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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浪漫言情] 怕你愛上我 作者:丁千柔 [打印本頁]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7     標題: 怕你愛上我 作者:丁千柔

[發帖際遇]: nebula見到壇主的真面目,壇主送出現金63Ds幣.


第一章

  「我武──福威──」、「我武──福威──」一陣陣鏢局趟於呼喊趟子的低沉宏亮的哈喝聲劃破了萬籟俱寂的黑夜,一行約十餘人的鏢師,浩浩蕩蕩的押著幾車的貨連夜的趕著路,光看這陣仗就知道這次的鏢是大有來頭。
  「豹哥,你想那個『玉笛子』會不會來劫這趟鏢?」一個看來年紀不大,滿臉青澀的男子問看他身邊一個有著落腮鬍的男人。
  由這個年輕男子一路上不停的東張西望的樣子看起來,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跑鏢,相較之下,他身旁這個被他稱做豹哥的男人似乎就顯得沉穩許多。
  「如果照他的行事,他應該會來,畢竟這一趟鏢是尚衣奉御的鏢,如果他不出現,可會有很多人失望的。」男人挑起了他那有常人兩倍粗的眉,整張臉看起來倒有些嚇人。
  「可是這次押鏢的是我們,如果有了什麼閃失,那我們不是會賠慘了?」
  「那個尚衣奉御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整天只會仗勢欺人,我本來就不想替這種人做事,只是我們在人家手底下做事的,上面接了的縹我們也推不得。」看來這個叫豹哥的男人似乎對這次的鏢怨言頗多。
  「豹哥,這種話給人聽到了是會砍頭的。」畢竟是年輕人,一聽到男人如此放膽的話,連忙出聲阻止。
  但這也怪不得他,在這種權勢當道的時代,百姓的命輕得不如一隻螻蟻,即使是事實,隨口的幾句抱怨都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一樣人,不同命,那些奸商貪官成天為非作歹,享盡榮華富貴,我們這些老百姓替他們做牛做馬,卻換不到三餐溫飽,而且多說一句話就有可能人頭落地,我倒巴不得天下多些『王笛子』這類的俠盜。」
  「玉笛子」是近兩年出現在江湖的一個怪盜,他總是在一陣悠揚的笛聲中,伴著「快馬不須鞭,拗折楊柳枝,下馬吹橫笛,愁殺路旁兒」的古詩出現,然後憑著地高強的武藝和身手半途攔劫,再留下半截玉笛而去。
  只是他和一般大盜不同的是,他攔劫的都是些貪官污吏、奸商妄願的財產,而且怪的是,這些被劫的財物都會在隔夜被分送到貧民的家中,是以官府雖然對這個來去無蹤的大盜傷透腦筋,但是百姓卻個個對他非常推崇,甚個暗暗送他個伙盜之名。
  「不過,我想他是不會來了吧!總鏢頭這次兵分兩路,而且日夜趕鏢的方式似乎奏效,玉笛子大概沒有想到我們會捨宮道而繞遠路,趕明兒一大早,出了清華谷,轉上郢道就可以交貨了。」
  為了避免遇上玉笛子,他們這次將押鏢的人分成兩路,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表面上他們放出的風聲說幫尚衣奉御押的鏢走一般的官道,可是真正的貨卻是由他們押著,快速的由小路進入清華谷,再轉上交貨地點的郢道。
  這一路行來果真是風平浪靜,連一點兒風吹草動也沒有,看來這一次的聲東擊西之策成功的引開了玉笛子的注意力,只待明天交了貨,他們的任務也就大功告成了。
  不過,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天下的事可是沒個准的。
  他們兩人的交談尚未告一個段落,一陣悠遠的笛聲劃破了寂靜的夜,如泣如訴的揚著「四面楚歌」的曲子,在夜深人靜的此時此刻,更顯得淒清哀絕,也霎時讓這一行十餘人的鏢師們陣腳大亂。
  「是玉笛子!小心貨物,絕不能讓他把東西帶走。」走在最前頭的總鏢頭連忙大聲嚷著。
  所有的人屏息凝神的四處張望,現在四週一片漆黑,能見的範圍也就只有火把照得到的地方,誰也不能預料這個傳說中最神秘的大盜,到底會從什麼地方出現,又會用什麼樣的方法出現。
  「快馬不須鞭,拗折楊柳枝,下馬吹橫笛,愁殺路旁兒。」
  一個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聲音隨著夜風送了過來,可怕的是這個聲音忽東忽西,這麼多人聽了大半天也聽不出這個聲音到底是從什麼方向而來。
  看來,這個玉笛子不是內功修為極好,不然就是非妖即怪,否則不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快出來!裝神弄鬼的算什麼英雄好漢。」總鏢頭強壓下心頭的驚懼,大聲的說。
  他心中冷汗暗暗的流個不停,因為不管這個玉笛子是武學極高的高手或是妖怪,都不好應付。
  「把東西留下來,我的目的只是那些貨物。」
  不知何時,一個身著玄色勁裝的身影已立在他們一行人的前面,由於玄色的衣服容易融入黑夜之中,所以這玉笛子的身影若隱若現的教人看不真切,唯一看得清楚的是,月光映在王苗子手中那支近乎透明的笛子,微微的反射著令人心寒的光芒。
  「你不知道這是尚衣奉御公孫昕大人托的鏢嗎?公孫大人可是王皇后的妹夫哪!」總鏢頭仍不死心的說。希望籍著公孫昕強大的後台讓玉笛子知難而退。
  「我就是知道這是公孫賊人的鏢才來攔的,平常人的鏢我還沒興趣呢!」
  玉笛子在一陣大笑後說道。
  要是在乎什麼朝廷命官不命官的,他就不會專門擋劫這些空有勢極,卻只會作威作福的貪官奸商的錢財了。
  「看來閣下是非要這鏢不可了?」
  「沒錯!」玉笛子答得倒也乾脆。
  「有本事你就來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怎麼說,他既然接了這趟鏢,就得盡力護鏢才是。
  「那就試試看了。」
  話聲才方落,剛才未完的「四面楚歌」又再次響起,可是和剛剛不同的是,方纔的曲子讓人聽了有說不盡的心酸和悲切,讓人聞之便知此人有極高的音律修養,而這會兒的曲子雖然沒變,卻像是有魔力一般的教人頭痛欲裂,一曲仍未歇,所有的人便接二連三的癱在地上,抱著頭不住的呻吟。
  「這貨物就當你們聽到這人間少有的笛音的代價了。」
  玉笛子拿出了他要的東西,玉笛在手上轉了半圈後,一個用力便將手中的玉笛分成兩截,留下半截玉笛後,便像來時一般迅速的消失在天仍未明的夜中。
  一陣風吹過,那半截玉笛隱約的作響……
  [[長安 大明宮 含元殿]]「公孫卿家何事急於請奏?不能等明日早朝再說?」
  李隆基用手微撐住頭的斜靠在含元殿的紫檀龍椅上,微皺著眉頭的看著底下手捧奏折的公孫昕。
  這會兒他本來和難得回宮中一次的結義小弟白守謙把酒敘舊,結果卻有人傳話公孫昕在殿外求見,打斷他正濃的酒興,也惹得他甚是不悅,要不是看在他是王皇后的妹夫,和他也有那麼點關係的份上,他才沒這份耐心理他哩!
  「如今我大唐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百姓個個豐衣足食,全因皇上之英明所賜,天下得皇上之明君若此,我大唐定能國祚永享,此乃黎民百姓之褐𩇫」公孫昕不愧是講慣官場話的老油條,這一口的甜言蜜語雖教李隆基仍有些不悅,但臉上至少沒有了最初的怒意。
  「公孫卿家今兒來不會就是要對朕說這些吧!」
  「皇上英明,公孫昕愧為尚衣奉御,接連兩次由江南綾繚工坊為宮中訂製的珠聯對馬、孔雀錦紋等的上好絲綢都在半途遭一名為玉笛子的宵小之徒劫走。」
  「玉笛子?」
  「沒錯,此人已犯下多起案子,早為官府所通緝,雖然此人總在得手後留下半截玉路而去,但至今仍無人識得其面。」
  「有這等事?那朕倒想看看這玉笛子是生成何等三頭六臂。」聽得公孫昕的描述,這活靈活現的話題倒勾起了李隆基的些許興趣。「不過,這等事你該找的人是刑部尚書吧!」
  「臣知道,只是這其中有些玄妙,連刑部尚書裴大人也不能做主,是以臣只好斗膽越級上奏。」
  「有何玄妙你倒說來聽聽。」這會兒李隆基倒真的聽出個興趣來了,有什麼玄機讓堂堂大唐官從一品的刑部尚書也不能做主?
  「微臣懷疑此事和裴駙馬有所牽連。」
  「你是說冷竹島的裴駙馬?」李隆基的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了,「荒謬,裴駙馬的家業何止千萬,他會把你這小小的綢緞放在眼中?」
  裴冷簫這個人雖然不得他的心,但是那也是基於對不能將這個各方面都高人一等的男人收於己用,且連續幾次都敗在他手中的積怨而成,私心上,他對這個冷得可以的男人看實還有幾分英雄相惜之意。
  這個裴冷簫對任何一件有關朝廷的事是能避則避,還訂下什麼不在朝為官的狗屈家規。偏偏他冷竹島的裴家好似專出有才能之人,害他這個皇上連想將那些人收為己用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依他對裴冷蕭的瞭解,這公孫昕的話也委實荒謬的可以,這世上有誰不知道冷竹島富可敵國,根本不可能半路攔劫這區區的幾疋絲緞。
  「話是如此,可是玉笛子盜遍全國卻獨獨不曾盜過冷竹島的一分一毫,此事不免讓人感覺躁蹺。」公孫昕提出他的看法。
  「那依你之見呢?」李隆基對公孫昕的說法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只是問著他的看法。
  「請皇上下旨,清冷竹島就此事做一交代,如此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也好對天下有一交代,否則在此太平盛世出現此等匪類,對皇上的聲譽也定有所傷。」公孫昕真是個說話高手,這麼三兩下就將一切推得乾乾淨淨。
  「我會考慮的。」李隆基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公孫昕可以離開了。
  公孫昕才一離開含元殿,這時一個年約三十出頭,長相俊朗而溫文,看來有三分俊逸、七分瀟灑的清秀男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守謙賢弟,你的意下如何?」李隆基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反而含笑的問看。
  原來這個有著和他斯文相貌不相符合的銳利眸子的男人正是李隆基的拜把小弟,人稱「智公子」的白守謙。
  「好一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沒有被搶就說是和盜匪一窩,那天下之人大概有九成和玉笛子有關了。」白守謙雖然不常在宮中,但是他這個「智公子」的名號可也不是白叫的,對公孫昕這個人,他也略知一二。
  「那依賢弟之見?」
  「小弟覺得公孫昕似乎有所目的,他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想把冷竹島拉進這渾水之中,如果小弟沒猜錯的話,他定是托鏢不成,對冷竹島心薦怨恨,且想借冷竹島的勢力幫他揪出玉笛子,而出此惜刀殺人之策。」白守謙的反應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擬,雖然是突來的問題,當下一思量就能對答如流。
  「這樣一來,冷竹島交不出玉笛子就難脫其責,相反的,若是捉住了玉笛子,也算替他除了個眼中釘,看來這公孫昕的心眼還真不小。」李隆基被白守謙這一點明也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
  「那賢弟的意思是不准奏了?」
  「非也!」白守謙搖了搖頭。「大哥該遂其所願才是。」
  「明知道這是公孫昕的私心,賢弟這話從何說起?」李隆基不解的挑起了一邊眉頭,等待看白守謙的回答。
  「這個公孫昕雖然說有私心,但他最後的話倒也不假,任玉笛子如此目無法紀的攔劫,對大哥的威信也確實有損,現在各方通組仍無進展,不如我們就將計就計,借冷竹島的勢力來擒住這個玉笛子,也可省下不少的麻煩,大哥意下如何?」
  李隆基的眉頭隨著白守謙的話愈來愈開,到最後甚至擊掌大笑了起來,「妙哉!妙哉!真不愧是我的好賢弟,就這麼辦!」
  「如果大哥覺得小弟尚可勝任,就將此事交於小弟。」白守謙似是胸有大計的說。
  「看來你已經有計劃了?說來聽聽。」李隆基不覺的雙手磨拳擦掌,一想到能和那個冷得不像人的裴冷策再次過過招,他覺得精神一下子都上來了。
  自從上次計劃讓裴冷簫的妹子嫁三弟後,就好久沒有這麼好玩的事了。
  太平盛世嘛;人總是要找點樂於來玩玩呀!
