,兌換大額麻瓜貨幣有不少證明文件要開,這地方可經不起推敲。」

  「這老混蛋是誰?」羅米問。

  「部長。」唐克斯哽了一下,想笑又憋了回去,「福吉早就下台了,斯克林傑現在是魔法部部長。」

  「失敬。」羅米說,「還有一個問題是什麼來著?」

  「弗雷德為什麼沒……抱歉,看錯行了。」唐克斯用手指比對著紙張說,「是魔杖——」

  抬起頭時,肖恩用眼神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弗雷德為什麼沒出現過?」羅米問。

  看不見的皮球落進小天狼星懷裡,黑發男人清了清嗓子,面露難色。

  「你失蹤了快一個月,羅米,那男孩急得要瘋了,我們擔心他太衝動,就對他撒了個謊……肖恩?」

  「我說你出國了。」肖恩平靜地說。

  「我們沒找到你的魔杖。」唐克斯試圖挽救局面。

  對角巷在開學季後越發空曠,福斯科冷飲店積灰的招牌隨著風雨搖晃,發出不詳的吱呀聲,積灰的櫥窗上和其他商店一樣貼著魔法部的巨幅告示,在陰雲下連成一片紫色的霧靄,一度繁華擁擠的長街籠罩在令人呼吸不暢的暗紫色中,大風不斷卷著細密的雨絲吹過幾家歇業的店面,門縫中響起古怪的嗚咽。

  幻影移形的輕響被凄厲的風聲掩蓋,兩道黑影閃進店間的窄巷,兜帽下的藍眼睛警惕地掃視周圍,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在街對面的黑白通緝令上冷笑著。

  羅米緊了緊鬥篷,使勁吸了幾口潮濕陰冷的空氣,試圖以此來緩解嘔吐感。實在諷刺,她花了一整年時間才掌握熟練的幻影移形,因為修改記憶的副作用和疏於練習被禁止使用,轉回去克服三年級學生都能過的隨從顯形。

  除非你想拎著自己的一塊肉去見你男朋友。小天狼星如是說,或者只剩一邊眉毛。

  我不能沒有眉毛,羅米想,很快接受了自己形同麻瓜的事實。

  「走這邊。」肖恩指著窄巷盡頭,「以防萬一,你從後門進去。」

  店鋪後的路遠不如主街平坦,廢棄的貨架和垃圾直接被丟在路邊,石磚因為年久失修變得破碎不堪,走在路上總得提防突然出現的淤泥,一個躲在舊推車下避雨的佝僂小販突然朝他們撲了過來——

  「買個護身符給年輕女士吧,先生!」

  小個子男人手裡晃著一大把串著銀墜的細鏈條,眼睛不住地往兜帽下的半張臉上瞟,肖恩收回魔杖,覺得有些滑稽,他轉頭問她,「你想要一個嗎?」

  羅米瞪了他一眼。

  繞過小販繼續往前,即便是在幽暗的後巷,韋斯萊魔法把戲坊依舊耀眼,遠處雨幕中浮現出日出似的明亮橙色光圈。

  「別賭氣了。」肖恩低頭躲開一只橫在半空中的木棍,「唐克斯只有半天假,她得回霍格莫德執勤,小天狼星留下看店,只有我能送你……你以為我有多想來?」

  「以後周末別再來了,肖恩。」羅米停下腳步,「我有兩份房租要交,沒有多余的錢給兼職開薪水。」

  「前面就是。」肖恩在一家店鋪老舊的雨遮下停住,「一直往前走,他們的後門也很有特色,你看見就知道,我在這兒等你。」

  隱隱的音樂從不遠處那輪蛋黃似的光圈中傳來,顯得淅瀝的雨聲沒那麼單調,羅米低著頭往前走,不斷踩進泥濘的水坑,呲啦一聲,不合身的長鬥篷掛在一條斷掉的椅子腿參差不齊的截面上,豁出一道細長的裂口,羅米想把它取下來,被一根木刺扎進指腹。

  她愣了一下,鼻腔突然一陣酸澀,肖恩似乎注意到她的異常想過來,沒等他有所動作,羅米已經轉身飛快地往回跑。

  「你去哪兒?」肖恩一把抓住她。

  羅米甩開他的手,兜帽滑了下來,本來就半干的劉海在潮濕的空氣中下塌著擋住視線,她用力地晃了一下頭,

  「……我不能去。」羅米說。

  過去一年少得可憐的幾次見面,她拙劣刻意地扮演一個愛人,但一次又一次的變故不斷衝刷著貧瘠的熱情,讓她對真正的愛人心生畏懼,過度的吻與擁抱都成了欲蓋彌彰的粉飾,而事實是,盡管她依然能記起聖誕雪夜裡,飛天掃帚駛過月亮時心中的悸動,但弗雷德似乎已經變成了愛的符號,存在的唯一意義變成了愛啊愛啊,愛的背面是令彼此都感到不適的煙味與花香。

  羅米蹲了下去,木刺在指腹中觸感鮮明,「……我知道方向是一樣的。」她哽咽著說。

  「可是我覺得,我們好像已經不在同一條路上了。」

  「但你也只能向前走,不是嗎?」

  暗沉的天色中,肖恩輕聲說。

  把戲坊的門環把單薄的木門撞得咚咚直響,一根魔杖抵在鎖孔,「身份核驗。」裡面的男聲說道。

  「羅齊爾……羅米·羅齊爾。」

  羅米沒有防備,差點被猛開的門板扇下台階,一只有力的手把她拽了進去,喬治欣喜地幫她拍打著蹭在鬥篷上的青苔,帶著她往屋裡走。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走這邊樓梯,去樓上暖和暖和。」紅發男孩快活地問,品紅色店袍亮得像只燈管,「弗雷德知道嗎——他不知道,對吧!你想給他個驚喜,那你來得正是時候,他去肯特郡采購原料了,還得一會兒才能回來……」

  喬治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他有點迷茫地看向羅米。

  「你怎麼開始戴眼鏡啦?」

  牆紙上的小仙子飛過幾只抱團的侏儒蒲,好奇地在羅米停下腳步的那塊牆面上打轉,透明的翅膀嗡嗡扇動,羅米伸出手,接住從牆上噴出來的金粉。

  「過了個糟糕的暑假。」她說。

  「看出來了。」喬治皺了皺眉,換了個話題,「你沒從前門進來真是遺憾,我們的便秘仁笑話可是大受歡迎——」

  隨著他推門的動作,門口幾只巨大的紙盒轟然落地,羅米下意識摸向袖口,才想起魔杖已經不見了。

  「沒大問題。「喬治哈哈一樂,揮舞魔杖把幾盒速效逃課糖的庫存挪回原位,「搭把手,羅米——」

  「你的魔杖呢?」他問。

  「都說了是糟糕的暑假。」羅米苦笑。

  喬治看上去有很多問題想問,最後只是推開了另一扇門,「這兒是我們的工作間。」他說,「進去歇個腳等弗雷德回來吧……別多心,羅米,那臥室可能只有我倆才願意待。」

  羅米感激地笑了笑。

  工作間或許是二樓最寬敞的房間,盡管如此也被大大小小的紙盒與羊皮紙卷堆滿了,羅米跳過兩只大號坩堝,鎖定了房間裡沒有衣物堆積的那把椅子,手指裡的木刺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想找點東西挑出來,又對滿桌雜物無從下手。

  等會兒我要抱他嗎?

  為了轉移注意力,羅米摳著指腹上細小的創口想,是先打個招呼再抱他,還是直接跳到他身上——

  萬一跳到喬治身上怎麼辦。

  模擬到第三種可能時,門吱呀一聲,羅米握著手彈跳起來,沒什麼值得疑惑的,就是弗雷德,穿著一件風塵僕僕的旅行鬥篷,身上帶著旅行的人特有的灰塵和雨水味。

  羅米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弗雷德臉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下移,「你手怎麼了?」

  「扎了根刺。」羅米跟著回答,萬萬沒想到是這樣開場。

  弗雷德把旅行鬥篷隨意地扔到旁邊的衣架上,羅米看見那拖地的一角忍不住想提起來,被他攔住。

  努了努下巴,「坐回去。」他說,彎腰在抽屜裡翻找了一會兒,指尖多了根細長的針,「哪根手指?」

  羅米愣愣地伸出左手,勾了勾小指,針尖抵了上去,她下意識縮手,手腕被他壓住。

  「別躲我。」弗雷德蹲在她面前說,皺著眉頭找那個創口,「巴黎怎麼樣?」

  「……還不錯。」羅米半真半假地說,「我的魔杖丟了。」

  輕微的疼痛後木刺被挑走,弗雷德甩了甩手腕,銀光一閃,滾進地板縫裡不見了,他抬起頭看向羅米,臉上浮現出罕見的哀傷。

  羅米心跳亂了一拍。她終於明白弗雷德為什麼從沒來過書店,不是因為肖恩的謊言,而是他們在那之前就見過,而她躲進雜貨店,櫥窗外一閃而過的,紅發青年的臉,臉上是相同的神色。

  弗雷德孩子氣地將臉枕在她腿上,鼻尖蹭著潮濕粗礪的丹寧面料。

  「你明知道我們在倫敦見過一面,羅米。」他嘆息著說,「為什麼和他們一起騙我呢?」

  可第六個問題沒有答案。

  小天狼星吸著一杯快要見底的奶昔,門口響起風鈴聲,他頭也不抬地喊道:「今天打烊了!」

  「拜托,現在才四點。」

  羅米和肖恩手臂上搭著潮濕的黑色鬥篷走了進來,新任店主翻了個白眼,在賺到第一桶金前已經學會了壓迫勞工的姿態。

  小天狼星不計較地大笑,舌頭被過量的食用色素染得發藍。

  「約會怎麼樣?」

  肖恩僵硬地擺弄面前的幾本書,把他們按高低順序排了個遍。

  「當然不是說你倆。」小天狼星看向羅米,「怎麼樣?」

  「不太好。」她說,「我們倆發現了一些問題。」

  「唔,異地戀不可避免的情節。」

  「但考慮到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所以進行了成熟理智的交流。」

  「大吵了一架。」

  「好在最後達成了共識。」

  「我知道。」小天狼星把杯底吸得嘩啦啦響,「你們倆跑進雨中拉扯半天,最後在大雨中擁吻,頭發全都黏在臉上……肖恩,哥們兒,你揮手干什麼,這就是愛情電影的標准走向啊!」

  他茫然地看向羅米身後雨刷器一樣的書店兼職員工。

  「我們分手了。」羅米說。


第78章 極限十二小時

  11:00

  入冬的午後,摩托車在緬因花園街甩出一個漂亮的漂移後穩穩停在路邊,車手瀟灑落地,摘下頭盔抱進懷裡,將遮擋視線的黑發捋到腦後,小天狼星吹起口哨,鑰匙在指間叮當作響,他推開書店大門,玻璃風鈴響聲清脆,店裡的人短暫地往門口看了一眼,小天狼星一愣,後退幾步到門外,仰頭確認店名。

  幾個年輕女孩把紅發青年圍在沙發中央,不時咯咯發笑,另一個紅發青年在書店角落的貨架旁席地而坐,認真閱讀手裡的兒童繪本,而真正的店主頭也不抬地坐在收銀台後,在厚賬本上奮筆疾書。

  「我來拿魔術師證。」他說,「你從我那兒借走的那個。」

  權衡利弊後,小天狼星選擇了看上去最正常的貨架,挨著其中一個韋斯萊坐下,繼而得到了一本兒童讀物作為見面禮,他盯著這張臉看了一會兒,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你是弗雷德吧?」他說,「你必須得是弗雷德。」

  「我是喬治。」喬治說,「這次真的沒有騙你。」

  「現在是什麼情況?」小天狼星不安地問。

  「弗雷德和羅米分手了。」

  「我知道,都得有兩個月了。」

  「他倆在這兩個月裡又進行了幾次,嗯,他們所謂的成熟理智的交談。」

  「又吵了好幾次,對吧。」

  「天翻地覆。」喬治心有余悸地說,「但好消息是他們最後達成了共識,那就是重新從朋友做起,但弗雷德明顯比羅米的進度快一些,你能看出來吧,他現在是個暗戀朋友的朋友。」

  沙發上突然爆出一大捧彩帶,女孩笑聲清脆,輕輕搡了一下弗雷德的胸口。

  小天狼星嘴角抽搐,「顯而易見?」

  「這是表面現像。」喬治滿不在乎地往那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看這個。」

  他曲起膝蓋,用鞋跟敲了敲地板,木板上浮現出金光,弗雷德和羅米的名字分列兩邊,下面是一串標著日期的數字。

  「他倆打了個賭,比誰在這個月賣的書更多。」喬治說,「戰場在周末,弗雷德和羅米各占半天,對方賣書的時候不能干擾不能加入,雙方親友幫忙不計入銷量,如你所見,老兄,這兒施了麻瓜混淆咒,客人聽不見我們說話。」

  「賭注是什麼?」小天狼星問。

  「如果羅米贏了,弗雷德幫她交這個月的房租;弗雷德贏了——」喬治神秘地一笑,「羅米就得和弗雷德出去約會。」

  小天狼星掃了眼地上的數字,「但賭約的收入都歸她?」

  「斯萊特林啊,是吧。」喬治聳了聳肩,「今天是最後一天,晚上十一點結算,好消息是弗雷德遙遙領先。」

  沙發上的女孩扭著腰胯走到收銀台前,帶著愉悅的笑容把手裡的書遞給羅米結賬,真正的店主接過鈔票時露出得體的微笑,將書本裝進紙袋。

  「所以說……」小天狼星慢吞吞地說,「弗雷德通過和女孩調情來勸她們買書?」

  喬治笑著點頭,「成效顯著啊,哥們。」

  「然後贏下比賽,好和羅米重新約會。」小天狼星說,「是這樣嗎?」

  喬治和小天狼星對視了一會兒。

  「梅林的胡子!」喬治如夢初醒地說,「我得去阻止他!」

  「快點去。」小天狼星說。

  「誰都不許動!」

  嘭地一聲,厚厚的賬本砸了過來,正好落在他們面前,羅米彈射過來,警惕地跪坐在他們面前。

  「太尊重我了吧。」小天狼星說。

  羅米抽出一根魔杖狠狠敲在他膝蓋上,「看看你做的好事!小天狼星!」

  「我?」名譽店主大吃一驚,「關我什麼事,我在幫你哪!——你的魔杖不是丟了?」

  「是弗雷德的。」喬治好心地補充前情,「之前他們吵……友好交流的時候,弗雷德或許就羅米沒有魔杖這件事進行了小小的諷刺。」

  「我可真是完全不好奇你們交流了些什麼。」小天狼星說,「為什麼會說到魔杖啊!」

  「重點是,從那以後我們倆在書店裡就有了特殊待遇。」喬治說。

  「你倆的魔杖進店就被收走了,對吧。」小天狼星說。

  「我的那根在收銀台下面的抽屜裡。」喬治沉痛地說。

  小天狼星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轉向羅米,「這關我什麼事?」

  「你不能這麼記賬!小天狼星!」羅米把賬簿翻得嘩嘩作響,停在一頁上重重地一拍,「1996年8月13日,支出,樹莓果醬奶昔,大杯!」

  「確實很難喝。」小天狼星贊同地點頭,「浪費我的錢。」

  喬治憋得滿臉通紅。

  羅米又翻了幾頁,把賬本舉到他鼻子前,「一整周的流水是空白的,你在上面畫了一只狗!」

  「很生動吧!」前店主燦爛一笑,「我畫工一直不錯。」

  「收銀員哪兒去了?」弗雷德高聲問,「過來結賬。」

  他愣了一下,說了幾句俏皮話讓女孩子等他一會兒才過去,「怎麼了?」他蹲下來問羅米,「誰又惹你生氣了?」

  「弗萊迪!」那女孩嬌滴滴地叫道,「讓你的店員幫我把下冊也包起來。」

  喬治倒吸一口涼氣。

  「看來有人快要贏了啊。」弗雷德沒心沒肺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地板上的比分泛著金光,「你想去哪兒約會,羅齊爾,海德公園還是西區的劇院?」

  「別……」喬治虛弱地說。

  斯萊特林離開時跺得地板咚咚直響,風鈴在門下發出比往常更響的碰撞聲,小天狼星無辜地接過摔進懷裡的賬簿,肌肉記憶讓他自覺露出笑容走向等在收銀台前的女孩。

  「塑料袋還是紙袋?」他問道。

  14:00

  「我完了。」弗雷德絕望地說,像塊薄餅攤在沙發上。

  「別這麼悲觀。」喬治安慰道,「或許羅米只是回家午睡了。」

  小天狼星蹬著滾輪椅在店裡穿行,一腳剎車停在窗邊。

  「過來看看。」他招呼韋斯萊們,「羅米的邪惡雙胞胎出現了。」

  街對面的公寓樓門廊裡走出高挑的黑發女郎,鬈□□漫地垂落,精致的波浪發卷和長外套的毛領修飾著臉部輪廓,毛呢大衣的下擺停在腳踝,露出長靴的尖頭和細跟。

  緊接著從裡面走出一位和她身高相仿的男士,他們有說有笑地交談了一會兒,邁開步子向書店走來。

  「你完了。」喬治說。

  男人推開店門,側身讓羅米先過,又是幾句繁瑣的道謝混雜著笑聲,羅米走了進來,脫下大衣掛在門口,弗雷德像是被沙發縫咬到屁股一樣彈了起來。

  過分合身的連衣裙邊停在膝蓋以上,而小腿被長靴靴筒包裹著,深色裙擺和靴筒之間的皮膚白得發亮。

  「她肯定要著涼。」弗雷德說。

  「了不起啊。」喬治說,「你竟然在關心這個。」

  羅米揚了揚下巴,男人像挨了奪魂咒一樣乖乖坐在沙發上,她彎了彎勾勒著細長眼線的眼睛,走向巫師聚會的角落。

  「這套衣服哪兒來的?」小天狼星置身事外地問,「你還認識女演員?」

  「問艾迪借的。」羅米調整著腰帶說,把金屬條往裡移了兩個洞眼,「你們倆怎麼還在這兒,下午是我的時間。」

  「艾迪是誰?」喬治問。

  「那男的是誰?」弗雷德問。

  「艾迪是我的室友,他是馬克的朋友。」羅米瞥了他一眼說。

  「好精彩呀!」小天狼星低聲說,「貝拉要是知道她的遠房表妹為了房租和麻瓜調情,該是什麼心情?」

  「殺了我,這還用想?」羅米說。

  」前女友為了不和你約會如此努力工作,你是什麼心情?」喬治問弗雷德。

  「我是為了贏。」羅米說

  「所以你願意和我約會?」弗雷德說,「那我們現在就走吧,裙子真漂亮,小姐。」

  羅米微笑著躲開他的手,「除非你贏過我,先生。」

  弗雷德像沒聽見一樣繼續問:「馬克是誰?」

  「另一個男人?」羅米假裝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

  「別忘了規定,你不走的話就只能待在這兒看著,不許插手。」

  「事實上,兄弟,我們只能再待三十分鐘。」喬治嚴謹地說,「下午我們約了佐科的老板見面。」

  「喬治!」弗雷德說。

  羅米走到沙發邊上挨著馬克的朋友坐下,留給他們兩顆距離過近的後腦勺,喬治拍了拍他,把肉色細繩遞給孿生哥哥。

  「不許插手,但沒說不能偷聽,對吧。」

  前二十五分鐘,他們被迫聽了一連串蹩腳的笑話和自吹自擂的工作經歷,附帶著頤指氣使的人生經驗和生活感悟,這讓那張還算俊朗的長臉都變得蠢鈍起來,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的女伴,羅米的笑聲總能適時出現,仿佛她真有看上去那麼崇拜他,像是虛榮演員請來的假觀眾。

  喬治摁住想要取下伸縮耳的弗雷德的手。

  「……讓娜,你知道的,我在大學裡認識了幾個學比較文學的朋友,他們應該會對你店裡的藏品……」

  「藏品?」弗雷德尖刻地說。

  「……很感興趣,如果你晚上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們。」

  「他們喜歡哪類書?」甜絲絲的聲音問。

  「這要當面聊,讓娜,我也不太了解文科學士的生活……你知道……」

  「她不知道。」弗雷德咬牙切齒道。

  「……我在商學院的朋友更多一些,啊,羅伊可是個有趣的家伙,或許我可以帶你去他開的健身房打壁球?」

  「聽起來不錯。」女聲說。

  「那今晚你來嗎,就在隔兩個街區的老貓酒吧……」

  喬治扯下伸縮耳,「我們得走了,兄弟,這兒不能幻影移形,趕過去要花點時間。」

  「非得是現在嗎!」弗雷德說。

  「留點懸念嘛。」小天狼星推了他一把,「去工作吧,這兒有我盯著。」

  21:00

  弗雷德和喬治趕回布萊克書店時,小天狼星正給大門落鎖。

  「等等!」弗雷德叫道,「她人呢?」

  「和傻瓜男出去了。」小天狼星說,「聽著哥們,雖然我很想幫你,但你們確實分手了,羅米和誰約會都是她的自由,咱們誰都沒資格干涉,即便那人是個自大的——」

  「太好了。」弗雷德和喬治擊了個掌,「讓我們進去。」

  小天狼星一愣。

  「兌這些英鎊花了我半個月時間。」喬治彈了彈手裡的信封,「這裡面是張支票,賭約是不許親友幫忙,沒說不許本人花錢,對吧,弗雷德用假名在這兒給一家福利院買了一百本兒童讀物——不小的開銷啊,韋斯萊先生。」

  「你們這樣做不公平。」小天狼星不贊成地說,「羅米現在沒什麼錢……」

  「這就是給她的。」弗雷德說,「約會能等下次,房租等不了,我說的沒錯吧。」

  弗雷德拿過信封塞進收銀台摞起老高的書堆裡,只露出雪白的一角,「羅米受不了桌面太亂,只要她晚上回來整理桌面,信封打開之後賭約會把這筆錢歸給她的,那時候她就贏了。」

  「多麼偉大!」喬治說。

  「多麼感人!」弗雷德說。

  小天狼星似乎是花了點時間理解他說的話。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弗雷德……」他慢慢地說,「倫敦和霍格沃茨不一樣,比如有些人在約會結束後,是不會返回各自的寢室睡覺的。」

  有那麼一會兒,雙胞胎兄弟臉上露出不以為意的笑容,直到窗外汽車刺耳的鳴笛聲打破了靜謐,弗雷德臉色一變。

  「我們得去老貓酒吧!」雙胞胎異口同聲地說。

  22:45

  「我得回去。」弗雷德在冷風中哆嗦著,「回書店,在時間截止前打開信封,這樣羅米就不能和那個草包繼續約會了,她得和我出去!」

  「我得回去。」喬治在冷風中哆嗦著說,「維麗蒂說她忘給商店鎖門了。」

  「什麼?!」

  喬治跺了跺凍麻的腳。

  「分頭行動吧,兄弟,祝你好運。」幻影移形之前,他說道。

  弗雷德跑過緬因花園街長長的街道,幾個醉漢不滿地對他嚷嚷著胡話,冷風刮著喉管,他彎下腰,手拄在膝蓋上痛苦地喘著粗氣,熱氣在空中化作白色的水霧,將布萊克書店櫥窗中透出的暖黃色燈光暈染得更加朦朧。

  扶著冰涼的燈柱,弗雷德緩緩站直,再三確認不是幻覺後,他推門走了進去。

  羅米盤腿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擺著攤開的賬本,黑發蓬松地垂在肩頭,對賬的鉛筆別在耳後被鏡腿夾住。她裹著厚重的珊瑚絨睡衣,像一團巨型蒲絨絨。

  蒲絨絨伸出纖細的手,支票瑟瑟作響,牆上的掛鐘彈出玩具小鳥,發出整點報時的啼鳴。

  23:00

  「你輸了。」羅米揚起下巴說道。

  弗雷德把自己砸進她旁邊的沙發。

  「一敗塗地啊,女士。」他笑著說。

  23:10

  「我知道他是個空有外表的草包,而且吝嗇!甚至只給我點最便宜的啤酒。男人就是這樣,只想付出最少的代價就能把女孩騙上床。」羅米甕聲甕氣地說,「我說要去洗手間,然後從後門溜走了。」

  「長得也就一般,好嗎?」弗雷德說,「你聽起來很奇怪。」

  「安靜地接受你的失敗吧,先生。」羅米彈了彈手裡的支票,「下班後我去找了威廉姆斯小姐——我知道你要問她是誰,我的鄰居,讀書俱樂部的常客——總而言之,我去和她聊了聊俱樂部最近在讀什麼書,她可真是位友善的女士,在我這兒訂下了未來兩個月俱樂部的書單,所有人都是……」

  她把支票拍在弗雷德胸口,因為這個動作劇烈地咳嗽起來。

  「威廉姆斯小姐?」弗雷德一愣,定睛看了看支票上的簽名,「這不是……」

  「不是什麼?」羅米吸了吸鼻子,沙啞地說道,「不是全款,對嗎,但光是定金也夠贏你了。」

  弗雷德趁她抽紙擤鼻子時悄悄回頭,看見信封在書堆中露出雪白的一角。

  「你還沒收拾桌子。」他說。

  「沒來得及。」羅米說,「我得把過去三個月的流水整理好,小天狼星是個好人,我知道,但他記賬記得一塌糊塗,你看這頁……」

  弗雷德朝她伸出手。

  這或許是默契最沒用的時候,羅米昏昏沉沉地想,躲避的指令還沒驅動身體,她已經習慣性地把臉湊了過去。

  「你果然在發燒。」弗雷德說。

  23:15

  羅米被一條厚實的毛毯緊緊裹住,感覺自己像一個大號嬰兒被放在閣樓的床墊上,她決定不去細想弗雷德到底是把店裡的什麼變成了毛毯,這樣明天她醒過來時,還能為身上蓋著紙巾或者杯墊留點懸念。

  「你確定這個能行?」弗雷德舉著藥瓶懷疑地問,「兒童退燒止咳糖漿,橘子味。」

  「我確定,上次發燒的時候艾迪就給我喝了這個。」羅米不安地扭動了一下,毛毯的一角抬起來,像哄睡小孩那樣拍了拍她的臉,「睡一覺起來我就退燒了。」

  「那聽你的。」

  弗雷德把她伸出來的手塞回毯子,瓶口遞到她嘴邊,羅米別扭地就著他的手喝完了整瓶藥,濕毛巾不太溫柔地蓋上來,在她臉上抹了幾下。

  「還要干什麼?」弗雷德問。

  「賬本沒看完。」羅米說,「你能幫我用個漂浮咒嗎?」

  「停在你的臉上面?」弗雷德說,「我再給它施個小魔法,讓它自動翻頁報數好嗎?」

  「謝謝你。」羅米燦爛一笑,結果被彈了腦門。

  「我是在諷刺你,羅米。」弗雷德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哪兒都別想去,趕緊睡覺。」

  或許是因為高燒和鼻塞,羅米半張著嘴看了他一會兒,似乎還停留在自動翻頁賬本的想像裡,弗雷德嚴肅地搖了搖頭,女巫猛地翻了個身,被子卷把臉埋進枕頭,肩膀聳動著發出古怪的嗚咽聲。

  「……你是在假哭嗎?」弗雷德頭疼地問。

  被子卷翻了回來,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倒是很有用,弗雷德挫敗地想。

  「你知道,羅米。」弗雷德故意模仿著那人的腔調說,「我也是家商店的老板,而且我敢保證,我店裡每天的流水可比你這兒復雜得多。」

  羅米睜著迷蒙的綠眼睛看著他,沒說話。

  「我幫你對賬,你好好睡覺,行嗎?」弗雷德揮動魔杖,賬本和鉛筆撞開門飛了進來,「就在這兒。」

  他用橡皮那端戳了戳羅米的額頭,「你不會信不過我吧?」

  「我相信你。」羅米輕聲說,把臉藏進細密的毛圈裡,「是我不好。」

  背對著她的肩膀僵硬了幾秒又放松下來。

  「別這麼想。」弗雷德說,「至少你沒在賬本上畫小狗。」

  23:45

  弗雷德被體溫過高的手指輕輕戳了戳,他下意識握住放在肩上,兩個人同時僵住,弗雷德尷尬地松開手。

  「哪裡不舒服?「

  「我贏了。」羅米迷迷糊糊地說。

  「我知道,了不起的羅齊爾小姐。」他說,把羅米垂下來的鬢發別到耳後,「你總會贏。」


第79章 離離原上譜

  「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

  唐克斯氣喘吁吁地撞開布萊克書店的大門,手裡的魔杖因為進入戰鬥狀態不斷冒出劈啪作響的紅色火花,肖恩緊隨其後,神情嚴肅嚴陣以待。

  「東西帶來了嗎?」小天狼星問。

  「當然,但我不明白為什麼。」唐克斯從旅行口袋裡拿出手持DV,「我還特地回了趟家,這可是我爸的老古董。」

  小天狼星接過來擺弄了一會兒,摁下開機鍵,屏幕上出現了外甥女茫然的神情和灰褐色的短發。

  「我們去樓上。」他說。

  布萊克書店閣樓面積不大,只有一個帶洗手間的臥室,幾乎沒有裝潢,彈簧床墊大剌剌地鋪在地上,供人臨時休息,因此當這裡容納六個人時,就不可避免地擁擠起來。

  「你怎麼也來了?」弗雷德語氣不太好地問。

  「小天狼星發消息說速來!」唐克斯喘著氣說,「我以為這邊出事了,叫上肖恩一起來幫忙。」

  「這兒很安全,你可以走了。」弗雷德說。

  「天啊,老兄。」喬治說。

  「噓!」

  羅米坐在床墊最裡面,身旁堆著凌亂的毛毯,臉色蒼白帶著點病意,在珊瑚絨睡衣的包裹下像一團莊嚴的蒲絨絨,她嚴肅地眯起眼睛,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弗雷德噤聲。

  唐克斯發出氣音,「這是在干什麼?」

  小天狼星笑得倒地。

  「她喝了瓶退燒藥,睡了一覺,起來時就這樣了。」弗雷德撓了撓頭發,「一直胡言亂語,你們錯過她自稱樹精靈的時候了,現在她是什麼女王。」

  「北境女王。」病人說。

  「我會笑死在這裡!」小天狼星舉著DV機說道,「為什麼不再給她喝一瓶?」

  「一瓶還不夠?」弗雷德反問。

  「退燒藥?」肖恩問,「麻瓜的退燒藥?

  弗雷德點了點頭。

  「巫師和麻瓜的身體條件不完全相同,有些麻瓜藥品巫師是不能吃的,退燒藥就是其中一種——不然你以為聖芒戈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肖恩用冷漠的,挖苦的語調問:「這是生活常識,你不知道嗎?」

  「羅米也不知道,我是聽她的話。」弗雷德假笑,「你怎麼不譴責她?」

  「她又沒給病人胡亂喂藥。」肖恩平靜地說。

  唐克斯發出一聲介於驚恐和興奮之間的抽氣聲,她一屁股坐到堂舅旁邊,把臉湊近DV機的屏幕,「都錄下來沒有?」

  「當然。」小天狼星說,「但說真的,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這個常識。」

  「因為巫師進入魔法世界之後都會選擇魔藥治病吧。」唐克斯想了想,「或許這種現像在麻瓜出身的小巫師身上更常見。」

  肖恩點了點頭。

  「這怎麼沒對麻瓜藥劑的市場造成打擊?」弗雷德若有所思,「我是說,如果我的孩子喝完一瓶退燒藥之後開始說胡話,我肯定會認為這瓶藥有問題啊。」

  「所以羅米喝的還是兒童感冒藥?」小天狼星敏銳地問。

  「換個思路想,如果你是麻瓜……」喬治摸著下巴說,「你有一個能讓烤箱飄在半空中的三歲孩子,她在發燒的時候說了些胡話,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稀奇事。」

  「那等藥效退了,羅米還會記得這些事嗎?」唐克斯問。

  「不會了。」肖恩說,像是想起了什麼尷尬的事。

  「喬治?」弗雷德看向孿生弟弟,「我們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

  「我想是的。」喬治說,「三——二——一——」

  「愛情魔藥!」雙胞胎同時說道。

  「我們可以參考麻瓜退燒藥的成分對愛情魔藥進行改良。」弗雷德躍躍欲試,「這樣中招的人清醒後就不會記得自己的所作所為了!」

  「這是件好事?」肖恩問。

  「這是個賣點。」喬治說,「人的羞恥心可是很強大的。」

  弗雷德突然示意大家收聲。

  羅米清了清嗓子,把亂蓬蓬的黑頭發別在耳後,抻平睡衣上的褶皺。

  「大臣。」女王伸出手,喬治一臉坦然地和她擊了個掌。

  「開始角色分配了。」他說。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唐克斯和小天狼星湖擰著彼此的胳膊,努力使對方不要發出爆笑聲,肖恩目瞪口呆地挨著他們倆坐下,表情像是被什麼擊垮了。

  哢嚓——

  眾人的目光轉向大臣。

  喬治無辜地抱起一袋剛開封的薯片,另一只手還拿著沒送進嘴裡的那一半。

  「誰要來點?」他問。

  「還想著吃!」羅米痛心疾首地指責道,按著他的肩膀往胳膊上一通捶打,「我們的疆土被韃靼人侵犯,子民因為飢荒流離失所——」

  「你管管她!」喬治捂著胳膊來回搖晃著躲避攻擊。

  弗雷德把羅米拉回來扯過毛毯裹好,「戰爭結束了,女王陛下。「他說道,尾音因為忍笑滑稽地撕裂了,「今年土地肥沃,糧食豐收,沒有飢民。」

  「啊?那好吧。」羅米說,喬治趁機塞了一大把薯片進嘴裡大嚼特嚼。目光下移,女王陛下嫌棄地扯了扯毛毯,「這是什麼?」

  「您的披風。」弗雷德說。

  唐克斯從堂舅手中接管DV使用權,小天狼星笑得太厲害,錯誤地調整了機位,錄下自己狂笑五分鐘的無用鏡頭。

  「她是誰?」羅米朝唐克斯努了努下巴。

  「我是你媽媽。」唐克斯順口說道。

  肖恩輕輕碰了下她的後背。

  「唐克斯!」弗雷德緊張地說。

  「怎麼了?」她用口型問。

  羅米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掙脫毛毯監獄向唐克斯膝行過來,在女傲羅面前盤腿坐下,嗅了嗅周圍的空氣。

  「不許愚弄我。」她嚴厲地說,「除非你證明給我看——你的工作?」

  「呃……」唐克斯想了想,「我是騎士?」

  羅米哦了一聲,半天沒有反應,弗雷德抿著嘴,試著扯了扯她的衣服下擺,像是一個信號,羅米突然張開雙臂抱住了唐克斯。

  「你是的。」她說,「我愛你,媽媽。」

  「這也行?」喬治大吃一驚。

  唐克斯親了親她的臉,「乖孩子。」

  「是我的錯覺,還是現在的氣氛很溫情?」小天狼星搓了搓手,難得局促地問。

  「告訴媽媽他是誰,我親愛的小南瓜。」唐克斯扶著羅米的肩膀把她轉向肖恩。

  「他是個外國人。」弗雷德說,「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下一個吧。」

  「你是誰?」羅米問。

  肖恩不自覺地挺了挺背,「你希望我是誰?」

  「這取決於你。」羅米說,「和我的意願無關。」

  「我怎麼沒這個待遇?」喬治說。

  「那我需要時間再想想。」肖恩說。

  「那好吧。」羅米滿不在乎地一甩頭發,又轉回去和唐克斯說話。

  「這兒還有兩個人呢。」小天狼星基本是躺在地板上了,他用胳膊支起上半身招呼著,「先說說你前男友是誰?」

  喬治噗嗤一笑,被弗雷德跳起來捶了一拳。

  羅米一愣,「誰是我的前男友?」

  「這間屋子裡最英俊的男人。」新身份懸而未決的前男友說。

  「哦。」羅米看向小天狼星。

  弗雷德一把把她撈了回去。

  「是我,是我。」他說。

  「可是你說——」

  「我口出狂言,陛下。」

  「他不自量力,陛下!」

  喬治笑倒在床墊上,薯片灑進被小天狼星煙頭燒出的窟窿裡,潛在縱火犯往後一倒,變成黑狗遠離風暴中心。

  「我們為什麼會分開呢?」羅米問。

  「好問題。」喬治說。

  「跌宕起伏啊。」唐克斯把DV機舉高了點。

  「汪!」大腳板說。

  肖恩把眉毛挑起老高。

  「我也說不清。」弗雷德說,「可能是你犯了什麼錯,比如沒有正確認識我的樣貌——」

  「我原諒你了。」羅米說。

  「噢。」弗雷德一愣,「謝謝。」

  「汪!」大腳板說。

  「輪到他了。」肖恩趁機摸了摸大狗漆黑油亮的皮毛。

  「他是狗呀,不然還能是什麼。」羅米說道,完全忘記了這間屋子裡最英俊的男人在她面前變成狗的事實,弗雷德笑了一聲,羅米轉過來看著他。

  「和我結婚。」羅米說。

  哢嚓——

  在一眾人的怒視下,喬治放下薯片口袋,肩膀一聳,雙手誇張地向兩邊攤開。

  這不能怪我!他用口型無聲地說。

  「好。」弗雷德說。

  這句回答之後,室內重新歸於沉寂,又過了一會兒,咚地一聲,DV機從唐克斯手中滑脫砸在肖恩腿上,肖恩猛地跳起來,機器繼而滾到地板上。

  「媽媽覺得你還應該再考慮一下。」唐克斯干巴巴地說。

  大腳板變回人形。小天狼星撿起DV機。「前十分鐘夠笑羅米一輩子了。」看上去和打圓場最沒用關系的人打著圓場說,「我們下樓坐坐,讓病人再休息一下?」

  肖恩第一個推門走了出去,喬治和小天狼星從地上爬起來,羅米拉著唐克斯親了親她的臉,木門還沒完全關上,外甥女指責堂舅的聲音隱約傳了進來——你怎麼會想到說前男友!

  小天狼星似乎又為自己申辯了幾句,聲音淹沒在凌亂的腳步聲中,等他們走下樓梯,再談什麼也不是閣樓上能聽見的了。

  弗雷德回過頭,羅米抱著膝蓋坐在床墊上。

  「告訴你個秘密。」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知道是你。」

  弗雷德一愣,「什麼?」

  「我知道他們說的前男友是你。」羅米說,「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知道。」

  弗雷德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酸澀。

  「雖然你長得不是最——」

  他掀起毛毯把她罩了進去,「上一句就行。」

  「那我們還結婚嗎?」毯子下的女王問。

  弗雷德深呼吸了幾次,掀開毛毯,羅米躺在床墊上好奇地看著他,嘴唇因為呼吸不暢微微張著,看上去有點孩子氣。

  「我們……」他俯下身,突然被羅米一把推開。

  「你去哪兒!」弗雷德拽住她不讓她下樓。

  「我是漁民!」羅米認真地說,「我要出海去!」

  「今天不行。」弗雷德說,「海上有風暴。」

  羅米想了想,「那好吧。」

  她坐回床墊上,「那我要做什麼,老板?」

  「繼續睡覺。」弗雷德說。

  羅米抓著毛毯躺下,把毯子一直拉到下巴。

  弗雷德松了一口氣,「好樣的,船長,下個月漲工資。」

  「謝謝你。」羅米感激地說。

  半個月後。

  「北境女王……大臣,還想著吃!」

  「我們的疆土被韃靼人侵犯,子民因為飢荒流離失所……」

  「我愛你,媽媽……我親愛的小南瓜……」

  「誰是我的前男友……他不自量力,陛下——」

  羅米把頭抵在收銀台的玻璃桌面上咚咚撞了幾下,「還有嗎,痛快點。」

  「沒了。」小天狼星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說,「這些足夠笑話你一輩子了。」

  「可憐的小寶貝。」終於迎來聖誕假期的女傲羅張開雙臂,「過來媽媽抱抱。」

  弗雷德敲了敲桌面,「你真的不去陋居過聖誕嗎,幾乎所有人都會去。」

  「我不去。」肖恩說。

  「我也不去。」唐克斯舉起手,「我要回家。」

  「不去。」羅米埋頭在桌上,「我們已經分手了,很尷尬。」

  「戳人痛處你真有一套,寶貝女兒。」唐克斯像只被扎了個小孔的氣球一樣萎靡了下去,倒在沙發上。

  「這可是聖誕節。」喬治說,「你一個人過?」

  「我要看店呀。」羅米說。

  「是啊,因為聖誕節買書是傳統的慶祝方式。」弗雷德說。

  「不。」羅米終於抬起頭,「我進了一批玫瑰花,肯定會有忘給家人買禮物的粗心鬼在聖誕節當晚的街上游蕩,尋找他們的補救措施——那就是我。」

  「別說了。」弗雷德想笑又憋了回去,「聽起來很奇怪。」

  「那聖誕節你倆一起過?」小天狼星看看羅米又看看肖恩。

  「我要和幾個同事去蓋勒韋山區度假。」肖恩說,「羅米,你自己過?」

  「我和我的朋友一起過。」羅米看著街對面的公寓說。

  聖誕節當天,被各家店主精心裝飾過的門臉一掃前先的破敗,髒兮兮的玻璃窗和裂縫的木門藏在裝飾鈴鐺和聖誕老人插畫背後,點綴著鮮紅冬青果的花環掛在公寓門口,聖誕頌歌從中穿行。

  羅米起了個大早把玫瑰抱回公寓,修剪好枝葉後將它們放進一只從樓下餐館借來的巨大鐵桶裡醒花。

  「你自己能行嗎?」艾迪的行李箱放在腳邊,她往脖頸上纏著圍巾,不太放心地問,「就跟我回我家過節吧,你可以穿我妹妹的衣服。」

  「怎麼不行?」羅米擺弄著花枝,讓它們均勻地靠在桶沿,形成一個火紅的圓環,「放心吧,我保證不把家裡燒掉。」

  艾迪嘆了口氣,「聖誕節快樂。」她說,「記得拆禮物。」

  羅米給她拋了個飛吻。

  室友那只大行李箱撞著台階下樓的響聲消失沒多久,隔音效果極差的門外響起鄰居的開門聲,舊防盜門吱呀吱呀,隨後是威廉姆斯小姐輕柔欣喜的說話聲。

  「拉裡!這是你親手做的曲奇嗎?」

  「是啊,愛普莉。」男聲說道,「我烤了不少,留在公寓樓裡過節的大家都有份,你大可多拿些。」

  威廉姆斯小姐輕輕地笑了起來,男聲和女聲低低地交談了一會兒,威廉姆斯小姐說:「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他回道。

  緊接著又是吱呀一聲,鄰居的房門關上了。

  羅米靠在窄小的玄關牆壁上,等著門被敲響。

  等到第三聲,她拉開了門,高個子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外,手裡托著一只編織籃,曲奇的甜香從中逸散出來。

  「早上好,克裡斯托夫。」羅米說,「你最好是來把魔杖還給我的,這樣的話,我或許能原諒你擅自修改我的記憶。」

  「羅米,今天是聖誕節。」克裡斯托夫說。

  她緊盯著這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在腦海裡和他一年前的臉比對著,克裡斯托夫卻走了進來,曲奇籃被放在玄關的鞋櫃頂,門在身後合上,發出落鎖的哢嗒聲,克裡斯托夫張開雙臂。

  「聖誕快樂,羅米。」

  女巫嘆著氣擁抱他,老朋友的手臂輕輕落在背上回抱,呼吸在她耳邊顫抖,羅米從他大衣口袋裡摸出柏木魔杖,感受到分離太久的主人,杖尖短促地亮起又熄滅。

  「聖誕快樂,混蛋。」

  羅米把杖尖抵在他背上,輕聲說道。


第80章 最佳損友(上)

  起初亞歷珊德拉並不像現在這般冷若冰霜。

  安東尼奧和她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有時是餐巾的形狀,有時是寶石的價格,安東尼奧擅長用憐憫的,屈尊降貴的語調激怒妻子,而亞歷珊德拉,按照安東尼奧常和克裡斯托夫說的那樣,繼承了來自萊斯特蘭奇母家的偏執和躁狂。

  她那兩位堂兄弟可是赫赫有名哪。沙菲克家族裡某個不熟悉的堂叔如是說道。彼時羅道夫斯和拉巴斯坦入獄,安東尼奧將兒子抱在膝頭,不悅地對訪客皺眉。

  別讓艾麗克斯聽見。克裡斯托夫夠著父親的煙鬥玩,聽到他壓低了聲音,她一向敏感。

  敏感的亞歷珊德拉將時常發生的爭吵隔絕在沙菲克空曠的莊園中,對外他們仍是親密的夫婦,年輕的繼承人不懼流言與食死徒的女兒成雙入對,是一段美談。

  或許亞歷珊德拉體內確實有瘋狂的因子。幾乎毫無征兆的,某天克裡斯托夫醒來,挽著高髻的母親身著典雅的長袍落座餐桌主位,而安東尼奧的肩膀像是被取走了一截骨頭,謹小慎微地內扣著。

  活像個醜角。

  沒人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後來克裡斯托夫想起那一天,只能認為是亞歷珊德拉向丈夫展示了真正的瘋狂,而瘋狂的盡頭是冷漠。

  克裡斯托夫那時隱隱預感到自己將要失去什麼,因此過早地學會討好父母。讀更多書,學更多咒語,流利地誦讀長詩與歷史,以此求取母親的眼神,盡管收效甚微,但她並非堅不可摧,一點甜頭都讓孩子以為這是可行之計,之所以母親笑得不夠久,不過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不斷的自我貶損最終變成恨意轉移到亞歷珊德拉留給他的背影上,卻在她轉身露出不真切的微笑時消彌無蹤,如此反復多年。

  時間流過,安東尼奧花更多時間和空耗家產的老派純血廝混,逐漸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快活,溫和,自欺欺人;而亞歷珊德拉的冷漠被羅米和露易絲誤解成嚴格,他喜歡朋友們拿想像中的嚴母大做文章,說那些絕對不會出現在家裡的俏皮話,這更能讓他感覺到亞歷珊德拉是真實存在的活人。

  四年級時蛇怪的傳聞在霍格沃茨像瘟疫般蔓延,但純血統很難對此感同身受,羅米和露易絲尚能結伴享受聖誕假期,而沙菲克莊園似乎也被晚餐甜點軟化,克裡斯托夫在夜半醒來,意外地發現父母難得平和地共處一室,透過門縫,沙菲克先生笑聲低沉,隱隱有醉意。

  近來的傳聞真嚇人啊,艾麗克斯。他討好地說,酒精將傲慢推出喉口,幸好克裡斯是我們的孩子,倘若他是個麻瓜種,這時或許正躺在醫院裡傻瞪眼呢。

  沙菲克先生似乎又有點憂慮,但畢竟是野獸,萬一它發了狂,認不出純血的孩子,可就——

  克裡斯托夫打了個冷顫。

  酒杯落在水晶桌面上的聲音在夜裡無比清晰,他聽見亞歷珊德拉問丈夫。

  「那又怎樣?」

  有那麼一會兒,克裡斯托夫沒能理解亞歷珊德拉的意思,而安東尼奧也是一樣,等到父親暴怒的嘶吼聲響起時,克裡斯托夫已經癱坐在門外。他確信亞歷珊德拉曾往這邊看了一眼,他被自己一度無法感同身受的,麻瓜種面對蛇怪時的恐懼攥住了心髒,仿佛變成了安東尼奧輕飄飄說著的,在病床上傻瞪眼的男孩。

  「活像個醜角。」克裡斯托夫最後說道。

  蠟油滴在羅米僵硬的手上,但她甚至忘記呼痛,仿佛也被石化前的絕望麻痹了神經,克裡斯托夫從她手中取過蠟燭熟練地固定,火光在光線陰沉的室內映著他們的側臉,仿佛他們仍在休息室的老座位上,談論著露易絲的新約會對像。

  「這公寓沒有壁爐。」羅米苦笑,扣掉手上凝固的蠟斑,「將就一下。」

  「我知道。」克裡斯托夫說,「我就住在樓上,一年多了。」

  他頓了頓,「但我從那時起就決定要離開。」

  曾經的咒語,長詩和歷史都變成了如影隨形的枷鎖,克裡斯托夫為了課業在霍格沃茨石梯上穿行時感到無比疲憊。羅米的杖尖在課上迸射出像征著成功的光柱,綠眼睛欣喜得發亮。

  我好羨慕呀。他拖著長音逗朋友說,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羨慕什麼。

  我不想繼續當巫師了,請幫幫我。克裡斯托夫找到羅齊爾先生說。

  安東尼奧這兩年愈發粗心,甚至忘記將與麻瓜通商的文件鎖進抽屜,克裡斯托夫因此得知羅齊爾先生是如何在兩個世界中自由來去,而不時出現在羅米頭發上的,絕不是對角巷商店裡的發夾也就有了理由。

  「約瑟夫答應得很爽快,沒過多久就幫我弄到了假身份,還寄了很多資料讓我了解麻瓜的世界。」克裡斯托夫說,「我原本的計劃是畢業前把這件事告訴你和露易絲,沒想到——」

  太多沒想到,羅米在心裡說。

  「我相信神秘人回來了,而亞歷珊德拉也坐實了我的猜測。」

  亞歷珊德拉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狂熱,與馬爾福等人頻繁交際,老馬爾福蒼白的尖臉轉向克裡斯托夫,灰眼睛冰冷地上下打量。

  主人很樂意接納新鮮血液,艾麗克斯。幾乎是明示,盧修斯輕柔地說道,但你真的有此決心嗎。

  克裡斯托夫在當晚折斷了魔杖,騎士公交在羅齊爾莊園前停駐,約瑟夫對深夜訪客的到來並不感到驚訝。我准備好了,克裡斯托夫顫抖著說,讓我和羅米道個別。

  約瑟夫安撫著拍了拍後輩的肩膀,羅米不在這兒過暑假,他說道,相信你也知道情況有變,作為回報,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他給了我樓上的公寓,隨便找份什麼工作,留意書店的動向,每月通過信件向他彙報情況。」克裡斯托夫說,「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兒會是家書店——就像我沒想到你會來。」

  羅米從他帶來的藤編籃裡拿了塊曲奇,掰成小塊扔進碟子推給克裡斯托夫,「我那時候把你嚇得不輕吧。」

  「你看上去就像是活不過一個月了。」克裡斯托夫說。

  羅米離開普雷斯頓家時幾乎沒有行李,除了幾件麻瓜衣服,其余全是大大小小的藥瓶,剛完工的書店裡還有刺鼻的裝修材料味,第一個夜晚羅米睡在閣樓的地板上,不應響起的腳步聲讓她握緊了魔杖,克裡斯托夫像是昨天才見過面一樣出現。

  你怎麼比我還慘哪。克裡斯托夫好笑地擦著羅米的眼淚問,抱著她穿過馬路,驅逐咒在他的授意下承認了第二位巫師,盡管羅米就住在次臥,但早出晚歸工作還是讓他還是花了點時間才發現不對。

  等我把這些藥都喝完,我就聯系鳳凰社,然後去對面開店。羅米把空了一多半的藥瓶擺在桌上給他看,克裡斯托夫久久地凝視著她的臉,聽她有條不紊地規劃未來,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你真的這樣想嗎?他打斷羅米問道。

  羅米怔了怔,低頭收拾起藥瓶來。

  這樣不好嗎?她反問。

  如果這樣很好,克裡斯托夫在心裡說,羅米,那你又為什麼會在夢裡流淚?

  柏木魔杖在他手中時,克裡斯托夫想起霍格沃茨。

  他們曾經那麼要好,甚至讓信使從中習得偷懶的方法,貓頭鷹把三個人的包裹一股腦丟進一個人懷裡,羅米對露易絲和他向來不設防,甚至允許露易絲開玩笑地拿柏木魔杖挽發,正因如此,當被修改記憶的魔咒擊中,羅米臉上還帶著面對他的,沒消退的笑意,似乎還以為這是個玩笑。

  公寓樓裡的麻瓜更好處理,艾迪是個善良的人,又正好在尋找室友,他沒費什麼力氣就讓艾迪以為前些天房產中介帶了個黑發姑娘來看房。幾天之後,羅米扶著行李箱站在門廊下,好奇地打量四周,綠眼睛因為期待閃閃發亮。

  「要我幫你把箱子搬上去嗎?」克裡斯托夫走到她身邊,「我也在這兒住。」

  「那再好不過了!」羅米驚喜地道謝,對他伸出右手。

  十一歲時他們同乘一艘小船渡過黑湖,羅米介紹自己時還有明顯的吞音和卷舌,可她現在十足像個英國姑娘了。

  「讓娜,我叫讓娜。」她說道。

  「拉裡。」克裡斯托夫回握,另一只手提起她的箱子。

  蠟燭燒成短短的一截,克裡斯托夫被火光映亮的半張臉暗淡下去,薄嘴唇緊張地抿著,羅米知道他在等自己說些什麼,但她卻忍不住走神。克勞迪婭的咒語穿胸而過時帶來的冰涼的痛感,傷口愈合時讓人欲哭無淚的刺癢,從被追趕擊殺的夢中驚醒時心髒和膝蓋的疼痛,那時她近乎恥辱地發現,對自己來說,想著愛和奉獻不算麻痹痛感的良方。她深知自己在做正確的事,卻還是忍不住在一次次的驚悸中反復叩問緣由,並期待能在下一次得到答案。

  「可是我沒有得到答案。」

  羅米閉了閉眼,輕聲說,「我是說,沒錯,對抗神秘人是偉大的事業,但我為什麼——我又是為了什麼?」

  克裡斯托夫的沉默讓她繼續說了下去。

  「我常常覺得……我好像比其他人缺少一個走下去的理由。」羅米迅速地抹了一把臉,「我以為我很生你的氣,但其實沒有,克裡斯——有時候我會希望,希望自己還活在讓娜的三個月裡。」

  她如釋重負地讓眼淚流下來,像是終於能夠坦誠某種隱疾。

  「弗雷德呢?」羅米站起來去客廳擺弄那一大桶玫瑰時,克裡斯托夫問道,「弗雷德會是那個理由嗎?」

  老朋友維持著彎腰的姿勢,手指久久停留在滴露的花瓣上。

  「相信我。」她背對克裡斯托夫說。

  「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是。」

  --

  不開燈的布萊克書店在街上像個異常的黑洞,羅米提著玫瑰桶擰開店門,視野中閃過一團銀白色的濃霧,守護神粗硬的短尾向下垂著,犬科動物凶狠的三角眼看向羅米,盡管只是沒有實體的光霧,羅米還是哆嗦了一下。

  唐克斯抱腿坐在沙發上,看著獨狼發呆。

  羅米摸著黑走過去,靠著唐克斯在地上坐下。

  「好唐克斯,給我一個熒光閃爍。」

  「羅米。」唐克斯懨懨地說。

  「求你了,熒光閃爍。」

  唐克斯嘆了口氣,黑暗中響起魔杖揮舞的風聲,杖尖流淌出的光河照亮了濃郁的花朵,水桶裡盛滿玫瑰,在唐克斯腿邊熱烈地擁擠著盛開,狼形的守護神好奇地湊過來嗅了嗅,在主人腳邊警惕地趴伏下去。

  「聖誕快樂,唐克斯。」羅米眨眨眼睛。

  「羅米。」唐克斯感動地說。

  「明天記得把桶還給我。」羅米說,「桶是借的。」

  唐克斯收起了守護神,不想開燈也不願說話,羅米躺在她旁邊的沙發上,隔壁餐廳的音響唱著老歌,伴隨著路過的汽車輪胎碾壓積雪的干澀,書店裡運作著的電器在靜謐中嗡嗡作響,羅米感覺眼皮發沉,側躺讓心跳聲在和布面相接的那只耳朵中格外清晰——咚咚聲越來越重,不單是從她身體裡傳來——

  「有人敲門?」唐克斯驚醒般站了起來。

  還沒等她們走過去,一聲阿拉霍洞開將全世界的聲音與冷氣風雪帶了進來,雙胞胎像兩個麻瓜青年那樣穿著厚夾克和牛仔褲,走在前面的那個跺著鞋邊的積雪,冷帽被隨意甩到路過的書架上,露出標志性的紅發,兩個人的呼吸聲因為笑意都比往常更響,喬治在後面鎖好了門,書店裡頓時喧鬧而暖洋洋的。

  「你果然在這兒。」弗雷德笑著說,身上圍繞著新出爐的派的香氣,羅米走過去就聞到了。

  「你們怎麼——」話說到一半,她眼前突然蓋上男孩冰涼的手掌,開關按動聲十分短促,明亮的暖黃色燈光從他指縫中漏出來。

  「弗雷德!喬治!」唐克斯捂著被晃到的眼睛大叫。

  又是啪地一聲,雙胞胎連連道歉,室內重歸於黑暗,羅米連忙後退幾步,結果後腰撞在一處矮書架的尖角上,疼得她臉都扭曲了。

  「抱歉,唐克斯!」弗雷德或是喬治真誠地說,盡管還是笑嘻嘻的,「真不知道你也在。」

  唐克斯不滿地哼了一聲,懶洋洋地抖了抖魔杖,細小的光點成群結隊跳出來,像霍格沃茨禮堂半空的蠟燭那樣在離天花板很近的地方漂浮著,柔和的光照著沙發這一片區域,其余地方還是黑黢黢的,羅米揉著腰走到小小的星空下,弗雷德和喬治席地而坐,唐克斯也從沙發上滑了下來,給她留了個在自己和喬治中間的空位。

  「這是什麼?」羅米看著他們中央的兩個食盒問,唐克斯旋開蓋子,拆解好的烤火雞,土豆和熏肉,蓋著一層亮晶晶果醬的布丁依次被擺在地上,最後是她在弗雷德身上提前聞出來的剛烤好的果子派,還冒著熱氣。

  「你說不去我家過聖誕節,但沒說不讓我們來找你,對吧?」弗雷德得意地一笑,給女傲羅遞了個雞腿,「唐克斯也在真是太好了,這麼多東西就得大家分著吃。」

  「小天狼星也說要來,可他晚餐時喝了太多酒,現在在聖芒戈……」喬治笑嘻嘻地說。

  「什麼?!」羅米和唐克斯大吃一驚。

  「開玩笑的啦。」喬治邊揮動魔杖邊說道。

  小天狼星放在這兒的,他父親的藏酒撞開閣樓的門飛了過來,羅米猛地一彎腰,避開了後腦勺被開瓢的厄運,喬治對她歉意地一笑,軟木塞子啵地彈向天花板又落下,被他抓進手裡拋了兩下。

  「小天狼星喝得太醉了,非抱著哈利唱搖籃曲說要哄他睡覺。」喬治說,「救世之星被當成小嬰兒啦。」

  「什麼?!」羅米和唐克斯大聲說道。

  「放心,都拍下來了。」弗雷德說。

  羅米和唐克斯松了口氣。

  「順便說一句,羅米,我把你送我的書和我爸那本漫畫集換了一下,他說他很喜歡,讓我謝謝你——但你為什麼要送我機動車維修保養指南?」

  「店裡的滯銷書太多了。」羅米說。

  弗雷德回身找酒杯時哎呦了一聲。

  「怎麼了?」羅米問。

  「我就說你的花賣不出去吧。」弗雷德揉著手肘,把玫瑰桶拉到光下,「用我買下來嗎,但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可是很會講價的。」

  「賣了一朵。」羅米爭辯。

  唐克斯嘿了一聲,「我都買下來了!」

  「是嗎,花了多少錢?」喬治問。

  羅米和唐克斯面面相覷。

  「哈!我就知道是她白送的!」弗雷德說。

  女傲羅從腰上解下裝錢幣的口袋,嘩啦一聲全倒在羅米面前。

  「要多少,羅米?」唐克斯問。

  羅米迅速喝了一口蛋奶酒,緊接著咳嗽起來,好讓突如其來的眼淚顯得不那麼突兀。

  「抱我一下吧。」她說,「抱我一下就好。」

  目光越過唐克斯的肩頭,羅米看見街對面的公寓樓窗口亮起了燈光,像一塊方形的橙色絨布,一個人影在窗口久久停留著,沒有離開。

  「你的就業指導都寫了什麼?」克裡斯托夫問著,手已經把羅米為了就業咨詢打的草稿抽走了,露易絲也好奇地湊過來,「古靈閣……魔法部……開一家商店?」

  「賣什麼的?」露易絲問。

  「書店吧。」羅米想了想。

  「不要太大,最好在沒什麼人的街上,要擺滿了書,每條過道都窄窄的,人們只能側著過。」她從克裡斯托夫手裡拿回羊皮紙,在上面畫起草圖,「要放一個沙發,在正中央,這樣你們來的時候,我們可以坐在上面喝酒聊天。」

  「聽起來不錯。」克裡斯托夫說,「但沒什麼人的街上,你確定?那不是很容易倒閉嗎。」

  露易絲呸呸兩聲,「你這個笨蛋,當然不是為了賺錢呀!」

  「我不管。」羅米任性地說,「我又不擔心錢。」

  「但也是一份工作呀。」克裡斯托夫說,「這樣吧,要是我將來沒什麼想做的,我就去你的店裡做店員,幫你賣書記賬。」

  「我不去。」露易絲把耀眼的金發攏到腦後,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等羅米的書店快要開不下去的時候,我就踩著高跟鞋出現買下它,要你們倆都為我工作。」

  「也可以呀。」羅米說,「反正我們仨也不會分開的,對吧?」

  「當然。」露易絲說,她問克裡斯托夫,「你的就業指導上寫了什麼?」

  克裡斯托夫只是微微笑著,沒有回答羅米的問題,露易絲鬧得他受不了,克裡斯托夫把一大塊奶油花生糖塞進她嘴裡,噎得露易絲嗚嗚直叫。

  「秘密。」克裡斯托夫說。

  「我沒給你准備聖誕禮物。」羅米站在公寓鎖好的房門前,對克裡斯托夫說道,「我以為我很生你的氣來著——你有什麼想看的書嗎?」

  「送我一枝花吧。」他說。


第81章 集體風評受害

  「艾迪要搬家了。」羅米說。

  【只能兩兩交談的多人場合】

  --

  布滿劃痕和顏色不一噴漆的小卡車停在布萊克書店門前的路邊,美艷的愛爾蘭姑娘靠在車外,雙臂搭在副駕駛的車窗沿上,和裡面的搬家司機高聲殺價。

  唐克斯和羅米合力把艾迪大箱子中的一個抬進小卡車的貨箱,小天狼星從她們背後的書店裡走出來,手裡拿著准備分給她們的冰水,中年單身漢自覺不參與女孩時間,示意她們去歇歇,自己把剩下幾個箱子從對面的公寓樓門口挨個搬了過來。

  艾迪正在和司機爭辯現在的油價是否真有他口中說的那麼高,唐克斯很新奇地看了一會兒。

  「你對新室友有什麼期待嗎?」唐克斯問羅米,「和這麼有趣的人住了半年多,我猜你的標准都跟著提高了。」

  羅米搖了搖頭。

  「我現在可以負擔得起整套公寓了。」她說,「不過你是對的,艾迪和戀愛對像同居對我來說確實是個損失,我會很想她的。」

  「所以你自告奮勇來幫她搬家,還犧牲了我半個月一次的輪休?」

  「艾迪說司機幫她把箱子搬到樓下也要收費,現在這樣,她可以只交運費錢。」

  「至少叫弗雷德和喬治一起吧。」唐克斯看向逞強的堂舅,缺少運動的中年男人搬了一個打包箱過馬路後偷偷拿出魔杖,在箱底放了個懸浮咒,「他們倆有的是力氣。」

  「弗雷德這周末沒時間,他們倆花半個月時間給羅恩准備了一個生日大禮包,准備在今天羅恩去霍格莫德的時候送給他……」羅米被唐克斯古怪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怎麼啦——好吧,我是又把滯銷書當禮物送了出去,不許評判我!」

  「不是因為這個。」唐克斯聳了聳肩,「只是你們倆和情侶有什麼兩樣——我是說,作為前任,你們對彼此的動向了解的也太清楚了吧——說真的,羅米,這和我在格裡莫廣場見到的你們倆有什麼區別?」

  羅米想了想。

  「我們現在不接吻了。」

  「所以呢?」

  「腦子清醒了不少,但我現在有點後悔沒在分手前做過——哦!」羅米捂著肋骨彎下腰,她痛苦地說,「你打我干什麼?」

  唐克斯也跟著蹲下來,她們坐在書店櫥窗外突的窗台上,三月初的陽光落在鞋尖上,「你們明顯還對彼此有感覺,為什麼會分手?」

  羅米低頭揪著袖口的線球,「很多原因。」

  「說一個?」

  「我親了一個人。」羅米說,「在我還是讓娜的時候……」

  「什麼?!」

  艾迪和小天狼星吃驚地看向大叫的唐克斯,羅米連忙把她拉進書店,唐克斯茫然地眨著眼睛,看上去像是挨了從天而降的一拳。

  「大概七月份,你們找到我之前,艾迪和我去了一個派對。」羅米尷尬地說,「可能是我太醉了,然後——」

  「你為什麼會喝醉?」唐克斯更加不敢置信,「有一次我看見你和小天狼星兩個人喝了一整瓶威士忌!」

  「我不知道!」羅米崩潰地說,「我只記得我們接吻了,但什麼都沒發生,等我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我還去問了艾迪,艾迪卻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唐克斯發出尖銳的吸氣聲,「你和一個陌生人接吻了!」

  羅米把自己砸進沙發裡。

  「不,等等,但是……」唐克斯胡亂地揮舞著雙手,好像這樣就能把她混亂的思緒抽出來用手理好,「但那段時間你是讓娜,對不對,讓娜是沒有男友的,那麼讓娜吻了一個陌生人又有什麼關系呢,不,但讓娜是你,你是有——」

  羅米抓起吃了一半的司康餅塞進她嘴裡。

  「你在這兒冷靜一會兒,我出去幫艾迪的忙。」她說,「想出結果記得來告訴我。」

  --

  「這司機是個混蛋!」

  艾迪把箱子摔進車廂,搬家公司的貨車司機在十分鐘前走進了快餐店,他們在裝箱完成前不再和彼此說話,與此同時,書店裡傳出小天狼星的一聲大叫,唐克斯把他按回收銀台後,羅米和艾迪回過頭,在他臉上看見了和唐克斯如出一轍的挨揍表情。

  大嘴巴!羅米用口型對唐克斯無聲地說,女傲羅歉意地聳了聳肩。

  「你的朋友們盡是些怪人。」艾迪好笑地看著這出默劇,「不過他們對你很好,羅米。」

  「沒錯……」羅米心不在焉地說,濃郁的花香味逼近,羅米被艾迪突然湊近的臉嚇了一跳,厚眼皮下的棕眼睛俏皮地眨了眨。

  羅米額角一跳,左手悄悄按上了別在後腰的魔杖。

  「別緊張,這條街上的假名太多了,沒什麼大不了的。」艾迪滿意地後退兩步,「你剛在這兒工作的時候,我去店裡找過你一次,我聽見你們店裡的兼職和你灰頭發的朋友在背後這麼叫你——說起那個兼職,他最近怎麼不來了?」

  「他工作很忙。」羅米笑了笑,努力回想遺忘咒的發音要領,「你還知道多少?」

  「你才是書店老板,對吧,這是我最近才發現的。」艾迪誇張地擺了兩下手,「還有布萊克,也是個假身份——我是說,拜托,誰會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天狼星啊!認真的嗎!」

  「但我知道你們的關系。」 她自信地說,「你是布萊克的私生女。」

  羅米愣了半秒,「被你發現了。」

  「他也是去年夏天才找到我。」羅米靠著車廂外壁,把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背在身後的手收了回來,「我們,嗯,九月末才相認,布萊克為了補償我……嗯,才把書店交給我經營——」

  「我就知道!」艾迪說,「這個混蛋!」

  「他也有苦衷。」羅米順口說道,「都過去了。」

  「那唐克斯?」

  羅米回頭,書店裡的舅甥對外面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看上去還陷在讓娜吻了一個陌生人和羅米到底有沒有關系的哲學問題中。

  羅米轉向艾迪,「我的養母。」

  艾迪張大了嘴巴。

  「混亂的家庭關系,是不是?」羅米苦澀地微笑,「能幫我保密嗎,這困擾我很久了。」

  艾迪抿著塗得油紅的嘴唇,神情復雜,有那麼一會兒,她們誰也沒有說話,最後艾迪的手落在羅米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照顧好自己,讓娜。」

  羅米眼眶一酸,「如果你想回來——」

  「啊,還是不了。」艾迪迅速說道,長發在背後一甩,「就算分手我也不會回來了,這地方破得要命。」

  「確實。」羅米說。

  「現在,幫我把布萊克叫出來。」艾迪說,活像個女王發號施令,「我的箱子還沒搬完。」

  「艾迪。」

  「什麼?」

  「我是個巫師。」羅米說。

  「哈哈,真幽默。」艾迪說。

  --

  「來塊糖吃,老兄?」艾迪好整以暇地蹲在路邊,對氣喘吁吁的布萊克說道。

  「我感覺你在刁難我。」布萊克把及肩的長發束在腦後,用袖口擦著汗說,「這箱子是不是搬了兩次?」

  「誰知道呢。」艾迪說。

  讓娜,或者說是羅米,正和唐克斯在不遠處激動地辯論著什麼,艾迪聽不太清,但看見她們動作幅度都很大,羅米有點著急地前傾著身體,撅起嘴巴親了個口空氣,艾迪眉頭一跳,同時聽見身邊的布萊克輕輕笑了起來。

  「笑什麼?」她不悅地問。

  「讓娜剛才很搞笑啊。」布萊克說,不明所以地被瞪了一眼,「你猜她們在說什麼,是不是接吻的事?」

  「不知道。」艾迪僵硬地說。

  「你知道。讓娜在派對上吻了一個陌生男孩,你知道那人是誰。」

  布萊克反而篤定了起來,被這雙輪廓典雅的灰眼睛盯著,艾迪突然有些緊張,沒過一會兒就在注視中敗下陣來。

  「好吧,我知道。」艾迪投降說,「但沒有派對,就在我們的公寓裡,讓娜那天在發燒,我給她買了兩瓶最便宜的退燒藥喝——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喝退燒藥能嗨起來——你懂我意思嗎?」

  布萊克一愣,臉上浮現出介於同情和憋笑之間的表情。

  「喝第一瓶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在一個派對上,說真的,當時我以為自己把她毒傻了,嚇得要死,於是我想,可能是藥量不夠,或許再喝一瓶她就能倒回床上睡覺——」

  「你給她喝了兩瓶退燒藥?」布萊克臉色古怪地確認著,語氣聽起來有些急不可耐,「效果怎麼樣?」

  「她親了我。」艾迪眼睛一閉,破罐破摔地說,「吻技還不錯。」

  「什麼?!」

  「我也沒想到!」艾迪說,「這太尷尬了,我是說,當時我們只認識了半個月,如果是發生在現在,我還能拿這件事笑她到死——」

  布萊克贊同地點了點頭。

  「——但我們當時只認識了兩周,而她退燒之後什麼都忘了,還以為自己真的參加了派對,一個勁兒問我她和誰接吻了,我只能說不知道。」

  「弗雷德會後悔死的。」布萊克喃喃地說。

  「你說什麼?」

  「沒什麼。」布萊克迅速說道,「謝謝你對讓娜的照顧,你是個好室友。」

  「我當然是。」艾迪想起了什麼,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多關心關心你女兒吧,老兄!」

  --

  艾迪爬進貨車的副駕駛,車門嘭地一聲關上,愛爾蘭姑娘從搖到底的車窗上探出半個身子,全然無視交通安全地和羅米揮手告別,直到貨車轉過拐角,晃動著的人影徹底消失不見。

  羅米有些傷感地嘆了口氣。

  「給自己找了個完整的家庭啊,羅齊爾。」小天狼星在她身後笑眯眯地說。

  羅米臉色一變,連忙開溜,被名譽店長兼名譽生父拽著上衣帽子拉了回來。

  「我錯了。」羅米說,「我真的錯了。」

  「弗雷德怎麼說?」小天狼星好奇地問,「總不會是你的前夫吧。」

  羅米干巴巴地笑了兩聲。

  小天狼星一愣,「不是吧你?」

  「艾迪覺得我是個在婚姻關系破裂的領養家庭中長大,和鄰居家的小兒子過早結婚後得知了身世之謎,只身來到倫敦尋找自我的鄉下姑娘。」

  羅米掰著指頭數,「角色還是挺齊全的,而且很有像征意義。」

  「確實。」小天狼星透過櫥窗,看向店裡灰發的外甥女,唐克斯獨處時總是安靜得可憐,像是整個人都小了一圈,「你的養父這時候不知道在哪兒過著風餐露宿的生活呢。」

  羅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唐克斯,又看了看小天狼星。

  「你要干什麼?」他問。

  「你知道離異家庭的小孩,在浪漫愛情喜劇裡都扮演著什麼角色嗎?」

  「扮演離異家庭的小孩?」

  「是讓他們父母復合的角色!」羅米說,「你沒看過《兩個小洛特》嗎,店裡就有這本書……聽說最近要拍電影了……洛特和路易斯是一對分別和離異的父母長大的雙胞胎,她們在十歲前都沒見過彼此,直到在夏令營裡相遇,她們才意識到彼此的關系,並發現父母其實還相愛,決定重新撮合爸媽——」

  「打住,打住。」小天狼星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入戲別太深了,你哪兒來的雙胞胎,弗雷德和喬治還差不多。」