  冷竹島冷竹山莊聽雅院。
  月光輕柔的在黑夜織起白色的紗幕,雖然已是深秋還冬之時,在這處於南方的谷島,似乎仍沒半點寒意,園子裡的楊子花開得正美,濃郁而醉人的香氣在院子間飄散。
  優雅的簫聲和著築音和笙響柔柔的彈奏著「十夜月吟曲」,悠揚的樂聲讓所有難過聽雅院的人都放輕了步履,絲毫不敢弄出一些聲響,一來是怕打斷如此動人的樂聲,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奏樂的人正是冷竹島的三個當家,就算不懂得欣賞的人也沒有膽敢擾了他們的雅興。
  不過,此一限制似乎對兩個人無效,一個是年約十來歲,有著金髮藍眼的小男童,另一個是懷中抱著個週歲嬰孩的美麗少婦。只見在所有人安安靜靜的聆聽看這難得的演奏時,他們卻交頭接耳的說起話來了。
  「小奇,這是什麼曲子,還挺不錯的。」那個抱著嬰孩的少婦轉頭問看她身旁的男童。
  「杏兒媽媽,你沒聽過這曲子啊!這曲子就連三歲小孩也知道。」那話中有說不出的得意,彷彿在笑她的孤陋寡聞。
  「聽過我還要問你啊!」杏兒沒好氣的瞪了她丈夫的義子──算來也該是他的義子──一眼,這個小子真是愈來愈沒大沒小了,再怎麼說,他還得叫她一聲媽,竟然敢用這種取笑的口氣對她說話!
  他也不想想,她可是由一千多年以後來的人,這種早八百年前就失傳的小曲,她怎麼可能認得幾首,問她鄧麗君的歌說不定她還懂得比較多。
  「相傳這是東晉桓伊所作,原為笛曲,而後改編成琴曲,其中有相當濃的清商樂樂曲尾句重複的特點,我說的對不對啊?」小奇初時是對著杏兒說的,可是結尾卻是問看才結束曲子的三個人,話中有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說得好,小奇,你真是愈來愈聰明了。」會說出這樣毫不修飾言詞的人,除了裴家最小的裴冷笙之外,不會有別人了。
  「這哪能怪我,對桓伊這個人,我只知道他有作『梅花三弄』這曲子,至於你們彈的這個什麼『十夜月吟曲』我聽都沒有聽過,搞不好這曲子在我那年代早就失傳了。」杏兒不平的蹶起了嘴巴。
  「杏兒你……」裴冷簫聽了杏兒的話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說過討厭你皺眉頭的。」杏兒把懷中的嬰孩往裴冷簫懷中一塞,霸道的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孩子都有了,你還不相信我?這輩子我是賴定你了。」她低柔的對著裴冷簫的耳邊說。
  這個男人呵!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對於讓她由未來來到這年代的神秘力量,他一直有著無限的敬畏,卻也有著無盡的恐懼,他似乎害怕她會離開他。所以,只要她一握未來的事他就會皺起眉頭,甚至好幾次在半夜醒來,她都會發現他緊緊的擁著她,像是深怕一個鬆手她就會消失了一般。
  「我是愛慘了你了啊!」裴冷簫一手抱看他倆的愛情結晶,一手輕輕的執起杏兒的手輕吻,如果不是她的出現,他相信自己的心一定仍冰封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是她!這個繫住他的心的女人救了他,他已經不能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即使只是想,這樣的念頭都會讓他心痛的難以自持,除了他是真的愛慘了她之外,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又來了!」裴冷簫非常不怕死的做出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你們要卿卿我我的可以,但是總要顧及到這兒是大庭廣眾,而且還有小孩子,如此做法實在有些傷風敗俗。」
  要是以前,打死裴冷簫他都不敢對那個冷得比長白山萬年不化的寒冰還冷的大哥開這種玩笑,可是自從大哥娶了杏兒後,這口沒遮攔的裴冷簫也就愈來愈大膽了。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8

「冷笙,你完了。」裴冷築仍是那一臉鍋子也敲不掉的狐笑,而且笑中還有濃濃的哀悼之意,對這個自找死路的小弟,他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裴冷築還沒來得及致上他的哀悼之意,杏兒就整個人由裴冷簫的懷中鑽了出來,轉身面對裴冷簫,露出了一個令人毛骨驚然的笑容。
  「敢問一下我們裴冷空大少爺,我是傷了哪門子風又敗了哪門子俗?你大嫂我可是健康得很,倒是看你的臉色還比較可能『傷風』,讓我來幫你把個脈吧!」說完,她也不管裴冷笙要不要就抓起他的手,自顧自的把起脈來。
  「我很好,一點事也沒有!」裴冷座心裡開始有點兒毛毛的。
  「哎呀!你慘了。」杏兒突然皺起眉頭說。
  「叔叔有什麼病嗎?」小奇好奇的問。
  「小奇!」裴冷笙連忙出聲制止,他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出言不遜了,想來是他最近安逸得太久,久到忘了他大嫂一整起人來可是會讓人很淒慘的。
  「你想知道呀!」杏兒不理會裴冷笙的話,遠自的問著小奇。
  「嗯!」小奇肯定的點點頭,雖然這麼做是有點對不起冷笙叔叔,可是他實在很想知道杏兒媽媽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你冷簫叔叔這種病呢,就叫『心因性挖土症』。」
  「什麼是心因性挖土症?」小奇更加莫名其妙了,這個杏兒媽媽有時候講真的是很難懂,不過這也讓他更期待她接下來會說的話。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病,得了這種病的人一開始就會亂挖土,然後漸漸的對任何事都疑神疑鬼,再來就會受人左右,到最後他說的話會全部出於一本書。」
  「那就是說冷笙叔叔講的話會在一本書中找得到?」
  「沒錯!」杏兒一股正經的點點頭。
  「大嫂,你這話太沒道理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奇怪的病,更何況我挖了什麼土?」
  「你不相信我?那要不要賭賭看?」
  「賭?」裴冷簫遲疑的看了杏兒一眼,他知道他這個大嫂一向是古靈精怪的緊……「你不會又有什麼陰謀吧!」
  「小奇,你看,你冷笙叔叔已經進入心因性挖土症的第二階段,開始疑神疑鬼了。」
  被這麼一說,一向不怎麼有耐性的裴冷笙也顧不得心中的疑慮。「笑話,賭就賭,你說我會開始挖土,我什麼時候挖土了?更何況我裴冷笙會受人左右嗎?而且我才不會相信這天下有什麼書能和我說的話一個樣。」心念兒一轉,裴冷笙倒開始有點有恃無恐了。
  笑話!哪有人說的話在一本書中全找得到的?
  「你不後悔?」杏兒挑起一邊的眉頭,臉上儘是刻意裝出來的好心。
  「我們就賭,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不得有任何異議,如何?」裴冷笙愈想愈覺得自己贏定了。
  「這可是你說的喲!」杏兒壞壞的說,「任何事都不得有異議哪!那冷築,你要不要也加注呢?」她突然看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裴冷築,反正愈多人愈好玩。
  「是啦!二哥,我一定贏的,你押在我身上絕不會吃虧的。」
  裴冷築臉上仍是那一貫的笑容,他將眼光在杏兒和裴冷蕭之間轉了一圈,只倒也有個底。
  「我和大哥一樣,你們誰贏都好,只是大嫂若贏,我就奏一曲臨江仙,一方面是助興,另一方面算是為大嫂的巧智喝采。」
  這盤面上看來裴冷笙是贏面極大,可是以否兒的機靈,此事尚難有論斷,他裴冷築可不做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
  「聰明!」杏兒佩服的說。
  這個裴冷築真不愧是「笑面諸葛」,想整到他可真是難。不過,這天下有她整不到的人嗎?她的腦袋可比他們進步了一千多年哪!
  總有一天,她一定要把這隻狐狸抓來開刀。
  「現在勝負未分哪!大嫂得提出證據來證明我得了那個什麼繞舌的怪病兒,不然這次你可就輸定了。」裴冷笙得意的說。
  他這個由未來來的大嫂好像天生是他的剋星,打她一出現,他就乖乖的雙手奉上了冷竹島中最古靈精怪的寶座,不僅玩不過她,就連他一向最有信心的巧辯之術也敗得連反擊的力量也沒有。
  不過,這樣的局面今天就會完全改觀,這一次他是贏定了。
  「那你就聽好了!你沒事在我這個太歲的頭上動土,就是『亂挖土』,然後在我說你進入第二階段的疑神疑鬼後,馬上就受我「左右」的進入了第三階段,賭這麼個你必輸的賭,你還否認你不是得了心因性格土症而頭亮壞去?」
  杏兒這一長串的話聽得裴冷笙是目瞪口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連忙大聲的抗議:「你這些話根本一點道理也沒有,你也沒有說出我的話是哪本書上全找得到,如何斷定我打這個是必輸之賭,既然不是必輸之賭,我又有何受人左右之說?」
  他裴冷空可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針見血的否定就推翻了杏兒的理論,把自己從圈套中硬是拉了出來。
  「看來你還真是有點小聰明嘛!」杏兒挑起了一邊的眉頭。
  「當然,這下大嫂你就……」
  裴冷蕭的得意在杏兒那甜得有些壞的笑容中隱去,應該是他贏了吧!可是,他大嫂的笑容硬生生的讓他腳底發涼,一股大禍臨頭的感覺沒由來的襲上了心頭。
  「說呀!怎麼不繼續說呢?」
  「大嫂,威脅不是正人君子所應為之事,願賭就要服輸。」裴冷絲小心翼翼的提出聲明,不然有大哥這麼強大的後盾在,他贏了也沒搞頭。
  「我什麼時候說我是正人君子了?去!去!別把那一套沒事找事做的準則用在我身上,不過,你放心好了,我就算要贏也會讓你輸得明明白白的。」
  「可是現在是我贏呀!」裴冷笙皺起了眉頭說。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認輸啦?」杏兒假意的提起一邊的嘴角,雙手抱胸的脫了那個不知自己大難臨頭的裴冷蕭一眼。
  「可……」
  「可是什麼?你是想說我還沒有說出你最後的『照本宣科』症狀嗎?」杏兒賣個關子的看了在場的所有人一眼,除了裴冷笙的呼吸稍嫌急促了些,其他的人都是一臉的興意盎然,等著看她會說出什麼樣令人拍案叫絕的回答。
  「快說嘛!杏兒媽媽,我想知道什麼書會讓冷蕭叔叔的話全在裡面。」這小奇不愧是小孩子心性,當下就忍不住的追著杏兒要答案。
  「字典羅!你看看他說的話兒在字典不都找得全嗎?所以這回還是我贏了。小子,願賭服輸喲!」
  天!這……太過分了!
  這是什麼廢話嘛!他的話每個字在字典當然找得全,哪個人的話在字典找不全的?
  可是話又說回來,杏兒的回答也沒有錯,是他自己技不如人,著了人家的道,除了認了之外,他還能說些什麼?
  「是啦!我認輸。」裴冷蕭一臉的苦瓜相。
  「好一個回答,裴冷築也心服,在此奏一曲也算是當然。」裴冷築微笑的搖搖頭,對這大嫂的古靈精怪除了佩服之外,還是佩服。
  奏起手中的築,如行雲流水的揚起了臨江仙這一首柔膩的曲子。築原本是種有著激昂狂放音質的樂器,是以古有高漸離擊築送荊問刺秦王之說,可是到了裴冷築的手中,竟也能將臨江仙這首輕靈小調詮釋得令人為之如癡如醉,這裴冷築擊築的功力亦可見一般。
  正當樂曲急轉直上之時,突然噹的一聲,築上的弦竟然斷了一根,斷弦還在裴冷築的手上劃了一個口子,鮮紅的血快速的滴上了築器。
  杏兒連忙喚人送上金創藥,一邊熟練的包紮,嘴上也不曾稍停的損起他來了。「早就說你擊築的技術爛透了,你還不相信,這會兒連你的還月築都抗議了。」
  裴冷築自是知道這是杏兒表達她關心的方式,他這個大嫂心中愈在乎時,講起話兒就是這種調調,大哥真是幸運能擁有這樣的妻子。
  想著,他的目光在空中和裴冷蕭交會,看見裴冷蕭瞭然的眼神,他微一點頭的笑了笑道:「如果你不是我大嫂,我一定會愛上你。」
  這句話一出口,當場有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個是裴冷笙,另一個是杏兒。
  裴冷笙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二哥,你不想活了。」誰都知道裴冷簫對他這個寶貝愛妻在乎到了什麼地步。
  而杏兒更是被他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一臉驚恐的望看他。「你別開玩笑了!」
  裴冷築望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裴冷簫,搖搖頭歎了口氣,「我當然是……
  開玩笑的,沒讓大哥的臉變色還真可惜,不過嚇到了大嫂也算是值回票價了。」
  「裴冷築!」
  杏兒整個人差點跌到地上,這該死的裴冷築,平常就是一臉狐笑,講起話來讓人根本摸不清楚是真是假,差一點兒害她嚇死!記著好了,此仇不報,她杏字就讓他倒過來寫。
  「就看在我即將遠行的份上,大嫂就大人有大量,如何?」
  「你要去哪裡?」杏兒的眼睛閃了閃。笑話!整了她就想跑,門兒都沒有。
  「還月築的弦斷的同時,我信手卜了一個卦,有遠行之兆,看來我必須去會一會一個老朋友,而且還月築的弦需原製造者方能修補,趁此我也想去造訪那個有人稱『天下第一巧手』的孟冬月。」
  「天下第一巧手?」杏兒倒聽出幾分興趣來了。別的她是可有可無,說到玩,她的精神就全上來了。
  「是啊!孟冬月這個人是個打造樂器的高手,她所做出來的樂器,不論音質或外形,都堪稱當今世上的翹楚,不過,這個人倒也神秘的緊,至今還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裴冷笙這個安靜不了的小子,禍從口出的教訓才剛領教,這會兒又急急的插話。
  「這麼個神秘法。」哇!真是愈聽愈有趣。
  「聽說欲見上此人一面,需經過明義、辨曲、揚音三關。所謂明義乃明音律之奧義,辨曲乃辨五曲、九引、十二操;而揚音需楊音扣人兮曲雖終,響有餘兮思無窮。聽說至今仍無人能闖三關而見這奇人一面,二哥,是不是有興趣閣上一闖?」裴冷笙將他所知的一切一口氣的講完,然後煞是有趣的看了裴冷築一眼。
  「知音難尋,能以樂會友不也是人間一大樂事?」裴冷築原就對這個行事特立的孟冬月有興趣,解謎又一向是他的興趣,尤其是這種高難度的謎。
  就來比比看,到底是天下第一巧手的才思巧,還是他笑面諸葛的智慧高了。
  在長安酒樓二樓西廂的一個包廂中,有兩個人對著桌上滿滿的佳餚,卻沒有一個人動一下手中的象牙箸。
  「大舅子,你會不會覺得玉笛子好似衝著我們而來?我們當初由狄長思手中奪來的十一個琅琊音玉,算算在玉笛子的盜取下只殘存四個,我怕再這樣下去,會牽扯出我們當年滅門奪玉之事。」
  雖然玉笛子並非只盜取他們府中或托鏢的東西,可是他們手中的琅琊音玉只剩其四卻也是不爭的事實,他是愈來愈擔心這件事或許和他們十年前殺了麟台監(約今日之國立編譯館館長)狄長思一家有關。
  「我的直覺是玉笛子和狄長思這個人一定有關。」公孫昕好半響才回話,而一出口就教楊玉仙心中為之一震。
  「大舅於,你知道玉笛子的身份了?不然你為什麼如此確定?」
  「不知道,不過我曾請人暗中調查過,那玉笛子所盜之物皆會送給那些陋巷百姓,唯獨琅琊音玉卻從不曾出現,由此我可以斷定,這玉笛子的目標應該是我們手中的琅琊音玉。」
  「可是,當年我們不是把狄家的人全都殺了,這個玉笛子的真正身份是什麼?為了斬草除根,他們當年不管是男女老少,一個也不放過,怎麼可能在十年後又冒出這麼一個難纏的人物?」
  「我只能確定這玉笛子是為琅琊音玉而來,至於他的目的是要報仇,還是要琅琊音玉中的寶藏就不得而知了。」
  當初,在一個因緣湊巧下,公孫昕和他的妹夫楊玉仙得知在狄長思手中的十二塊琅琊音玉中藏有一個絕世的珍寶,於是他們起了貪念,便使計買通殺手,殺人奪玉。
  沒想到他們殺了狄長思一家人後,數來數去就只找到十一塊音玉,所以至今仍能不知古書所載的絕世珍寶是什麼。
  而今十一塊音玉又有大半落入那個神出鬼沒的玉笛子手中,教他們怎能不悒鬱?
  「反正我們一定要殺了玉笛子,否則當年的事若是露了餡,我們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楊玉仙是標準的小人嘴臉,貪生怕死又敢做不敢當,才一聽到玉笛子可能和當年的事有關,額際便冷汗直流。
  「玉笛子是一定不能留,但是我懷疑,他這麼努力的想拿回琅琊音玉,或許我們一直遍尋不著的應鐘珩就在他手中,若真是如此,那我們總算能一睹古書中記載的絕世珍寶。」公孫昕至今仍念念不忘那個絕世珍寶。
  「可是現在大部分的音玉都落入了那個神出鬼沒的玉笛子手中,我們別說得到寶藏了,要是一個不小心,事跡露了出來,到時候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你放心好了,我全都計劃好了,我已奏請皇上,說此事和冷竹島有關,請皇上下旨要冷竹島對此事有個交代。」
  「冷竹島?這不可能,皇上不會相信的,誰不知道冷竹島富可敵國,哪需要用這種手段?」楊玉仙連連搖頭。
  「我知道皇上不會信的,可是他仍是會下旨給冷竹島,有冷竹島插手,就算玉笛子再如何神通廣大,也絕對會現形,到時我們不僅可以追回失玉,且還能得到最後的那塊應鐘珩,找到珍寶。」
  一想到多年的願望即將實現,這時的公孫昕再也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8

第二章

  從古到今,變動的時間、空間總讓人有滄海桑田、世事多變之感,但總有一些東西是恆古不變的,而人類嚼舌根、傳謠言的習慣就是其中之一。
  玉茗樓可說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名店,時常座無虛席,所以任何消息都可以在此互相傳遞而不被遺漏,是以就算稱這個地方為「消息號子」一點也不為過。
  這也是孟冬月常來這兒的原因,如果不是為了能在這兒聽到許多可用的消息,以她如此孤冷的個性,是絕不會出現在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
  她一身的交色勁裝,臉上蒙著一塊將臉邀去大半的薄紗,只留下一雙清冷如秋水的眸子,這樣的打扮在這樣的地方是引人注意的,或許是她眼中透露出來的冷漠和不善,讓這兒注意到她的人亦常常在背後猜測她的身份,卻沒有人有勇氣向她證實。
  她知道這兒的人在她的背後竊竊私語,也知道這兒的人對她相當的好奇,不過,她可沒有興趣去滿足任何人的好奇心,而且她打心底喜歡人們對她敬而遠之的態度,因為她不善與人相處,也不愛和任何人有任何牽絆。
  像這會兒在她左手邊不遠處頻頻對她施以好奇眼神的那桌客人,雖然不是光明正大的看看她,但是孟冬月仍然能感覺到他們的焦點是落向何處。
  她著實不客氣的冷冷看了那些人一眼,或許是她的眼神委實過於犀利,那桌子的客人竟不約而同的像被貓盯上的耗子,個個噤若寒蟬,隨即又發現自己的舉動似乎可笑的聳聳肩,強作一副沒事的樣子,討論起他們不知道由何處聽來的消息。
  「你們有沒有聽說冷竹島的二當家就要來江南了?」
  「真的!什麼時候?聽說他和他的大哥完全不同,是一個溫文多禮的謙謙君子,而且尚未成家,他這次來江南會不會就是為了尋一房妻室?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下可要掀起好大一陣旋風了;想想單就冷竹島的勢力,連當今人子也得敬個三分,不僅將麒玉公主下嫁冷竹島的大當家,更降旨要冷竹島的大姑娘婚配平西侯,平西候可是當今名震天下的震雷軍的將領,南冷竹和北震雷聯姻,其勢力可真是大過於天,有哪家的姑娘要是能進得了冷竹島的大門,那可真的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更何況冷竹島的二當家不僅文采過人、風度翩翩,稱得上是人中之龍。」
  「對呀!我還聽說……」
  孟冬月對這樣的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對她來說,冷竹島是一個不存在的名詞,並不是冷竹島的名氣不夠大,而是她的生命中只存在三種東西──
  嬤嬤、音樂和復仇。
  其他的,對她來說並沒有任何的意義。
  不過,另一桌客人的談話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兩個官差打扮的衙役,邊喝著酒,一邊交換著他們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聽說京城派來了個御史大人,是專程南下來捉拿玉笛子的。」一個滿瞼落腮鬍的彪形大漢一口氣喝光杯中的酒,在斟酒的同時,不忘向他的同伴炫耀著他靈通的消息。
  「可是玉笛子一向神出鬼沒,至今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朝廷通緝了這麼些年也沒點頭緒,這個御史大人有何來頭?」另一個長相稍微白淨的衙役一瞼懷疑的問。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這玉笛子要是這麼好捉,這案子也不會拖了這麼些年仍是一點下文也沒有。
  「這倒也沒聽說,我昨兒個聽師爺說,驛館來了個姓李單名傑的御史大人,他到江南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玉笛子這個懸案。」
  「李傑?」小個兒的男子微皺眉的想了一下,「我好像沒聽過這個名號,想來也沒什麼來頭,憑他就想捉那個連影子都沒有的玉笛子,未免把玉笛子看得太輕了。」他一臉不屑的說。
  這朝廷可真是天高皇帝遠,有事沒事的派個御史大人來,說是懲惡除凶,實際上對真實的狀況一點也不瞭解,打著代天巡狩的名號,卻常常是勞民傷財,就沒看他做出個什麼鳥事。