  「但他們家庭太幸福了,不是嗎——不,這就是個類比——唐克斯和萊姆斯就是小洛特還相愛卻沒在一起的父母,我們都是小洛特。」

  「所以現在我又是你的姐妹了?」小天狼星說,「我真百變。」

  羅米無可奈何地跺了一下腳。

  「不逗你了。」小天狼星臉上的笑意很快消退下去,連語氣都帶上了少見的認真,「萊姆斯……我該怎麼說,即便明白他是為什麼,但我們也很難完全,嗯,感受到他的感覺?」

  他想了想,又說,「這到底還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

  羅米看著他,他也看向羅米。

  「你還沒死心,是吧。」他問。

  「如果我們創造一個只有他們倆的空間,讓他們把問題說清楚呢?」羅米摸著下巴想,「把他們倆關進一間屋子,不說清楚不許出去。」

  「聽起來真邪惡。」小天狼星說,「但或許可行——唐克斯出來了!」

  --

  「你們在說什麼?」唐克斯迷惑地問,「小天狼星為什麼跑了?」

  「呃……雙胞胎?」羅米硬著頭皮說,「弗雷德和喬治……」

  唐克斯饒有興趣地挑眉。

  「……應該去拍電影。」羅米說。

  【多人場合】

  --

  「精彩的一天啊。」晚些時候,小天狼星靠在沙發上,手裡流暢地洗著他白天慌不擇路衝進雜貨店後買來的撲克牌,「誰要來一局?」

  「這裡只有我們仨。」唐克斯說。

  「我來了。」羅米把賬本收進抽屜,「今天全天沒有收入,我得從別的地方賺回來。」

  「你確定你能?」小天狼星問。

  「我不會讓你的。」唐克斯說,「不如這樣吧,除了錢還要貼紙條。」

  「還真是不偏不倚啊,朵拉。」撲克牌在小天狼星手裡劃出漂亮的弧線,一連串紙殼彎又復直的脆響後變回整齊的一摞,魔術師將紙牌碼在沙發上,推出流星長尾,「那就你先抓牌吧。」

  「謝謝。」唐克斯矜持地頷首。

  五個小時後。

  「怎麼可能!」唐克斯震驚又含糊地說,嘴邊的紙條掉了一張下來,被她同樣滿臉紙條的舅舅嚴謹地貼了回去,「你在霍格沃茨學了七年打牌嗎,羅米?」

  「霍格沃茨沒有麻瓜撲克。」小天狼星提醒道,抽出兩張紙幣遞給得意洋洋的斯萊特林,「可能因為她的室友是艾迪·巴特勒。」

  「怎麼說?」唐克斯問。

  「艾迪看起來就很會打牌。」羅米說,臉上也有不少紙條,但比起他們倆還是好多了,「而她確實是,但還有一點,你們知道自己抓到好牌的時候會忍不住笑嗎?」

  「現在是什麼世道。」小天狼星說,「積極面對生活也成了缺點了。」

  唐克斯抻了個懶腰,「我們玩點別的吧,真心話大冒險行不行,從你開始,羅米,談談你和陌生人接吻的感受。」

  「唐克斯!」羅米叫道。

  「其實是艾迪。」小天狼星平靜地說。

  「什麼?」羅米和唐克斯異口同聲。

  「我又輸了。」唐克斯嘟囔著摸出金加隆拍進堂舅的手心。

  「你們賭了什麼?」羅米警惕地問。

  「哦,有點年頭了,那時候你和弗雷德還住在魔窟裡談戀愛。」小天狼星頓了頓,「也就是格裡莫廣場12號。我們開過一個誰會和同性親熱的盤——」

  羅米挑了挑眉毛,「我還讓誰賺錢了?」

  「我想想——我們打烊了,老兄!」小天狼星背後響起扭動門把手的聲音,他頭也不回地喊道,「有點眼力見,現在是凌晨兩點!」

  唐克斯突然拍了他一下。

  【以及兩人場合】

  --

  羅米把臉上的紙條胡亂抓下來,跑過書架間狹窄的通道,門鎖哢嗒一聲開了,弗雷德站在門外,臉色蒼白,身上帶著深夜獨有的冷潮。

  「你怎麼來了?」

  她側過身讓弗雷德進來,擦肩而過時聞到奇異的苦味,等小天狼星和唐克斯都找好蹩腳的理由離開,羅米才想起來這味道從何而來:每個在霍格沃茨醫療翼待上幾小時的巫師身上都會不可避免地沾點藥味,魔藥種類繁多,玻璃塞子並不能完全阻止揮發。

  「你要上去躺一會兒嗎?」羅米緊張地問。

  「我沒受傷。」弗雷德看了她一眼,神情有點古怪,他朝羅米伸出手,「你輸了多少?」

  羅米一愣,弗雷德手裡還拿著從她耳垂上取下來的漏網之魚,白紙條輕輕擺動著。

  「羅恩中毒了,他是在醫療翼收到我們倆的生日禮包的——別,他沒事。」弗雷德疲憊地把自己扔進沙發,勉強蜷著把自己安頓好,只是看上去有點可憐,「喬治和我晚上陪爸媽回了陋居,我倆現在本該都在自己的臥室裡呼呼大睡,可我——」

  「想要個昏迷咒嗎?」羅米問。

  弗雷德把魔杖遞給她,「差點忘了你的規矩。」

  羅米沒有接。

  「你的魔杖找回來了?」弗雷德問,「在哪兒?」

  「床縫裡。」羅米說,「不小心掉進去了。」

  弗雷德側躺著,右臉的臉頰肉被沙發扶手推的鼓起來,笑容滑稽又無奈。

  「你又騙我。」他說。

  羅米突然男孩的指尖勾住手指,紅頭發隨著低頭的動作似有若無擦過手腕皮膚,她猛地抽回手。

  「換香水了?」

  「是洗衣液。」

  「好吧。」弗雷德說,「也挺好聞的。」

  羅米揮動魔杖,店裡最後一盞燈也暗了下來,厚毛毯翹著四角蹦跳著走下閣樓的木梯,輕輕蓋在弗雷德身上。

  「羅米,你用我的辦法對付我?」

  黑暗裡看不清弗雷德的表情,但聽起來像是在笑。

  「有用就行,弗雷德。」

  羅米在心裡嘆了口氣,試探著把手遞了過去,果然接觸到了干燥粗糙的手心皮膚,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見的。

  「快睡吧。」她輕聲說,「我在這兒陪著你。」

  這次感覺到手指被攥緊時,羅米沒有把手抽走。


第82章 是的,是的,是的

  「計劃是這樣。」小天狼星招了招手,幾顆腦袋湊了過來。

  「我們找個理由把萊姆斯和朵拉都湊到書店來,弗雷德和喬治在門上放了他們特制的定時鎖,時間設定是一個小時,結束前他們別想出去——誰有問題現在問。」

  「我。」羅米舉起手,「他為什麼在這兒?」

  金斯萊無辜地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眼。

  「我來看看是不是一切正常,等會兒就走。」金斯萊說,「現在看來,實在是正常過了頭。」

  小天狼星彈了個響舌,「謝謝誇獎。」

  「還是我。」羅米說,「定時鎖真的萬無一失嗎,那可是萊姆斯和唐克斯。」

  「這可是我們倆的作品。」弗雷德拿肩膀撞她,「尊重,妹妹。」

  「這麼說吧——」一顆其貌不揚的金屬圓球躺在喬治攤開的手心上,「除非他們倆誰把整扇門都拆下來帶走,否則誰也別想走,鑒於那可是萊姆斯,即便唐克斯真的想拆,他也會攔住的。」

  「用什麼方法才能讓他們同一時間過來?」弗雷德問。

  「這好辦。」羅米說,「今天是唐克斯固定的半月輪休,她會來這兒待一會兒再回家,你知道,喝點酒聊會天什麼的。」

  「而我上次在這兒喝了杯水,你卻收了我五塊錢?」弗雷德忿忿不平地問,「你知道現在兌英鎊有多麻煩嗎?」

  「你們倆等會兒再調情。」小天狼星忽視了他倆異口同聲的一聲什麼,示意喬治到弗雷德和羅米中間去。

  「我想知道我們為什麼非要把腦袋湊在一起。」喬治說,「無意冒犯,弗雷德,你頭上一股烤肉味。」

  「你們倆都是!」羅米說。

  「現在你知道我的午飯了。」弗雷德說,「作為交換,中午吃了什麼,羅齊爾?」

  「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有密謀的氛圍。」小天狼星說,「走,我們去樓上,金斯萊,一起嗎?」

  「有何不可?」金斯萊聳了聳肩,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後跟著進了閣樓。

  「你還沒告訴我們怎麼把萊姆斯約到這兒來。」羅米避開床墊的洞坐下。

  「當然是緊急情況。」小天狼星說,「誰猜一猜?」

  「說唐克斯懷孕了?」弗雷德說。

  「呃。」羅米說。

  「呃。」喬治說。

  「呃。」小天狼星說,「那樣的話,月亮臉會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拿出來給唐克斯買輛最貴的嬰兒車,從此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說羅米懷孕了?」喬治說。

  「你有病啊!」弗雷德說。

  「那還有誰能懷孕?」喬治反問他。

  「親愛的萊姆斯,我是你三年前的學生羅齊爾,近悉我已懷孕,請速來緬因花園街19號與我見面,您真誠的羅絲瑪麗。」羅米說,「你有病啊,這簡直像個弱智食死徒搞錯了感情線才會有的圈套。」

  「食死徒詐騙。」弗雷德說,「新思路。」

  「那萊姆斯准會把穆迪也帶來——他們仨在書店裡被關一個小時?」羅米想了想,「有個證婚人在也不錯。」

  「我十五歲的時候肯定是被你的樂觀吸引了。」弗雷德說。

  「等會兒再調情吧!你們倆!」小天狼星和喬治異口同聲地說。

  「這很甜蜜。」金斯萊說,「在總部時大家都覺得你們一對很般配的——」

  「我們分手了,金斯萊。」羅米說。

  「哦。」金斯萊愣了一下,「我在看《卡拉馬佐夫兄弟》,這位俄國作家的才華真是令人震驚。」

  「是啊,我也很喜歡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什麼這麼看我,我不像是會看書的人嗎?」小天狼星說。

  「到底是什麼,小天狼星?」喬治問。

  小天狼星神秘一笑。

  樓下突然響起一陣風鈴聲,唐克斯哼著歌走了進來,羅米一愣,「你約他們幾點來?」

  「七點半,哦不——」小天狼星說,「我們聊得太投入了。」

  又是一陣風鈴響,唐克斯的歌聲戛然而止,伴隨著玻璃碎裂聲。

  「我的新酒杯!」羅米痛苦地咬著袖子說。

  「定時鎖快要起效了。」喬治側耳聽了一會兒,「它能把樓下的聲音也鎖住,避免他們嗓門太大引起路過麻瓜的注意。」

  「現在——」弗雷德伸手一指,「我們只要在定時鎖起效前從後門溜出去,在外面把後門也鎖上,一切大功告成!」

  「什麼後門?」羅米問。

  「後門什麼?」小天狼星問。

  「商店的後門啊……你們這兒沒有後門?」

  羅米搖了搖頭。

  「那這個門是什麼?」弗雷德不能接受,指著閣樓角落裡的木門問,「難道它不是通往肮髒後巷的狹長樓梯嗎!」

  「那是個肮髒的洗手間。」小天狼星說,「因為太肮髒我們把它鎖起來了。」

  四周突然安靜。

  「定時鎖起效了。」喬治看了看手表,說道。

  「至少我們不用擔心尿急問題。」弗雷德樂觀地說。

  「金斯萊,你是不是有辦法?」羅米看向另一位傲羅。

  「為什麼這麼問?」

  「你看上去很平靜,甚至有點快樂。」

  「羅米,我在唐寧街首相府的工作量是別人的兩倍。」金斯萊輕松地說,「現在有個機會出來歇口氣,我當然快樂。」

  「還是得靠我們倆吧。」

  弗雷德得意地挑了挑眉,從上衣口袋裡拿出兩截像從藤蔓上掐下來的深綠枝葉,他把其中一個放在耳朵邊,綠色的軟枝自然地攀附了上去,他把另一根扔給喬治。

  「竊聽草。」喬治說,「我們倆把這兩根草結出的種子分別放在了門口風鈴的兩根玻璃管上,萊姆斯和唐克斯推門進來時就會落在他們身上,戴上葉子我們就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了。」

  「我們擔心唐克斯把萊姆斯給揍了。」弗雷德說,「監控局勢。」

  「它真的就叫竊聽草嗎?」羅米懷疑地問。

  「有個學名,太長了。」弗雷德說,「竊聽草不是很形像嗎?」

  「事實上我有所了解。」金斯萊說,「它的學名是南美貝塞爾克洛塔鈾礦寄生——」

  「謝謝你,金斯萊。」弗雷德說。

  「我們得有個預案。」羅米憂心忡忡地說。

  「把一對情侶鎖進密室讓他們解開心結,和偷聽他們解開心結,這兩件事性質是不一樣的,如果被萊姆斯發現了,他一定會生氣,到時候誰來承受他的怒火呢……你們都看我干什麼?」

  「萊姆斯肯定不會對你發脾氣。」小天狼星說。

  「為什麼?」羅米問,「我也在偷聽啊。」

  「拜托,羅米。」弗雷德說,「你年輕,漂亮,還是個女孩。」

  「有教養的男人不會對女孩發脾氣,我們覺得這種行為是在——」

  「欺凌弱小?」羅米打斷喬治,問道。

  「噢……現在我明白自己的狹隘了。」弗雷德尷尬地說。

  「確實是我很少接觸到的視角。」金斯萊若有所思地說。

  「拜托,老哥,看你的書吧。」小天狼星說,「但還是你比較合適,羅米,發揮一下,你是個斯萊特林。」

  「現在好了。」羅米說,「又有新的刻板印像,不過沒那麼刺耳——告訴你們吧,我討長輩歡心的絕招是在宴會氣氛尷尬的時候站出來,給他們完整講一遍好運泉的故事,百試百靈,唯一的缺點是只能用到八歲。」

  「哦,羅米。」小天狼星說。

  「哦,羅米。」弗雷德說,「如果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你——」

  「——你一定是我們倆最愛捉弄的那類小女孩。」喬治說。

  「為什麼?」金斯萊好奇地問道,「我小時候也經常在宴會上扮演這類角色,大人們確實喜歡這套。」

  「哦,金斯萊。」三個格蘭芬多同時說道。

  「噓!」弗雷德把食指壓在嘴唇上,「把葉子戴上,兄弟。」

  羅米下意識伸手一抓,「扔給我干嘛,喬治?」

  「我才不和我兄弟演感情戲。」喬治說,「你們倆角色比較匹配,快戴上,告訴我們他們在聊什麼?」

  「我不——」

  「羅米!」小天狼星和喬治叫道。

  羅米瞪了他們倆一眼,葉片有生命般落下,伸出細細的枝椏纏住耳廓,帶來一陣輕微的癢,羅米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對上弗雷德的目光,一觸即分,但很快地,他們倆又情不自禁地對視起來,向對方確認自己聽到了什麼。

  「小天狼星?」弗雷德古怪地說。

  「怎麼了?」

  羅米帶著一言難盡的表情轉了過來。

  「你為什麼要寫信告訴萊姆斯你懷孕了?」

  「哈!絕對的爆炸性消息!」小天狼星滿意地說,「他不是已經在這兒了嗎?」

  弗雷德和羅米靠在門上聽了一會兒,都有點昏昏欲睡。

  「他們倆先聊了會兒男巫懷孕的可能性,然後是天氣。」羅米靠著門百無聊賴地說。

  「再然後是晚飯,還有哈利最近的學業——你們知道傲羅辦公室最近有人結婚了嗎?」弗雷德打著哈欠,「我們倆知道。」

  「應該是蘭登伯格,和交通司的馬奎爾。」金斯萊說。

  「他們倆不會就這麼聊到開鎖吧……哦,等等,萊姆斯誇了你們的鎖。」羅米對同樣靠在門上的弗雷德笑了笑,「很絕妙的發明。」

  「唐克斯說咱們是混蛋。」弗雷德說,「用竊喜的語氣。」

  「等等,為什麼你在轉述萊姆斯的話。」喬治看向羅米,又看向弗雷德,「而你在轉述唐克斯的?」

  「這還不明顯嗎?」小天狼星說,「你給錯了啊,哥們。」

  「換過來?」弗雷德挑了挑眉。

  「我倒是認為不必,這種男女交換視角的體驗是很難得的經歷。」金斯萊說,「我們生活中有很多時候都帶著固有的思維去——」

  「謝謝你,金斯萊。」喬治說。

  「不用了。」羅米搖搖頭,說,「反正我們會聽烤餅的制作方法聽到睡著,天啊,萊姆斯竟然從揉面開始講……」

  弗雷德突然坐直了。

  「夠了,萊姆斯。」他明顯是在學著唐克斯的語氣說,「我們還要這樣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朵拉……」萊姆斯用羅米熟悉的那種溫和的,好聲好氣的語氣說,「我們不該在一塊兒,我太老,太窮,又是個狼人,危險如影隨形……」

  羅米看見小天狼星對她打暫停手勢。

  「這段也是老生常談了。」小天狼星舉起兩只手,讓四指和大拇哥像張嘴開合那樣貼上又分開。

  「我太老,太窮,又是個狼人,和我在一起你會很辛苦,朵拉,相信我,等熱情消退了,你會發現有更多年輕的好男孩值得你去愛。」小天狼星的左手說。

  「不!我不在乎!萊姆斯,為什麼你不相信有人愛你,我都說了不在乎你說的所有,為什麼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小天狼星的右手說。

  「你們倆怎麼又不說話了?」喬治問。

  「他都說完了。」弗雷德說,羅米跟著點頭。

  他們倆又在門上靠了一會兒,期間萊姆斯和唐克斯就彼此被小天狼星料中的中心句各自換了三四種說法,喬治和小天狼星玩起了施了靜音咒的爆炸牌,金斯萊在角落裡一言不發地看書,一時間閣樓上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

  羅米有點煩躁地在牆上蹭了蹭頭發,蹭了兩下才發現弗雷德在看她,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我們吵架的時候也這麼幼稚嗎?」他坐近了點,羅米下意識去看其他人,結果發現沒人往這邊看,他們似乎都覺得這是場沒有結果的爭論。

  「或許吧。」羅米也低聲說,「但那時候我們意識不到。可真糟糕。」

  「我倒是覺得很幸運。」弗雷德笑了笑,臉色突然一變,緊接著,他們倆都捂著耳朵跳了起來。

  「怎麼了?」喬治驚恐地問,「我最擔心的一天終於來了——它把你們倆的耳朵咬掉了?」

  「還會有這種可能?」羅米眼淚汪汪地說,「我恨你,但這次是因為唐克斯摔了只杯子——我的新酒杯——聲音實在太響了。」

  弗雷德揉著耳朵,「你們覺得她是氣急了還是不小心?」

  「這決定了萊姆斯會不會挨揍嗎?」小天狼星問。

  又一次響亮的玻璃碎裂聲。

  羅米這次早有准備,只是稍微哆嗦了一下。

  「她是不小心。」

  「等等——」弗雷德抬手制止了想要就此調侃兩句的兄弟。

  「你知道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是什麼嗎?」他用唐克斯的熟人能想像到的,但在唐克斯身上不太常見的尖刻語氣說道,「不是你總掛在嘴邊的你太老太窮,是個狼人,是因為你太自以為是了!」

  「朵拉!」盧平吃驚地拔高了音調呼喚女傲羅的名字,隨即像是台被突然轉動音量旋鈕的收音機一樣低了下去,他幾乎是在哀求了,「請別這樣說,我知道你在說氣話,想要激怒我——」

  「你以為只有你在面臨生命危險嗎,萊姆斯!想想吧!我已經當了好幾年傲羅了,我幾近死亡的次數不比你少!」唐克斯高聲卻顫抖地說,「你卻為了把我推開急不可耐地催眠你自己,把我最引以為傲的特質都磨滅了,我在你眼裡難道就是個被荷爾蒙衝昏了頭,只知道愛情卻不能自保的傻姑娘嗎?」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盧平堅定地反駁她,「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人,朵拉,你是……」

  「我是你的戰友。」唐克斯說,「在愛上你之前是這樣,愛上你之後仍是這樣。」

  羅米聽見萊姆斯沉默了一會兒,這顆草種或許落在了他前襟的衣服上,她聽見的心跳聲格外響亮,就在她疑心自己是否因為心跳聲忽略了盧平的回答時,盧平開口了。

  「你是的。」盧平用壓抑的聲音說。

  「我是你的朋友。」唐克斯說。

  「我是你的搭檔。」弗雷德復述著唐克斯的話。

  「我是能與我愛的人共同面對一切挑戰的,勇敢的人。」

  「萊姆斯。」女傲羅用輕柔的聲音問狼人,「在你眼裡,我是嗎?」

  伴隨著停停走走的腳步聲,羅米知道唐克斯走向了盧平,他們現在一定挨得非常近,呼吸聲交纏著響起,她猜弗雷德也能同時聽見兩道起伏的呼吸聲,因為他突然看了她一眼,兩個人目光相撞,然後同時移開。

  「不好意思。」喬治問,「是你們倆進行了一些藝術加工,還是他們確實在像舞台劇演員說台詞一樣聊天。」

  「喬治!拜托!」弗雷德和羅米低聲說。

  羅米聽見盧平的腳步聲,應該是盧平的,聲音更重,也更遲疑,呼吸聲更明顯了。盧平也靠近了唐克斯。

  這時候有一顆草籽就夠了。羅米想。

  盧平說,是的,是的……是的。

  右耳是弗雷德,左耳是靠近盧平的唐克斯,他們同時笑了一聲,羅米不知道弗雷德是為了模仿唐克斯還是什麼。

  「這就夠了。」唐克斯說,「我剛才說你自以為是,都是氣話,萊姆斯。」

  「不,這不夠。」盧平並沒像唐克斯那樣松了一口氣,他的語調反而更哀傷了。

  「你擁有非常熱烈的愛,我因此被你吸引,也因此更加愛你,可是我不能……我已經被太多事情牽絆住了,我所說的並不是為了嚇退你,而是我知道自己的確如此,而且余生都會如此,正因為這樣,我有太多事情要做,以至於我不確定,我不認為自己會有將同等的愛回饋給你的能力……」

  盧平的聲音越放越低,羅米屏息,從他的心跳聲中分辨出他的聲音。

  「我知道你不會介意,但我感到羞恥——為自己無法全心全意地愛你而感到羞恥。」

  羅米看向弗雷德。

  她聽見弗雷德和唐克斯的聲音同時響起。

  「所以你承認愛我,對嗎?」

  有那麼一會兒,弗雷德耳中充斥著心跳聲和呼吸聲,這些在平日裡幾乎不被人注意的聲音突然占據了他的世界,如同暴雨來襲前夕的驚雷與呼嘯的狂風,而真正的寂靜被填充在它們的縫隙之間,呼吸聲和心跳聲越吵越重,越提醒他正沉入一片寂靜的海,唐克斯大概是更靠近盧平了,女傲羅的胸章和前教授上衣扣子相撞的聲音也被無限地放大,仿佛是游魚甩動尾鰭帶出的水聲。

  羅米突然看向他,臉上浮現出落敗的神情,飽滿的嘴唇開合,聲音卻像破開水面的箭矢。

  「我愛你。」他聽見羅米說。

  金斯萊合上書本,「我有點迷糊了,你們倆是在轉述他們的話,」他說,「還是在說自己的事?」

  「金斯萊!」他們一起叫道。

  「抱歉。」穩重的傲羅有些局促地說,「但我真的有點迷糊了。」

  弗雷德突然捂了一下耳朵。

  羅米一愣。

  「唐克斯跳到萊姆斯身上了!」

  她聽到傳進耳中的可疑的水聲時一把扯下了竊聽草,然而更不容忽視的腳步聲已經重重踏在了通往閣樓的樓梯上,這下不用轉述也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麼。

  砰!

  盧平用肩膀撞開了閣樓單薄的木門,雙手托著唐克斯好讓她穩穩用四肢纏住自己,纏得他更緊更加意亂神迷的是愛人柔軟熱情的唇舌,木門撞到牆壁發出一聲巨響又回彈,他聽見唐克斯的聲音,是個絕不會在這時出現的語氣詞。

  啊哦。唐克斯說。

  他回過頭,看見了五張長相各異,但表情驚人一致的臉。

  「還有二十分鐘鎖才能開。」小天狼星說,共犯和他一起擠在書店中央不算寬敞的沙發上,「你們可以繼續,樓上隔音還不錯。」

  盧平站在他們面前,沉著臉一言不發,唐克斯倒是不怎麼在意,臉上還有點新奇的笑容。

  羅米感覺有人在戳她的側腰,轉過頭發現弗雷德和喬治一個勁兒地對她使眼色。

  深吸一口氣,羅米站了起來。

  「萊姆斯,朵拉。」

  得到了兩人的注目後,她清了清嗓子:

  「 好運泉,在一處魔法園林的一座高高的小山上……」

  「羅米!」盧平在不知道是誰的低低的笑聲中說道。

  「周圍高牆聳立……受到強大的魔法保護……」金斯萊試探接下去,盧平看了過來,他也識趣地收了聲。

  「把門打開。」盧平說。

  唐克斯的笑意僵在臉上,「你說什麼?」

  「抱歉,唐克斯。」盧平後退了幾步,「是我失去了理智,我不應該——羅米,這是你的店,去把門打開。」

  「其實我們也可以回樓上去。」羅米小聲建議,「你們在樓下——」

  「羅絲瑪麗·羅齊爾!」盧平突然大聲說。

  「你吼她干什麼!」唐克斯以同樣的音量說。

  羅米一愣,感覺耳朵裡嗡嗡直響,繼而從胸腔裡燃燒起一陣羞愧的火焰,那火焰一路向上,店裡沒有鏡子,但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了。

  她下意識想離開這裡,肩膀卻被人按住,弗雷德站了起來,把她撥到身後。

  「鎖是我安上的,你找錯人啦,教授。」他懶洋洋地說,走到收銀台前拉開抽屜,取出兩根魔杖,「你就是把中間名加上,羅米也打不開——喬治,一起來?」

  「當然。」

  喬治准確地接住弗雷德拋過來的魔杖,兩個人一起走到門前,低聲念起咒語。

  「抱歉,羅米。」盧平說,「我——」

  還沒等他說完,門口又是一聲巨響,初春帶著冷意的晚風灌了進來,弗雷德走了出去,喬治在一旁扶著門。

  「出來透透氣嗎,朋友們?」他笑嘻嘻地說。

  出人意料地,唐克斯第一個跑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緬因花園街的街頭,高瘦的背影融入倫敦慷慨的燈海中,盧平緊隨其後,還撞倒了一摞沒來得及擺上書架的新貨,小天狼星跟著走了出去,盧平搖了搖頭。

  小天狼星停在門口,目送盧平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羅米慢騰騰地挪到門口時,今晚的男女主人公都已經不見蹤影,他們和彼此對視,臉上都有些始料未及的迷茫,誰也沒想到這個以喜劇開頭,羅曼蒂克高/潮的晚上,最後落得了這麼個潦草的收尾。

  「你是對的。」羅米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對小天狼星說,「我不應該……」

  「別這麼想,至少萊姆斯承認了他愛朵拉。」小天狼星說,「他也不是故意吼你,他只是……有點慌了。」

  「不。」羅米輕輕地說,臉上帶著夢游般的神情,小天狼星一愣,發現雙胞胎的表情也是如此,「你不懂,小天狼星。」

  「萊姆斯曾經是我們的教授。」弗雷德說。

  「你不會理解我們看見他和唐克斯舌吻時的心情的。」喬治痛苦地把門抱得更緊了,「永遠不會。」

  「我得出去走走。」羅米說。

  羅米沿緬因花園街的主道慢慢走著,偶爾有行人和她擦肩而過,談論著晚餐或是電影,路對面的醉漢或者是癮君子一視同仁地吹著輕佻的口哨,伴隨著幾聲刻意的怪叫,但更清晰的是小天狼星的聲音——即便明白他是為什麼,但我們也很難完全——

  感受到他的感覺。

  她想起十五歲的自己,那時她理所當然地擁有著一切,用淺薄的共情督促別人用和自己相同的姿態向命運索取恩寵,被曾經的老師在眾人面前高聲呵斥的恥感實際微乎其微,更令羅米感到羞愧的是,即便自己經歷過十五歲時未敢想過的挫敗,但仍對別人的苦衷缺少應有的尊重,自作主張地將他們編入被粉飾過的甜蜜劇本,在腦海中無意識地抹除了他們不為外人知的掙扎。

  三年過去了,她似乎還是沒有一點長進,這讓她感到——

  有點窒息。

  羅米緊攥著衣領往外拽,身後的人連忙松開拉著她外套帽子的手,弗雷德笑嘻嘻地站在她身後,揚了揚下巴示意一臉怒容的羅米往前看。

  燈柱離她還有一步之遙。

  「謝謝。」羅米嘟噥著說。

  「歡迎來到利物浦。」弗雷德用古怪的口音說。

  「只是半條街。」羅米說,跟著他往回走。

  「是啊,但把我累壞了。」弗雷德踢著路上的易拉罐說,「我跟了你一路,還得小心不出聲,怕打擾你接近真理。」

  「是啊,都怪你。」羅米學著他的語氣說,「因為戈巴洛特第七定律就藏在路燈柱裡,等著我撞上去。」

  「那是什麼?」弗雷德問。

  「不知道,隨口說的。」羅米從口袋裡摸出信封,「這個還你。」

  弗雷德愣了一下。

  「你什麼時候把它夾進我書裡的?」羅米問。

  「這不是我的,為什麼你不打開看看名字——」弗雷德往後退了一步,看清了羅米舉到他面前的支票上的簽名。

  弗雷德裡克·韋瑟比。

  「喬治——」他想起了什麼,又說道,「這錢你留著吧,用得上。」

  羅米抬頭看他。

  「我說過的吧,定時鎖用魔咒是打不開的,其實我和喬治在門前用的那幾個魔咒——」

  她想起喬治倚著門的怪姿勢。

  「你拆了我的門。」她說。

  弗雷德又退了幾步。

  「我拆了你的門。」他說。


第83章 亂序戀愛/First Date

  【02:59:59】

  唐克斯用鐵勺敲了敲自己手中派對上最常見的裝啤酒的紅色塑料杯。

  早早打烊的書店裡人不多,但也沒人因為這微弱的聲響理會她,羅米坐在收銀台上晃著小腿,運動褲寬大的褲腿顯得有些空蕩,小天狼星將腿掛在沙發靠背上,倒吊著舉起雙臂讀書,雙胞胎照例上繳魔杖,只能踩在梯子上調整著書架間懸掛著的橫幅。

  「都看我!」唐克斯大聲說。

  小天狼星的書砸在了臉上,雙胞胎靈巧地躍下梯子,橫幅還是不可避免地歪斜著。

  「說真的,羅米,你該給我只玻璃杯的。」唐克斯又敲了敲手裡的塑料杯,「你看,聲音完全不對。」

  「別做夢了。」小天狼星幸災樂禍地說,「你打碎葛朗台小姐三只酒杯後,在這兒就只能用這個。」

  「至少你還能進來。」弗雷德說,「自從拆了書店的門,快兩個月了,這是我倆第一次被允許進入。」

  「我會繼續恨你的,弗雷德。」羅米莞爾一笑,「現在說正事吧,唐克斯。」

  喬治把手放到嘴邊咳嗽了一聲,聽起來像在說盛氣凌人。

  唐克斯揮動魔杖,抱枕上的塑料皇冠飛進手裡。

  「讓我們祝賀羅米·羅齊爾,我們共同的朋友。」她捧著萬聖節道具,一本正經說道。

  「在經歷了被追殺,破產,失憶,分手一系列離奇經歷後,終於擁有了人生中第一筆完全靠自己攢下的存款!」

  凌亂但響亮的掌聲中,羅米跳下桌子,頷首讓唐克斯為自己戴上了皇冠,小天狼星揮動魔杖,紅色的絲絨披風落在她肩上,弗雷德和喬治鬼哭狼嚎地歡呼,橫幅邊爆開幾捧彩帶,歪歪扭扭的大字從上面浮現出來。

  「祝賀羅米擁有第一筆存款!」

  羅米清了清嗓子,拿起小勺敲了敲玻璃酒杯的杯沿,脆響回蕩在狹小的書店裡,男孩們安靜下來。

  「這才對勁嘛!」唐克斯不甘心地說。

  「把大家聚到一起還有一個原因:我需要你們幫我參謀一下造型。」

  羅米矜持地揚著下巴,一顆金色飛賊大小的圓球從她手心飛出,穿過曲折的書架,最後發出清脆的落鎖聲,定時鎖起效。

  「因為我要去約會了。」

  唐克斯,小天狼星和喬治驚喜地歡呼起來。

  弗雷德緊皺著眉頭,杯裡的酒因為被兄弟瘋狂搖晃著肩膀灑到了虎口上。

  「你要去約會?」他問,「和誰?」

  歡呼聲戛然而止。

  【02:34:36】

  時裝雜志鋪滿了整張沙發,羅米翻著攤開在膝蓋上的那本,把它舉起來給唐克斯看。

  「盤發還是編發?」

  「他是麻瓜還是巫師?」弗雷德陰沉地問,「是你的鄰居還是你的顧客?」

  「別白費勁了。」羅米專心比對著兩個發型,「你旁敲側擊地問了快半個小時,得到答案了嗎?」

  「我在直接問你!」

  「盤發還是編發?」

  羅米轉向小天狼星,後者在自己嘴上做了個拉上拉鎖的動作,像個誤入家庭糾紛的孩子緩緩倒退進書架之間的陰影中,喬治想說點什麼,大腳板咬著他的褲腿把他一起拽了進去。

  弗雷德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盤發吧。」唐克斯說,「你的發夾和發飾都在嗎?」

  「在閣樓上。」

  「那我們上樓去。」

  唐克斯不容她拒絕地將羅米從沙發上拉起來,沙發上鋪陳的雜志紛紛砸到地上,羅米手裡拿著被她折了頁的那一本,帆布鞋踩著一地狼藉走過。

  「你在搞什麼鬼?」一關上門,唐克斯就眉頭緊皺地問道,「你明知道——」

  弗雷德走了進來。

  「你要是來阻止我的話,弗雷德。」羅米把舊床墊變成一整套妝台,拿起一只一字夾在腦後比劃著,她直視著鏡子裡的青年,「我建議你現在就再拆一次門,然後再也別來。」

  唐克斯尷尬地咳了一聲。

  「你很喜歡他嗎?」弗雷德問。

  「還好吧……我不知道,畢竟第一次約會。」羅米把頭發分成幾股,用手肘壓著雜志的中縫,上半身有點別扭地歪著,「但我想試試。」

  「為什麼?」弗雷德走近了,羅米只能在鏡子裡看到他的肩膀了,但也看見了唐克斯擋在了自己和弗雷德之間。

  「人總要往前走嘛。」她輕飄飄地說,「大概還有……我看看……他兩小時後來接我,你要是想離開的話還是該抓緊,我想一個解釋書店為什麼沒有門的理由也需要時間。」

  「你喜歡他嗎?」弗雷德問。

  羅米的手指停在兩只發飾之間。

  「我想是的。」

  遲緩的腳步聲響起又停下,呼吸聲從羅米頭頂壓下來,弗雷德的手越過她肩頭,幫她壓住了總是不安分的雜志紙頁。

  「左邊的。」他說。

  她拿起發夾在腦後比了比,「謝謝。」

  【01:21:04】

  羅米從閣樓角落的購物袋裡拿出兩條裙子。

  「這條?」她抬了抬左手,絲絨面料在燈下呈現出介於墨綠和純黑之間的波光,低調處理的泡泡袖像兩朵低垂著的細長花苞,羅米把它放在胸前,方領壓在寬大的上衣前襟上,精致的掐腰截斷了她前襟上誇張的印花圖案。

  「還是這條?」她抬了抬右手,剪裁流暢的白色長裙柔順地垂落,堪堪停在小腿上露出運動褲堆疊的褲腳。

  「左邊。」唐克斯說。

  「右邊。」弗雷德同時說道,他們吃驚地對視了一眼。

  「第一次約會穿那麼隆重干嘛,漂亮就行。」唐克斯說,「你們倆第一次約會的時候羅米穿了什麼?」

  「呃。」羅米想了想,「校袍?」

  「白裙子很漂亮啊。」弗雷德不明所以地說,「它很長,還很……白?」

  「別聽他的。」唐克斯說,「這是去約會,又不是去結婚。」

  「弗雷德,你覺得呢?」羅米問。

  「綠色那條。」弗雷德堅定地說。

  【00:58:38】

  羅米踩著高跟鞋下來的時候,唐克斯跟在她身後,臉上露出小女孩打扮好玩具娃娃的滿足神情,小天狼星很給面子地哇哦了一聲,喬治用手肘擔憂地撞了撞兄弟,弗雷德搖了搖頭。

  「很漂亮。」他說,「可你要穿高跟鞋嗎,走路會很累的,樓上明明有一雙平底鞋。」

  「你神經病啊。」喬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但它很漂亮。」羅米看了看鞋尖。

  「還有半個小時。」唐克斯瞟著弗雷德的臉色。

  「可你看起來已經裝扮好了啊。」小天狼星不解地說。

  「但我要給他准備的時間呀。」羅米小心翼翼地坐下,拿細高跟敲著地板,「洗個澡,刮刮胡子,找套像樣的衣服,還要選好餐館,電影或者戲劇,決定我們等會兒要去哪兒——」

  「這個蠢貨只提前半小時准備和你的約會?」弗雷德陰沉地問。

  嗖地一聲,門口的定時鎖重新變回圓球,嗡嗡震動著飛回羅米手裡,她低下頭看了看腕表,突然把手裡的金屬圓球擲向弗雷德。

  「你現在還有二十九分鐘,蠢貨。」

  「什麼二十九,我是說那個蠢——」弗雷德一把抓住她扔過來的鎖頭,惱火地說。

  喬治突然重重拍了他一下,他不解地看向孿生弟弟,在他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什麼二十九?」小天狼星把外甥女捂住嘴的手拿下來搖晃,讓她看向自己,唐克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指了指弗雷德又指了指羅米,他們也對視了一會兒。

  「我懂了!」他震驚地看向弗雷德,「你就是那個蠢貨!」

  蠢貨臉上浮現出紅暈,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憤怒,而他接下來的反應更加模糊了這兩種情緒間的界限,弗雷德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喬治連忙跟上,書店的新門在他們身後被摔出一聲巨響。

  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羅米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翻動著從地上撿起來的雜志。

  砰——

  弗雷德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唐克斯下意識擋在他和羅米之間。

  「羅絲瑪麗·羅齊爾。」他用宣戰的語氣說,「等待著你的將是你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約會!」

  「靜候佳音,韋斯萊。」羅米頭也不抬地說,「你還有二十七分鐘,敢遲到一分鐘我們就徹底玩完。」

  「該死的!」弗雷德轉身衝出書店。

  【00:28:01】

  「梅林的領帶!」唐克斯大聲說。

  「梅林的褲子!」小天狼星大聲說。

  「梅林的……這算什麼,馬靴嗎?」喬治問他奇裝異服的兄弟。

  弗雷德拍著舊西裝上的灰塵,玫紅色的緞面領帶亮得晃眼,唐克斯像是不敢相信一樣扯了扯他印著椰子樹和沙灘海浪的度假短褲,被他拍在手背上。

  「牛仔靴,老弟,你對時尚有沒有研究啊?」弗雷德跺了跺腳,「怎麼樣,羅齊爾,還想和我出去嗎?」

  「當然。」羅米欣然起身,「醜的是你。」

  「你確定?」喬治說,「他穿成這樣和你在街上擦肩而過,第二天你死在八英裡外,警察都會把弗雷德當成頭號嫌疑人。」

  「謝謝你,喬治。」弗雷德感動地說,彎下腰行了個誇張的紳士禮,「我們走嗎?」

  羅米將手放進他手心,「為什麼不呢?」

  弗雷德神秘一笑,猛地將她拉進懷裡,喬治意識到了什麼,伸出手想要阻止。

  「別!弗雷德——」

  啪——

  相擁著的兩個人影撞在路燈杆上。

  「這兒不能幻影移形!」羅米說,「會被干擾!」

  「我知道。」弗雷德的手護著她的後腦,「不如讓我們來猜猜要錯幾次——」

  幾聲連續的爆響,在反復的擠壓感中,羅米甚至沒時間注意他們落在了哪些地方,汽車鳴笛聲或者代表馬路中央,小腿上微涼的液體或許是因為桌上的啤酒,伴隨著最後一次刺耳的響聲和一個男人吃驚的叫罵聲,周圍的景像在她眼前旋轉起來,他們降落在平整堅固的石磚地上,翻湧的水浪聲與貨輪低沉的汽笛聲在夜色中交織,她扶著弗雷德的肩膀,被水邊的魚腥味熏得作嘔。

  「——才能到達正確的目的地。」弗雷德笑著說,呼吸吹在她耳邊,「還行嗎?」

  羅米冷笑一聲,「你就這點能耐——」

  眼前突然被玫紅色覆蓋,弗雷德的領帶在她腦後打了個結實的結,本來就有些松散的盤發現在肯定更加不堪入目,弗雷德似乎聽見她在心裡嘆氣,手繞到她腦後,輕而易舉地找出了關鍵的發夾,輕輕一抽,黑發頓時亂蓬蓬地垂落在肩頭。

  「這可是第一次約會,你會不會太熱情了?」弗雷德笑著低頭看向她環在自己脖頸上的手。

  「我看不見,你要抱我。」羅米平靜地說。

  「小姐,糟糕的約會可不會讓你事事如願。」

  「那好吧。」羅米伸手去解腦後的繩結,「到此為止,我要回去了——」

  她聽見弗雷德無奈的嘆氣聲。

  「記得幫我壓一下裙擺。」羅米摟緊他的脖子,把頭靠在弗雷德肩膀上,「我穿了短裙。」

  這次弗雷德沒有選擇幻影移形,漆黑的視野中,羅米聽見潺潺的水聲,似乎他們正在走過一座人行橋,繼而是路過行人的交談聲,弗雷德大概用了忽略咒,竟沒人對他們這對異樣的搭配流露出驚訝,至少聲音上如此。

  弗雷德停下了。

  羅米會意地從他懷裡跳下來,聽見弗雷德伸手推了推門,傳出木板撞擊門閘的聲音。

  「該死的!」他低聲咒罵,羅米沒忍住笑出了聲,同時感覺到手被抓住,弗雷德把她拉進自己懷裡,「最後一次,我保證。」

  啪——

  羅米跌坐在木凳上,弗雷德不見蹤影,她伸手觸摸四周,左右是逼仄的木板,身後亦然,而向前抓到天鵝絨厚重的門簾。

  我知道了。羅米心想。

  「弗雷德?」

  他的聲音在左邊響起,羅米解下綁在眼前的領帶,向左邊看去,隔著交錯的窗格,她看見紅發青年模糊的側臉輪廓,被月光投射在告解室的紗屏上。

  【00:09:59】

  「我們要隔著這道木板坐到其中一個人受不了為止嗎?」羅米輕聲問,「最糟糕的約會?」

  「還不夠嗎?」弗雷德問。

  「足夠了,僅次於我們在你店裡決定分手的二十分鐘前。」羅米笑了笑,「我沒想到。」

  「我也是。」弗雷德說,聽起來竟然有些緊張,「在這之前,我甚至列了一張清單,把我們復合之後要做的事按重要程度排列好了。」

  「清單?」

  「是啊,沒想到吧。」他說,「弗雷德·韋斯萊做事前竟然都開始制定計劃,這個世界算是完了。」

  「第一件事是什麼?」羅米問。

  「性?」

  羅米輕聲笑了。

  弗雷德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我應該從第二件事開始說。」

  「不,我同意這件事的重要性。」她真心地回答,「繼續。」

  「不重要了。」弗雷德嘆了口氣,「一切都被打亂了。」

  羅米抿了抿嘴唇,「我很抱歉。」

  「別急著抱歉。」弗雷德笑了一聲,「你一直都是這樣。」

  他沒有得到回應,於是繼續說了下去。

  「從小到大,我和喬治都是別人眼中的大麻煩,我們幾乎不覺得有什麼事是意料之外的,因為任何事發生在我們身上都有可能,直到我遇見了你——」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留意一個斯萊特林的動向,更別提愛上她,在愛上她之後又發現她既是個古怪的女巫,又是個捉摸不定的騙子,過去的一年半,她先是先我一步退學,在看著她長大的管家面前說我壞話——」

  「是秘書。」羅米糾正,「布萊恩是秘書。」

  「好吧,現在她又在我最緊張的時候打岔。」

  弗雷德聽見兩人之間的木板被敲了一下,他繼續說道。

  「我們幾個月不見面,每當見面時我想問問她最近怎麼樣,她就撲上來吻我,想借此轉移話題,可恨的是,我真的很吃這一套。」

  羅米輕輕笑了一聲。

  「當我們決定同居的時候,她一聲不響地消失了三個月,我明知她可能有生命危險,卻被她的初戀攔在對角巷,告訴我只能老老實實地等她回來,結果重逢的第一個小時,我們分手了。」

  「她真糟糕。」羅米說。

  「應該說是不可思議。」弗雷德說。

  羅米聽見他起身的聲音,腳步聲消失時她低下頭,看見天鵝絨簾布下露出皮鞋整潔的鞋尖。

  「羅米·羅齊爾,你是我見過的最不可思議的女孩,是我人生中所有不可思議的總和。當我和你賭氣想要設計出魔法史上最糟糕的約會時,在我們第一次逃出霍格沃茨約會的鎮上,一家快要打烊的古董店裡,我看見了它,於是我做了一個更加不可思議的決定。」

  羅米將發抖的手放在門簾上。

  「我想和你有更多糟糕或是不糟糕的約會,和你吵最沒有頭緒的架,想知道在巫師漫長的余生中,你還會將我的生活弄亂多少次,又能到什麼程度——」

  告解室的布簾被她猛然拉開,圓環和橫杆發出刺耳的刮擦聲。月光穿過教堂的花窗,傾瀉出一條長河,穿著正裝的弗雷德頗受眷顧地沐浴其中,臉上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方形的絨面盒蓋在他手中蚌殼般彈開,露出裡面的珍寶。

  【00:00:00】

  「羅絲瑪麗·羅齊爾,你願意嫁給我嗎?」弗雷德問道,單膝跪地。

  【00:02:37】

  「羅絲瑪麗·羅齊爾。」弗雷德咬著牙,有些搖晃地說,「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廢物,但說實話,我的膝蓋有點疼,你能給個答復嗎?」

  羅米嘆了口氣。

  「是因為我沒念你的全名嗎,可你真的沒說過你的中間名是什麼,不如你先告訴我,我們重來一次?」

  「三十分鐘。」羅米說,「還是有些太倉促了。」

  弗雷德緊張地抓緊了小盒。

  「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羅米,親愛的,明天我能計劃出更好的——不,你可以拒絕我,畢竟我們才重新約會十分鐘,這是你的自由。但你能不能趕緊拒絕我,我的膝蓋真的很疼。」

  羅米卻搖了搖頭,在他面前蹲下,纖細的手握住他發抖的指尖,將小首飾盒轉了個個,開口對著弗雷德。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

  借著過分配合的月光,弗雷德看清了他從古董店匆忙趕去赴約時抓起的東西。

  「這是對耳環,親愛的。」羅米說。

  【00:16:22】

  書店的風鈴響起時,昏昏欲睡的三個人同時彈了起來。

  「你把弗雷德給揍了?」喬治盯著她凌亂的頭發問。

  「怎麼可能。」弗雷德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

  「這次是什麼壞消息?」小天狼星說。

  「你為什麼這樣想?」羅米反問。

  「上次你帶著這副表情走進來的時候,你倆分手了。」小天狼星說。

  弗雷德好奇地背著手,把上半身斜到她面前,羅米看了他一眼。

  「沒事。」弗雷德說,「她只是緊張了,雖然確實有點嚇人。」

  「只是有事必須要回來通知你們一下。」

  羅米把臉頰兩邊的碎發挽到耳後,施咒讓平底樂福鞋撞開閣樓的木門蹦跳著下樓,她扶著弗雷德的手把高跟鞋換了下來,在一片屏息的寂靜中抬起頭。

  「哦,你們都在等我說完。」

  「當然了!!!」

  「我們訂婚了。」羅米面無表情地說。

  「我們訂婚了!」弗雷德高聲重復,「——你們怎麼都沒反應?」

  「這時候你不是應該瘋狂地抖著手炫耀訂婚戒指嗎?」唐克斯問,「你們倆是不是在惡作劇?」

  「你們倆知道了我們私下開盤賭你們會不會復合的事?」喬治大吃一驚,「怎麼會?我連弗雷德都沒告訴!」

  「現在我們確實知道了。」羅米說,把頭發綁成馬尾。

  「等等。」小天狼星眯起眼睛,「你出門的時候戴耳環了嗎——唐克斯,綠寶石,你有印像嗎?」

  【0:23:07】

  「有個問題。」羅米說,「當時你真打算目送我和別人離開嗎?」

  「怎麼可能?」弗雷德冷笑一聲,「我留下來是為了等那個男人出現,好第一時間把事情攪黃。」

  「真蠻橫。」羅米說,「不過我喜歡。」

  「我們要去哪兒?」

  弗雷德一只手提著她高跟鞋細細的系帶,另一只手在天鵝絨布料和他的西裝內襯之間,摟著羅米的腰。

  「我也不知道,看你吧。」羅米披著他的外套,「去哪兒都比被圍住問具體過程和細節強。」

  弗雷德贊成地點了點頭,「你想做什麼,吃晚餐嗎,還是去西區看劇——」

  一陣輕微的窒息感,弗雷德不得不彎下腰,前傾身體靠近羅米,女巫手裡拽著他顏色正常的領帶,微微仰頭就能吻到他的嘴角,但弗雷德卻在她臉上看到了看蠢貨的表情。

  「當然是先做最重要的事。」羅米吻上他的唇角,「你這蠢貨。」


第84章 Tatoue-moi

  羅米醒來時對陌生的天花板犯了會兒迷糊,直到聽見啁啾的鳥鳴,她在干爽的床單上翻了個身,玩笑商店二樓的窗外,魚肚白滲進幽暗的藍天。小腹上的手緊了緊,似乎是想把她往回拉,弗雷德還在沉睡,呼吸聲不太平穩,她湊過去親了親他鼻梁上的雀斑,弗雷德閉著眼睛哼了一聲,姿勢變成平躺,這回呼吸聲順暢了些。

  從弗雷德手裡多搶了點被子過來,羅米把他推醒,格蘭芬多不太情願地睜開眼睛,看著她,也有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你得走啦。」羅米趴在他耳邊說,「我男朋友快回來了。」

  弗雷德沙啞地嗯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

  三,二,羅米在心裡默數,一。

  「你說什麼!」

  弗雷德從床上彈起來,瞌睡全無,羅米順勢把被子全都搶了過來,打了個滾卷到自己身上,咬著被角吃吃地笑。

  「還困嗎?」羅米問。

  他看上去又生氣又想笑,「你和誰學的?」

  「和艾迪還住在一塊的時候,她會在凌晨叫醒被她帶回公寓的男孩,就為了說這句話,有一次我半夜起來——哦,謝謝。」羅米接過弗雷德遞過來的水杯潤了潤嘴唇,「我半夜起來喝水,看見個褲子提到一半的男人正在開客廳窗戶,想從外面的防火梯離開。」

  「你一定嚇壞了。」弗雷德說。

  「是啊,而且我下定決心,以後也要試一次。」

  「我是你的未婚夫,你這個殘忍的女巫。」

  「是這樣嗎?」羅米伸出手,「戒指呢?」

  「你會拿這個笑我到死。」

  「大家都會,寶貝。」羅米同情地說,臉色突然一變。

  「哪兒不舒服?」弗雷德緊張地問,手隔著棉花和布料摸上她的腰,羅米從被子卷裡抽出手臂,摸著自己的後腦勺。

  「有個一字夾還在我頭發裡,扎了我一下。」羅米撥開頭發,「這兒呢,幫個忙,弗雷德。」

  弗雷德小心翼翼地幫她把發夾取下來,「好奇怪啊。」他說,羅米尾音上揚地嗯了一聲,弗雷德把手插進濃密的黑發裡,又順了兩下,確定沒有剩下的發夾,「擺了下頭就被扎到了,昨晚明明動得更厲害——」

  他捂著肋骨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我想起為什麼要叫醒你了。」羅米收回手肘,臉有點紅,「我餓了。」

  「現在?」弗雷德一愣,「凌晨三點半?」

  「現在。」羅米說,「現在才餓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羅米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趕在弗雷德有所動作之前把臉埋進枕頭,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聽見頭頂傳來笑聲,繼而是衣物窸窣聲。

  「謝謝誇獎,寶貝。」弗雷德套上條睡褲,彎下腰吻了吻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我這就去給你弄點吃的來。」

  「這是什麼?」

  羅米神情復雜地看向手裡的烤盤,裡面盛著明顯是吃了一半的東西,遲遲無法下咽。

  「土豆,培根,牛奶……黑胡椒。」弗雷德努力回想著,「應該有鹽,我昨天早上看著喬治加了些白色粉末進去。」

  「你們早飯就吃這個?」羅米問。

  「還好吧,你不能對兩個忙碌的單身漢要求太高。」弗雷德將信將疑地拿過她的勺子自己吃了一口,「其實也還——梅林!我們當時剛從工作室出來,味覺還沒恢復!」

  「除了食品安全問題,我又要開始擔心你們的工作安全了。」

  羅米嘆了口氣,將烤盤放到床頭櫃上,剩下的水被她一飲而盡,「繼續睡吧,下次醒過來的時候再說——如果我嘗完它之後還醒得過來。」

  「再給我五分鐘,我再去找找,一定有什麼吃了不會中毒的食物。」弗雷德內疚地說,羅米張了張嘴,被他推回床上,「五分鐘,你再躺一會兒。」

  事實上遠不止五分鐘,期間弗雷德丟掉了廚房裡幾盒過期的罐頭和顏色詭異的液體,順便將他們熬到一半的改良逃課糖糖漿送回了工作室,等到他拿著最後一顆除了有些失水,剩下看上去還算合格的干癟蘋果回到臥室時,黑發姑娘已經把自己埋進被子裡睡著了。

  幸福和傷感同時在他心中湧現,弗雷德將賣相不佳的蘋果放在床頭,從喬治那邊抱了床被子挨著羅米躺下,手指伸進黑發仔細地摸索了一遍,確認真的再沒有神秘的小夾子之後,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再睜眼時,陽光直直地打進來,空氣裡翻湧著細小的塵埃和毛絮,弗雷德伸了個懶腰,手臂往旁邊一摟,摟了個空。

  他猛地坐起來,摸到身邊沒什麼溫度的床單。

  「羅米?」

  弗雷德推開工作室的門,黑發女巫背對著他坐在靠背椅上,蓬松的挽發和寬大的領口之間露出一截後頸的皮膚,視線下移,一條纖細的小腿從椅子上垂下來,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地面。

  他咽了口口水。

  聽見門口的響動,腳尖在地上用力,帶滾輪的靠背椅轉了半圈面向他。羅米套著他昨晚的襯衫,手裡拿著吃了一半的干癟蘋果,眨著眼睛看向他。

  弗雷德走過去才看清她膝蓋上攤開的羊皮紙卷,他拿起寫了一半的促銷活動的策劃方案,「看來我不慎帶了個商業間諜回——」

  羅米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他昨天穿來和羅米賭氣的度假風短褲已經被變成合適女孩的尺碼,但也松垮地掛在她腰上,被盤腿的姿勢弄得皺巴巴直往上卷,盡管如此,這條褲子自身的衝擊力也沒被抵消多少,弗雷德從沒像現在這樣明白,明白自己昨晚因為賭氣穿著它出門是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很失落嗎,可憐的弗雷德裡克?」羅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是因為我沒穿你想像中的標准事後裝束嗎——或者說,因為我把褲子穿上了?」

  「因為我的未婚妻很可能是為了商業機密才和我上床。」弗雷德故作傷感地說。

  「受眾不同,不算對手。書店最近生意不太好,我來學習一下經驗而已。」羅米說,「而且你也不該把商業機密攤開在桌子上,老板。」

  「你以為這裡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嗎?」弗雷德笑了笑。

  羅米一愣,下意識接住他扔過來的羊皮紙卷,下一秒被抄著膝彎橫抱了起來。

  「一邊吃早餐一邊學習我的先進經驗吧,小姐。」弗雷德用肩膀推開門往臥室走,「我向你保證,這次肯定都是些——」

  「韋斯萊先生,這裡有——哦,天哪!」

  羅米迅速從他懷裡跳下來,留著金色短發的姑娘緊捂著眼睛,臉都快和店員袍子上的品紅色領帶一個顏色了。

  「我穿褲子了,呃……」羅米眯著眼睛看了看她的胸牌,「維麗蒂——請不要緊張。」

  維麗蒂小心翼翼地張開指縫,在看到她顏色鮮艷到近乎詭異的夏威夷風短褲時露出了和老板一樣的表情。

  「你一定是羅米。」維麗蒂熱情地伸出手,臉上浮現出兩個酒窩,「雖然韋斯萊先生堅持不給我們看他女朋友的照片,但卻忍不住總提到你。」

  「事實上,我是梅莉。」羅米和她握手,「看在韋斯萊先生的份上,幫我們倆向羅米和其他人保密可以嗎?」

  目送維麗蒂不自然地走下樓,羅米踮著腳踩在地板上進了臥室,弗雷德在她身後帶上門,不太情願地把吃了一半的蘋果遞給她。

  「別愁眉苦臉的,越少人知道我在英國越好嘛。」羅米說,「只是委屈你當一段時間的花花公子。」

  弗雷德郁悶地切著煎蛋。

  「那等會兒就只剩我一個下樓面對維麗蒂正義的譴責了,她可是個熱心腸的好姑娘——早知道就不該給喬治放一天假。」

  羅米一愣,「你還要下樓去嗎?」

  「我要工作賺錢啊。」弗雷德說,「等會兒我給你拿些新品過來玩,晚上送你回去。」

  「你就在樓下?」羅米說,「一整天?」

  「我和維麗蒂什麼都沒有!」他立刻說。

  「我知道。」羅米說,「當然不會有。」

  「什麼?」弗雷德說,「你不是吃醋了嗎?」

  羅米搖了搖頭。

  「我們倆,一男一女,每天見面。」弗雷德臉色古怪地說,「你不吃醋嗎?」

  「你是她老板,拜托,回到現實世界來。」羅米好笑地說,「腦子正常的雇員才不會愛上自己的老板,想想吧,白天你為了那邊微薄的工資累得要命,晚上回家發現那張要你為他賺錢的臉就躺在你的床上——這是個恐怖故事,哪怕老板是小天狼星也不行,更別提是你……」

  看到弗雷德的表情,羅米突然一噎。

  「什麼叫,老板是小天狼星也不行,他做老板時的雇員……不是只有你嗎?」弗雷德問。

  羅米干巴巴地笑了兩聲。

  「我的意思是他也不行,不是說我失憶的時候喜歡過他。」羅米說,「像小天狼星那麼英俊的老板,我做店員時都不會愛上——」

  「像小天狼星那麼英俊?」弗雷德站了起來。

  「他不怎麼來店裡。」羅米說,「真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我自己,周末肖恩會來——」

  「斯考特每周末都來?」弗雷德提高音量。

  羅米抬頭看向弗雷德,「我愛你。」她小聲說。

  弗雷德深呼吸幾次,睜開眼。

  「還有什麼讓人記憶猶新的事情嗎?」弗雷德問,「在那三個月裡……讓娜?」

  「呃。」羅米想了想。

  「和我的室友接吻了,這算嗎?」

  被壓在床上親吻時,羅米聽見臥室木門落鎖的聲音,弗雷德支起身子,解開她襯衫的第一顆紐扣。

  「是這樣吻嗎……」他輕聲問,「總不會是這樣吧?」

  濕潤的嘴唇一寸寸下移,停在鎖骨上。

  「那我真的會哭出來。」

  「可憐的小男孩。」羅米輕輕喘息著,配合地抬起腰讓那條可笑的度假短褲掉在地上,弗雷德的手卻毫無征兆地在第二顆紐扣上停了下來。

  「你是故意的。」弗雷德無奈地笑著,「你不想一個人待在樓上?」

  羅米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弗雷德俯下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感覺像是和你睡完就被拋棄了。」

  「可我就在樓下,樓下也不行?」

  「我說不行,你留下嗎?」羅米有點想哭。

  手指勾住單薄的布料,弗雷德用膝蓋頂開她的腿。

  「只有一個問題,羅米。」他含混不清地說。

  「你那麼喜歡和人打賭,賭一把這兒的隔音,怎麼樣?」

  羅米一愣,連忙想要起身,腳腕卻被人扣住,親吻的觸感像被雨打濕的羽毛滑過皮膚,她捂住眼睛倒回床上,聲音發顫。

  「那我們賭一把,弗雷德。」

  弗雷德喘息著,俯身拉開羅米緊咬著的手,親吻她手背上的牙印。他將自己的手指抵到她唇角,「別咬自己,羅米,我當然會用靜音咒……實在信不過我,你可以咬我。」

  纖細的手轉而搭在他肩上,隨著他的動作似有若無地在後頸皮膚上畫著斷續的圓圈,被濕漉漉的綠眼睛裡注視著,弗雷德陷進潮濕的陷阱。初出茅廬的獵手含住他的指節,犬牙的齒尖抵住指腹,像幼獸銜起花杆。被撞的破碎的音節顛簸著,和後頸上又輕又癢的觸感織成一張獵網,鋪天蓋地撒下來。

  「下次想讓我留下,直接告訴我。」他氣喘吁吁地說。

  「是這樣嗎——」羅米低低的笑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那,下次,下次……我會試試。」


第85章 倒霉小羅

  一道魔咒擊中了布萊克書店門口的風鈴,小天狼星推門進店,風鈴沒有發出聲響,己經過了營業時間,收銀台前是空的,他松了口氣,把摩托車頭盔扔在沙發上,不慎敲掉了茶幾的一角。

  「布萊克。」

  「羅米!」

  小天狼星大叫一聲,黑發女巫抱著手臂,站在他身後的兩排書架中間,上半張臉幾乎消失在了陰影中,只露出蒼白的尖下頦和顏色濃郁的嘴唇。

  「你為什麼躲在那兒!」小天狼星心有余悸地收回魔杖,羅米臭著臉走了出來,滾落到地上的摩托車頭盔飛進她手裡,女巫的魔杖對准了它。

  「這是限量版,羅齊爾。」小天狼星警告道,「沒怪我沒說過,我們家的人都有些遺傳的瘋病。」

  「誠實回答我的問題。」羅米說。

  小天狼星挑了挑眉。

  「我訂婚之後,你為什麼總躲著我?」

  「什麼?我沒有,鳳凰社還有其他任務需要我,現在你能保護自己,我也不能總是——」

  羅米舉起魔杖。

  「我說!」小天狼星伸出雙手,「首先聲明,羅米,我沒有惡意,我也為你們感到高興。」

  「謝謝。」羅米說。

  「但我知道訂婚的朋友在接下來一段時間會變成什麼樣。」小天狼星說,「他們會向身邊的每一個人展示自己的訂婚戒指,把未婚夫未婚妻這種詞掛在嘴邊,然後反復重復他們訂婚時的心情和各種細節,再不經意地拉著身邊的人暢想他們的婚禮——這是個噩夢,我經歷過一次就夠了——我本來是打算再躲你們倆三個月的。」

  羅米把頭盔扔回給他,「我才不會。」她說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通知完你們就拉著弗雷德跑了,就是怕被留下盤問細節。」

  「我們沒事了?」小天狼星撫摸著頭盔說。

  「沒事了。」羅米收回魔杖。

  「我在和弗洛倫絲說話。」他舉起摩托車頭盔,「打個招呼?」

  「你給一只頭盔取名字?」

  「放尊重點,小姐!弗洛倫絲是位嬌蠻的美國麗人。」小天狼星說,「這麼冒犯的話連瑪麗安娜聽了都會生氣。」

  「……你的摩托車?」

  「熱情似火的拉丁美人。」小天狼星微微一笑。

  「老天。」羅米輕聲感嘆,「你確實需要離開這裡去外面的世界交些朋友。」

  「羅米!」

  「好吧。」羅米舉手投降,「對不起,弗洛倫絲,對不起,瑪麗安娜,看到了吧,我的適應能力就是這麼強——即便訂婚五個小時後我差點被自己未婚夫端上來的剩飯毒死,但現在我也能接受自己將來要和一個用耳環求愛的男人結婚的事實——」

  「呃。」

  「怎麼了!」羅米嚷道,「准新娘都會焦慮一段時間。」

  「首先,砰,砰,砰。」

  小天狼星吹去食指指尖上不存在的硝煙,「全中。」

  羅米捂住嘴。

  「我變成你口中的煩人訂婚朋友了!」

  「其次,你為什麼只戴一只耳環?」小天狼星問,「它反映了你內心對婚姻的不信任態度嗎?」

  「別做心理醫生,布萊克。」羅米摸了摸左耳,綠寶石冰涼的表面接觸到指腹,她換手將右邊的頭發別到耳後,「只是被頭發遮住了,右邊的——」

  「我掉了一只耳環!」羅米驚恐地說。

  「我要為自己刻板的印像向你道歉,羅米。」小天狼星坐在收銀台後,腳踝相扣著搭上桌面,他看著正用魔杖掃書架底縫的羅米愉悅地說,「不是每個准新娘都會有趴在地上找訂婚戒——耳環的經歷。」

  「你又見過幾個准新娘——別廢話了,幫我找找。」

  羅米煩躁地起身,一個沒留神撞在書架上,一聲巨響,小天狼星笑出幾聲犬吠。

  「怎麼找?」他問。

  「我聽說,」羅米頓了頓,捂著腦袋說,「狗的鼻子很靈敏。」

  小天狼星神情復雜,「你是個巫師,羅米。」

  「你是個阿尼瑪格斯,聽懂我的暗示了嗎?」

  「你聽懂我的暗示了嗎?」小天狼星揮動魔杖,「訂婚耳環飛來——」

  書店裡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店裡沒有。」小天狼星說,「你大概是落在家裡了。」

  羅米已經衝了出去。

  公寓裡靜得有些不同尋常,等羅米意識到時,她已經喘著粗氣停在了五樓的走廊上,魔杖感知到主人的警惕,在袖管中隱隱發熱。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羅米猛地轉身——

  「讓娜!」威廉姆斯小姐捂著胸口小聲驚叫,「我嚇到你了嗎,真是對不起。」

  「不……沒有,我最近睡眠不太好。」羅米用小指將滑出一小截的魔杖推回袖口,走到威廉姆斯小姐門口,「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大事……」威廉姆斯小姐躊躇地說,「只是……你最近有沒有看見拉裡,我好久沒見他了,上次我想去把裝聖誕曲奇的籃子還給他,他似乎也不在家——」

  羅米扶住威廉姆斯小姐軟下去的身體,把她扶到客廳的沙發上躺好,桌上還有喝了一半的冰水,羅米把它倒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總算暫時止住了顫抖。

  「平安鎮守……統統加護……閉耳塞聽……」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羅米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她握緊魔杖緊靠在威廉姆斯小姐的房門背後,貓眼那頭逐漸露出一個戴黑兜帽的矮小人影。

  幫幫忙,弗雷德。她心裡默念著,吻了吻左手中指的指節,指路煙花從門縫裡悄悄滾了出去,幾秒後,離威廉姆斯小姐房門更遠的牆根突然響起刺耳的爆裂聲,黑袍人影一驚,加快腳步向那頭跑去。

  就是現在。

  羅米在身後摔上門,魔杖甩出一連串干擾咒語,她拼命跑向樓梯口,集中精神,羅米。她在心裡說,別管終點是哪兒,只要離開這裡。

  啪——

  另一股與幻影移形的擠壓感相反的拉力拽著她倒在了樓梯上,天花板在羅米眼前波動,那矮小人影走了過來,杖尖射出幾道繩索捆住了她。

  「你在找這個嗎,羅米?」

  黑色手套中閃過綠光,德米提雅摘下了面具。

  「麻瓜的東西就算了,在學校的時候,你就總能弄到它們裝飾自己,可是,羅米,你怎麼能戴這種便宜貨呢?」

  綠寶石瞬間化為齏粉,德米提雅隨手一揚,鉑金底托順著欄杆掉了下去,落地時甚至沒有聲音。

  「黛比。」羅米虛弱地笑了笑,「成為食死徒需要幾張N.E.W.T證書呢?」

  「一張都不需要。」德米提雅用驚人的力氣把她拽了起來,兩人往羅米那間公寓門口走去,「所以很適合你,輟學的感覺怎麼樣,羅米?」

  羅米冷笑了一聲。

  「不想說算了。」德米提雅說,門在她面前自己打開了,「你可以去和我們的教授聊聊這件事。」

  羅米被她狠狠推進不寬敞的客廳,踉蹌幾步後撞在茶幾上跌了一跤,上面切了一半的水果和小刀跟著嘩啦一下撒了滿地,柏木魔杖脫手,骨碌碌滾進電視櫃底下。

  「真魯莽,朗費羅。」頭頂的聲音指責道,「也就是反幻影移形咒還算有點用處。」

  羅米費力地抬起頭,蒼白瘦弱的男人俯視著她,稻草般枯黃的短頭發亂糟糟地向四周伸著,他引人注目的銀手裡拿著一只橘子,稍稍用力,水果的汁液淅淅瀝瀝地從他指縫中漏出來,滴到羅米臉上,和從她在茶幾上磕出的創口中流出的血一起燒得她眼睛生疼。

  但羅米不能再清楚他是誰了。

  小巴蒂·克勞奇抓著她的領子把她提起來扔到沙發上,自己坐著茶幾,而德米提雅站在他身後,低垂著頭,配上全黑的長袍,愈發像一個影子。

  「羨慕吧?」他發覺她在看德米提雅,咧嘴一笑,「本來,我屬意的人選是你,畢竟你看起來……那麼像一個羅齊爾。」

  羅米猛地看向他,小巴蒂·克勞奇的蒼白臉色和稻草黃頭發十年如一日,只是幽禁生活削去了他曾經飽滿的頰肉,高顴骨在凹陷的臉頰上投下陰影,盡管如此,圖書館裡看到的那張老照片中,和埃文·羅齊爾並肩而立的青年,還是帶著冷漠鄙薄的微笑,和眼前的食死徒重合了。

  「看來資料沒白查,想起來在哪兒見過我了?」克勞奇笑了笑,嘴角神經質地抽動著,「敘敘舊嗎,羅齊爾小姐。」

  「你想從哪年開始?」羅米反問。

  「世界杯吧……魯本·羅齊爾死的那年,主要是埃文,我沒幫上什麼忙,你那時候又太小,我對你也沒什麼印像。」小巴蒂·克勞奇看上去興致大好,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世界杯時,我在包廂裡見到你,看見你頂著那麼羅齊爾的一張臉,卻和叛徒的孩子廝混,當時我想,殺掉你算了——或許把你推下樓梯當見面禮也不錯,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沒想到後來我成了教授,開學之前,我對學生們做了些背景調查,發現你竟然也在斯萊特林,羅米,這是個意外收獲,有段時間,我覺得你還沒那麼不可救藥,甚至為此動用我的內應去接近你,像培養孩子那樣帶你了解黑魔法……」

  「克勞迪婭。」羅米說。

  「迪特裡希太急於擺脫自己的出身了,她以此為恥,一直試圖讓自己和更有名的姓氏靠近,沒費什麼力氣,她就上了鉤……別插嘴,讓我說完——」

  克勞奇嘲諷地搖著手指,像個頑皮的男孩,手裡的魔杖輕巧地一挑,頓時,羅米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格林德沃的饋贈?哈,羅齊爾家族標榜自己為忠僕純血的手段而已,連埃文都覺得這是個笑話,可迪特裡希深信不移,對你的興趣異於尋常,說真的,有時候我都以為她愛上你了——結果呢,被你耍了兩次,搞成現在這個樣子,誰又有時間去阿茲卡班關心她……你說是不是,羅齊爾小姐?」

  羅米嗚咽了兩聲。

  「抱歉抱歉,我的錯。」克勞奇舉起手,「這就讓你說話,課上還是有互動比較好。」

  「我不關心她,但你不能殺我……」

  聲音突然回到喉嚨裡,羅米語速很慢,「我死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在為鳳凰社做什麼,到時拿什麼向你主子邀功,一個無名小卒的屍體嗎——還是純血統。」

  「誰說我要拿這個去邀功了,傻姑娘,我不在乎你在做什麼,這根本不值得黑魔王了解。」小巴蒂·克勞奇惋惜地笑了,「我不像埃文,他就是太愛解謎,才會死在老瘋眼手裡。」

  克勞奇眨了眨右眼。

  「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殺你的。」

  「等等,你說你是要抓她回去——」德米提雅突然向前一步,遲疑地說,「你還說可以換我去向主人稟告——」

  「朗費羅!」克勞奇不耐煩地說,「什麼時候我改主意還需要經你批准?」

  「克勞奇!」德米提雅也提高了音量,還沒等她有下一步動作,羅米看見德米提雅的臉突然猙獰著扭曲了,她喉嚨裡發出駭人的尖叫,克勞奇視若無睹地收回魔杖,翻仿佛同伴在地上痙攣著打滾和他完全無關。

  「別管她,鑽心咒,我教過你們的。」克勞奇用輕松的口吻說,「課堂小測,羅米,你猜我們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沒等她回答,克勞奇迫不及待地說了下去,仿佛是男主角的獨角戲。

  「羅米,羅米。你和你父親,還有你叔叔,你們仨都是一個樣,結交或者深信那些軟弱的蠢貨,卻又不提防他們——別用這副受傷的眼神看我,我說的是事實。」

  銀手扼上羅米的脖頸,冰涼的金屬緩慢地收緊,令人絕望的窒息感中,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下來,流進金屬和皮膚之間的空隙。

  我不是英雄,不是鬥士*,她混沌地想著,甚至沒意識到自己說了出來,我也做不成……我是……

  「你當然不是,」小巴蒂·克勞奇把她壓進沙發裡,柔軟的海綿幾乎把她淹沒,他湊近聆聽她的低語,「為什麼不早點明白呢——」

  羅米重重地摔在地上,新鮮的空氣刀割一般湧進喉嚨,小巴蒂·克勞奇捂著血淋淋的小腹吃驚地後退了幾步,羅米吃力地撐起身體,手心握著水果刀的斷刃太久,已經被割出深刻的傷口。