  「這回不一樣,聽說這個御史大人這次前來,手中握有玉笛子想要的東西,一定能引得出玉笛子。」
  「就算他能引得出玉笛子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我就不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御史大人能捉到我們八府衙門都捉不到的玉笛子。」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但如果是冷竹島的人出面,那可又是另當別論了。
  想冷竹島的勢力可不下於朝廷,如果冷竹島要插手管這件事,就算玉笛子再怎麼厲害,可也逃不了。」
  玉笛子再怎麼厲害,畢竟他們這種小衙役也只是聽說,沒什麼機會見識,可這冷竹島就不一樣了,冷竹島要是打個噴嚏,天下可能會翻個好大的身子。
  「可是,冷竹島不是一向不過問朝廷之事,哪有可能說出面就出面?」那小個頭的男子仍是有疑問。
  「你這麼說也沒有錯,但是天下事可沒個准,冷竹島的二當家就這麼巧的在這當兒也出現在江南,若要說是巧合,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那個大漢或許因為自己這句話多屬臆測,是以最後的這話說得甚是小聲,不過仔細聽著他們對談的孟冬月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的臉上仍是冷冷的,沒有任何一絲表情,伸手由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便一句話也不說的轉身走出了玉茗樓的大門。
  她才一走出玉茗樓的大門,那對她十分好奇的人們便把話題紛紛轉到這個總是一言不發獨自出現在這兒的蒙臉黑衣女子的身上。
  「她不知道是什麼人,看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在等人,每一次都是一個人來,然後安靜的坐上幾個時辰,我看了這麼多次,就沒聽她開口說句話。」
  一個有些中年發福的微胖男人像是憋了甚久的第一個發言。
  「怎麼?你這個殺豬成動了你那個豬哥心,對人家那麼注意呀!」另一桌的諸衣男子大概是這個殺豬成的舊識,不客氣的挖苦地。
  「開什麼玩笑!光看到她那雙六月天都會凍死人的眼睛,死人都會跳起來,我對百花院的小紅還比較有興趣,至少小紅人如其名,可是熱得很。」
  「看來你昨兒個一定又去找你的老相好了,你小心回去被你家的凶婆娘踹出門。」
  「去!我們講的是剛剛的那個怪娘兒們,你扯到我這邊來做什麼?」殺豬成沒好氣的瞪了那個說話的人一眼。
  「是你先提起你的小紅的。」那個人雙手一攤,將所有的事推個一乾二淨。「不過,我真的想看看那個女人長得什麼樣,可惜她老是蒙著臉。」
  「一個女人會蒙著臉,大概是長得見不得人,說不定她的臉醜得會讓你三天吃不下飯。」殺豬成一逮著機會就大說特說他的想法。
  誰說女人的舌根長,男人一嚼起舌根來,可也是「鬚眉」不讓「巾幗」。
  「你太誇張了。」
  「還不止哪!我說她不說話的原因,很可能她根本就是個啞巴。」殺豬成足話匣子一開,嘴巴停不了,話也愈講愈難聽。
  「你這個殺豬的,真是一點口德也不留,她是哪兒招惹你了,把人家講得這麼難聽,再這麼講下去你是不是要說,她搞不好就是那個八府通緝的玉笛子了?」
  一個看起來有些儒氣的白面書生,大概是聽不下殺豬成的話,本著儒家的「仁恕」之道,路見不平的反駁他。
  「哈!你錯了,我才不會這麼說,那個姐兒們哪種可能性都有,就是不可能是玉笛子,像玉笛子這麼厲害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個女人,你這個蛀書蟲是書看太多,腦子成一團漿糊了是不是?真是個大書獃!」
  城外十里處有一大片的楓林,可能是氣候的關係,這裡的楓樹是終年通紅,所以城裡的人就叫這兒為「泣血林」。
  不知從何時起,這林子傳出了鬧鬼的傳說,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說的人是繪聲繪影,聽的人是毛骨悚然,漸漸的人們就再也不敢接近這座林子。
  一陣哀絕的琴聲在林中迴盪著,在日落餘暉中更顯得傷感,或許是琴聲感動了歸巢的烏鴉,那三兩成群的歸鳥也跟看琴音在淒絕處哀鳴,這操琴人的技巧是高,這琴音是美,可是村著這林子的傳說卻是令人心悸。
  曲高和者寡,鄉夫民婦不懂音律,只道是鬼哭神號,於是這林子更是沒何人敢一窺究竟,而林子的怪事迭聞更是甚囂塵上。
  這個操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黑衣的神秘女子孟冬月,她不是沒有聽過城裡的人對這林子的種種傳聞,卻從來沒有澄清的打算。一來是她本就不喜歡解釋,再者這樣的傳說阻絕了外人踏入林子,這對喜好安靜的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所以她也從不覺得有任何解釋的必要。
  更甚者,她有一種冷眼旁觀的興味,看著一件莫須有的事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變成如此的真實,除了有一種覺得荒謬的好笑,更讓她對人世的虛實升起幾許的悲涼。
  何為真?何為假?孰是虛?孰是實?全是人心的小把戲而已。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又有誰能肯定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或許連自己本身的存在也只是個假象……
  她存在嗎?孟冬月存在嗎?現在這個操琴的女子是存在的嗎?
  可笑啊!這麼一個簡單明瞭的問題,在看過這人世間虛實交錯後,她已經什麼也不能確定。
  一個連自己存不存在都不能確定的人,她還能確定什麼事呢?
  「阿月,你今天在城裡又聽到什麼消息了?」林子中一間極為簡陋的木屋傳來一個極為蒼老的女人聲。
  「沒事!嬤嬤!您醒了,餓不餓?阿月幫您熬了點雞湯,正熱著呢!」冬月停下了指間流洩的音律,起身進入小木屋。
  「阿月,嬤嬤的眼睛瞎了,心可不瞎,你的琴音又急又亂,看來這事兒一定不小,今天在城裡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跟你爹娘有關的消息?」
  一個年紀極大的瞎眼婆婆朝著冬月的方向說,由她衰老的臉色和急促的聲音,感覺得出她的身體狀況很差。
  「嬤嬤!您別擔心這事兒,來,讓阿月喂您喝點熱湯,看看阿月的手藝如何?」冬月急急的迎向前,對她來說,嬤嬤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阿月,嬤嬤的年紀大了,本來早該回去了,可就放不下你呀!你就忘了報仇的事吧!相信你爹娘也會寧願你做個尋常人家的女孩子,找個好歸宿,平平安安的過日子的。」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孫女心中的苦,可是阿月畢竟是個姑娘家,就算阿月是個男孩,孤家寡人的,又怎麼動得了那些官大權大的人呢?
  她實在是不忍心讓阿月一輩子就這麼的活下去,她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和兒媳婦,她可不想再連唯一的孫女兒都沒有了。
  「嬤嬤,您要阿月做什麼都可以,就這事兒阿月是萬萬不從,若不是嬤嬤需要阿月,阿月一定去和那些惡人拚命。」冬月恨恨的說。
  「阿月!」老婆婆急急的抓著冬月的手。
  「嬤嬤!您別急,阿月說過的,只要嬤嬤需要阿月,阿月是絕不會去做那種事的,所以嬤嬤要阿月不去做危險的事兒就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冬月拍拍老人握在自己臂上那只枯乾得令人心驚的手。
  「阿月,你這孩子呵!」老婆婆既心疼又無奈的喊了一聲。
  她就是知道若自己一死,再也沒有牽掛的阿月可能什麼也不管的放手一搏,所以即使她活得再累,也要撐住最後一口氣。
  冬月也知道自己是任性的要求,她是存心要嬤嬤不能放心的走,她知道嬤嬤的這口氣是為了她而硬撐下來的,可是她仍自私的這樣做,因為對她來說,如果連嬤嬤都離開她了,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與其說是嬤嬤靠她照顧而生存,倒不如說她是依賴著嬤嬤而生存。
  輕手輕腳的餵著嬤嬤喝了湯、吃了藥,冬月細心的伺候著嬤嬤入睡,此時月已升起,清冷冷的掛上了夜空,為這入冬時節的晚上帶來濃濃的寒意。
  冬月小心翼翼的用暖被將嬤嬤蓋好,確定一切都安好後,躡手躡腳的出了屋子,她抬起頭看見烏雲漸漸的掩住了如鉤的新月,夜色昏暗的一如她的心境。
  看來今晚是個適合夜行的日子。
  江南冷竹別館雅言苑。
  裴冷築坐在涼亭中靜靜的品著夜色的孤絕,涼亭的石桌上擺看兩個杯子,卻只有他一個人,準備酒菜的下人們雖然有些好奇,但礙於主僕之分,也不敢多言。
  裴冷築怎會不知道下人們心中的疑問,但是他沒有多做解釋,因為有些話是不用說太多的,時候到了,一切自然會明白,又何必多費唇舌。
  所以地只是笑笑的示意下人們離開,好讓他能獨自享用這好久沒有的安寧日子。自從大哥娶了一個來自未來的大嫂後,那個一度死氣沉沉的家現在無時無刻都充滿了笑聲。
  他當然是樂於見到這樣的轉變,至少,他又找回了那個有喜有怒的大哥,他知道他大哥心中那缺因家破人亡而破裂的洞已經有杏兒替他補上,他大哥現在已經找回了他的完整。
  而他呢?
  他甩了甩頭,似乎想搖去這有些落寞的想法,看來他比他自己認為的更像他大哥。
  當年他裴氏一族慘遭滅門時,冷箏才剛會走路,而冷笙也還在襁褓之中,想是沒什麼印象了,可是他和他大哥就不同了,他們都是十幾歲的人了,對那一夕之間像是變成煉獄的家,那場景是說什麼也不可能抹去的了。
  因此,從那天起,他的大哥裴冷簫封起了自己的情感,變成了一個沒有喜怒哀樂的人,直到杏兒的出現,才讓他大哥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情感。
  而他,卻成了一個總是面有笑意的人,似是看過了人生的旦夕禍福,於是對任何事皆雲淡風輕。
  於是他習慣於這樣的自己,習慣的用不在乎的笑來面對所有的事情,習慣忘了當初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人,也習慣被人以為自己的隨性和自在……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8

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可以輕易的讓任何事變成了理所當然,不管這件事是否合理。
  只是這次隻身來到江南,品味著一個人的寂靜,雖然有些孤單,卻讓他開始了某些事。
  或許,人只有在寂靜的時候才會和自己交談吧!