  去窗口……

  腦海裡有個聲音說。

  跳出去……

  剩下交給運氣。

  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但碎玻璃劃破皮膚的刺痛並沒有到來,另一道帶著鱗片的繩索纏住她的腰猛地往回一拉,羅米又摔在客廳的地板上,小巴蒂·克勞奇甩了甩手腕,蟒蛇般的繩索縮回杖尖,他掀起上衣一角,反復擦拭著杖身。

  「這辦法雖然有用,但還是太老套。」他微笑著,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你真是應該早點跟著我學,或許我就不用在朗費羅小姐身上花這麼多時間,說真的,你學鑽心咒可能會更快——」

  小巴蒂·克勞奇舉起魔杖,鄭重其事地對著它哈了幾口氣,模糊的視野裡,羅米看見魔杖的杖尖朝她落下——

  「阿瓦達索命。」


第86章 最佳損友(下)

  「死了。」

  小天狼星拿腳尖把地上的小巴蒂·克勞奇翻了個面,露出青白的臉,一雙死魚似的眼睛詫異地圓睜著,臉上還帶著殘忍的笑意,他引以為傲的銀手從斷臂處滾落下來,羅米一眼看到腐壞發黑的截面,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干嘔忍回去。

  「死了?」她下意識重復了一遍,聲音嘶啞。

  「死透了,瓦格泰爾。」小天狼星問羅米,「你殺的?」

  「我殺的。」被捆在地上的德米提雅說,「我救了你,你卻用昏迷咒攻擊我,還把我綁起來。」

  「拜托,你是食死徒!」羅米忍無可忍地說,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痛得連連嘶聲,「你用索命咒殺了一個人!」

  「我殺他是為了救你!」

  「但你也會用索命咒!」羅米按著嘴角,「我不能讓能用索命咒的食死徒醒著。」

  「你殺的?」喬治問德米提雅,「用索命咒?」

  「不是。」德米提雅沒好氣地說,「我穿著高開叉禮服用大腿把他給絞死了。」

  「有時候我真不愛和斯萊特林打交道。」小天狼星說,「你們的幽默感在正常人看來非常不合時宜。」

  「有時候?」羅米說。

  「正常人?」德米提雅說。

  「我就說吧!」小天狼星惱火地甩了甩手。

  「食死徒不需要N.E.W.T證書,但卻有刻薄考試嗎?」羅米問,「不然克勞迪婭和你為什麼都變得這麼刻薄?」

  「我們晚些時候要好好談談你的交友圈了。」小天狼星對羅米說。

  「他是問你為什麼要殺克勞奇。」羅米看向德米提雅。

  「因為我要救你啊!」德米提雅煩躁地說,「我都說過了,我只想抓你去黑魔王面前邀功,沒想過要你的命,光說話又阻止不了他,只好把他殺了。」

  「原來這才是你的邪惡雙胞胎。」喬治探過來對羅米說。

  「我能聽見,韋斯萊。」德米提雅陰沉地說。

  「戲劇效果,朗費羅。」喬治說。

  「那我一定是汲取營養更多的那個。」羅米說。

  「哈!擊個掌!」

  羅米剛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就被弗雷德一把按了回去,弗雷德緊抿著嘴,白鮮香精斷斷續續地滴在她被自己割傷的手心,更多的浪費在地上。

  羅米嘆了口氣,「我自己來吧,弗雷德,你把白鮮都灑在我腿上了。」

  「說句話吧,兄弟。」喬治也說道,「你不接茬,我就是這間屋子裡最不好笑的人了——你瞧,朗費羅都學會諷刺了。」

  「而且你這樣會顯得我們很冷血。」唐克斯把地上的死屍像翻動松餅那樣又翻了兩個來回,「放輕松,他真的死透了。」

  羅米用膝蓋撞弗雷德的腿,除了被綁住手腳坐在地上的德米提雅,整間屋子裡的活人只有他們倆坐著,在沙發上肩挨著肩,讓羅米感覺他們倆像生日蛋糕上被一圈蠟燭圍在中間的兩個巧克力小人。

  「怎麼了?」弗雷德也啞著嗓子問。

  「笑一個。」羅米說。

  弗雷德伸手摸她後腦,「你還摔到頭了?」

  「哈——哈——」喬治干巴巴地笑起來,公寓的房門及時地撞上玄關的牆,悶響終結了他的假笑,肖恩彎下腰大口喘著氣,想扶住牆壁借力,刺拉一聲,又一位斯萊特林的手裡多了一大片牆紙。

  「這裡最不好笑的人出現了。」弗雷德說,伸手和喬治擊了個掌。

  羅米嘶了一聲,痛惜地看著那一塊剝落的牆皮,「我突然感覺好悲傷。」

  小天狼星蹲在一旁研究那只兀自震動的銀手,在打碎了僅剩的幾只水杯又撞斷了一把椅子腿之後,銀手被包進蛛網般的光網中,唐克斯為堂舅拍了兩下手捧場。

  「感覺真詭異。」喬治說,「我們最酷的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

  肖恩看了他一眼。

  「怎麼啦,別這麼看我倆。」喬治說。

  「是啊。」弗雷德說,「我們真的上過學。」

  「人到齊了?」小天狼星站起來,灰眼睛一一掃過他們,最後落在德米提雅身上。

  「朗費羅,你從我們中的誰身上得到了消息?」

  德米提雅一愣,猛地看向沙發上的羅米,羅米並沒用目光回應她,臉上好不容易才恢復了點的血色盡數褪去,舊公寓裡沒開燈,偶爾有路過的汽車亮起車燈,長條形的光斑落在與窗框垂直相連的那部分天花板上,像只有上半圓的時鐘上的指針劃過表盤,汽車駛離時,室內重歸於黑暗,斯萊特林的臉藏匿在陰影中,德米提雅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羅米!我還以為你找到了新朋友!」她尖聲說,「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克裡斯托夫的事呢?」

  像是一塊大石頭砸穿了泳池底的瓷磚,眾人的目光像是倒灌進缺口的水流同時彙聚過來,德米提雅扭了扭肩膀,為自己換了個更舒服的被縛姿勢,笑聲低下去,但笑容仍大得過分。

  「克裡斯不像你那麼好運,還有一群人陪你過家家,他是真的要生活的,我們放棄尋找他的住所後,他的人反而好找多了。」德米提雅繼續說道,「總之,我找到克裡斯托夫,你知道亞歷珊德拉也在阿茲卡班嗎,我只是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給出的條件是把他母親救出來,就這樣,他把公寓的驅逐咒解開了,除了倫敦的地鐵很糟糕,剩下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你上司死了。」肖恩說,「只是提醒一下,你還被綁在地板上。」

  「克裡斯托夫?」喬治像是第一次聽見有英國人叫這個名字一樣重復道。

  「克裡斯托夫是誰?」唐克斯不解地問,「他怎麼會知道——」

  「除了你還有一個巫師住在這裡。」小天狼星說,「羅米,是這樣嗎?」

  「就在樓上。」德米提雅嚴謹地說,「這兒的驅逐咒,本來是為保護他准備的。」

  「是他修改了你的記憶嗎,羅米?」肖恩緊跟著小天狼星的思路問,「夏天你來這裡是為了找他?」

  像是為了響應這一系列問題,老房子隔音極差的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沉重急切的腳步聲,瘦高的人影從虛掩著的門外撞了進來,羅米突然發覺一直坐在她身邊沉默不語的弗雷德渾身都緊繃起來,如同蓄勢待發的野獸奔向獵物的前一秒,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去抓弗雷德的一只胳膊,夏裝長袖單薄的面料從她手中溜走,弗雷德已經衝了出去。

  格蘭芬多的那對雙胞胎擊球手,他們自己就像兩只游走球。羅米不合時宜地想到這句話,克裡斯托夫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興致衝衝地回到休息室轉述給羅米和露易絲聽,他的朋友興許是全世界對魁地奇最不感興趣的兩個人,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拍著大腿差點笑得栽進壁爐。

  現在克裡斯托夫就被所謂游走球似的擊球手按在地上打,拳頭一下接一下砸在他臉上,羅米不知道為什麼沒人阻攔,等到她走近了,看清了克裡斯托夫腫起老高的眼睛和破掉的嘴角邊的血沫,她才發覺是自己走到了他們倆身邊,手裡的魔杖對著屋裡的其他人。

  她眨了眨眼睛,手裡的魔杖調轉了方向。

  「讓開。」羅米用魔杖指著格蘭芬多,「讓開,弗雷德。」

  弗雷德的右手緊握著拳,變成一個停在半空的滑稽姿勢,像是沒聽懂她在說什麼。

  「回到沙發上去,坐下。」她重復道。

  像是終於從漫長的沉睡醒來,經歷過最初的茫然之後,她突然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如此清晰明了。

  克裡斯托夫猛地抓住她的手,手心剛長好的新肉被攥得一陣刺痛,似乎又有血滲出來,她聽見弗雷德在她身後吼了一句,似乎是你放開她,但羅米聽不清,她正全神貫注地想要聽克裡斯托夫滿是血沫的嘴裡在說些什麼。

  奧利凡德把玩著手中的斷杖,銀白色的眼睛緊盯著她,小姐,這根魔杖的杖芯已經折斷了,即便我將它接好,它也只是一根沒用的山楂木枝條。

  他也只是山楂木的枝條。

  他們早就無話可說了。

  羅米甚至懶得去質問他為什麼要背叛自己,答案和他為什麼要離開巫師世界是一樣的:被母親過早放棄的孩子,離去時不留余地,可一旦有貼近母親的機會,又會立即走上返程的路。

  他們是一樣的孩子,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敢在這時候毫不躲避地直視羅米的眼睛,太早又太久的朋友就是這點不好,他們太了解彼此的錯漏短處,以至於深知如何在武裝自己的同時攻擊對方,而彼此都無力反抗。

  「站起來。」羅米說,「如果你能的話。」

  克裡斯托夫偏頭吐出一口血,撐著被肖恩扯下裝飾紙的那一塊潮濕發霉的牆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別跟上來,誰都不許跟上來。」

  羅米舉著魔杖擋在克裡斯托夫身前,不敢去看那些錯愕的眼睛,他們向後退到門外,上次為了約會借來的定時鎖一直沒還,她摸著口袋裡冰涼的金屬圓球。

  「從這兒到你的新家,往返要多久?」

  出租車在倫敦的街頭穿行,羅米和克裡斯托夫坐在後排,夜裡的霓虹燈光在他們臉上河水般流過,出租車司機通過內後視鏡警惕地觀察著這對臉上傷勢各異的男女。

  羅米突然想起兩年前的聖誕節,合唱團打著拍子高唱頌歌時坐在長椅上流淚的自己;露易絲離開英國時,她獨自走在倫敦不知名的路上,在沿街商店的櫥窗上看見的倒影;古靈閣的來信被火舌舔舐時卷曲焦黑的邊緣,從讓娜的記憶中醒來時眼前天花板上的污漬,以及她和克裡斯托夫並肩坐在出租車後座,卻只能在司機的內後視鏡中相遇的眼神,那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拼命逃離和否認,卻又無力抵抗的是什麼。

  「我感到孤獨。」

  羅米看著內後視鏡中克裡斯托夫眉尾的淤青說。

  「克裡斯托夫,我很孤獨。」

  克裡斯托夫沒有回答。

  「你們到了。」司機說。

  眼前的公寓樓明顯要比她現在住的那套好多了,周邊的設施和建築也更新更漂亮,街對面快餐店的後廚或許也沒那麼干淨,但看上去並不會因為食品安全問題被查封好幾次,克裡斯托夫熟練地從錢夾裡數出紙幣遞給司機,出租車的尾燈彙入街口的燈流,羅米接過他的錢夾從裡面數出等額的鈔票塞進自己的口袋。

  而公寓內部流露出與粉刷過的外表不符的老舊,電梯的手拉門發出滯澀的移動聲,羅米按亮了所有樓層按鈕,每停靠一層,電梯都會微微下墜後再停下,失重感時有時無,羅米和克裡斯托夫站在一起,手拉門中線的陰影落在地上,形成一道天然的分界。

  「聖誕節之後,我一直在想,」羅米看著電梯頂亮起又熄滅的提示數字,「如果我能早些注意到亞歷珊德拉和你的關系不對勁,是不是你就不必離開?」

  還有兩層。

  「不是你的錯,羅米。」克裡斯托夫說。

  「當然不是,我已經做得夠好了。」

  叮的一聲,羅米拉開電梯門,把他推了出去,另一只手按在開門的按鈕上,柏木魔杖從電梯中伸出來,杖尖直逼電梯外他的心口。

  「是你的錯,混蛋。」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克裡斯托夫問,「特地在我准備開始新人生的地方——」

  「消除你的記憶。」

  克裡斯托夫一愣。

  「我會消除你作為克裡斯托夫的所有記憶。」羅米說,「從今以後,你會以拉裡·沃茨的身份繼續活下去,如果戰爭結束後我們還會在街頭偶遇,我就撤銷咒語,到那時再接受你的道歉。」

  羅米笑了笑。

  「如果不能……」

  不管是我沒能等到一切結束,還是我們再也不會相遇。

  「那到此為止吧,克裡斯托夫。」

  她將手指從開門按鈕上移開,電梯門緩緩閉合,彼此的臉被冰冷的金屬不斷收窄,直到只剩一道狹縫,已經無法從中窺見各自的面容。

  白光從僅剩的狹縫中滲出時,克裡斯托夫閉上眼睛。

  「一忘皆空。」

  --

  「德米提雅。」

  「什麼?」

  「如果真的如你所願,」羅米閉了閉眼,「你們會把亞歷珊德拉救出阿茲卡班嗎?」

  「亞歷珊德拉,亞歷珊德拉·萊斯特蘭奇?」小天狼星臉色古怪地問,「她也加入食死徒了?」

  「你認識她?」羅米問。

  「算是同學。」小天狼星說,「話不多,結婚生子很早,也不像她那兩個堂兄弟那麼狂熱,但在上一次戰爭時,她似乎是唯一一個不是食死徒的成年萊斯特蘭奇。」

  「她現在也沒那麼狂熱。」德米提雅說,「說實話,我覺得她加入食死徒只是因為受夠做沙菲克夫人了,至於是做食死徒去吻黑魔王的腳,還是做囚犯被關進阿茲卡班,對她來說都沒什麼兩樣。」

  「你們會救她嗎?」羅米問。

  德米提雅一愣,臉上浮現出在霍格沃茨時最常見的讓人挑不出錯處的笑容。

  「你在麻瓜的世界裡待得太久了,羅米,你和克裡斯托夫,你們都是。」德米提雅冰冷地說。

  「亞歷珊德拉死了,在她被關進阿茲卡班的第一個星期。」


第87章 原來是邊牧啊

  羅米推開鳳凰社新總部的大門,按金斯萊給的指示左轉右轉再轉,對著幾扇一模一樣的房門犯了難。格裡莫廣場12號被棄用時她興許還在緬因花園街上端盤子討生活,昨天金斯萊的口信通知她來開會時,羅米還問了小天狼星一句。

  「克利切是個深藏不露的家養小精靈。」前房主如是回答,於是她沒再深究。

  她正准備一扇接一扇地敲過去,其中一間的門突然開了,唐克斯從裡面走出來對她擺了擺頭,羅米低著腦袋從她身邊走過,裡面的椅子圍著長桌擺放雜亂,應該是上一撥開會的成員剛剛離開,比爾在一旁收拾著羊皮紙卷,抱在懷裡竟然摞到下巴,他和羅米簡單地點頭招呼,關心了一下她脖子上的瘀傷,身後老傲羅發出不耐煩的催促聲。

  「這就走!」比爾無奈地笑笑,又轉過來和羅米說話,這次語速飛快,「什麼時候和弗雷德一起回陋居?我聽他說,芙蓉高興時說的英語或許只有你能聽懂——法語更是。」

  「那就等芙蓉高興的時候。」羅米笑了笑,「我隨叫隨到。」

  「芙蓉每天都很高興。」比爾說,「弗雷德還沒告訴你吧,我們打算——」

  「韋斯萊!」穆迪又催促道,「現在不是你們聊家常的時候!」

  「嚴謹點哪!瘋眼!」角落裡的人嚷嚷起來,羅米這才發現弗雷德和喬治窩在牆角的豆袋椅裡,懶洋洋地對她招手,「這兒又不是單一個韋斯萊。」

  「打算結婚。」比爾飛快地說完,立馬從小天狼星剛推開的門縫溜出去了。

  「人到齊了?」金斯萊說,招呼小天狼星和肖恩進來。

  羅米挑了把椅子坐下,弗雷德剛笑嘻嘻地扶住她身邊的一把,就被穆迪趕去了最遠的斜對角,喬治笑得發抖,勾著兄弟的脖子把他拖遠,最後小天狼星坐在羅米旁邊,而唐克斯正對面,肖恩挨著她,金斯萊和穆迪占了主位,而弗雷德和喬治在對角線的另一端對瘋眼漢做鬼臉。

  羅米和唐克斯短暫地對視了一眼,都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有時候我覺得你離我很遙遠,羅米,我本以為我們是朋友。」

  那天回到舊公寓之後,唐克斯難受地說。

  「我原本以為我們非常親密,我們一起過聖誕節,你幫我解決情感問題,我陪你為約會打扮自己……但你好像不太需要——我是說,先是沙菲克,又是朗費羅,為什麼他們能不費什麼力氣就得到你的信任和原諒呢?就因為你們——」

  就因為我們都是斯萊特林?她在心裡補全了唐克斯的後半句話。

  「你在吃醋嗎?」羅米問,「因為德米提雅?」

  唐克斯沒再說下去,她離開了羅米的舊公寓。

  小天狼星突然踹了她椅子腿一腳。

  「……斯克林傑以為兩名食死徒想要襲擊麻瓜首相,最後被值班的傲羅,其中就包括我,當場殺死,我們提交了朗費羅和克勞奇的死亡報告。」金斯萊說,「他沒有提出異議,事實上,魔法部確實需要食死徒就範的消息來安撫民眾,至於那只銀手,我們交給了魔法事故與災害司,他們似乎找到了讓它徹底安分下來的方法。」

  「了不起。」羅米說。

  弗雷德笑了一聲,被穆迪瞪了回去。

  「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朗費羅?」穆迪問。

  「書店和公寓都被赤膽忠心咒保護起來了。」小天狼星說,「保密人是羅米自己。」

  唐克斯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朗費羅不能回到食死徒陣營中去,但也不能放她離開。她會和我一起住,我們說好了,神秘人徹底倒台之前,她不許離開公寓,不許以任何方式向外界傳遞消息,不許傷害麻瓜和其他巫師——」

  羅米把斷成兩截的黑刺李木扔到桌上。

  「這是她的魔杖。」

  「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收留迷茫期的斯萊特林啊?」弗雷德忍不住問。

  「條件是什麼?」金斯萊問。

  「我會為她提供庇護,不許鳳凰社其他人傷害她,直到……戰爭結束。」

  「你不能再無條件地相信別人了,羅齊爾,我們都明白朗費羅是怕被神秘人懲罰才賴上你。」穆迪粗聲粗氣地說,「可沙菲克的教訓還不夠嗎,對我們來說,戰爭早就開始了,再好的朋友也有反目的可能,而朗費羅和你甚至算不上——」

  「不是沒有條件。」羅米說。

  肖恩猛地看了過來。

  「你說什麼?」穆迪一愣。

  「我們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

  話音剛落,長桌那頭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弗雷德從桌下直起身子,把自己碰落的一個鎮紙似的玩意撿了回來,像感覺不到重量一樣拿著那個實心的重物,「你說什麼?」

  「牢不可破的誓言。」羅米盯著桌面上的墨漬說,「你的童年夢想,弗雷德,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你把自己的命交到了食死徒手裡?」喬治驚訝地問。

  「她的命也在我手裡。」羅米還是忍不住用指腹抹掉了那塊污漬,綠色墨水中的金粉在皮膚紋路中反光,「而且——」

  「簡直是在胡鬧!」

  肖恩惱火地看向金斯萊和穆迪,好像在等著他們倆加入自己的陣營。但出人意料地,穆迪那張可怖的疤臉上看不出表情,魔眼轉向羅米,留給他大部分眼白。

  而金斯萊神情復雜,「我得說,這很冒險。」

  「但應該有效,食死徒裡盡是些膽小鬼。」穆迪不屑地哼了一聲,明顯是想到了幾個人選。

  肖恩不說話了,似乎還是思考雙方條件中的漏洞。

  「你們倆早就知道?」弗雷德突然問,他這問題問得沒頭沒尾,但小天狼星和唐克斯同時抬起了腦袋,指向性頓時明顯起來。

  「不然你以為姐妹淘為什麼會吵架?」小天狼星說,「唐克斯那時候的表情就和你現在——」

  「小天狼星!」羅米和唐克斯一起叫道。

  「所以你是見證人?」肖恩問。

  小天狼星不說話了。

  「不是我說,這確實有點胡鬧了吧。」喬治說道,「現在還好,萬一,我是說萬一神秘人得勢——」

  「羅米說的是戰爭結束之前,而她要求朗費羅保守秘密直到神秘人倒台……」肖恩語速很慢,「那就是說,不管是哪一方結束戰爭,從那以後,如果她再想傷害朗費羅……」

  「如果戰爭最後真的以最壞的可能結束,不管朗費羅會不會從中鑽空子再度投靠神秘人,我都會殺了她。」羅米接過肖恩的話,「還有問題嗎?」

  「萬一她就是個狂熱分子呢?」唐克斯終於直視羅米,「萬一她願意以死向神秘人證明她的忠誠呢,那你就會——」

  「那我就會死。」羅米輕聲說。

  弗雷德手裡的鎮紙又一次掉在地上,這次大家甚至沒因此去看他。

  「但我們需要你保護的那個地方,只有你和約瑟夫才能打開,而約瑟夫被你藏了起來。」金斯萊為難地說,「你想保護你叔叔的生命,這沒錯,但恕我冒犯,如果你在真正需要啟動它之前就——要是沒人能開啟入口,那這兩年的工夫就全都白費了。」

  穆迪突然伸出一只手,示意金斯萊先不要說下去,他完好的那只眼睛緊盯著羅米,另一只魔眼轉得飛快。

  「我和你父親打過交道,很短的一段時間。」老傲羅認真地說,「你們有一點非常相似,就是在這件事上都選擇極力保證約瑟夫的安全,這是為什麼,羅齊爾,除了親情?」

  羅米抬了抬眉毛,雙手撐著椅子的扶手坐直了點,手心的冷汗滲進扶手上的棉包。

  「這個保護咒語可以同時承認施咒人和施咒人的直系血親。」羅米說,穆迪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這點,學生時代的本能還沒完全消退,得到了前教授一個類似肯定的態度,羅米才繼續說了下去。

  「但還有一點,除了施咒人本人,我們都不能撤銷它,我想我父親是為了多一層保障,即便十幾年前大多數事情都是他負責,但其實真正給入口施咒的人是約瑟夫——」

  羅米突然有些走神,想起課堂上斯內普講到某個關鍵點的停頓,這時的留白總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這個發現應用到現在的場景中,立竿見影的效果讓她有些想笑。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從他那兒接手,入口無法開啟是一種隱患,但一旦他死了,咒語就會失效。」

  「但我們也不知道約瑟夫在哪兒,如果你死了——」穆迪一愣,「你的家?」

  「波比,我的家養小精靈,我把它留在那兒了。」羅米說,「如果我死了,那裡的咒語會先失效,波比會第一時間找到約瑟夫,把他帶回到你們面前——家養小精靈不能違背主人的命令,我不擔心這件事會失敗。」

  羅米對金斯萊笑了笑。

  「就算我真有那麼倒霉,放心,也不會給你們添太多麻煩。」

  「我很抱歉。」金斯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

  「我沒什麼要問的了。」

  穆迪第一個推門走了出去,假腿比以往敲得都響。

  「我猜這是老瘋眼的假腿暗號。」喬治開玩笑地說,借著桌面的掩護一個勁兒踢弗雷德的腿,「在叮囑你一切小心。」

  「我也得走了,我不能離開首相辦公室太久。」金斯萊站了起來,叫上肖恩一起離開,「這是我的舊房子,建議你們錯開時間從這裡離開,或者都再多待一會兒。」

  「一切小心,羅米。」他說道,門跟著合上了。

  「又剩我們幾個了。」喬治干巴巴地說,「還不錯,是吧……」

  「沒有問題了?」羅米如釋重負,站起來拍了拍手,輕松地說,「那我們今天就到這裡,我先走,你們自便,怎麼樣——」

  「我有問題要問你。」弗雷德突然說。

  「我當然愛你啦。」羅米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們一起回去怎麼樣……」

  小天狼星一把把她按回椅子上。

  羅米這才發現弗雷德的臉色不對。

  「我不知道你還有這麼計劃通的一面。」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那我呢,羅米,你的計劃裡,我在哪兒?」

  「打住,都打住。」沒等羅米說話,喬治立馬說道,他伸出雙臂做出勸架的姿勢,「請你們倆遵守情侶基本道德准則——不要當著共同朋友的面發生爭執!」

  「你有專為牢不可破的誓言准備的文字游戲,有各種預案,甚至連你自己的生命都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弗雷德沒理喬治,看上去也不需要羅米的回答,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在你的計劃裡為我准備了什麼,你的死訊?你能想到那麼多可能,但你想過如果你死了——」

  這確實是個不太愉快的假設,弗雷德的尾音甚至在破裂的邊緣,原本站起來的喬治又坐了回去,一只手消失在他兄弟的背後,唐克斯和小天狼星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時候該站起來離開還是留下。

  羅米較勁似的揉搓指腹上的墨水,不敢看他的眼睛。

  等到弗雷德自己平靜下來,羅米另一只手也染上了綠墨水和金粉。

  「如果你死了,」他咬牙切齒地逼自己說出這個假設,「那我該怎麼辦?」

  「這一切都還沒發生,弗雷德。」羅米輕聲說。

  「但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答應我要和我一起住,結果你消失了三個月,你答應了我的求婚,結果你通知我說自己和一個食死徒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說這一年你都在想該為自己的死亡做哪些准備?」

  他冷笑了一聲,語氣尖刻。

  「我不知道有人能夠在期盼未來的同時謀劃自己的死亡,羅米,我的問題是,對你來說,哪件事才是你真正用心的?」

  「那你要我怎麼證明呢?」她疲憊地反問。

  唐克斯突然站了起來,她那把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噪音,繼而晃了兩晃,並不令人意外地砸在地上。

  「我不明白,弗雷德。」唐克斯冷冷地說,「被朋友背叛又差點被掐死的是羅米,她甚至不需要誰來安慰,但你卻在為了還沒發生的,可能根本不會發生的悲劇感到倍受委屈,還拿這件事來質問她,衝她發脾氣?」

  羅米看向唐克斯,女傲羅的短發頗有攻擊性地立著,感覺到她的目光又狠狠瞪了回來。

  「不許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我,羅齊爾。」她惡聲惡氣地說,「我還沒原諒你。」

  羅米又把頭低了下去。

  「第二階段。」喬治哀嘆一聲,「部分親友加入戰局——都說了別在有其他人在的場合下吵架!」

  「喬治。」小天狼星言簡意賅地提醒道,但還是被逗笑了。

  「第三階段。」喬治在羅米看上去想要衝過來把他嘴巴縫上的眼神中說,「開始誤傷保持中立的其他朋友。」

  弗雷德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看了看唐克斯,又看了看羅米,小天狼星連忙坐遠了點,給他讓出位置,喬治連忙推他起來。

  「抱歉。」弗雷德干巴巴地說,繞過半張長桌走到羅米面前蹲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我——」

  羅米把手抽了出來。

  「是個突然發現。」她笑了笑,「似乎我不必回答所有問題。」

  一聲輕響,弗雷德還蹲在原地,空握著羅米幻影移形後波動的空氣。

  小天狼星推開書店的門,收銀台後的轉輪椅和沙發上空無一人,閣樓同樣如此,他關上閣樓的木門,站在樓梯上嘆了口氣。

  「你打算在那兒過夜嗎?」

  羅米坐在桌子底下沒說話,默默把身邊的薯片和酒杯往自己身邊攏了攏。

  小天狼星把自己砸進沙發,看見一只手從桌底伸了出來,把什麼東西放在桌面上,他揮揮魔杖,紙條飛進他手裡,小天狼星從手中取出掛墜盒,折好後小心地放了回去。

  「剛知道我弟弟為了反抗神秘人的事業而死時,他們都覺得我需要時間,不該立即參加戰鬥,於是派我來這兒看著你順便調整心情。」他笑了一聲,「今天老瘋眼把我和唐克斯臭罵一通,說我們倆借這裡逃避現實,失去了應有的警惕性。」

  「穆迪覺得所有人都缺少警惕性。」學生在桌下說前教授的壞話。

  「也不能怪他。」小天狼星斟酌著說,「他失去的比我們都多,不管是同伴還是,呃……器官,每次他過度反應的時候,我們都當他在怒吼我愛大家。」

  羅米沒接話。

  「你聽懂了嗎,我的意思是——」

  「聽懂了,你的類比很差勁。」

  「那就好。」小天狼星忽略了後半句話,手枕在腦後,望著天花板,「我得多學著和你們年輕人打交道,這樣等暑假見到哈利,我就拐著彎問他和金妮最近怎麼樣,免得他像個青春期男孩那樣對我摔門。」

  「我就不該聽你的,把計劃都告訴他們。」羅米悶悶不樂地說。

  「怎麼還要埋怨我?」

  「青春期的孩子總愛把責任推給提供建議的大人。」羅米說,「你還有很多要學。」

  他哦了一聲,「理由呢?」

  「要是等我死了他們再知道,可能會覺得我很了不起,現在大家都知道了,結果卻是我男朋友對我大發脾氣。」

  羅米沒聽見小天狼星的回答,沉默的空氣比以往更重,沉甸甸地壓下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抱歉。」羅米小聲說,「我是說,雷古勒斯是個英雄……但我不是。」

  「但你還活著。」小天狼星溫和地說,「活著就很好了,不是嗎?」

  羅米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發現小天狼星沒在看她,而是盯著天花板的燈罩。

  「比如你現在回去睡覺,明早起來打開門,就會發現弗雷德跪在門外求你原諒。」

  羅米噗嗤一笑,「聽起來還不錯。」

  「是吧。」他舉起魔杖,看不見的魔法繩索拴住鍥而不舍撞著燈罩的蠅蟲甩出窗外。

  「你身邊有很多人,羅米,可能他們不像你曾經的斯萊特林朋友,和你那麼契合,甚至讓你感覺自己是個少數派,但這不代表他們不能信任。」

  他聽見腳步聲停在門前,安靜了一會兒,風鈴又響了起來。

  小巴蒂·克勞奇身材瘦弱,頭發呈現出不健康的枯黃,他彰顯著寵愛的銀手在出租房的廉價頂燈下仍然泛著水流般的光澤,羅米被他扼住脖頸倒在沙發上,側臉就能看見上一任租戶在脫線的布藝沙發套上留下的煙頭燒出的圓洞,慢慢地,窒息感突然離她遠去,她以為這是死亡,但意識卻無比清晰,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旁,沙發上是亞歷珊德拉掐著克裡斯托夫的喉嚨,沒等她走上前去,兩人的位置又調換了,克裡斯托夫憎恨地看著母親,手指收緊,羅米尖叫著讓他松手,尖叫卻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吞噬了,沒有舊沙發,沒有銀手,也沒有想要掐死對方的沙菲克母子,弗雷德躺在一片廢墟裡,臉上還帶著笑——

  羅米尖叫了一聲,從沙發上滾下來,這次沒有德米提雅在背後用力,她也撞在了缺口的茶幾上,眉骨下還沒愈合的血痂又開始流血。

  她的囚犯同學遲疑地站在沙發後,手裡的威士忌散發出誘人的醇香。

  「你做噩夢了?」德米提雅把她扶了起來,抽紙巾給她擦臉,「我看見你抱著賬本在沙發上睡著了,等我出來倒酒的時候,你已經摔在地上了。」

  她把酒杯遞到羅米嘴邊,「來一口?」

  羅米搶過來一飲而盡。

  「嘿!」

  「識相點,現在是我在賺錢養你。」羅米沒好氣地說,「新規矩,不許喝我家的酒,喝一口少一天的飯。」

  「那我喝什麼?」

  「冰箱裡有牛奶。」羅米說。

  德米提雅打開冰箱,「你果然還當我是朋友。」她感動地說,打量著牛奶盒的包裝,「等等,它明天就過期了。」

  「是啊,所以你還有四個半小時的時間,喝完大概四品脫牛奶,不然就只有過期貨。」羅米爬起來,走到玄關穿鞋,「麻瓜認為多喝牛奶能長高,別灰心,黛比,你還有希望。」

  「你要去哪兒?」德米提雅叫道。

  「反正不是去買牛奶。」羅米抓起鑰匙和外套,關上了門。

  韋斯萊魔法把戲坊永遠是對角巷最晚打烊的商店,空無一人的店裡,喬治清掃著地上的灰塵,聽見門口的魔法裝飾又嘰嘰喳喳起來。

  「我們打烊了!」喬治低著頭說,「雖然很難接受,但今天真的打烊了,不過別擔心,太陽照舊升起,我們照舊……羅米?」

  羅米抱著一只長條形的大紙箱站在門口,看上去快要哭了。

  「你怎麼來了?」喬治吃驚地問,走近了才看見她臉上的傷口,「朗費羅又呼朋引伴地來揍你了?」

  「弗雷德呢?」羅米吸著鼻子問。

  喬治看上去想要大笑,他伸手戳羅米的結痂的傷口,被她靈巧地躲開,斯萊特林不甘示弱地跺了他一腳。

  「回答我!」

  「他去找你啦!」喬治說。

  羅米一愣。

  「剛才我們在樓上整理今天的流水,他突然把筆一摔,說要去找你,沒等我說什麼就跑了……我懷疑這裡面也有他懶得算賬的原因。」喬治領著她往樓上走,「你先坐會兒,廚房裡有弗雷德買的水果,我這就聯系他讓他回來。」

  幾只新鮮橘子擺在台案上,羅米剝了扔給喬治一半,喬治拿著下樓了,她在工作間和臥室之間來回打轉,最後抱著箱子坐在樓梯口。

  羅米不知道現在巫師間用什麼聯系,但喬治在樓下大聲嘲笑著弗雷德讓他趕緊回來的聲音還沒過去多久,門口的裝飾人偶突然熱情地大叫著歡迎起另一位老板。

  弗雷德穿過那些擠擠挨挨的貨架,上樓梯時還絆了一跤,等他抓著扶手站穩,抬頭就看見黑發女巫站在樓梯口,有那麼一會兒,他連挪動步子都不會了,但羅米像只莽撞的飛鳥衝了下來,重重撞上他的胸口。

  他死命抓著樓梯扶手才沒讓兩個人一起滾下去,同時又希望羅米把臉在他肩上多埋一會兒,免得看見他現在維持直立的姿勢有多滑稽,另一陣冷意突然襲擊了他的腰際,弗雷德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羅米冰涼的手已經伸進他上衣裡,一路向上,最後停在他的左心口,羅米的掌心貼在他胸前的皮膚上。

  弗雷德愣了愣,習慣先於思考地側過臉親了親她的頭發。

  「羅米·羅齊爾,你不是吧。」

  他命令自己用輕松的語氣說,「半夜跑過來,就為了摸我的胸肌?」

  羅米收手錘了他一拳,從他懷抱裡離開。

  「朗費羅又打你了?」看清她的臉後,弗雷德問道。

  「為什麼你們都認為我會被她按著打呢?」羅米抱起箱子往樓上走,弗雷德沒給她選擇的機會,推開了臥室的門。

  「這是什麼?」他把羅米拉到懷裡坐下,抱著她問地上的箱子。

  「證據。」羅米說。

  「什麼?」

  「去把它拆開,順便放我下來。」她命令道。

  「時刻牢記,好嗎,我們是巫師。」

  弗雷德把她摟得更緊,另一只手抽出魔杖,紙箱自己打開了,裡面飛出一只精美的花瓶,輕輕落在地上。

  「愛米琳死後,她的店一直關著,我從窗戶翻了進去,把去年夏天我在她那兒買的花瓶拿了回來。」羅米說,「我是准備把它擺在新家客廳裡的,我們的新家。」

  她頓了頓。

  「雖然還有你弟弟。」

  「我和喬治一定不會在客廳打鬧的。」弗雷德說。

  羅米從他懷裡跳下來,抱起地上的花瓶。

  「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我當然愛你。」弗雷德說。

  「我知道,所以不是這個問題。」羅米深吸一口氣,「德米提雅弄壞了我的一只耳環,這讓我一直懷疑,我們的婚約是否還有效,於是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來直接問你,所以,弗雷德·韋斯萊——」

  她把懷裡的花瓶遞到他面前。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弗雷德茫然地張了張嘴,好像羅米把花瓶砸到了他頭上。

  「都把衣服穿好!」喬治在門口大喝一聲,「我要進來了!」

  他捂著眼睛推門而入,在指縫裡看見了穿戴整齊的兩人。

  「我在求婚呢!」羅米懊惱地跺了跺腳。

  「謝天謝地,真詭異,很甜蜜,但還是很詭異。」喬治舒了口氣,笑容一閃而過。

  「情況不太妙。」他正色道,「我們得去趟霍格沃茨。」


第88章 City of Stars

  「我們分手吧。」弗雷德枕在羅米的腿上,低聲說。

  羅米愣了愣,「別賭氣,弗雷德。」

  弗雷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賭氣,喬治的臉從壁爐中浮現出來時,他正和肯特郡一家酒吧裡和原料供應商簽合同,那人是個一驚一乍的小老頭,更不必說魔法部在三個月前承認神秘人歸來,喬治的大嗓門簡直要把他嚇昏了,小老頭抓起錢袋衝進了壁爐,留弗雷德獨自握著合同和一大堆珍稀藥草出神。

  他們開店以來生意一直不錯,喬治一個人在店裡應該忙得團團轉,只說了一句話就消失在爐火中。

  候鳥回來了。

  羅米在他們那兒總有很多代號,六年級結束,他們在歸家的火車上和羅米在包廂門口相遇,中間隔著三個人事不省的斯萊特林,包廂門關上後,羅恩說,你和那個斯萊特林——

  弗雷德狠狠敲了一下小弟的腦袋。

  她有名字。

  可她也是個斯萊特林啊。羅恩捂著腦袋不服氣地說,赫敏在一旁推了推羅恩的胳膊,又想笑又無奈,羅齊爾不是非常,呃,斯萊特林。

  不是非常斯萊特林,這可能是格蘭芬多能想到的對斯萊特林的最高褒獎了。

  但羅米以斯萊特林為傲,這點弗雷德很清楚,即便她自己能在魁地奇球場上靠著朋友的肩膀打瞌睡,但每到賽季,她還是會讓克裡斯托夫在她臉上塗鴉銀綠相間的小方塊,裹著同色系的圍巾出現在看台上。

  所以當那個夏天他們一家搬進鳳凰社總部,弗雷德看見她和大名鼎鼎的英俊逃犯並肩靠在二樓的欄杆上俯視著他們時,他竟不知道這兩個人誰出現在這兒更讓他震驚。

  他記得羅米穿了條樣式考究的絲絨裙子,對於這個季節來說或許有些太厚了,但在這房子裡剛剛好,她垂頭看向他們,表情異常冷漠,那一刻說她是這座房子的主人,或許都比正在對韋斯萊一家招手的布萊克更有說服力。

  過了段時間他才知道羅米是在緊張,她越是緊張,臉色就越差。

  但那時候弗雷德還不明白,他只以為羅米心情不好,畢竟沒人住在這種地方還能高興的起來,為此他還特地去警告弟弟妹妹,誰都不許拿學院說事,這給他帶來了另一個重大發現:討厭的珀西離開後,他在這兒就是家裡最大的孩子了。

  大孩子第二天在樓下遇到了比爾,更大的孩子把他和喬治的腦袋夾在臂彎裡,像小時候那樣拖著他們倆往前走,結果沒走幾步,他看見眼前的地板上出現了兩雙鞋尖。

  羅米和唐克斯愣愣地站在他們面前,羅米還咬著奶昔的吸管,看上去又吃驚又想笑。

  自打弗雷德脫下褲子給聖芒戈的治療師看亞瑟的傑作之後,他的臉就沒再那麼紅過,直到今天。

  羅米和唐克斯笑成一團,弗雷德和喬治同時發力,從大哥的臂彎裡掙脫出來,他們早就聽見媽媽在樓下忙活午飯的聲音了,這或許是唯一能讓格裡莫廣場12號有點人情味的辦法。喬治對著樓下大喊了一聲媽媽,比爾來了,莫麗熱情地應和了一聲。她最近對唐克斯和比爾動了心思,他們年齡相當,性格又都熱情開放,但孩子們都知道大哥和法國姑娘打得火熱,這暫時成了他們拿捏哥哥的方式,但弗雷德和喬治清楚這不是長久之計,韋斯萊家的孩子向來不會隱瞞愛情。

  比爾硬著頭皮走下樓梯,唐克斯落荒而逃,羅米熟練地在她經過的地方伸手捂住牆上一塊突出的浮雕,女傲羅不出意外地撞在了羅米的手上。

  「謝謝你,羅米。」唐克斯感激地說,「下次想喝什麼味的奶昔?」

  「和你一樣就行。」羅米說。

  這次弗雷德終於截住了她,喬治識趣地先行一步,留他們倆慢慢往樓上走。

  「你為什麼一直生我的氣?」弗雷德直接問她。

  「我沒啊。」羅米茫然地說,「你怎麼會這樣想?」

  「你的表情。」弗雷德伸手戳她的臉,現在羅米看起來就像是想把他踹下樓梯。

  羅米揉了揉被他戳過的地方。

  「我可能,我想……我有點緊張。」羅米說,「我和你的家人住在一起。」

  「我的家人讓你緊張?」弗雷德一愣,「羅恩說了什麼傻話嗎,還是——」

  「不不不。」羅米搖著手說,「我緊張是因為……」

  她又要嘆氣了。

  「他們是你的家人,弗雷德。」

  就在弗雷德想要吻上去的時候,他們身後的畫像突然不耐煩地大呼小叫起來。

  「那是菲尼亞斯·布萊克。」羅米抓著他的手跑出剛收拾好的新房間,給他解釋說,「霍格沃茨某一任校長。」

  「你怎麼連這也知道?」弗雷德問。

  羅米瞪大眼睛看著他,「你入學前都不看霍格沃茨校史的嗎?」

  「難怪你能聽赫敏講好幾個小時嘔吐。」弗雷德說,想起赫敏那天回到休息室,頭發被吹得亂蓬蓬的,羅恩酸溜溜而不自知地問她是不是又和「小威基」去約會了,赫敏臉上浮現出不太自然的神色,走近羅恩和哈利,壓低聲音說,我剛才和羅齊爾在一起。

  格蘭芬多休息室裡向來鬧哄哄的,要不是他和喬治正偷偷把羅恩的零食換成金絲雀餅干,弗雷德肯定會錯過,但他沒有,所以他和喬治理所當然地擠進弟弟的小團體裡,明知故問赫敏是哪個羅齊爾。

  還有哪個羅齊爾。赫敏反問他。

  斯萊特林的羅齊爾,聽你講了兩個小時嘔吐?羅恩說,她有什麼把柄在你手裡?

  是家養小精靈權益促進協會。赫敏敲他的頭。

  「你有什麼把柄在她手裡?」弗雷德問。

  「是S.P.E.W。」羅米嚴謹地說。

  「知道啦,嘔吐。」弗雷德玩著她的手指,漫不經心應道,「那你晚餐的時候還要挨著赫敏坐嗎,繼續了解家養小精靈的——」

  「絕不。」羅米堅定地說,「聽一次就夠了。」

  其實他想問的是,你挨著我坐好不好,但還沒等他說出口,莫麗突然在樓下高聲叫喊他和喬治的名字,聽上去像發現了喬治藏在衣服口袋裡的昏迷的狐媚子,狐媚子噴劑還沒買回來,他們倆費了好大工夫才弄暈幾只准備做實驗,可不能就這麼被莫麗扔進垃圾桶。

  他在羅米臉上匆匆落下一個吻,啪地一聲幻影移形到樓下爭取他們倆的試驗品,結果就是晚餐的時候,他沒能挨著羅米坐,他沒說,羅米就坐到了他的斜對面,鳳凰社大部分成員還沒回來,餐桌上只有孩子們,莫麗還在廚房忙活第二頓晚餐,為了讓等會兒回來的成員們吃到新出鍋的熱菜,等到他們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唐克斯回來了。

  女傲羅自覺地走進廚房幫莫麗端更多的碗碟,但就從廚房傳來的聲響,莫麗似乎更希望她坐回餐桌上什麼也別碰。

  「我幫你把這盆燉菜端進去吧!」唐克斯熱情地說,緊接著弗雷德看見一只大砂鍋從他們眼前飛過,砰地一聲砸在桌子上,正對著它的羅恩頓時狼哭鬼嚎起來,莫麗在圍裙上擦著手匆匆走了出來,魔杖點在孩子的手上念念有詞,被椅子腿絆了個趔趄的唐克斯局促地站在旁邊,問羅恩和金妮燙得嚴不嚴重。

  他看見羅米抖了一下,右手突然背到身後,但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還沒等他過去問問怎麼回事,喬治猛地錘了他一下。

  「我想到了。」喬治興奮地說,「新配方!趁媽媽忙著我們快走,狐媚子藏在巨怪腿傘架後面。」

  他們倆從餐桌上溜走的時候莫麗果然沒有過問,但以防萬一,一進臥室弗雷德還是鎖好了門,喬治的新配方果然有用,速效逃課糖的糖漿不再腐蝕坩堝,甜蜜的熱氣熏得他們倆滿臉通紅,這時候他聽見羅米在外面敲門。

  「你能出來一下嗎,弗雷德?」

  「再等我一會兒,寶貝!」他喊道,「十分鐘!」

  羅米哦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地說了一聲好吧。

  結果十分鐘之後弗雷德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他和喬治又忙活了兩個小時,最後疲憊地把自己砸進樟腦球氣味的床上。

  「兩顆食蟲蔓就夠了。」弗雷德心有余悸地說。

  「絕對夠了。」喬治有氣無力地應和著。

  第二天弗雷德才想起十分鐘後有件未完成的事,他去問羅米,正好聽見唐克斯苦著臉和羅米道歉,因為昨天她燙到了羅米的手。

  「我找到藥膏了呀。」羅米伸出手背給唐克斯看,上面的皮膚光潔得像是沒受過傷,魔法總能消除大部分痕跡,昨晚他們加多了食蟲蔓的量,糖漿濺了滿地滿牆,但也只需要揮揮魔杖,清理一新之後照樣可以繼續倒頭大睡。

  後來幾天弗雷德對羅米殷勤得過分,當時他們因為肖恩·斯考特的冷戰剛剛結束沒幾天,看他的表現,喬治,羅恩和金妮以為他又惹羅米生氣了,弗雷德也這麼想,但羅米並沒有生氣,羅米莫名其妙地看著那塊他從羅恩那兒搶來給她的最後一碗米布丁,又把它還給了羅恩。

  「你最近為什麼這麼心虛?」羅米眉毛一挑,「你出軌了?」

  「怎麼可能!」

  比起羅米提一百遍肖恩·斯考特,她質疑弗雷德和別的女孩有問題更讓他激動。

  這又讓弗雷德花了點時間才想明白,原來羅米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她只是想到了要向弗雷德第一個求助,如果他沒空,她就找下一個人或者自己來。

  但等他想明白這件事的時候,羅米已經不在霍格沃茨,不少人都以為他們分手了,李還給他做了個巨大的安慰花環,掛在他的床頭,他們另一個可憐的室友打了一晚上噴嚏。

  羅米的信倒是經常來,起初羅米還會在信裡寫些日常,後來烏姆裡奇開始檢查學生們的信件,她一定得到消息了,才會變著法子署名,信上的內容也越來越簡單,有一天他收到信時發現裡面的信紙被撕壞了,弗雷德把它拼好,發現上面什麼都沒寫,只畫了一只戴著粉紅色氈帽的豬。

  那段時間中斷學業的學生不止羅米一個,盡管魔法部一直忙著把哈利和鄧布利多描述成兩個瘋子,但登著哈利專訪的那一期《唱唱反調》已經病毒般蔓延開來,有些家長早早開始為孩子籌謀後路,弗雷德不知道露易絲算不算其中之一,但她也確實要離開了。

  露易絲一直不是很喜歡他,但直到她離開霍格沃茨前一天他才知道為什麼。

  「羅米對她喜歡的人會有些失去原則。」露易絲皺著眉頭說,「她自己都意識不到,但你不能不知道,還享受著這種感覺。」

  他確實不知道,他甚至不能理解露易絲為什麼會這樣想,羅米是他見過最有自己一套原則的女孩,很多時候弗雷德自己還沒發現她遇到問題的時候,她就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留給他的是一個輕飄飄的吻。

  露易絲劈裡啪啦羅列出一堆先是和麻瓜種交往又和韋斯萊約會的斯萊特林可能遇到的麻煩和非議,弗雷德目瞪口呆。

  「她沒說過。」弗雷德說。

  「她為什麼要和你說?」露易絲反問他,「你們倆真正在一起的時間能有多久,我和羅米在一起住了六年,有一整年我們都躺在同一張床上,你為什麼覺得你和我是一樣的?」

  弗雷德帶著對露易絲的不忿出現在羅齊爾莊園,在那裡他第一次知道女孩子哭起來是不會累的,羅米哭濕了他兩邊袖口,而弗雷德只能偷偷懊惱自己拿不出一條像樣的手帕給羅米擦臉。

  為此弗雷德想方設法逗羅米笑,可這也沒費什麼力氣,他剛開了個頭,玩笑似的問她還要哭多久,羅米雖然嘴硬,但眼淚已經像聽到命令似的開始變少,弗雷德心都慌了。

  我在傷害她嗎?弗雷德想,還是她在縱容我?

  他突然發現羅米已經了解了關於他的不少事情,逐漸融入他的圈子,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度過了整個暑假,大家都對她印像不錯,她也從不給他們添麻煩,可他從沒想過了解羅米的生活,雖然羅米也從沒有這樣要求過他,但這樣是對的嗎。

  可他這次還沒來得及得到答案,羅米就把他當成了街上的怪人,挽著新朋友的手走遠了,她以為那是整個夏天他們唯一一次見面,但在肖恩騙他說羅米去了法國之後,他纏了唐克斯一星期,最後得到了實情。

  弗雷德用幻身咒停留在布萊克書店的窗前,看見戴著大方框眼鏡的羅米和肖恩一起清掃店裡的書架,哪有店員會支使老板起來擦地,但羅米就會,她揚著下巴把墩布塞進一臉茫然的小天狼星手裡,驕傲的樣子讓他想起他們剛認識不久的時候,而唐克斯在一旁哈哈大笑,手裡的薯片灑了一地。

  弗雷德第一次發現,他以為他們越來越親密的時候,羅米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

  現在肖恩就站在樓下,從窗戶望出去就能看見,但羅米肯定不知道,她茫然地解釋著這三個月自己的去向,但弗雷德卻希望她能回到那三個月,因為唐克斯灑了薯片大呼小叫的三個月。

  「我沒有在賭氣。」弗雷德苦笑,看見她和肖恩身上那麼相似的鬥篷,「我們本來就分開太久了。」

  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因為羅米又把眼淚忍了回去,拉開門發現在外面偷聽的喬治時甚至也沒說一句諷刺的話,喬治捂著伸縮耳震驚地看著他。

  「你神經病啊。」喬治說。

  羅米和肖恩一前一後地走著,在雨幕裡變成兩個模糊的黑影,弗雷德突然明白了羅米的朋友們到底錯在哪裡,他們總覺得羅米可以獨自料理好一些事而為了尊重不去過問,但從一開始順序就錯了,越是沒人過問,羅米就越習慣自己來,弗雷德本可以成為更特別的那一個,就在羅米抱著他的袖子哭個不停的那天,但在剛才,他自己放棄了。

  「羅米!等一等!」弗雷德衝進雨裡,「羅米!我不該提分手——」

  「你們分手了?」肖恩驚訝地說。

  弗雷德從沒看到羅米發這麼大脾氣,商店的後巷裡堆滿了各種廢品,羅米把它們砸了一地堵住他的去路,抓著肖恩走得很快,後來他又去書店找了她好幾次,每次出發前他都要花不少時間在偽裝和混淆咒上,但他不覺得辛苦,每次他們都會吵起來,吵到最後一次,羅米快要氣哭了,她本來氣得跳到沙發上用掃帚杆追著他打,突然就像跑氣的皮球一樣坐下去了。

  弗雷德以為她扭了腳腕,嚇得夠嗆,他只是想找個由頭讓羅米好好發泄情緒,如果讓她受傷,那實在是得不償失。

  但羅米沒有,羅米只是累了,她盤著腿坐在沙發上,抱著掃帚問弗雷德,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重新追你。弗雷德說,從朋友開始,我們重新做朋友,我會變成暗戀你的朋友,向你示愛的朋友,追求你的朋友,你要試試嗎,羅齊爾,看我們還會不會在一起?

  你有病啊。羅米說。

  弗雷德低下頭,羅米如願以償地用掃帚杆敲到了他的腦袋,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但她很快又收了回去,換上他們剛結識時帶著點傲慢的狡黠語氣。

  「那我們就試試。」

  或許是因為他們對結果都心知肚明,連喬治都對他們訂婚的消息興趣缺缺,那時弗雷德完全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裡,以至於最後被羅米和盤托出的計劃砸得頭暈目眩。

  他手裡是把戲坊厚厚的賬本,商店生意一直很好,他們每天整理流水核對賬目都要花上不少時間,以往這是弗雷德最喜歡的時刻之一,不會騙人的數字能讓他們感覺到光陰未曾虛度,但今天他卻一行也看不進去。

  為什麼重來一次還會變成這樣呢?

  喬治突然抬起頭看他,他才意識到自己把話說出了口。

  「其實你們也才復合不到兩個月而已。」喬治試探著說,「而且你們的復合是從訂婚開始的。」

  弗雷德的羽毛筆在紙上洇開了一大片痕跡,他連忙用魔杖弄干淨。

  羅米像個在孑然一身時就被丟進花花世界的孩子。弗雷德突然明白,她什麼都沒有,於是什麼都想要,但又因為沒確切地擁有過什麼,如果別人拒絕她,她也只會輕飄飄地哦一聲,說那好吧,然後繼續往前走。

  他或許曾經是羅米最篤定自己能擁有的那一個,直到他自己提了分手,盡管弗雷德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把心交給了羅米,但對羅米來說似乎不是這樣,如果羅米不再相信弗雷德的心是屬於她的——

  「我不應該和羅米分手的。」弗雷德說。

  喬治抬起頭看了看他。

  「你不應該,但已經過去了。」喬治說,「也不完全是你的錯,當時你也嚇壞了。」

  弗雷德站起來時絆倒了一張椅子,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羅米,告訴她關於他心裡的一切,但最後卻變成了羅米抱著一只花瓶向他求婚,他們都太年輕,能把一切嚴肅的命題解構成一個又一個的玩笑,甚至把婚姻的承諾當成示愛的陪襯,你來我往地玩起了拋接游戲。

  但其實也不錯。

  他這樣想著,然而這個晚上遠沒到結束的時候,爭鬥了一整年的莫麗和芙蓉在比爾的病床前相擁而泣把他們都看傻了,弗雷德看著比爾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臉,耳朵裡是比爾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的嚎哭聲,而造成這一切的是馬爾福將食死徒引入霍格沃茨,斯內普害鄧布利多殞命高塔,一切的悲傷和恐懼都那麼猛烈而荒誕。直到羅米輕輕牽住他的手,弗雷德終於在子夜時分的霍格沃茨找到了一絲實感。

  他們牽著手沿著城堡的走廊慢慢往前走,忙碌的教師和驚慌的學生和他們擦肩而過,他們在離醫療翼不遠的地方看見盧平和唐克斯在擁吻,時隔一年女傲羅的頭發上終於出現了靚麗的泡泡糖粉色。

  「我放個煙火過去嚇嚇他們怎麼樣?」弗雷德說,話音剛落胳膊上就挨了一下。

  羅米對唐克斯的愛情有股超乎尋常的執著。

  「開玩笑的。」弗雷德攬住她,「他們倆等這個吻等了有一百年了,我知道。」

  羅米握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弗雷德低頭看向她。

  「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羅米想了想,又否認了,「不,我是故意的。」

  弗雷德誇張地捂住心口往她身上倒。

  「我的意思是——」羅米連忙撐住他,「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在做這些決定的時候想到你,我就沒辦法……」

  「我知道。」弗雷德說。

  羅米愣了愣。

  「我知道我對你很重要。」弗雷德無奈地直起身子,摟著她繼續往前走,「但你不能以為你對我來說不重要,或許過去一年我們倆都有點被嚇壞了,才會忘記向彼此確認這麼重要的事。」

  羅米看上去還沒太明白。

  「你覺得我有多愛你?唐克斯又有多關心你?小天狼星呢?」弗雷德問,沒等她回答,他繼續說下去,「但事實是,我愛你總比你想的更多一些,他們也一樣,所以你下次再做決定的時候,想想多出來的那部分,可以嗎?」

  羅米沒說話,但看上去又要哭了,弗雷德摸了摸口袋,干淨的手帕就躺在裡面,他也有很多東西要學,盡管訂婚後直到今晚,羅米再沒來過他店裡,但他還是會提醒自己在廚房裡放好零食和新鮮水果,這樣她不會再在他的店裡餓著睡著。

  如果她這次要哭很久的話,弗雷德心想,我一定會讓她哭個痛快的。

  但她只是吸吸鼻子,然後打了兩個噴嚏。這裡剛發生過一場戰爭,空氣裡都是灰塵。

  「我可能會不太熟練。」羅米揉著鼻頭說。

  弗雷德嘆了口氣,卻感覺到懸了一年的心終於在胸腔中重新安穩地跳動,不用擔心它會在某個時刻突然下落。

  「時間還很多。」弗雷德說,掏出手帕給她擦鼻子。

  「慢慢來。」


第89章 來塊糖嗎

  書店裡來了一伙法國游客,用母語填滿了每一條書架間的狹窄過道,這讓羅米想起六年級時遠道而來的布斯巴頓代表團,其中最漂亮的女孩,芙蓉·德拉庫爾是怎樣在霍格沃茨的餐桌上高聲抱怨英國的天氣和飲食,同時贏得了男孩們恍惚的贊同聲和女孩們不屑的眼神。

  羅米坐在收銀台後托著臉聽他們旁若無人地閑聊,於是知道這群法國游客選擇了錯誤的地鐵線路,因此沒能到達真正值得一去的書店,但這間狹窄逼仄的書店在他們眼中也十分具有倫敦風情和古樸氣質,或許他們指的是書店外剝落的牆皮和具有火災隱患的電器線路。

  在他們發現腳下散落著汽水瓶和巧克力包裝紙之前——上午來了幾個中學生,自以為隱蔽地背著羅米拆開了新雜志的塑料袋,在看完上面的偵探小說更新後又把雜志放了回去,並給店裡留下了垃圾和沙發套上的巧克力漬——羅米快步走過去,裝出一副蹩腳的法語口音,連哄帶騙地推銷出了被拆開的雜志和一沓倫敦旅游地圖。有位游客相中了一本在二手書區,他認為已經絕版的舊裝幀詩集,羅米昨天太累了,還沒來得及登記定價。

  手裡被塞了一沓紙鈔時她挑了挑眉,打著手勢又加了十鎊。

  弗雷德出現時,那伙吵鬧的游客離開了大約半個鐘頭,羅米剛整理完書架,把空出來的雜志補齊,在上面施了個無傷大雅的小魔咒,最近倫敦的太陽毒辣得可怕,似乎想用一周時間蒸干上個季度殘留的所有水汽,就算那幾個屢教不改的中學生用沾著芝士粉的手指頭拆新雜志的塑料封皮,他們也會把突然的痛感歸結於干燥天氣和皮膚靜電。

  「是我。」弗雷德說,示意她不用急著收魔杖,羅米松了口氣,緊接著得到了一個結實的擁抱,弗雷德的重量沉甸甸壓過來,羅米趔趄了一下,手伸進黑色的火龍皮夾克裡摟住他的腰。

  「葬禮怎麼樣?」她輕聲問。

  「一點亂子沒出。」弗雷德蹭了蹭她的頭發,「比如鄧布利多突然從海格懷裡跳下來祝大家暑假快樂。」

  「真糟糕。」羅米由衷地說。

  「是啊。」弗雷德說,「所以有什麼好消息讓我聽聽嗎?」

  羅米想了想。

  「我坑了外國人的錢。」

  「了不起。」弗雷德用贊賞的語氣說,拉著她到沙發上坐下,羅米搖了搖頭,還沒等她說什麼,弗雷德已經把自己扔到了沙發上。

  「上面沾了巧克力。」羅米站著說。

  「什麼——哦!不是吧!」弗雷德惱火地打量著褲縫上的巧克力糖漬,「那群中學生又來了?」

  羅米坐在收銀的木桌上點頭,「我討厭小孩。」

  「別這麼極端,你十五歲的時候什麼樣?」弗雷德走過來抽了張紙巾,邊擦邊問。

  「漂亮,富有,O.W.Ls考試拿了九張證書。」羅米說。

  「難怪我被你迷倒了。」弗雷德咧嘴一笑,把紙巾攥成團,朝垃圾桶遠遠地一扔,紙巾團砸到垃圾桶的邊緣,彈出去落在一旁。

  羅米看著他沒說話。

  「我這就去撿。」弗雷德舉手投降,「先說正事,金斯萊的舊房子不能做鳳凰社總部了,魔法部加大了對空房的排查力度,他們總擔心食死徒聚在鬼屋裡開會,卻忘了白巫師可能也有這方面需求。」

  「那怎麼辦?」羅米問,「還能去哪兒……書店怎麼樣——也不行,這兒不該有太多巫師來往,會吸引麻瓜的注意,而且……」

  弗雷德的手伸到她嘴邊,羅米下意識張開嘴把他遞過來的東西含了進去,抿了兩下,蜂蜜糖的甜味在嘴裡蔓延開。

  「為什麼突然給我糖?」羅米不解地問。

  「鼓勵,你開始和我討論問題了。」弗雷德說,「但新地址選好了,下次開會的時候我帶你過去,別氣餒,羅齊爾,再接再厲……你為什麼又在緊張?」

  「上次不太愉快。」羅米垂頭喪氣地說,「我也就參加了一次。」

  「我保證這次不會。」弗雷德信誓旦旦地說。

  「為什麼?」羅米問。

  弗雷德眨眨眼,「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

  羅米僵硬地站在幾只悠然自得的褐色肥雞中間,弗雷德吹著口哨用腳把它們驅散,母雞們邁著小碎步四散奔逃,其中一只咚地撞在斜插進地裡的木牌上,「陋居」的字樣晃了晃,沒倒下,那只倒霉的母雞咯咯驚叫著飛離地面一英尺高,又伴著飄落的雞毛伸著脖子走遠了。

  這動靜讓羅米失去了最後的逃跑機會,莫麗和芙蓉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從面前這座歪扭的小樓中傳了出來,弗雷德微微俯下身,和她耳語。

  「我要先聲明,我對你絕對忠誠,但如果等會兒我面對芙蓉時有什麼——」

  「我知道。」羅米輕輕推開他的頭,「可以理解。」

  弗雷德松了口氣,「那麼,歡迎來到——」

  「歡迎來到陋居!」

  一個高挑的銀發姑娘從眼前這幢歪扭的建築中推門走了出來,輕盈地像一頭小鹿,她走近時,羅米看到了她銀發上自然縈繞著的光輝,芙蓉帶著令人迷醉的香氣親了親她的臉,羅米一想到自己臉上停留著一個晶亮的唇彩印,耳朵不禁隱隱發燙。

  「你一定是羅米,加斯帕德的小妹妹!」芙蓉熱情地說,整個人被未到來的婚禮的喜悅氛圍包圍著,莫麗在她身後走了出來,能看出對她喧賓奪主的歡迎方式有點不滿,但芙蓉很快回身挽住了她,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最後在女主人的臉頰上印上響亮一吻,莫麗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無奈的笑容。

  「真高興看到你,羅米。」莫麗摸了摸羅米的頭發,笑盈盈地說,「這是你第一次來吧,讓弗雷德帶你好好轉轉,別客氣。」

  羅米愣愣地點頭,芙蓉回頭對她笑笑,體貼地找個了理由把莫麗勸進了屋。

  「弗雷德?」羅米戳了戳弗雷德的腰。

  「嗷!」

  「怎麼啦?」

  喬治從客廳的窗口探出腦袋,弗雷德一條胳膊搭在羅米肩上,單腿跳著往前走。

  「踢到木樁了。」弗雷德沒好氣地說。

  「知道了。」喬治縮回身子,對沙發上的弟弟妹妹說,「弗雷德看芙蓉看傻了,被羅米踹了一腳。」

  羅恩和金妮在弗雷德跳進陋居時大笑起來。

  「你說你可以理解。」弗雷德咬著牙,「小氣鬼。」

  「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羅米微笑著和羅恩還有金妮打了個招呼,「你騙我來你家,我還沒跟你算賬——」

  金斯萊,小天狼星,海絲佳,迪歌和亞瑟擁擠在陋居的廚房門口,比爾和查理從空隙中擠出兩顆火紅的腦袋,同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倆。

  「大家好啊。」弗雷德燦爛地說,「爸,比爾,查理,這是羅米,你們都見過了,但還沒正式介紹過吧。」

  「你的腳怎麼了,小甜心?」查理笑著問。

  「被近視眼的小鳥撞了。」弗雷德誇張地哎呦了兩聲,又要往羅米身上靠,羅米猛地外撤一步和他拉開距離,弗雷德差點兒撲空,連忙扶住牆上釘歪了的置物架,比爾的臉還被紗布纏著,但笑聲仍從後面順利地傳了出來。

  「你剛才說是踢到了木樁!」羅恩大聲提醒道。

  「大家好啊。」羅米有氣無力地說。

  鳳凰社大部分成員都擠到廚房裡開會,芙蓉和比爾牽著手上了樓,不知道要去干什麼。

  「千萬別好奇。」金妮說。

  莫麗抖了抖魔杖,一大盤甜曲奇從廚房裡飛出來。眼看就要撞到牆上那只沒有數字的怪鐘時利索地轉了個彎,穩穩落在客廳的茶幾上,韋斯萊家的孩子們歡呼著伸手去拿,弗雷德遞給羅米一塊,想把沙發上正被縫衣針鉤編著的毛線拿走,羅米搖了搖頭,自己拉過來一把高腳椅坐下。

  「我沒騙你吧。」弗雷德揮揮手,讓查理替他的缺和喬治,羅恩和金妮玩爆炸牌,「我家確實是新總部,比爾和芙蓉的婚禮定在八月,總有人出出進進也不值得懷疑。」

  「而且?」羅米挑了挑眉。

  「這兒的保護咒比冬天的棉被還厚哪。」弗雷德說,「想去看看我的房間嗎?」

  「你都是這麼邀請女孩的?」羅米問。

  「就你一個,拿羅恩所有的毛保證。」弗雷德殘忍又惡心地立下毒誓,拉著羅米的手往樓梯上走,身後是一串響亮的爆炸聲,這把是查理和金妮輸了。

  弗雷德和喬治的房間干淨得讓人意外,羅米很快意識到是因為他們倆幾乎不在家住,但莫麗仍在對稱擺放的兩張單人床上鋪好了整潔的床單被褥,兄弟倆共用一張桌子,桌面都被清得差不多了,相框和幾個騎著飛天掃帚的魁地奇球員玩偶八成也是他們母親的手筆,弗雷德帶著她坐到了左邊的那張床上,看羅米的眼神一直黏在相片上,把相框拿給了她。

  「哪個是我?」弗雷德問。

  羅米仔細看了一會兒,上面兩個合照也不安分的紅發小孩你推我搡著,又同時對鏡頭做起了鬼臉,看起來像一個人的兩個影子。

  「左邊?」羅米試探著點了一個。

  弗雷德沒說話,只是揚了揚眉毛。

  「右邊。」羅米連忙改口,「我看錯了,右邊是你……」

  弗雷德說:「你確定?」

  「不,你的表情有問題……」羅米又看了看,篤定地說,「左邊,左邊是你!」

  「是右邊。」弗雷德敲她的頭,換了一只相框,「這個呢?」

  羅米捂著腦袋,余光裡突然感覺有人,她一抬頭,莫麗握著門把手站在門口。

  「媽!」弗雷德大叫。

  「在看照片?」莫麗慈愛地說,「真甜蜜,樓下有剛沏好的紅茶,你們可以拿著它下去看。」

  「不然呢,媽媽?」弗雷德懶洋洋地說,「情侶關著門在一塊,不看照片還能干什麼?」

  莫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也確實看上去松了口氣,女主人下了樓,留下門大開著。

  「她不是針對你。」弗雷德說,「你能想像倒杯水都要提防有人在廚房裡熱吻的日子嗎,我媽過了一年了。」

  「搞什麼鬼!」羅米沒接話,她看著窗外說。

  雙胞胎的房間恰好是陋居外觀上突出來的一塊,從他們窗口望出去,從他們臥室的窗口望出去,恰好能看見其他房間看不見的風景。

  但羅米從沒打算以這個角度俯視前教授和女傲羅在遮雨棚下接吻。

  「你覺得他們——」羅米尷尬地說。

  「他們或許以為這是陋居最隱蔽的地方。」弗雷德嘖了一聲,「要提防的熱吻變多了。」

  他們倆從臥室落荒而逃到一樓時,唐克斯和盧平牽著手從門外走了進來,兩個人都紅光滿面。

  「我們錯過什麼了嗎?」盧平冷靜地問。

  「我們錯過什麼了嗎?」廚房裡小天狼星高聲反問道,他的老朋友變得更紅了。

  唐克斯和羅米尷尬地對視了一眼,盧平不明所以地紅著臉加入他們的會議,唐克斯又從後門出去了,說要幫莫麗清花園裡的地精。

  「姐妹淘還沒和好啊?」弗雷德在她耳邊說。

  羅米推開他,不自在地坐回她自己選中的高腳椅上。

  查理拍著沙發上的空位招呼她坐過來,羅恩和金妮不知道到各自的房間忙什麼去了,加上她和弗雷德剛好能繼續牌局。

  「你們仨玩吧。」羅米笑笑,「我在這兒看著。」

  「別謙虛了,羅米。」喬治坐在沙發扶手上說,「誰不知道你從小天狼星和唐克斯那兒贏來了小半月房租。」

  「是我輕敵!」小天狼星在廚房高聲說。

  「梅林,我第一次覺得我們家夠小的。」弗雷德拱了拱查理讓他靠邊,沙發空出夠坐一個半人的空間,「過來羅米,挨著我坐。」

  「我可以把椅子搬過去。」羅米說。

  「那多麻煩呀。」喬治撓了撓頭發,「就坐過來吧,我們家沙發雖然破了點,但不會突然散架的——」

  弗雷德茫然地看著她。

  「羅米!」唐克斯在花園裡喊,「來幫我把地精拔出來!」

  「這就來!」羅米連忙跳下椅子,險些撞翻茶幾。

  正是植物蓬勃的季節,花園裡被各種綠葉枝條填滿了,但地精沒見著一個,大概是剛清過一輪,唐克斯插著兜站在樹籬邊,看她來了,一擺頭,自己先翻了出去。

  羅米揉著磕疼的小腿,笨手笨腳地翻過樹籬,小跑著追上唐克斯時,她聽見唐克斯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羅米一愣,「什麼?」

  陋居後又是一片連綿的草地,不遠處是種滿了橡樹的矮坡,在夏天最好的時候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綠色,熱風吹過,像是漣漪蕩漾的綠湖,唐克斯踩著沙沙作響的草稈往矮坡上走,羅米跟在她後面。

  「我傲羅轉正後的第一個案子,是去追捕一個以獵殺麻瓜兒童為樂的黑巫師。」唐克斯平靜地說,「因為性質太殘忍,我們小隊拿到了特許令:不必帶回魔法部等威森加摩審判,如果犯人極度不配合,允許當場擊殺——最後的確如此。」

  「可以理解。」羅米說。

  「他死在我面前的時候,口袋裡掉出一把奶油花生糖,就是蜂蜜公爵店裡銷量最好的那款,浸在血泊中……我的同事告訴我,那是他的誘餌。」

  羅米吸了口氣,感到一陣反胃。

  「從那以後,再吃奶油花生糖我都會忍不住嘔吐。」唐克斯說,「我以為這會隨著時間推移自己消失,但後來我發現,哪怕聞到看到奶油花生糖,我也會忍不住反胃。」

  唐克斯低著頭,踢著土塊往山坡頂走,羅米吃驚地看著她,追上去握住她的手。

  「這不是什麼羞於啟齒的事情,羅米。」唐克斯輕輕地說,手卻有力地回握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羅米停住腳步,盯著自己的鞋尖。

  「什麼時候開始的?」唐克斯再次問道。

  「起初還沒有。」羅米輕聲說,「鄧布利多去世那天,我們去霍格沃茨之前,我在公寓裡的沙發上睡著了,做了個噩夢,後來我發現……」

  「你不敢再坐到沙發上?」

  「我不敢。」羅米如釋重負地說。

  「不只是家裡的沙發,書店裡也不行,一坐上去……我就喘不過來氣。」

  「你知道後來我是怎麼解決的嗎?」

  「堅強地克服了自己的恐懼?」

  「才不是。」唐克斯嘆了口氣,「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父母,親近的朋友和朝夕相處的同事,到現在我也沒有克服這個問題,但好消息是,大多數時候我都不用擔心它——我身邊的人都自覺地不在我面前吃奶油花生糖,就這麼簡單。」

  羅米用力地眨了眨眼,模糊的淚殼破碎後彙成一大顆眼淚,砸在鞋面上。

  --

  「多少錢?」唐克斯問。

  羅米把一沓紙鈔甩進她懷裡,得意地說,「自己數!」

  她身後停著回收二手家具的卡車,弗雷德和喬治正幫著司機把舊沙發搬進車廂,小天狼星從書店裡走出來,在陽關下把新抱枕拍打得更松軟。

  「早就該賣了。」小天狼星說,「你聞不到嗎,羅米,那上面一股指甲油味,每次我坐上去都打噴嚏。」

  「怎麼不早說?」羅米問。

  「我以為你們都很喜歡來著。」小天狼星聳了聳肩。

  「我也不喜歡,打牌時很不方便。」唐克斯推開門,「對了,送你個禮物,你生日是不是已經過了?」

  穿過書架間狹窄的通道,書店正中央的空地鋪著一條大小正好的精美地毯,形狀各異的坐墊隨意地擺在地毯上,幾位顧客坐著它們,手邊放著酒杯,低頭專注地翻著手裡的書。

  「你可以收他們酒水費。」唐克斯在羅米耳邊低聲說。


第90章 如能重修好一雙

  羅米眼下掛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把鑰匙插進書店的鎖孔,半閉著眼睛往裡走,腦袋裡又把今天要來的貨過了一遍,精裝本擺在顯眼的地方充充樣子,賣得最好的還是歷險小說和愛情故事,威廉姆斯小姐的讀書俱樂部專用書也一波送來了,這次可以去找她抬一抬價格,報刊一直是八卦小報銷量最高,馬克和街上的某些住戶每周都來買一本封面是泳裝女郎的薄雜志,裡面有些擦邊球笑話——

  她的思路被地上躺著的人打斷了,羅米不小心踢到了其中一個的腳腕,兩個人同時大叫起來。

  「你們為什麼都在這兒!」羅米崩潰地看著牆上的時鐘,整點報時的小鳥從裡面彈出來。

  現在是早上五點鐘,弗雷德和喬治,還有唐克斯枕著地上的軟墊,橫七豎八地躺在唐克斯送她的新地毯上。

  喬治跳著腳上了二樓,據他說小天狼星正在上面呼呼大睡,他們覺得這裡面任意兩人躺在上面都很奇怪,於是把它讓給了在場年紀最大的那個,但現在為了自己的腰和腳腕著想,他必須得上去睡一會兒了。

  「喬治和我要去格拉斯哥出差,去三天,中午就走。」弗雷德揉著眼睛坐起來,把羅米拉到她懷裡。

  「聽起來不錯。」羅米靠在他肩膀上,「路上小心。」

  「我的意思是,我要有三天見不到你了。」弗雷德無奈地說,「所以我才來這兒等著你。」

  「我們本來就不常見面。」羅米想了想,「從陋居回來到現在十天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

  「是啊,毛心髒的女巫。」弗雷德故作痛苦地說,「如果我不來,就變成十三天了——」

  「通宵執勤,拜托,兩位!」唐克斯眼都沒睜,有氣無力地說,「再讓我睡會兒,我真的要困死了。」

  「怎麼沒回你家?」羅米問。

  「這時候回去肯定會把我爸媽吵醒。」唐克斯說,「正好這次任務就在這附近,我來這兒補個覺。」

  「我說的是你和萊姆斯的家,你們不住在一起?」羅米也被他們倆弄得有點困,干脆從弗雷德肩膀上滑下去枕在他腿上,身上被蓋了一件夾克,「畢竟你們看起來,嗯——」

  「——進展很快。」

  羅米閉著眼睛,聽見弗雷德的聲音從頂上傳來,幫她補全了後半截話,手輕輕在她肩頭拍著,這下她是真的困了。或許這就是和食死徒同居的後果,羅米盯著天花板想。德米提雅在她家並不安穩,昨晚尖叫著做了一夜噩夢。最後德米提雅把自己折騰累了終於睡去,羅米看著顯示現在是凌晨四點半的電子表,爬起來洗漱好,吃了碗麥片來開書店的門。

  唐克斯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萊姆斯認為他不太適合和人同居,你知道,每月的小麻煩之類的……」羅米聽見唐克斯無奈地說,「而且鄧布利多去世後他狀態一直不太好,可能這就是我愛上一個擅長包攬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的男人要承受的——」

  羅米被她這個復雜的長句逗笑了,閉著眼睛翻了個身,聞到弗雷德衣服上清新的皂角味,忍不住湊得更近吸了吸鼻子。

  「多和他聊聊。」羅米說,意識昏沉,「你和他說過你的想法嗎?」

  「呃。」唐克斯說,「我們說的不多,做得比較多。」

  弗雷德噗嗤一笑。

  「做什麼?」

  羅米迷迷糊糊地問著,覺得弗雷德的衣服好聞得要命,臉都快貼上去了,可弗雷德扶住她的肩膀不讓她往上靠,不知怎麼,她感覺弗雷德身體有點僵硬。

  「做什麼,唐克斯?」

  唐克斯也不說話了,這讓羅米感到茫然,她又問了一遍,臉枕在弗雷德的腿上,感覺他有點抖。

  「話別說一半呀。」他們越沉默羅米越好奇,但困意已經止不住上湧。

  「做什麼?」

  唐克斯一點瞌睡都沒了,她坐起來,看看弗雷德又看看枕在他腿上的黑發女巫。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女傲羅用氣聲問。

  弗雷德用自己的夾克把羅米的腦袋也罩了進去,他笑著搖了搖頭,又指了指腿上的女巫。

  「太困了。」他用口型無聲地說。

  「做什麼?」喬治說。

  「做什麼?」小天狼星說。

  弗雷德放下聽筒,把羅米從逃避現實的抱枕裡提起來。

  「你的書商來電話說他因為無證駕駛被扣下了。」他說,「要明天才能進城,今天沒法送貨——但說真的嗎,羅齊爾,盜版書?」

  羅米睡了兩個小時,期間小天狼星和喬治去吃了個早餐,女傲羅趁機霸占了唯一的床墊,弗雷德和被交警拘住的進貨商相談甚歡,而羅米不得不承受來自大家的嘲笑。

  「你以為能做什麼?」喬治問,「打魁地奇?」

  「別取笑我,我只是太困了。」羅米咬著甘草糖說,「我宣布只有處男才會覺得它好笑。」

  店裡突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做什麼?」小天狼星問。

  「不是吧你!」

  盧平在第二次詭異的沉默中走進了書店。

  「我來給朵拉送早餐。」

  狼人提了提手裡的牛皮紙袋,烘焙香氣彌漫開來,他還穿著羅米在陋居見到他時的舊外套,頭發花白,但收拾得很是整潔,臉上帶著對明天充滿期待的神情。

  「月亮臉。」小天狼星眯了眯眼睛,「你胸前的口袋裡是玫瑰嗎?」

  盧平的臉跟著花瓣紅了紅,沒有否認。

  「唐克斯還在樓上睡著呢。」羅米指了指天花板,「你先坐,喝點什麼?」

  「水就行。」盧平把早餐放到桌上,離新地毯遠遠的,才挨著小天狼星在地毯上坐下,「如果有茶的話——」

  羅米默默放下左手的威士忌和右手的啤酒瓶。

  「啤酒就好。」盧平配合地說,「你們剛才在說做什麼?」

  「我去倉庫,誰要一起?」羅米說。

  「帶我一個。」弗雷德說。

  「我這就來。」喬治說。

  和老師成為朋友不是什麼難事,和朋友談論私生活也很正常,但當事態演變成當事人之一——你的前教授——茫然無知地參與進這個話題的時候,一切就變得分外詭異,羅米,弗雷德和喬治縮在倉庫單薄的門板後,盧平和小天狼星的交談聲隱隱傳來,三個人都感到一陣心有余悸。

  「誰都不許——」羅米說。

  「——絕對不會。」弗雷德和喬治同時說道。

  盧平被老朋友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小天狼星面容典雅,眼神銳利,某些不經意的神情似乎是布萊克家族成員的共性,這讓他想到安多米達無意識流露出的平靜而冷漠的姿態,繼而更深一步想到了樓上睡著的正是他的女朋友,他老朋友的外甥女,這個時常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實再一次闖入腦海,成了房間裡的大像,於是盧平在這場幼稚的眼神角力中徹底敗下陣來。

  「大腳板——」

  「那是個戒指盒嗎?」小天狼星的目光停在他被頂出形狀的外套口袋上。

  三個人影幾乎是同時從據說有很多存貨沒有登記入庫的倉房裡滾了出來,盧平的手抓緊了母親留下的古董戒指,心中湧起一陣尷尬的甜蜜。

  「你要求婚了?」他其中一個學生問道。

  「我猜擁有朋友的人生就是要犧牲部分個人隱私,對吧?」盧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絨面小盒從兜裡拿出來,展示給像是聞到新出爐烤肉味的小狗一樣湊過來的四顆腦袋。

  「有些倉促,我也知道,但是——」

  「這人在和前女友復合的一個小時之後就求婚了。」喬治指著他的孿生兄弟說。

  「用耳環。」羅米補充,單只耳環的寶石在她耳垂上折射著陽光。

  「你用了花瓶。」弗雷德回敬。

  「怎麼還有一次?」小天狼星問。

  「不重要。」羅米說,「回歸正題。」

  「你們為什麼都把頭湊過來?」盧平問。

  「密謀你的求婚儀式呀,月亮臉!」小天狼星說。

  「呃。」盧平說,「其實我已經想好了。」

  四顆頭頓時散開。

  「能具體點嗎,教授?」弗雷德咧嘴一笑,「我們還沒見識過有計劃的求婚哪!」

  盧平在一簇接一簇的鼓勵眼神下不得不開口了。

  「我會約朵拉去一家餐廳吃飯,我們都很喜歡那兒的香橙乳糕,戒指就藏在香橙切片上,朵拉每次都會先把橙子片拿起來吃掉,所以只要她開始吃甜點……」

  「哦——」喬治捧著心口呻/吟,羅米給了他一手肘。

  「這時樂隊會開始奏樂。」盧平不介意地搖了搖頭,笑著說下去,「是我們第一次合作完成鳳凰社的任務,回總部前在快餐店裡填飽肚子時聽到的曲子。」

  「你要哭了嗎?」弗雷德問羅米。

  「應該還有玫瑰花和彩帶這些東西。」他想了想,「如果有雪花就更好了,我可能會雇幾個歌舞演員——」

  「你打算在什麼時候?」小天狼星問。

  「呃,三個月後?」

  「你說什麼?!」

  「可你現在就揣著戒指到處跑呢!」羅米說。

  「准備這些需要時間,而且我也需要錢。」盧平有些窘迫地說,「弗雷德,不要往我口袋裡扔金加隆,我看得見。」

  「抱歉教授。」弗雷德大大咧咧地說,「羅米讓的。」

  「我沒有!」羅米瞪了他一眼,轉向盧平,「但如果你負擔不起,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求婚呢?」

  「朵拉喜歡熱鬧。」盧平笑了笑,「和我在一起,她受了很多委屈,雖然她從來不說也不在意,但——」

  「你理想中的求婚儀式是什麼樣?」小天狼星打斷他,托著下巴問。

  盧平愣了愣。

  「或許會更安靜些?」他用試探的語氣說道,好像對面有個隱形的考官在評判著他的每一句回答,「只有我們兩個,如果再有我們的朋友也很好,天氣晴朗,如果陰雲密布,那我希望室內有暖黃色的燈光……朵拉整理好了工作的卷宗,或者剛剛睡醒,我拿出我母親的戒指——」

  絨面小盒在他細瘦修長的指間打開,一枚造型古樸的戒指躺在中間。

  「然後我問:尼法朵拉·唐克斯,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要哭了嗎?」羅米問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推了她一下,羅米順勢倒進弗雷德懷裡,意外發現他也有些動容。

  「其實都不重要。」盧平搖了搖頭,笑道,「不管什麼樣的儀式,對我來說,最理想的只是因為朵拉對我說——」

  「我願意。」

  唐克斯站在樓梯上,眼睛因為不規律的作息有些浮腫,頭發也亂糟糟的,她身上還是穿著一件不知道誰丟在閣樓上的舊T恤,皺巴巴地垂到屁股,配上緊身褲和被她踩著靴筒穿出來的龍皮短靴,有種不倫不類的滑稽,但她的粉發在從書店窗外透過來的陽光下,呈現出夢幻般的美麗光澤。

  「我願意嫁給你,萊姆斯·盧平。」唐克斯揉了揉眼睛,笑著說。

  「這是我見過最動人的求婚儀式。」羅米感動地說。

  「謝謝你啊,羅齊爾。」弗雷德郁悶地看著盧平和唐克斯貼在一起遠去的背影說道。

  「所以就這樣了?」喬治說,「他們去結婚登記了?」

  羅米抱著手臂站在店門口,迷茫地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和車流,弗雷德摟著她的肩,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上的磚縫。

  「我倒是不意外。」羅米說,「但小天狼星為什麼也去?」

  「人到中年還單身就是會這樣,不可避免的空虛。」弗雷德煞有介事地說。

  「你們覺得他真的是處男嗎?」羅米問。

  弗雷德低下頭看她。

  「單純的學術探討。」羅米連忙補充。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弗雷德陰沉地說。

  「好了——我預感你們接下來要說一些私密到讓我不適的內容。」喬治舉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去推書店的門,「所有人,聽我的命令!等我走進去再開口——」

  「我會想你的。」羅米先發制人地摟住他的腰。

  弗雷德一愣。

  「你不會嗎?」羅米揚起臉問,得到了一個嘴唇貼嘴唇的吻。

  「別犯傻。」弗雷德無奈地說,又親了親她額頭和眼角,「我當然會。」

  「那我們三天後見。」

  羅米干脆利落地推開他,伸手開門。

  「喬治!你們要來不及了!」

  「羅米!」弗雷德叫道。

  「時間意味著變數,親愛的。」羅米回頭笑了笑,「你要習慣。」

  三天後,蘇格蘭,格拉斯哥,紡錘酒吧。

  弗雷德緊張地呼出一口氣,對著鏡子再次調整正裝襯衫領口的領結。

  「時間意味著變數,親愛的,你要習慣。」他看著鏡子裡的羅米說。

  羅米站在他身後,臉色陰沉,顯得精心勾畫過的眼睛更深更冷,頭發盤到一半,懷裡抱著雪白的婚紗。

  「進展有些太快了。」羅米局促地說,「我很緊張。」

  弗雷德最後一次對著鏡子調整發型,轉過來幫羅米把掉下來的那綹頭發別了回去,推著她去換衣服,酒吧二樓另一扇客房門打開了,伸出一只手把羅米拽了進去,弗雷德不意外地被擋在門外。

  羅米深吸一口氣。

  「你的婚紗拿來了,唐克斯。」


# 少女終末旅行

第91章 我最好朋友的婚禮

  羅米十三歲時參加了克裡斯托夫一位表姐的婚禮,在那場據稱籌備了半年的盛大婚禮上,她見識到了陰晴不定的天氣,突然出現在禮服上的污漬和儀式還沒開始前就酩酊大醉的客人是如何逼瘋一位對婚姻充滿憧憬的年輕新娘,所以當唐克斯凌晨翻進她位於緬因花園街的破公寓,告訴她自己准備在兩天後結婚時,羅米盡自己所能地尖叫起來,但緊接著就被准新娘捂到了枕頭下。

  婚禮位於蘇格蘭格拉斯哥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巫師酒館,唐克斯曾在一場綁架案中救下了紡錘酒吧的老板,如今這個留著絡腮胡的矮個男人熱情地借出了店面作為婚禮場地,而羅米從古董商店裡買來了一件或許是二十年前時裝秀場的婚紗,弗雷德和喬治帶來了他們還沒上市的新產品,這些種子被撒進地板縫裡,立刻長出了藤蔓和顏色各異的花朵。

  「你知道怎麼讓它們長得慢點嗎?」羅米走過酒吧裡的鮮花長廊,耳邊盛開一簇雪白的晚香玉,濃烈的香味讓她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至少在新娘下來前,別讓它們把客人們吃掉。」

  「你猜它們為什麼會是未上市產品呢,羅米?」

  弗雷德抬起一條粗壯濃綠的藤蔓,羅米彎腰鑽了過去,最後一次調整椅子的擺放方式,隔著兩排木椅,新郎正笨手笨腳地往扣眼裡插玫瑰花,她本來想去幫幫盧平,聽見弗雷德的話一個急剎。

  弗雷德的魔杖在藤蔓上點了點,植株們頓時停止了生長,盡管如此,酒吧裡還是像個植物園一樣。

  「當然是開玩笑的。」弗雷德彎腰摘了把雛菊給她,「我們怎麼會用自己控制不住的玩意兒。」

  「可你七年級時那些膿包——」

  羅米被一大塊巧克力松糕噎得說不出話來。

  「你有些太緊張了,羅齊爾。」弗雷德扶著羅米的肩膀把她按到第二排的一把椅子上,「婚禮還有十分鐘就開始了,一切順利,快把你的百寶箱取下來。」

  他說著去拿羅米肩上挎著的巨大單肩包,那包有椅子背那麼高,但弗雷德還沒碰到包帶,手就被打了下來。

  「這裡面是是第二計劃,如果他們倆誰想逃婚——」

  「他們倆誰會逃婚?」

  小天狼星坐了過來,證婚人穿了身十足典雅的禮服長袍,及肩的長發也難得規整地束在腦後,但小天狼星顯然不太適應現在的自己,他不耐煩地扯開領口最上面的幾顆扣子,繡紋繁復的衣領向兩邊散開,露出鎖骨中間的紋身——

  羅米猛地跳了起來,差點兒撞翻前排剛擺好的椅子,她委屈地揉著腰看向弗雷德。

  弗雷德抱起雙臂,看上去被地上風鈴草的藍紫色小花完全吸引了。

  「萬一萊姆斯臨陣退縮呢?」羅米說。

  小天狼星不贊成地皺了皺鼻子。

  「你又有什麼對策?」喬治跨著前排椅子坐下,好奇地打量著她的單肩包。

  「裡面有只舊靴子做成的門鑰匙?」小天狼星調侃道,「如果月亮臉敢跑,你就把他送到西伯利亞去?」

  「你對此一定很熟練了。」弗雷德涼颼颼地說,被羅米踹了一腳。

  「那不就遂了他的願嗎?」羅米轉過臉說,手在包裡翻找了一陣,拿出一只渾濁的玻璃瓶,「低濃度的生死水,我准備倒進他的酒裡。」

  「各位注意!這位女士是我的未婚妻!」弗雷德伸了個懶腰。

  「哪兒來的?」小天狼星問。

  「藥倒我們的前教授?」喬治說,「那誰上去結婚?」

  「上次鳳凰社例會,我管蒙頓格斯要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沒收我錢,而且態度不錯。」羅米聳了聳肩,「至於儀式——你們都沒看過《老板度假去》嗎?」

  格蘭芬多們面面相覷。

  羅米嘆了口氣,「回頭我把碟片借給你們。」

  「嘿——」

  泰德的突然出現把四個人嚇了一跳,金發男人的肚腩被一件剪裁得體的長袍很好地隱藏了大半,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你們知道萊姆斯在哪兒嗎?」

  「就在——」

  小天狼星抬手一指,指向一片茂密的花牆。

  「說真的,哥們,你們倆得控制一下它了。」新郎的好友敲了敲喬治和弗雷德腦瓜頂,站起身,「我帶你去,泰德——這是什麼?」

  「哦,你說這個。」泰德晃了晃手裡的羊皮紙,笑呵呵地說,「今天早上在家的時候,我碰巧發現了它——我在決鬥俱樂部裡的獲獎證書,特地拿來和萊姆斯分享……」

  小天狼星搭著泰德的肩走遠了。

  「碰巧?」弗雷德咧嘴一笑。

  「泰德和盧平教授以前不是很聊得來嗎?」喬治說。

  「那是在他的女兒被萊姆斯娶走以前。」羅米無奈地說。

  「可約瑟夫和我相處得一直不錯,在布萊克祖宅的時候——」弗雷德挺了挺胸膛,卻發現羅米和喬治正同情地看著他。

  「哦,弗雷德。」喬治拉著長音說,「我得回避一下了,實在不忍看到你得知真相的表情。」

  羅米溫柔地握住他的手。

  「你叔叔一直在密謀殺掉我嗎?」弗雷德說,「現在其實是個陷阱,盧平教授和唐克斯根本沒打算結婚?」

  「我不會讓他那樣做的。」羅米說,「只是你知道,家長對孩子帶回家的戀人表現出的友好分兩種:喜愛性友好,和補償性友好……」

  「你是後者。」喬治說。

  「那是什麼?」弗雷德問。

  「補償性友好,是指家中的長輩認為這個被帶回家的男孩遲早會被女兒甩掉,出於憐憫表現出的和善態度。」羅米善意地解釋道,和喬治擊了個掌,「我們倆的總結成果。」

  「開什麼——」

  流暢的樂聲打斷了弗雷德的話。

  泰德顯然是沒來得及和未來的女婿分享他的決鬥戰績,因為他正挽著新娘的手臂緩緩走下樓梯,唐克斯穿著款式復古的白色塔夫綢長裙,頭發是明媚的粉紅色,雪白的花環連著垂到腰際的頭紗,並不多的賓客們——幾乎都是鳳凰社成員——歡呼起來。

  金斯萊手中的提琴變了歡快的小調。

  「金斯萊到底還有多少才藝……哦,老天。」弗雷德湊到羅米耳邊說到一半,無奈地拿出手帕給她擦眼淚,「認真的嗎,唐克斯夫人都還沒哭呢。」

  羅米吸著鼻子,剛要開口說話,後腦勺突然被打了一下——路過第二排的新娘默默收回手,溫柔地注視著盡頭的盧平,仿佛剛才敏捷地照著羅米後腦勺來了一下的不是她。

  酒館裡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

  「女士們先生們。」小天狼星清了清嗓子,握起站在他兩邊的盧平和唐克斯的手,流利地背出一長串深沉古樸的證婚人主持詞。

  「我還是覺得讓小天狼星來證婚有些冒險……」羅米低聲對弗雷德說,「為什麼不叫穆迪來,他就坐在那兒——」

  「看上去隨時都會踹別人一腳。」喬治坐在弗雷德的另一邊,把腦袋湊過來說。

  「這倒是。」羅米縮了縮脖子。

  弗雷德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扶正羅米的肩膀。

  新郎新娘正吃驚地看著哭出聲的證婚人。

  「你帶沒帶——」

  羅米拍著弗雷德的胳膊,弗雷德不知道從哪兒摸出照相機,快門聲劈啪地響了起來。

  「我愛你。」羅米松了口氣。

  穆迪突然站了起來,木腿咚咚地敲著地板,老傲羅一把推開小天狼星,抓起新人的手時力氣大得把兩人同時弄了個趔趄,他清了清嗓子——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穆迪說道。

  「別掐我。」弗雷德咬著牙握住羅米的手,「這不是幻覺。」

  「……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穆迪粗聲粗氣地說,「萊姆斯·約翰·盧平,你願意娶尼法朵拉……」

  羅米握著弗雷德的小臂,不止她一個,似乎在場的人都被老瘋眼這一長串流暢但語氣硬邦邦的致辭震驚了,金斯萊也忘了奏樂,湛藍的魔眼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女傲羅的臉上,傷疤似乎也被明艷的粉發軟化了,和諧地在臉上分布。

  「……我宣布,你們結為終身伴侶。」穆迪最後道。

  金色的粉末,銀色的星星還有繽紛的鮮花從他頭上傾瀉而下,絢爛的雨落在證婚人和新婚夫婦的身上,弗雷德和喬治咬住歡呼,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有些擔心滿頭金星的老瘋眼會拿起拐杖挨個敲他們的頭。

  穆迪在稀疏的頭頂抹了一把,對著滿手的金粉,在所有人的屏息中露出一個笑容,臨時上任的證婚人揮動魔杖,手心裡多出一把金色的花束。

  「新婚快樂,唐克斯。」老傲羅將它遞給後輩,用不太熟練的溫和語氣說。

  唐克斯猛地抱住了他,還不忘一把拉過丈夫,小天狼星的歡呼打破了寂靜,他自己也加入了抱抱,弗雷德和喬治站起來鼓掌,金斯萊奏起舞曲,儀式上的椅子自動後退,靠著牆疊成幾摞。

  「這是什麼?」羅米低頭看向弗雷德伸過來的手。

  「洋桔梗,一種植物。」弗雷德說,「這是它的花朵。」

  羅米接過花,另一只手伸進他的正裝外套去掐他的腰。

  「別——」

  弗雷德握住羅米的手,順勢帶著她旋進舞池。

  「你可以把這當成弗雷德·韋斯萊的陋習:花朵送給婚禮上最漂亮的女孩。」

  淺綠色的洋桔梗盛開在他們相抵的手心。

  「順便。」格蘭芬多眨了眨眼睛,「祝賀你夢想成真,小洛特。」

  --

  盧平和唐克斯抱起雙臂,心事重重地並肩站在臥室的床尾,凝望著床頭本該懸掛結婚照片的牆壁。

  「現在想想,我的決定或許不是很成熟。」盧平沉重地說。

  「萊姆斯,我愛你。」唐克斯贊同地點了點頭,「但我們或許有些太草率了。」

  「那就別把我在婚禮上哭鼻子的照片掛在你們新房的臥室!」小天狼星沒好氣地說,緊盯著床頭上方穿著禮服長袍流眼淚的自己,背景裡的新人笑得模糊變形,「還有你,我恨你男朋友。」

  戴著洗碗手套的羅米把床頭櫃上的相框和舊書一股腦掃進垃圾袋裡。

  「隨便你。」羅米聳了聳肩,「我愛我男朋友。」

  弗雷德和喬治正在掛窗簾,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難得地露出了完全不同的表情。

  「對我們的房東友善點。」唐克斯說。

  「對你的堂舅友善點。」小天狼星回敬。

  「掛在客廳怎麼樣?」盧平靈光乍現。

  「好主意!」他妻子回答道。

  唐克斯揮動魔杖,照片從牆上飛進客廳,撞在門框上咚地一聲響,盧平對此視若無睹,新婚夫婦以一種跟著誘餌烤肉出動的小狗姿態離開了臥室前往客廳。

  小天狼星的哭臉照最終被安置在靠近廚房的牆壁上,方便客人進門時能一眼看見。

  「說真的,羅米。」唐克斯從冰箱裡拿出幾罐啤酒分給大家,「我說有個忙需要你幫的時候,你為什麼會以為我要逃婚?」

  羅米想了想,「因為在婚禮上,而且你是新娘?」

  「那你為什麼會隨身攜帶帆布鞋和一整套便裝——槍又是哪兒來的?」弗雷德心有余悸地問。

  「我說過了,我的包裡有如果關於逃婚的第二計劃。」羅米忽略了弗雷德第二個問題,「不止這些,還有以防萬一的扳手和鉗子,一些金幣和現鈔——」

  「但如果是萊姆斯臨陣脫逃,你卻只准備把他藥倒,然後用木板和繩子把他支起來完成儀式?」小天狼星問道。

  「什麼?」盧平說。

  「是不是慶幸一切順利,教授?」喬治咧嘴一笑。

  「男女有別嘛。」羅米說,「知道你們只是需要一間偶爾用來歇腳過夜的隱蔽廉價公寓真是讓我松了口氣,畢竟這裡——」她跺了跺腳,把翹邊的地板踩下去,「我樓上正好有間空房,但有一點,這兒隔音不好,你們最好小點聲。」

  弗雷德挨著喬治和小天狼星在沙發上坐下,和喬治吃驚地對視了一眼,突然伸手捂住了臉。

  「我說的是走路。」羅米說。

  「抱歉!」弗雷德恍然大悟地說,「我是男人。」

  唐克斯挑了挑眉。

  「他生性齷齪。」喬治說。

  「得了吧!」弗雷德翻了個白眼。

  「你收的房租會不會太少了?」唐克斯問,「就我對麻瓜世界的了解,這一周的租金大概只夠去樓下快餐店吃頓早餐。」

  「羅米?」盧平看向她。

  「完全不會。」弗雷德替她回答,從外套口袋裡抽出信封,「這裡面的錢夠你交一年租金了,樓下和對面書店的加在一起。」

  「收下吧,羅米。」喬治說,「還記得五年級時你幫我們買的原料嗎,我們倆都知道那是筆不小的花銷,還有後來你和弗雷德的賭局,當時你一分錢沒要,我們又需要錢盤店面——所有這些錢算是你的初始股份了。」

  「你真應該看看自己今年的收益,老板。」弗雷德抖了抖信封。

  「聽起來不錯。」羅米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接了過來,「謝謝——你們倆為什麼松了口氣,這是個惡作劇新信封嗎……」

  「或許他們只是以為你不會輕易接受。」小天狼星說。

  「為什麼不?」羅米接過盧平遞過來的軟墊坐在地上,靠著弗雷德的腿,滿意地彈了彈支票,「我應得的。」

  弗雷德笑出了聲。

  羅米向後仰起臉,發現弗雷德看上去既喜悅又意外。

  「別皺眉頭,只是剛才你讓我想到我們剛開始說話的時候。」他看起來竟然有些懷念,「——什麼好事落在自己頭上都覺得再正常不過的得意樣。」

  喬治哈了一聲。

  「怎麼都是同一副表情?」羅米大吃一驚,「你們對我的第一印像都是這樣嗎?」

  「有點傻氣的聰明。」唐克斯說。

  「但還不至於討厭。」小天狼星聳了聳肩,「但我似乎也沒什麼資格評價你。」

  他和盧平相視一笑。

  羅米求助地看向盧平。

  「鑒於你當時的成績足夠好,」前教授微笑,「我不作評價。」

  「從我入學第一年起,露易絲和克裡……我的朋友們就告訴我,我們富有,漂亮,如果和弗林特相比,人人都稱得上聰明——」弗雷德和喬治的笑聲裡,羅米無所謂地攤手,「他們說,沒什麼好東西是我不該得到的……梅林!這真的有點傻,為什麼不早說?」

  「我覺得很可愛。」弗雷德說,被羅米瞪了一眼。

  喬治咳嗽了一聲,聽起來像在說虛偽。

  「好吧,我說過的啊。」弗雷德踢了弟弟一腳,低頭看向羅米,「有時我會叫你公主,那是諷刺,你以為是什麼?」

  羅米一愣。

  「我以為那是愛稱。」她說,小天狼星犬吠似的笑聲冒了個頭,在盧平的注視下憋了回去,「就像有時我叫你小南唔——」

  弗雷德彎下腰捂住羅米的嘴。

  「帶公主去廚房幫我們泡點茶,行嗎兄弟?」喬治麻木地說。

  「謝啦,小南瓜。」

  唐克斯對著羅米和弗雷德推推搡搡往廚房走去的背影道謝,聽見她的聲音,高個子在門口猛地絆了一跤。

  --

  開水壺在煤氣灶上發出尖銳的蜂鳴,羅米低頭拆著小天狼星新買來的茶包,支使弗雷德去把放在高處櫥櫃裡的糖塊取下來,余光中弗雷德挪了兩下步子,又停下來。

  「為什麼讓我去?」弗雷德問。

  「太高了。」羅米茫然地抬頭看他,「我夠不到。」

  左邊袖口一松,紅發青年的手指靈活地探了進去,抽出羅米藏在袖子裡的柏木魔杖,方糖塊在飛來咒的驅使下撞開櫃門,木板門開回扇動的吱呀聲中,弗雷德把糖遞給羅米。

  「我們是巫師,羅米。」

  弗雷德得意地靠近了一步,習慣了麻瓜生活的女巫扶住灶台的邊緣,下意識向後仰了仰上半身,但沒有後退,綠眼睛在彌漫的水汽中和他對視,明亮得不可思議,但睫毛濃密漆黑,如同羊皮紙上暈開的墨水痕跡,弗雷德喉結滾動,靠得更近,外套的拉鏈勾住她襯衫上的紐扣。

  「閉上眼睛。」他低聲說。

  羅米揚起臉,綠眼睛不服氣地睜著。

  「我建議你先低下頭。」她笑了笑,弗雷德一愣,在熱氣襲來之前及時地矮身,裝滿了開水的水壺從他頭頂呼嘯著飛過,羅米一把抓住壺把,熱水流進茶杯。

  第一杯茶沏好了。

  「好狠心啊羅齊爾!」弗雷德從背後抱住她,親著羅米的側頸搗亂,「我反應再慢一點可就毀容了!」

  「你反應已經很慢了。」羅米笑得發抖,不得不把水壺放下來,以免灑在剛打掃好的台面上,她舉起右手,指尖夾著的照片幾乎戳到弗雷德臉上,「你知道麻瓜世界能教會你什麼嗎——」

  弗雷德一愣,伸手想拿回來。

  「——及時拉上外套口袋的拉鏈,讓我看看粗心鬼先生隨身攜帶著什麼照片……」

  羅米把從弗雷德口袋裡抽出來的皺巴巴的照片人像面轉向自己,笑容凝固在臉上。

  十三歲的露易絲和她正對親密地貼著臉頰,背景是沙菲克新娘的婚禮現場,十三歲的克裡斯托夫站在一旁,直視鏡頭,十九歲的羅米收到了小男孩的一個鬼臉,盡管十分鐘前她把這張被前房主忘在床頭的合照連著相框掃進了垃圾袋裡。

  弗雷德試著把相片從她手裡抽回來,羅米猛地後退一步,照片一角被攥得變了形。

  「……我看見你在床頭櫃前拿著相框看了很久,羅米。」弗雷德咽了口口水,「相框掉進垃圾袋的時候摔壞了,我只把它拿了出來——求你啦,羅米,只是我還沒見過你十三歲的樣子……」

  「你翻了垃圾袋?」羅米問,換兩根手指夾住那張照片。

  「我生性齷齪。」弗雷德笑了笑,雙手合十,「能把它送給我嗎?」

  小男孩在照片上咧開嘴,動作停在他向把鏡頭推開那一瞬。

  羅米把照片放進弗雷德的手心裡。

  「我們得去洗手了。」她輕聲說。

  廚房的水龍頭流出斷續的水流,羅米在水管上重重一拍,金屬管響起一陣咕嚕聲,一大股冷水湧出來澆在弗雷德手上,羅米看著他打了個激靈,還沒來得及笑就被帶著水珠的手摸上脖頸,耳邊一涼,羅米下意識捂住耳垂,本該在上面的耳環卻到了弗雷德手裡,綠寶石耳墜在指間搖晃。

  「如果你想把它也要過去,弗雷德·韋斯萊——」羅米跳著去夠他舉高的胳膊,咬牙切齒地警告他,「我一定會在走出廚房前甩掉你——」

  格蘭芬多的魔杖跟著舉高,羅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攔住,只能看著魔杖對准那只孤零零的耳環。

  「你是對的,羅米。」弗雷德笑了笑,耳環的白金底托在他手裡緩緩變形,「在這裡生活久了,很容易忘記自己是個巫師,比如最基本的變形術……」

  弗雷德握住她的手,嵌著祖母綠的白金指環環抱住羅米左手的中指,羅米抬了抬手指,格蘭芬多在上面落下一個吻——

  「我們要渴死了!」喬治的聲音由遠及近,「茶到哪兒去了,小南瓜……」

  「拜托!兄弟!」弗雷德叫道。

  喬治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

  「你?」他看向弗雷德,他的孿生哥哥點了點頭。

  「你?」喬治轉向羅米。

  羅米亮出自己的新戒指。

  「稍等。」喬治說。

  「大家放心!」另一個韋斯萊把上半身探出廚房,「他們倆沒在廚房裡吵架或者亂搞,只是弗雷德又在求婚!」

  客廳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哦。

  「只是?」弗雷德不服氣地重復。

  「你這次甚至沒下跪。」羅米端起茶盤向客廳走去,「也沒問我願不願意就給我戴上了戒指——茶有點涼了,大家自便,畢竟各位都是巫師。」

  「你在氣我們沒祝你訂婚快樂,對吧。」唐克斯的魔杖在杯沿點了點,熱氣裊裊上升,她往自己的杯裡丟了幾塊糖,嗅著甜味說,「可是拜托,第三次了哎!」

  小天狼星支著腦袋,認真想了想。

  「其實應該算是第四次。」

  羅米一愣。

  「打了個平手。」喬治評價。

  「別這麼幼稚,老弟。」弗雷德不贊成地說,「這又不是比賽。」

  「為什麼是四次?」盧平問出了羅米想問的問題。

  「其實是五次——」弗雷德響亮地拍了一下手,「哈!三比二,我贏了!」

  唐克斯猛地嗆了一口茶,女傲羅劇烈地咳嗽起來,盧平連忙幫她拍背,把你開什麼玩笑的質問聲拍斷成好幾截。

  出人意料地,羅米握著茶杯,目光落在左手中指的新戒指上。

  「向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她溫和地說,「這必須是你最後一次求婚。」

  「我保證——」弗雷德宣誓的手停在半空,他警惕地看向未婚妻,「不對,你的態度不對——你在計劃下一次求婚嗎?」

  回應他的是一只撞破空氣飛來的抱枕。

  小天狼星不知所雲地歡呼一聲。

  「毫無疑問。」羅米把剩下的抱枕拍松,「而且你輸定了。」

  弗雷德忍不住笑起來。

  「我也愛你。」怪裡怪氣的起哄聲中,他說道。


第92章 各懷心事啦

  布萊克書店書架間通道擁擠曲折,更別提肖恩肩上掛著個大累贅,但聲音並不因此受阻,他聽見羅米的聲音,看見的卻是紅發的格蘭芬多坐在收銀台的木桌上,半側的上半身擋住了真正的店主。

  他停止腳步。

  「你現在就要走嗎?」他聽見羅米故意用幼稚的口吻問道,尾音拖得很長,到最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笑聲清脆。

  「我想是的——」弗雷德學著她的語氣回答。

  肖恩知道那是為什麼,鳳凰社最近為了即將成年的救世主焦頭爛額,轉移計劃接連廢棄,前些天穆迪和金斯萊似乎拍板定案,為了保密,即便在鳳凰社內部也劃分出參與和不參與的兩撥人,後者是少數,而肖恩正是在後者之中。老瘋眼謹慎至極,所組織的會議只允許相關人員參加,肖恩對自己被排除在外並不意外,或者說他早就習慣如此。

  從小到大,他被排除在外的理由數不勝數,天賦,血統,出身,時機,無一不是理由。

  我早該習慣如此,肖恩想。

  啪地一聲脆響,羅米似乎在弗雷德胳膊上拍了一下,兩個人一起笑出聲,再開口時羅米換回了肖恩很久沒聽過的語氣,「再留一會兒。」她說,「十分鐘?」

  「你在撒嬌嗎?」弗雷德問。

  「沒用?」

  「有用。」格蘭芬多很是受用地落地,兩個人隔著桌子短暫地接吻,弗雷德說著轉過身,「我去買些晚飯,你想吃——」

  一直被他擋住的黑發女巫在這個突兀的停頓中站了起來,肖恩毫無防備地和這兩人對上目光,羅米叫了聲他的名字走過來,弗雷德似乎想拉住她,被她輕輕甩開。不過幾步距離,羅米的洗衣粉香味已經先一步抵達,緊接著她伸出左手,肖恩下意識後退一步。兩個人同時愣住。

  他垂下眼睛,綠寶石在羅米手指上閃爍。

  「還沒祝賀你訂婚。」肖恩說。

  羅米突然發現自己的眼鏡片上有塊污漬,她收回想要攙扶的手,又在衣服上蹭了兩下,弗雷德在她身邊停下,將尷尬的左手牽住。

  她看向肖恩攙著的一堆破布打結似的男巫,和那人肩上巨大的包裹。

  「那……這是我的訂婚禮物?」

  他肩上的男人像為了表達不滿般地咳嗽起來。

  「這是蒙頓格斯。」肖恩說,「和一只冥想盆。」

  如果有一天你的初戀男孩帶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偷和一只冥想盆闖進你的書店,並告訴你可以通過後者查看一段與你相關但又對你現在的生活沒有影響的記憶,鑒於他是個不會把別人的頭按進水裡的好人,此時選擇權就落到了你的手上。

  看還是不看?

  當然不看。羅米盤腿坐在倉庫的地板上,對著冥想盆邊緣的如尼文刻印和古老寶石想道。門外肖恩和弗雷德正合力把蒙頓格斯挪到二樓,爭論不休,她聽了一會兒,當話題蔓延到1992年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誰更應該獲得學院杯時,羅米一頭扎進冥想盆散發的銀光中。

  像是被卷進冰涼的漩渦,羅米下墜了一會兒,直到恢復對手腳的控制,她發現自己坐在鄧布利多辦公室的角落,校長身穿生前最愛的那件綴滿星星的長袍,藍眼睛在半月形鏡片後閃爍,羅米走過去,站到他對面——那位背對著他的訪客身邊,身穿藏藍色長袍的男巫在此時轉過身,她猛地後退一步。

  這是過去的記憶。她在心裡默念,而籠罩在淡黃色煙霧裡的一切和年輕了十幾歲的約瑟夫也在強調這一點,羅米順著約瑟夫的目光看去,發現他只是側身嘆了一口氣,隨即又像個被教授斥責的學生一樣轉過去面對鄧布利多。

  這可不太常見。羅米心想,將雙臂抱在胸前等待他們的下文。

  「這是真的嗎,先生,准入之書上出現了羅米的名字?可過去幾十年,我的家族中還未曾有人在霍格沃茨就讀。」約瑟夫急切地說道,幾乎是沒什麼鋪墊地——至少羅米看到的是這樣——亮出了底牌。

  「您認為……」他咽了口口水,「這和那件事有關系嗎?」

  「准入之書的決定不為外物所左右。」鄧布利多溫和而簡潔地否認道,「說起這個,羅齊爾小姐最近怎麼樣?」

  約瑟夫使勁抓了下額發,把垂下來的棕發捋到腦後,看上去並沒因這個回答輕松多少,露出的微笑更多是因為禮貌。

  「還不錯。」他說,「剛過完四歲生日……像其他孩子一樣調皮,一個被食死徒的詛咒擊中的孩子——」

  「你說什麼?」羅米問道,完全忘了自己並不屬於這裡。約瑟夫當然沒有看她,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羅米突然意識到他真正憂心的並不是自己將要到霍格沃茨而不是他和他哥哥畢業的德姆斯特朗去上學,而是需要一個傾訴的出口。

  「——我沒有選擇,先生,那是我哥哥唯一的孩子,伊曼紐爾又是那麼絕望……」約瑟夫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動著,再開口時說起了另一件事,「格林德沃的饋贈?哈,我的祖父倒是拿這個由頭在幾十年前混得如魚得水——」

  鄧布利多看著他,「據我所知,格林德沃確實曾試圖復刻過復活石。」老者說道,雙手在桌面上交叉,神態像在回憶往事,「饋贈雖然言過其實,但也不算是完全的謊言。」

  「那是個失敗的試驗品。」約瑟夫冷笑一聲,顯然是想起祖父和父親把它奉為珍寶並任憑流言肆虐,以此抬高身價的可笑姿態,但那咄咄逼人的尖刻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他臉上又浮現出自嘲來,「笑我不識抬舉吧,先生,即便是被格林德沃棄如敝履的試驗品,到最後竟然還能治愈一個連聖芒戈的治療師也束手無策的孩子——」

  「比起被一個家族供奉的傳說,這也是我能想到的它最好的歸屬。」鄧布利多溫和地說,召來熱氣騰騰的紅茶,琥珀色的茶液緩緩流出填滿了兩只瓷杯,他將其中一只遞給約瑟夫,「如我許諾的那樣,一旦它給羅齊爾小姐帶來任何不良影響,我都會盡我所能幫助她,你在擔心什麼呢——只因為她即將成為你們這一支中第一個入學霍格沃茨的羅齊爾?」

  約瑟夫接過紅茶啜飲了一小口,骨瓷杯被放回桌面,羅米還沒從剛才的對話中回過神,此刻也忍不住皺起眉頭——正如鄧布利多所說,這還不至於讓他如此慌亂。

  「伊曼紐爾的祖先中曾有一位不出名的先知。」約瑟夫說道。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連鄧布利多都短暫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羅米吸了口氣,緊盯著約瑟夫的面容,震驚之余感到一陣不可名狀的滑稽。

  求你別再說了,她在心中默念道,到此為止。

  約瑟夫抬起眼睛,直視鄧布利多。

  「我認為她繼承了這種天賦。」

  有那麼一會兒,辦公室裡沒有人說話,只剩起伏的呼吸聲,羅米看向自己的手,對手心的疤痕和掌紋感到無比陌生。

  這是我嗎,還是只是一個被拼湊起來的人偶?

  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古怪的人形,一半是縈繞著黑色煙霧的石雕,另一半是半個酷似特裡勞妮裝扮的女人,卻又長著伊曼紐爾的臉,特裡勞妮最喜愛的那半張大披肩裹在她身上,怕人認不出來似的,金屬胸牌別在上面,用古老的字體寫著自己的名字。

  「……我不清楚格林德沃的——」約瑟夫斟酌著換了個詞,才繼續說道,「半成品——它的力量會給羅米造成什麼影響,但就目前看來,我認為羅米從她母親家族中繼承來的天賦正在壓制這種力量。」

  「血緣的潛能總是強大得超出我們的想像。」鄧布利多中肯地評價,隨即發現約瑟夫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半月形鏡片後的藍眼睛眨了眨,「哦。」校長輕輕說道,「我能為你做什麼,約瑟夫?」

  「請指點我,先生。」約瑟夫緩緩說道,「我們該怎麼維持這種平衡?」

  鄧布利多曲起指節規律地叩擊著桌面,他沉吟片刻,「恕我直言,刻意地尋求平衡往往會導致預期之外的失衡,而真正的平衡——」他蘸著桌面上的茶漬畫出一個圓圈,「往往是在流動中達成的。」

  「請告訴我,先生。」約瑟夫不為所動。

  這倒是有羅米熟悉的約瑟夫的樣子了,放低姿態,看上去謙卑,實際固執得令人生厭,但鄧布利多似乎並沒有被他的態度冒犯,校長垂下眼睛,面容在銀發長須的掩蓋中不甚清晰。

  「如果你對此有所了解,那麼,約瑟夫,回答我一個問題——」鄧布利多輕聲說道,「為什麼魔法史中有記載的先知少之又少?」

  --

  弗雷德和肖恩還在為某件小事爭論不休,羅米推開二樓的木門,蒙頓格斯看起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正躺在舊床墊上哼哼,羅米靠著牆坐下,粗糙的木刺和冰冷的地板終於給了她回到現實世界的實感。

  「你怎麼還在這兒?」羅米問。

  弗雷德立即露出大為受傷的表情。

  「我是說,」羅米無奈地放緩了語氣,「你不是要參加鳳凰社的會議嗎?」

  「遲到一會兒也沒事。」弗雷德說。

  羅米和肖恩對視一眼。

  「在聊什麼?」她換個了話題問。

  「鄧布利多時刻。」肖恩搶先答道。

  弗雷德露出迷茫的表情。

  「鄧布利多時刻。」羅米笑了一聲,「對每個斯萊特林來說都夠印像深刻的。」

  「那是什麼?」弗雷德擰著眉頭,不太高興地問,「我們明明在說三年級時的學院杯到底該給哪個學院。」

  「那就是鄧布利多時刻,記得嗎,那年離校宴會上他給格蘭芬多加了一百七十分,斯萊特林沒能拿到學院杯。」羅米聳了聳肩,「我們管那叫鄧布利多時刻——其實沒什麼不好,我是說,當時大家都傷心壞了,可後來也就還行,畢竟——」

  「斯萊特林一連幾年都沒拿到學院杯,你們也就習慣了?」弗雷德說。

  「注意你的語言!」羅米叫道。

  「畢竟那教會了我們要等別人把話說完。」肖恩說,羅米探身和他擊個了掌。

  弗雷德還想說點什麼,蒙頓格斯突然大聲哎呦起來,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羅米吃了一驚,卻發現小偷傻笑了幾聲,砰地倒回原位。

  「我給他吃了點你的止痛藥。」弗雷德說,同時蒙頓格斯開始唱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可能不止一點。」

  「他確實需要止痛。」肖恩說道,「我在翻倒巷遇見他的時候,他的腿幾乎要被一個男巫打斷了——我猜是因為他們在黑市上的生意沒有談攏。」

  他盡量把話說得中肯,但就羅米認為肖恩的意思其實是說蒙頓格斯誆了別人的錢。

  「你怎麼會在翻倒巷?」弗雷德問,「難道魔法部職員下班後都喜歡去那兒喝一杯——哦,難怪我從沒在破釜酒吧看見過珀西——」

  羅米扯著弗雷德的袖子試圖提醒他。

  「我辭職了。」肖恩說,「在翻倒巷找了份工作。」

  格蘭芬多臉上浮現出滑稽的神色,像是半顆沒磨碎的黑胡椒卡在了他的舌頭上。

  「這可真是……」

  羅米抓住弗雷德繞過來戳她的手。「還不錯,是吧,雖然讓人意想不到。」她說,「我剛知道時也很吃驚,但不用早起上班,薪水又差不了太多……」

  「你知道?」弗雷德低聲問,「什麼時候?」

  「這就是你的感激我的方式嗎?」羅米反問。

  一瓶火焰威士忌從樓梯上蹦蹦跳跳地飛進來,肖恩皺眉,善意地提醒道,「我不認為蒙頓格斯現在的狀態適合……哦,是你要喝。」

  羅米點了點頭。

  「她對頓格夠好啦。」弗雷德說,「我還以為頓格會被扔進倉庫。」

  「他會把倉庫裡的新書弄髒。」

  弗雷德像是被一塊果凍噎住了。

  「……而且這裡顯然更適合傷員。」她補充道,「畢竟蒙頓格斯幫我偷來了一只冥想盆——」羅米看向肖恩,「笑什麼?」

  「現在英國公開去向的冥想盆不超過十個,霍格沃茨一個,神秘事務司有兩個,其余是幾個古老純血家族的私人收藏……老克勞奇去世之後,他的遺產被拍賣,其中就有一只冥想盆……」羅米掰著指頭數,「他只能是偷來的,對吧——你們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弗雷德笑了笑,「因為你剛才很迷人。」

  「而且你不覺得我會知道這些。」羅米湊近蒙頓格斯查看情況,以此來掩飾自己的臉紅,順便揭穿他過於直白的奉承,「我又不是送了古靈閣妖精一座金山才拿到的面試申請。」

  「就像你說的那樣,它來自一個古老巫師家族的私人收藏。」肖恩說。

  羅米愣了一下,「布萊克?」

  另一個斯萊特林認可地點了點頭,對蒙頓格斯揚起下巴,「布萊克讓他幫忙送過來——」

  「結果他中途跑去和人做生意,還挨了頓打?」

  「這倒是合理了不少。」弗雷德說。

  蒙頓格斯咳嗽了兩聲,看上去清醒許多,他坐起來拍了拍自己污漬斑斑的長袍,汗味和白鮮香精的氣味從他打結的頭發裡散發出來,小偷嘟噥著罵了幾句髒話,摻雜著大概是和他做生意的人的名字。羅米遞給他一杯溫水,回想著艾迪還沒搬走時,她說過的那個賣好價床墊商人地址。

  「別這麼瞧不起我呀,弗雷德。」蒙頓格斯咧嘴一笑,帶出點煙葉的臭味,他喝了一大口水,喉嚨裡發出咕嚕聲,「羅齊爾小姐要是真想讓我偷一只冥想盆,我說什麼也要給她偷過來——」

  「別對我未婚妻這樣油嘴滑舌!」弗雷德笑著嚷嚷,羅米懷疑他另有所指,「我要提防的人可夠多了!」

  羅米伸出手在小偷不聚焦的小眼睛前揮了揮,「藥效還沒過,別管他,弗雷德,不過是幾句胡話——」

  「胡話?」蒙頓格斯大聲道,語氣裡有種荒誕的真誠,「哪裡是胡話,這些都是應該的,是我對不起你哪——我是說,當初我真不該為了做生意跟人宣揚自己認識些富有的體面人……不然約瑟夫也就不至於被人盯上……」

  羅米喉嚨一陣發緊,她用古怪的音調問道:「你說什麼?」

  「也不是一定因為我……小姐……」他似乎感覺到了閣樓裡壓抑的氣氛,又為自己辯白道,「和我做生意的人都可靠著哪!那兩年我可沒少做成一些大生意,記得我那些坩堝嗎,弗雷德,我給你和你兄弟講了好幾遍……」

  蒙頓格斯渾渾噩噩地換了話題,開始講那些高價倒賣的癩蛤蟆和來路不明的坩堝。在令人麻痹的藥效下,生與死,忠誠與背叛,貧窮與富有,摻雜在一名毛賊,小偷,男巫神智昏聵的敘述中,磨滅了本身莊重深沉的意義,呈現出一種輕佻的平等,羅米試圖從這人的表情中找到一絲真正的愧色,但意識飄忽的人所展露出的情感仿佛半空中缺少根基的樓閣,根本不能作數。

  「羅米?」

  弗雷德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她的手腕被人握住,羅米低下頭,目光順著襯衫袖口爬上去,直到和格蘭芬多對上眼神。

  「你的手為什麼這麼燙?」羅米疑惑地問,感覺到弗雷德的手滑下去,試著抽走她手裡的魔杖——我又是何時拿出了魔杖?她想。收緊手指的同時任由弗雷德把她拉到身後,這才發現肖恩站在他們對面,握著魔杖的手臂橫舉著,突然一偏——

  蒙頓格斯被從魔杖中射出的繩索縛住,腦袋重重摔在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又一次不省人事。

  肖恩抖了抖魔杖,像是為了甩掉燃燒到頭的煙花棒尾端的余燼。

  「還愣著不動手?」他看著羅米問。

  沒等她開口,弗雷德說:「把蒙頓格斯交給瘋眼漢,等他清醒了,我們再好好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帶蒙頓格斯去,羅米,你沒必要——」

  「現在理智又是你的優點了?」肖恩譏諷道。

  「傷害別人對自己也是種折磨,羅米,別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弗雷德沒理他,「而且我們也不能保證蒙頓格斯現在說的都是真話……」

  「真希望你對沙菲克有一半寬容,怎麼,就因為他是斯萊特林——」

  肖恩的尾音滑稽地拔高了聲調,他的魔杖飛到空中,被羅米接住。

  「你們還真是喜歡教別人該怎麼做,是不是?」羅米輕輕地說。

  她低著頭走到昏迷的小偷身旁踹了他一腳,昏死在破布堆裡的男巫沒什麼反應,羅米把魔杖還給肖恩,「你帶他先走,冥想盆……在樓下,別忘了拿——」

  「羅米!」

  「滾出我的書店。」羅米說,「現在。」

  弗雷德把蒙頓格斯提起來扔給肖恩,後者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比起驚訝更多是失望,但她似乎被地上的一圈香煙的焦痕吸引了注意,拿鞋尖繞著它打轉,樓下傳來風鈴和店門開合的聲響,弗雷德松了口氣,想抱一抱羅米,手臂卻被推開。

  「你也出去。」羅米疲憊地說完,沒等弗雷德的反應,先一步踩在了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上,羅米甩了甩頭,冒出個可笑的念頭,想像小動物甩水那樣把突然的耳鳴聲甩出去,腳下一空,一樓牆上的海報開始旋轉,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狼狽地坐在一樓的地板上,手掌按著一個潮濕的鞋印。

  羅米下意識抬頭數了數自己滾了幾層台階。

  弗雷德的腳步聲像是要把樓梯踩塌了,格蘭芬多在她面前蹲下,想要撩起她劉海的手又被拍下去,弗雷德局促地交叉著雙手問道:「我抱你起來吧,有沒有磕到頭?」

  承你吉言,羅米在心裡想,揉著額頭連連嘶聲。

  「我不喜歡你這樣。」她說。

  弗雷德一愣。

  「我明明說過我不會再喜歡肖恩,但你對他的態度總是很奇怪,有時候你連想都不想就否定他的觀點,只是為了和肖恩作對。」羅米把左手伸給弗雷德,讓他幫忙處理手心的破皮,「你甚至沒關心我的感受,也沒問我的意見,就為了反駁他,讓我按你的心意做事——我很討厭這樣,讓我感覺你把我當成所有物。」

  「絕對沒有。」弗雷德立即說道。

  「那你在擔心什麼?」

  綠眼睛緊盯著他,看樣子是堅決要弗雷德立刻給出答案,他嘆了口氣。

  「你們認識的時間比我久。」弗雷德說,羅米嗯了一聲。

  「你們倆都是斯萊特林,也更有默契——就像那個奇怪的自組詞,你們有眼神交流的時候,我會很煩躁……」

  「你覺得我會背叛你?」羅米問。

  「從沒這麼想過。」弗雷德說,「但我感覺很糟糕。」

  「對不起。」羅米說,弗雷德吃驚地看了她一眼,斯萊特林揚了揚眉毛,「輪到你了。」

  「我很抱歉……忽視了你的感受。」弗雷德說,於是獲得了撩起她劉海的權利,發現額頭上只是青了一塊時松了口氣,「我抱你起來好嗎,你可能扭到了腳踝——」

  「出去。」羅米說。

  弗雷德愣住,「我以為我們沒事了?」

  「但我還是很生氣,這是兩碼事。」羅米活動了兩下手腕,沒感覺到什麼不適,「從我的店裡滾出去,現在。」

  --

  「結果我確實扭傷了,那天我單腿跳上五樓。」羅米抱著一只巨大的沙拉碗說道,「不要牛奶,我想喝橘子汽水。」

  德米提雅翻著白眼去冰箱裡換了只易拉罐,伴著拖鞋的啪嗒聲走了回來。

  「輕點,不然樓下又要投訴。」羅米接過汽水說。

  「我不明白,都過去三天了——我的潛台詞是這個故事你已經講了快十遍了。」德米提雅揉著太陽穴,「說真的,羅米,你是我見過最能逃避問題的人——」

  「謝謝。」

  「這不是誇獎!」德米提雅煩躁地說,「你是我見過最能逃避問題的人,但即使這樣,你也試著面對了其中一個,還解決了它——現在你該道謝了。」

  滋啦一聲,羅米把拉環朝垃圾桶扔過去,小鐵片撞到桶緣掉在地板上,德米提雅唉聲嘆氣地走過去把它扔進垃圾桶。

  「謝謝。」羅米微笑著說。

  「那你還在氣什麼?」德米提雅終於把這句話說完了。

  羅米的臉色變了幾變,易拉罐在地上重重一墩,汽水被震出來灑到地板上。

  「是我每天擦地!」德米提雅叫道。

  「三天!」羅米怒氣衝衝,「我三天沒下樓開店,弗雷德竟然沒在第一天來繼續哄我!」

  「往好處想,萬一他死了呢——」德米提雅靈活地躲開一只抱枕,門鈴聲響起時傷員正費力地從地上把自己支起來追打室友,德米提雅連忙過去開門,「有人來哄你了,趕緊放過我——」

  肖恩·斯考特站在門外。

  「別看了,不是你想要的那個。」德米提雅轉手把門關上,下一秒門鎖哢噠一聲彈開,肖恩收起魔杖,走進舊公寓窄小的玄關,另一只抱枕飛了過來,德米提雅往他身後一躲,探出半個腦袋。

  抱枕被肖恩抓在手裡。

  「我說了不許對我家的門用開鎖咒。」羅米臭著臉說。

  「你什麼時候說過?」肖恩問。

  「剛才。」

  「去洗把臉。」肖恩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對羅米說,「帶你出去散心。」

  「求之不得。」德米提雅欣喜地說。

  「你瘋了吧?」羅米說。


第93章 Nature Boy

  夜幕低垂,月亮和繁星自覺遠離了這片水域,在羅米視線盡頭的天空事不關己地高懸,海水在冷風中翻湧,羅米聞到刺鼻的腥鹹味——這簡直是濕度更高的緬因花園街,她心想,看著海浪翻滾時的浪頭的白色泡沫,感覺它像極了樓下快餐店的廉價奶油。

  又一陣海浪隨著狂風衝上滑溜溜的石面,羅米猛地後退一步,但及膝的靴筒還是不可避免地濺上了冰涼的海水,肖恩糾結了一會兒,眼神在羅米的短裙上小心地浮動,問道:「你需不需要……」

  「我需要你的外套!」羅米哆嗦著說,鞋底踩得水窪啪啪直響,「我要冷死了——你說要帶我出來散心!」

  「朗費羅就站在你旁邊,我要怎麼說?」肖恩把夾克扔給她,握緊自己的魔杖,「手給我,我們要到那兒去。」

  羅米跟著他手指的方向抬頭,身後的陡峭的懸崖孤零零地聳立在漆黑的海面上,像只在瀝青裡滾過一圈的的生日蠟燭。

  簡直是所有周歲孩子的噩夢。她想。

  「羅米。」肖恩說道,語氣加重,羅米哦了一聲,把手交給他,金色的光索從肖恩高舉著的魔杖端飛出,眼前的海平面倏而下降成模糊的黑影,尖叫聲被留在岩石上,羅米踩到潮濕柔軟的泥土。

  肖恩招招手,「這邊,山頂得靠人走上去。」他不甚熟練地走過一條泥濘的小道,盡頭是向上蜿蜒的山路,在漆黑的山體上像一道傷痕。

  羅米一瘸一拐地跟著,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把我推下去吧。」她說,「我會寫好遺書告訴弗雷德不要追究。」

  「我背你?」

  「傷員也需要戶外運動。」羅米立即說。

  肖恩在今晚似乎用光了下半年的嘆氣份額。

  「肖恩?」羅米輕聲問,得到一個意義不明的音節,「你到底在氣什麼?」

  「氣你訂婚。」他頭也不回地說。

  「別開玩笑,我問你到底在氣什麼。」羅米勉強跟著他的腳步,「那天來我店裡時,你心情很不好。」

  「沒人和蒙頓格斯貼在一起還能有好心情。」肖恩說。

  「隨便你。」羅米有些生氣地說。

  憑借地勢高出她半個身子的背影突然站住,他們停在通往懸崖頂端中途的一個天然的避風平台上,肖恩轉過身,羅米摸到柏木魔杖的手柄,做好了隨時把它抽出來的准備。

  「今晚在這裡的本應該是布萊克。」他說。

  羅米一愣,花了點時間將這片寒冷的水域和小天狼星聯系起來,盡管小天狼星在這幾年時間裡完成了從逃犯到蒙冤英雄的轉變,她也確實見過被迫困守布萊克老宅時小天狼星毫不避忌地展示出來的頹喪和煩躁,但任何一個與他相處過的人都很難將其與陰冷潮濕這樣的氣氛聯系起來,除非——

  「鳳凰社決定今晚轉移波特。」肖恩看出她明白了,又說道,「蒙頓格斯受了傷,他又是公認的懦弱,小天狼星替他……活人的事總比死人重要,對吧。」

  「你沒有告訴布萊克?這事關他弟弟!」羅米不敢置信地向前一步,「你為什麼……等等,所以弗雷德也參加了——」

  「沒告訴你。」肖恩笑了笑,「我們都被排除在外了。」

  「別說氣話。這應該向無關的人保密——這就是你生氣的原因嗎,感覺自己被排除在外?我以為你……」

  「不該太敏感,我應該習慣?」他打斷羅米,「畢竟怪胎,麻瓜種和斯萊特林就應該習慣?」

  「但你知道他們不是因為這些——」

  「你根本不理解!一個從小就被排斥的人……羅米,不是所有人和你一樣——」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咽喉,肖恩突然說不下去了,尾音因為撕裂有些滑稽,風聲從山體的裂口中穿過,在看不見的懸崖背面發出類似哭號的尖嘯。

  他們一言不發地走完了剩下的路,「拉我一把。」羅米說,最後一級陡峭的石階對她來說有些太高了,肖恩僵硬地伸出手。

  「我沒辦法理解。」羅米借力爬上來,「但那一定很不好受。」

  「是的。」他干巴巴地回答道,「我想我該向你道歉了。」

  「你應該,但不是現在。」

  羅米眯起眼睛,左手摸向自己的魔杖,懸崖邊上站著兩個搖搖欲墜的細瘦人影,像是岩縫中的沙柳枝條。

  肖恩膽戰心驚地別過臉去,唯恐看見她從哪裡抽出魔杖。

  「在袖管裡,膽小鬼。」羅米無奈地說。

  「把魔杖收回去。」一個沙啞的聲音命令道。

  「別瞪我。」肖恩看回去,「不是我說的。」

  崖邊更高的那個走了過來,他的同伴——盡管這個說法有些勉強,因為那分明是個蒼白的陰屍——腳步虛浮,左搖右晃地跟著在後面,顯然被來人用某種魔法,准確來說是黑魔法操控著,羅米一時間不知道該去看誰,但這人古怪的腔調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或者說這人有種引人注目的天賦,羅米忍不住看向他——

  「把魔杖收回去。」這人用一種羅米熟悉的,帶口音的英語重復道。

  他走近了,羅米發現他蒼老得明顯,頭發和牙齒掉得精光,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滿是褶皺,身上的袍子似乎也為了強調這一特點,破舊得勉強蔽體,但那雙藏在耷拉眼皮下的藍眼睛銳利得令人不快,像是打出生起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蔑視別人。

  羅米收回魔杖,將尾端抵在手心,老人嗤笑一聲,顯然發現了她的小動作,羅米聽見肖恩在一旁低低地嘆了口氣,不禁面紅耳赤,頭一次為自己的警惕羞愧。

  「東西帶來了嗎?」那人又問道。

  肖恩看向她,羅米一頭霧水地脫下外套,看著他從夾克口袋裡摸出一根舊魔杖和一只泛黃的信封,老人鷹爪般的長指接過魔杖和信封,肖恩又抓住衣服下擺把它倒過來,用力抖了抖,一口和口袋大小不成比例的石棺砸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除了羅米以外,沒有人隨著這聲巨響往後跳了一大步,這讓她感到更加尷尬的同時也讓她想到更多:魔法部來賓入□□炸時的熱浪;霍格沃茨圖書館的書架移動時的轟隆聲;狹長的,銳利的藍眼睛——血緣的潛能總是強大得超出我們的想像,冥想盆中的鄧布利多說道。

  羅米終於想起這人腔調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格林德沃骨節突出的細長手指打了個復雜的手勢,那陰屍——稱他雷古勒斯,羅米命令自己——雷古勒斯順從地躺進石棺,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姿態像是期待好夢般入睡,石棺表面並不明顯的溝壑被熔金似的光點亮。

  棺蓋緩緩合上。

  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格林德沃,同時想起被曾祖父和祖父奉為珍寶的,格林德沃隨意丟棄的試驗品,如果他眼中的廢品尚且能夠挽救一個孩子的生命,那當他橫掃幾乎整個歐洲時,又該擁有多麼可怕的力量?

  那在那場舉世聞名的決鬥中打敗他的鄧布利多呢?

  盡管如此,羅米心想,盡管如此。

  如今鄧布利多安睡在大理石墳墓中再不會醒來,而格林德沃衣衫襤褸,蒼老瘦弱。身處穹頂之下,海面之上,如果此時有海鳥從高空飛過,眼中的他是否如同岩縫中的細長孤柳?