  而在這一段不經意的自省中,他才發覺,原來他比自己以為的更像他大哥,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在被滅門的那一刻起封閉了自己的感情,所不同的是他大哥戴的是冷漠的面具,而他用的卻是笑臉。
  「不愧是笑面諸葛,似是早料到會有我這個不速之客,連酒器碗筷都預先替小弟我備好了,果然是神機妙算,世事盡在你彈指之間。」一個聲音由牆外傳人,不多時,一位身著白衣的俊秀男子由高牆外一躍而入,瞬間大方的坐上了裴冷築對面的石椅。
  「白兄來者是客,愚弟以清酒小菜略盡地主之誼自是當然,若有不周到之處,還望白兄見諒……或我該稱呼李兄或是御史大人呢?」
  裴冷築的話讓白衣男子微怔了一下,旋即又笑開了,「連這點你都知道了,這天下還有何事你不知呢?像賢弟這樣的人才是該報效國家,以助天威。」
  「過獎了。」裴冷築仍以一貫淡然的笑臉接下了白衣男子的讚譽,「人渺若滄海之一粟,愚弟非神非聖,何能知盡天下事?多是一知半解罷了,既稱不上賢也談不上什麼人才,且我冷竹島家規──凡我裴家之人一律不過問朝廷之事,是以不敢違。」
  裴冷築這話講得是客客氣氣的,但是有「智公子」之名的白守謙如何聽不出來他話中的意思。
  講明白一點,裴冷築的意思就是,只要他姓裴的一天,就不可能和朝廷有任何的牽扯。
  白守謙碰了這麼個軟釘子倒也不生氣,反正這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這冷竹島的人是一個比一個難纏,連當今皇上都拿這些人沒轍,他本來就不以為他的話會有任何的效用,只是說來暖暖場的罷了。
  「鐘鼎山林,人各有志,為兄也不勉強。」
  「好說廣裴冷築向白守謙敬了敬酒,算是化去了剛剛些微的僵硬氣氛。
  「不愧是冷竹島,連這等上好的百年桂花釀都能輕易宴客,今天為兄算足賺到了。」白守謙品了一口白玉杯中的酒,不覺喜出望外的說。
  「此酒地窖尚有,若喜歡,則隨白兄之意喚人多取一些。」對這種事裴冷築倒不介意,冷竹島本就不是小門小氣之戶。
  「那就先謝過了,不過話說回來,賢弟不會不明白為兄今天的來意吧?」
  好酒難得,入口自是芬芳撲鼻,回味無窮,不過君子飲酒是雅,淺嘗轍止,正事仍是不能忘,於是白守謙又將話題轉了回來。
  「白兄指的是玉笛子之事?」裴冷築是何等人物,哪會摸不出白守謙的來意。」
  「玉笛子劫鏢不是一天、兩天,大江南北的鏢局沒有不受其害,獨獨冷竹島能置身事外,這話說來總不免落人口實,賢弟以為呢?」
  「或許是因為冷竹島的貨物沒有玉笛子看得上眼的。」裴冷築對白守謙這蓄意的抹黑倒也不動氣,仍是他一貫的笑容,輕描淡寫的直指中心。
  「看來為兄是多此一舉,沒錯!玉笛子劫鏢是有他特定的目標,就是琅琊十二音玉。」
  「琅琊十二音玉?」裴冷築微一停頓,「你說的是傳說中可以相互共鳴奏出天樂的琅琊十二音玉?我以為這不過是傳說而已。」
  他記得在一本古書上看過,有十二塊依樂律十二律命名的美玉,分別是黃鐘玲、大呂瓏、太鐘淨、夾鐘琅、姑洗琊、中呂璨、葵賓琉、林鐘璃、夷則鑰、南呂玨、無射瑜及應鐘珩,是以有詞云:「玲瓏鐘錚,琅琊璨璨;琉璃其鑰,須瑜其珩。」
  十二音玉若聚在一起,就會產生共鳴,不用人便能奏出絕美的音律,不過不以入而成樂之事委實太過玄妙,所以他只把此事當作迭聞傳說,沒想到是真有此事。
  不過,若是真有此事,他倒真想聽聽古人所描寫的幽若天女散下九重天之花,繽紛柔美的懾魂之樂是怎麼樣的樂章。
  「這就是十二音玉之一的無射瑜。」白守謙像是要證實他的話,由懷中取出了一隻深綠色的寒玉。
  「這是無射瑜?」裴冷築的眼睛閃過了一絲快得令人難以察覺的光芒,「這玉的形狀倒是挺特別的,那其他如黃鐘玲、大呂瓏是否也各有奇特之處?」他似是隨口問問。
  「這十二音玉其實完全一模一樣,其中的差別只在於顏色和溫度,黃鐘玲是暖玉且色近白,漸次顏色加深溫度變冷,至最後的應鐘珩時已成寒玉,且顏色墨綠近黑。」
  「你似乎對這十二音玉瞭解得不少?」裴冷築若有所思的看了白守謙一泊𩇫「那我對你的瞭解是否足以認定你對此事已開始感到興趣?」白牙謙不答反問。
  「我想王丈外樹上的朋友可能對你手中的東西比我感興趣得多。」
  裴冷築這句話一出,同時嚇到了兩個人,一個是專心說明的白守謙,另一個自然是樹上的那個黑色身影。
  白守謙自認身手尚可,可是被人靠得這麼近而渾然不覺,直到裴冷築的出聲才回過神來,這樣的事實讓他臉上有些掛不住面子,連口氣都些微的沖了起來。
  「樹上的朋友偷偷摸摸的,實非君子之所當為,若有誠意,何不現身一見?」
  白守謙的話才方落,那黑色的身影竟以極快的速度欺身上前,瞬間,無射瑜已經易了手,白守謙心中大驚,眼看這黑影就要帶著無射瑜離去。
  這時只見裴冷築手中紙扇一收,一個反手奪回無射瑜並扣住了黑影的手,將黑影整個向後一扯,登時和黑影面對面。
  兩人的眸子一對上,就不約而同的頓了一下,裴冷築只覺得這既冷且清的脖子似乎有些熟悉,可是他又想不出自己曾幾何時看過這樣的眸子。
  一陣風吹了過來,站在下風處的裴冷築隱約聞到一絲香氣,那該是屬於女子方有的香氣……
  眼前的人是個她!
  「快摘下他的面紗,看看這個玉笛子是何三頭六臂的人物。」白守謙連忙向前,急於一探這強盜的廬山真面目。
  裴冷築另一手已欲揭去那層面紗,好一窺這女子的真面目,但在接觸到那女子似是從命的眼神,地利用身於隔住白守謙的視線,巧妙的把手中的無射瑜又塞回了那女子的手中,再作勢一推,讓整個情況看起來好像是那名女子自己掙脫了一般。
  那名女子微怔了一下,似是不能相信竟然會有這樣的轉變,但隨即縱身一躍,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裡。
  「你是故意的!」白守謙抗議的喊。
  明明就看到玉笛子已束手就擒,怎麼可能在一瞬間就帶著無射瑜離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裴冷築放走玉笛子。
  「人有失手,若白兄認為我是故意的就太武斷了,你也看得出這個玉笛子的輕功有多高明,不是嗎?」
  裴冷築倒是推了個乾淨,反正沒證沒據,白守謙怎能奈何得了他?
  「你……」
  白守謙這下倒真是說不出一句話,看來這一次他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裴冷築的下一句話倒是燃起了他些許的希望。
  「放心!東西是從我冷竹島的地方失去,冷竹島自然替你找回來。」
  冬月即使回到了她在泣血林安身的屋子,握著無射瑜的手仍是不住的顫抖著,她死命的咬著下唇,怕是自己一鬆了口便會忍不住尖叫的擾了嬤嬤,更怕自己狂跳的心會就這麼的由口中衝出。
  她心中的激動不只是因為她又拿到了一塊音玉,也不只是因為剛剛一路上的狂奔和方纔那千鈞一髮的緊急情況,最讓她害怕的是,她以為她的面紗就要被他取下,她的殘缺就要暴露在這個世上她最不想讓他看到的人的眼光之下。
  他!是他!是那個大哥哥!
  是那個地上輩子唯一夢想的男人,是那個用一支玉笛就收去了一顆情竇初開女兒心的男人,但……
  那已是遙若上輩子的事了。
  冬月顫著手把掌中的無射瑜放入由床底下拿出的小木盒,加上這塊無射喻,她已經拿到了八塊音玉,現在只差林鐘璃、夷則鑰、南呂玨和應鐘珩,她就找全了十二塊音玉。
  當她要把木盒關上的時候,一個東西碰到了她的手,她像是不能自制的將那段只剩一半的白玉短笛取出。
  她用力的握緊那僅餘一半的凝脂雪笛,直到整隻手隱隱作痛,可是她卻渾然不覺,只因為她的心痛早就蓋過了一切。
  心?她還以為她早已沒有心了,一個連自己的存在都不在乎的人還在乎自己有沒有心嗎?
  揚起頭,她發出無聲的嘶吼,而許久不曾落下的淚也隨著夜風捲落掉入土裡。
  就讓她再好好的落一次淚吧!就只有今夜!
  她會確定自己的淚已流乾,而明天太陽升起後,她又會是那個生命中只有嬤嬤、音樂和復仇的孟冬月。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8

第三章

  白守謙開始懷疑自己或許犯了一個錯誤──
  這個裴冷築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在冷竹島的幾個當家中,最出名的該是那個總是冷著一張臉的裴冷簫,或許是裴冷簫給人的印象太強烈而深刻,所以相對的對於總是一臉笑容的裴冷築,絕大多數的評語都是足智多謀、謙和溫文。
  可是在裴冷築承諾取回無射瑜而邀他暫居冷竹別館的這些天,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如果裴冷簫是冰的話,這「笑面諸葛」就是水。
  冰是很可怕沒有錯,所以人們在面對冰的時候會小心,對於較溫和的水就比較不在意,但是水其實和冰一樣都具有殺傷力……
  不!或許該說,水有時比冰更危險,因為人們往往低估了它的危險性。
  原本地以為裴冷築會抓著他迫問有關十二音玉的事,從他那天放走玉笛子的樣子看起來,這個裴冷築對玉笛子該是興趣濃厚,所以他一直等著裴冷築,一心以為他手中握有的線索可以來和裴冷築做條件的交換。
  可是沒有想到等了這麼些天,裴冷築似乎一點行動也沒有,每人忙進忙出,忙的還是冷竹島的事,似乎完全忘了十二音玉和玉笛子的事。
  不行!他得去找裴冷築談一談!
  白守謙心意一決,當下便轉往裴冷築居住的雅音築,由這些日子他對裴冷築的觀察得知,這個時候他大多是在對帳本,所以不會出門。他決定不光通報,好給這個「笑面諸葛」來個措手不及。
  「也該是你來的時候了。」
  裴冷築對不經通報就推門而入的白守謙不僅不顯得訝異,就連臉上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也不曾退去,彷彿白守謙的到來旱在他意料之中。
  面對裴冷築這樣的表現,日守謙恍然大悟,看來他又輸了這一次,這個裴冷築不是忘了十二音玉和玉笛子的事,他只是在和他比誰能沉得住氣,說穿了,裴冷築根本就是在等他把手中擁有的籌碼親自雙手奉上。
  「真是高!看來我本得不甘拜下風。」白守謙自嘲的搖了搖頭。
  幾次交手都讓對方佔上風,這樣的情況真是令人打心底的感到不是滋味,他現在幾乎能體會為什麼皇上每一次提到裴冷簫時總是又歎又恨,因為他對這個總是棋高一著的裴冷築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好說,小弟只是個商人,對『交易』總是較白兄有些心得,談不上高這個字眼。」裴冷築仍是那一臉「狐笑」,教人完全摸不營他的心思。
  「賢弟是否已有玉笛子的下落?」白守謙好奇的問。因為裴冷築表現得太篤定了,若非他心中早有盤算,否則為何如此淡然?
  「白兄何不談談你對十二音玉的瞭解,如果小弟想得沒錯.白兄和這青玉還頗有淵源,絕非單純只想追回音玉或抓出玉笛子,以白兄如此積極,這其中定有曲折。」裴冷築別有深意的看了一臉訝異的白守謙一眼。
  「這天下尚有你不知之事嗎?」白守謙的驚歎不禁脫口而出。
  「白兄可否為小弟解答?」
  白守謙苦笑的搖了搖頭,「我就算不說,以你的能耐,要知道那些問題的解答也不是難事.只是我自己說了倒省事些。」他至此是對這個「笑而諸葛」完全的俯首稱臣。「琅琊十二音玉原是河北狄氏之家傳寶物,這河北狄氏自開唐以來即為麟台監,代代世襲,在約十餘年前,突然無故遭入滅門,十二音玉亦隨之不知去向。」
  「由玉笛子的目標看來,此人想必和河北狄氏有關。加上就我所知,這琅琊十二音玉雖然托鏢的人不盡相同,但背後的主使人其實是同一人,如果以種種跡象顯示,可以大膽假設這背後主使人很可能即是當日滅門案的主謀。」裴冷築淡淡的說。
  他的話一出口,便讓白字謙暗暗汗顏,想他還以為這這冷築-點動靜也沒有,可是由他的話聽起來,分明早就把一切的事物摸得一二楚。
  「沒錯!可是這一切都是假設,假設是無法定罪的,如果玉笛子真是當年狄府的余孤,就能證實我們所猜測的一切,也就能讓狄府的伸冤得以昭雪。」
  一想到那些大奸大惡之徒在做了這麼些喪盡天良的事之後,仍能逍遙法外,而且以其權勢作威作福,白守謙不禁恨得牙癢癢的,如果讓他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絕對要那些人血債血還。
  「這十二音玉雖奇雖貴,但不至於能讓人痛下殺手至此,這其中定有玄機,恐怕白兄有所隱瞞吧!」裴冷築是何等人物,一點點的小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白守謙這才知道裴冷築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還要下這「請君入甕」的一看,看來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白守謙深深的看了裴冷築一眼,似是不太確定是否能將此事透露,畢竟茲事體大,就連皇上那兒他也不曾稟明……
  「或許是為了這琅琊音玉之秘密只能由天子得之,取之則能成天子的傳言。」白守謙吸了一口氣,決定把話說明,畢竟現在他需要冷竹島的協助才能查明一切。
  「又是宮中的權力鬥爭。」裴冷築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屑。
  這權力真的能腐化人心,為了能大權在握,人們真的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自古至今是如此,以後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只要有人類存在的一天,這樣的事就會不斷的發生。
  「那你現在決定怎麼做?」
  「我冷竹島之人既已承諾的事定會做到。」裴冷築淡淡的說。
  「以賢弟的能力,要找出玉笛子定不是難事,只要有你一句話,相信要使那些妄佞之徒伏法自是指日可待。」白守謙安心的說。
  「如果白兄還記得的話,小弟承諾的是無射瑜的事,至於玉笛子……」
  「你的意思是?」
  對於白守謙的問話,裴冷築仍是他不變的笑容。
  想起那雙清冷而絕麗的眸子,經過這幾天的反覆推敲,他幾乎能確定他為何會對那樣陌生的眼睛有著如此熟悉的感覺。
  「玉笛子是我的。」
  答案簡單、明瞭、肯定。
  夕陽斜暉伴著歸巢的鴉雀偶然的幾聲嘶鳴,在昏暗不明的天空中,撒下了幾許的落寞,或許是為夜即將來臨,也或許是為了空氣中不尋常蕭瑟,於是連路上的行人也顯得有點行色匆匆。
  裴冷築仍是一派悠閒的漫步著,雖然是獨行,卻不覺得寂寞,或許比起他那冷得嚇人的大哥,他才是真正的難以接近,畢竟要拆掉一面有形的牆並不難,真正難的是拆掉看不見的阻隔,不是嗎?