  何其偉大,又何其渺小。

  羅米聽見紙張的摩擦聲,大概是知道他們倆誰也沒膽子像和和藹的老祖父相處那樣湊上來看紙上寫了什麼,格林德沃當著他們的面拆開了那封舊信,上下打量一會兒後折起信紙,看向肖恩,眼神中流露出古怪的笑意。

  「你戲弄我?」他用輕柔的語調問道,「這紙是空白的。」

  「絕對沒有,先生。」肖恩平靜地說道,擋在羅米前面。

  她低下頭,看見他背在身後的指尖微微顫抖,知道他在後悔——不該那麼早就讓格林德沃拿到魔杖。

  羅米抿了抿嘴,小指勾著魔杖滑出袖口,但沒等她握緊,紅光襲來,震得她手腕發麻,柏木魔杖飛出去,落地聲被呼嘯的冷風淹沒。

  四目相接,格林德沃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那眼神仿佛他才發現羅米是個活人,不是石頭塊或者懸崖上常見的別的什麼東西。

  一股強大的吸力拽著她的腰把羅米往前拖了幾步,她用盡力氣站穩,生怕撞到格林德沃身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擔心萬一真撞上去是自己會死還是他骨頭會斷。

  「把手放上去。」格林德沃說道。

  羅米愣了愣,右手食指輕輕點在他展開的羊皮紙上,雖然被魔法保護著,但那紙也舊得要命,她不合時宜地想起古靈閣面試的考題——請根據紙張痕跡辨認其年代,不許使用魔杖——至少五十年,但考慮到保護紙張的魔咒,或許真正的時間還要再向前推幾十年——

  舊羊皮紙粗糙的紋路間突然浮起細小的光點,繼而向上彙聚,光點聚成的人影從紙中降落到地上,看上去和格林德沃差不多高,但遠比他年輕許多,紅發及肩,身穿花邊領上衣。幻影的神態並不咄咄逼人,羅米卻不知道為什麼想要低下頭去,正因如此,她看見信紙上的墨跡,字體就像這無言青年的上衣,精美但屬於歷史——

  願時間寬恕你我。那紙上寫著。

  格林德沃和那青年的幻影對視,又低頭看向信紙,來來回回幾遍,羅米低著頭緊盯著地上的青苔,直到聽見格林德沃低沉而古怪的喉音,說不上是嘲諷還是釋然。

  「看來你和我失敗的試驗品相處得不錯。」他微微俯下身打量著羅米,「羅齊爾?」

  「羅絲瑪麗,先生,羅絲瑪麗·羅齊爾。」羅米說。

  危險的預感幾乎在一瞬間,羅米後退的同時肖恩衝上來抓住她的手腕,按著她趴在潮濕的土地上,巨響震耳欲聾,等他們從地上爬起來,格林德沃早就不見了,留給他們的是尖銳的耳鳴,和懸崖邊嶄新而鋒利的切口。

  一大塊岩石被整齊切下,墜入海水時發出沉悶的響聲。

  肖恩檢查了石棺,又像倒出來時將它裝回夾克口袋,他用飛來咒找回了羅米的魔杖,「紙上寫了什麼?」肖恩問。

  「你是怎麼——」

  「不是我。」肖恩說,「是鄧布利多,我只負責送信——包括給他送信。」

  「一封信和一根魔杖?」羅米愣了愣,「這就是讓格林德沃幫你做事的所有條件。」

  「還有自由。」肖恩糾正,「而且不是幫我。」

  「他會去哪兒?」

  「那不是我們該關心的。」肖恩夾克穿到一半停了下來,「你還需不需要——」

  「不了。」羅米說。

  「那好吧。」肖恩把外套穿好。

  「干什麼去?」她問。

  「補救。」肖恩看向翻湧的烏雲,「希望這會兒他們已經落地了。」

  --

  沃爾特·賽爾溫走過昏暗的馬路,沿途破敗的房屋門臉和腐臭味都沒能打攪他今晚的好興致,他哼著小曲,右手神經質地摸著覆蓋著左手小臂的衣料,黑魔標記的烙印儀式似乎還在昨天,皮膚上留存著微弱的疼痛和灼燒感,他並非是萊斯特蘭奇夫人那樣瘋狂堅定的信徒,貧窮破壞了他心中培植信仰的土壤,但鄧布利多死了,他又厭惡麻瓜,純血統和食死徒後裔的身份讓他拿到了敲門磚,更多是順勢而為,因此今晚他和另一個不受重視的食死徒卻被派來監視布萊克老宅的異動,這樣的安排比起讓他參與到圍獵救世主的行動無疑更讓沃爾特感到輕松快活。

  「站住!」沃爾特厲聲喝道,迎面走來的一個中等個子的年輕男人停下腳步,他沒費什麼力氣就認出這是個喬裝打扮的巫師——他的魔杖還露在外面呢。

  「你是誰?」他粗聲粗氣地問,「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來人驚慌失措,舊夾克兜著的東西一晃,沃爾特一眼看出那是黑市上才有的貨。

  「先生,行行好。」年輕男巫討好地說,「我就是個翻倒巷的小販,和老主顧約好了在街□□易——」

  他一准把我當成魔法部的傲羅啦!沃爾特心想。

  「現在生意不景氣,但這些絕不是什麼走私貨,您瞧,不過些草藥和蛇蛻……」那男巫絮絮叨叨地說著,「……要不是我沒什麼出路,誰願意這麼晚了出來賺錢……」

  要不是我沒什麼出路……

  沃爾特打量這男巫,看著還很年輕,和他侄子差不多大,似乎也很機靈,「你有沒有想過……」他壓低聲音,手指在左臂上隱秘地比劃,「找個可靠的頭兒?」

  那男巫瞪大了眼睛。

  「我倒想,先生,你有什麼門道嗎?」他的期盼一閃而過,臉上又有些憂愁,「可我聽說他們很重視出身,像我這樣的麻瓜種……」

  那點物傷其類的感性頓時消散無蹤。

  沃爾特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男巫,難怪這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扮,原來是個泥巴種。

  趁著男巫自怨自艾的當口,沃爾特摸出魔杖,正准備給這個倒霉的泥巴種點顏色瞧瞧,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混雜著海水鹹味的花香。

  「魂魄出竅。」低沉的女聲說道。

  沃爾特的手不受控制地放下了魔杖,眼前的男巫直起佝僂的腰杆,朝他身後點了點頭,他看見同伴正在雜草叢生的小廣場上巡視,想大叫一聲讓他過來,但那女人又發話了。

  「不許出聲,不許回頭。」

  沃爾特僵立在原地,冰涼的手指從他身後伸過來,沿著他的下頜線往上滑,像條滑行的小蛇。

  「攻擊你的同伴,打暈他,再把他扔到街對面的垃圾車裡。」她又命令道,沃爾特感覺手心裡被放進了兩只小小的玻璃瓶,正是那男巫懷裡的東西之一,「再給他喝掉這個,你也一樣。」

  長指令給了沃爾特一點掙扎著清醒的時間,但那該死的女巫顯然也發現了,他感到意識被攥緊,「照我說的做!」她嚴厲地說道,同時一只手在他背後輕輕一推,沃爾特不受控地向前走去,手中的魔杖迸射出危險的火花。

  --

  「他的臉好油!」羅米在沿街的房屋牆壁上胡亂蹭了兩下手,「真惡心!」

  「你摸他的臉干什麼?」肖恩不大高興地問,示意她站到小巷的陰影裡,街對面的小廣場上,一個黑影轟然倒地,身材高大的那個扛起他的同伴朝垃圾車走去,「多此一舉。」

  「感覺這樣比較神秘。」羅米聳聳肩,「多像個女巫呀。」

  「你就是女巫。」肖恩提醒道,格裡莫廣場12號門口的台階上響起輕微的爆裂聲,老宅的主人對他倆點了點頭,銀蛇緩緩游動,小天狼星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我還以為你更關心我為什麼會用奪魂咒呢?」羅米說。

  「你為什麼會用奪魂咒?」肖恩配合地問道。

  「每個女孩都應該有一位食死徒教授。」羅米挑釁地看著他。

  他們來時路過一家女裝店,櫥窗上貼著宣傳標語:每個女孩都應有一件小黑裙。肖恩用揶揄的眼神看了眼她的黑裙子,被她瞪回去時就該料到羅米早晚會報復回來。

  「我為我的失禮道歉。」肖恩說。

  「哪一次?」羅米問。

  「每一次。」

  羅米突然有種被蛋黃噎住的無力感。

  「我們走嗎?」肖恩問。

  她猶豫地看著布萊克老宅緊閉的房門,剛才他們進去了一趟,把雷古勒斯的棺槨放回前廳,克利切哭嚎得要背過氣去,甚至忘了辱罵泥巴種膽敢踏入女主人高貴古老的家宅,一個瘋癲的家養小精靈和一個痛苦的兄長共處一室,聽上去實在讓人擔心。

  「去了也沒什麼用。」肖恩揮了揮魔杖,垃圾車的車門發出一聲悶響,趴在方向盤上的司機一個激靈,揉著眼睛載著兩個沉睡在垃圾堆裡的食死徒開出這個街區。

  「我很驚訝蒙頓格斯對你竟然還有愧疚之心。」肖恩說。

  「我也很驚訝他醒來竟然什麼都不記得,他要是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早在我能找到他之前就躲起來了。」羅米看向他,「我哪兒還有機會從他手裡拿到免費的生死水。」

  「麻瓜的藥品對巫師的影響總是難以捉摸。」肖恩不置可否地說,「你去哪兒?」

  羅米停在格裡莫廣場12號門口。

  「如果你非要進去,我建議你還是少說……」

  肖恩自覺地閉上嘴巴,看著她將一支變出來的白玫瑰放在門前。

  「也不是什麼都做不了,對吧?」羅米站在台階上,垂下眼睛看他。

  「我不是因為感到被排除在外而生氣。」肖恩突然說道,緊攥著自己變出來的玫瑰梗,「他們今晚行動之前來找過我,問我願不願意將自己的家作為安全屋接應今晚的成員——但我拒絕了。」

  「凡事都有風險,肖恩……更何況那是神秘人……」

  「是梅麗莎。」肖恩說。

  羅米一愣,「誰?」

  「我的……女朋友,我們住在一起。」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他又說道,「去年聖誕我和幾個同事去度假,梅麗莎是我同事的妹妹,她也在,新年我們開始約會,上個月她搬來和我一起住——」

  羅米在這個停頓裡尷尬地眨著眼睛,「……恭喜?不,你先等等,她知不知道——」

  「梅麗莎是啞炮,在麻瓜世界長大。」肖恩否認,「她只知道現在巫師界不太平,同樣的,她希望我也能融入麻瓜世界,去上學,找個工作——她覺得我這樣的人……」他自嘲地笑笑,「不費什麼力氣。」

  「所以你?」

  「我辭職了。」肖恩說,「但我還在為鳳凰社工作,梅麗莎以為我在夜校讀書。」

  「欺騙愛人的感覺一定很糟糕,肖恩。」羅米皺著眉頭說,「但她應該知道……」

  「你以為我是在為這個傷神嗎?」

  「你真是比我想的還要自私。」羅米吸了口涼氣。

  「我拒絕鳳凰社之後一直在責怪自己。」肖恩說,「為什麼我總是為了抓住些沒那麼好的機會,放棄一直以來都想要的——」

  羅米從他手裡抽出白玫瑰,放在門前。

  「你要把它捏斷了。」她輕聲說。

  --

  小天狼星站在布萊克老宅狹長的門廳裡,克利切伏在他腳邊哀哀哭泣,石棺棺蓋滑開,上面篆刻的如尼文泛起冷光,雷古勒斯躺在其中,雙眼緊閉,雙手放在胸前,昏暗的汽燈模糊了陰屍與活人之間的膚□□限,他竟荒誕地希望胞弟陷入一場平和的睡眠。

  天鵝絨帷幔大敞,沃爾布加頭一回停止了尖叫,她拼了命地瞧著這邊,蠟黃蒼老的臉似乎要衝破畫布,喉嚨裡發出含混的響動,像是嗚咽,又像是歌聲。直到小天狼星安置好弟弟離開舊宅,從伏地魔手下死裡逃生的震顫和摧折心髒的悲慟都隨著夜風遠去,他感到自己變成一副空殼,像在攝魂怪飄過時最接近死亡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沃爾布加那些古怪的動靜究竟是什麼——

  那時他還很年幼,往後幾十年的離散動蕩尚未顯露端倪,而雷古勒斯更是個被母親抱在懷中的嬰兒,包裹著襁褓的乳白長毯月光般流淌到地上,他靠在她腿邊,母親哄著幼子入睡,輕輕唱起了古老的歌謠。

  「英雄奧多被抬回故鄉,

  抬到他兒時熟悉的地方,

  帽子翻過來,入土安葬,

  魔杖折兩端,多麼悲傷。」


第94章 別讓我承受我只是狗狗

  「我沒想到她會哭。」

  婚禮當日是個大晴天,弗雷德和喬治站在帳篷外的草地上,掛好一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色氣球,他轉過身對查理說,同時側身為一大瓶香檳讓路,距離比爾和芙蓉的婚禮開始還有不到兩個小時,這時候出一點閃失,莫麗都會讓他變成真正的隔壁鄰居,而喬治或許能因為那只缺失的耳朵得到緩刑。

  「為什麼?」查理問。

  「誰能想到呢,對吧。」和喬治目送著那瓶香檳穿過白色帳篷的門簾後,弗雷德繼續道,「之前我在她店裡撞到了腳趾——喊了一聲痛而已!她問我要不要叫個救護車——一種麻瓜的交通工具,用來運送需要急救的重症病人。」

  「有一次我對羅米說,我在把戲坊見到了之前約會過的一個女孩兒……或許我是有那麼點傷感——」

  「那麼點?」弗雷德不懷好意地重復道。

  「你女朋友問我:需不需要拿條毯子把你抱起來晃晃,再給你找一個安撫奶嘴。」喬治摸著自己耳邊,心有余悸地說,「毛心髒的女巫。」

  「那畢竟是一只耳朵!」查理還是不習慣弟弟臉側的突兀的傷疤,自欺欺人地轉過臉去擺正桌上金色的鮮花,「你用羅米對這件事的反應和喬治打賭,弗雷德,還賭她不會哭?」

  「是啊!完全沒想到!」弗雷德說,「要知道羅米會哭得那麼傷心,我才不會不打招呼就把洞聽帶過去見她。」

  「太刻薄了吧!」喬治裝模作樣地倒吸一口冷氣,從外衣袖口的口袋裡摸出一枚戒指,銀色的指環上嵌著濃綠的寶石,在陽光下剔透無比,「活該你會輸。」

  馴龍師差點被自己的右腳絆倒,查理扶住後排的靠背椅,把綢緞椅套揪得皺巴巴的,他吃驚地看著喬治手裡的戒指,又看向弗雷德,後者沉痛地點了點頭。

  「這是賭注?」查理的尾音滑稽地揚了上去,「你的訂婚戒指。」

  「准確來說,是羅米的。」喬治嚴謹地說道。

  「羅米一定氣得要死。」查理說。

  「這時候你倒是很了解女孩了,哥哥。」弗雷德扯了扯嘴角,「她確實很生氣,讓我們倆離開她的店。」

  「你試著道歉了嗎?」查理擔憂地問。

  「豈止道歉。」弗雷德說。

  「他還撒嬌了。」喬治說。

  「什麼?」查理說,寬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連說話都磕巴起來,「我是說,我知道什麼是撒嬌,但是你?撒嬌?什麼?」

  「就像這樣。」喬治清了清嗓子,「羅米甜心——親愛的——再讓我待一會兒吧——我太累了——」

  他轉向一邊發出干嘔聲。

  「有用嗎?」查理好奇地問。

  「她叫我滾出去。」弗雷德垂頭喪氣地說,「一直到現在,我們倆再也沒見過面,你覺得今天婚禮她會來嗎?」

  「你在說什麼呀!」查理大吃一驚,「她這幾天都在陋居幫忙呢,整理賓客名單,發邀請函,安排座位,加固防護魔咒……」

  喬治在弗雷德背後對查理瘋狂地打著手勢,二哥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但並不妨礙他給弟弟本來就郁悶的心添上最後一根稻草。

  「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見你,但也沒辦法,那畢竟是訂婚戒指呀。」查理絮絮叨叨地說,「今天早上我還見到她了,你瞧——」他挺了挺胸,扣眼上的鮮花掉下一滴晶瑩的露水,「這朵花還是羅米幫我別上的呢。」

  「要我找條毯子把你包起來,再在你嘴裡塞個奶嘴嗎,可憐的小弗萊迪——」喬治忍著笑說,「天啊!你消失的女朋友說的話還是很實用的嘛。」

  「等等,別急著走!」查理和喬治在弗雷德耳邊擊了個掌後才叫住他另一個弟弟,「昨天我聽見瘋眼漢和羅米在聊天——」

  「你們在說穆迪?」金妮抱著一大團不知道用來干什麼的淺色泡泡紗路過,聽到他們聊天好奇地插了句話,「他早上還管我借了個小發夾,不知道要干嘛,真是奇怪……」

  「你的領口會不會開得太低了。」弗雷德臉色古怪地說,喬治對一個正在打量她的男巫做出挖眼珠子的手勢。

  「我去給你拿條披肩怎麼樣?」查理建議道。

  他們的妹妹哼了一聲,使勁一甩火紅的長發,整個人像團在泡泡紗裡燃燒的火焰似的走遠了,留下查理和雙胞胎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你剛才說穆迪和羅米聊了什麼?」弗雷德問。

  「……說是讓她也喝些復方湯劑來參加婚禮——你知道的,自從老瘋眼差點被伏……神秘人打下掃帚那天之後,他更警惕了,不過羅米似乎不太願意,後來他們倆又聊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查理聳聳肩,「去問問穆迪吧,指不定哪個和你擦肩而過的表親就是你的女朋友呢。」

  「這話聽起來真夠奇怪的。」弗雷德說。

  「不用謝。」查理聳了聳肩。

  「弗雷德。」喬治說。

  「有什麼諷刺留著等會兒說吧,我得去找羅米——」

  弗雷德的肩頭被喬治拍了一下,他順著喬治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獨眼的老傲羅正一瘸一拐地走過青草步道,松軟的土壤似乎妨礙了他的速度,穆迪氣呼呼地甩著木腿上的泥巴,把懷裡的禮盒重重放在桌子上。

  他身後漸漸露出一團雪白的影子,大概是某種毛發蓬松的小動物,跑得很快,遠遠看去像一團從山坡上滾下來的毛線球,穆迪覺察到身後的異動猛地停住腳步,那小動物來不及剎車,咚地一聲撞上了老傲羅的假腿,毛茸茸的圓腦袋栽進地裡,後腿在空中笨拙地撲騰了兩下。

  弗雷德和喬治大笑出聲。

  查理驚呼一聲,很是擔心穆迪條件反射地抽出魔杖把這只呆頭呆腦的小狗擊飛出去,但出人意料地,穆迪只是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嘟噥著彎下腰掐住它的後頸,把小狗從地上提了起來,還拿袖口給它擦了擦臉。

  三個韋斯萊把他團團圍住,動物愛好者查理對待幼龍和小狗一視同仁,更別提這是一只圓頭圓眼睛的雪白小狗,還有濕潤的小鼻頭和蓬松干爽的皮毛,眼周過長的毛發被一只小巧的紫色發夾別了起來——現在他們知道穆迪借發夾用來干什麼了——查理伸出手,小狗湊上來嗅了嗅,拿腦袋輕輕撞了撞他的手心。

  「這是你的新寵物嗎?」弗雷德用一種柔和的古怪調子問道。

  「她不是——」

  「噓!」喬治膽大包天地說,「弗雷德在問她呢。」

  他也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鼻頭,得到了一個親昵的蹭蹭。

  「好姑娘。」弗雷德說,跟著伸出了手,小狗嗅著他的手指,慢慢張開了嘴,「她要舔我了嗎——嗷!!!」

  突然的慘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其中就包括金黃色頭發的唐克斯,女傲羅走過來分開了緊咬著弗雷德不放的小狗和受害人,小狗溫順地把腦袋擱在了唐克斯胳膊上,對自己造成的騷亂無辜地眨著黑眼睛。

  唐克斯嘖了一聲。

  「看來她還是很生你的氣啊,弗雷德。」她說道。

  「她?」查理說。

  弗雷德和呲牙咧嘴的小狗對視了一會兒,喬治愣了兩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我就說羅米發起脾氣來很像小狗的。」弗雷德有點生氣,但又忍不住笑,「現在你們總算相信我了吧?」

  --

  「說真的,前幾年你看著假穆迪把馬爾福那小子變成白鼬的時候,想過今天嗎?」喬治挨著弗雷德坐下,用胳膊肘懟了懟他,「印像深刻啊。」

  「我相信羅米印像也很深刻,不然她怎麼能想出這個辦法。」弗雷德頭也不回地說道,眼神溫柔地注視著被芙蓉的表姐妹們圍住撫摸的小動物。

  「呃——」坐在他後面的唐克斯戳了戳弗雷德的肩膀,「你認錯了。」

  喬治尖銳地笑起來。

  「什麼?」

  「在那兒呢。」唐克斯指著反方向說。

  帳蓬外是茂盛的草地,一只興奮的白狗興奮地繞著大腳板打轉,但它顯然還沒來得及熟悉自己的四肢,稍微跑快一點,四條短腿就不聽使喚地朝不同方向撒開,大腳板一掌把它按住,慢悠悠地示範正確的走路姿勢。

  「那是法國女孩帶來的寵物。」喬治幸災樂禍地說。

  「死也不能讓羅米知道這件事。」弗雷德擰起眉毛,「同意?」

  「誰知道你到底在看什麼。」喬治說。

  唐克斯踹了弗雷德的椅子腿一腳,「老實點。」

  「別太過分!」弗雷德委屈地叫道,他站起身尋找著穆迪的座位,「這不行,我得讓瘋眼漢把羅米變回來——或者讓他把我也變成什麼……」

  「最好別去。」唐克斯說,「羅米昨天和阿拉斯托約好了,如果你去找他,他就把你變成大海龜,扔到陋居後面的池塘裡。」

  「你女朋友向來思慮周全。」喬治說。

  「是啊。」弗雷德說,「她最好了。」

  小天狼星扯松禮服長袍領口的金屬扣,這副姿態引得幾個法國女孩用大膽直白的眼神反復打量著他,查理去候場了,他坐在伴郎離開後空出來的那把金色椅子上,眼神還看著哈利的方向,偽裝成韋斯萊的救世主正在和羅恩還有赫敏低聲交談,顯然當孩子到了一定年紀,大人就要適應被談話排除在外的生活,不管談話內容是拯救世界還是教子的女朋友。

  「你怎麼閑下來了?」弗雷德說,語氣酸溜溜的。

  小天狼星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別理他。」喬治笑嘻嘻地說,「弗雷德現在嫉妒能靠近羅米的所有人。」

  小白狗興致衝衝地在椅子腿的縫隙間鑽來鑽去,享受著賓客們的稱贊和撫摸,但決心不吃他們喂過來的任何東西,它第一次經過穆麗爾姨婆身邊時被脾氣古怪的老太太踹了一腳,第二次就學會了趁她不注意時,叼著穆麗爾姨婆裙裾的花邊把它纏在桌子腿上。

  「把戒指搶回來不就行了——謝謝你,喬治,但我絕不會再喝你們倆經手的任何東西。」小天狼星擺了擺手,拒絕了喬治遞給他的一杯香檳酒,「上次你們在萊姆斯婚禮上在酒裡下的藥讓我哭得停不下來,安多米達後來寫信說會笑話我到死。」

  「真的很好笑。」他的外甥女從後排探過腦袋來插話,被小天狼星一把推了回去,盧平對准他的椅子腿踹了一腳。

  「我們在所有酒裡都加了點料——不是這兒的。」弗雷德說,被他旁邊的客人警惕地瞪了一眼。

  「那說明你和羅米都該少喝點酒。」喬治說,「只有你們倆哭了——放大感情的魔藥,被兩桶蜂蜜酒稀釋得幾乎不會起效。」

  「羅米呢?」唐克斯問。

  「或許在跟穆迪撒歡兒吧……」喬治說,「認真的,這麼多年怎麼沒人想到送他一只小狗,很明顯,瘋眼漢對小動物缺少抵抗力——」

  一陣鼓掌聲打斷了他對於瘋眼漢和小貓咪的搭配暢想,他們一齊回過頭,先是韋斯萊夫婦,笑容滿面,片刻之後,比爾和查理站在大帳篷的前面,德拉庫爾先生和芙蓉挽著手走過步道,音樂聲和贊嘆聲混雜著響起,新人在鮮花和母親的淚水中光彩照人。

  「……我宣布你們結為終身伴侶。」主持婚禮的巫師說道。

  弗雷德和喬治站起來領頭鼓掌喝彩,一團毛線球似的影子飛快地穿過銀色的星雨,在帳篷的帆布消失時抄著近路離開了會場,弗雷德一愣,穿過逐漸形成的金光閃閃的舞池,跟著那一團影子向外跑去,把樂隊的吉他聲拋在身後,八月初的陽光熱得像從天上落下的炭火,直到熟悉的奇形怪狀的小樓又出現在眼前,他背上的汗才在涼爽的陋居中緩緩沁入長袍的面料。

  和不遠處的婚禮現場比起來,陋居安靜得過分,隱約的歌聲從窗子縫裡飄進來,弗雷德踩上吱嘎作響的木樓梯,先去敲了敲金妮的房門。

  「羅米?」

  他把門推開了點,屋子裡空蕩蕩的,床鋪也很平整,另一個可能出現在他腦海裡,弗雷德踩著不明顯的拍子,停在自己臥室的門前,果然,他的臥室門口留下了一道沒關嚴的門縫。

  弗雷德咽了口口水,心中竟然湧起類似那個聖誕夜,他在霍格沃茨的露台上等著羅米走上來的緊張,不存在的風雪刮得他臉頰通紅,臥室裡響起什麼東西落地的脆響,像是一個暗號,弗雷德伸手推開了門。

  淡紫色的小發夾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羅米背對著弗雷德坐在他的床上,禮服的系帶系到一半,凌亂地散在背後,布料松垮地掛著,露出背上蒼白的皮膚,她甩了甩頭,蓬松的黑發立刻蓋了上去,像只趴伏在殘雪上的黑貓。

  弗雷德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盡管如此,羅米也沒有回頭,不知道是故意不想理他還是被別的什麼吸引了注意力,他走到床邊,輕輕攏住羅米的頭發,在後頸上的皮膚上落下一個吻。

  「你應該警惕些。」弗雷德賭氣地說,笨手笨腳地把她裙子背後的系帶穿進孔眼裡系好,「至少別背對著門。」

  羅米抖了抖手腕,弗雷德這才注意到床頭櫃上唯一的單人照相框被拆開了,木框和玻璃板被放在他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的羅米和她朋友們的皺巴巴的合照旁邊,而照片正夾在女巫的指尖,紅發的羅米坐在長桌邊,日光透過彩色的玻璃窗在她臉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她微微揚起臉,看向正朝她飛來的貓頭鷹。

  弗雷德想把照片拿過來,羅米拿著照片向後一縮,對他搖了搖頭。

  「收集照片是你的新愛好嗎,弗雷德?」她輕聲問。


第95章 吵架的意義在於和好

  「我可以解釋。」

  弗雷德下床,和羅米拉開一段距離,雙手局促地搭在褲縫上,這姿態對他來說實屬罕見,照片上的羅米和坐在他床上的羅米一齊盯著他,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你要怎麼解釋?」她問道。

  怎麼解釋呢,弗雷德心想,說我本來是打算把這張照片在你生日的時候送給你——或者說還給你,但我們當時還沒在一起,我擔心自己被當作私藏女孩兒照片的怪人,所以干脆私藏了你的照片?

  羅米哼了一聲,裙擺鋪開坐在他的床上,像睡蓮的花蕊,「你很怕我嗎?」她打量著弗雷德的表情問道。

  「當然了。」弗雷德想都沒想就說道,「我很怕你不開心。」

  「呃——」羅米說。

  「有些刻意吧。」弗雷德咂了咂嘴,「我也覺得是。」

  「是有一點。」羅米說,隨後又沉默了。

  弗雷德曲起指節敲了敲床緣。

  「我可以坐下解釋嗎?」

  「什麼?」

  「躺下也行。」

  沒等羅米回答他,弗雷德先發制人地坐回自己床上,一只手摟著她往下躺,另一只手扯開疊好的被子把他們倆罩了進去,對此他熟練得驚人,畢竟他和喬治過去十幾年都在躲避莫麗夜半突然的審查,從房間某個角落跳上床扯開被子裝睡簡直是他們的必修課。

  但這顯然又惹羅米生氣了,弗雷德在黑暗裡敏捷地捉住她毫不留情踹向自己的膝蓋的腳踝,羅米叫了一聲,聽起來痛得厲害,他連忙松開手,結果小腹上挨了結結實實的一下,羅米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滿臉通紅,頭發因為蹭來蹭去亂蓬蓬地朝四周炸開,像只黑色的侏儒蒲。

  弗雷德捂著肚子笑起來,一笑就痛得直叫。

  「你怎麼啦?」弗雷德點了點她的腳腕,羅米往後一縮,把腳藏回裙子下面,他愣了愣,「真扭傷了?」

  「不用你管。」羅米冷著臉說,「戒指要不回來,我就再也不和你說話。」

  「什麼戒指?」

  「戒指!你在那個蠢賭約裡輸掉的戒指!」

  「真的不說話?」

  「不說。」

  「再也不和我說話?」

  「再也不——」

  弗雷德在枕頭上用胳膊支著腦袋,一臉壞笑,羅米突然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狠狠抽出他手肘下面墊著的枕頭,弗雷德哎喲一聲,順勢倒在床上,把自己攤成一顆海星。

  「一起躺一會兒吧。」他拉著羅米手腕上收緊袖口的細繩說,整條裙子都是絲綢面料,摸起來滑溜溜的,弗雷德把系帶在自己手上多繞了幾個彎,很擔心她出其不意地把他踹到地上然後跑掉,「就一會兒。」弗雷德生怕羅米注意不到他臉上的黑眼圈,指給她看,「我這些天都沒睡過一個好覺。」

  羅米無助地眨了眨眼睛,把袖口的系帶從他手裡抽出來,不太情願地挨著他躺下了。

  「被子?」

  「很熱。」

  羅米翻了個身,和他面對面,黑發垂落下來,面紗似的遮住眼睛,弗雷德抬起沒被枕著的手想幫她把礙事的頭發撩開,羅米卻撞開了他的手,湊近的動作非常突然。

  弗雷德僵在那兒,感覺到羅米在他脖頸和耳後的位置嗅來嗅去,鼻尖似有若無地蹭過他耳垂上的皮膚,簡直要把他逼瘋了。

  「你噴了古龍水?」羅米不太高興地問。

  弗雷德有點想笑,遠道而來的法國姑娘們在婚禮上像群羽毛鮮艷的漂亮山雀,小狗也會注意到她們蓬松的裙擺和閃耀的耳墜,如果是平常,他肯定要拿這件事好好逗逗她,但現在情況特殊——他們的訂婚戒指還在喬治的口袋裡躺著。

  「我在吃醋呢!」沒等到弗雷德回應,羅米恨恨地懟了他胸口一下,「不像有些人,我向來都是光明正大地吃醋——」

  「有些人真是混蛋。」弗雷德連忙說,「但有些人的古龍水是特地為你噴的——還有這個!」他單手扯開自己的禮服長袍,露出裡面的襯衫,「你說過喜歡看我穿正裝,我今天也穿了,誰知道——」

  羅米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睛。

  弗雷德不甘示弱地湊近,在她側頸上輕輕咬了一下,嘴唇貼著那一小塊皮膚抱怨:「你寧願變成小狗也不想見我。」

  「那我現在是什麼?」羅米不服氣地問。

  「不管你信不信,羅米。」弗雷德笑了笑,「如果你今天還不跟我說話,我本來是打算在儀式結束之後的酒會上誘惑你來著……雖然地點不太對勁,但我也想問,有用嗎?」

  羅米轉了轉眼睛,像要好好想想,弗雷德的手在這時候不安分地數著她的肋骨往上爬,她笑得發抖,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亂動。

  「有一點吧。」羅米繃著臉不看他。

  「那我的努力就算沒有白費啦。」弗雷德輕松地說,「能和你躺在一起說話就很好,我可以和你一直這樣躺下去,什麼也不干——」

  「你說真的?」

  羅米垂著眼睛,手指沿著他禮服長袍胸前的刺繡花紋滑動,語氣漫不經心。

  「秉持著對你絕對誠實的原則,假的。」弗雷德閉了閉眼睛,握住羅米的手,「但真話肯定會毀了現在的氣氛。」

  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變大了,羅米推開他,也顧不上現在是氣溫奇高的八月份,裹著被子滾到床的另一邊,單人床能有多大的地方,弗雷德伸手把快要把自己嵌進牆裡的被子卷翻過來,問道:「你到底在氣什麼?」

  「你問我?」被子卷尖利地反問,「你用我的訂婚戒指和你弟弟打賭也就算了,竟然還沒贏——」

  「我問你到底在氣什麼。」弗雷德支起上半身,俯視著她。

  羅米一愣。

  「別用我的辦法對付我。」她冷冷地說。

  羅米在緬因花園街有些奇怪的好人緣,弗雷德早早就發現了這件事,她的鄰居和老顧客總愛來找她聊天,聊得大多是那些和約會對像或是伴侶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不覺得羅米對這些事情有足夠的熱情,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他認定羅米的確沒有,很多時候羅米只是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表情——但弗雷德再清楚不過她肯定在走神——然後等著對方停下來歇口氣的空檔用很凝重的表情問一句:你到底在氣什麼?

  這時候她的聊天對像就會沉默下來,陷入自己的思考中,而羅米會趁這時候整理賬本,修剪指甲,或者翻翻舊雜志——事實上他們往往也不需要誰提出建議,只是想找個能聽他們喋喋不休的人——等到他們思考出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的時候,羅米還會順便向他們推銷兩本書。

  弗雷德試著繃住表情,最後還是在她冷冰冰的眼神裡敗下陣來,挫敗地往床上一倒,「我錯啦!」他叫道,「為什麼你總能成功?」

  羅米得意地哼了一聲,裹著被子費力地翻了個身,把後腦勺留給弗雷德,黑頭發凌亂地掖在被子裡,他看著都覺得很熱,於是伸手把她的頭發慢慢抽出來,羅米在這時候輕輕嘆了口氣。

  「我扯到你頭發了嗎?」弗雷德問。

  「不是……不,我是說,確實扯到了,但我不是因為這個嘆氣。」羅米動了動肩膀,把自己從棉被裡掙脫出來一點,「我有點生我自己的氣。」

  「你自己?因為你看到喬治的時候哭了嗎?」弗雷德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別為這個自責呀,是我不對,不該拿戒指做賭注——說真的,看到你為喬治掉眼淚我還挺高興的,這代表你很關心我的家人——」

  「什麼?當然不!」羅米惱火地坐起來,「那件事當然是你的錯!」

  「那你在自責什麼?」

  羅米哽了一下,臉又紅了,露出扯到嘴唇上干裂傷口的表情。

  「我應該在你身邊的。」她低聲說。

  弗雷德一愣。

  「你那幾天一定很不好受,我卻什麼都不知道,還等著你來找我。」羅米摸著他的手指關節,垂頭喪氣地說,「我總是不在你身邊,當你需要我的時候。」

  「所以你,」弗雷德跟著坐起來,「你最近總躲著我,是怕我責怪你?」

  「或許……有一點?」

  「我怎麼會!」

  「我知道你不會。」羅米說。

  弗雷德眨著眼睛,「那現在我們倆的地位反過來了,輪到你來補償我了?」

  「我想是的?」羅米想了想,很嚴謹地補充道,「但不許太過分。」

  「知道了。」弗雷德跳下床,彎腰在地上找來找去,「你的鞋子——我看見了!在床底下……」

  「你找我的鞋子干什麼?」

  「改變這個困境。現在我很需要你,正好你也在這兒。」弗雷德半跪下去,手伸到床下摸索,把她帶來的鞋子拎出來,「我們去一起去找喬治,把訂婚戒指搶回來——」

  「怎麼了?」羅米問,低頭看向突然沉默的弗雷德。

  弗雷德不情願地幫她扯松帆布鞋的鞋帶,「你和弗林特去舞會的時候就在裙子底下穿了平底鞋,現在又是。」他握著她的腳腕,讓羅米踩在自己腿上幫她穿鞋,「難道你來參加婚禮也隨時准備著要逃走嗎?」

  「什麼弗林特?哦……我知道了,你竟然記到現在?」羅米好笑地踩了踩他的膝蓋,「那不一樣,現在我是個傷員呢。」

  「我會記恨他一輩子。」弗雷德說。

  「因為魁地奇?」

  「因為魁地奇!他簡直是魁地奇的恥辱!」前擊球手憤憤不平地說,在和斯萊特林眼神相接後及時地補充道:「當然,還因為他做過你的舞伴……怎麼了?」

  弗雷德抬起頭看向她,羅米坐在床邊,面容隱藏在背光的陰影裡,黑發邊緣鍍著一層窗外夕陽的光暈,然後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他把手放了上去。

  「我很害怕。」她輕聲說,想起在冥想盆中看到的記憶:

  「如果你對此有所了解,那麼,約瑟夫,回答我一個問題——」鄧布利多輕聲說道,「為什麼魔法史中有記載的先知少之又少?」

  因為試圖改變未來的預言者,往往會被預言的天賦放棄。

  她握住弗雷德的手,感受著他掌心溫熱粗糙的皮膚,卻只能看見格蘭芬多仰起臉注視著她的眼神,曾經困擾過她許多日夜的夢魘在某個時刻無聲地遠去,她不太確定自己是什麼時候失去了所謂的預言能力,最有可能是在塞德裡克那件事之後,但那時她以為不再出現的幻像是一種幸運,至少代表她精神穩定或者一切太平。但諸事未成定局時預知能力的消失算不上一個好兆頭,哪怕那可能只是一些真真假假的幻覺。

  「我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羅米說,她甚至想過對迪戈裡的同情是否太早又太多余。

  弗雷德愣了半秒。

  「就為這個?可我們都不知道呀!」他如釋重負地笑起來,「但我知道不遠處有個非常漂亮的舞池,如果我有這個榮幸的話,羅齊爾小姐,你願意和我——」

  「弗雷德!」

  「哦對,你的扭傷還沒好。」弗雷德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那麼,羅齊爾小姐,你願意和我坐在一旁,把今晚最滑稽的醉鬼挑出來嘲笑嗎?」

  為什麼不呢,羅米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在心裡想,反正我早就沒辦法拒絕了。

  於是她把另一只手也交到弗雷德手裡,下一秒幻影移形的擠壓感洶湧而至,他們降落在小池塘旁的草叢裡,驚起幾只棲息在水邊的野鴨子,池塘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水光。

  「前幾天肖恩和我去了趟海邊。」羅米突然想到那次奇異的旅程。

  「肖恩?就你們倆?」弗雷德拔高聲音說,「事先聲明,我正在光明正大地吃醋,但不代表我認為你是我的所有物,你有獨立選擇自己去哪兒以及和誰去的權利——但是,肖恩?你們倆?」

  「聽我說完!」羅米瞪了他一眼,弗雷德抿住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准確來說是海上,海中央是一座孤零零的懸崖,四周都是水,海浪翻滾著,很多白沫——」

  「全世界最糟糕的周歲蛋糕。」弗雷德評價。

  羅米突然不說話了,眨著眼睛。

  「怎麼了?」弗雷德問。

  「我好愛你。」她說。

  「我也愛唔——」

  羅米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看向草叢另一邊,喬治和一個女孩勾肩搭背地走過來,兩個人聽聲音都有些醉意。

  「你想把他們倆推進池塘裡嗎?」弗雷德用氣聲在她耳邊問,「還是就推喬治一個吧,那女孩怪無辜的。」

  羅米噓了他一聲,眼神亮晶晶的,「再等等。」她低聲說。

  月色下,高大的紅發青年俯下身,用不同於剛才的流暢法語和女孩說話,聲音低沉曖昧,乘著晚風——當然,還有伸縮耳——傳到了弗雷德和羅米耳朵裡。

  法國女孩揉著被熱氣吹拂的耳朵跳出去老遠,用口音濃重的英語大聲道:「你在戲弄我嗎!」

  她猛地甩開喬治的手,踩著高跟鞋深一腳淺一腳地朝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舞池走去,留下喬治一臉茫然。

  羅米笑得倒在弗雷德懷裡。

  「好吧,我知道肯定是那句法語出了岔子。」弗雷德把她扶起來,「到底怎麼回事?」

  「他昨天來問我:我覺得你是這兒最漂亮的女孩,用法語怎麼說。」羅米低聲說,「我告訴他了。」

  「但事實上?」

  「那句話的意思是我臉上有很多痤瘡。」

  弗雷德倒吸一口冷氣,「你真的很壞!」

  「我知道。」羅米得意地說。

  「現在我也知道了。」第三個聲音說。

  「喬治!」

  弗雷德和羅米跳起來,喬治站在他們身後,往手上繞著那根伸出去偷聽他出醜的肉色細繩。

  「看看這是誰?」喬治笑著說,「我想打招呼的話是不是應該先讓小狗聞聞我的手指?」

  「戒指還我!」羅米說。

  「我真的要再提醒你一次,羅米,我確實是被削掉了耳朵,但聽力沒有因此受損,犯不著每次都和我這麼大聲說話。」喬治揉了揉他完好的那只耳朵,「不過還是謝謝你的貼心。」

  「那是因為我很生你的氣!」羅米說著就要撲上去,被弗雷德從背後攔腰抱住,「你拿走了我的訂婚戒指!」

  「邊走邊說,成嗎?」喬治說,「你可以回去拿點烤雞腿安撫你的女朋友,弗雷德。」

  「我也是會揍你的。」弗雷德聳了聳肩,「只是一個提醒,沒別的意思,但確實有這個可能。」

  金柱支撐的天棚下,婚禮樂隊正在高聲唱著一首講述人魚愛情的鄉間民謠,舞池裡的客人們隨著音樂在漂浮的香檳酒瓶下翩翩起舞,羅米走進去順手抓了只飄過來的高腳杯,透明的酒液裡倒映著飛舞的星星和搖晃的鈴鐺,弗雷德伸手把酒杯換下來,塞給她一塊切好的蛋糕,裝在畫著鳳凰的小碟子裡。

  羅米不太情願地看了他一眼,被瞪了回來,只能低頭拿小叉子剜著上面的奶油。

  「戒指還你,羅米。」喬治從上衣口袋裡拿出那枚戒指,「如果你們倆真的想結婚,那就拿回去吧。」

  弗雷德和羅米的手停在半空。

  「你說什麼?」羅米問。

  「真正想結婚的人會把求婚次數當成比賽嗎?」喬治反問,「我沒有質疑你們的感情,但你們倆對彼此的勝負欲有些太強了——或許這會干擾你們的判斷。」

  「所以你要走我的戒指,是為了讓我們倆整理關系?」

  「不然呢?」喬治說,「我看起來像是那種開起玩笑來沒有限度,只為了表現自己——你這是什麼眼神,羅米,我是嗎?」

  「你是的啊。」羅米指了指弗雷德,「還有他,你們倆都是。」

  「我們是的啊,兄弟。」弗雷德聳了聳肩,「還記得我們往珀西的辦公室寄——」

  羅米突然像個樂隊指揮那樣揮動魔杖,飄蕩在舞池上空的歌聲突然高昂起來,蓋過了弗雷德的後半句話,莫麗和德拉庫爾先生跳著旋轉舞步經過,他們心知肚明,哪怕這兒站著的是三只摞起來的地精,今晚的莫麗也會對他們露出幸福的微笑——只要別讓她聽見珀西的名字。

  「謝謝你,寶貝。」弗雷德松了口氣,「接下來我們誰都別提那個缺席的掃興鬼——」

  「那是什麼?」喬治眯起眼睛看向舞台中央。

  銀色猞猁輕盈地落在舞池中央,用金斯萊·沙克爾標志性的渾厚嗓音說話了。

  「魔法部垮台了,斯克林傑死了,他們來了。」

  如果事後多年,參加過這場戰時婚禮的客人回憶得到噩耗後那陣不約而同的沉默,一定會把它描述的格外漫長又壓抑,但事實上,留給他們震驚和哀悼的時間並不很多,越來越多戴著兜帽拿著面具的身影出現在舞池中間,混在驚慌的賓客中,顏色不祥的冷光嗖嗖地掠過他們的頭頂,羅米被一對拉著女兒向外狂奔的夫婦從弗雷德身邊撞開,腳腕扭傷的地方頓時一陣劇痛。

  「盔甲護身!盔甲護身!」羅米舉著魔杖喊道,踉蹌著衝到紅發的格蘭芬多身邊,手按在他胸前,他一把接住倒過來的羅米,「等等,等等——」喬治大驚失色地說,「你知道我是誰吧,我們倆的區別可是比以前明顯多了——」

  「當然知道!」羅米從他口袋裡掏出戒指,不客氣地把喬治的腦袋按了下去,一道綠光從他頭頂飛過,擊中身後支撐天棚的一根金色柱子,棚頂吱嘎一聲。

  「恢復如初!」喬治對准柱子的裂紋喊道,「你得——」

  「不用謝,我得先走了。」羅米迅速從他胸前的口袋裡掏出戒指,「告訴弗雷德保護好自己,你也一樣,還有——盔甲護身!該死的!」

  「知道了!你愛他!我會轉達的!」喬治矮身躲過一道魔咒。

  「是三比三。」羅米回頭看了一眼,弗雷德正和金妮合力抵抗兩個食死徒,她狠下心,「不過差不多,我先走了——」

  一個戴著面具和兜帽的高個巫師突然衝向他們倆,羅米下意識推開喬治,巫師枯瘦蒼白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肩膀,羅米尖叫一聲,魔杖緊跟著甩出咒語,食死徒痛苦地大叫起來,在令人不安的血紅色視野中,羅米幻影移形了。

  寂靜的公寓中響起撬動鎖扣的聲音,珀西摘下眼鏡,揉了揉干澀的眼眶,拿起魔杖走到臥室,月光皎潔,但蹲在窗台上的人影擋住了大部分來自室外的光亮,珀西按亮開關,趁來人抬手擋住眼睛時補上一道繳械咒——

  砰地一聲,繳械咒打在窗框上留下一個深坑,不請自來的深夜訪客在混亂中跳下窗台,一陣從派對逃出來的,混合著烈酒和奶油的氣味逼近,珀西感覺脖頸一涼,匕首銳利的刀尖正抵著他的頸側的皮膚,但持刀人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兒去,小臂上一道深刻的傷口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顯然是幻影移形時造成的分體傷口,珀西想到。他順著被血浸透的絲綢衣袖往上看,對上一雙明亮的綠眼睛。

  「你明明說過的,珀西,如果需要幫助可以來找你。」羅米幽幽地抱怨道。


第96章 小羅emo間

  事實證明,利器震懾人心的力量遠比人們以為的大得多,這或許是珀西被一位臉色慘白的女巫用匕首抵住腰際時,第一反應不是利用顯而易見的體型差異奪下利刃,而是順從地按要求給羅米找來了白鮮香精和醒神藥劑的原因,同時還能忍受她的喋喋不休——內容主要關於他在房間布置和衣著打扮上的糟糕品味。

  「夠了。」珀西冷冷地說,「你再對我的眼鏡多說一句,我就會上報這例非法闖入——」

  「你才不會,珀西,你要怎麼向他們解釋你收容了一個從危險分子婚禮上逃出來的女巫——在這種時候——作為一個韋斯萊?」

  「你說什麼?」

  「你還不知道?今晚!珀西!今晚你為什麼不在辦公室加班,說真的,哪怕你去了比爾的婚禮,隨便哪兒都比你在這兒得到消息更快些——」

  「你到底在說什麼?」珀西問,「我今天休假。」

  「斯克林傑死了,食死徒毀了你哥哥的婚禮,魔法部八成歸他們管了——你猜他們現在會干什麼,連夜頒布讓弗雷德和喬治把便秘仁廣告扯下來的法令?」羅米說,「你在休假?可你的日歷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頸,轉動腦袋時看見了櫃門上掛著一套嶄新的禮服長袍,塑料包裝拆到一半,亂糟糟地停在精致的刺繡腰帶上,羅米轉頭看向珀西,這人臉色差得像是已經被她捅了一刀,精心打理過的發型和他身上的家居服看起來很不相配,像是把一個參加派對的人的腦袋安在了准備入睡的人的身體上,羅米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說道:

  「你本來是要去參加婚禮的。」

  「你很嘮叨,羅齊爾。」

  「你以為我很想和你閑聊嗎?」羅米晃了晃正在愈合的手臂,失血過多讓珀西在她眼中像個左右搖擺的不倒翁,「我得不停說話才能讓自己醒著,如果我在這裡倒下,你絕對會把我扔到大街上。」

  珀西皺起臉,好像這假設是個莫大的侮辱。

  「你剛才說,食死徒接管魔法部,那是什麼意思——你去哪兒!」

  珀西衝上去把趴在窗邊的羅米拉回來,樓下的行人突然捂住頭發哎呦了一聲,四處張望,把頭頂突然的刺痛感歸結為飛蟲叮咬。

  「呃——字面意思?」

  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羅米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指甲,「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沒關系。」珀西干巴巴地說。

  「你能不能把臥室借我一會兒?」

  「什麼?」

  「五分鐘。」

  羅米開始解領口的金屬扣,珀西猛地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好像福吉在他身後解開了襯衫。沒到五分鐘,矮個女人從臥室出來走進客廳,褐發打著卷,上嘴唇很薄,眼皮浮腫,珀西一眼認出她身上的西裝正是自己衣櫃裡較為昂貴的一件,第二眼認出她和從他窗下路過的女人長著一樣的臉。

  「隨身攜帶復方湯劑參加婚禮是現在的新禮節嗎?」

  「你自己去一次就知道了。」

  珀西立即露出被蟄了一口的表情。

  「別這麼煩躁。」羅米挽起外套的袖管,把它們卷到手肘上,「我不是不懂禮節的客人,猜猜我還給你帶來了什麼?」

  「麻煩?」

  「是工作讓你學會了諷刺嗎?那你有沒有寫信告訴你媽媽?」

  珀西向前一步,臉漲得通紅,但羅米已經繞過他擰開門把手,公寓的房門被拉開一條縫,露出走廊裡剝落的牆紙和歪扭的樓梯,有人粗聲粗氣地問樓下的住戶有沒有見過哈利·波特,羅米頂著陌生的臉對他真誠地道謝,在那些缺乏禮貌的排查者上來之前幻影移形了。

  「我把它夾在你的報告裡了。」她離開前說道。

  那是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珀西撕開上面的火漆印,一沓照片從裡面掉了出來,比爾和芙蓉,韋斯萊夫婦,德拉庫爾夫婦,他的兄弟和小妹妹,令人討厭的姨婆,還有些衣著鮮艷的賓客在不同的照片裡歡笑著,在他桌面上享受著婚禮和聚會的快樂。

  敲門聲在這時候響起,珀西揮了揮魔杖,照片旋轉著飛進寫字台下面的抽屜裡,黃銅鎖頭掛了上去,他在敲門聲快要失去耐心時打開了門,幾個自稱魔法部職員的男巫把制服扣子系得歪歪扭扭。

  「有沒有見過哈利·波特?」打頭的那個問道,眼下青黑,滿臉不耐煩地甩出一張羊皮紙,八成是參加了婚禮的賓客名單,「或者其他在這上面的人。」

  「沒有。」珀西說,「你們是誰?」

  「別多管閑事!」那人說,把門摔上了。

  羅米當晚沒有回家,她連續幻影移形了幾次,確保沒人跟上來之後在西區一家小旅館住下,第二天選擇坐地鐵返回,列車飛馳時她看向車窗上的倒影,耳邊突然回響起金斯萊的聲音。

  斯克林傑死了。魔法部垮台了。

  她在悶熱的空氣中打了個寒顫,好像現在才意識到這句話背後的可怕事實,而她卻好好地坐在這節車廂裡,和一群因為早班而神色倦怠的麻瓜一起,倒影和他們沒什麼不同:疲憊,困倦,對一個政權的終結一無所知。

  這趟車上會有其他巫師嗎?是麻瓜種還是純血統?是格蘭芬多還是斯萊特林?

  沒有一件外套的內襯能像霍格沃茨那樣將人輕而易舉地分成四類,讓人們在用最直觀的方式結交朋友和選擇陣營。

  羅米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打量著地鐵上的其他人,想像著他們被貼上標簽,純血,混血,倫敦,曼徹斯特,像貨架上正在售賣的商品,價格高低,新鮮與否的規則由他人制定——那如果,如果血統對當權者來說不再是最被推崇的前提呢?

  到站的提示音響起,羅米跟著人流走出地鐵站,剛才還站在一起的乘客像滾水中的油滴在街道上四散開,這樣混亂的場景每天都在倫敦街頭上演,讓她想起霍格沃茨課間擁擠的長廊,他們抱著書朝不同的方向和樓層走去,魔法樓梯讓急著去上古代魔文的拉文克勞們那麼忙亂,可他們抱著書本的樣子又那麼自由。

  以後還會有那樣的自由嗎,如果食死徒能毀掉一場婚禮,是不是還能毀掉更多的儀式和聚會,如果他們衝破了一道屏障,那棲息之地又還有多少?

  倫敦上空的陰雲裂開一道縫隙,羅米眯起眼睛,不太適應突如其來的陽光,氣溫正在緩慢上升,她挽起袖子,手臂上的傷痕露了出來。

  純淨的血統一直都不是神秘人想要的。她突然意識到,他對待那些瘋狂的血統論者就像農夫用拴在繩子上的蘋果對付馴養的驢子,純血與混血,混血與麻瓜種,人先先是被分成幾類,或許以後還有更多種,但最後只會有兩種人。

  被馴化的人和未被訓化的人。

  「但人怎麼能被馴化?」

  「你說什麼?」

  羅米猛地抬起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書店門前,肖恩正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她看見肖恩手裡提著舊皮箱。

  「我要離開了。」肖恩說。

  「那很好。」羅米心不在焉地和他告別,從牆上的的牛奶箱裡摸出鑰匙開門,肖恩先她一步按住了門把手。

  他們對視了幾秒。

  「從這裡嗎?」

  他點了點頭。

  打開書店庫房角落裡的巨大櫥櫃時,羅米突然想起羅恩曾說她住在橋洞下也能過得不錯。她在肖恩的注視下硬著頭皮把櫥櫃裡堆積成山的零食搬出來,伸著胳膊進去摸索了一會兒,又從深處摸出幾瓶小天狼星放在這兒的好酒——習慣了書店老板的生活之後,很難常常意識到這裡還有一個能通往世界各地的地下室。

  櫥櫃漆黑的背板漸漸在溫和的白光中消融,羅米側身給他讓開通路,肖恩挑了挑眉。

  「女士優先。」

  「我的榮幸。」羅米回答說。

  白光背後是一道平緩的石梯,如果說溜去霍格莫德的那一年她學到了什麼,那就是別讓密道太過坎坷,兩邊的汽燈隨著腳步聲依次亮起,直到石梯盡頭:一個能開場舞會的空曠大廳,燃燒著綠色火焰的壁爐圍著大廳在牆上均勻地排列,肖恩無奈地打量著牆壁上古老的油畫和精美的掛毯。

  羅米的嘴角抽了抽,「後來我又添了一些裝飾。」

  他恍惚地點了點頭,走到其中一個壁爐前,肖恩摸著壁爐磚石上的浮雕,突然開口說道:

  「梅麗莎和我分手了。」

  「呃……我很遺憾?」

  「她希望我回歸到麻瓜的生活中,就像她過去一樣……當然,那樣確實更安全,我可以找個工作,推銷軸承或者除草機——」

  你覺得他們會為難韋斯萊一家嗎,羅米想問,但肖恩沒給她插話的機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但我做不到……我想像不到再回到那樣的生活裡我會變成什麼樣,沒有魔法,把魔杖鎖進盒子,盒子放在儲藏室的角落——但……但你知道你和周圍的人不一樣,永遠不會一樣!一個見過、使用過魔法的人,要怎麼樣才會甘心過上那種……平凡的生活?」

  她又走神了好一會兒,直到肖恩最後的停頓才回過神來,羅米懷疑肖恩是在利用那個停頓找一個比乏味或者麻木更溫和的詞,好讓他顯得沒那麼怨氣衝衝,但效果不是很好。

  「……我不知道。」羅米說,看向他選擇的那個壁爐,「巴黎?」

  「你覺得怎麼樣?」

  「不算太糟。」羅米笑了笑,「那我們晚些時候再見。」

  肖恩轉了個身,背對著那些綠色的火焰,火舌舔上他的褲腳。

  「就這樣了?我該怎麼說……這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你還想要個擁抱嗎?」

  「我覺得這是諷刺。」肖恩說,「但我確實想。」

  羅米愣了愣,向前邁了一步,用手臂環住他僵硬的身體,似乎是確認了這是個擁抱,她沒有任何反悔余地之後,他才抬起胳膊,羅米感覺自己的後背被輕輕拍了拍,還沒等她用同樣的方式回贈,肖恩猛地松開了她,幾乎是推了她一把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壁爐中,綠色的火焰吞噬了斯萊特林的背影。

  羅米沿著石梯回到店裡,那幾個討厭的學生又想趁她不注意拆開新一期的漫畫雜志,被留在上面的魔咒刺痛了手指。

  「這上面有靜電!」他們中間,大概是出主意的那個男孩大叫,「很多靜電!」

  羅米把一只漏水的圓珠筆丟向他。

  「滾出去。」她說。

  中學生們悻悻地摔上了門,羅米蹬著地面坐在椅子上轉了幾圈,門口靜悄悄的,沒有人走進來。

  「我也滾出去。」她嘟噥了一句,拎著鑰匙鎖好書店的門上了樓,公寓的房門剛剛打開,正在看電視的德米提雅轉過頭,問道:

  「你去哪兒了?昨晚有只守護神來過,一只喜鵲,說他們被監視了,但一切都好,不要擔心。」

  「一切都好?」

  「還有一匹狼,大概是你的傲羅朋友,讓你別冒險聯系任何人,保護好自己——發生什麼了,形勢對你們不利嗎?」

  「是對我們。」羅米說,轉身去洗手間拿出拖把。

  這星期結束時弗雷德的守護神又來了一次,銀色的喜鵲降落在客廳,說喬治和他已經回到對角巷繼續經營商店,唱了段跑調的《一鍋火熱的愛》後飛走了,德米提雅蹲在茶幾上看著羅米拿著拖把,面無表情地穿過那只歌喉不敢恭維的喜鵲,開始拖第三次。

  「你們分手了嗎?」

  「沒有。」

  「那你——」

  「晚上你做飯。」羅米說,把拖把扔進洗手間,拿著抹布走進廚房。

  「你就這樣麻痹自己?」德米提雅跟了過去,「靠做家務?拜托,這周你已經擦了三十幾次碗櫃了,你非要讓自己忙個不停嗎,難道你停下來就會因為見不到男朋友而淚流滿面嗎?」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如果羅齊爾都變成這樣,」德米提雅尖刻地說,「那你不如殺了我。」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非常好,現在你只會說這一句話了——羅米,你去哪兒?」

  「出去散心。」羅米扔下抹布,剛出門就看見她的鄰居,威廉姆斯小姐正在門口和一個身材敦實的男人擁吻,門在身後合上時發出一聲巨響,把走廊裡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那男人逃似的跑走了,威廉姆斯小姐站在門口攏了攏披肩,「那是彼得……讓娜,想進來聊聊嗎?」

  羅米點點頭,跟著威廉姆斯小姐進了她的公寓。

  熱戀中的威廉姆斯小姐對誰都有說不完的話,彼得在她的口中有了許多表面上看不出來的優秀品質,羅米覺得是威廉姆斯小姐的熱情美化了那個羅圈腿男人,但她並沒有出言反駁,而是努力讓鄰居用一個陌生人的優點和卓越的香水品味填滿自己的腦袋,她們聊了好幾個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威廉姆斯小姐在講,最後她問羅米要不要一起去樓下的餐廳吃飯,羅米答應了。

  我就像這裡的一部分,羅米和她的鄰居走進快餐店,兩人不約而同地點了同一種套餐時她心想,我在這裡交到了朋友,聽她談論男孩問題,知道哪些食物能避免吃到不新鮮的食材,但肖恩的話仍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把盤子裡的炸魚戳得稀爛。

  你和周圍的人不一樣,永遠不會一樣。

  那我為什麼會在這兒?羅米心想,我應該在這兒嗎,我是不是應該去戰鬥,如果是的話,那我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逃走——

  「讓娜?」威廉姆斯小姐尷尬地問,「是我說的太多了嗎?」

  「什麼,不,沒有,完全沒有,只是我……」羅米放下叉子,「我好像忘關水龍頭了,我得……回去看看……」

  她給德米提雅打包了一份湯後逃離了餐廳,自己去臥室坐了一會兒。

  客廳裡沒有開燈,德米提雅喝著湯,臉被電視的熒光映得慘白,她頭也不回地說:

  「掃把在廚房。」

  羅米在洗手間門口轉了個彎。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幾天,德米提雅對此嗤之以鼻,但羅米堅稱這能改善睡眠。

  「你只是累得不得不睡覺。」德米提雅說,「而且你昨天就睡了三個小時——沒錯,我看見你在客廳看電視了。」

  「那家務你來做?」

  德米提雅把抹布丟給她,羅米又擦了一遍櫥櫃,時針指向十二時她把自己扔到床上,毫無睡意。

  羅米爬起來,趴在窗邊看向外面的街道。今晚是個雨夜,大雨融化了窗外的街景,路燈和灰黑色的樓房失去了原本的輪廓,像是畫布上混合著往下淌的顏料。羅米揉了揉眼睛,撐著窗台坐了上去。

  不是幻覺。

  喜鵲在模糊的雨幕中格外清晰。盡管羅米知道它能輕松地穿過水泥和磚牆,但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窗戶,夏季悶熱的夜風卷著雨水打濕了她身上的睡衣,守護神降落在她指尖一言不發,搖曳的銀光像是一段燭火。

  她閉上眼睛,在心中默數。

  三、二、一。

  火龍皮夾克的拉鏈勾住了睡衣袖口的蕾絲,緊隨其後的是一個雨水味的吻,雙手捧起臉頰,舌尖抵進來舔過齒列,她想要睜開眼睛的意圖被敏銳地覺察到,冰涼的手掌蓋上來,手心的雨水彙著眼淚往下淌,羅米控制不住地嗚咽起來。

  「一切都好嗎?」

  吻像雨水一樣,依次落在眼尾,臉頰,最後回到嘴角,「我向你保證,羅米。」弗雷德貼著她的嘴唇說,「一切都好。」

  遙遠的樓頂上炸開一道閃電,他們分開了些,拉鏈扯住蕾絲的撕裂聲被雷雨聲淹沒,羅米和弗雷德像兩個陌生人那樣對視了一會兒,為剛才突如其來的感傷感到一陣尷尬,然後他們一起笑出了聲。

  「先讓我進來?」弗雷德握著羅米的手腕,怕把她袖口的蕾絲徹底扯下來,「雖然這個出場方式還不錯——但我不能一直站在逃生梯上和你說話,對吧?」

  兩個人濕淋淋地倒在床上,花了點時間才把拉鏈上的蕾絲解下來,雨聲被關在窗外,他們拿起各自的魔杖烘干頭發和衣服,羅米推了推弗雷德。

  「你下去。」她有點傷心,「床單都髒了,是我早上新鋪的。」

  弗雷德吃驚地放下魔杖,用手心貼了貼羅米的額頭,又貼了貼自己的,最後很受傷地捂住胸口,說道:

  「這麼長時間沒見,你就在想這個?」

  羅米不為所動。

  「那好吧。」弗雷德跳下床,把夾克甩到地上,然後是襯衫、皮帶——

  「等等,你等等!」羅米抖了抖魔杖,被他解開的褲子老老實實地掛在腰上沒再往下掉,「這是干什麼?」

  「我身上都濕透了。」弗雷德說,「分開烘干比較方便,你也應該這麼做。」

  「你知道我這兒沒有你的衣服,對吧。」

  「我知道。」弗雷德拿起魔杖敲了敲褲腰,褲子掉下來堆在地上,「改天我們去買幾件。」

  「你還要繼續脫嗎?」

  「當然。」

  羅米猛地一閉眼,聽見腳步聲靠近,她咽了口口水,指腹誠實地沿著他的胸肌一路下滑,但還是先發制人地問道:「這麼長時間沒見,你就在想這個?」

  弗雷德的呼吸落在她鎖骨上,他彎下腰認真地對付那些小巧的睡衣扣子,發梢蹭著她的皮膚。

  「每天都在想。」他認下了所有指控,說,「你不想嗎?」

  「那你要先把床單弄干淨。」羅米說。


第97章 又在群口相聲

  敲門聲響起時,烤箱也跟著發出叮的一聲,羅米支使德米提雅去把剛烤好的曲奇拿出來,自己跑去開門,喬治提著一只食盒從門縫裡擠了進來,弗雷德剛邁開步子,舊木門砰地一聲在他面前關上了。

  「我才是弗雷德,羅米!我們倆現在可比以前好區分多了,你不會還能認錯吧!」

  公寓的門第二次在他面前滑開一道窄縫時,弗雷德叫道,同時試著把自己塞進去,但一根細細的防盜鏈擋住了他的去路,羅米出現在門的另一面,柏木魔杖戳得他嗷嗷直叫。

  「活該你被關在外面,兄弟。」喬治幸災樂禍地說。

  「我知道你是弗雷德。」羅米說。

  「那為什麼喬治能進去,我不能?」弗雷德不甘心地問。

  「是啊,為什麼他不能?」喬治好奇地湊過來。

  「讓我想想……」羅米倚在門口掉漆的鞋櫃上,托著臉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可能因為喬治不會咬我?」

  「理由充分。」喬治認同地點了點頭,「我確實不會。」

  「你當然不能咬她!」弗雷德試圖把一只鞋從門縫裡丟進來砸他的孿生弟弟,被羅米一杖戳了回去,「讓我進去吧,羅米,我為自己還沒想到的所有錯誤道歉,看在上次見面時我幫你鋪好了新床單還幫你換了衣——」

  喬治捂住耳朵大叫一聲,驚慌地逃進客廳。

  羅米上前一步解開了防盜鏈,但還沒等弗雷德摸到門,像尾游魚似的,她靈巧地從門縫裡溜了出來,門在她身後發出落鎖聲。

  「根據以往的經驗,」弗雷德想了想,「你要開始直白地控訴我的錯誤了。」

  「我討厭你一聲不吭地消失。」羅米恨恨地捶了他胳膊一拳,弗雷德捂住上臂配合地痛叫一聲,「今天又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前讓我放你進去!」

  「一聲不吭?不,不是這樣。」弗雷德擺著手說,「你不記得了嗎,是你,羅米……」

  「你說什麼?」

  「你困得不行!我至少和你說了三次我要離開,因為消失太久會被監視我們的食死徒發現,但你困得太厲害了,讓我把嘴閉上,不然就把枕頭套拆下來塞進我的嘴裡——」

  「啊……我明白了。」羅米撓了撓頭發,「我真的說過要把枕頭套塞進你嘴裡嗎?」

  「其實是襪子——我自己的襪子,真殘忍。」弗雷德聳聳肩,「但你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像是很久沒睡過一個好覺……」

  羅米下意識偏頭,但還是被弗雷德輕輕捏住下巴轉過來。

  「你猜怎麼著?」羅米干巴巴地笑了兩聲,「有些人天生就有黑眼圈。」

  「你一直睡不好?」弗雷德的指腹摩挲著她眼下的皮膚,「因為擔心我?」

  「還有連續劇,晚上十一點鐘才開始放送……」羅米不適應地躲開他的手,「你覺得我們進去說怎麼樣——」

  門在她身後打開了,喬治緊貼著門板,以防羅米突然把門關上,「讓他進去吧!弗雷德身上還有傷呢——抱歉羅米,我永遠都會站在我兄弟這邊……」

  他轉向弗雷德眨了眨眼睛,「怎麼樣,和我們排練的時機分毫不差吧!」

  「台詞錯了,老弟。」弗雷德嘴角抽搐,「但還是謝謝你。」

  「什麼?」喬治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哦,是這句:羅米,快點讓弗雷德進去吧,你的莫麗阿姨親手制作的冰激凌都要融化了——好吧,這更合理。」

  「我們扯平了?」弗雷德無奈地笑了笑,「剩下進去說,好嗎,我向你保證,都是些很輕的傷,還沒有一個魁地奇賽季下來我受的傷嚴重……」

  羅米坐在弗雷德和德米提雅中間,喬治坐在她對面,人手一只盛滿了冰激凌的大碗,中間的茶幾上放著一只大托盤,裡面是新烤好的曲奇。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喬治挖動冰激凌時的小勺撞在玻璃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弗雷德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去,遮住了正在愈合的魔咒傷,順手拿起一只抱枕抱住。

  「就是這樣,每天來店裡找麻煩的食死徒——當然了,他們自稱是魔法部職員——那麼多,我們一不留神就得罪了幾個也很正常。」

  「你在店裡也會忍不住偷偷朝他們扔糞彈的。」喬治補充,「或者趁他們不注意點燃他們的袍子。」

  「或者剃光他們頭頂的頭發。」弗雷德說。

  「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德米提雅不敢置信地問。

  「讓我想想——」弗雷德摸著下巴,「你覺得呢,喬治?」

  「因為我們是喬治和弗雷德。」喬治攤開手,「很難想像嗎?」

  「他們在對角巷公開攻擊你?」羅米問。

  弗雷德和喬治對視一眼,想要說些什麼又停住了。

  「我是不是應該回到自己臥室裡把門關上。」德米提雅說。

  「那牢不可破的誓言是做什麼用的,友情紀念冊嗎?」羅米滿不在乎地舀著冰激凌裡的水果塊吃,一抬頭發現弗雷德在看她。

  「我的意思是德米提雅可以留下。」她尷尬地說。

  弗雷德冷著臉把自己碗裡的水果塊撥給她。

  「我們最近在幫助在外逃亡的麻瓜出身者。」喬治說,掏出一份預言家日報遞給羅米,德米提雅歡呼一聲。

  「怎麼啦,很懷念而已,每日鏡報無聊透頂。」德米提雅說。

  「麻瓜出身登記委員會?盜竊魔法?」羅米飛快地掃了幾眼,「這太荒謬了,只要他們上學的時候認真學過魔法史就會知道——」

  「你的重點竟然是這個?」喬治問。

  「各位!這是我的未婚妻!」弗雷德把手放在嘴邊支起一個喇叭,羅米瞪了他一眼,「我們在暗中幫助那些不願意配合調查的麻瓜出身巫師。」弗雷德乖乖說道,「在搜捕隊——就是一伙靠抓不配合的麻瓜出身者賺錢的家伙——手底下幫他們一把。」

  「當然,有些必要的偽裝,還得躲開那些監視著我們的人。」喬治說,「我們一直是越過規矩一個腳趾頭的人。」

  「你們行賄了?」羅米問。

  「那會更麻煩。」弗雷德說。

  「而且浪費錢。」喬治說。

  「別繞彎子。」羅米說。

  「魔法部不能干涉某些商業會議,那些蠢貨還沒發現這個漏洞。」弗雷德和喬治擊了個掌。

  「只要我們沒被搜捕隊員抓到,他們就只能相信我們消失的這段時間確實在和某個供貨商進行密談。」喬治吹了聲口哨,「兩個幻影移形的好手要擔心的很少。」

  「太冒險了。」德米提雅說,「漏洞百出。」

  「朗費羅!」弗雷德叫道,「別這麼關心你的同事們。」

  「她說的沒錯。」羅米用往嘴裡塞曲奇的方式來壓抑自己的怒氣,「你要怎麼保證他們不會去和供貨商核實,如果他們找到了別的借口呢,如果你在搜捕隊員面前暴露了——看看你的傷!亞瑟和莫麗知道你們在做的事嗎——」

  「你猜我們見到了誰?」喬治一把把她按回坐墊上,用眼神示意臉色難看的弗雷德把話接下去,「沃普爾,米蘭達·沃普爾,在霍格沃茨吃飯的時候總是挨著你坐的那個斯萊特林女孩——弗雷德!」

  「她是搜捕隊的成員。」弗雷德厭惡地說。

  「那個混血?」德米提雅轉向羅米,「你朋友們畢業後的工作都很有特色啊。」

  「沃普爾是混血?」弗雷德愣了愣,「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父母有一方是麻瓜。」德米提雅站起來走到廚房去倒水,「誰要喝水?」

  喬治起身跟了過去,德米提雅停下腳步,上下打量著他,「我可以一起拿過來。」

  紅發的格蘭芬多聳了聳肩,「我也可以幫你。」

  「我懂了。」德米提雅從櫥櫃裡拿出四只水杯,「羅米,你的客人擔心我從下水道傳遞消息呢!」

  「合情合理。」羅米說。

  「那她怎麼能去做搜捕隊員?」弗雷德說,「我的意思是,她比純血統更知道盜竊魔法論是無稽之談,還去追捕那些被迫逃亡的麻瓜出身者?」

  「這上面說,可以證明你至少有一名巫師血統的近親,身份就能通過核驗……」羅米戴上眼鏡,指尖比著那一行小字念道,「沃普爾可能找到了某位巫師近親,或者找到了某個願意冒充她近親的巫師。」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吧。」弗雷德敲了敲她的鏡框。

  「那你要她怎麼辦,一覺醒來什麼都變了,魔法部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除了跟著新法令走還能做什麼?」德米提雅端著兩杯水走過來,遞給羅米一杯,喬治跟在她身後,「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們……和我們一樣,在黑魔王復活之後就能得到第一手消息,說老實話,七年級時只有少數人煩惱的是選擇陣營,大部分人連真相都不清楚呢。」

  她話鋒一轉,「你還記得七年級剛開學那幾個月,沃普爾對你特別熱情嗎?」

  羅米愣了愣,「她覺得我知道更多內情,想探聽消息?」

  「大概吧,不然怎麼解釋。」德米提雅說,「她也努力過了,但那年你家裡一團糟,根本顧不上她。」

  「但也不是所有需要錢的巫師都加入了搜捕隊,不是嗎?」喬治說。

  「再怎麼樣也不該傷害自己的同胞。」弗雷德皺起眉頭,「我沒法理解……」

  「那就去提高一下你的理解能力。」德米提雅涼颼颼地說。

  羅米撲哧一笑。

  「梅林的胡子!分院帽到底把你們倆分進了哪個學院?」弗雷德叫道,「斯萊特刻薄嗎?」

  「關我什麼事?」羅米說。

  德米提雅鄙夷地搖了搖頭。

  「的確不怎麼好笑,兄弟。」喬治在他的注視下艱難地說。

  弗雷德誇張地倒吸一口冷氣,站了起來,「我得運動一下。」他邊繞著客廳轉圈邊說,「和食死徒靠得太近會吞噬我的幽默,羅米,你也一樣,挨著喬治坐,離她遠點——羅米?」

  羅米漫不經心地用門牙磨斷曲奇,拿起水杯把嘴裡的餅干渣衝進喉嚨。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說。

  「你是在說我吧?」弗雷德問。

  「恐怕不是。」身邊寬敞起來,喬治挪了挪位置,回答道。

  「沃普爾的家庭不是很富裕,在我記憶裡是這樣……」羅米無意識地用手指敲著裝曲奇的大托盤邊緣,語速很慢,「想想對角巷,如果倫敦都是這樣,那其他郡的情況能有多好——搜捕隊員的薪水怎麼樣,喬治?」

  「他們賺金子。」喬治說。

  「現在的英國,留給沃普爾這樣的混血巫師的工作機會還剩下多少?」德米提雅說,「光是忙著找一位證明血統的近親就能讓他們忙的焦頭爛額,家境貧寒的年輕女巫總得找個法子活下去吧。」

  「她也不是完全沒有選擇。」弗雷德說,「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工作。」

  「因為搜捕隊員賺金子。」羅米說。

  「我知道他們賺金子!」弗雷德惱火地嚷道,「我面對他們的次數多得很!」

  德米提雅嗚呼一聲,「好刺激!」

  羅米把手裡的水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杯裡的液面不安地晃動了一會兒,在她手邊的玻璃平面上聚起小小的水窪,「別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她說,「回來坐下。」

  「坐下,弗雷德。」羅米加重語氣。

  弗雷德把喬治推到他們中間,坐到羅米對面,嘴唇緊緊抿著。

  「我只是覺得,」羅米試著去握他的手,弗雷德像是被玻璃燙到一樣將手藏到桌子底下,喬治訕訕地咳嗽了一聲,羅米抱起雙臂,繼續說道,「盡管一定有個更好的法子,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時間……或者說,有些人的處境讓他們等不到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選擇。」

  「他們只能選離自己最近的,伸手就能夠到的那個。」德米提雅說。

  「可是——」喬治頓了頓,若有所思地攪著碗裡融化的奶油,「那那些被沃普爾抓到的麻瓜出身者呢,他們不是更可憐嗎,如果大家都去分析壞人的苦衷,那誰來關心這些真正受到傷害的人——我知道我沒法完全體會沃普爾的感受,但即便弗雷德和我一分錢也沒賺到,我們也絕對不會——」

  羅米直勾勾地看著他。

  「你根本沒聽我在說什麼吧。」喬治無奈地活動了一下肩膀,羅米清了清嗓子,被他抬手阻止了,「沒錯羅米,我不愛吃水果,可以把我碗裡的給你。」

  「一顆酒漬櫻桃就好。」羅米眼巴巴地說,喬治把碗推過來讓她自己挖。

  「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弗雷德突然說道,「或許她確實需要錢,又或許沃普爾就是個極端的純血論者,把麻瓜種送進監獄是她的畢生夢想,也有可能她被人施了奪魂咒——梅林,我們甚至沒和她說過話,就胡亂猜測了這麼多!」

  德米提雅站起來拍打身上的餅干渣,但看上去像是故意要把衣服上的食物碎屑都弄到弗雷德頭上,「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至少這讓我們誰都沒注意羅米烤的曲奇有多難吃——」她對大托盤揚了揚下巴,轉身回到自己的小臥室裡,聲音從門後傳出來,「羅齊爾,你是不是把鹽當成砂糖放進去了?」

  「什麼?」羅米說。

  喬治拿起一塊放進嘴裡,然後把它吐了出來,「難怪我剛才一直很渴!」

  「抱歉。」羅米縮了縮脖子,伸手去夠托盤,「我拿去扔掉。」

  「沒那麼難吃。」弗雷德說,「你們倆不吃的話讓我帶走吧。」

  「你的傷可能比我想像的嚴重些。」喬治說。

  「你在討好我嗎?」羅米問。

  「有用嗎?」弗雷德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向她。

  羅米搖了搖頭,「我還是想揍你一拳。」

  「我去樓下的快餐店等你。」喬治抓起外套飛快地向門口後退,「羅米,他身上還有傷——」

  「別在那家店點炸魚和濃湯以外的任何東西!」德米提雅在臥室高喊。

  喬治在感謝聲中砰地關上了門。

  客廳裡又一次靜悄悄的,羅米拿魔杖在德米提雅房門上落下一道隔音咒語,轉向弗雷德,突然很想使勁搓搓臉,但想到今天臉上有粉底,只好蹲下伸手揉弗雷德的臉。

  「你發什麼神經!」羅米掐著他的頰肉往兩邊扯,惡狠狠地問道。

  「唔唔唔唔!」弗雷德說。

  「接受你的道歉。」羅米不高興地放開手,「現在說說為什麼。」

  「我不知道……」弗雷德呲牙咧嘴地揉著自己的臉,「不,我知道,羅米,你和斯萊特林在一塊兒的時候,整個人就變得非常斯萊特林,我說不上來,但你和朗費羅都覺得沃普爾的選擇很正常——」

  「那不正常,戰爭時不正常的事情太多了。」羅米說,注意到弗雷德哽了一下,「抱歉,你繼續。」

  「你們倆的語氣和神態讓我覺得……或許我正在做的事情,會讓你覺得非常愚蠢。」弗雷德說,「這讓我感到很煩躁,如果我在你眼裡是這樣的——」

  「你覺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愚蠢嗎?」羅米輕聲問。

  「當然不會!」弗雷德堅定地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也知道自己沒做錯,一直都是!」

  「那我也一樣。」羅米任由弗雷德拉著她坐在自己腿上,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正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所以你很……珍貴。」

  「對你來說嗎?」

  「對很多人來說,當然,也包括我。」羅米低下頭親了親他,「你在我心裡一直都很了不起,弗雷德,像個英雄。」

  「這是你愛我的原因嗎,像個英雄?就像你覺得滿臉是血的克魯姆很有魅力一樣。」弗雷德笑著問,羅米不滿地嘿了一聲,「你怎麼還記得!」她嚷道。

  「那如果我是個只會把臉埋在你胸前掉眼淚的膽小鬼呢?」

  「你腦子裡究竟還有多少滑稽又惡心的假設?」

  「確實不少。」弗雷德歪著腦袋做出認真思考的樣子,「你想知道嗎,我可以寫下來——」

  「讓我想想怎麼回答你剛才的問題。」羅米捂住他的嘴,「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是個英雄……弗萊迪,你眉毛下面是道傷疤嗎?」

  「小時候從山坡上滾下來撞到了石頭。」弗雷德戳破了她的戰損幻想,「你繼續。」

  羅米清了清嗓子。

  「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是個英雄,而是因為你是你,你是弗雷德·韋斯萊,而弗雷德在這種時候,就會選擇去做英雄所做的事,所以我沒想過你說的那種可能,一個只會摟著我掉眼淚的膽小鬼?你會嗎,弗雷德?」

  「只會掉眼淚的膽小鬼?完全不可能。」弗雷德諷刺地笑了一聲,「但把臉埋在你胸口?」

  羅米一把推開弗雷德敏捷地跳出老遠,弗雷德順勢倒在地上,仰著臉看向她。

  「我真的很想。」他笑著說。

  「現在是下午三點。」羅米繃著臉,但緩緩後退到臥室門口。

  「我又沒說是現在。」弗雷德靈活地從地板上直起身子,甩著頭發抖掉上面的餅干渣,用抱怨的語氣說道,「你天天都在想些什麼呢,羅齊爾。」他衝羅米招了招手,「我是認真的,羅米,過來,有正事和你說。」

  羅米小步蹭過來。

  「後天我們要去接應唐克斯夫婦,唐克斯的爸媽,泰德因為拒絕登記出身,現在在外面逃亡。」弗雷德說,「穆迪讓我們帶他們倆來找你。」

  「找我。」

  「他說你知道該做什麼。」

  羅米愣了半秒。

  「我知道。」她說,被弗雷德盯得渾身不自在,「你為什麼那麼看我?」

  「我真是個蠢貨,竟然為那種沒必要的理由煩躁。」弗雷德誠懇地說,「你也很了不起,羅米,我們在做的是一樣的事。」

  「我很受用。」羅米滿意地點了點頭,「但還有一件事——」

  「我知道。」弗雷德輕松地說,「注意安全,時刻小心。」

  「不,我是想知道你們去哪兒找泰德·唐克斯。」羅米點了點他的額頭,「但那確實是你應該做的,韋斯萊先生。」

  --

  入秋的森林被綠色和金色淹沒,山腳下的沼澤地積蓄著濃重的霧氣,冷風卷著雨水盤旋,一道危險的綠光穿透了山谷中陰暗的天色,兩個戴著兜帽的高個巫師默契地矮身躲過,綠光擊中一棵粗壯的樺樹,在上面留下一個深刻的疤痕。

  「昏昏倒地!」

  弗雷德揮動魔杖,做了個向下劈砍的動作,另一道刀刃似的光線緊跟在昏迷咒後,掀翻了他面前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巫,喬治在不遠處吹了聲口哨。

  「干得不錯!」他高聲說。

  「當然了!」弗雷德大笑,「來給這倒霉蛋補上一記!」

  喬治跑下矮坡,用腳踢開被弗雷德擊昏的食死徒,「我收到泰德的消息了,他們就在前面——」他驚恐地瞪大眼睛,目光越過弗雷德看向他身後,另一個穿著黑袍的食死徒正舉起魔杖,沒有面具覆蓋的下半張臉露出獰笑。

  「弗雷德!小心——」

  喬治的聲音被一道強光堵回喉嚨口,他捂住眼睛朝弗雷德跑去,憑借感覺將孿生兄弟一把撲倒在地上,不遠處響起另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灰塵和落葉的碎屑嗆得他們倆連連咳嗽。

  弗雷德想要拉著弟弟站起來,但喬治狠狠抱住了他,兩個人差點又倒回泥濘的地面。

  「我沒事。」他悶悶地說,眼睛因為剛才的強光不適地流淚。

  「咳咳——」

  「誰在哪兒!」喬治對一棵樹冠茂密的樺樹舉起魔杖,濃密的枝葉間露出女巫的靴筒,擋住來人的枝條顫了顫,簌簌地落下一地黃葉,但依然穩固地在原位不動。

  弗雷德意識到什麼,笑出了聲。

  「該死的!」女巫咒罵了一聲,樹枝根部閃過一道銀光,一整根足以擋住成年人半個身體的樹枝落下來砸在林間的枯葉上。

  「你還笑得出來。」羅米坐在樹上,咬牙切齒地說,「不是答應過我要時刻小心的嗎!」


第98章 媽媽咪呀

  風穿過森林,茂密而鋒利的葉緣將天空分割成不規則的細線,羅米雙手一撐跳下藏身的樹枝,穩穩落地,浮灰隨之飄起。

  弗雷德訕笑著收回雙臂。

  男巫沉重的身體彈了一下,喬治收回魔杖,「他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他說道,彎下腰掀開了兩個食死徒臉上的的銀色面具,看到第二個人的臉時揚起了眉毛。

  「怎麼了?」弗雷德湊過來吹了聲口哨,「一個無名小卒,一個大人物。」

  「盧克伍德。」喬治咧嘴一笑,轉向羅米,「干得不錯。」

  「你們認識他?」羅米問道。

  「在報紙上見過。」弗雷德說,「當然了——」

  「那時候的預言家日報還沒失去理智。」喬治說,「好像是我們七年級的時候?」

  麻臉男人雙眼緊閉,油光光的頭發從兜帽裡露出來,弗雷德又去踹了他一腳,突然感覺袖子被人扯了扯,他被羅米拉到身後,女巫留給他緊繃的背影。

  「怎麼了?」弗雷德伸出手,指腹摩挲她後頸的皮膚安撫著,「他又不會突然跳起來咬我一口。」

  「那可說不准,食死徒都是很邪惡的。」喬治蹲下掰開盧克伍德的嘴,把深色玻璃瓶裡的魔藥灌進他嘴裡,「有點蹊蹺,食死徒不經常單獨行動。」

  「他怎麼辦?」

  「扔在這兒就行,喬治給他喝了遺忘藥水。」弗雷德說,「不然你還想干掉他?」

  羅米哆嗦了一下,「還有其他人——我們的人在附近嗎?」她問道。

  「小天狼星和萊姆斯。」弗雷德說,「別在這兒耽擱太久,我們去和泰德會合——」他攬過羅米的肩膀,卻被推開了,「怎麼了?」

  「你們去找唐克斯。」羅米後退了一步,「我去找小天狼星他們……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和他們說。」

  弗雷德不解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喬治,好像能從他弟弟那兒得到答案似的,「我不能留你自己在這兒。」他說,「我們一起走,然後再去找小天狼星和萊姆斯——」

  「按我說的做!」羅米嚴厲地說,掙脫了他的手,率先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把他們倆扔在身後,在一株歪歪扭扭的楓樹旁幻影移形了,「快點離開這裡!別浪費時間,到時候在書店見面!」

  喬治拍了拍愕然的兄弟,「我們得走了,弗雷德。」他說,「別太擔心你女朋友,她剛才救了我們倆的命。」

  「是未婚妻。」

  弗雷德小聲嘀咕了一句,和喬治相繼幻影移形消失在林間的空地上,響亮的爆裂聲驚起了棲息的飛鳥,惱怒的鳥鳴聲中,羅米從楓樹後走了出來。

  盧克伍德和他不知名的同伴仍在昏迷,羅米給不認識的那個食死徒補上一記昏迷咒,走到盧克伍德面前蹲下,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又快又重,回聲猶如實質般壓在喉口讓她喘不過氣。

  柏木魔杖從袖管滑進手心,羅米站起來後退了一步,渡鴉低沉地鳴叫著。我能做到嗎,她心想,杖尖同時迸發出不規律的火花,盧克伍德的袖子破了,露出黑魔標記的一角,魔杖從他骨節突出的手中滾到羅米腳邊,纏繞在手柄上的銀色藤蔓裝飾在陽光下一閃,像一把匕首劈在羅米的眼睛上。

  我必須做到,她低聲對自己說,抬起魔杖——

  枯葉被踩碎的聲音在寂靜的森林中格外清晰,羅米猛地俯下身體在地上打了個滾,昏迷咒貼著她肩頭掠過,「幻形石板!」她舉起魔杖大叫,趁幾道魔咒將樺樹變成的石頭擊得砰砰直響時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向矮坡下跑去,還沒等羅米找到藏身之處幻影移形,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浪像一只無形的大手將她掀翻在地。

  金發女巫從一顆樹後走了出來,踩著一地的碎石塊,輕而易舉地擊破了羅米匆忙中留下的保護咒,克勞迪婭沒戴面具和兜帽,頭發長了不少,垂在肩頭,兩邊臉頰瘦得凹陷下去,顯得鼻梁更寬,嘴唇更薄,像是要包不住牙齒,她沒有血色的薄嘴唇動了動,羅米按住耳朵,等著那陣耳鳴聲過去,克勞迪婭倒是很有耐心,又重復了一遍。

  「我就知道。」她的聲音摻雜在尖銳的蜂鳴聲中,扎得羅米的耳膜生疼,「你會出現的。」

  「是啊,因為你指使你的同事追著我男朋友打。」羅米忍不住咳嗽了兩下,血湧上來,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味道不是太好,羅米罵了句髒話,「我必須得來看看,反正你也很想我——」

  她挑了挑眉,「不是嗎?」

  「盧克伍德沒有聽我差遣。」克勞迪婭沒有回答,而是糾正她前半句話,「我只好用奪魂咒,其實效果還不錯,你覺得呢?」

  「你想干什麼?」羅米扶著身後的樹站了起來,魔杖在掌心發燙,「把我送到魔法部賺點零花錢?純血叛徒值多少金子?」

  「你對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晰,但看別人不怎麼樣,我是說,別把我和搜捕隊員相提並論。」克勞迪婭勾起嘴角,「把你抓起來?不,羅米,你狡猾得像只狐狸,獵人不會馴養狐狸——」

  兩道魔咒在空中相撞,克勞迪婭收回手,步步逼近警惕後退的黑發女巫。

  「它們總有辦法逃脫,最好的辦法就是切斷它們的脖子,將狐狸皮剝下來……」

  「呃。」

  「我會殺了你,就在這裡。」

  「我聽懂了。」羅米點點頭,「知道嗎,其實你不應該解釋一個類比——該死的!迪特裡希!」盔甲護身撞開了一道惡咒,「我有你母親的信!」

  「你說什麼?」

  克勞迪婭停下腳步,但杖尖仍然源源不斷地湧出細長冰冷的光流,羅米雙手握緊自己的魔杖和她對峙著,不讓自己倒在地上,「阿德萊德!就在她被抓起來的前幾天!你不想知道你母親寫了些什麼嗎!」

  那股強大的推力從克勞迪婭的魔杖中消失了,她拿著魔杖的那只手收了回去,但仍然保持著一個隨時都能出擊的姿勢。

  「復述給我聽。」她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別異想天開,籌碼不是這麼好拿的。」羅米松了口氣,「我把它放進古靈閣的金庫了,如果你想要,我們一起去拿,但你要在那裡放我走——拜托,你本來也不是必須殺掉我——」

  「你差點把我炸死,還害我被關進阿茲卡班。」

  「那是你母親的信。」

  細長的藍眼睛眯了起來,克勞迪婭又露出羅米熟悉的神色,那種將眼前一切換算進自己價值體系中的神色,羅米靜靜地站著,等著她的回答,或者是攻擊。

  「你走前面。」克勞迪婭說道。

  「也不是不行。」羅米聳了聳肩,轉身邁開步子,陰冷的目光像是兩條游動的黑蛇沿著小腿爬上了脊背,兩個人的腳步交替踩在枯葉上,沙沙作響。

  「等一下。」克勞迪婭突然說道,打破了沉默。

  羅米轉過身,穿過林間的風卷起了她的頭發。

  「我反悔了。」

  克勞迪婭對她微笑,語氣很輕快,但拿著魔杖的手已經抬了起來,「阿瓦達索命!」

  從她身後突然飛起一團沉重的黑影,像被鉤中的游魚在無形的魚線牽引下衝了過來,克勞迪婭聽見風聲,敏捷地矮下身體躲過,殺戮咒的綠光穿過僵硬厚重的身體,如同箭矢被死氣沉沉的沼澤吞沒,盧克伍德的屍體砸到地上,聲音像只裝滿石頭的破布袋。

  羅米放下魔杖,將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後。

  有那麼一會兒,克勞迪婭什麼也沒做,直到一根從內裡枯朽的樹枝砸在她們中間,擋住了盧克伍德沒有生氣的臉,她像是被驚醒了,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同時指著羅米尖聲大笑起來,她激動時又冒出久違的德國口音,強調聽起來非常古怪。

  「盧克伍德什麼時候得罪你啦!」她諷刺地拿指尖點著空氣,「羅齊爾!我甚至不知道你們見過!」

  「見過幾次。」羅米說,「都不是很愉快。」

  「你男朋友,弗雷德?那個滑稽的紅頭發,他知道你這麼殘忍嗎?」克勞迪婭踢開盧克伍德的屍體,朝羅米揮過去一道又一道的魔咒,「而且你又騙了我,根本沒有這樣一封信,對不對?你這狡猾的無恥的狐狸、撒謊精——」

  「確實有你母親的信!」羅米嚷道,「而且我們剛才的約定還有效!」

  令人窒息的攻勢又緩和下來,羅米只用鐵甲咒抵擋攻擊,直到它徹底消失。

  「依然有效?」克勞迪婭問道。

  羅米點了點頭。

  「但如果下次我再遇見你,」克勞迪婭撫摸著杖身緩緩說道,「我還是會殺了你——」

  「等等。」羅米舉起一只手做了個裁判紅牌手勢,她如釋重負地笑了笑,「我反悔了。」

  話音剛落,一道紅光從背後擊中了克勞迪婭,食死徒倒在昏迷咒下不省人事,小天狼星和盧平出現在克勞迪婭身後的空地上,變出繩索將她捆了起來,盧平上前收走了她的魔杖。

  「我能抱你們倆一下嗎?」羅米疲憊地說。

  「先等等,」小天狼星將盧克伍德翻了個面,露出男巫了無生氣的麻臉,「這是你干的?」

  羅米揚了揚下巴,「她的准頭不太行。」

  盧平走過來,臉上新添了兩道傷痕,還在流血,羅米這才發現小天狼星的右邊袖口也被割破了,裡面皮開肉綻。

  「怎麼回事?」她的治療咒有些蹩腳,只能先簡單幫他們倆止血。

  「我們遇見了貝拉特裡克斯,剛把她甩開,她瘋了似的想殺死唐克斯夫婦,也就是說,一切都是老樣子。」小天狼星吸了口氣,輕輕推開羅米的魔杖,「行行好,我挨這一下的時候都沒這麼疼。」

  羅米尷尬地看向盧平臉上的傷口。

  「但很有用。」盧平打了個圓場,「我們趕緊離開這裡。」

  「好像來不及了。」小天狼星眯起眼睛,黑霧似的影子朝他們衝過來,伴隨著一陣張狂尖利的笑聲。

  「她有多恐怖?」羅米咽了口口水,問道。

  「十個金發那麼嚇人。」小天狼星拿魔杖點了點不省人事的克勞迪婭。

  「那我——」

  「快點離開!」盧平說。

  「我會給你們找幫手的!」羅米朝反方向跑去,聽見貝拉特裡克斯在尖叫著挑釁,小天狼星和盧平已經衝了上去,聽見女食死徒用誇張的調子稱小天狼星堂弟,又叫盧平小狗,轉而又憎恨而瘋狂地咒罵他們倆是肮髒的叛徒和野獸,仿佛她能從嘲諷中獲得力量,羅米躲在低窪裡,在貝拉特裡克斯酷肖沃爾布加的尖嘯中召喚出守護神,聖伯納犬很快消失在樹林間,她喘著粗氣抓起一把落葉,潮濕的泥土填滿了她的指縫。

  羅米忍不住也咒罵一句,握緊魔杖衝了出去,第一個咒語落在女食死徒腳邊,貝拉特裡克斯趔趄了一下,吃驚地看了過來。

  這女人身材高大,頭發凌亂,眼皮耷拉得厲害,但枯槁的面容像是被一種時刻圍繞在她身邊的狂熱火焰照亮了,驚異轉瞬即逝,她拿那雙著魔似的眼睛上下打量著羅米,發出輕柔的桀桀的怪笑。

  「這又是誰?你們倆誰的小女朋友?不知死活的泥巴種?」貝拉特裡克斯躲避著小天狼星和盧平發過來的魔咒,卻把攻勢對准了羅米,「總不會是又一個純血叛徒吧?」

  「其實我算是你表妹!」羅米叫道。

  「這時候你倒是不像個斯萊特林了!」小天狼星說,一道魔咒擊中了他堂姐的膝蓋。

  貝拉特裡克斯歪了一下,但沒有倒下,她臉上浮現出慍怒的神情,羅米荒誕的話和自己的疏忽對她來說變成了一種挑釁和侮辱,使得她揮動魔杖的手臂變得更加果決起來,另一道魔咒擊中了樹干,掉下來的枝葉絆倒了羅米,貝拉特裡克斯奚落地大笑起來,「不自量力!」她說道,笑聲非常響亮,整個森林都好像回蕩著她的笑聲。

  下一秒,女食死徒因為大笑而扭曲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貝拉特裡克斯被一道咒語穿過了小腹,眼睛瞪得像是要掉下來,她直挺挺地向後倒去,但緊接著,另一道不詳的綠光從背後沒入了她的身體,在非常有限的時間裡,貝拉特裡克斯臉上接連浮現出愕然和驚恐的神色,那道綠光像只無形的手在她背後推了一把,她臉朝下地倒進一地枯葉裡,四周重新安靜下來。

  「先別過去。」盧平提醒,但小天狼星已經把他堂姐的身體翻了過來,伸手探了探鼻息。

  「死了。」他說,臉上帶著古怪的神情。

  「你干的?」羅米問。

  「如果你說的是石化咒,那沒錯。」小天狼星站起來後退了幾步,「至於殺戮咒——」

  盧平突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他們倆同時舉起魔杖,杖尖對准的方向,一個瘦高的黑影從樹上輕盈地下落,朝他們走過來。

  「這人模仿我。」羅米低聲抱怨。

  「是我干的。」從黑兜帽下傳出一個低沉的女聲,羅米一愣,不由自主地撥開擋在她前面的兩人朝女巫走過去,「你是不是——」

  「嘿!離她遠點!」

  兩道漆黑的繩索從女巫杖尖飛快地衝了出去,將從矮坡上衝下來的格蘭芬多拽進飛過來,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弗雷德摔在地上,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她掀開阻擋視線的兜帽,漆黑的長發傾瀉下來,深眼窩中的眼睛打量著弗雷德,仿佛拿魔杖將她圍住的喬治、盧平和小天狼星都不存在。

  「這就是約瑟夫說的那個男孩?」她抬頭看向羅米,厚嘴唇張合,說一口法國口音很重的英語,「沒我想像的那麼迷人——還不如你身後那個。」

  「拜托,小天狼星得有五十歲了。」羅米說。

  「是三十八歲!」小天狼星大聲說。

  「但你還是很英俊。」羅米回頭奉承了一句。

  「什麼?」弗雷德說,扭動了一下身體。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伊曼紐爾說道。

  「是的,就是他,快點把弗雷德解開!」羅米不耐煩地跺了跺腳,轉向她躺在地上的男朋友,「伊曼紐爾,這是弗雷德,弗雷德,這是伊曼紐爾,別再用言語挑釁我媽了!和她打個招呼!」

  弗雷德的尾音滑稽地變了個調,關於伊曼紐爾這身長袍的調侃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喬治發出一聲吸氣似的尖利笑聲,在伊曼紐爾轉頭看向他之前及時地憋了回去。

  「你好,媽媽——我是說!伊曼紐爾!」

  在羅米倒吸冷氣的聲音中,弗雷德將臉埋進了滿地的落葉。


第99章 飛龍睡在瓦片上

  血緣的神奇之處在於,倘若一對母女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出現在他們面前,沒人會首先想到親緣關系,但當這段關系被擺到明處提及,伊曼紐爾環視緬因花園街上商店的姿態,有意諷刺時勾起的嘴角,以及初見她女兒的朋友們所展現出的警惕而禮貌的微笑,和說話時有別於他人的重音,都會讓人驚覺羅米從她母親身上所繼承來的遠比想像得多,即便她們多年未見。

  而意識到這點之後,她們面容上的相似之處如同受餌食誘惑而被鉤住後甩出水面的游魚,清晰地浮現在伊曼紐爾和羅米的眼睛,顴骨和面部輪廓上,如果非要尋找她們之間的不同——

  伊曼紐爾看了一眼弗雷德,立即扭過頭,好像他搭配襯衫和領帶的方式會催生某種邪惡至極的魔法陣。

  「有什麼不對嗎?」

  刻意壓低的聲音在窄小的書店裡顯得於事無補,但弗雷德詢問的人選並不合適,和他采用了同一套搭配的雙胞胎兄弟對著桌上的鏡子理了理頭發,篤定地搖了搖頭,同時伊曼紐爾痛苦地嘆了口氣。

  羅米把閉店的門牌翻了個面,不忍心計算消極怠工的這段時間裡虧損的具體金額,聽見她的腳步聲,弗雷德一臉困惑地轉了過來,羅米吸了口氣。

  「有人的品味被嫌棄嘍。」喬治撞了撞弗雷德的肩膀。

  「我們穿著一樣的衣服。」弗雷德說,「只是顏色不同。」

  「我又不和她女兒結婚。」喬治說道,同時小天狼星的黃油啤酒所剩無幾,他在嘩嘩直響的吸管聲中補充道,「又被扣分的感覺怎麼樣?」

  「什麼扣分?」弗雷德說。

  「別太苛刻。」羅米對母親說,「他是英國人。」

  「平衡能力很糟糕扣一分,對陌生女性不尊重扣一分,不會法語扣一分。」喬治扯了扯他的領帶。「衣著品味很差,又扣一分。」

  「胡扯。」弗雷德說。

  「說髒話扣一分。」伊曼紐爾說。

  「媽媽!」羅米叫道,她轉向吃吃發笑的名譽店長,「小天狼星,為什麼不去看看你堂姐呢?」

  「看來我也得去看看小天狼星的堂姐了?」喬治聳了聳肩膀說道。

  書店裡陷入一陣短暫的寂靜,伊曼紐爾倚著木架翻動書頁的單調聲音在兩人耳邊回響,羅米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伸手在弗雷德背上推了一把。

  「媽……這是弗雷德。」

  像被兩面無形的牆夾在中間,伊曼紐爾緊跟著抬起了手拒絕他靠近,弗雷德在背後做了個手勢,羅米停在原地,沒有上前。

  「我對你的印像並不好。」伊曼紐爾說道。

  「真是委婉。」羅米嘀咕。

  「約瑟夫和加斯帕德的信息讓我認為你是個浮躁的年輕人,缺少一些必要的禮貌——」

  「弗雷德不是故意噴了約瑟夫滿頭彩帶的,那是個意外。」

  伊曼紐爾揚起眉毛,「還有這件事?」

  「那是什麼?他在世界杯營地說約瑟夫壞話被約瑟夫聽見?那時候他們還不熟悉,媽媽,有點偏見很正常——」

  弗雷德伸手扶住額頭。

  「這倒是新發現。」伊曼紐爾的目光壓在他肩膀上,「但我說的是約瑟夫離開前那個聖誕節發生的事。」

  羅米愣了半秒。

  「你說他因為他父親對我發脾氣那次?哦,那倒是夠混蛋的。」

  「羅米……」弗雷德虛弱地說。

  「但後來我們和解了。」她連忙補充。

  「那在布萊克的派對上,他為了挑釁約瑟夫和你接吻,你又要怎麼解釋?」伊曼紐爾問,「這很幼稚,而且缺乏尊重。」

  「讓我來解釋,行嗎?」弗雷德說。

  「呃,弗雷德當時喝多了?」

  「所以他——」伊曼紐爾伸出食指在空氣裡點了點,「還是個酒鬼?」

  「我要死了。」弗雷德篤定地說。

  「那這個就解釋得通了。」伊曼紐爾從她抽出的那本書的空隙裡拿出一只空酒瓶,「羅米,認真的嗎?」

  「那是我喝的。」羅米繃著臉說。

  「晚些時候我們得談談你的酒精問題,寶貝。」弗雷德扶住她的肩膀轉個了圈,「但現在,你為什麼不去樓上躺一會兒,順便少說幾句話呢?」

  「你想去看看你的兄弟嗎,弗雷德?」伊曼紐爾問。

  「我想我必須得去了?」弗雷德說。

  伊曼紐爾的回應是個敷衍的微笑,繼而她看向女兒,羅米摳著手心發出邀請,不情願地讓母親達到了目的。

  「想去我的公寓裡坐會兒嗎?」

  「我很樂意。」她母親說道。

  羅米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街對面的公寓老舊得讓人生厭,伊曼紐爾顯然為融入麻瓜世界提前做了准備,但事實證明,如果人在優渥的環境中生活太久,就會忘記世界上還有吱呀作響的舊樓梯和時明時滅的破燈泡的存在,而傑奎琳·肯尼迪在這個城區的格格不入程度遠高於一名女巫。

  「你住在幾樓?」總統夫人問。

  「五樓。」羅米回答。

  「我以為你見到我會很開心。」伊曼紐爾撫平光澤細膩的綢緞袖口,「畢竟你曾給我寫過很多信,為什麼現在卻悶悶不樂的?」

  羅米擰動鑰匙,門在她身後滯澀地滑開,她示意德米提雅回到自己的臥室去,轉身對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肯定不是因為幾乎沒有過回信。」她說道。

  臥室的門板在伊曼紐爾身後閉合,羅米尷尬地閉了閉眼,假裝沒看見單人床上團成一團的棉被和幾件扔在床尾的上衣,伊曼紐爾從一團亂像中抽出棉被的兩角,利落地抖了抖,對折,鋪在靠牆那一邊,又俯身抻平床單,羅米跟著把衣服疊好放進衣櫃,在伊曼紐爾發現之前把弗雷德的新睡衣迅速扔進衣櫃合上櫃門,繼而開始擔心這樣下去她們會一言不發地完成大掃除。

  伊曼紐爾坐在了自己剛收拾好的床邊,羅米仔細打量著她的表情,看不出她到底想不想讓自己挨著她坐,保險起見,羅米揮動魔杖,用飛來咒召來一把椅子,她扶正椅背,和伊曼紐爾面對面坐下。

  「最近怎麼樣?」母親問道。

  羅米抱起雙臂,無意識地聳高肩膀。

  「如果你問的是最近十年,還不錯,去年有些經濟問題,但現在不需要擔心。」

  似乎在心裡把英語翻譯成法語需要些時間,伊曼紐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和她對視,面容和身體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疲態,「你的英語說得真流暢。」

  羅米張了張嘴,伊曼紐爾突然的示弱讓她為可能到來的對峙所准備的挑釁顯得分外蒼白幼稚,最後她只能干巴巴地道謝,「但他們說我聽起來還是像個外國人。」羅米伸手指了指門外,又覺得自己聽起來像是在抱怨,「我很慶幸他們這樣說。」

  伊曼紐爾輕輕嗯了一聲,尾音上揚。

  「那讓我感到,嗯,我身體裡還有一部分不屬於這裡。」羅米在空氣裡畫了個圈,「不只是這條街道,是更大的——」

  伊曼紐爾雙手撐住床鋪,微微後仰,姿態比先前放松不少,她蜷在肩膀上的黑發垂落下去,柔順地蓋在綢緞袖管上。

  我有一位美麗的母親,羅米心想。

  「你從不覺得自己屬於這片土地。」伊曼紐爾用贊賞的語氣說道。

  「算是吧。」羅米一頭霧水,隱隱感到事情正向伊曼紐爾期盼的方向發展。

  「那為什麼不考慮離開呢,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別說這些,媽媽。」

  「是為了那個男孩?」

  伊曼紐爾終於放棄了先前那副尖刻貴婦人式的偽裝,用狡黠的語氣提到了弗雷德,羅米下意識將上半身往前探,「不是這樣。」她想了想,「不完全是。」

  「原來是為了公平和正義。」

  「我聽得出什麼是諷刺,媽媽。」羅米疲憊地說,「你知道我在做的是我父親沒能完成的嗎?」

  「這就是為什麼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離開。」

  羅米的喉嚨裡好像長出了看不見的腫塊,阻礙她發出任何能算是回應的聲音,她缺少作為失去父親的女兒和失去丈夫的妻子交談的經驗,而伊曼紐爾數十年如一日的強大,堅定,同時伴隨著冷漠和漫不經心,抱頭哭訴雖然通俗而常見,但肯定不是最好的選擇。

  「我不願意,這裡有我的朋友和工作——」

  伊曼紐爾的笑容讓羅米意識到自己在說些傻話,她最好的朋友和更好的工作都在伊曼紐爾給出的選擇背後,而她在這裡甚至沒有親人,這個理由非但不能讓自己的生活看起來沒那麼危險和可悲,反而又一次強調出一直以來被她刻意忽視的孤獨。

  「我不想離開。」她最後說道。

  「並不意外。」伊曼紐爾輕飄飄地帶過了這個話題,「來談談你的男朋友?」

  「是未婚夫。」羅米把一直沒來得及展示的戒指亮了出來,「我認為你有些太過了,明明你沒那麼討厭他。」

  「他莽撞、自大,有時還很滑稽。」

  「原來你是真的很討厭他。」羅米倒吸一口冷氣,背對著的舊門板配合地發出了不安的吱呀聲。

  「加斯帕德就很好。」

  「什麼?」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很關心你,我更了解他的家庭,你也說過要嫁給他。」

  「首先,那是因為他母親是你的親妹妹,其次,我說要嫁給他的時候只有四歲,你為什麼要突然提起加斯帕德,你明知道——」

  伊曼紐爾突然站了起來,鞋尖輕輕地點著地面,狡猾的笑容浮現在她臉上,羅米不明所以地噤聲,聽見伊曼紐爾又換上了那副傲慢刻薄的語氣。

  「你以為我在和你商量這件事?羅米,這是要求,今天你必須和我離開,加斯帕德和你會有一個難忘的婚禮……」

  羅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低頭看去,一根不顯眼的肉色細繩正被伊曼紐爾踩在腳下。

  「那好吧。」羅米說,「我跟你回法國,和加斯帕德結婚。」

  門外傳來玻璃的碎裂聲。

  羅米把伸縮耳丟向客廳裡的紅發男人,肉色細繩落在弗雷德腳邊的水杯碎片上,伊曼紐爾靠在門邊,嫻熟地揮動手裡的魔杖,復原的水杯盛著伸縮耳落回弗雷德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心裡。

  「偷窺癖,又扣一分。」她說。

  「我可以解釋!」弗雷德握緊了羅米遞過來的拖把杆,「不是你想的那樣,羅齊爾夫人——」

  「是德拉弗拉桑熱。」羅米糾正道,「認真的嗎,弗雷德,偷聽?」

  「這是個惡作劇,對吧?」弗雷德不太確定地問,「你去法國,和加斯帕德結婚……」

  「是真的!」羅米惡狠狠地說,「我迫不及待!」

  弗雷德松了口氣,擦干了地上的水漬。

  「弗雷德?」伊曼紐爾指了指身後,「介意進來聊聊嗎?」

  弗雷德連忙把水杯和拖把塞進羅米手裡,臉上露出巨大的笑容,「我的榮幸,女士。」

  「下一個是不是要輪到我了?」德米提雅從臥室裡出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羅米對德米提雅翻了個白眼,「如果你也想和我結婚的話。」

  「不是不行。」德米提雅聳聳肩,「聽說你家有很多錢。」

  「別開玩笑了。」羅米咕噥著說,「你覺得我媽會和弗雷德說些什麼?」

  「這要看時間長短……」

  她話音剛落,伊曼紐爾和弗雷德一前一後走了出來,他們分享了一個擁抱,兩個人的肩膀短暫相觸又分開。

  「我去樓上等你。」弗雷德輕松地說,推門出去了。

  「首先排除你媽要殺了他。」德米提雅說。

  「我准備要離開了。」伊曼紐爾曲起指節敲了敲女兒的額頭,把她從走神中敲了回來,「羅米,送我下樓?」

  「當然。」羅米勉強笑了笑,跟著伊曼紐爾的腳步走出公寓,她母親有種能在任何環境自如處之的天賦,羅米走在她身後心不在焉地踩著台階,反倒顯得她更像是要離開的那個。

  「你知道……」伊曼紐爾突然停住腳步,如果不是她及時躲開,羅米差點兒一頭把她撞下樓梯。

  「知道什麼?」

  「別讓個人情感干擾你的選擇。」伊曼紐爾沒等她反駁,繼續說了下去,「我的意思是,你對我的……怨恨。」

  羅米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我不怨恨你。」她說,「如果我們是在說你和姨媽抱怨說覺得我是累贅,還不小心被我偷聽到這件事。我沒有掩飾過,伊曼紐爾,我很在乎,但我不怨恨你。」

  「或許還有我放棄繼續撫養你這件事。」伊曼紐爾苦笑。

  「前後邏輯說得通啊,不是嗎?」羅米在眩暈裡抓住樓梯一側的欄杆,「別再提過去的事了,你不是要離開嗎,為什麼停在這兒——」

  「英國很危險,羅米,我希望你也別留下。」伊曼紐爾說,「隨便哪個國家,只要你喜歡,如果你不想回法國的話,只是別因為和我賭氣,羅米,當年我沒有選擇——」

  「我沒有和你賭氣。」羅米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怨恨你是因為,是因為我想過,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和你做一樣的選擇,沒人願意一輩子活在死人的陰影下,你也應該有新的生活,但你怎麼能說……你怎麼能對我說,說你沒有選擇?」

  伊曼紐爾只是沉默。

  「你讓我感覺自己從一開始就是注定要被放棄的那個。」羅米說,「明明沒有選擇的是我,成為你的女兒,我沒有——」

  一只從樓梯上滾下來的易拉罐用連續不斷的噪音打斷了她沒說完的話,羅米抹了一把臉,吃驚地抬起腦袋,拿著另一罐啤酒的弗雷德站在樓上,僵硬地咧開一個笑臉。

  「我發誓,羅米。」弗雷德說,「真的是唐克斯讓我下來到你家拿幾只杯子。」

  伊曼紐爾用力握了握羅米的手,抿著嘴,什麼都沒說。傑奎琳·肯尼迪式的套裝消失在暗淡的樓梯間裡,羅米撿起滾到她腳邊的啤酒,還沒等她慢騰騰地把自己挪上去,弗雷德已經衝下來抱住了她。

  羅米艱難地從這個過緊的擁抱裡抬起頭,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喘了口氣,「我們倆會一起滾下樓梯的。」

  下一秒她被抱起來轉了一圈,穩穩落在了走廊的地面上。

  感謝魁地奇。羅米心想。

  「你還要我安慰你多久?」羅米戳了戳他的腰,弗雷德緊貼著她笑了起來,「再抱我一會兒。」他說,「你說要嫁給加斯帕德,我簡直傷心欲絕。」

  「如果你沒聽到就好了。」

  「那我會更後悔的。」弗雷德松開了她,「你是想回去倒頭大睡,還是去樓上?」

  盧平和唐克斯的新家還沒來得及做太多裝修和改造,安多米達正和小天狼星聊天,泰德笨手笨腳地擺弄起櫥櫃裡的茶杯,羅米幫了他一把,免得他把熱水澆在地板上,轉身和牆上咧著嘴痛苦的小天狼星打了個招呼,照片模特不滿地嘿了一聲,蹭過去擋住了自己的糗照。

  「別這麼小氣。」喬治說。

  「是啊,哭包。」弗雷德說。

  羅米矮身躲過小天狼星扔過來的一只檸檬,「別這麼小氣——唐克斯,金發也很適合你。」

  「我也覺得。」唐克斯笑著說。

  羅米忍不住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總覺得她有哪兒不一樣了。

  「萊姆斯去哪兒了?」弗雷德問。

  大家面面相覷,相繼意識到自己有一會兒沒見過盧平,唐克斯不安地從軟椅上支起身體,對於新婚丈夫的去向和其他人一樣茫然。

  「大概是買晚餐食材去了。」小天狼星說,「誰要雪莉酒?」

  羅米坐在唐克斯的軟椅扶手上,從喬治那兒接過來一杯遞給她,出乎意料的,唐克斯拒絕了。她起身走向安多米達,母女倆在角落裡低聲交談起來,羅米順勢從扶手上滑下去,手裡的酒杯緊跟著被換成了橘子汽水。

  弗雷德嚴肅地搖了搖頭。

  「那我不如回家睡覺。」羅米沒好氣地推開他,自己換了把椅子坐,喬治幸災樂禍地笑起來,「弗雷德,小心扣分!」

  「不如我們談談酒精問題。」弗雷德敲了敲杯壁,琥珀色的酒液搖晃著,「比如你一天的飲酒量大概是——」

  「我們之前已經談過這件事了!」唐克斯突然拔高了聲音,在大家愕然的眼神中對她母親說道,「如果神秘人威脅到了你和爸的安全,你們就暫時離開英國,而我留下戰鬥,為什麼現在你非要我和你們一起離開?」

  「朵拉……」泰德走過去,把手輕輕搭在女兒的肩膀上,「現在情況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唐克斯生硬地說。

  「情況本來沒什麼不同,甚至比我預想的要好很多。」比起她的女兒,安多米達冷靜很多。

  「如果你沒有懷孕的話。」

  這次弗雷德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從羅米手裡滑下來的水杯,沒讓突兀的碎裂聲打破僵局。


第100章 你不要擔心

  星期三是阿方索外出采購圖書的日子,兩個街區外的弗洛裡斯倒閉之後,緬因花園街上的布萊克書店成了他的新去處,書店老板是個黑發男人,穿著打扮介於嬉皮士和搖滾樂隊主唱之間,但大多數時間打理商店的是讓娜,布萊克的雇員,一個長相陰沉的瘦高個女孩,但阿方索更樂意和她打交道,不為別的,比起她的老板,讓娜更像是書店真正的主人。

  她能記住店裡大部分書籍的價格和位置,也樂意給常客一些小小的折扣,對他微笑,偶爾說幾句俏皮話討人歡心,如果他想要幾本少見的二手書,只需要留個條子,下一周他出現在店裡時,讓娜總能將他想要的書擺出來,正因如此,他在這家書店的花銷不可避免的越來越高。

  這個星期三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阿方索到公司樓下坐十五分鐘地鐵,步行十分鐘到威爾斯派店打包一份奶油魚派,拎著派到布萊克書店逛一圈,讓娜坐在收銀台後面,桌面上亂糟糟地擺著記賬本和報稅單,布萊克坐在窗邊,腳踩著窗台,比起店員的焦頭爛額,他看上去像是個在這兒打發時間的客人。

  阿方索走上前去,那頭蓬亂得反常的黑發隨著讓娜抬頭的動作水母般在空氣中上浮了一下,阿方索下意思後退一步。

  「嗨,讓娜,嗯,我來拿我的書,如果你還記得的話,上周我把書單放在了這裡——」他伸出手指點了點桌面,「你們這兒有嗎?」

  讓娜抱著雙臂往後一靠,眯起眼睛,盛氣凌人的樣兒和之前溫和的笑臉差別太大,阿方索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才是該被服務的那個,還沒等他發脾氣,讓娜身後的布門簾被掀開了,從裡面走出的紅發男人抓著讓娜的椅背轉個了圈,在女店員的抗議聲中用轉輪椅把讓娜推進了後面的倉庫。

  布萊克笑了起來,好像發現自己的雇員對客人十分失禮是件趣事。

  「你要什麼書,先生?」年輕的紅發男人用快活的語氣對阿方索說。

  「他要的書我這兒沒有!」讓娜惱火地拍打著蓋在她臉上搗亂的門簾,「弗雷德!我哪兒來的時間去——」

  紅發男人飛快地往她嘴裡塞了個可頌。

  「那真遺憾,你想看看別的嗎?」被稱作弗雷德的男人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塞進阿方索手裡,「你覺得這本怎麼樣……平靜小書?倒是很適合我女朋友。」

  讓娜費力地咽下嘴裡的面包,把弗雷德手裡的書奪回來放進書架。

  「書店今天不營業。」她垂著眼睛冷冰冰地說。

  阿方索感到一陣憋悶的憤怒,他工作了一整天,拎著熱氣騰騰的派到這個破街區來,可不是為了讓年輕女孩對他發脾氣。

  弗雷德連忙隔在他和讓娜中間,女店員那雙陷在深眼窩裡的大眼睛從弗雷德肩頭盯著阿方索,讓他突然惴惴不安起來,好像她隨時都會用男人那活兒的大小來嘲笑攻擊他,但讓娜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把被推進倉庫的轉輪椅弄回收銀台後,又低著頭寫起了東西。

  「你發什麼神經!」阿方索嚷道。

  「難道要我跪下給你服務嗎,該死的,自大的男人……」讓娜嘟嘟囔囔地說,「每周都買新書的人才不是為了讀書,十有八九是買回去裝飾自己的書架,或者向女孩們炫耀……」

  布萊克抿起的薄嘴唇不斷溢出吭哧吭哧的憋笑聲,像是被讓娜逗笑了。

  「見鬼了!」阿方索被她這副態度激怒了,他轉向布萊克,「她是怎麼回事,你們倆到底誰是老板!你就看著你的店員侮辱客人嗎——」

  「我的店員?」布萊克說,「哦,是的,沒錯,是我的店員,讓娜,到樓上反省去!」

  弗雷德半摟半抱地把讓娜從椅子上拽了起來,兩個人推推搡搡地往樓上走去,阿方索聽見讓娜一路上還在大聲抱怨,說她討厭男人,弗雷德笑得更響亮了,用討好的語氣附和著她的話,布萊克從窗台上跳了下來,茫然地看向阿方索。

  「你還在這兒干什麼?」他說道,「今天不營業,我的店員不是告訴你了嗎?」

  樓下的摔門聲隱隱給閣樓的床墊帶來了一陣微弱的震動,羅米盤起腿,臉朝著牆,生著持續了兩天的悶氣,感到肩膀被戳了兩下。

  「別鬧脾氣,行不行?」弗雷德輕快地說,「把臉轉過來,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了。」

  回應他的是一記抱枕,弗雷德誇張地大叫一聲,捂著胳膊滿臉痛苦地倒在床墊上,羅米臭著臉轉過身俯視著他。

  「你覺得我在鬧脾氣?」

  「當然不,男人都爛透了。」弗雷德不假思索地說,「盧平扔下懷孕的妻子去冒險,他簡直就是個混蛋——嗷!羅米!你為什麼又打我!」

  「不許這麼說萊姆斯。」羅米說,「他是我們的教授。」

  「他曾經是。」弗雷德糾正她的語態,「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必須誠實回答我。」

  「你在命令我?」

  「求你了。」

  羅米點點頭,俯下身在他嘴角輕輕吻了一下,黑發落在他胸口的襯衫上,「百分百誠實。」她輕聲說。

  弗雷德瞠目結舌了一會兒,手摸過被她親吻的地方,最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你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這就是你的問題?」羅米揚起眉毛,「我想想——」

  「不不不。」弗雷德說,「我很樂意聽,但這個問題我們找個時間讓你慢慢講,我要問的是……」他深吸了口氣,「你不喜歡萊姆斯,對吧,我是說,你不像喜歡我那樣喜歡萊姆斯,還是說——」

  他坐起來時猛地撞上了羅米,兩個人同時哎呦了一聲,弗雷德捂著額角問道:

  「你一直以來喜歡的都是萊姆斯?」

  羅米欲哭無淚地揉著肩膀,「當然沒有,你說什麼傻話?」

  「我得排除這個可能性,寶貝,你對唐克斯懷孕的反應真是太奇怪了……別告訴我你真正喜歡的是唐克斯!」

  「也不是!」

  「那就只剩一個可能了。」弗雷德把手伸進外套內襯的口袋裡摸索著,嘴裡還在絮絮叨叨,「我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還好我提前做了准備……找到了!」

  羅米遲疑地看著他從懷裡掏出來的,皺巴巴的信封。

  「比爾說他上次去魔法部辦事時遇到了珀西。」弗雷德把信封塞進她手裡,「珀西向他表達了祝賀,而且贊美了芙蓉的頭冠和比爾的禮服……好奇怪啊,羅齊爾,他又沒參加婚禮,為什麼會知道那天新郎新娘的裝束呢,原來是有位美麗善良的女巫半夜到訪珀西那間無趣的公寓——」

  「是我。」羅米說,「我就是那個美麗善良的女巫。」

  弗雷德噎了一下,「我倒是沒想到你會這麼說,總之,這是比爾的謝禮。」

  「支票嗎?」羅米捻了捻薄薄的信封,「天,他太客氣了,替我謝謝你哥哥。」

  「我早該想到。」弗雷德咕噥了一句,「不,不是支票,是一封信,你拆開就知道了。」

  羅米控了控被撕開的信封,一頁正反面都寫滿了字的羊皮紙掉了出來。

  比爾流暢的字跡寫著:親愛的羅米,聽弗雷德說你最近心情不好,而我正好能幫上忙……作為家裡的大孩子,當我知道媽媽懷上了查理的時候,我也曾和你一樣度過了一段非常糟糕的日子……

  弗雷德又挨了結實的一下,羅米把抱枕砸到他懷裡,手指攥得羊皮紙起了皺,黑發女巫氣衝衝地甩開了他示好的手。

  「我沒有把他們倆當成我爸媽!」摔門離開前,羅米滿臉通紅地嚷道。

  等弗雷德追到樓下,出人意料地,羅米正和小天狼星心平氣和地說著什麼。

  「你是怎麼勸住她的?」弗雷德詫異地問。

  「很簡單。」小天狼星說,「把我的上衣脫下來。」

  「什麼?!」

  「用用你的腦子!我現在動不了!他咒了我!」羅米咬牙切齒地說,「快給我解咒!」

  「你保證自己會留下?」小天狼星問。

  「我保證。」羅米說。

  「可以等一會兒。」弗雷德說,「或者你想在動彈不得的時候聽聽布萊克家的大哥哥的開導嗎?」

  小天狼星冷笑,「因為我在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中長大?」

  「呃。」弗雷德撓了撓後腦勺的頭發,「你確實算不上合適的人選。」

  「我再說一遍。」羅米陰惻惻地說,「我沒有把盧平和唐克斯當成爸媽。」

  「拜托,羅米——」

  「小天狼星。」

  「什麼?」小天狼星看向她,「為什麼突然叫我?」

  「因為她想用只和你聊天的方式氣我。」弗雷德說,「這招沒用,羅米,除非我們好好聊聊你這兩天到底在氣什麼——」

  「你為什麼不去和波特一起冒險?」羅米饒有興趣地問。

  「好吧,開始起效了。」弗雷德沒好氣地說。

  「為什麼都這麼問?」小天狼星誇張地攤開手,「難道我看上去是個波特至上主義者嗎?」

  「呃。」羅米說。

  「你不是嗎?」弗雷德問。

  「我確實是。」小天狼星坦然地說,弗雷德和羅米此起彼伏地嘆起氣來,他舉起魔杖在兩個孩子頭上挨個敲了幾下,「所以如果哈利需要我和他一起去,我一定會的。」

  他用輕飄飄的語氣說道:「哪怕代價是死亡。」

  「但哈利沒有。」小天狼星在寂靜中說了下去,「而事實是,如果我留下,我能做的更多,畢竟我還是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加入鳳凰社的……你們倆這是什麼表情?」

  羅米看了一眼弗雷德。

  「他很崇拜你。」她說,「至於我,你確定想聽我的想法嗎,這還要從我們第一次見面說起……」

  小天狼星抬手解開了羅米身上的石化咒,「你趕緊走。」

  羅米心滿意足地活動了幾下關節,走到一半又被小天狼星叫住,她警惕地將魔杖放在胸前,「這回你別想再偷襲我。」

  「月亮臉一直都是我們當中更理智的那個。」他說道。

  「不難看出來。」羅米說,她轉動門把手,走了出去。

  小天狼星好奇地看向弗雷德,紅發的格蘭芬多哼著古怪姐妹的大火的調子,把收銀台上堆成小山的書籍和賬本分門別類地收拾起來,看上去心情不錯。

  「你怎麼沒追出去?」他問道。

  「你沒發現嗎?」弗雷德拿起空信封對他抖了抖,炫耀地說道,「她把比爾的信拿走了。」

  緬因花園街的深夜充斥著醉漢的胡話和樓層間的腳步聲,但最高層的住戶往往可以相對地遠離這些噪音,唐克斯躺在床上,耳邊是遙遠而模糊的汽車鳴笛聲,臥室的掛鐘發出規律而枯燥的走字聲,正因此,窗邊突然響起的動靜在深夜的臥室中顯得十分可疑。

  借著臥室布局的掩護,女傲羅抓起魔杖,無聲地從床上移動到衣櫃後,這個角度的窗口在開鎖咒的作用下向上抬起,被打開的窗邊露出一個黑漆漆的腦瓜頂,唐克斯飛快地甩出一記魔咒,紅光擊中了深夜的不速之客,窗外響起一聲尖叫,緊接著是咚的一聲。

  黑發女巫捂著額頭,手腳並用地從目瞪口呆的主人家窗外爬了進來。

  「你干什麼呀!」她抱怨道。

  唐克斯眨了眨眼,伸手戳了她額頭上腫起來的大包,不速之客痛得叫了一聲,她才確信這不是某個滑稽又真實的夢境。

  「想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要走窗戶嗎,羅米?」唐克斯哭笑不得地說。


第101章 代餐大師最好命

  唐克斯的傲羅式身份核驗進行到第三次時,羅米把自己扔進了還有余溫的床上,唐克斯用收繳來的柏木魔杖敲著她的頭頂和肩膀,羅米為了躲避在床上滾來滾去,很快將自己纏進了巨大的棉被裡。

  「隨便你怎麼說吧!」唐克斯的笑聲裡,羅米被一床被子綁得動彈不得,忍不住自暴自棄,「我就是食死徒,完全不記得1995年夏天你帶我出去吃的冰激凌口味,所以你最好抓緊給我個痛快——」

  「如果你選擇敲門的話,就不用像現在這麼麻煩了。」唐克斯以作為孕婦少見的矯健,把她像在鍋裡卷蛋皮那樣裹起來推到床的一邊,自己挨著羅米躺下,拿肩膀撞了撞她,「為什麼爬窗戶,小火藥桶?」

  羅米哼了一聲,裹著她的棉被向四周散開。

  「說實話,你不記得冰激凌的口味真讓我傷心,那還是你第一次和我分享男孩問題。」唐克斯自顧自地說,「我記得你要了三個香草球,我的香蕉船上灑滿了糖霜和堅果……」

  「屁。」羅米衝動地說,「你記得清是因為那天算是你們倆第一次約會——」

  剩下的牢騷被她硬生生咬住了,這幾天來,羅米頭一次為自己無差別的攻擊性感到羞恥,因為伊曼紐爾的冷漠而爆發的不甘,緊接著是自己最崇拜的老師——如果過了今晚,盧平還在哪個不知名的森林裡游蕩的話,那他就不是了——臨陣脫逃,她也感到一陣受辱式的震驚,還有最後,現在離她只有一個手掌寬距離的,唐克斯肚子裡還沒成型的小肉團,盡管羅米知道自己無權干涉任何一個人的人生規劃,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無名的惱火和難過淹沒了。

  「抱歉。」羅米掀開被子,「我還是回去吧。」

  「萊姆斯點了一塊布朗尼。」唐克斯說,「沒什麼不能談的,我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誰。」

  羅米乖乖地躺回唐克斯拍了兩下的地方,床墊軟硬適中,上面鋪著柔軟透氣的干淨床單,新主人悄然改變著舊公寓的氣像,使它看起來更像個宜居的家,羅米翻了個身,面對唐克斯,女傲羅側枕著手臂,正注視著她。

  「你還沒回答我,羅米。」她說,「為什麼從窗口進來。」

  羅米有點失落地將臉陷進蓬松的枕頭裡,「我不知道什麼是門。」

  唐克斯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惡作劇得逞式的笑聲,繼而羅米聽見塑料包裝撕裂的聲音,女傲羅把她的腦袋從枕頭堆裡刨出來,另一只手裡是一大袋薯片。

  「我知道為什麼啦。」唐克斯把薯片袋子遞了過來,「我也翻過你家的窗戶,說實話,你是不是在那時候愛上我的?」

  「你在床上吃薯片?」羅米問。

  「我媽今晚不在家,我給他們倆買了兩張西區劇院的票,預訂了高級餐廳,他們倆今晚就住在城裡。」唐克斯說,「諷刺吧,神秘人費盡心思不想讓麻瓜出身者好過,可真正的麻瓜生活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唐克斯又笑起來,薯片碎渣隨著她的抖動的肩膀灑在她們倆的衣服和身下的床單上,羅米忍不住伸手把那些細小的碎塊都掃到地下去,甚至想要下床拿掃把來打掃,唐克斯拼了命拉住她,差點把一整袋薯片都倒在她們倆頭上,街對面的燈牌余光照在她蒼白的心形臉上,讓唐克斯看上去像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羅米又難受了,垂頭喪氣地坐回烤肉味的床單上。

  「要是你的孩子把薯片渣灑滿床怎麼辦?」

  唐克斯轉了轉眼睛,「前提是我做家務?」

  「我不知道。」羅米說,「你覺得呢,那是你的家。」

  「我會揍它一頓。」唐克斯笑了起來,「當媽媽總該有些特權。」

  「它?」

  「誰知道呢,男孩,女孩,還是小狗狗。」唐克斯聳聳肩,「等待總是喜憂參半。」

  「你怎麼不說話了?」唐克斯問。

  「聽起來你什麼都准備好了。」羅米說。

  「正相反,羅米。」唐克斯惴惴不安地說,「我什麼都沒准備好,你知道要怎麼抱一個嬰兒嗎,或者用毯子把它包起來?我不知道,但我得學會這些東西,在我閑暇的時候——閑暇指的是,我不用擔心食死徒會突然扭斷我脖子的時候。」

  羅米吃驚地看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舉起了雙手,看上去傻乎乎的,既像要推開她,又像要撲上去抱住她,說完這一大串,唐克斯長出一口氣,被羅米舉在胸前的手逗笑了。

  「我想說的是,」女傲羅放緩語氣,「羅米,你眼前是個對做母親一竅不通的女人,如果她因為忙碌和無知,沒能把這個消息盡快分享給她的朋友,別為這個責怪她。」

  「她的朋友沒有因為這個生氣,只是覺得她太衝動,當然,也為她高興。」羅米心虛地說,「——等等,你說的是我們倆吧?」

  「不是。」唐克斯說。

  羅米一愣。

  「你不是把我和萊姆斯當成媽媽和爸爸嗎?」唐克斯說,「這種情況要特殊處理。」

  「為什麼你們都這麼想!」羅米嚷嚷,「沒錯,我是在沒有父母陪伴的環境裡長大的,但我也不是隨便把自己的朋友當成爸媽的怪人——」

  「有一天你自己說漏嘴了。」唐克斯說,「我們都在店裡,你在看書,問萊姆斯能不能把水杯遞給你,你接過水杯之後說了句謝謝爸爸……你去哪兒?」

  「我一直有移民法國的打算,只是一直沒決定好時間。」羅米騎在窗台上,「謝謝你今晚和我聊天,我想就是現在。」

  「不許翻窗。」唐克斯說,「我是認真的,如果你敢翻出去,我就把你綁起來倒吊在天花板上。」

  羅米慢騰騰地挪回床上,唐克斯拉著她坐下。

  「為什麼沒人提醒我?」她說。

  「你真是把我們都震驚壞了,但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唐克斯輕松地說,「弗雷德和我都很慶幸你說的不是爹地,那樣情況可能會棘手些。」

  「惡!」

  「別管那些了。」唐克斯倒進柔軟的床鋪裡,「你不是來陪我睡覺的嗎,還是說你只是想證明你也有做小偷的天賦?」

  當然是後者。羅米嘟囔著在唐克斯旁邊躺下,唐克斯寬容地笑了笑,把被子拉到下巴,「想聽睡前故事嗎?」

  「唐克斯!」

  「拜托,就讓我練習一下吧。」

  「隨便你。」羅米背對著女傲羅,身後安靜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翻身和她面對面,「你會是個好媽媽的,唐克斯。」

  「或許吧。」唐克斯說,放松地閉上眼睛,「又或許我更應該關心睡眠問題。」

  「不能再同意了。」羅米用氣聲說,輕輕地拉高了被子。

  --

  窗口的金屬插銷發出細微的響動,弗雷德靈活地落在臥室的地板上,只是下一秒,他的背後就被一根魔杖抵住了,弗雷德緩緩轉過身,唐克斯的心形臉在凌晨微弱的天光下格外蒼白。

  「身份核驗。」女傲羅警惕地說。

  「呃,我是弗雷德·韋斯萊。」弗雷德揚了揚下巴,「來接我女朋友回去,她正在你床上酣睡,還卷走了所有的被子。」

  「你們倆為什麼都要翻窗呢?」唐克斯放下魔杖抱怨起來,「現在是凌晨三點!」

  「現在是凌晨三點。」弗雷德在床邊蹲下,用羅米的頭發梢在她臉上撓癢癢,熟睡的女巫不滿地哼哼兩聲,抱著枕頭翻了個身,他笑著說,「難道不是敲門更恐怖嗎?」

  他試著把羅米懷裡的東西一股腦抽出來,沒能成功。

  「我能把這些和羅米一起抱回去嗎?」弗雷德戳了戳她懷裡的棉被和枕頭,「明天,不,今天晚些時候就還給你。」

  「讓她在這裡睡吧。」唐克斯說,「為什麼這時候叫羅米回去?」

  弗雷德終於從羅米懷裡弄出了一只枕頭,但也因此把她弄醒了,黑發女巫抬起睡得水腫的眼皮,看著他發了會兒愣,伸手摟住弗雷德的脖頸,弗雷德順勢把她抱起來,女巫樹袋熊似的掛在他身上,頭枕著弗雷德的肩膀。

  「因為另一位房主回來了,為了讓你們的重逢不那麼尷尬,我們得趕在他上來前回家去。」弗雷德另一只手拎起她的鞋,抱著羅米往客廳走,「現在大概在,嗯,四樓?」

  唐克斯一愣。

  門口傳來鑰匙擰動鎖孔的聲音。

  弗雷德尷尬地停住腳步。

  「估算錯誤。」他訕訕地說道,「好消息是,我們暫時不用擔心盧平教授的腿部健康。」

  唐克斯一把把他們倆推進次臥。

  --

  羅米做了個古怪的夢,夢裡她變成了一只箱子,有點像蜂蜜公爵糖果店進貨時用來裝果子露的大木箱,她被人搬來搬去,中途還被糖果店的老板娘踹了一腳,搬運工把她放進漆黑的倉庫裡,拿出魔杖,想要把箱蓋上的螺絲釘撬開。

  「不要掀開我的腦子!」羅米箱驚恐地大叫起來。

  弗雷德一臉迷茫地把她的被子拉回頭頂蓋住臉,一片黑暗裡,她聽見弗雷德困惑地問:「是要這樣嗎?」

  羅米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我們在哪兒?」

  弗雷德噓了一聲,指了指門外。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從什麼地方醒來,這間公寓的次臥對羅米來說並不陌生,如果盧平和唐克斯沒來得及重新打掃,她甚至能准確地指出牆上哪些裝飾畫是為了遮擋來路不明的破洞。

  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客廳裡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羅米驚訝地看向弗雷德,用口型無聲地詢問。

  「就是你想的那樣。」弗雷德低聲說。

  羅米捶了他胳膊一下,「你根本沒看我!」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弗雷德說,「盧平教授回來了。」

  門外的交談聲越來越低,到最後被兩個人同步的走路聲取代,弗雷德指了指門口,「等他們倆進了臥室,」他用氣聲說,「我們就溜出去。」

  羅米點點頭,和他一起等著即將響起的關門聲,一道突兀的光線從細窄的門縫裡擠了進來,正好照在她臉上,羅米下意識伸手去擋,就在這時,次臥的門吱呀一聲,客廳明亮的暖黃色光線傾斜進來,金子似的在地板上流淌。

  盧平和唐克斯就站在門外。

  幾天不見,盧平的頭發似乎更白了,旅行鬥篷上也布滿灰塵的印痕,整個人像是籠罩在灰蒙蒙的煙霧中,羅米吸了吸鼻子,隱約聞到了陳酒的氣味,但唐克斯金黃色的頭發和室內的燈光映亮了他的臉,沒讓那些傷疤進一步強調旅人的風塵僕僕,總的來說,羅米想,他看起來還不錯。

  「早上好,教授。」弗雷德拉著她站了起來,輕車熟路地打了個招呼,似乎是習慣了在凌晨偶遇霍格沃茨的(前)教授。

  「早上好。」羅米不大情願地說。

  「你為什麼在這兒?」盧平嚴厲地問弗雷德。

  弗雷德和羅米同時一愣。

  唐克斯嘴巴裡發出憋笑的氣流聲,盧平用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女傲羅響亮地清了清嗓子,用更加嚴厲的語調說道:

  「我是不是說過,不許把男孩帶到家裡過夜?」

  「你們倆喝多了吧。」羅米說。

  「別轉移話題,年輕女士!」盧平大聲說,「三周禁閉,作為你蔑視門禁時間的懲罰,回臥室把短裙換下來!至於你,臭小子,滾出我的房子——」

  弗雷德戳了戳她,「羅米?」

  「你們倆煩透了!」羅米緊跟著嚷嚷起來,但還是忍不住要笑,她拉著弗雷德往門口走,「我已經成年了,你們不能決定我穿什麼衣服,又和誰約會!」

  「除非你再也不回來吃飯!」唐克斯說,「只要你還住在這兒,就得聽我們倆的話,離那個該死的紅頭發遠點,現在!羅米!回到你自己的房間去!下周的家務活你必須和我一起干!」

  「想都別想!我受夠了!我要搬出去!現在就搬!」

  羅米叫道,砰地一聲摔上了門,臉因為呼吸急促漲得通紅,「我表現得怎麼樣?」她緊緊抓著弗雷德的手,「說真的,我沒和監護人因為男孩問題吵過架,會不會太過了?」

  「很不錯。」弗雷德笑著說,「我都緊張起來了。」

  「想和你妹妹約會的男孩也會遇到這種情況嗎?」她好奇地問,「發飆的亞瑟?很難想像出來。」

  「這個嘛。」弗雷德拉長聲音,「首先,金妮比你謹慎得多——」

  羅米笑了笑,邁下一級台階。

  「其次,」弗雷德說,「父母和父母之間也有很大的區別。」

  她回頭看向停在上一級台階的弗雷德,格蘭芬多臉上帶著那副標志性的壞小子式的笑臉,低頭看著她。

  羅米警覺地眯起眼睛。

  「你要說什麼?」

  「你知道你媽媽和我單獨聊了什麼嗎?」

  羅米愣了半秒,「我不……」

  「我來告訴你,羅米。」弗雷德沒等她拒絕,自顧自說了下去。

  「其實很短,我猜她可能有點討厭我,因為第一次見面我說她的裙子像水粉色蒼蠅殼——知道了,進入正題。」弗雷德抬了抬手,「她不在意我是什麼樣的人,因為那是你的選擇。」

  羅米冷笑,「我不意外。」

  「但如果我對你不好——伊曼紐爾說,盡管她不在你身邊,但她就是會知道——她一定要來殺了我。」弗雷德說,「我覺得她沒開玩笑。」

  「她……」羅米動了動嘴唇,腦子裡有個小人翻箱倒櫃地搜尋能用來轉移話題的俏皮話,最終弄翻了大腦裡所有的箱子,箱子蓋胡亂地散落在地上,箱子裡空空如也——

  「死亡威脅。」她最後說,「你得小心點。」

  「對我來說可不是,說實話,這可能是我最不需要擔心的。」弗雷德認真地說。


第102章 小黑羊咩咩咩

  「下次例會不許開小差。」唐克斯說,一行人剛結束鳳凰社的會議,穆迪出去時氣呼呼地瞪了羅米一眼。

  「很明顯嗎?」羅米驚訝道。

  「穆迪講他的同事和黑巫師決鬥失去手臂的故事時,你笑出了聲。」弗雷德說,「除非你是食死徒。」

  「我就是。」羅米說,「你想懲罰我嗎?」

  「羅齊爾——」弗雷德說。

  「看在梅林的份兒上!」喬治大聲說道。

  「抱歉。」羅米沒什麼誠意地揚了揚手中的書,「我當時在看這個,店裡新進的貨,一本愛情小說。」

  「很好看嗎?」唐克斯問。

  「都是胡扯。」

  弗雷德笑出了聲。

  「看這個,回溯理論——」羅米把她折了角的那頁翻給唐克斯看,「這上面說真愛之間會經歷長短不一的回溯期,字面意義,情侶之間會毫無征兆地回到剛剛在一起,或者還沒在一起時的曖昧、羞澀狀態,這是他們感情即將更進一步的標志。」

  「確實在胡扯。」弗雷德說。

  「可能是你們倆還沒那麼相愛。」喬治說,獲得了兄弟的一記肘擊。

  羅米沉默的時候,小天狼星打開了書店的門,「進去說。」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羅米沒和他客氣。

  「說句實話,這兒很容易讓人忘記外頭還有個計劃掀翻英國巫師界的惡魔。」

  「他已經做到了。」羅米說。

  「聽你的語氣感覺你也忘了。」小天狼星說。

  「都喝什麼?」盧平問。

  安多米達和泰德最終還是決定離開英國,他們的選擇像是一個溫和的前兆,隨後的幾個月裡,更多的麻瓜出身者被鳳凰社成員帶到緬因花園街的布萊克書店,從地下室的秘密入口離開這個不再歡迎他們的巫師世界。

  這個過程並不像羅米之前預想的那樣復雜而戲劇化,他們打扮的和街上的麻瓜行人沒什麼兩樣,頂多是更狼狽憔悴,有些人很禮貌,會對她道謝,但眼神麻木,有些則很急躁,好像多待一秒就會有毒藤蔓竄出來把他們拖進地裡,也有些人在從地鐵站到書店這段路上表現得很驚惶,對不經意的觸碰甚至是對視都很敏感,這類人更棘手些,鳳凰社成員不得不花不少工夫學習和他們相處,以免他們突然抽出魔杖炸翻街道上的井蓋,羅米也會面臨更多的質問,比如為什麼你這麼好心,這是不是個陷阱或者你姓羅齊爾?那你要怎麼證明自己不是黑巫師。

  羅米沒法證明,但她後來學會了不假思索地報出假名,九月十三日她是凱瑟琳·恩蕭,二十七日她是斯嘉麗·奧哈拉,十月份有個麻瓜種質疑她是否真的叫安娜·卡列尼娜,於是她坦誠自己的真名是愛瑪·伍德豪斯,而那人相信了。

  總的來說,除了她不時把暫停營業的牌子翻到門外的行為造成了威廉姆斯小姐對書店經濟狀況的質疑——她在這兒辦了張沒到期的折扣卡——羅米的生活並沒有太大變化,有時她看著那些風塵僕僕的流浪者從地下室離開,竟感覺自己像是街對面快餐店的女招待,踩著皮鞋的後鞋幫,將桶裡的廚余廢料一股腦倒進下水道——

  說實話,有時候羅米也不敢保證蘇西真的把那些東西倒進了下水道。

  她輕松的聯想大概是因為戰爭始終沒有真正波及到麻瓜世界,讓這兒和平常書店沒什麼兩樣,而鳳凰社的成員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並且有意維持現狀,不將戰爭的氣息帶進這家狹窄的店面,盧平,小天狼星和海絲佳等人出現時,羅米能看出他們整理過儀表,後來他們開始避免露出戰鬥時留下的傷口,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進來翻翻雜志喝杯果味啤酒的顧客,穆迪有次來甚至戴了頂氈帽,被弗雷德和喬治笑了好幾天。

  「別有壓力。」盧平真誠地說,「我們也需要一個能暫時忘記這操蛋命運的地方。」

  小天狼星大笑了一聲。

  「看來形勢的確很嚴峻。」羅米說,「不過,呃,說實話——」

  「羅米沒有壓力。」弗雷德接過她的話,「她巴不得我們看起來都像正常人,我是說,正常麻瓜。」

  他抖了抖袖子,從他夾克上落下的沙子聚成一個小堆,羅米懶得詢問這是怎麼回事,直接來了個清理一新。

  「我花了好幾天時間才徹底弄干淨小天狼星上次來這兒流的血,」羅米指著靠近門口的書架,在空氣裡圈出一大塊地方,「那麼多血,整整三排的書都沒法賣了。」

  「你還知道那麼多血?」小天狼星說。

  「別太挑剔,老兄。」弗雷德說。

  「至少她還沒讓你流個痛快,是不是?」喬治說,下一秒被抱枕砸在腦袋上,小天狼星大笑起來,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轉而捂著側腹的傷口滑稽地哎喲了幾聲。

  「在想什麼?」唐克斯問盧平。

  「這樣也不是辦法。」盧平若有所思地說,「即便我們不分日夜地尋找、從搜捕隊員手下救下麻瓜出身者,把他們送過來,但是——」

  「我還要睡覺。」羅米說。

  盧平一愣,臉上露出思路被打斷的空白,「你說什麼?」

  「你們這樣不分日夜地來,很影響我的睡眠。」羅米戳著自己的黑眼圈說,「神秘人也會注重睡眠健康的。」

  「我總覺得自己是第一天認識你。」唐克斯說,堂舅在一旁點頭。

  「神秘人什麼時候不再注重睡眠問題?」弗雷德突然說。

  「當他開始關心便秘仁的時候。」喬治接道,倆人擊了個掌。

  「我原本要說的是,」盧平把話題拉回正軌,「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微薄了。」

  「哦。」羅米飛快地眨著眼睛,「差不多,我也是這個意思。」

  「得想個傳遞消息的辦法,讓他們自己找到這兒來。」唐克斯接著他的思路說了下去,「但又不能讓魔法部和搜捕隊員也得到消息。」

  弗雷德不自然地摸了摸臉,「看我干什麼?」

  「你會想出辦法的吧。」羅米柔聲說,「弗雷德,你總是有很多聰明點子。」

  「我會趕在這之前去死的。」喬治干嘔了一聲。

  弗雷德不太自然地活動關節,像是想讓自己的肩膀看起來更加寬闊,他臉上浮現出介於尷尬和驕傲之間的表情,嘴角的肌肉抽動了兩下。

  「我會的。」他最後說道,說完很快抿起了嘴。

  「時間差不多了。」小天狼星說,「誰要回去睡覺?」

  喬治第一個站了起來,拉著他的兄弟往外走,仿佛晚一秒弗雷德就會粘在書架上,提議人緊隨其後,再然後是盧平,羅米去倉庫裡取來掃把,想在閉店前最後打掃一遍,等她出來時,發現唐克斯坐在她平時收款常坐的辦公椅裡,眯起眼睛,那樣子能讓羅米想像到她是如何審問犯人的,「怎麼回事?」她問,「為什麼你要奉承弗雷德?」

  「我奉承他?」羅米聲調尖利地重復了一遍,「別開玩笑了,我只是很相信他。」

  「我只是很相信他!」

  「別學我說話!」

  唐克斯哼了一聲。

  「好吧。」羅米投降了,「我不是在奉承他,准確來說,我是想讓他找點事做,弗雷德對新目標總是十分投入,意味著他會暫時忘記無關緊要的小事……」

  「你想讓他忘記什麼?」

  「上周,」羅米說,「他想搬過來住。」

  --

  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歇業是遲早的事,盡管弗雷德幾乎不提起,但他到訪緬因花園街的頻率還是隱隱透露出魔法部對他們生意的高壓,弗雷德和喬治上周出現在書店時,帶來了一只大箱子。

  「把樓上租給我們倆,班內特小姐,你覺得怎麼樣?」弗雷德指了指書店的閣樓,「只要把浴室和廚房收拾出來,那就是個完美的套間,你還可以享受規律三餐——我向來對你絕對誠實,羅米,無意冒犯,但我們將來的家裡必須有一只家養小精靈。」

  「他在諷刺你的廚藝!」喬治說,「現在輪到羅齊爾反擊。」

  「不反擊。」羅米坦然地說,「我做飯真的很難吃。」

  「即便以後格蘭傑再也不邀請我們和她一起過聖誕節,你知道的,」弗雷德做了個鬼臉,「嘔吐之類的……梅林,我有點想她的喋喋不休了。」

  「她的主張不是禁止巫師家庭出現家養小精靈。」羅米糾正他說,「你根本沒認真聽過,對吧。」

  「根本沒聽。」弗雷德說。

  「快讓我先進去。」喬治掂了掂箱子,「否則將來我也不會邀請你們倆過聖誕。」

  羅米從他懷裡接過沉甸甸的大箱子,被壓得連連後退,弗雷德伸手扶了她一把,羅米掀開箱子蓋,裡面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玩笑產品。

  「驚喜!」弗雷德說,「拿來給你解悶的!」

  「怎麼回事?」羅米問。

  弗雷德和喬治對視一眼。

  多虧了幾個大訂單和難纏的商業手續,把戲坊在魔法部的嚴密監控下還能堅持到明年春天,但弗雷德和喬治已經提前開始准備新的郵寄業務,比起韋斯萊一家計劃中的新避難所——穆麗爾姨婆家,弗雷德顯然更中意這裡。