  「年輕人,你看來是外地來的是不是?」一個身背一大捆的木柴,看來是正要回家的砍柴人。
  他看得出這個樵夫並沒有惡意,裴冷築微微笑了笑,算是給了個禮貌的回應。
  那個砍柴人對裴冷築的沒有出聲倒也不以為意,只因為眼前這個看來飽讀詩書,有著不凡氣質和俊逸外表的男人,相當的今人激賞,至少非常對他的眼。
  「看你一臉悠閒的樣子,大概是沒有聽過前方的泣血林傳說,那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聽說一到晚上就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還是趕快離開才是。」
  「泣血林?」
  「這是我們當地人給前面那片楓林取的渾名,最早也不知道是誰開始叫的,不過這名字取得還真是貼切,那紅紅一大片的楓也不知怎麼的,就是一年四季降紅,從來就不曾改變顏色過。」
  樵夫放下了身上的木柴,開始比手劃腳的描述了起來。
  「這倒也難怪。」裴冷築點點頭。
  楓秋紅是自然法則,本不足以為怪,但終年通紅就有失常理,也難怪這兒的人會對這種現象噴噴稱奇。
  不過以他的看法,這片楓林位於山之南、水之北,且地勢呈凹壑,冬天的冷風有山阻隔,是以不見寒冷貶骨之急,終年溫度皆如孟秋,變化不大,是以楓色不變大約也是此因。
  「不過,最可怕的還是這個林子有不乾淨的東西。」那樵夫的聲音瞬間變得好小,像是怕被別人偷聽了上,神色之間也有著幾分的驚慌。
  「什麼?」裴冷築一下子沒有聽清楚。
  「就是鬼啦!」那個人仍足用極小的聲音說。
  「鬼?」
  「噓!」樵夫連忙用手勢示意裴冷築放低音量,「別這麼大聲,會被聽到的。」
  「被誰聽到?」裴冷築環顧四周,天色已近昏暗,四下無人,就只有他和樵夫,又有誰會聽到?
  「就是泣血林的主人。」那個人一講完,看見裴冷築仍一臉不解,就再次補充,「就是那個鬼啦!」
  「你認為泣血林的主人是個鬼?」
  裴冷築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了,看來這兒的人對這林子存在太多的誤解,但這更讓他確定了一件事。
  這些日子他一直利用冷竹島的眼線調查看孟冬月的下落,好希望孟冬月能施巧手,為他修補他心愛的還月築。
  根據收集而來的消息指出,孟冬月最有可能出沒的還是在江南這一帶,而且極有可能就在這附近,再加上這一帶常常有不明的樂音傳出,這讓他幾乎要確定這個孟冬月很可能就藏身在這個林子中。
  所以他才會在此刻獨行於此,為的就是想來拜訪一下這個人稱天下第一巧手的孟冬月,順便以「樂」會友的交交這麼個奇人。
  「如果不是鬼,怎麼可能發得出那種聲音,而且我有好幾次都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那不是那種東西是什麼?」樵夫語帶恐怖的說,看來他是真的被嚇過幾次。
  「什麼樣的聲音?」裴冷築好奇的問。
  「反正我也說不上來啦!有時候像是有人在大叫,有時候又像是狂風,還有時候像是打雷,最可怕的是,我有一次看到一些野獸像是中邪似的一隻隻的朝著林子走進去,這不是鬼的話,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呢?」
  「野獸像是中了邪?」這不會是傳說中的百鳥朝鳳吧!古書中有記載著善操琴,能引萬物同一情而共喜共悲,看來這泣血林中之人絕不是泛泛之輩。
  裴冷築的思緒未落,這不遠處的林子竟傳出陣陣的聲響,由初時的柔泣低語,漸漸的隨之高昂急劇,那絲絲入扣的琴音,竟引得裴冷築胸中一片激盪,他知道,不管這林中人是否是孟冬月,這人他是交定了。
  相對於裴冷築的感動,那個樵夫反而瞬間臉色發白,只見他勿匆的背起放置於地上的木柴,有些連滾帶爬的開始跑,還不忘回頭告誡裴冷築:「別再逗留了,如果要命的話,快點走吧!」
  說完,沒有看裴冷築是否聽了他的話,便頭也不回的一個勁兒的向前跑去,活像是他的背後有只會吃人的猛獸似的。
  裴冷築淡淡的看看樵夫跌跌撞撞的離去,心中雖感謝他的好意,但對這如此高絕的琴藝在這些不懂音律之人的耳中竟是如鬼魅般駭人,思之便不覺有些愴然。
  世間是容不得獨醒,否則便是孤獨,曲高而和者寡,本是千古不變的定理呀!
  冬月將胡笳十八拍由第一拍開始彈起,這「笳-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的胡笳十八拍,是她在心亂時最常彈起的曲,往往對她安定自己的心緒有極大的幫助。
  可是今天,這十八拍的曲她已彈至「十有三弦急調悲」的身十三拍,卻仍無法抑止在她心中不停翻動的情緒。
  隨著愈來愈激昂的琴聲,一陣劇痛由指尖兒往上傳,看來她的手指已承受不住她這樣長時間的劇烈演奏,血由指尖不停的進出,可是她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如果這指上的疼痛真的能轉移些許她心中的悲憤,就這樣吧!
  「阿月,別再彈了!」
  嬤嬤的聲音由屋內傳出,雖然是氣若游絲,卻像是一聲響雷,狠狠的驚醒了沉溺於自憐情緒中的冬月,她連忙的停了手中的琴。
  該死!她竟然忘了,嬤嬤雖然看不到,可是她的耳朵卻比什麼都靈,她一定可以由琴聲聽出她的不平靜,以嬤嬤現在的身體,她又怎麼能讓嬤嬤為她的心情擾心呢?
  「嬤嬤,是阿月吵醒您了?」
  「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心情如此的紊亂?」
  「沒有。」冬月心虛的否認。
  「還說沒有,你的琴音亂成這個樣子。」嬤嬤摸索著冬月伸過來的手,「瞧,手指頭都破成這個樣子了。」
  「嬤嬤!」冬月掙扎的想將手拉出嬤嬤的掌握之中,但又怕力道太大會傷了嬤嬤,只能無奈的喊了一聲。
  「告訴嬤嬤,那個男人是誰?」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8

「什麼男人?」
  冬月的心一下子提至胸口,嬤嬤知道了什麼?
  她知道自己什麼也沒有說過,那個男人只是她心底的一個影子,這些天她一直在說服自己,她是孟冬月,和那個男人有關的是狄羽音,而狄羽音早就不存在這個世上了。
  「那個將你的心弄得這般煩亂的男人。」
  嬤嬤倒是篤定,畢竟冬月再怎麼說也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心情的轉變她怎麼會沒有察覺到呢?
  「沒有什麼男人,嬤嬤,你想大多了,冬月這輩子不會愛人,何況冬月這個樣子能愛人嗎?」強忍看心中深深的傷痛,冬月硬是讓聲音沒有一絲的波動。
  「我可憐的阿月。」
  嬤嬤心痛的擁住了冬月,她不過是個雙十年華的豆寇少女,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呢?她什麼也沒有錯啊!
  「阿月一點也不可憐,因為阿月還有嬤嬤,不是嗎?」
  「可是嬤嬤再活也沒有多久的時間了,到時你要怎麼辦呢?」
  她一想起這一點就擔心,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如風中的殘燭,瞬間就可能消滅,讓她撐著這麼一口氣的,是她存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孫女啊!
  「那嬤嬤就別掉下阿月,阿月只有您了。」
  嬤嬤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屋外奇特的動靜讓她住了口,將頭轉向窗口。
  冬月也感到嬤嬤不尋常的舉動,疑惑的順著窗口的縫隙看了過去,這不看還好,一看倒教她整個人不由得一震,臉色也刷的一片慘白。
  是他!
  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他來這裡的可能就只有一個,難道他是來抓她的,因為他決定由她手中拿回無射瑜?
  不!有可能的是,他放走她是因為他要她所有的音玉!
  該死!她怎麼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一手?
  如果這是他的打算,她真不知道該說他是聰明還是卑劣,竟然玩起這種欲擒故縱,一網打盡的伎倆。
  不過她絕不可能就這樣把音玉雙手奉上的,音玉原本就是她們家的東西,就算要和全天下的人為敵,她也一定要拿到音玉。
  即使是他!