  「你還記得古怪安妮吧。」羅米躲開他的手,問道。

  「睡在你公寓樓雨遮下面的神婆,和所有人說她是讀心術的繼承者。」

  「聽起來像是特裡勞妮被開除之後的生活。」喬治咕噥。

  「如果被她看見貓頭鷹從書店二樓的窗戶裡飛出來,我敢保證,」羅米說,「她當晚就會用混著草根和煙灰的洗潔精水潑我的臉。」

  弗雷德不說話了,看上去很失落,羅米不解地看著他。

  「我猜,呃,」喬治硬著頭皮打破了沉默,「這是拒絕?」

  羅米點頭又搖頭。

  「不是你想的那樣,穆麗爾姨婆那兒更安全也更寬敞,還能和你們爸媽一起住,我是說,如果你們實在找不到地方……」

  「聽你的。」弗雷德硬邦邦地說,「如果你不想讓我過來,我們就和爸媽一起去穆麗爾姨婆家。」

  羅米叫住要離開的雙胞胎,「這個,你們忘了。」她敲了敲大箱子,「你們的貨。」

  「我們的貨?」弗雷德擰起眉毛,「不,羅米,那確實是拿來給你解悶的。」

  --

  「天哪……」唐克斯喃喃地說。

  「我知道!」羅米痛苦抓著自己的頭發,「我竟然不想讓他住的離我太近,他肯定會以為我不夠喜歡他,天!我還誤會了他的禮物!」

  「我是說……」

  「難道我真的沒那麼愛他?為什麼我不想讓他搬過來,明明兩年前我們還打算同居——」羅米猛吸了一口氣,看向自己的戒指,「我是不是不應該和弗雷德訂婚?」

  「我是說——」唐克斯加重語氣,「弗雷德想把這裡作為他戰時的避難所,結果你拒絕了?」

  ……

  ……

  羅米把臉埋進手掌心,「原來我是個惡魔。」

  「還好吧,也就是比較冷漠而已。」唐克斯安慰道,「他看起來已經忘了這件事。」

  「這就是我為什麼總在找些新話題,或者像你說的,奉承他。」羅米從手心裡抬起臉,最近換季讓她有些感冒,斷斷續續一個月都沒好,剛才的姿勢讓她堵塞的鼻子更難受了,「我真怕他再提起這件事。」

  「明天,」唐克斯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去趟迪安森林,最近有一伙搜捕隊員總在那兒晃蕩,我猜他們八成盯上了哪個在附近逃亡的麻瓜出身者,拿上魔杖,去幫幫忙。」

  羅米愣了愣,「這是解決辦法嗎?」

  「是新話題。」

  唐克斯抻了個舒展的懶腰,看得羅米心驚肉跳,很怕她隆起的小腹就這麼被抻平了,好在沒有,女傲羅繼續說道:

  「鳳凰社實在是很缺人手。」

  --

  有時羅米會覺得搜捕隊員真正的武器是利用了逃亡者的恐懼,比如現在,「我敢保證,」她拿腳尖踢了踢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巫肩膀,搜捕隊的肩章砸進枯葉,「這人在四年級的魔咒課上溜號過。」

  「還有種可能是你低估了我……」

  盧平看了小天狼星一眼。

  「我們。」後者改口說。

  「如果是二十個壞學生,事情就沒那麼輕松了,不知道這人為什麼要單獨行動。」盧平幫他們救下的母親抱起小女兒,他最近有些父愛泛濫,即便如此,當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水果糖的時候,還是震驚了其他人。

  「你另一邊口袋裡是什麼,毛絨小老虎?」小天狼星問,「而且你要怎麼保證它在剛才那種情況下不會從口袋裡掉出去?」

  「多揣點就行。」盧平回答。

  「這是個玩笑。」羅米問,「這是個玩笑嗎?」

  盧平的回應是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你覺得呢?」

  「……是?」

  「斯萊特林加五分。」盧平說。

  小天狼星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現在的情況還不夠糟糕嗎!月亮臉!」

  「謝謝你的學院偏見——」

  羅米想蹲下掀開這個落單搜捕隊員的兜帽,剛見到一個長著長長傷疤的方下巴,她突然感到一陣不自在,發現是被救下的母親正死死盯著她,大而外突的眼睛中閃爍著不自然的光彩。

  「你有辦法讓我們離開英國?」她撲上來問,「要多少錢?」

  「有辦法,不要錢。」羅米沒站穩,差點踩在昏迷男巫臉上,「想給也可以,但先說好,我只收英鎊,不找零——」

  盧平和小天狼星看了過來。

  「不要錢。」她垂頭喪氣地說。

  「那趕緊帶我們走!」這女人粗暴地從盧平懷裡奪過孩子,用命令的語氣對羅米說道。

  「遵命,女王陛下。」羅米嘀咕,「你們不一起?」

  「今天才剛開始,小姐。」小天狼星說,「萊姆斯也有事要忙……」

  「真偉大。」羅米說。

  「呃,我要去兼職。」盧平說。

  「也不錯……誰會不喜歡賺錢呢。」羅米尷尬地告別,「那店裡見,你們想吃什麼口味的冰激凌?」

  --

  返程的路上,羅米得知這女人名叫瑪麗婭,是司機與收銀員的女兒,其余她並不願意多說,大多數時候,瑪麗婭都用她大而外冒的眼睛環視著周圍,目光像在野池塘水面上跳躍的飛蟲,當有人迎面走來時,她會收緊胳臂,直到她懷裡的孩子——那女孩名叫埃莉諾,是她外祖母的名字——不適地小聲叫嚷起來,瑪麗婭才會稍微松勁,埃莉諾認為自己找到了和母親討價還價的籌碼,說她要吃冰激凌。

  結果是瑪麗婭毫不留情地在女兒身上拍了一掌,埃莉諾當街大哭起來,反而進一步催化了瑪麗婭略顯病態的警覺和攻擊性,羅米頭疼地推開了商店的門,隨便指了個卡座讓這對母女坐下。

  瑪麗婭狐疑地打量著她端過來的透明高腳碗,羅米挖了一勺冰激凌送進嘴裡,她這才把其中一份推給女兒,埃莉諾用很小的聲音道了謝,吃了起來,店裡沒有其他顧客,瑪麗婭和羅米沉默地對坐著,不時望向窗外。

  「我幾乎要忘記了。」她低聲說。

  羅米往前探了探身體。

  「這樣的生活。」瑪麗婭指了指街上的行人,「沒有顧慮走在街道上的生活,盡管只是過去了幾個月。」

  「和你正相反,我住在麻瓜街區,很多時候我會忘記自己的同類正在森林和沼澤裡逃亡。」羅米說。

  「你也是麻瓜出身者?」

  「我是巫師。」

  羅米低下頭,拿勺子攪動著碗裡融化的奶油,埃莉諾模仿她,金屬勺和碗壁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瑪麗婭用眼神制止了女兒,轉過頭對羅米露出歉意的微笑。

  「能再給埃莉諾拿一份可頌嗎?」她小心地詢問道。

  「當然可以。」羅米欣然答應,又附贈了一個對半切開塗滿奶酪的貝果,母親心不在焉地吃著,混合著碎果醬的奶酪沾在袖口也沒發覺。

  羅米順著她看的方向看了過去,瑪麗婭立即收回目光,對著袖口的污漬咒罵了一句,抽魔杖的動作只進行了一半,她拿過桌上的紙巾,又差點兒碰倒她那碗一口沒動的冰激凌。

  羅米幫她把杯子扶正,「你在等誰?」

  「沒有誰。」

  「在孩子面前應該誠實。」

  「黛西·布坎南是你的真名?」瑪麗婭眯起眼睛。

  「隨便你。」羅米對孩子揚了揚下巴,「我又不是她媽。」

  「你不是。」埃莉諾說,她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用調皮的聲音對羅米撒嬌。

  「我當然不是啦。」羅米學著小女孩的語氣說,埃莉諾咯咯地笑了起來,母親肩膀向下垮,像是想要松一口氣,還沒等她臉上因為緊繃而浮現出的紋路變淺,瑪麗婭猛地站了起來,埃莉諾被她提包一樣夾在手臂和身體之間,另一只手裡的魔杖對准了羅米。

  「瞧你——」羅米挪了挪,被瑪麗婭起身時撞翻的冰激凌正滴滴答答往下淌,奶油滴在羅米那側的座椅上,「毛手毛腳,很像我一個朋友。」

  「你騙了我!」瑪麗婭厲聲說,「這就是家普通的冰激凌店!你想要什麼?我的錢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是魔法部的幫凶,我竟然還以為你們是好人——」

  「一幫好人裡總會有個道德敗壞者。」羅米聳了聳肩,「你碰巧遇見了而已——把魔杖放下吧,我能送你們離開英國,這是真的,但我得知道還有誰。」

  「就這樣?」

  「然後我再考慮幫不幫忙——」

  從母親杖尖射出的魔咒打在了她左邊的椅背上,羅米摸了摸被灼痛的耳廓,不太高興地抽出了魔杖,就在這時,店門口的風鈴響了,一個中等身材的結實男人走了進來,和埃莉諾有著相似的寬額頭和圓眼睛。

  「瑪麗婭……」男人猶豫地說道。

  「讓我們離開英國。」瑪麗婭沒有動搖,「我只是在等我丈夫,這不是背叛,如果你想要錢——」

  「你們指的是——」

  羅米指了指孩子,「你的女兒。」

  然後是瑪麗婭,「還有你。」

  指尖最後對准了男人,他下巴上的傷疤因為緊張微微抽動著,像條被斬斷身體的蚯蚓,「以及你丈夫?」

  瑪麗婭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羅米說。

  「如果你丈夫不是搜捕隊員的話。」

  小天狼星和盧平從男人身後走了出來,手中閃過一道細細的繩索似的白光,繩索的另一端捆在那男人的手腕上。

  「布萊克!」羅米叫起來,「這句話應該是我的!」

  「你可以再說一遍。」小天狼星搡了俘虜一把,「大家聽得更清楚。」

  「你是怎麼發現的?」瑪麗婭問。

  「你倆用來定位的小玩意兒。」羅米揮了揮魔杖,兩只袖扣從瑪麗婭和她丈夫的袖口落進羅米手心,把戲坊的標志在甜品店的燈光下格外鮮艷,「真不巧,我和老板比較熟。」


第103章 外面的世界太糟糕啦

  大概是兩年前,小天狼星向他的同僚們宣布自己盤下了倫敦一家臨街的甜品店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在開玩笑,亞瑟和莫麗寬慰了他,孩子上學之後,父母需要慢慢適應多出來的大把時間,教父母也一樣,共度了一個暑假後教子又要去上學的教父母也不能免俗,繼而小天狼星邀請大家到這家至今未開張,更多時候作用類似冰箱的甜品店來做客,並端上從外面買來的冰激凌時,金斯萊以一種迂回的表達將自己的理財顧問推薦給了小天狼星。

  事實證明,不傷人的瘋狂背面往往寫著超前,比如羅米發現他們在迪安森林中救下的母親身上帶著把戲坊出產的追蹤裝置——原本是給粗心巫師和他們的魔杖准備的,但大多數時候顧客買它是為了趁他們的粗心朋友不備把另一部分安在某只貓頭鷹或是野生貓狸子身上——她的第一選擇是這家沒什麼用處,但卻能把形跡可疑的一家三口綁好安置的臨街小店。

  但考慮到這男人的身份,是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還未可知。

  「確實是一家三口。」小天狼星說。

  「什麼?」羅米說,她不敢置信地接過了那條項鏈,盒型項墜旋開頂蓋,裡面是三個人的合影,「你抓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為了賞金?」

  「為了遇見我們吧,假裝抓到她們又故意被打暈,好讓鳳凰社帶著她們離開,他自己再跟上來。」

  「很冒險。」喬治說,「但是很有用——或許哈利應該睡在神秘人的床底下。」

  「順便威脅你。」弗雷德說,「認真的嗎,羅齊爾,比較熟?」

  「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羅米心虛地說,她站得離瑪麗婭遠了些。

  埃莉諾被盧平抱到了後廚,帶著她今天的第二個冰激凌球和切塊蛋糕,瑪麗婭的魔杖被拿走,但眼神看起來能撕掉靠近她的人的一截袖子。

  「我還是不能相信。」

  「不相信什麼?」喬治問。

  穆迪來過,再三檢查之後發現他們既不是食死徒,也不是收錢辦事的奸細,一對極其普通的夫婦,魔法部倒台前,瑪麗婭在肯特郡經營巫師酒館,她丈夫,名叫約翰的搜捕隊員,之前是店裡的廚子,下巴上的長傷疤源自一次因學藝不精而發生的廚房事故。

  整件事給她的感覺仿佛羅米小時候最愛玩的游戲,她和加斯帕德花上一整天調整燈泡的位置,尋找最合適的床單,把自己弄得汗津津髒兮兮的,只為了用自己披著床單的牆上倒影把推門而入的第一個大人,或是家養小精靈嚇得尖叫起來,但床單下面只是兩個拿魔杖都太長的小孩,還會不能反抗地被拎下床。

  「我不知道……」羅米搖了搖頭,感到一陣混亂,「或許該更凶險些?或者,嗯,更多陰謀?」

  「這才是正常的。」小天狼星說。

  「什麼正常?男人抓捕自己的老婆孩子嗎,還是他們聯手攻擊我這個無辜的好心女孩?」

  弗雷德沒能憋住笑,「到這兒來,無辜的小甜心。」他張開雙臂,「讓我給你一個抱抱。」

  羅米煩躁地推開他,「換個人再檢查一遍,金斯萊,或者海絲佳,再不濟找蒙頓格斯。」

  「頓格?讓我想想——」弗雷德跺了跺腳,「哦,聽見這個聲音了嗎,大概一年後就能傳到他的藏身之處了。」

  「別這麼敏感,羅米,穆迪甚至要矯正你拿魔杖的手。」喬治給瑪麗婭找了把椅子,「卻能說他們和食死徒沒關系。」

  「每天都有不正常的事情發生,對現在來說就是正常的。」小天狼星說,「沒什麼可糾結的——」

  「他是搜捕隊員!」

  「我是為了掩護我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那我應該為你授勛了?」

  「我們沒有監獄,羅米。」小天狼星說。

  這句話顯然起到了效果,羅米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在他們眼裡是什麼樣,但她確實感覺自己的喉嚨口被一大塊約克郡布丁噎住了。

  他頓了頓,又說道,「這感覺真奇怪。」

  「因為沒有監獄?」弗雷德問。

  「我是說現在,」小天狼星指了指羅米,「我是一群人更理智冷靜的那個,這感覺真奇怪。」

  羅米看向瑪麗婭,弗雷德和喬治解開了她的束縛,卻仿佛把她的攻擊性一起帶走了,這個身材瘦小的女人坐在一邊,頭幾乎要垂進胸膛,肩膀拘謹地內扣著,不時的抽搐和寒噤讓她看上去沒那麼像個雕像。

  「接下來怎麼做,老板?」

  她轉向小天狼星,後者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自己會被這樣稱呼,羅米因為早起而昏昏沉沉的腦袋裡還沒想到下一句調侃,弗雷德突然從身後扶住她的肩膀。

  他們在突如其來的爆裂聲中滾了一圈,安靜下來後,羅米從弗雷德外套裡探出半個腦袋,弗雷德扶著她站了起來,她想像中的混戰並沒有發生,剛才的響聲來自小天狼星撞在牆上的鐵甲咒,而瑪麗婭手中那根躲過搜查的魔杖對准的並不是她——

  瑪麗婭的丈夫,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垂頭喪氣的男人昏倒在地上,被妻子不客氣地抓住頭發,魔杖抵住了太陽穴。

  小天狼星警惕地舉起魔杖,後廚的門吱嘎一聲,喬治回頭示意一切順利,讓盧平把門關緊。

  「我可以洗掉他的記憶。」瑪麗婭說,聲音發顫,「只要你們讓我和埃莉諾離開,離開這個該死的……該死的地方!」

  「這可不是我要求的。」羅米咕噥。

  瑪麗婭的目光魚鉤似的甩了過來。

  「還是你要我殺了他?」瑪麗婭問,她收緊了手臂,「我也可以做到。」

  --

  「然後呢?」

  「無人傷亡。」羅米從德米提雅手裡接過麥片盒,「他們已經離開了。」

  「但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咖啡?」

  「水就行。」羅米悶悶不樂地說,「我沒法高興,那男人是個搜捕隊員,我知道,或許為了金子,或許為了保護家人,可被他和同伴們抓到的其他麻瓜出身者呢,那些人也是誰的父親或者丈夫,女兒或者姐妹——」

  「你之前不是很理解沃普爾的選擇嗎?」德米提雅說,「為什麼現在變得和你男朋友一樣:他們不該這樣,他們不該那樣,再困難也不能傷害身邊的人——」

  「理解他們的動機和接受他們的行為中間還有段距離。」

  「這是偽善。」

  「隨你怎麼說。」

  德米提雅吃驚地看了她一眼。

  「我還在等著你的辯論呢!」她說道,「還是說你也開始需要我的建議了?」

  「願聞其詳。」

  「好吧,如果要我說,解決辦法很簡單,那就是別想那麼多,哦,稍等——」

  微波爐叮的一聲,德米提雅把熱好的燉菜從裡面拿了出來,昨晚的剩飯散發出濃郁的香料味,羅米從裡面插了塊土豆,聽見德米提雅繼續說道:

  「別管他們之前做過什麼,有幾個孩子或者情人,會不會說第二門語言,還有離開英國之後要靠什麼養家糊口,這些都沒必要關心,在我看來,你最應該關心的是如何保護好你的店,當然了,還有你的小命——」

  她把食指按在羅米嘴唇上。

  「還沒說完——天,我可以說嗎,你嘴唇真軟……最重要的是,別去思考這一切的成因。」

  「因為我的腦子是個擺設?」

  「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想得太多只會徒增煩惱。」

  羅米愣了愣,「該死的神秘人。」她說道。

  「我同意。」德米提雅聳了聳肩,「他糟透了,不管是做領袖還是做老板。」

  「你都知道還加入他們?」

  羅米在突如其來的沉默裡清醒過來,自欺欺人地離開餐桌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德米提雅背對著她,左手搭著桌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黑魔標記是不完整的,伏地魔在小克勞奇死後幾天就徹底放棄了對她試探性的召喚,可能對他來說,多一個少一個並不重要,兩只精美的茶盞摔碎了會讓主人痛心,但不會妨礙主人再購入更多新的,而德米提雅看起來也和麻瓜沒什麼兩樣,以驚人的速度學會了這些家用電器的用法之後,她甚至加入了威廉姆斯小姐的讀書俱樂部。

  「我父親……認為朗費羅的家族中應該有食死徒,或許就和韋斯萊家認為他們的孩子理所應當進入格蘭芬多差不多。」等她坐下後,德米提雅說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食死徒的身份和經歷被一些極端的純血統看作是隱秘的結盟條件,朗費羅一直因為水手的過去和搖擺的立場為人不齒,而我父親視那些古老純血家族的生活方式為正統,現在有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羅米迅速地,將你為什麼不反抗這類愚蠢反問咽了回去,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該說些什麼,約瑟夫,羅米很久不曾想起約瑟夫,他確實冷淡,也對她缺乏關注,但命令她加入某個極端的團伙?那和他無微不至的關懷同樣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你沒法想像,對吧。」德米提雅輕松地說,「你爸去世的很早,你媽媽又在國外,而約瑟夫,作為監護人實在稱不上稱職……不管怎麼說,你還算很幸運。」

  「如果你沒說前面那一長串,」羅米說,「我會同意你的。」

  「羅米,你幾乎是自由的,每個選擇都是。」

  羅米端起碗,把碗底的牛奶一飲而盡。

  「算是吧。」她抽了張紙巾擦嘴,「但我也夠累的了,比如現在,你還能睡個回籠覺,而我要去給書店開門——」

  而當她推開書店的門,看見幾個人或站或坐的占據了店中的空地時,至少一上午沒有收入的事實化成疲憊又一次朝她湧來。

  「在聊什麼?」她走過去,加入盧平夫婦和小天狼星。

  「瑪麗婭。」唐克斯說,「令人印像深刻。」

  「她丈夫,叫什麼來著,亞當還是麥克?」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意這樣,大腳板。」盧平寬容地笑了笑,「是約翰。」

  「我幾乎在他介紹完自己的時候就忘了他叫什麼。「羅米說,「至少在昨天短暫的會面時間裡,他還不如一只手提包有用。」

  唐克斯和小天狼星怪腔怪調地哄了她兩聲,盧平做了個手勢制止他們。

  「母親總是很偉大的,是吧。」唐克斯感慨。

  「很有行動力,有時近乎殘忍。」小天狼星說道,「她甚至在穆迪眼皮子底下藏了根魔杖,成為母親會讓人無所不能嗎?」

  「沒准兒她本來就很了不起呢?」羅米說。

  「反過來想,無能的母親算是母親嗎?」

  盧平將手搭在唐克斯肩膀上,「有些結論不必須要反推來證明。」

  「那做母親的標准是什麼,什麼樣的人不能做母親?」小天狼星想到了什麼,笑了笑,「首選答案是沃爾布加。」

  「烏姆裡奇算一個。」羅米說,「嚴格來說,她什麼都不該做,她應該活在神奇動物保護課的課本附頁裡。」

  「太刻薄了吧。」唐克斯說,「我同意。」

  「還有一個,對所有人都適用——」羅米舉起手,「不想做母親的人不能做!」

  「沒人給你加分。」小天狼星不太客氣地說,「這是個鑽空子的答案。」

  羅米瞪了他一眼,還想說點什麼,門口的風鈴突然響了,聽聲音,來人推門時用了不小的力氣,緊接著是混亂的腳步聲和笑聲,弗雷德和喬治從兩排黑褐色的書架間箭矢似地跑進來,紅發像兩簇火光。

  「你們怎麼也來了?」羅米問。

  弗雷德匆匆低頭親了她一下,把懷裡抱著的大家伙放在羅米旁邊,她坐著的桌面上,羅米從桌子上跳下來給它讓位,順便拿起拖把,邊擦地上的泥印邊聽他們聊天。

  「就是我們讓大家來的。」喬治笑嘻嘻地說,伸手敲了敲他們帶來的——羅米看清了那是什麼——一台收音機。

  「波特瞭望站,這個名字怎麼樣?」弗雷德興高采烈地說,「我們弄了個電台,設置些收聽的門檻,猜對了密碼就能用收音機聽。」

  「用這個。」喬治敲了敲收音機的外殼,「更多人能從這兒收聽到哈利和鳳凰社的消息。免得總有人覺得哈利死了。」

  「我們可以告訴大家他就睡在神秘人床底下。」弗雷德輕松地說。

  唐克斯吹了聲口哨表示贊賞。

  「它呢——」小天狼星指著他們倆帶來的另一樣東西,一個無線電台裝置,「它怎麼用?來教教我。」

  盧平湊近了些,「放在我們的公寓裡怎麼樣?」

  「有好幾個,這個先放書店的閣樓上。」弗雷德說,「每次播報都換個地方。」

  他蹲下轉動機器上面的旋鈕,和喬治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給小天狼星和盧平演示那些按鈕的具體用途,長長了的額發垂下來遮住眼睛,讓他側臉的鼻梁和下巴線條看上去有些冷峻,羅米也湊了過去,但弗雷德的講解她確實一個字也沒聽,直到弗雷德的聲音突然停下,他也看了過來,她才發現自己靠著拖把杆,盯著他垂下來的頭發看了半天。

  他們倆一言不發地對視了一會兒,直到其他人也感覺到不對,紛紛停下了交談,茫然地看著他們。

  「有什麼問題嗎?」羅米問弗雷德,她終於遲鈍地感到一陣不自在。

  弗雷德伸手推她的臉,這下羅米看到的是正前方的報時鐘,機械小鳥突然彈了出來,發出清脆的啼鳴。

  羅米不服氣地把臉轉回來緊盯著他。

  「梅林!」弗雷德低聲說,他摸了摸鼻子,又轉了轉手腕,好像他的關節在剛才都被人換成新的了,「我去樓上裝電台,喬治,和他們討論一下第一期的密碼,還有,還有每個人的代號——」

  他一邊說一邊往樓上走,腳步跺得木樓梯咚咚直響。

  「他怎麼回事?」羅米一頭霧水。

  喬治的手還按在收音機的旋鈕上,他詫異地看了羅米一眼,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們的弗萊迪害羞啦!」他用二樓也能聽見的聲音說,「羅米一直盯著他看,把他看得害羞啦!」

  羅米在一陣善意的哄笑裡跑上了樓,單薄的木門撞在牆上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痛呼。

  「我裝好了。」弗雷德沒頭沒腦地說,手指著電台。

  「那你手裡是什麼?」羅米看向他手裡的幾根螺絲。

  「多出來的。」他回答,把那只手背到身後,「你怎麼上來了?」

  「我不相信你沒有聽見。」羅米走近他,「喬治說你害羞了,因為我在看你,他說的是真的嗎?」

  「你覺得呢?」弗雷德反問。

  我覺得是真的,因為你的耳朵現在還是很紅。羅米想這樣回答,但腦海裡有個家養小精靈似的聲音用尖細的聲音叫了起來:別看他啦!快移開目光!

  她腦袋裡的小精靈說的是有道理的,因為羅米感覺到弗雷德溫熱的呼吸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臉在發燙,她飛快地眨著眼睛,眼睫毛發抖。

  如果他還不吻我的話,羅米心想,我就——

  還沒等羅米想出來要怎麼辦,他低下頭吻了她。


第104章 多喝熱水

  羅米接過那簇香氣濃烈的晚香玉時連著打了三個噴嚏,弗雷德大笑著從她手裡接過花束,一個准確利落的拋接,喬治拿著它出去了,剩下帶來這個小麻煩的麻瓜出身者一臉惶恐。

  「就這麼扔了?」男巫站在離她幾尺遠的地方,用魔杖遞給她一塊手帕,「可廣播裡說——」

  他的手帕和沒說完的話被弗雷德一起截獲,弗雷德從褲子口袋裡掏出另一塊皺巴巴的手帕扔給羅米。羅米躲過了這個相當幼稚的宣誓所有權的方式,和壁爐那頭的海外巫師確認了一切正常,把頭從火焰裡移出來時看見來客正好奇地翻動著大箱子裡的魔法小玩意,正要把一只小巧的望遠鏡放在眼前。

  「別——」

  「哎喲!」

  男巫捂著眼睛後退了幾步,弗雷德站在一旁,手捂住嘴,笑聲頑強地從指縫裡溢出來。

  「這東西真有趣!」男巫帶著烏青的眼圈稱贊,「我能帶走幾樣嗎,要多少錢?」

  「只收英鎊。」羅米說。

  弗雷德在他身後驚異地揚起眉毛。

  羅米從男巫手裡接過幾張皺巴巴的紙鈔,等他離開之後,轉身向弗雷德抱怨起店裡隨處可見的花束。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都要送我花!」

  她眨著眼睛驅散癢意,大概從上個月開始,想要離開英國的麻瓜出身者通過波特瞭望站的消息找來了書店,不約而同地帶上了花束,有些經過精心包裝,有些則看上去像是來自路邊花壇。

  「沒准兒他們認為這樣很浪漫。」弗雷德說。「戰爭正在發生,但人們仍然能擁有鮮花。」

  「真浪漫。」

  「你認為這是個蠢主意?」

  「算是吧。」羅米打了個噴嚏,她推開窗戶,大口呼吸潮濕的空氣,「太顯眼了,而且……沒什麼必要,尤其對於花粉症來說,他們不需要第二場戰爭了。」

  「我不認為你是花粉過敏,牢騷罐。」

  弗雷德笑了起來,揮動魔杖加快店裡的空氣流動速度,羅米攤開在桌子上的那本書的單薄紙頁嘩嘩翻動。

  「你只是太累了,又要開店,又要幫助這些人,還得抽空照顧唐克斯,麻瓜們管這叫什麼來著?」

  「免疫力低下。」羅米說,「這和花粉過敏不衝突,而且我——」

  喬治走進來,和一個三十歲上下,穿得像季度業績不佳的房產中介的男人一起,用一種相當愉悅的語氣談論著魁地奇球員,在說到一名叫芬巴·奎格利的球員時,他們一齊大笑起來。

  「看啊。」羅米輕輕地對弗雷德說,「你的三胞胎兄弟來了。」

  「隨你怎麼說,斯萊特林,但你得承認,格蘭芬多就是有和陌生人很快熟絡起來的天賦。

  弗雷德曲起指節敲了敲她的肩膀,用另一個魁地奇笑話加入了他們的談話,羅米推開了弗雷德伸向桌面的手。

  「這是新水杯,我買來收藏的,你用那只。」她衝塑料杯揚了揚下巴,在弗雷德不解的眼神裡解釋道,「你們沒統計過嗎,迄今為止一共打碎了我多少杯子?」

  「你什麼時候有收集杯子的愛好了?」弗雷德問。

  「一直有。」羅米說,「比我站在這兒的時間還要長,所以不短了。」

  喬治吹了聲口哨,「看來有人感到被忽視嘍!」

  陌生男巫伸出手,顴骨突出的長臉上浮現出寬容的笑意,「羅傑,年輕女士,你可以叫我羅傑。」

  「弗吉尼亞。」羅米掃了一眼書架上按高度排列的書脊,順口回答道。

  「弗吉尼亞什麼?」

  「勃朗特。」羅米把高度突兀的一本抽出來,打量著封面上的插圖,「你是來買書的嗎?」

  「恐怕不是。」

  「那就少說話。」

  弗雷德和喬治一唱一和地發出起哄聲,羅傑臉上仍帶著讓她厭煩的探究似的表情,仿佛她是塊新奇的魔藥原料,羅米讓弗雷德和喬治去兩條街外的肉食店買一塊格洛斯特干酪和伯爵茶茶葉,還沒等他們倆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她聽見羅傑說道:

  「我曾供職於哈格裡維斯蠑螈商會,當然,是我在被打上血統小偷的標簽前。」

  「這不奇怪。」她回答,「很多來這兒的人之前都有份體面的工作。」

  「我想說的是,我們以前見過。」羅傑說,「在您叔叔組織的一場宴會上,您用了個小咒語放倒了整座香檳塔。」

  羅米輕輕地吸了口氣,盡量不讓自己的表情有太大變化,男巫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反應,又說道:

  「令人印像深刻,羅齊爾小姐。」

  「大人們都沒發現,最後把這歸咎於粗心的僕人。」羅米說,「你是來為家養小精靈追責的嗎?」

  「當然不。」他輕松地說。

  羅米突然想起赫敏,如果格蘭芬多女巫在這兒,或許能讓他認真考慮自己的措辭和語氣。

  「只是很好奇。」男人說,「很多不願表明立場的純血家族都選擇離開這裡暫避是非,為什麼你會……」

  「留在倫敦?」

  「留在倫敦。」他說,「據我所知,羅齊爾的家族史與黑魔法還有食死徒淵源頗深。」

  「你想為我寫一部傳記嗎?」

  「只是好奇。」男巫重申。

  羅米勾了勾手指讓他過來,羅傑微微俯下身,她清了清嗓子,用很莊重的語氣說道:

  「我一直想要一件狗皮大衣。」

  她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快活的笑聲,弗雷德抱著雙臂靠在門口,和她一起目送羅傑消失在綠色火焰中。

  「忘了拿錢包。」弗雷德咂咂嘴,向她展示手裡的皮夾,「我讓喬治去和店裡的收銀員調情好拖延時間。」

  「真的?」

  「假的,我對他說我們有話要談,讓他自己找點事情做,先別回來,犯不上找借口把別人支開。」弗雷德說,揮動魔杖給自己倒了杯水,「不過他確實去和肉食店裡的收銀員調情了。」

  「杯子。」

  「什麼?」

  「那是我……算了。」羅米說,「沒什麼。」

  「最近你看上去很不開心,羅米。」弗雷德認真地說。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如果對幾乎每一個走進店裡的人翻白眼不算理由,讓我想想,」弗雷德用食指支著太陽穴,「上星期你叫一個猶豫自己要不要離開的巫師滾出去,問在你店裡坐了一會兒的一家人需不需要露營帳篷——」

  「我本來就是這樣。」羅米說,「你們也說過,斯萊特林都很刻薄。」

  「但對別人刻薄不會讓自己心情變好。」弗雷德說,「羅傑是個挺風趣的人——」

  「風趣?那副你是個值得分析的巫師樣本的嘴臉很風趣?」羅米尖刻地說,「羅齊爾小姐,你的家族裡有過不少惡貫滿盈的黑巫師,為什麼你要站在正義這一邊,你聽見他問我的問題了嗎,他——」

  「水!水!看在梅林的份上,這條街不能再多一個火災隱患了。」

  弗雷德被羅米逗笑了,他動作誇張地把杯子遞到她手裡,這副歡快的樣子讓羅米更加惱火,她重重甩開他的手,弗雷德嘟噥了一句,聽上去像在說小火藥桶。

  「別管他啦。」弗雷德說,重新握住她的手,「想想將來,將來我們要過怎樣的生活——」

  她抬起頭深呼吸了幾次,天花板上的污漬又映入眼中,讓羅米感到一陣沮喪。

  「我要搬家,我不能一直住在這種地方。」她認真地說道,弗雷德在這個停頓裡贊同地點頭。

  「還要攢錢,越多越好,關掉書店,換個更好的工作……我知道這不太可能,但或許,或許我可以去上學,去麻瓜的大學——」

  弗雷德收緊了手臂,臉色有些古怪。

  「你想要融入麻瓜的生活,為什麼?」

  羅米張了張嘴,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和弗雷德拉開一段距離,他還保持著坐在椅子上的姿勢沒動。

  弗雷德又問道:「你認為我們不會贏嗎?」

  書店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喬治拎著干酪和茶葉走了進來,他在沉甸甸的空氣裡停了一會兒,又緩慢無聲地退了出去,貼心地帶上了門。

  --

  「那麼,羅齊爾小姐,」弗雷德說,用羅傑激怒她的那個問題問道,但語氣很輕松,顯然他以為這能夠緩和凝重的氣氛,「你為什麼要留在倫敦?」

  羅米深吸了口氣,心髒怦怦直跳。

  「因為羅齊爾。」

  一開口她就意識到自己的音調太高,顯得很歇斯底裡,盡管羅米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她維持著尖厲的聲調說了下去,用很快的語速。

  「我討厭別人只對我的家族有些淺薄的了解,就認為我應該是什麼樣,又得和哪些人交朋友,約瑟夫也一樣,但這該死的姓氏讓生活變得更容易,我沒辦法放棄它,但我受夠了承受它那些不光彩的歷史,和鳳凰社站在同一邊?這是個機會!只要將來神秘人倒台,我就能賦予它新的意義,魯本·羅齊爾這樣想,約瑟夫也一樣,我們身上留著一樣的血,我也不例外,但救世主讓我等待的太久了,我受夠了,我受夠某天抬起頭看見的是天花板上的污漬的日子了!」

  羅米後退了一大步,後背撞上粗糙冰冷的牆壁,她哆嗦了一下,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弗雷德愕然的表情讓她感到一陣報復性的快意,她自嘲地說:

  「驚訝嗎?偉大的,無私的格蘭芬多——」

  「你在說氣話,羅米,你最近太累了。」

  弗雷德擰著眉頭站了起來,「難道在你眼裡,我們所做的都愚蠢透頂?如果你想徹底放棄巫師的生活,那你也要放棄我嗎?」

  「我就是在為我們留後路!假如鳳凰社迎來了最糟糕的結果,韋斯萊肯定會是最先被清理的那一撥,難道你和你的家人還要大張旗鼓地當救世主的擁護者嗎?」

  「太悲觀了,羅米。」弗雷德又往前邁步,逐漸靠近她,「還沒那麼糟糕。」

  「我巴不得波特能趁神秘人睡覺的時候翻窗進去扭斷他的脖子!但他讓我等得太久了!」羅米咬牙切齒地說,「沒那麼糟糕?你數過每天在我眼前離開英國的麻瓜種有多少嗎,事實就是毫無起色,一切都糟糕透了!」

  「戰爭才剛剛開始——」

  「對我來說不是!對我來說,它是從我被推進鳳凰社總部的那個夏天開始的,或者更早,是從我決定吻你的那個瞬間開始的!我原來的生活從那時起就離我越來越遠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你還記得他們都到哪兒去了嗎——」

  「可我們在一起,我和你——」

  「你不是全部。」羅米垂下眼睛,「你不會是,我對你來說也一樣。」

  「那唐克斯他們呢?唐克斯不是你的朋友嗎?還有萊姆斯和小天狼星,你和我的家人們相處得那麼好,我媽媽喜歡你,比爾和查理把你當作他們的又一個妹妹,對你來說,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和家人嗎?」

  「我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就這樣被取代了嗎,就因為有了更溫暖的,更接近你生活的一切,我原來的生活就應該像個沒用的被撞斷鼻梁的魁地奇球員那樣被替換下場嗎?」

  有那麼一會兒,他們倆像兩個陌生人那樣對視著,羅米感到一陣疲憊,想都沒想,她朝弗雷德伸出手,弗雷德把她拉進懷裡,給了她一個僵硬的擁抱。

  「不能……我想,不能。」

  他心煩意亂地把手裡的水杯放在桌邊,越過弗雷德的肩頭,羅米看見她的新水杯搖搖欲墜。

  「我不能替你判斷哪種生活更適合你。」弗雷德說,用很罕見的苦惱語氣,「之前我以為,只要我們都站在同一邊……」

  「我們的確都站在正義這邊,」羅米說,「只是我還想要更多。」

  坦白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痛快,反倒讓羅米覺得尷尬起來,她安撫地拍了拍弗雷德的頭。

  「我的新水杯快要掉下去了——」

  「別管那該死的杯子了!」弗雷德煩躁地嚷道。

  就在這時,那只水杯虛弱地傾斜了一下,從兩名驚愕地看著彼此的巫師手邊墜下桌面,砸在地上啪地一聲響,弗雷德下意識把她擋在身後,羅米甩開他的手,看見了地上的碎瓷片。

  「出去。」她說。

  「因為杯子?」

  羅米想否認,但點了點頭。

  「你聽過波特瞭望站嗎?」弗雷德突然問,「哪怕一次?」

  「我現在不想談——」

  「你果然沒聽過。」弗雷德冷冷地說,他繞過一地碎瓷片,沒過一會兒,書店的門傳來被猛地推開的刺耳聲響,又被克制地合上了。

  羅米木著臉鎖好店門,把自己扔到閣樓的床墊上,竟然真的睡著了,再醒來時已經天黑,收音機的旋鈕和她面對面,像一只眼睛。

  她抱著收音機到樓下,等猜出暗號時節目已經快要結束,羅米聽出了李·喬丹的聲音,最受斯萊特林討厭的魁地奇解說,實在沒有認錯的可能。

  「……受夠了半島上潮濕天氣的聽眾們,歡迎你們到緬因花園街上的布萊克書店改換心情,帶好行李,像個外出度假的麻瓜一樣,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一陣電流的滋滋聲,羅米扶住天線,小心地調整角度,李·喬丹的聲音又清晰起來。

  「……差點兒忘了,老規矩,請給店裡那位漂亮的黑發姑娘帶一束隨便什麼花。」李·喬丹曖昧地笑起來,「聽眾朋友們,老江為老劍對迷迭香小姐的肉麻心思給大家帶來的不便感到抱歉……」

  羅米手一抖,險些把天線掰斷。

  「別再那麼做了。」

  弗雷德的聲音從收音機裡傳出來,他可能是想讓自己聽上去很輕快,但尾音上揚得勉強,這讓他的聲音有些失真。

  李·喬丹,或者說老江,把這當成了害羞,又問了一遍:

  「老劍,你在說什麼啊?」

  「別再帶花過去了。」弗雷德說,徹底放棄了那種假裝歡快的語氣,「沒有意義。」

  羅米沒聽完李·喬丹的結束語,在他說出下一次的暗號前,她把收音機用力擲了出去,自己閉著眼睛跌進寬大的靠背椅,但重物落地的巨響並沒有出現,羅米皺著眉頭,不情願地睜開眼睛。

  盧平的漂浮咒把收音機穩穩地送回了桌面,沒拿魔杖的那只手把懷孕的妻子護到了身後,唐克斯蒼白的心形臉從他肩膀上長出來,大眼睛忽閃忽閃。

  「我們倆來拿育兒書,教我們把孩子抱得像個卷餅的那本。」唐克斯走近,咦了一聲,「你的新杯子怎麼摔碎了?」

  羅米一聲不吭地從抽屜裡找出唐克斯要的書,封皮上的藍眼睛嬰兒張開嘴衝她傻樂,女傲羅揮了揮魔杖,拿著復原的水杯在手裡轉了一圈。

  「有道裂痕,八成是因為少了塊掉在書架底下的陶瓷渣,有時間我們再去買一個,雖然遠了點——」唐克斯愣了半秒,「一切都好吧?」

  「還行。」羅米說。

  「那你的紅眼圈是怎麼回事?」盧平問。

  羅米把臉藏進手心,聲音悶悶地從裡面傳出來。

  「花粉過敏。」她回答。


第105章 漂亮領帶

  平心而論,穆麗爾姨婆對韋斯萊一家算是慷慨,不論是金錢還是牢騷,弗雷德和喬治貓著腰將今天最後一個包裹和口糧一起扔給貓頭鷹,他們的新信差剛飛入半空,花園裡就回蕩起穆麗爾姨婆的抱怨聲。

  「這老太婆!」

  弗雷德煩躁地甩掉外袍,激起的灰塵在後屋暖黃色的燈光中浮動,襯衫袖子被他挽到手肘,老屋獨有的霉味讓人很不痛快。

  喬治把腦袋探出窗外,編了個飼喂流浪貓頭鷹的離譜謊話,他們的姨婆聽完更生氣了,不甚客氣地評價起雙胞胎的著裝,老太太在花園裡一邊咒罵地精一邊念叨的樣子逗樂了他們倆,他們跑到花園裡,用自以為可愛的甜膩小男孩腔調一唱一和地稱贊起姨婆來,混雜著一些老太太聽不出的小諷刺。

  穆麗爾姨婆的笑容牽扯著鷹鉤鼻的鼻翼,「兩個臭小子。」她嗔怪地說,可轉眼又看不慣喬治的耳罩,「你是弗雷德還是喬治來著?」她大聲說,「總戴著它干什麼啊!臉上像沾了塊泥巴!」

  弗雷德和喬治相視一笑。「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姨婆!」喬治也大聲回答。穆麗爾姨婆揮揮手把他們趕走了,說他們倆吵得像鴨子,拐杖把花園裡的土揚到了他們倆的褲腿上。

  弗雷德用飛來咒召來外袍,「我們晚上去哪兒吃?」

  「不留下?」喬治驚訝地說,聽起來像是故意的,「可你的蜂蜜罐也不歡迎我們了,我們要到哪裡去蹭飯啊?」

  「隨便找家餐館。」弗雷德說,假裝沒聽見他後面的話,「把媽做的燴豆子和穆麗爾姨婆的牢騷一起吃下去?如果我想慢性自殺的話,我還是想為自己選一劑毒藥……」

  「呃,弗雷德。」喬治說,「恐怕我們得留下。」

  「為什——」

  他們踏進姨婆家裝飾花哨的前屋門廳,頭頂的積木小鳥聒噪地啼鳴起來,廚房裡的煎肉發出崩油的劈啪聲,莫麗哎喲著,念了個簡短的咒語,噪音消失了,但香辛料的氣味擴散開來。查理和弟弟們打了個招呼,喬治忍著笑回應他,弗雷德從喉嚨裡發出一點古怪的響聲,眼睛幾乎要粘在父親旁邊瘦削的背影上。

  他沒等太久,亞瑟接過隨身聽,小心翼翼地趁韋斯萊夫人背對著他在廚房忙活時,把它和磁帶一起塞進巫師袍內襯,和客人同時做了個頑皮的噤聲手勢,裹緊長袍上樓了。客人朝他們走來,踮起腳尖在弗雷德唇角落下一個吻,弗雷德猛地摟緊她的腰,發現她今天格外好聞。

  「羅齊爾,」他低聲問,「你在耍什麼花招?」

  羅米趔趄了一下,攀緊他的肩膀才站穩。

  「你真讓我傷心!」她也壓低聲音回答,從他雙臂中掙脫出來,轉而去擁抱喬治,喬治笑得差點兒趴在她身上,打完招呼,羅米徑直走向廚房。

  屋子裡逐漸升起燉菜濕潤的熱氣,和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一起讓人感到憋悶,他扯松領帶的同時,廚房裡傳來笑聲,不知道羅米和莫麗說了什麼,她們倆笑了起來,土豆在半空被分割成均勻的小塊後落進大碗,莫麗交給她一把翠綠欲滴的細梗芹菜,她握著它走出來的樣子像拿著一束郁金香。

  「要我幫忙嗎?」弗雷德問。

  「你們倆的手髒兮兮的。」羅米說,喬治笑得要昏過去了,她把西芹遞給查理,「介意和我一起嗎?」

  「怎麼可能?」查理說,他臉上露出那種不明所以,但絕不會放棄逗弄小弟弟的愉快神情,兩個人在餐桌邊擇起了那把西芹。

  「她絕對是來報復你的。」喬治幸災樂禍地說。

  「我知道。」弗雷德說。

  「感覺怎麼樣?」

  「非要說的話,」弗雷德吸了吸鼻子,羅米在這時轉過頭看向他,眯起眼睛微笑,對他拋了個飛吻。他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她太辣了。」

  「而你太惡心了!」喬治嫌棄地嚷道。

  除了弗雷德,似乎沒人對羅米的突然到訪感到意外,盡管最初正是他急不可耐地將地址告訴了羅米,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預見到眼前這個情景:在他們冷戰的第三天,羅米·羅齊爾穿著得體地出現在穆麗爾姨婆家,和他的家人們相處融洽,看上去完全把之前的爭吵拋諸腦後。

  「媽媽竟然願意讓她進廚房幫忙。」弗雷德說,「怎麼回事啊,你們全都中奪魂咒了?」

  「我不知道你們倆是怎麼回事,老弟。」查理把袖子上的碎芹菜葉撣掉,「但這麼說有些過分——沒有人願意獨自在廚房裡干完所有的活,媽媽不喜歡讓我們進廚房,只是因為我們太礙事了。」

  「看來你不僅誤解未婚妻的好心,弗雷德。」喬治說,「還誤解了主婦對廚房的領地意識。」

  「一萬個真摯道歉。」弗雷德漫不經心地說,眼睛盯著黑發女巫的背影。

  就在他按捺不住的時候,在花園裡散步的穆麗爾姨婆回來了,幾乎不需要什麼敏銳的覺察,因為女主人的回歸往往伴隨著拐棍的咚咚聲和她的大嗓門。

  「我說——那個法國丫頭哪兒去啦?」

  「在廚房忙活呢。」弗雷德說,「姨婆,羅米是英國人。」

  「嚴格來說,」羅米用圍裙擦著手上的水走了出來和她打招呼,「我是瑞士人。」

  弗雷德愣了愣。

  「我也不是很了解自己的未婚妻。」他自嘲地說道。

  羅米攥緊了圍裙的布料,在穆麗爾姨婆發表的一通關於法國的高見裡拘謹地站著,用小動物似的求助眼神看向他,弗雷德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人打了一拳,那點對她古怪示弱行為的懷疑頓時煙消雲散。

  我這是在做什麼呢,他心想,用幾句不著調的玩笑話轉移了穆麗爾姨婆的注意,現在她又開始全心全意向查理和喬治講述麗塔·斯基特最新一篇報道了,弗雷德假裝沒有看見兄弟向他投來的譴責目光,拉著她躲進了廚房。

  「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媽媽?」弗雷德問。

  莫麗警惕地掃視他空著的那只手和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自從搬到這裡,她每天都擔心孩子們姨婆的碗底出現龍糞或是蠑螈干。

  「我向你保證,媽媽。」弗雷德把上衣口袋的內襯都翻了出來,「我真的想來幫忙——剛才我好像看見爸拿著汽車零件出去了——」

  羅米輕輕地吸了口氣。

  「看著他點。」莫麗對羅米說,讓他們倆把一大盆用作沙拉原料的小番茄對半切開,喊著亞瑟的名字走出了廚房,樓梯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

  「你給我媽媽施了什麼魔法?」弗雷德詫異地問。

  羅米從櫥櫃裡找出兩把小刀,動作利落地拿起了第一顆小番茄。

  「任何人和你待在廚房,相信我,你媽媽都會這麼說的。」她頭也不抬地說,「別偷吃。」

  弗雷德嗆了一下,酸甜的汁液在嘴裡彌漫開來,他挑了一顆更飽滿的送到羅米嘴邊,女巫習慣性地咬住,嘴唇輕輕擦過他的指腹。

  「同謀,」弗雷德清了清嗓子,「你到底在耍什麼把戲,能不能告訴我?」

  羅米突然轉身把弗雷德嚇了一跳,為了避免他們的關系進一步惡化,他連忙把手裡的小刀扔在案板上,同時意識到兩個身體接觸愛好者實在是很難一本正經地談些什麼——

  羅米只是靠過來,弗雷德就伸出手環住了她的腰。

  「我們吵架了,我想修復關系,就這麼簡單。」羅米歪了歪頭,將身體貼近他,「你以為我會耍什麼把戲?」

  「這可不好說——」

  他擺出佯裝思考的表情時,羅米抿著嘴唇笑了起來,說是笑聲,但更近似小動物想要撒嬌或者咬人一口前的哼哼,而事實同樣如此。

  沒等他說完,羅米突然踮起腳吻住他,犬齒咬他的下唇,不同於他們剛才見面時那個吻頰禮般清湯寡水的嘴唇相貼,這次目的要明確得多,弗雷德被她凶蠻的吻法弄得想笑,而他這麼做反倒給了舌尖可乘之機,他收緊雙臂,隔著夏裝單薄的面料,掌心數著她背上的脊柱骨節頗具暗示意味地下滑。羅米又咬了他一口,這回他沒再猶豫,手滑下去托起她的腿根,女巫驚呼一聲,咯咯笑著掛在他身上,纖細的手臂摟了上來。

  盡管羅米的香味和小番茄的汁水味都讓他頭腦發昏,但另一個想法卻愈加清晰,那就是羅米·羅齊爾此番絕對不是來道歉的。

  這個想法促使他更熱烈地回吻,對即將到來的,無傷大雅的小陰謀感到一陣激動。就在這時,弗雷德的後頸皮膚上傳來涼意,等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作為一個珍愛生命的正常人,他對女友拿刀和他接吻的行為表示譴責,但另一個無法忽略的事實是,他確實因此起了反應。

  羅米指尖的小刀刀背輕輕刮蹭著他頸後的皮膚,觸感像條隨時都有可能滑進他襯衫的小蛇,弗雷德戰栗了一下,因為興奮,而羅米顯然誤解了。

  「難道我會趁機割斷你的脖子嗎?」在弗雷德還想追逐她嘴唇時,羅米不太高興地後仰,沒拿刀的那只手離開了他的脖頸,弗雷德加大力度防止滑下去,她嘲弄地笑了笑,指尖沿著他松垮的領帶往下滑,「那我得先把手繞到前面來,就像這樣——」

  弗雷德在那只手滑下去時重重地喘息了一聲。

  「弗雷德裡克,」她用得逞似的溫柔聲音問,「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首先,那是錢包。」弗雷德和她額頭相抵,在心裡盤算現在幻影移形的成功率有多大,畢竟他現在的注意力實在算不上集中,「其次,以防你還不知道,你的男友對逃避家庭聚餐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

  「略有耳聞。」羅米輕聲說,「即便是你媽媽就在身後站著嗎?」

  「什麼?」

  羅米從他懷裡輕巧地跳下來,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弗雷德轉過身,和廚房門口瞠目結舌的母親對上眼神,莫麗的表情就像是看見婚前的比爾和芙蓉掉進了爐灶上翻滾的湯鍋裡。

  --

  「你在這兒啊,陰謀家——老哥!有點眼色!」

  弗雷德擠走二哥,斯萊特林小心地護住棋盤,和查理交換了一個等會兒繼續的手勢才讓他坐下。

  在他們倆被請出廚房之後,弗雷德不得不花些時間來應付孿生弟弟「你們倆在廚房發生了什麼」這類明知故問的調侃,等到他再想起尋找自己的同謀時,卻發現羅米和查理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下巫師棋,臉上沒有一點羞窘的神色。

  「弗雷德,弗雷德,」羅米拖長音調,「如果你還認為我有所圖謀的話,省省吧。」

  「少來這套,羅齊爾。」他膝行著靠近,將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我不會相信的。」

  「為什麼?」羅米彎起眼睛笑了笑,「就因為我是斯萊特林?」

  「因為你是羅米。」弗雷德說。

  「羅米只是很喜歡你今天的領帶。」

  「弗雷德受寵若驚。」

  「好吧,那你小心點。」

  女巫滿不在乎地推開他,弗雷德順勢倒在地毯上,伸手握住她纖細的腳踝,這下女巫不得不在他身邊蹲下,伸出手點了點他的鼻尖,「想聽聽女孩的建議嗎?」

  弗雷德笑著用臉頰蹭了蹭她的指節。

  「小心所有人遞過來的飲料,弗萊迪。」

  羅米甩開他的手走了出去,沒過一會兒,餐廳裡傳來她和莫麗聊天的聲音,用被他和喬治稱為「乖寶寶偽裝」的那種音調,羅米問莫麗她該坐在哪兒,好像剛才被男朋友媽媽發現在廚房把腿盤在男友腰上和他接吻的女孩不是自己,莫麗一時間好像也沒法招架這樣的坦蕩,弗雷德走進餐廳,看見媽媽不自然地給羅米指了個座位,在穆麗爾姨婆和她自己中間。

  見他進來,莫麗順手給他選好了座位——幾乎是離羅米最遠的位置——羅米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正低著頭專心聽穆麗爾講她那一輩的巫師故事,仿佛真對此很感興趣,因此弗雷德更無法討價還價,畢竟他才是兩個人中沒把自己那份小番茄任務完成的人。

  晚餐乏善可陳,當然不是指菜品,壞男孩面對媽媽也得做乖寶寶,學會欣賞別人的勞動成果更不是壞事,但這頓晚飯的氣氛實在太過正常,大家談論天氣食物和最近的新聞,在涉及到讓人悲傷的故事時把話題引向穆麗爾姨婆永遠不會枯竭的巫師軼聞,喬治頻頻看向他和羅米,對這頓一點亂子都沒有的聚餐非常失望。

  「喬治,幫個忙。」弗雷德伸出手,「把南瓜汁遞給我——」

  南瓜汁飛進他手中,羅米放下魔杖。

  「南瓜汁。」她揚了揚眉毛,「不是你要的嗎?」

  「這是在干什麼啊?」穆麗爾姨婆用她自以為是低語的音量說,「調情嗎?」

  喬治撲哧一笑,他們的媽媽警惕地看了過來。

  「你為什麼不喝呢,弗雷德?」喬治問道。

  「只是驚訝羅米的飛來咒這麼熟練。」弗雷德說。

  「可你看上去不是很敢。」查理說,「羅米,你在裡面加料了嗎?」

  「總不會是迷情劑吧。」喬治開玩笑似的說道。

  「這可不好說。」羅米回答,餐桌上響起一陣笑聲。

  亞瑟聳聳肩,「男巫沒中過迷情劑的一生是不完整的。」

  「天啊!爸爸!」弗雷德和喬治一齊叫道。

  「男巫不在飯後洗碗的話,他的一生也是不完整的。」

  莫麗把叉子丟進吃干淨的盤底,對自己今晚的發揮也感到很滿意,她攙起穆麗爾姨婆,「弗雷德,把你杯子裡的南瓜汁喝干淨,廚房現在是你們的了,先生們。」

  --

  清潔餐具不算什麼麻煩事,但弗雷德明顯心不在焉,亞瑟從他手裡挽救了第三只盤子,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弗雷德怎麼回事?他喝了迷情劑啊,羅米都告訴你了。」喬治說,「求你了,爸爸,就告訴我們你又是怎麼回事吧!」

  「你肯定還記得那女孩的名字。」查理說。

  「我敢打包票,爸肯定記得。」弗雷德跟著附和,端起一盤摞成小山的甜點走了出去。

  「你去哪兒?」喬治在他身後喊道。

  「去看看我們親愛的姨婆。」弗雷德頭也不回地說。

  他親愛的姨婆端著一杯香檳,用瘦骨嶙峋的手將羅米拉到沙發上坐下,莫麗背對著她們倆,專心地用清潔咒對付窗框上一塊頑固的污漬,插話稱贊羅米的禮物——一頂很襯她發色的女帽和治療手腕疼痛的藥膏,弗雷德猜她肯定把藥膏外包裝弄得看上去和麻瓜一點關系也沒有,然而斯萊特林局促地坐在沙發邊緣,臉色有些蒼白。

  弗雷德吹了聲輕挑的口哨,「媽媽,我得從你們這兒借走羅米一會兒——」

  韋斯萊夫人警覺地看向他。

  「鳳凰社……康沃爾郡發生的那件事。」弗雷德對羅米眨了眨眼睛,「羅米明天得出趟遠門。」

  「是這樣,」羅米很快反應過來,「計劃得保密,莫麗,抱歉,特殊時期……」

  莫麗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轉身和穆麗爾姨婆談起最近被燒毀了房子的亞瑟同事一家,憂慮的語氣讓弗雷德為自己的借口感到一陣自責。但羅米在他們手牽手跑上樓時停下了腳步,借著樓梯拐角昏暗光線的掩護吻了他。

  弗雷德安撫地拍著她的背,聽羅米用他們一起看過的,好萊塢老電影裡的女主角腔調說道:

  「哦,弗雷德,幸虧有你……幸虧有你為我解圍,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弗雷德笑得發抖,「我喜歡你的美國口音。」

  「我是真心的。」羅米恢復了正常的語氣,「弗雷德裡克總是能為讓娜解圍,不管是房租還是可怕的沙發。」

  「可弗雷德裡克是個壞心腸的富商,他垂涎讓娜的美貌,為此偽裝成一位善良的紳士。」弗雷德拉著她上樓,「其實他只是為了將寄宿在遠房親戚家的純潔鄉下女孩騙上床。」

  「可憐的讓娜。」羅米感嘆,「可她又能怎麼辦呢,嚴苛的遠房表叔讓她住在地下室,為了不打擾表叔的睡眠,她現在還要遵守每晚九點鐘的宵禁……」

  「在結束和弗雷德裡克的約會後只能提著高跟鞋溜回家。」

  「她有點愛上弗雷德裡克了,一位英俊,浪漫,多金的紳士——即便她知道這是偽裝,但誰忍心對一個被花花世界迷住雙眼的年輕女孩過分苛責呢?」

  「太多人了,所以讓娜只能更加依靠弗雷德裡克——」

  羅米嘆了口氣,「這可能是我聽過最有現實意義的角色扮演了。」

  「好像是這樣。」弗雷德停下來,把手撐在門上,「那換一個吧,比如搭訕技巧無比糟糕的弗雷德裡克。」

  「如果這是你的臥室的話,」羅米說,「那你已經成功一半了。」

  「我還有更多的漂亮領帶。」弗雷德忍著笑問,「想去我的臥室看看嗎?」

  「百分百成功。」羅米說,然後無比輕盈敏捷地跳到他身上,腿盤住他的腰。

  弗雷德大笑起來,用肩膀撞開木門,羅米落在床上時彈了兩下,但很大度地沒有指責他的笨手笨腳,她伸手抓住弗雷德的領帶,顏色斑斕的布條在她蒼白的皮膚上繞了兩圈,弗雷德咽了口口水。

  「我真的很喜歡你的領帶。」羅米認真地說,弗雷德向前傾倒,兩個人的位置瞬間調換,斯萊特林跨坐在他小腹上,「但我不喜歡它在你脖子上。」

  「任何地方。」弗雷德說,在領帶從頸間轉移到手腕時沒有一點慌亂,他的心髒都要興奮得跳出來了,「只要你想。」

  「我當然想,而且還要更多——看哪,弗雷德裡克確實還有不少漂亮領帶。」

  隨著她揮舞魔杖的動作,又幾條領帶從衣櫃的門縫裡鑽了出來,有兩條將他的腳腕和床尾柱綁在一起,羅米給了他一個安撫性的吻,但弗雷德想要的更多。

  這種時候的巴掌無異於調情,女巫直起身,「不許咬我。」她警告,手裡是第四條領帶,粗糙的呢料從他眼睛往下滑,在嘴唇上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

  「你希望它在哪兒?」

  「我說了。」弗雷德難耐地說,「任何地方。」

  羅米對他笑了,那笑容讓他感覺她從一整晚的乖小孩偽裝裡掙脫出來。

  「會讓你如願的。」女巫輕聲說,「但在這之前,你有沒有這麼話要對我說?」

  「我愛你,寶貝,呃……羅米小甜心,蜂蜜罐兒……求你了!」

  「和前兩天我們吵架有關的呢?」

  「呃,我很抱歉。」弗雷德說,「我不應該大聲吼你,我沒有理解你的感受,我不應該下意識覺得你的家人和朋友沒我的好……」

  他喘息了一聲,「夠了嗎?」

  「就這些?」

  「我想是的……?」

  「好吧,真不巧。」

  羅米束好頭發,從他身上邁了下來,弗雷德猛地掙扎了一下,但被那幾條漂亮領帶牢牢按回了床上。

  「你去哪兒!」

  「快九點了,弗雷德裡克。」她抬起手腕看了看並不存在的腕表,「讓娜可不能錯過宵禁時間。」

  「我知道了!」弗雷德叫道,「杯子,羅米,我打碎了你的杯子,但說真的嗎,就為了一只杯子?」

  「那是我的愛好!我的愛好是收集杯子!」羅米惱火地伸出一根手指,「就這麼一個愛好!弗雷德·韋斯萊!如果這樣做能讓你記住的話,我也是認真的,你真應該收好自己的領帶!」

  「我永生難忘!」弗雷德掙扎著,好聲好氣地說,「你非要現在離開嗎,羅米,至少松開我……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羅米低頭拉拉鏈的動作遲疑了一下。

  「別告訴我你不想要。」弗雷德加重了籌碼。

  斯萊特林抱起雙臂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我確實想。」她誠實地說,弗雷德也因此獲得了一個吻,「但我不會因為這個就把能將我綁在床上的機會送給別人,或許這就是弗雷德裡克和讓娜的不同。」

  弗雷德感到既激動又憤怒,但在女巫的手指從他胸口向下滑動的時候,他還是可恥地喘息起來。

  「我提醒過你的。」羅米吐了吐舌頭,「聽聽女孩的建議,我們總是不得不更警覺。」

  「後悔莫及,小姐。」

  「是啊,就差那麼一點。」羅米遺憾地說,「你不會弄出太大動靜的,對嗎,畢竟你的姨婆已經有一百零八歲了……不過我也確實不太了解——」

  她在空氣裡點了點弗雷德小腹以下的位置,僅僅是這樣,都讓他的血液瘋狂地往下彙聚。

  「如果它釋放不出來會有什麼後果呢?」她用求知的語氣問道。

  「把我解開,我就告訴你。」弗雷德說。

  「開玩笑的,我不太關心。」

  「你是想要跳窗嗎,羅米,你知道自己可以幻影移形的吧。」

  「但這樣很酷。」羅米微笑,「你不覺得嗎?」

  「小心扭傷。」弗雷德說,「你的腳踝崴過一次之後就很容易受傷。」

  「真貼心。」羅米說,在夜幕中拋了個飛吻給他,翻飛的裙裾像大鳥的尾羽。

  輕微的爆裂聲過去沒多久,弗雷德聽見門被緩慢地推動,他努力偏過頭——

  「弗雷德,羅米說你有要緊事找我,所以你們倆是真的在談正事?老天,我還以為你們上樓是要——」

  喬治站在門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呃,你得知道,在這個時空——」喬治把滑稽上揚的尾音使勁憋了回去,「在這個時空裡……你是個還算正派的男巫……」

  「快點把我解開!」弗雷德在孿生弟弟的爆笑聲裡低吼。

  「當然,當然,沒人願意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喬治揮了揮魔杖,出去時貼心地帶上了門,「尤其是你女朋友都對此不感興趣的時候。」

  又過了一會兒,喬治聽見身後的門開了,他還沒轉過身,屁股上就挺冤枉地挨了一腳。

  「清醒點,兄弟。」喬治揉著屁股給弗雷德讓了塊地方,弗雷德活動著手腕,挨著他在樓梯上坐下,「我才是拯救你的那個人。」

  「那太感謝了。」

  「真是個難忘的夜晚。」

  「我同意。」弗雷德說,打量著手腕上的痕跡,「她太迷人了。」

  喬治利落地將一只糞彈砸到弗雷德身上。


第106章 落跑小羅

  泰迪·盧平出生在春夏之交的四月,從聖芒戈回到他父母暫居的麻瓜街區的那天,倫敦下著小雨。盡管由於他父母的身份,他們並不能在人多眼雜的巫師醫院逗留太久,但他自出生起所乘坐的第一個交通工具,同時也是韋斯萊夫人在迎嬰派對上帶來的禮物——一只淺藍色的魔法嬰兒提籃,很好地保障了他的身體健康,也為他的父母省去了許多麻煩:

  誠然,這間臨街公寓樓的麻瓜住戶雖然各有怪癖,但對嬰兒都抱有同樣的喜愛,而盧平夫婦又毫不意外地在任何地方,食死徒大本營除外,擁有著好人緣,這只嬰兒提籃幫助新手父母為孩子編造了一個不能吹風的過敏病,這樣他們和友善的鄰居寒暄時,可以不用花心思解釋他們孩子的頭發為什麼會從金黃色緩慢變為煙灰色。

  萊姆斯·盧平已經過了孩子出生頭兩天的那股熱情勁——那種恨不得將新生兒照片分發給整個英國的勁頭,但他很快進入到了初為人父的第二個階段:

  「去洗手。」新手爸爸將多年好友攔在門口,但沒忘記接過小天狼星帶來的禮物,「我是認真的,你得洗過手才能進嬰兒房。」

  「那我剛進門時你噴了我滿臉的是什麼?」小天狼星問。

  「消毒液。」唐克斯說,靠在門口咬著指甲對舅舅幸災樂禍,「你應該嘗出來的。」

  「哦!」小天狼星說,「哦!消毒液!」

  他大步走向洗手間,因此沒能注意到唐克斯抱起兒子,握著泰迪圓滾滾的小臂對布萊克叔叔打招呼,正當盧平監督同時指導布萊克如何按正確的順序使用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時,兩個韋斯萊像兩輛並排行駛的騎士公交那樣擠進了舊公寓的窄門,身上掛著明顯不只兩人份的禮物。

  無獨有偶,盧平同樣沒給他們詳述韋斯萊大家族禮物清單的機會,在把前學生推去洗手前,前黑魔法防御術課教授憑借多年經驗把幾件看上去有年齡要求的把戲坊產品和一只火龍蛋大小,包裝也酷似復活節彩蛋的禮物放遠了。

  小天狼星終於獲得了接近孩子的資格,泰迪被他托在臂彎裡搖晃,動作令人意外的輕柔嫻熟,畢竟他看上去是那種會把小孩子當成拋接球的長輩,小家伙被他領口露出的一點紋身吸引了,如果不是盧平攔著,他可能會直接把襯衫脫下來,向小男孩展示他地圖一樣的上半身。

  「那樣的話,我不敢保證這間屋子裡最開心的會是誰。」弗雷德說。

  「羅米在哪兒?」喬治問。

  公寓裡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成年巫師們面面相覷,直到唐克斯猛地拍了一下腦門。

  「一小時前還在這兒!」她敲了敲嬰兒房的門板,「之前是她在幫我們裝修嬰兒房,我們回來後她說要去買午飯——」

  「中餐館的陳皮雞和炒飯,兩條街外的披薩,還有帕耶絲店裡的派?」

  「你怎麼知道?」唐克斯問。

  弗雷德臉色古怪地揮了揮魔杖,從玄關飛過來一大包熱氣騰騰的食物。「我們進來的時候,樓下的門房讓我們把這個拿上樓。」

  「說是羅伯茨小姐留下的,讓他把這些食物交給一對紅發雙胞胎。」喬治從裡面拿出一塊切好的披薩,「不用擔心,羅米和弗雷德最近在吵架,她不想見他很正常。」

  「你是說他們倆那種調情式的吵架嗎?」小天狼星問。

  「那羅米更不應該避開弗雷德,」唐克斯想了想,說道,「她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讓弗雷德求饒的機會。」

  「真貼心,唐克斯。」弗雷德扯了扯嘴角,「沒准她只是賺錢去了,據我所知,羅米對麻瓜生活投入了大量的熱情——還記得她上個月突然消失了兩天嗎,就因為聽說漢普郡有更便宜的書商?」

  「上次她也給你留下了一棟房子嗎?」

  盧平在所有人的矚目下抖了抖手裡的合同——剛從食品袋裡拿出來,上面還帶著披薩醬香氣和一塊油漬——唐克斯湊過去時吸了吸鼻子,「羅米確實說過她打算送泰迪一些我意想不到的禮物。」

  「羅米自己還在為房租發愁,卻送了你兒子一棟小樓?」小天狼星揚起眉毛,「別收下,她很有可能犯了經濟罪。」

  「我們當然不會收下,大腳板。」盧平說,「但肯定不是因為你說的原因。」

  弗雷德翻了個白眼,「我說過,羅米對維持現在的生活很有熱情,至於這個?之前她是談起過她們家在麻瓜世界有些產業,不過現在誰還在意保密法呢?」

  「哦,弗雷德。」喬治意味深長地說。

  弗雷德愣了愣。

  「我得去找她回來。」他說道。

  --

  人有時會被自己「突然」的想法襲擊,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行為,比如缺席一個全是好友的小範圍派對,但當羅米意識到所謂的突然原來早有跡像,只是更迅速地浮出水面時,她調轉了方向,離身後公寓樓上可能正在進行中的派對更遠了。

  當然了,他們都是非常關心同伴的人,站在兩個街區外的小巷裡,腳邊是一只她喂養了近一年的奶牛色流浪貓,羅米甚至能想到她的朋友們面面相覷一會兒後,其中一個人用羅米去哪兒了這個問題來打破沉默的樣子。

  這會讓她感到有點愧疚,畢竟大家,包括她自己,都是那麼期望泰迪的到來,除了和弗雷德相互較量,她幾乎把過去一個月的閑暇時間都用來布置嬰兒房。盡管如此,羅米盯著奶牛貓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徹底放了他們鴿子,拐去更遠的那條街喝一杯,她這樣想著邁開步子,脖頸處突然傳來一陣強烈的窒息感——

  羅米發出尖銳的吸氣聲,身後的拉力一下消失了,弗雷德手忙腳亂地幫她調整帽子的抽繩,在他一連串憋著笑的道歉聲裡,羅米瞄准他的膝蓋來上了一腳。

  「我的遺言是別穿連帽衫。」她悶悶不樂地說。

  「再也不會從背後拽你的帽子了,我發誓。」弗雷德說,手指輕挑地撥開她連帽衫的領口,「讓我看看——」

  羅米拍掉他的手,「這是在街上!」

  「我也覺得我們現在應該躲在唐克斯家的衛生間裡親熱。」弗雷德聳聳肩膀,「可你卻在這兒——」

  「喂貓。」羅米說,「流浪貓。」

  「蹩腳的借口。」弗雷德評價,「如果我是你,羅齊爾……哦,對不起,原來你是真實存在的。」

  弗雷德和奶牛貓的黃眼睛對視了一會兒,流浪貓不屑地咕嚕一聲,扭擺著腰胯從他們倆之間走過,身體和尾巴蹭過羅米的小腿,在她黑色的褲腿上留下一層顯眼的貓毛,繼而小跑著穿過馬路,消失在街對面兩家商鋪間的狹窄縫隙裡。

  「當然,也要向你道歉。」弗雷德說。

  「你要向我道歉的事情太多了,甜心。」羅米說,把手臂插進弗雷德擺好姿勢的臂彎裡,「尤其是在你告訴走進書店的顧客我有精神分裂症之後。」

  「你告訴穆麗爾姨婆我們在她的後屋做生意。」弗雷德說,他們倆像一對平常的情侶那樣在街上手挽手散步,「親愛的,她嚇跑了我們所有的貓頭鷹。」

  「才嚇跑嗎?那我只能認為之前是你們的姨婆發揮失常。」羅米撇了撇嘴,「你不應該把我店裡的書頁粘在一起。」

  「難道你就應該把我扒光了綁在床上,然後自己離開?」弗雷德壓低聲音,「而那時候我還——」

  「可悲的男性本能啊,是吧。」羅米猛地甩頭,確保馬尾辮抽在他臉上,「如果我是你,從青春期開始發育的那刻我就會擔心這一天。」

  弗雷德深吸一口氣,用一種成熟而平靜的語調,也就是和剛才截然不同的語調說:

  「我們能暫時休戰嗎?」

  羅米揚起眉毛,「然後呢?」

  「和我聊聊你為什麼從派對上逃跑。」弗雷德說,觀察著羅米的臉色,「以及你的新……老朋友,那只流浪貓是怎麼回事,它叫什麼?」

  「我沒給小貓取名字,它又不是我的貓。」羅米說,在路燈柱旁停下,「我們認識得有……快兩年,我剛搬到這兒的時候在樓下發現了它,這只貓活動範圍很廣,有時會突然出現,如果我手裡正好有食物,我就分給它一些。」

  「聽起來還不錯。」弗雷德說,「你沒想過收養它?」

  「這正是我要說的。」羅米說,「我給貓買了一小份炸雞塊,在它吃完雞塊還想撓破食品袋的時候,我突然想,為什麼不收養它呢——我帶著這個想法走了一路,一直到公寓樓下,突然地,我意識到我不想養貓——」

  弗雷德平靜地注視著她,抱起雙臂,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大概是還在努力將流浪貓和她缺席派對的原因聯系起來,羅米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緊接著我發現,不只是貓,原來我完全不想像唐克斯那樣,呃……擁有一只貓。」