  裴冷築入了林子便向著琴音的方向行去,那胡笳十八拍奏得悲憤至極,令他愈聽便愈是心驚,也更由衷佩服操琴之人的技藝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
  能把胡笳十八拍奏得如此高明這天下恐怕沒有幾人,因為這樣的曲子若不是經過大風大浪、人生無常的話,是無法詮釋這其中的悲憤之意的,可是這個操琴之人卻能彈出這曲中的傷痛,令聞者也不免心有慼慼焉。
  藉著皎月撒落在林間的銀光,裴冷築正確無誤的來到了一座簡陋的小木屋前,看來這就是操琴之人所居之處了。
  門前尚有一座琴,他上前一看,這琴表面樸實無奇,且琴面有一處相當大的裂痕,看來似乎不像能發出如此絕美音色的好琴。裴冷築伸手微一撫琴,清亮音色隨之流瀉,久久不絕於耳。
  這真的是一把曠世難得一見的好琴,以他冷竹島的勢力,稱得上極品的琴他也見識不少,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一把名琴,那清亮的音色似是會攝人心、收人魂似的。
  他的眼光落在琴角的一個小記號,看來他猜測得沒有錯,這個地方就是側有天下第一巧手的孟冬月的居處,這琴角上的月字正是證明。
  「在下冷竹島裴冷築,遠到來訪,實屬冒昧,不知孟老前輩是否肯惠賜賞面?」裴冷築雙手一捧,對著木屋有禮的作揖。
  孟冬月盛名流傳已久,加上剛剛聞之琴聲,若無經過一定世面者,難有此技術,所以裴冷築自然而然的便將孟冬月的年齡上提了許多。
  「要見我者,必須經過三關,不知道你是否已有所準備?」一個蒼老的聲音由屋內傳出。
  這個聲音雖然符合裴冷築對孟冬月的年齡設定,但是他卻直覺發現這事何點兒不對。
  轉念一想,心裡有點兒譜的裴冷築並沒有指出他的疑惑,仍是配合的演了下去,看看這個孟冬月或者自稱是孟冬月的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前輩指的是明義、辨曲、揚音三關?」
  「既然你都明白,那我也就不浪費時間,我們先從明義開始吧!你倒說說看,音律之其奧義是何解?」
  「經禮通論有云:『詩為樂心,樂為聲體。』,音律之用在正人心,故先王以作樂崇德,是以音律之奧義在於以詩美樂心,成之聲體,而後終成樂以化人心。」裴冷築這笑面諸葛可不是叫假的,一出口便能引經據典,侃侃而談。
  「好一個以詩美樂心、成之聲體、樂化人心,請問如何美樂心、成聲體而終至化人心?」那個蒼老者的聲音似乎對裴冷築的回答有幾分的激賞,但旋即又問出更犀利的問題。
  若是常人對音律無一定認知,或許還能靠剛剛引文來具論,但現在這個問題就不是這麼容易可以回答的。
  可是裴冷築自小接受深厚的音樂教育,對音律的涵養自是不在話下,只見他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心正而已。」
  「心正?如何言?你的回答也太簡單了吧!」那聲音滿是驚異。
  「心正,下筆成詩自美,表現之聲體自美,樂之美,聞之人心潛移默化,則人心可正,如此即何詩不詩美樂心,何樂不明其志,何人不正其心。」裴冷築不躬不卑的緩緩作出他的結論,靜靜等待老人的決定。
  在沉靜了一陣子之後,屋內傳出了幾聲不甚有力的掌聲,「好一個心正而已,看來我這老婆子也不得不承認你這小伙子是胸中有那麼點東西,這明義一關就算你通過了。」
  「謝謝前輩的抬愛,那晚輩就斗膽請前輩出第二關之題了。」
  「那你就聽好了,我奏一曲,你倒聽聽看是否識得。」
  話才方落,屋內射出一條黑布,將裴冷築前面的琴收了進去,隨即琴音揚起,忽高忽低,宛若黃鶯出谷清鳴,突而猛若飛瀑直下成秋霜,自琴音躍出至琴音嘎止一氣呵成,流暢宛若天成。
  裴冷築不禁報以喝采,「高,前輩之琴藝實屬罕見,能將這五曲、九引、十二操以如此手法貫連,想來真是世上少見。」
  「你這小伙子聽得出此乃貫連之曲,你對這古琴曲該有一定之瞭解,已實屬不易,但你是否聽出此為何曲加以貫連?」
  「這曲子可不少。」裴冷築微皺著眉頭說。
  「沒錯!裡頭一共有曲二、引三、操四等九曲,若你能聽出七曲就算你過了此關。」
  「只要九之七即可?那前輩真是厚愛了。」
  「先別說得太早,雖然只是九之七,若無一定之反應和對琴曲的認知,要答出過得此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就看晚輩的耳是否成材了。」裴冷築淡淡的綻出一抹笑容。
  「五曲指的是鹿鳴、伐擅、駿虞、鵲巢、白駒,前輩選的大概是伐檀和鵲巢,而九引的烈女引、伯妃引、貞女引、思歸引、霹靂引、走馬引、箜篌引、琴引、楚引,選的是思歸引、箜篌引和琴引;最後選的是將歸操、猗蘭操、龜山操、越裳操、拘幽操、歧山操、履霜操、朝飛操、別鶴操、殘形操、水仙操、襄陵操等十二操中的猗蘭操、拘幽操、履霜操、水仙操,一共是九曲,若依先後順序的排列應該是猗蘭、思歸、水仙、箜篌、琴、鵲巢、履霜、拘幽、伐擅。」一口氣講了這麼一串的曲名,裴冷築仍是思緒不亂的談笑著。
  「看來我真的是太小看你了,沒想到你竟然能一口氣講出這九曲,而且連順序都沒有錯,你的音律造詣已不是泛泛之輩,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就有這種境界,我真是愈來愈欣賞你了。」
  「好說,如果前輩不嫌,我們就進入第三關如何?」裴冷築點點頭算是接下了老人的讚譽,不多浪費時間的直接挑戰第三關。
  「直接而簡單,我真是愈來愈欣賞你……咳……」那個老人似乎一口氣喘不太過來,一陣嘶啞的咳嗽聲久久不平息。
  「前輩您……」
  裴冷築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聽到一個清柔的聲音比他更快、更急的問看:「嬤嬤!您怎麼了?您沒事吧!」
  那個聲音煞是好聽,但聲音中的急促和擔心,道出了這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和這個「孟冬月」的關係定是匪淺,而且這個聲音一出現,裴冷築心中的疑團總算得到了答案。
  看來這個年輕女子可能才是真正的「孟冬月」,真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個聲音似乎比他想像中的年輕了許多。
  好一會兒之後,才又聽見那個蒼老的聲音止住了喘息,「我沒事!年輕人,繼續我們的測驗吧!」那個老人似乎玩上了癮,聲音聽起來仍是氣若游絲,但是仍沒有停止的打算。
  「嬤嬤!」
  那個年輕的聲音又著急的響起,看來似乎不希望老人再繼續下去,裴冷築能體會女子心中的擔憂,看來那老人的身體已相當孱弱,再下去對老人的影響一定不小。
  「前輩,如果您的身體不允許,我們就下回再續,緩些個時候,待您的身體好轉些再說,不知您意下如何?」裴冷築關心的提議著。
  「下回?去!你以為我還有多少時間哪?要嘛就現在,如果你沒有信心過這第三關,你就趁早滾了吧!不用找這麼多的理由。」老人逞強的說,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的關係,連講起話來似乎都變得不客氣了起來。
  「嬤嬤!」那個女子不贊同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阿月!好久沒有這麼刺激的事了,我等了一輩子從來沒有人能闖過第三關,你不會要我白白的失去這一次的機會吧,以嬤嬤的身體,錯過了這一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就算是你,嬤嬤也不打算聽你的話,懂嗎?」
  老人的話聽起來相當堅持,於是那個年輕女子似乎放棄了勸阻的打算,而後老人又說了:「年輕人,你準備好了嗎?」
  「如果前輩覺得尚可,那冷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裴冷築仍是不疾不徐的說著,對他來說這第三關現在或下次來,根本一點分別也沒有。
  「爽快,那你就接招吧!這一關是楊喜,顧名思議就是考考你對音律的造詣和指下的功夫,你就選個你拿手的樂器奏一曲來聽聽吧!」
  「冷築之名為築,那晚輩就斗膽的以築來獻醜,還望前輩不要見笑。」
  「築是吧!」
  老人話才方落,一把築由廈內平平飛出,穩穩的落在裴冷築的面前,倒教他對此人拿捏的力道暗聲叫好。
  裴冷築此時也不再多言,舉手先試了試者,築音響起,讓裴冷築又再次忍不住暗地叫好,這築音之清絕不下於他心愛的還月築,不愧是天下第一巧手之譽的孟冬月,擁有的樂器皆是不俗。
  對一個愛樂善揚的人來說,有這樣一把名器可用,是人生的一大喜事,當下裴冷築便心喜的盤地而坐,舉起築棒奏出一曲「李代桃僵」。
  裴家的人以樂器為名,且皆以其名之樂器所長,加以裴冷築又是以謀略見長,他的音律功力更是不在話下,這築音由他手中流瀉就如泉之湧,一發而不可收拾,澎湃有力處鏗然有聲,低回柔轉處如泣如訴。
  此時,天地之間一片寂靜,充塞的全是裴冷築忽起忽落的築音,彷彿是萬物皆為其音所魅惑,深怕一個動靜便打斷了如此的樂揚。
  一曲方落,屋內傳出了一陣不甚有力道,卻不失其激賞之意的掌聲。
  「年輕人,你的築藝之高超,讓老身佩服,這天下怕是無人能出其右了,這築名為『幽蘭』,就贈於你了。」
  「那冷築就先謝過了。」裴冷築倒也大方的收下。
  「我就喜歡你這種直接卻不魯莽的個性,要不是我來日元多,你我或可能成忘年之友。」
  「只要前輩不嫌棄,朋友相交一場又何必在意時間之長短?又何謂時間之長短呢?」
  老人似乎因為裴冷築的話而領悟了什麼,在沉默了一陣子後,突然大笑不已。
  「好一個不在意時間之長短,人生在世長或短皆渺如滄海之一粟,轉瞬皆成空,又有何長短之分?交你這一個朋友也不枉然了。不過……」
  老人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來,整個話鋒一轉:「好一個『李代桃僵』,想必你這聰明的小子已察覺我不是揚琴的孟冬月了吧!」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8

第四章

  「如果我猜得沒錯,操琴之人應當是方纔的那名女子,或者我該說是「玉笛子」。」裴冷築的話一出口,當下屋子裡的人全靜了下來。
  在一片靜默之中,一道黑影由窗子躍出,瞬間無影無蹤,而裴冷築卻沒有追趕的意思,只是靜靜的站著。
  「小伙子,進來吧!看你的樣子,現在沒有捉拿她的意思,不是嗎?」
  「她是我的,不過,不是現在。」裴冷築臉上仍是那抹淡淡的笑容,但是語氣中的自信卻不容抹殺。
  「你倒是自信得緊,不過卻也聰明,阿月現在需要時間冷靜,我老是說她太沉不住氣,但是對像她這種年紀的姑娘家來說,這是可以原諒的,不是嗎?」說到這裡,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你還站在外面做什麼?」
  「那冷築就打擾了。」裴冷築遵從老人的話輕輕的推開了木屋的門,一踏入屋中,訝異的發現,這木屋比從外面看起來的大上許多,雖然簡陋,卻也乾淨而整潔,最重要的是這屋中琳琅滿目的樂器,大至鐘、磐、鼓、篌,小至塤、貝、葉、,無一不有,讓人恍若進入另一個空間。
  「這兒的樂器都是當今少見的上上之選,以孟冬月的名號,任何一樣都可以要價千萬。」等著裴冷築─一賞玩全數的樂器後,老人突然開口說。
  裴冷築的眼光被老人的聲音拉回,轉向趟在床上,看起來雙眼已瞎的老太婆身上,那老人家已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樣,瘦骨鱗峋而且垂垂老矣,但是以她分明的五官,看得出年輕時必也是風華絕麗的佳人。
  「以這兒樂器的價值,你們大可不必住在這樣的地方。」裴冷築以他多年從商的眼光看起來,隨便一把名器,都夠尋常人家過個一輩子了。
  「那是好長的一段故事了。」老人感慨的說著。
  那雙無神的眼眸讓人看不出她的心事,但裴冷築可以感覺到老人的心思已飄得好遠,該是過往的那一段記憶吧!
  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過去,更何況是這樣的一個老人,她的過去和回憶絕不在少數,裴冷築知道這一刻老人是屬於她自己的,在她心中的那一個世界是他人無法涉足的,所以他選擇了靜候,任她靜靜憑弔她的回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一輩子,記憶是沒有時間長短可言的,這時老人終於回過神,也發現了屋中的靜默,「我實在是太失禮了。」
  「不。」裴冷築瞭解的說。他能體會這樣突然掉入往昔的感覺,他不也常常在觸景傷情的時候,幾次夢迴過往。
  「你不想問我在想什麼?」老人好奇的問。
  「如果您覺得晚輩能聽,前輩自會道來,反之又何必多言?」
  裴冷築的原則一向是不強求,一切隨緣,當來則來,該走則走。
  「你是一個懂得別人傷痛的人。」
  「或許一樣是受過傷的人比較能夠瞭解那樣的疼痛吧!」裴冷築淡淡的說。
  人人都說他灑脫,每每□慕他的率性淡然,可是又有誰能瞭解他是經歷過什麼樣的心理變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換得這般的雲淡風輕?