  弗雷德哼了一聲,聲調介於迷茫和好笑之間,羅米越過他的肩頭看向商店櫥窗裡自己的倒影,發現自己的眼睛瞪得很大,弗雷德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他不笑了,更認真的神色浮現在他臉上,他伸出一只手:

  「想告訴我為什麼嗎?邊走邊聊。」

  「很可怕,我認為那很可怕,我沒法想像一個生命從我身體裡掉出來的感覺——」

  羅米握住他繼續往前走,另一只手握住袖管裡滑下來的魔杖,手腕不易察覺地轉了一圈,走在他們前面的女士因為摔碎的雞蛋驚呼一聲,她翻來覆去地檢查了幾遍手裡裝雞蛋的網袋,沒能發現任何漏洞,疑惑地嘀咕著,把雞蛋抱在懷裡加快了腳步。

  「就像這樣。」羅米說。

  「壞女孩。」弗雷德評價,「但你真擅長在麻瓜眼底下使用魔杖。」

  「謝謝你,生活如此。」羅米矜持地低了低頭,「說回剛才的話題?」

  「請繼續。」弗雷德用話劇演員的腔調說。

  「而且我認為,嗯,養一只貓——即便它到來的過程確實需要兩個人的配合,不要笑,弗雷德——但在它長大的過程中,你能幫我的太少了,而它改變我人生的程度有太大了。」羅米在他開口前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並不是不信任你,弗雷德,但如果這件事在未來真的發生了,你得承認,絕大多數時候你沒辦法分享我可能要承受的痛苦,不只是十個月,一年,或者十一年,我的意思是更久,說實話,只要經常翻翻店裡的書就會知道,有時候你們甚至感受不到。」

  「好犀利啊,書蟲小姐。」弗雷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但或許,我是說或許,養大一只貓的快樂,比如看它矯健地撲住蝴蝶的身影,還有你對它的愛,能消解這些痛苦呢——當然,如果可以,我肯定希望能和你一起分擔。」

  「誰也沒法保證我們的貓一定會喜歡我們倆。」羅米說,「我有點冷漠,而且缺乏耐心,你和你弟弟說我是個毛心髒的女巫——別擺出那副詫異的表情,沒錯,你們調侃我的話我都記得——哦,那麼我還有有些斤斤計較,盡管我確實有很多值得稱道的優點,但我不認為在……一只貓的成長過程中,我的缺點不會傷害到它。」

  羅米踢開一只空易拉罐,鋁制品在磚面上吵鬧地滾動了了一會兒,她在路人匆忙投過來的不滿眼神中對他們報以微笑,又轉過頭對弗雷德說:

  「我不能用一只貓,或者更多的貓來積累自己的經驗,這不是魔藥課,燒穿一只坩堝的底後還能再換下一只,而有時候我甚至因為自己的某些身份而不用擔心承擔後果,弗雷德,一旦我們搞砸了,我們的……小貓,它才是要承擔更多後果的那個。」

  「我不這麼想,羅米,你對自己,對我,對我們倆都缺少信任。」弗雷德毫不猶豫地說,「現在談這些有點太早了,或許再過幾年你的想法就會——」

  「你從什麼時候決定要開一家玩笑商店?」羅米打斷他。

  弗雷德愣了愣,「十三歲?還是十四歲?」

  「這會是你畢生的事業嗎?」

  「……我想是的?」

  「好吧,那如果你從十四歲就決定了自己的畢生事業,那我為什麼不能在十九歲決定日後自己可控的身體變化呢?」羅米絞著自己的手指說,「至少我的身體不用擔心資金問題。」

  「有沒有一種可能——」弗雷德把她絞緊的十指掰開握住,思索著說道,「是你最近太累,或者唐克斯這段時間的身體變化讓你感到很害怕,你不敢想像這個未來,但其實——」

  「我不敢?」羅米下意識重復了一遍,「怪我沒有講清楚,我不願意養一只貓,這不是因為我不敢或者我以為自己不能……」

  她深呼吸幾次,努力讓自己的音調降下去,好顯得沒那麼咄咄逼人,羅米看向弗雷德,直視著他的眼睛,最後她用自己所能的最冷靜堅決的語氣說道:

  「是我不想要,我不願意。」

  羅米的手被猛地攥緊了,她低頭看向兩只交握的手,卻覺得那更像是弗雷德控制自己不要後退的浮標。

  「我以為……」弗雷艱難地清了清嗓子,「這會是一場辯論。」

  「這是個選擇。」羅米說,同時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或許我們可以先忘掉今天,等我們倆戰爭結束之後再討論,或許戰爭結束後我們還能找到更多理由推遲它最終的答案,但我不想,我不想等到我們都四十歲,或者六十歲,甚至更老,如果我們真能活那麼久的話,到那時候我們彼此怨恨,因為……沒有養一只貓,或者更糟,我們養了一只。」

  「你希望我現在就做出選擇?」

  羅米把手抽出來,偏過腦袋盯著路燈柱上的劃痕,「那再好不過。」

  艾迪曾經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過,倫敦不會沉默,讓娜,即使倫敦所有人都變成啞巴十分鐘,這十分鐘裡倫敦也不會沉默。但在他們回避彼此目光的,這段以秒計數的時間裡,有那麼一會兒,羅米確實聽不見其他聲音,直到弗雷德清了清嗓子,發出那種開口時因為半天不說話而變調的滑稽聲音。

  她抿住嘴不讓自己在這麼嚴肅的時刻笑出來。

  「我去買杯奶昔。」

  羅米愕然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弗雷德指了指身後的飲品店,「我有點渴了,去買杯奶昔,一起進去嗎?」

  「呃……還是不了。」羅米的手在半空中畫了幾個茫然的圈,「我們現在的關系,有點,怎麼說?」

  「陷入僵局?」

  「是這樣。」

  「我也這麼想。」弗雷德抿了抿嘴唇,「這樣吧,我進去買,你在這兒等著我,答應我不許逃跑。」

  羅米點了點頭,「你也是。」

  「我是格蘭芬多,甜心。」弗雷德輕松地說,「想喝什麼味?」

  「和你一樣。」羅米說。


第107章 小玩意

  聽見推門聲,羅米猛地抬起頭,看見弗雷德左右手各拿一只巨大的飲料杯,用肩膀撞開門朝她走來,羅米接過他手裡的奶昔,手指相觸時,弗雷德不加掩飾地松了一口氣。

  「怎麼回事?」羅米問。

  「太好了,你還在這兒。」弗雷德說,「我的追蹤咒不是很熟練,非要說的話,剛才找到你幾乎是靠運氣。」

  「追蹤咒?」

  弗雷德從口袋裡摸出一只發卡,「用這個,你的發卡,和一個有些復雜的咒語,當時我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七年級缺席了太多的魔咒課。」

  「很有創意。」羅米說,從他手裡拿回自己的發卡,「麻瓜們會管這叫警犬。」

  「我猜你在嘲弄我,單憑語氣判斷的話,不過說到狗——」

  格蘭芬多低頭咬住吸管,猛吸了一大口,羅米懷疑這是個有意為之的報復性的小停頓,但她也確實跟著屏住了呼吸,弗雷德抬眼瞄著她的表情,露出得逞的壞笑。

  「我想到解決辦法了。」

  「在排隊買奶昔的時候?」

  「差不多吧,但我想的更多,先說這個,羅米,你不想和我……」他把笑意憋回去,「養一只貓,我尊重你的決定,至於你擔心的,我們在沒能力養貓後彼此怨恨?不是沒有可能,雖然我現在非常體貼,但人老了脾氣也會變差,所以——」

  「如果你還要賣關子——」

  「我們到時候可以養一條狗。」弗雷德飛快地說道。

  一陣深深的無力感襲擊了她,羅米眨著眼睛,感覺自己的舌頭單獨被蛇怪瞪了一眼,僵硬地橫在口腔裡不能動彈,她花了點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是不是沒聽懂,弗雷德,剛才我們討論的並不是寵物問題,我說的貓是個類比——」

  「別再質疑我的腦子了,羅齊爾。」弗雷德用冰涼的食指點了點羅米的嘴角,好像這樣就能治好她突如其來的口吃,「你說的貓不是真實的貓,但我說的狗是真實的狗,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們倆寂寞得要靠吵架來度過余生,那我們就養條狗,而且我希望它長得更像你——噢!」

  羅米敷衍地在弗雷德被她手肘痛擊過的肋骨處揉了兩把,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臉上的肌肉,好讓它們看上去平靜一些,最好對這個意料之外的提議展現出不置可否的態度,嘴角既不要太上揚,也不要太下撇,因為她現在的確既想要笑又感到眼眶泛酸。

  「需要手帕嗎?」弗雷德問。

  「暫時還不用。」羅米說。

  「那就好,因為我後面要說的更令人感動。」弗雷德指了指甜品店的磨砂玻璃門,「看到那扇門了嗎,推開它之前我在後面停留了很久,以至於那家店的侍應生以為我心髒病犯了,我差點被他按倒——」

  「弗雷德。」

  「我想說的是,羅米,我也以為我會沒法接受,但到那扇門前的時候,我意識到我真正害怕的是我推開門之後,發現你不在這裡。」弗雷德冰涼的手心碰到羅米手背上的皮膚,他用力握了一下,「畢竟你很擅長。」

  「逃跑嗎?」羅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家店的動作比我以為的快了點。」

  「我告訴他們我需要兩杯奶昔來挽回愛情。」

  「他們為此加快速度了嗎?」

  「並沒有。」弗雷德說,「我討厭倫敦,冷漠的麻瓜。」

  「注意你的言辭,男巫。」羅米說,「你的真情告白說完了嗎?」

  「還沒——排隊時我想出了一段絕妙的比喻。」弗雷德清了清嗓子,「羅米·羅齊爾,遇見你就像是……每天起床都能收到聖誕禮物,這非常難得,而且珍貴,至於禮物包裝紙上有沒有天使寶寶的圖案?那對我來說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你是我的禮物。」

  「呃。」羅米伸出食指戳在自己鎖骨中間的那塊皮膚上,「我是個禮物?」

  弗雷德愣了愣。

  「你是……不,你不是,但在剛才的語境裡你確實是,不過這不是說你是某種物品,你是人,而且是人類裡比較生動的那一撥——」

  她手裡的滿杯奶昔被擠出來,甜膩的液體沿著吸管往下淌,羅米飛快地眨著眼睛,調整呼吸,確保他們倆看起來只是在街邊曬太陽聊天,而不是一些她扔掉奶昔飛撲進他懷裡的戲劇化場景,但如果更多的戲劇化能讓她知道弗雷德哭起來到底是什麼樣,那某些出格行為也未嘗不可,這樣想著,羅米踮起腳——

  弗雷德將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把黑發女巫按回地面。

  「現在不行,你的奶昔。」他的手指往下滑,點了點黏糊糊的杯蓋,「這件襯衫是第一次穿。」

  「你還真是擅長煞風景啊,不是嗎?」羅米嘟噥。

  「你也一樣,小姐。」弗雷德說,「我剛才說了一大段真摯的剖白,你的反應呢?」

  「我比較喜歡第一段。」羅米說,「養狗的那些,至於後面,嗯,我認為它們奉承過度。」

  「奉承愛人和真心不衝突。」弗雷德輕松地說。

  羅米撇了撇嘴,低頭咬住吸管,終於喝到了第一口奶昔,但當裡面的劣質香精和奶油味在她口腔中擴散開時,她決定這是最後一口。

  「有什麼不對嗎?」弗雷德把她那杯接過來嘗了嘗,「喝起來一樣。」

  「梅林,你沒有味覺嗎?」

  「男人都沒有。」弗雷德聳肩,試圖把兩根吸管同時放進嘴裡進行奶昔比賽,「我十五歲的時候,如果澆足夠多的牛排醬,我可以吃掉一塊橡膠。」

  「而且你是英國人。」羅米說,「我喜歡你的性別歧視言論,以後可以多講講。」

  「關於男人?」

  「關於男人的自我貶低。」

  「因為很少見,哈,我明白了。」

  弗雷德給自己的新挑戰是用一只手拿住兩份超大杯奶昔,因為他還要騰出一只手來和女友相握,羅米拒絕了他,但很貼心地幫他分擔了一杯。

  「我們可以回去了?」他問。

  「當然,泰迪怎麼樣?」

  「強壯的小伙子,還很善變,我想你會很喜歡他。」

  「考慮到我經營的是書店而不是糖果屋,是的,我很喜歡他。」

  「以至於送了他一棟房子?」

  羅米停下腳步,想從弗雷德臉上找出玩笑的痕跡。

  「你在胡說什麼啊?」

  「你放在快餐袋裡的房屋合同,羅米,這很慷慨,但對於一個小嬰兒來說太過了,只是建議,你可以選擇聽或者不聽,但為什麼不先從安撫奶嘴送起呢?」

  「不,不不不。」羅米把奶昔塞給弗雷德,低下頭在挎包裡翻找,「我要送的是這個——」

  弗雷德接過系著淡紫色綢帶的紙卷,「一張報紙?」

  「是一份魔法剪報,我買了泰迪出生那天倫敦報刊亭的所有報紙,用了點小魔咒把它們弄到一張紙上,你瞧——」一截柏木從羅米袖口滑了出來,「只要拿魔杖點一點,上面的內容就會變化,這樣泰迪長大之後就會知道他出生的那天世界都在發生什麼——當然,沒有桃色小報,更沒有預言家日報,那玩意現在糟得沒法看……弗雷德,你怎麼了?」

  「我……」弗雷德說,聲音有些顫抖,「很感動。」

  「你也想要,對嗎?」

  「務必送我一張。」弗雷德雙手合十,「求你了,我可以自己把報紙找全。」

  --

  「喬什和他老婆離婚了?真遺憾。」小天狼星抖了抖手裡的房產合同,用絲毫感覺不到遺憾的語氣說道,「難怪今天的披薩這麼鹹。」

  「謝天謝地。」弗雷德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意思是,謝天謝地,你沒有真的送一棟房子給一個嬰兒。」弗雷德看向羅米,「不然我要向別人好好解釋自己為什麼要追求你。」

  「他老婆帶著孩子回了美國老家。」羅米對弗雷德微笑,轉過來補充披薩店老板的新聞,「我很傷心,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喬什·特納和凱莉·福克斯,這兩個名字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以為這是你的又一個假身份,讓娜。」喬治說。

  「但還是謝謝你的魔法剪報,它意義非凡——」唐克斯接著他的話說,「想抱抱小泰迪嗎?」

  「你胳膊酸了,對吧。」羅米說。

  「趕緊過來幫我。」唐克斯說。

  「我們得把它還回去。」盧平從小天狼星手裡奪過房屋合同,臉上又浮現出那種體會到別人痛苦的憂愁表情,好像是因為他和披薩店老板娘發展婚外情才導致今天的午餐難以下咽,當然,還有披薩店老板不得不賣掉房子支付撫養費,「喬什的生活肯定很糟糕,否則他不會把自己的合同當成菜單裝進外賣袋裡。」

  「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更糟糕了,我們先聊聊你的生活。」小天狼星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你們打算去哪兒去度蜜月——我不是說現在。」

  「朵拉?」盧平看向唐克斯,後者想了想,「海邊,有陽光的海邊,說老實話,即便沒有神秘人,英國人也受夠英國了。」

  「不能再同意。」羅米思維跳躍地問道,「泰迪的中間名是什麼?」

  「布魯托。」弗雷德說。

  「史努比。」喬治說。

  「萊西。」羅米舉起手,「我喜歡萊西。」

  「我們不會用動畫片和小說裡的狗給孩子取名,年輕女士。」盧平無奈地說。

  「可那是小狗狗。」羅米說。

  「真可愛。」弗雷德說。

  「大腳板也不行?」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小天狼星搖了搖頭,「友情總是很脆弱。」

  「那是什麼?」弗雷德問,「讓我們聽聽吧!」

  喬治吹了聲口哨,「泰迪寶貝了不起的中間名!」

  「萊姆斯。」孩子的母親說。

  公寓裡突然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弗雷德和喬治對視了幾秒,爆發出一陣大笑。

  「像個正常人那樣思考吧!朋友們!」他們倆異口同聲叫道。羅米哆嗦了一下,低頭看去,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懷裡的今日主角大哭起來。

  「別怕他,羅米,他應該更害怕你。」唐克斯憋著笑走過來,「把胳膊放下,別把他舉起來,像我教你的那樣……對,托好他的頭……」

  「我來吧。」弗雷德說,從她懷裡接過孩子,動作熟練地搖晃起來,直到他發現自己被除他弟弟以外的所有人詫異地注視著。

  「為什麼這麼看我?」弗雷德問。

  喬治把臉湊過來看了看他,也問道:「為什麼這麼看他?」

  「無意冒犯,弗雷德。」盧平說。

  「但你看上去是會把小孩子當成拋接球玩的那種人。」羅米說,「和喬治。」

  「我們確實這麼干過。」弗雷德想了想,「但如果有什麼作為過來人的建議——」

  「——七歲時別以為自己的手臂能承擔五歲孩子的體重。」喬治拍拍胳膊,「格蘭芬多差點錯過她最偉大的擊球手。」

  「我聽不下去了,萊姆斯,行行好。」母親疲憊地說道。

  盧平從弗雷德懷裡接過孩子,「但我還是很好奇,你們為什麼會知道如何抱一個嬰兒?」

  「我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教授。」弗雷德說,「格蘭芬多加五分。」

  「我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喬治說。

  「羅恩出生的時候你們才兩歲。」羅米說,「說點實際的吧!」

  「嗯……如果你從小就看著媽媽抱著襁褓在家裡走來走去,相信我,你也能無師自通。」弗雷德親了親她的手指,「你是位充滿智慧的女巫,冷靜,美麗……」

  「他在轉移話題。」羅米抽回手。

  「比爾!」小天狼星靈光一現,「比爾和查理!」

  「求你了,我們都很想知道。」羅米甜絲絲地說,用雙手包住弗雷德的一只手,指腹在他手腕的皮膚上摩挲。

  「喬治?」弗雷德無奈地擺了下頭。

  「比爾和查理……」喬治瞪了他一眼,「他們倆曾把我倆用毯子裹起來搖晃,像包小嬰兒那樣,單純的心血來潮。」

  「但後來我們倆把甲蟲藏到了他們的派裡。」弗雷德說。

  「那時候你們多大?」羅米眯起眼睛,「弗萊迪寶貝和喬吉寶貝?」

  「我猜十歲?」小天狼星說。

  「明明是七歲!」弗雷德反駁。

  「哈!」羅米伸出手,「來擊掌!」

  「你們倆敢。」唐克斯淡淡地說,瞥了一眼剛入睡的兒子。

  羅米和小天狼星輕輕地碰了下拳頭,動作緩慢地坐回原位,羅米的衣服下擺被扯了扯,她回過頭,弗雷德對她做了個手勢,他們倆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怎麼了?」羅米站在走廊裡問道。

  弗雷德把手伸進上衣口袋,然後是手腕,再然後是半截小臂,它呈現出正常衣物絕不可能存在的口袋深度。擴容咒,羅米心想,我們又在違反法律,但就現在巫師法的荒誕程度來看,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尤其是眼前這名男巫最終掏出來的是一只禮物盒。

  「拆開看看。」弗雷德說。

  羅米利落地撕開包裝紙,從紙盒裡拿出一只花苞形狀的酒杯。

  「我問了唐克斯那家商店的地址,你真了不起,幾乎是大半個倫敦。」弗雷德說,「這和被我打碎的那只是一模一樣的,我敢保證。」

  「我本來沒想這麼說,畢竟它是自己掉下去的。」羅米聳了聳肩,「但既然你承認,那我同意。」

  「所以我們?」

  「接受你的道歉。」羅米說,「很高興你開始學著尊重我的愛好。」

  「我相信你也會的。」

  「我當然會。」

  「那麼我還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弗雷德說,「還記得我們吵架前最後一次約會嗎,我遲到了半個小時,那是因為——」

  「你在來的路上遇上了食死徒。」羅米說,下意識握緊他的手,「有驚無險,親愛的,我至今都感到很愧疚——」

  弗雷德順勢抱住她,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

  「事實是,我去了趟格拉斯哥,據說那裡的黑市上有林齊的簽名球服,但格拉斯哥的飛路網被食死徒弄得一團糟,我沒能及時趕回倫敦——別動,別動,小心樓梯!你說了!尊重彼此愛好!」

  羅米在這個緊緊的擁抱裡深呼吸幾次,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也為了更多的空氣,效果顯著,她用指節敲了敲弗雷德的背,格蘭芬多的手臂放松了一點,但還是留下一條胳膊固執地環住她的腰。

  「尊重彼此愛好。」羅米無奈地說,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角。

  「我打算去訂做一個透明櫥櫃,但是要在戰爭結束之後。」弗雷德摸著杯口說,「可以把你的收藏品可以放進去,你希望這個櫥櫃放在哪兒?起居室,客廳,還是單獨的房間——和我的魁地奇收藏放在一個房間裡怎麼樣?」

  「哪兒的房間?」羅米問。

  弗雷德從鼻子裡發出詫異的氣音,像只焦急的大狗,恨不得圍著她繞上幾圈,用蓬松的尾巴拍打羅米的小腿。

  「霍格沃茨的獎品陳列室,你覺得怎麼樣?」他沒好氣地說,「當然是我們的家。」

  不合時宜地,羅米飛快地回憶了一遍她動蕩的畢業季,被追殺的租房生活和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資金問題,如果再加上她被動辭職的食死徒室友,可以說她過著特裡勞妮最喜歡預言的那種生活,而事實是,在大多數時間裡,羅米都能保持心情愉悅以及她自認為的頭腦清醒,這也是她自己引以為傲的特質之一。

  或許是新生活的開端充滿了戲劇性的不友好,羅米一直以為,除去生命層面的大問題,她能夠在面對生活中任何事情時表現自己的承受力,梅林作證,上周她甚至嘗試了駕駛汽車,甚至沒有證件。但阿喀琉斯沒被冥河水浸泡過的腳踵已經說明了問題,羅米被弗雷德那句「我們的家」敲了一下腦袋,等她找回自己的聲音,弗雷德的表情告訴她,她沉默的時間對感情穩定的情侶來說有些太久了。

  誠然,他們確實早就對同居這件事情達成了共識,只是時間早晚問題,他們現在擁有各自的房間,然而一旦加上戰爭結束的前提,這件事頓時顯得格外觸手可及。

  同時也意味著變數諸多。

  「弗雷德……」

  「什麼?」

  一開始她想說,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暢想未來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但羅米不可抑制地想到一只巨大的透明櫥櫃,花苞似的水晶杯在其中反射著太陽的光彩。

  「你想去哪兒?」羅米問,「如果我們……有蜜月旅行的話。」

  「巴黎。」弗雷德毫不猶豫地說。

  「為什麼?」

  「我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可我小時候住在蒙彼利埃。」

  「哦。」弗雷德說,「哦,蒙彼利埃。」

  「我們得找個時間談談這件事,關於你聽我講話時的專注度問題。」羅米說,「但現在我只想回去繼續吃派,你呢?」

  「我還有話要說。」弗雷德說,突然單膝跪地,羅米的心髒跟著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他抬起頭,手指夾著松散的鞋帶,臉上又露出羅米熟悉的那種惡作劇得逞似的壞笑。

  「羅絲瑪麗,羅絲瑪麗·羅齊爾。」他莊重地說道,「你願意等我把鞋帶系好嗎?」

  或許這就是愛上一個惡作劇天才必須要經歷的,羅米看著弗雷德的笑容,天知道她多喜歡他這樣笑,正因此,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該做些什麼:

  羅米配合地用雙手捂住嘴巴,像個真正第一次被求婚的快樂女孩兒那樣連聲說我願意,她把右手遞過去,弗雷德大笑著回握,而羅米選擇了近兩年她最常用,也最隱蔽的施咒方式,柏木魔杖悄無聲息地滑出袖口,在弗雷德借力起身時,一個無聲的小魔咒將他兩只腳的鞋帶系在一起,打了個漂亮的繩結。

  「你先請。」羅米笑著說。


第108章 All I Ask of You

  羅米艱難地從夢中醒來。

  糟糕的睡眠質量不只意味著入睡困難,她在床上滾了兩圈,帶著被床墊和枕頭毆打過的疲憊睜開眼睛,視野逐漸從非常模糊變成比較模糊,她摸索著拿到枕邊的眼鏡戴好,側過頭,德米提雅盤腿坐在床邊,懷裡抱著一個嬰兒。

  孩子父親在哪?羅米咕噥了一句,把臉埋進枕頭繼續睡,眼鏡鼻托硌在鼻梁骨上,異物感轉變成痛覺,她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德米提雅懷裡的嬰兒好奇地眨著眼睛,稀疏的胎發正緩緩變成天藍色。

  「你胡說些什麼?」德米提雅不大高興地問。

  羅米懊惱地哼了一聲,從床上坐起來,和泰迪還有德米提雅道早安,繼而抬頭看見窗上自己的倒影,一只莖干細長的大傘蓋蘑菇,她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手指插進向四周炸開的黑發裡,「我不應該換發型的。」

  德米提雅的回應是一個噤聲手勢。

  像水蠅停留過的水面上留下的漣漪,輕柔規律的敲門聲終於在寂靜中擴散到了臥室所在的水域。

  「你聽見了嗎?」德米提雅說。

  羅米點了點頭。

  --

  門被推開時,一對年輕的巫師情侶剛剛離開,羅米耳朵裡還回響著他們的抱怨:殘忍的專制的英國魔法部,完全被鑽營的小人和極端的純血論者占據,毫無同理心可言,羅米跟著點頭,在他們踏進爐火前一秒,女孩突然撲上來擁抱了她,親吻她的臉頰,又說了一連串感謝和祝福的話,羅米抓了只侏儒蒲送她,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風鈴聲。

  「羅米——」

  「不許評論我的頭發!」

  羅米護著自己的腦袋跑出倉庫,等到看清來人的表情時,她意識到自己的開場白格外多余,盡管弗雷德,唐克斯和盧平從書店的窄門裡同時擠進來的場面有些滑稽,女傲羅懷裡的孩子還因為不舒服哼哼起來,但他們臉上都帶著一種「請嚴肅對待我們接下來要說的所有話」的相似表情。

  但弗雷德的嚴肅勁倒是消失得很快,像往常一樣,他的眼神在店裡陳設四處跳躍了幾次,最後落到羅米的頭發上,再也沒移開。

  「你們要說什麼?」羅米問。

  弗雷德做了個暫停手勢,「不差這一分鐘,教授。」他說道,雙手捧住羅米的發尾向上托了兩下,「我們先聽聽蘑菇精靈怎麼說。」

  「我去理發,告訴發型師剪短點。」羅米郁悶地晃晃自己的新發型——有著厚重眉上劉海的內扣短發——弗雷德跟著笑出了聲,「他的眼睛和手顯然缺少配合……別摸了!」

  弗雷德收手前使勁摸了兩把,把手指伸進頭發裡那種抓亂頭發的摸法,好像她是梳著高盤發的綿羊。

  「輪到你們了,刻耳柏洛斯,想喝點熱茶嗎?」她說,接過泰迪笨手笨腳地顛了顛,動作很是缺少逗弄孩子的天賦,幸好泰迪·盧平從他父親那兒繼承了十分可貴的寬容,咯咯笑了起來。

  「恐怕來不及了,羅米。」盧平苦笑,「我們就在這裡說,今晚你得幫我們照顧泰迪,保持警惕,不要輕易——」

  「打住,打住。」羅米伸出一只手,「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再委派任務,我能看出你們倆指派臨時保姆絕不是因為約會。」

  「哈利需要我們的幫助。」唐克斯說,用竭力輕快的語調,她俯身親了親孩子的額頭。「就當今晚是個約會吧,我快要想不起上次和萊姆斯並肩作戰是什麼時候了,羅米,我真不願意稱它為決戰——」

  「但事實如此啊,是不是?」弗雷德笑著說。

  霍格沃茨。這個念頭像一只從胃裡伸上去的大手,緊攥著她的心髒往下拖,羅米後退幾步,把常坐的那把椅子變成搖籃,泰迪好奇地轉動眼睛打量著天花板,她伸手扶住搖籃的鑲板。

  「你們要去哪裡?」羅米問道。

  弗雷德擔憂地靠近,盡管他看上去還有些疑惑,「不如你先坐下……」

  「回答我!」

  「霍格沃茨。」他說,用袖口蹭了蹭羅米的臉,「我們要去霍格沃茨。」

  「我要和你們一起去——」

  「不行!」

  出乎她意料地,這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否決了她的提議,羅米錯愕地瞪大了眼睛,緊接著是一陣不可名狀的惱火。

  「我為什麼不能去?」她問道,「是我不能和食死徒戰鬥?還是你們認為我不夠忠誠,會在這種時候臨陣倒戈——」

  「是因為泰迪需要人照顧。」盧平好聲好氣地說,「羅米,正因為你深受我們信任,我們才會請你幫助照看我們的孩子。」

  「最應該留下來照顧他的是你們唔——」

  唐克斯把沁上油的牛皮紙扔到一旁,從裡面摸出一塊還有余溫的可頌塞進她嘴裡,羅米叼著柔軟的面包體眨了一會兒眼睛,覺得整個過程相當神奇,繼而想起這一切的起因,更加不忿地哼起來,弗雷德伸手接住她沒咬到的那半塊,向旁邊退了一步。

  「萊姆斯和我來之前已經為此吵過一架了。」女傲羅說,「羅米,別打破我們好不容易才達成的共識。」

  「這簡直不可理喻!」羅米說,弗雷德又退了一步,她轉向他問:「你躲什麼?」

  「哦。」弗雷德愉悅地說,像是很高興她終於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怕你的山羊角頂到我。」

  弗雷德把手搭在羅米的肩膀上推著她走向倉庫,掙扎被他圍在雙臂之間,「失陪一會兒,我們倆要像其他戰時情侶那樣互訴衷腸一會兒,」他頭也不回地說,「你們倆可以趁這時候給孩子講個睡前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弗雷德的魁地奇經歷——後來羅米也對自己在如此特殊的時刻想到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感到十分抱歉——他對自己的力量和體型常常有些過度自信,以至於在他們倆產生不算嚴重的肢體衝突時,弗雷德大多數時候都用一種敷衍的包容來應付羅米,即便是現在也一樣,他只顧著用手臂把她圈起來往前走,因此給了羅米從他口袋裡抽出魔杖的機會。

  羅米不動聲色地將弗雷德的魔杖推進袖口,像終於意識到孰輕孰重那樣停下了自己不痛不癢的掙扎,而他們已經站在空曠寂靜的地下室中,燃燒著綠色爐火的壁爐時不時發出劈啪聲,她後退一步,和弗雷德拉開距離,他們彼此向靠近的時候太多,羅米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從頭到腳地將他打量了一遍,心中突然感到一種酸楚。

  「我不希望,」她停頓了一下,「你不能去霍格沃茨,你可能會覺得我是在……隨便什麼,但不是這樣,弗雷德,我一直都——」

  「預感到我會死。」弗雷德說。

  說完這句話,他抱起雙臂,露出等待惡作劇產品奏效時表情,羅米下意識發出否認的聲音,她緩慢地擺頭,好像這樣就能把一個得體的回答從喉嚨裡甩到嘴邊,再用一大串冠冕堂皇或者柔情蜜意的理由讓他留下——

  「你怎麼會知道?」最後她問道。

  「種種跡像啊。」弗雷德說,有些得意,就好像他發現的是羅米趁他不在喝了一整瓶威士忌,「而且我也有義務察覺到你的不對勁,不是嗎?」

  既然如此,她干脆放棄了所有借口和托辭,也不必浪費時間解釋家族史,反正她短暫隱秘的先知生涯已經成為過去,盡管羅米自己也十分意外,但此時此刻她的確感到輕松。

  「我會告訴盧平和唐克斯,是我要求你留下來。」她說道,「如果他們不同意,那我——」

  「我不會留下。」弗雷德說。

  羅米一愣,「你認為我的擔心是些無稽之談?」

  「我沒有那麼想。」他輕聲說,「你認為誰會殺了我?」

  「盧克伍德,但……」

  「但他運氣不太好,是不是?」

  「只死了一個盧克伍德能說明什麼?戰爭不會因此結束,事實是今晚只要你去了霍格沃茨,那裡會有幾百個食死徒等著你——」

  「你也說了,這是戰爭。」弗雷德說,「誰都躲不開。」

  「那讓我和你一起去。」

  「泰迪今晚需要他的羅米阿姨。」

  「所以你不會讓我去了?」袖管裡的魔杖向下滑動,羅米將手背在身後,掌心托住掉下來的杖柄,曾經使她驚慌的預言畫面已經模糊,反而是盧克伍德死氣沉沉的麻臉越發清晰,「擅自替我作主,我說過我討厭你這樣。」

  「最後一次。」弗雷德笑嘻嘻地舉起一只手發誓,「之後請盡情懲罰我,你可以多想,羅米,就是你想的那種意思……」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我不想用你的魔杖對你施咒。」細碎的劈啪聲中,羅米說道,對准格蘭芬多的杖尖冒出煙花棒似的火星,「但我也想不出來,弗雷德,不如你告訴我,沒有魔杖的巫師能做些什麼?」

  「挑釁偷了他魔杖的女朋友。」弗雷德輕松地說,用來發誓的那只手還舉在半空,像撓著空氣裡看不見的貓咪下巴那樣彎了彎。

  砰!

  還沒散開的煙霧和彩帶中,羅米愕然地看著手裡的玫瑰。

  「我快記不起上次玩這個把戲是什麼時候了,不過時間久遠對惡作劇也有幫助,」弗雷德說,「比如讓人放松警惕,那麼,現在輪到你回答我,羅米,意識不到自己手裡拿著兩根假魔杖的巫師,她又能做些什麼?」

  她手裡的另一根魔杖變成第二支玫瑰時,弗雷德吹了聲輕挑的口哨,「就當我們達成共識了?」他說道,轉身就走。

  羅米在他身後連著叫了幾遍你不許去,弗雷德故意裝作聽不見,她邁開腳步追上去,眼神聚焦在弗雷德的袖口——

  先讓我抓住他,她心想,但一個沒留神又是一聲悶響,羅米有些狼狽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剛撞在門框上的額頭,盡管耳鳴聲相當銳利,但羅米敢發誓她聽見弗雷德在這時候笑出了聲。

  「……我沒想過你的新劉海還能擋住視線。」弗雷德俯下身把羅米從地上拉起來,撩開她額前的頭發,「讓我看看。」

  「我們可以去巴黎!現在就走!」羅米緊抓著弗雷德的一只手腕,「 如果那是真的呢?想想你的家人!」

  「傷心欲絕,他們當然會,如果我真的有那麼倒霉的話。」弗雷德說,「但他們不會認為那是自己的錯。」

  羅米一愣。

  「現在只有兩種可能,是不是?我活下來,或者我沒有。」弗雷德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如果命運真像你說的那麼難以預料而不可抵抗,它不想讓我活下來,那你在場也幫不上什麼忙,如果我是好運的那個,你不在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都是胡扯!」

  「好吧。」弗雷德說,「那如果你在場,不幸又真的發生了,你要做什麼,犧牲你的生命換回我的?羅米,你會這樣做嗎?」

  羅米詫異地瞪大眼睛,令她意外的想法在腦袋裡誕生,而後下落,橫在嗓子眼阻止她發出聲音,在羅米的沉默裡,弗雷德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太好了。」他說,「我也不希望你這樣做。」

  「你總是這麼勇敢嗎?」他們牽著手走出書店的倉庫時,羅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在這種時候,女孩兒通常會說我愛你。」弗雷德笑了笑,「不過沒關系,我說也是一樣的,我愛你。」

  羅米偏過頭拒絕他再碰自己的臉。

  「我們唱了一首很長的搖籃曲。」唐克斯說,把熟睡的孩子輕輕放進搖籃,「但還是有些太短了。」

  「如果你們倆敢死在今晚,」羅米說,「我發誓,我會把你們的孩子送進斯萊特林。」

  「盡管我認為這要靠分院帽決定,但泰迪的外祖母就來自斯萊特林,相信我們都同意她是位卓越的女性。」盧平說,「我們也知道你有多麼以斯萊特林為傲,所以……謝謝你,羅米。」

  「如果遇到問題可以找德米提雅。」唐克斯說,「她時常幫我們照看孩子。」

  「德米提雅?」羅米尖聲反問。

  「這時候免費的保姆不好找。」唐克斯聳了聳肩,「還得不在意我兒子的頭發為什麼會突然變成綠色。」

  「我的告別寄語呢?」弗雷德問。

  羅米轉頭凝視牆上的香煙焦痕,她的沉默持續到他們離開,巫師的背影融進夜晚的人流,繼而消失在街頭某個拐角,她在兩排書架間站了一會兒,掛鐘發出沉悶的走字聲,泰迪·盧平在臨時搖籃中安睡,呼吸聲平穩細微,羅米突然打了個哆嗦,她俯下身在孩子的額角輕吻了一下,「我馬上回來。」她低聲說,穿過書架跑出書店,陳舊的店門剛被拉開,汽車鳴笛聲和倫敦夜晚濕潤的霧氣湧進來,羅米撞進一個懷抱。

  「你這兒有泰迪的照片嗎?」弗雷德問。

  羅米一愣,「你說什麼?」

  「泰迪的照片。」弗雷德說,「萊姆斯他們倆讓我回來拿點泰迪的照片,如果他們不是打算和神秘人分享好消息的話,可能是某種迷信,類似考前的好運藥水……」

  「在抽屜裡。」羅米說,側身給他讓路。

  「哦,飛來咒!」弗雷德揮了揮魔杖,照片像群遷徙的候鳥排成長隊從抽屜裡飛過來,落在他手裡變成厚厚的一沓,他低頭摸了摸口袋,「我也忘了點東西。」

  「薄荷糖嗎?」羅米說,感覺自己快要哭了。

  「不,這個我有。」弗雷德真的從夾克口袋裡摸出一盒薄荷糖,倒出一顆放進嘴裡,把糖塊嚼得直響,羅米甚至能看到他故意做得很明顯的吞咽動作。

  「弗雷德·韋斯萊,如果你只是為了讓我——」

  還沒等她為弗雷德這一系列行為下個准確的定義,一只手臂攬在她的腰上,帶著她靠近格蘭芬多,吻發生的那一刻,羅米閉上眼睛,眼淚跟著掉下來,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趁這個機會咬他一口,讓他流血,讓他記得傷口的痛感,但最後她只是親了親弗雷德的嘴角,而弗雷德放下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我有自己的好運女神。」他說道,聲音低啞。

  「而且我還沒回答你的最後一個問題。」弗雷德沒給她反應的時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羅米,我做不到總是勇敢,現在我正感到害怕。」

  「我也沒有回答你的最後一個問題。」羅米急切地說,「弗雷德,我——」

  「你願意和我共進早餐嗎?」

  羅米一愣。

  「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問題。」弗雷德說,「羅米,你是否願意和我在明天共進早餐?」

  「午餐也可以。」羅米輕聲說,「只要你回來。」

  她回到店裡,把泰迪的搖籃拉到桌邊,站著整理好今天的流水,檢查了電路和水源,抱起孩子,這位天生的易容瑪格斯睡得很熟,胎發保持著溫和的淺棕色,羅米關上燈,使勁把門推開,但這次門外沒有一個和她撞在一塊的的紅發男巫,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再突然低下頭和她接吻,羅米於是鎖好書店的門,上樓時遇見馬克和他的新女友在走廊裡吵架,看見她時不好意思地收斂了音量,羅米和他們點頭示意,等走到自己的公寓門前時她再低頭看,馬克和那女孩正在樓梯拐角處忘情地深吻。

  她打開門,客廳的德米提雅轉過來,電視機的熒光將她的臉映得一片慘白,奈特利先生說:我不善於辭令,愛瑪,如果我不是這麼愛你,也許還能多說一些……

  德米提雅關掉了電視,「你男朋友來過。」她說,「給你留了禮物,在鞋櫃上。」

  「來幫我一把。」羅米說,把泰迪交給德米提雅,她拆開鞋櫃上所謂禮物的包裝紙和拉花,柏木魔杖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怎麼是你照看孩子?」德米提雅問,用發梢蹭了蹭泰迪的臉蛋,「盧平和唐克斯出去約會了?」

  「可以這麼說。」羅米回答。

  她從德米提雅懷裡接過嬰兒,回到臥室關上了門,窗外還有一家商店的燈牌亮著,給泰迪換完第三張尿布,衝了一瓶奶粉之後,濃稠的墨水藍色漸漸從天幕上褪去,被露水稀釋成更淡的藍,樓下的燈牌熄滅了,羅米揉了揉眼睛,抱著泰迪敲響了德米提雅的門。

  「我能和你一起睡嗎?」她問。

  德米提雅從床上坐起來,茫然地和她對視。

  「我要睡裡面。」羅米補充說。

  --

  羅米走到門前停下,門的另一邊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到來,敲門聲停下了,她看著那上面皸裂的漆紋,將額頭抵在門板上。

  ——是的。

  打開門前,她突然想到。

  她想到弗雷德那個問題的答案,她沒有出聲並不是因為猶豫,只是那一刻她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意識到害怕聽到肯定回答的人並不是她。

  如果他死了,這會是她一直沉默的理由,她會就此忘記那個瞬間,但如果他活著回來,在他們即將開啟的很長的一生中,或許是他們在游廊下曬太陽的某個午後,或許是他們結束了家庭聚會鑽出壁爐的夜晚,或許是他們賴床的某個早上,她會用談論餐桌上新鮮蘆筍的語氣告訴他:

  戰爭結束前,我們在書店的那個晚上,你問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我的回答是,是的,是的,如果那晚我去了霍格沃茨,如果真的有危險發生,如果那一刻舍棄我的生命能換回你的——

  是的,我會這樣做。

  【正文完】


# 殺青派對

第109章 Seasons of Love

  「後來呢?」唐克斯問道,並以此作為今天的開場白,「半年過去了,你仍然打算不告訴我們後來發生了什麼嗎?」

  「門打開了,我們擁抱在一起,說你回來了我愛你還有一些不適合在公共場合出現的情話,就是這些。」弗雷德說,和喬治把一大□□對裝飾物掛在書店的牆壁和天花板上。

  「你總不會想知道具體內容吧。」喬治說。

  地下的秘密入口被古老的魔法陣永久封存後,布萊克書店又在緬因花園街上苟延殘喘了小半年,主要是為了讓羅米的鄰居,威廉姆斯小姐把她在此置辦的大額優惠卡用完,期間發生了不少變化,比如魔法部的人員大清洗,霍格沃茨教職人員的職務變動以及眾多家庭的團聚與和解,相比之下,書店的經濟狀況下滑反倒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店主把大部分時間用來應付考試和入職古靈閣的准備工作,用穆麗爾姨婆的話來說,不再擔心自身資金問題就是人生墮落的開始。

  「當然不想。」唐克斯倚著一只經過改造的巨大酒桶,「我指的是你自己躲在樓梯口,讓我去敲羅米的門那個惡作劇被她發現之後發生了什麼?」

  「她為什麼不甩了你?」喬治問,「如果是我——」

  「這就是為什麼你沒有男朋友。」弗雷德說。

  「我確信不是因為這個。」喬治說,把一只塑料杯砸向他。

  門口的風鈴在這時響了起來,書店被清空後倒是個舉辦派對的好地方,他們轉頭看去,盧平抱著一大包零食走了進來。

  「抱歉各位,恐怕我又遲到了,我錯過什麼了嗎?」他問道,維持著把抱歉掛在嘴邊的老習慣,「霍格沃茨事情太多了,你知道,黑魔法防御術這門課的教授向來缺少工作交接,因為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在校生們的基礎又都很糟糕……」

  女傲羅用一個見面吻終結了丈夫的抱怨,教授在學生們的注視下轉過身,背起手全神貫注地打量著牆上的一簇彩帶,直到唐克斯勾著他的脖子把他轉了個個,差遣他把零食袋在桌上擺好。

  「一定是我太忙了。」盧平說,「但這次的派對主題是什麼,你們有人知道嗎?」

  唐克斯吹氣球的動作停下了,一只碩大的粉紅色氣球從她手中溜走,像只游走球一邊漏氣一邊滿屋亂竄,喬治嘶了一聲,他被自己咬斷的糖棒戳到了上顎,一個接一個的,他們看向弗雷德。

  「首先排除生日。」弗雷德想了想,「因為她通過了N.E.W.Ts?」

  「那是上周,在羅齊爾莊園。」喬治說。

  「她的朋友,金發女郎,從法國回來的那個。」唐克斯說。

  「露易絲的接風派對?」弗雷德搖了搖頭,「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

  「古靈閣的入職派對?」盧平問。

  「說到這個——」弗雷德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沓請柬,「下周六,羅齊爾小姐的入職派對,在她的新房子,地址上面寫了,派對結束後的下個星期一羅米就要去希腊,整三個星期,所以務必全部到場。」

  「很有必要。」喬治接過一張,「三星期不見面我肯定會忘了她是誰。」

  「以前我從沒想過羅米會是個派對愛好者。」盧平說。

  「她很擔心我們都會離開她,我能看出來。」唐克斯說,「伏地魔死後我們就會分道揚鑣之類的——羅米似乎一直覺得我們聚在一起是迫不得已,得想個辦法讓她平靜下來——而且傲羅辦公室這段時間忙得要命。。」

  「你的問題,兄弟。」喬治說。

  還沒等弗雷德說話,唐克斯搖了搖手指。

  「不全是。」女傲羅說,「一個男人不能解決所有事,對吧。」

  「你的潛台詞聽起來是在說男人們都很沒用。」弗雷德說。

  「我沒有這麼說,不過也可以這麼理解。」唐克斯聳了聳肩。

  盧平後退一步,捂住胸口,「我完全不介意。」

  「這麼說吧,只有你一個人是沒法滿足她的……」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情感需求,收一收你的齷齪思想。」唐克斯說,「很難理解嗎,她又不能只和你在一起,同事,朋友,家人甚至死對頭,每個人都需要這些。」

  「所以你不知道這次派對主題是什麼,對吧?」弗雷德說。

  「等羅米來了我們一定要對她很熱情,別讓她發現這件事,至於你,弗雷德——」唐克斯熟練地分配起任務,「從她嘴裡把話套出來。」

  「等等。」喬治點了點請柬上的地址,「這不是羅齊爾莊園——她的家,那是什麼意思,你們倆還沒住到一起?」

  「如你所見,羅米在倫敦找了間新公寓,用她的話說,她必須得體驗一段時間的獨居生活,因為她受夠了伴著第二個人的呼吸聲入睡的日子——這兒的隔音實在是一團糟。」弗雷德說,「我也同意,畢竟再親密的情侶間也該為彼此留有私人空間……」

  「你不出門的時候像個野人。」喬治一針見血地說。

  「我會因此被甩的。」弗雷德搖了搖頭。

  金斯萊,穆迪和海絲佳是帶著禮節性甜酒過來的,盡管退休傲羅聲稱自己是為了更好地融入麻瓜街區以示對保密法的尊重,並趁派對主角不在發表了一通巫師在麻瓜街區集會的缺點,但他樣式考究的毛呢大衣還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羅米送的。」弗雷德低聲對金斯萊說。

  「羅米人呢?」代理部長環視了一圈,也沒能逃過布置工作,舉著一條顏色花哨的裝飾橫幅問道。

  「估計快了。」弗雷德說,敲門聲在這時響起,「她來了!」

  「你怎麼能確定是她?」海絲佳好奇地問道。

  「沒人會敲一家商店的門。」弗雷德笑著說,「除了我想讓人來迎接她的女朋友——」

  「熱情!」唐克斯說。

  弗雷德清了清嗓子,手搭在門把手上,「所有人注意!今天的派對主角,這個街區最美麗的女人,也是我的此生摯愛——」

  他一把拉開門,和門外的紅發青年對視了兩秒。

  「大家快跑。」弗雷德把門摔上,「掃興協會會長來了。」

  「珀西來了?」喬治揚起眉毛,走過去把門打開,「為什麼?」

  「你女朋友在後面。」珀西繃著臉說,得體的西裝三件套讓他看上去像是這群人中收房租的那個,「她邀請我來的,一會兒就到。」

  「快問快答,哥哥。」弗雷德用一只手撐住門框,把珀西攔在門外,「這次派對主題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珀西說,一彎腰從他胳膊底下鑽了進來,「我遇見她時她剛在交通司辦好工作出入境證明,看見我後她說珀西,嗨,晚些時候有個派對你為什麼不來呢——」交通司職員扶了扶眼鏡,「於是我來了。」

  「你為什麼會來呢?」喬治捏著嗓子說。

  「好吧,這次不會錯了。」第二道敲門聲響起時,弗雷德說,「我的此生摯愛——」

  「你非要這麼肉麻嗎?」喬治喊道。

  「熱情!」唐克斯說。

  他拉開門,和門外艷光四射的金發女郎對視了兩秒,露易絲猛地伸手按在門上。

  「此生摯愛?」她挑釁地重復,「羅米,你得管好你男朋友。」

  從她身後探出一顆腦袋,狡猾的綠眼睛眯了眯,羅米在一串笑聲中走進書店,「我顧不了那麼多,親愛的。」她和弗雷德交換了一個臉頰吻,「這要靠你自己,可以嗎?」

  「當然可以,親愛的。」弗雷德立即說道。

  露易絲瞪了他一眼,「她在叫我,你這蠢貨。」

  比爾和芙蓉挽著手走進來時,盡管移除了所有書架,但仍顯得這間店面擁擠起來,穆迪念叨著又加了層有備無患的混淆咒,才允許弗雷德和喬治放起古怪姐妹的新歌,羅米和所有人打過招呼,最後停在了比爾面前,不只是她,唐克斯和露易絲也都被比爾的新耳飾吸引了,芙蓉對露易絲短暫的法國旅居史很感興趣,弗雷德湊過去時只聽見她們倆用法語飛快地交流著什麼,作為整間屋子裡擁有最閃亮發色的兩個人,她們倆挨得很近的腦袋從後面看上去像面反光鏡。

  「她們倆在談論露易絲報道的新聞,加斯帕德有位表叔因為黑魔法入獄那件事。」羅米好心地為韋斯萊兄弟解釋了一句,「……那麼比爾,你剛才說古靈閣——」

  「派對上不談工作。」弗雷德攬過她的肩膀把人帶走,假裝沒看見比爾在羅米身後露出了促狹的微笑,「萊姆斯找你,快去!」

  弗雷德目送黑發女巫茫然地走向同樣對即將發生什麼一無所知的盧平,他轉向大哥,「你知不知道……」

  「這次派對的主題是什麼?唐克斯剛來問過我。」比爾笑了,「我不知道,芙蓉和我辦理出入境證明的時候遇見了羅米,她也剛辦完證明,問我們要不要來參加派對,於是我們就來了,反正所有派對的內容都是一樣的,酒精,音樂,還有各懷目的的聊天小分隊。」

  「謝謝你!百事通!」弗雷德惡狠狠地說,轉頭和喬治做了個失敗的手勢。

  「為什麼不直接問羅米呢?」比爾提議。

  「當然不行!」弗雷德說,「我不能讓她覺得我是個什麼都不關心的男朋友,你能相信嗎,就在昨天我還把她的工作地點記成了神秘事務司!」

  「確實有共通之處。」比爾說,喝了一大口紅色塑料杯裡的甜酒,呼吸間都帶上了蜂蜜玫瑰的香氣,「聽著小弟,現在一切都在重建中,相愛的人會理解彼此無傷大雅的壞記性——這是來自已婚人士的建議。」

  「所以我應該直接問她?」弗雷德懷疑地說。

  「這要看你對羅米的了解。」比爾說。

  我對羅米的了解,弗雷德心想,不遠處,曾經放置收銀台的那塊空地,羅米和唐克斯夫婦,還有喬治和海思佳站在一起聊天,弗雷德聽見她的笑聲,還有跟著在肩頭顫動的黑發,額頭鼻梁和嘴唇的弧度連成側臉流暢的曲線,一股柔情突然湧上心頭。似有所感地,羅米在這時轉過頭,綠眼睛和他對視,弗雷德笑了笑,那雙綠眼睛跟著彎成兩道甜蜜的弧線時,他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聽見唐克斯的大嗓門說:

  「這是真的嗎!海絲佳!你的同事真的給自己的孩子起名叫西弗勒斯?」

  「是真的。」海絲佳大笑著說,「你得承認,現在斯內普對年輕巫師來說是深情的臥底英雄,而不是我們那時候陰森森的魔藥課教授。」

  「西弗勒斯取名熱。」盧平和顏悅色地說,但聽起來很慶幸自己的孩子出生在救世主在所有人面前宣稱斯內普愛了他媽一輩子之前,「我記得是因為一篇報道,那裡面描寫的斯內普,我得承認,魅力十足。」

  「聖芒戈有沒有想過戰鬥英雄至今昏迷不醒的其他原因啊。」喬治說道,引起一片善意的哄笑。

  「但我得說,如果我是小西弗勒斯的媽媽,我會很傷心的,畢竟他們之前都約定要給孩子起名叫安塔利亞。」羅米說,「如果弗雷德忘了我們之前明明說好的事——」

  「蟄伏多年的愛情使徒,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忠貞臥底生涯。」弗雷德及時地加入了他們的談話,「是那篇報道吧,夜色般的憂郁黑眼睛,瘦削挺拔的身姿,一絲不苟的禁欲長袍,和魔藥課教授獨處時常常流露出的與身份地位不符的寂寞與惆悵……」

  喬治配合地發出干嘔聲,羅米瞪了他一眼。

  「書店恨不得把這些句子貼在每一個路過對角巷的人的眼睛上,更別提我們倆了。」弗雷德說,「想都不用想,這麼惡心的內容一定是麗塔·斯基特那個——」

  「弗雷德……」羅米尷尬地說。

  「是我寫的。」

  弗雷德轉身,和露易絲又一次對上眼神。

  記者雙臂抱胸,藍眼睛冷冷地審視著他,他轉過頭向女友求助,但羅米臉上又露出他熟悉的那種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麼辦的得意神色,如果不是對他幸災樂禍,弗雷德常常會因為這副表情而萌生親吻她的衝動,但現在他只能獨自面對露易絲。

  「你是個記者啊。」喬治不贊同地說。

  「現在我是個很有名的記者了。」露易絲說。

  「恐怕你這輩子都別想參加斯內普的聖誕晚宴了。」弗雷德對露易絲說。

  「如果斯內普過聖誕節的話。」喬治幫腔。

  這個玩笑很快引起了新一輪討論,關於斯內普過不過聖誕節,如果過聖誕節他都要做些什麼,以及他會不會穿紅綠相間的節日條紋襪並為麥格教授等同事准備聖誕禮物,弗雷德追上露易絲,點了點她的肩膀。

  「別道歉了。」房間裡的另一個斯萊特林不耐煩地說,「我不需要。」

  「我是想問……」

  「這個派對主題是什麼。」露易絲審視著他,「我知道,但我不會告訴你的,因為你是個不稱職的男朋友。」

  弗雷德哽了一下,「聽著,或許在霍格沃茨那幾年我確實給你留下了糟糕的印像,不過我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離開前告訴我羅米七年級在斯萊特林的生活有多麼不容易——」

  「那是我編的。」露易絲坦然地說。

  弗雷德把後半句「我們能不能為了羅米和解畢竟她是我們愛的人」咽了回去。

  「在聊什麼?」

  對話中的主人公從弗雷德身後摟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弗雷德的耳垂感覺到熱乎乎的甜酒氣流。

  「珀西。」露易絲朝魔法部職員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他正和金斯萊聊天,盡管金斯萊看上去對大酒桶更感興趣,她面不改色地說,「我想問弗雷德,他哥哥目前是否單身?」

  「你法國的男朋友呢?」羅米問,「這麼快就結束了?」

  「還沒。」露易絲說,「可你也說了,他人在法國。」

  「對珀西好點。」羅米漫不經心地說,語氣顯然沒把露易絲的話當真。

  弗雷德想趁機獲取一些兩人時間,就在這時,門口的風鈴又響了,羅米枕著他的肩頭往那邊看,等她看清是誰時,弗雷德感覺身上一輕,斯萊特林女巫已經熱情地迎了上去。

  英俊的赫奇帕奇抱著一只巨大的禮盒走了進來,羅米,還有在場的韋斯萊們對他報以相較其他人熱情很多的歡迎,弗雷德不太自在地挺直了脊背,和塞德裡克·迪戈裡打了個招呼。

  「叫我塞德裡克。」赫奇帕奇友好地說,「或者塞德。」

  「當然。」弗雷德說,「如果你願意。」

  「你得對自己的救命恩人熱情點。」喬治在弗雷德耳邊說,他剛和塞德裡克擁抱完,這時候和塞德裡克站在一塊的又變成了羅米,女巫手裡還拿著一杯蜂蜜酒——用漂亮的酒杯裝的——正准備遞給他。

  「我當然知道,只是……」弗雷德說,「當然,我非常感激他,但有點奇怪,你懂我的意思嗎,對自己的同齡人感恩戴德,尤其是他還是個非常英俊的……」

  「和你女朋友親密互動的同齡人。」喬治幸災樂禍地說。

  塞德裡克·迪戈裡正把那只巨大的禮盒交到羅米手裡,在幾乎沒帶禮物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弗雷德皺起眉頭,貼著牆壁過去,找了個能聽清他們聊天內容的地方站定。

  「……這禮物是為了什麼,塞德裡克?」羅米有些吃驚地笑著說,「我實在想不出來理由。」

  「拿著吧,羅米,為了鄧布利多。」塞德裡克說道。

  弗雷德一愣,他看見羅米也怔了一會兒,緊繃的肩膀逐漸放松下來,她又問道:

  「鄧布利多教授和你說了什麼?」

  「那是好幾年前。」提到校長,塞德裡克的語氣有些傷感,「三強爭霸賽結束之後,鄧布利多教授說,我應該好好感謝你,但後來我們見面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不管怎麼樣,收下吧。」

  「禮物?我確實沒法拒絕禮物,所以我會收下,但我要讓你知道,塞德裡克……」他聽見羅米笑了起來,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柔,「你已經送過我最好的了。」

  弗雷德後退了一步。

  緊接著,羅米接過那只巨大的精美禮盒,轉過身,「讓我們找個地方安置這個——」

  一陣鬧哄哄的尖叫聲和古怪姐妹的副歌一起飆到了最高,弗雷德眼疾手快地把羅米拉到懷裡,躲過了那只骨碌碌滾過來的大酒桶,以及和酒桶一起滾過來的珀西。

  「露易絲!」羅米叫道,「你做了什麼!」

  「一點甜言蜜語。」金發女郎說,給她拋了個飛吻。

  「和三大杯火焰威士忌。」穆迪舉起一只底部殘留著淺淺的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惡聲惡氣地說著,完好的那只眼睛看向了露易絲。

  露易絲也回應給他一個飛吻,金斯萊和唐克斯同時吸了口氣,好像有人在他們的牙上鑽了個窟窿。

  「我說過對珀西友好點。」羅米咕噥了一句,把大禮盒交給弗雷德,彎腰想扶起珀西,弗雷德伸手摟住她的腰,把羅米和禮物盒一起帶走了。

  「別擔心珀西。」弗雷德說,順手帶上倉庫的門,把禮物盒放在還沒來得及轉手的貨架上,羅米跟著坐了上去,一臉玩味地看著他,弗雷德將手掌按在她身體兩側的木板上。

  「他是和我們倆一起長大的。」他解釋道。

  「你在偷聽。」女巫故意惡狠狠地說,「沒錯,我發現你了,趕緊和我說實話,你聽到了多少——」

  弗雷德低頭吻住了她。

  羅米哼了一聲,盡管閉著眼睛,弗雷德也知道她在笑,舌尖掃過上顎時,女巫顫抖了一下,環著他脖頸的手抓緊了他的發梢又很快松開,指尖沿著他耳後的傷疤滑下去。

  弗雷德猛地喘息一聲,深吻結束得有些倉促。

  「肯定聽到了最後一句。」羅米說,語氣很得意,但眼睛濕潤而明亮,她的手落在他臉上,指尖又去夠那道傷疤。

  霍格沃茨大戰時,如果不是迪戈裡幫了他一把,迪特裡希差點兒割開他的脖子,但食死徒仍給他留下了一道從耳後向下蔓延到鎖骨的暗紅色疤痕。

  「我還是想不明白你的朋友們為什麼都不太喜歡我,露易絲覺得我是個自大狂。」弗雷德說,感受著她的指腹蹭過疤痕起皺的邊緣,「迪特裡希發了瘋似的想要殺掉我……」

  他在羅米臉上浮現出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愧疚神色前及時改口:「我在開玩笑。」

  「有兩種可能。」羅米笑了笑,「第一,克勞迪婭憎恨所有人,第二,克勞迪婭太喜歡我了,你覺得是哪種?」

  「我希望是第一種。」弗雷德說,「誰知道她會不會從阿茲卡班越獄……但說到坐牢,羅齊爾,你還不承認你的私心嗎?」

  羅米歪了歪頭。

  「據我所知……德米提雅·朗費羅之所以能無罪釋放,只需要繳納大額罰金,就是因為她戰時大部分時間都被關在一間小公寓裡,威森加摩找不到她傷害他人的證據,唯一有記載的案件是她與小巴蒂·克勞奇攻擊了一位善良的年輕女巫,而庭審時那位美麗的女巫拒絕出庭作證……」

  女巫將食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或許是因為女巫不願意向公眾揭露自己慘痛的回憶。」她笑眯眯地說,「我不關心什麼迪特裡希或者朗費羅,審判她們是威森加摩該做的事,但如果你再提——」

  羅米捏著他的兩片嘴唇,「我就把它們粘在一起,明白嗎?」

  弗雷德唔了一聲。

  「很好。」她滿意地說,低頭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我一定是瘋了,但為什麼你越是這樣,我感到越興奮?」弗雷德說,抓住羅米的手腕讓她觸碰自己的傷疤,果然看到她呼吸比剛才更加急促,「就像你很喜歡它一樣?」

  羅米像觸電一樣抽回手,推開倉庫的門走了出去,弗雷德緊隨其後,看見斯萊特林把自己扔進女巫堆裡,心不在焉地卷著發梢聽芙蓉說話,喬治靠過來撞了撞他的肩膀:「問到了嗎?我們到底為什麼開這個派對?」

  「沒有。」弗雷德笑著說,「不重要了,反正所有派對的內容都是一樣的,酒精,音樂,還有各懷目的的聊天小分隊。」

  「收收你的笑容。」喬治說,「再看看珀西。」

  「珀西什麼——」

  紅發青年勾著大哥的脖子,踩著古怪姐妹舞曲的鼓點在人群中央轉圈,唐克斯和塞德裡克圍著他一陣歡呼,弗雷德瞪大了眼睛,「他真是——」

  「——像韋斯萊一樣?」喬治挑眉,「但你錯過了他抱著金斯萊哭訴的時候……隨便什麼吧,一起嗎?」

  「為什麼不!」

  弗雷德歡呼一聲,和喬治衝進人群中央,不知道哪個巫師揮動魔杖,音樂聲更大了,金色的彩帶和花瓣從天花板上落下來,他們伴著樂曲交換舞伴,弗雷德甚至和塞德裡克跳了一首歌,中場休息時比爾走過來和他分享橙味汽水,弗雷德給大哥倒了半杯,將剩下的一飲而盡。

  「看來你的心結化解了?」比爾說,「早就該這樣,我還沒聽說過救人或者被救能讓人患上心理疾病——」

  「我聽說過!」唐克斯醉醺醺地嚷道,左腳絆上右腳,盧平及時地在女傲羅落地前把她撈起來,兩個人踉踉蹌蹌地走上了閣樓。

  「唐克斯說的是小天狼星。」喬治為比爾解釋,「自從他在霍格沃茨意外救下斯內普——據說他因為幫斯內普止血的時候差點兒把手指頭插進斯內普血管裡——他就聲稱自己患上了心理疾病。」

  「說到這個,小天狼星怎麼沒來?」羅米不太高興地湊過來,「我說過的吧,你們幾個——」

  她指了指雙胞胎,又指了指閣樓緊閉的木門。

  「還有小天狼星,你們幾個必須到場,其他人無所謂。」羅米說,「無意冒犯,比爾,你能來我很高興。」

  比爾寬容地聳了聳肩。

  「他去看心理醫生了,要晚點來。」弗雷德說。

  「至少我倆送請柬時他是這麼說的。」喬治說。

  羅米的臉色頓時變得很古怪。

  弗雷德明白這是為什麼,如果說這店裡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麻瓜所謂的,心理問題,那麼幾乎所有人都樂意承認,但承認後主動聯系心理醫生,同時這個行為的發起者是小天狼星·布萊克,那麼這件事值得關注的程度頓時上了一個台階。

  「我有一個想法,」比爾猶豫著開口,「他是不是……」

  「他想約那個心理醫生出去。」弗雷德說,「沒錯。」

  比爾了然地點了點頭。

  「女醫生?」羅米問。

  「注意你的表達,羅齊爾。」喬治說。

  「不,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女醫生很常見,這我知道。」羅米說,「只是確認一下,女醫生?」

  「女醫生。」弗雷德說。

  羅米臉上頓時流露出遺憾的神情。

  「怎麼了?」喬治問。

  「你們這群巫師!」羅米說。

  「你不是嗎?」弗雷德問。

  「但我知道心理醫生不會和自己的病人約會!」羅米笑了起來,「這是職業道德!」

  「就像古靈閣解咒員不會把找到的寶物帶回家。」比爾說,羅米和他擊了個掌。

  「派對上沒有工作!」弗雷德說。

  「現在要怎麼辦?」喬治問,「誰去提醒他,這會不會太殘忍了?」

  「為什麼要提醒他呢?」羅米說,「真的很殘忍,就讓小天狼星再享受幾天愛情的眩暈——」

  書店的門被大力推開,撞在牆上又回彈,吱呀聲和碰撞聲短暫地蓋過了舞曲的喧鬧,屋裡的人紛紛向門口看去,他們話題裡的主角站在門口,英俊典雅,容光煥發,面容十分冷峻,雙眼十分多情。

  「晚上好,朋友們!」小天狼星用法語大聲道,獲得了一片回應,「抱歉我來晚了,因為我的心理咨詢——」

  「胡扯!」珀西大聲說,「明明是因為你想泡你的心理醫生!」

  「梅林的胡子。」弗雷德喃喃道,「誰來打我一下,我差點兒就愛上珀西了。」

  喬治給了他一拳,弗雷德回敬一拳。

  羅米已經迎上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晚上好!美人!」小天狼星愉悅地說,「這個派對是為了什麼啊?說真的,這是你最近辦的第幾個派對了,如果你需要心理醫生的話——」

  書店裡只剩音樂聲,小天狼星繼續說道:

  「你的裙子就像月痴獸的皮毛——」

  「你知道心理醫生不會和自己的病人約會的,對吧?」羅米干脆利落地說。

  「……一樣美麗。」小天狼星說。

  「謝謝你,小天狼星。」羅米矜持地點了點頭,塞給他一杯啤酒,走開了。

  「我提醒過你們的吧。」弗雷德壓低聲音對兄弟說,「不要惹我女朋友生氣。」

  不管怎樣,派對還是擁有一個愉悅而盡興的結尾,客人們一個接一個離開,羅米和最後離開的露易絲在門口差不多互道了一百遍晚安和我愛你,金發女巫才依依不舍地朝街口走去,盡管她們才約好明天去對角巷喝咖啡。

  前店主轉身走回書店,酒醒後的唐克斯靠著掃帚杆長長地呻/吟了一聲。

  「為什麼同樣是你最親密的女性朋友,」女傲羅疲憊地說,「我卻要留下來幫你打掃派對現場。」

  「你們也不知道這次的派對主題是什麼。」羅米說,抱起雙臂,「誰也不知道,我說的對嗎?」

  「羅米……」盧平說,「請原諒我們,大家最近都太忙——」

  「爹地不是故意忘記給你買洋娃娃的。」小天狼星漫不經心地說。

  「今天是書店租期的最後一天。」羅米說,書店裡突然安靜得只剩從窗外傳來的汽車喇叭聲。

  「哦,天啊……」唐克斯直起身子,張開雙臂,「過來,羅米。」

  「現在是要干什麼?」小天狼星問,「 像電視劇結尾那樣抱在一起嗎?」

  「哦不,當然不。」羅米輕快地說,「都出去,我要鎖門了。」

  街上依舊嘈雜,冬夜的冷風吹散了酒精和音樂帶來的熱意,喬治裹緊外套,「你覺得羅米自己會在裡面干什麼?」他問弗雷德。

  「摸著書店的每一寸牆壁掉眼淚吧。」小天狼星有點不是滋味地說,「我們好像把這個告別派對搞砸了。」

  「我得說,羅米之前在我心裡是個有點冷漠的斯萊特林——」

  「你的原話是她是個毛心髒的女巫。」弗雷德無情地揭穿了自己的孿生弟弟。

  「但其實她的內心很柔軟。」喬治說,「只是不願意讓我們發現她很多愁善感——」

  關門的巨響打斷了他的感慨,羅米把鑰匙插進鎖孔使勁轉了幾圈,最後狠狠補上一腳,她轉過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們幾個。

  「你們怎麼還在這兒?」她問道,「派對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你在裡面待了很久。」盧平說,「我以為……」

  「哦,你說這個。」羅米攤開手掌,寶石在路燈下熠熠生輝,「我的耳環掉在裡面了,我確實找了半天,要知道這上面的寶石能把這個破地方都買下來。」

  「破地方?」小天狼星說。

  「破地方。」羅米說,「你們不覺得嗎?又小又舊,光線昏暗,水管漏水和火災隱患竟然能同時出現,我真是受夠了……」

  「我還以為你會很懷念。」喬治說。

  「你喝了多少酒啊?」羅米問道。

  唐克斯在四個男人面面相覷時爆發出一陣大笑,傲羅撲過去掛在她身上,兩位女巫貼在一塊兒搖搖晃晃地往前走,黑發那個的聲音傳過來:

  「誰敢在下周末我的入職派對上遲到——唐克斯!先別親我!」

  弗雷德和喬治走在她們身後,在冷風中把雙手藏進外套口袋,喬治用肩膀撞了撞弗雷德,聲音帶著笑意:

  「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弗萊迪,你可要和一個毛心髒的女巫共度余生了。」

  弗雷德抬起頭,看見女巫走在前面,大衣下擺隨著步伐搖晃,在月光下像是游魚擺動的修長尾鰭,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直到溫柔的水波蕩漾到他的身邊。

  似有所感地,羅米轉過頭,唐克斯還在嘗試著親她,她不得不伸手捧住唐克斯的臉,同時看見弗雷德的笑容,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弗雷德笑著搖頭,向她示意沒發生什麼。

  羅米還是沒完全相信,但仍對他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候,唐克斯猛地往前一撲,結結實實地親了她一大口,羅米尖叫一聲,追著她向前跑去,鞋跟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回響。

  弗雷德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試圖把喬治所謂的「弗雷德·韋斯萊令人惡寒的戀愛笑容」收回去,但沒能成功。

  「迫不及待。」他低聲說。


# 閱讀指北

第110章 歌單[番外]

  今天趕due趕不下去終於把完結時就想做的事做了,不敢相信竟然能被我拖到現在。

  是正文章節標題/摘要中涉及到的歌名/歌詞,之所以說它不是歌單是因為大部分都是我為了起標題而對歌名/歌詞的斷章取義,不需要和文章內容搭配食用,但是誤食了也不會發生什麼。

  ---

  12. 《Die Forelle (鱒魚)》/《Ah, mes amis (La fille du regiment )》

  21. Cynthia Tolleron/Haylen《Ding Dong》(《搖滾紅與黑》音樂劇插曲)

  25. Various Artists《Le bien qui fait mal》(《搖滾莫扎特》音樂劇插曲)

  26. Come/Haylen/Julie Fournier《Il aurait suffi》(《搖滾紅與黑》音樂劇插曲)

  Come/Haylen《Eviter les roses》(《搖滾紅與黑》音樂劇插曲)

  43. Leslie Odom Jr./Original Broadway Cast of Hamilton《Wait For It》(《漢密爾頓》音樂劇插曲)

  45. Melissa Mars/Claire Perot《Six pieds sous terre》

  47. Yara Meyers/Nathalie Hedin《Someday》/ Mariah Carey《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51. Sylvester Levay《Wenn ich tanzen will》

  54. Gerard Presgurvic《Aimer》/ The Smiths《Please, Please, Please, Let Me Get What I Want (2011 Remaster)》

  55. Original Broadway Cast of Hamilton/Lin-Manuel Miranda《Hurricane》(《漢密爾頓》音樂劇插曲)

  62. 陳奕迅《失憶蝴蝶》

  63. 容祖兒《續集》(《On Call 36小時II》電視劇主題曲)

  65. 衛蘭《My Cookie Can (Live)》

  68. Solal《J'accuse mon pere》

  72. Luciano Pavarotti/Vicelounge《La donna e mobile (女人善變)》(選自:威爾第《弄臣》)

  78.雖然沒拿來做標題但是:楊千嬅《最好的債》

  80.陳奕迅《最佳損友》

  84. Various Artists《Tatoue moi》(《搖滾莫扎特》音樂劇插曲)

  86. 港樂x丹丹《親愛的瑪嘉烈 - 丹丹》

  88.Ryan Gosling/Emma Stone《City Of Stars (From "La La Land" Soundtrack)》

  93. Tony Bennett/Lady Gaga《Nature Boy》/ 麥浚龍/周國賢《雷克雅未克》

  94. 徐均朔《別讓我承受我只是狗狗》

  99.backstageX/朱梓溶《飛龍睡在瓦片上》

  100.野菊花《(你不要擔心)》

  105. Six《Don't Lose Ur Head (feat. Christina Modestou)》

  107. 彭羚《小玩意》

  108. Original London Cast《All I Ask Of You》/ 楊千嬅《假如讓我說下去》

  109. Rent《Season of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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