  「你不是尋常人家的於弟,想你出口成章而溫文,又懂琴音聲律,態度不亢不卑,不知你成家了沒?」老人突然又轉了個話題。
  「緣份自是天定,冷築至今仍未娶妻。」裴冷築倒也不以為意,實話實說。
  「這樣啊!」老人家點點頭,也沒有接下什麼話,只是突然的話題又轉了開來,「你是如何知道阿月才是真正操琴的孟冬月?又如何得知阿月便是那玉笛子?」
  「因為琴音太有力,以婆婆您的聲音,似乎不可能奏出這般的樂聲。至於玉笛子的身份,是因她身上的香味,她長年操琴,身上必留下特殊檀香之味,和上次晚輩與之交手時一同,放冷築大膽斷定。」裴冷築解釋出他的猜測。
  「你和阿月交手過?」老人似乎有些吃驚,旋即又想起了什麼,「大約在何時?」
  「約有一旬的光景了。」
  「一旬……這就難怪了。」老人心中的疑惑似乎有了解答。
  「不過晚輩尚有一事不解,還望婆婆解惑。」
  「什麼話,你問吧!」
  「以她的年紀,約十幾二十出頭,可是孟冬月之天下第一巧手之名流傳已久,似乎不太可能是同一人。」裴冷築提出這中間他唯一找不出合理解釋的一點。
  「你真的是非常聰明。沒錯!真正闖出名號的孟冬月是我,阿月是我的孫女兒,這些年我的身體大不如從前,而阿月已然青出於藍,所以這些年世上的名器多是出於她之手。」
  「那她的真名是?」
  「羽音,很美的名字吧!」嬤嬤的聲音充滿了憐惜,似乎對這久不曾呼喚的名字充滿了感情。
  「禮月令有雲,孟冬之月其音羽,想來您的兒子亦是以此起名。」裴冷築也不禁暗暗為此一悅耳而具深意的名字暗歎。
  「你真的是很敏銳,或許你就是那個能找回羽音的人吧!」老人家若有所思的說。
  富麗堂皇的大廳之中擺滿了各式的佳餚名菜,但凝重的氣氛讓人連動一下筷子的興趣也沒有。
  大廳中只有三個人對坐著,分別是公孫昕和楊玉仙臉色相當難看的瞪視著一臉無辜又無奈的御史大人──「李傑」。
  「你不是說只要我們拿出無射瑜,你就有辦法捉拿玉笛子的嗎?結果你不但人沒有捉到,連無射瑜都弄丟了,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御史大人,辦事如此不力,趕明兒只要我大舅子向皇上參上一本,包你連這小小的四品官都沒得做。」
  楊玉仙一聽到李傑又讓無射瑜落入了玉笛子的手中,心中甚是氣憤,他早就看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御史大人不順眼。
  既然是個沒有名氣的御史大人,那表示這個李傑該是沒什麼後台,所以這狐假虎威的楊玉仙便仗著他的大舅子是國舅的份上,對李傑說話的口氣亦不甚客氣。
  白守謙當然瞭解這楊玉仙的心理,是以對他的口氣一點也不動氣,反倒是有幾分看好戲的心態。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的楊玉仙若知道他真實的身份是當今皇上的拜把兄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冷竹島的二當家已承諾會追回失玉,我想以冷竹島的勢力,兩位大人不會信不過吧!」白守謙裝出一臉恭敬,可是他話中挑□的意味不淺,表面上是恭恭敬敬,實際上卻用冷竹島反將了他們一軍。
  這沒啥大腦又沉不住氣的楊玉仙自然聽不出其中的玄機,仍自顧的以為李傑是怕了他。
  可是一向見識多、閱歷廣的公孫昕可沒這麼好矇混,他在官場上打滾了這麼長的時間,見識過的人何止上千,白守謙的話落在他耳中,自然分外刺耳。
  「以冷竹島的勢力,只要一句話,我們哪有什麼意見?只不過我們希望不只是得回無射瑜,而是早日將這擾亂社稷的玉笛子緝拿歸案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公孫昕不愧是公孫昕,這席話講得是冠冕堂皇,連白守謙都不由得想暗暗替他喝采,要不是他早就對這個老狐狸有所疑心,相信聽到了他的話,也不免對他如此的心繫社稷而感動萬分吧!
  「何止要緝拿歸案,像他這種強盜就應該就地正法,通令所有的人對此人格殺勿論。」
  楊玉仙巴不得這玉笛子就這麼死了,一了百了,只要這玉笛子一死,那當年的事應該就此石沉大海,他也才能安心。
  「玉笛子只是搶劫倒從未殺人,而且他一向義賊作風,若輕率的就地正法,恐會引起百姓之不平,是以屬下的意思是希望能經過刑部審理後再走其罪名,如此百姓也能心服口服。」白守謙捺著性子解釋。
  開什麼玩笑!這玉笛子有可能是解開當年麟台監滅門疑案的線索,就地正了法,那如何為狄伯父一家人洗雪冤情?
  「御史大人說得倒也是,不愧是皇上御筆親點的,做起事來果然面面俱到,公孫老頭我深感佩服。」
  「什麼!大舅子!你瘋了,要是……」
  楊玉仙的話在公孫昕的凌厲眼光中散去,他才驚覺自己差點露了口風。
  該死!這個不知道打哪蹦出來的小子真是太過份了,要是不找個機會好好的修理他一頓,他楊玉仙的面子該往哪兒擱?
  「李大人,如果沒事的話,夜也深了,今晚我們不妨就此作罷,改日再詳談此事,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公孫昕客套的下了逐客令,以免講得愈多,這沉不住氣的楊玉仙真的露了口風而壞了大事。
  面對這明顯的逐客令,白守謙縱然扼腕於不能多探些消息,但也不敢太過於打草驚蛇,只好訕訕的對楊玉仙和公孫昕起身告辭。
  不過今天這一行也不能算是一點收穫也沒有,至少他可以確定一件事要捉住這兩個人的狐狸尾巴,只有先從比較好解決的楊玉仙下手才是。
  楊玉仙一待這個令他刺目的御史大人跟著門房出了廳門,終於忍不住出口的發表他的言論。
  「大舅子,你難道不知道玉笛子留在這個世上對我們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嗎?要是讓刑部來審,萬一抖出我們當年所做之事,那可不是好解決的。」
  「誰說我要讓刑部來審了?」公孫昕冷冷的說。
  「可是……」
  「寵中的鳥總比天上的鳥好對付吧!畢竟無牢中的意外誰也不能預料,不是嗎?」
  「大舅子的意思是……」這下楊玉仙總算回過神來了,「真是妙,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只要捉到了玉笛子,要殺他根本是易如反掌。」他愈想真是愈快意,他就說嘛,以他大舅子這般的狠角色,怎麼可能放過王笛子?
  「而且你還忘了一點。」
  「哪一點?」
  「留玉笛子一個活口是我們唯一能得全琅琊十二音玉的機會,也是我們能夠完成多年心願的機會。」公孫昕冷冷的笑看,只要能得到那十二音玉,大唐的江山便是他的了。
  「可是,我總覺得那個御史大人一定會阻礙到我們的計劃,而且以他的說法,他不一定會把玉笛子交給我們。」
  或許楊玉仙並不靈敏,但是他對「李傑」的不對眼卻讓他歪打正著了一件事,那就是李傑斷然不會把玉笛子交給他們。
  老謀深算的公孫昕當然明白這件事,他只稍看一眼,就知道這個叫李傑的人不簡單,這個不知何來歷的小子似乎知道了些什麼,他的目的或許不只是捉拿玉笛子這麼單純而已。
  「你說得沒錯,這個小子看來是不會乖乖的把人交給我們,所以我決定由我們自己來捉玉笛於,只要我們先捉到了玉笛子,不但什麼問題都沒有,而且我們的目標也就指日可待。」
  「大舅於,你這麼說,想必你的心中已經有了計劃。」和他大勇子相交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對公孫昕的言行,多少楊玉仙也摸得出幾分。
  「我已經派人放出風聲,說音玉現在在我們的身邊,相信只要玉笛子聽到這個風聲就會自己乖乖的現身,到時我們只要來個「請君入甕」、「甕中捉鱉」,任玉笛子再有天大的本領也插翅難飛。」
  「可是玉笛子會這麼好捉嗎了」楊玉仙仍有疑惑。
  公孫昕這個計劃聽起來是相當完美,可是其中仍有幾個相當大的問題,像玉笛子的神出鬼沒就是一個問題。
  「這幾天我反覆思考一件事,這玉笛子如何能在不傷人的情況下盜取所有的東西,我一再的琢磨就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除非玉笛子用的是懾神迷魂音。」
  「攝神迷魂音?」楊玉仙不解的問。
  「我曾聽說有一種吹奏的方式所發出來的聲響,會讓人暫時的失去神智,而最擅長此一吹奏方式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有天下第一巧手之稱的孟冬月,三十幾年前,我曾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聽過此一技藝,只是我一直沒把這件事和玉笛子之事聯想起來。現在這麼一想,我幾乎可以確定,這玉笛子和孟冬月一定脫不了關係。」
  「就算知道孟冬月和玉笛子脫不了關係也沒有什麼用,誰都知道孟冬月根本沒有下落可尋。」楊玉仙雖然不才,這小道消息倒也是聽得不少。
  「但是至少我們有了對付玉笛子的方法,如果他用的是攝神迷魂音,只要塞住耳朵,不要聽見樂聲,那玉笛子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不是嗎?到時要捉他也就不是一件難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楊玉仙是愈聽愈興奮,他彷彿可以預見玉笛子乖乖束手就擒的樣子,一想到這,他就恨不得現在玉笛子便出現在他的面前,好讓他可以把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就這麼拔去。
  「什麼都不必做,如果我想得沒錯,那玉笛子已經準備送上門了。」公孫昕皮笑肉不笑的說。
  他眼中閃出的殺意冷得教人心顫。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冬月藉著一身的玄衣融入這漆黑的夜中,冬天的風在夜裡顯得更是清冷,但這肉體上的冷一點也比不上她的心寒。
  這些天她不只一次的聽見大街上謠傳著尚衣奉御已來到江南,而且還帶著可以引出玉笛子的實物。
  雖然消息中並沒有提到是什麼樣的實物,但是冬月卻肯定他們口中說的一定就是音玉,除了在裴冷築身上的應鍾珩之外,在那些賊人的手中一定還有南呂玨、夷則再和林鍾璃。
  她趁看嬤嬤睡著的時候溜了出來,準備夜探這賊人的行館,運氣好的話,她就可以取回所有被那班賊人強取走的音玉,以慰雙親在天之靈。
  唯一讓她遲疑的是,她知道自己這一次將要面對的正是殺了她的雙親,滅了她的族人的仇人,她不知道自己在使那些人失去神智而盜玉的時候,會不會忍不住手刃了那些仇人?
  她真的不知道!
  她是真的根著那班人,巴不得讓他們一個個的死於非命,或許是她從沒有傷過人,一想到自己得動手殺人,不知怎麼的,竟然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現在她該想的不是這個!她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
  她縱身一躍,輕盈的躍上了尚農奉御行館圍牆邊的大樹,再一個順勢就翻身進入了內院。她的身影方一落地,原本整個漆黑的院子一下子燈火通明瞭起來。
  看來這件事他們是早有計劃的,不過冬月倒也不心驚,反正她來之前早就知道這可能是這班賊人設計出來要捉她的計謀。
  她一點兒也不慌亂的取出懷中的玉笛,在一聲冷冷的哼笑後,使運氣吹起了她的懾神迷魂音,等著這班賦人頭痛欲裂喪失神智的樣子。
  笛音一響起,冬月直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她訝然的發現她的笛聲竟然對在場的所有人一點效果也沒有,她不死心的再吹了一段,心驚的發現仍是徒勞無功。
  「別白費力氣了,你的懾神迷魂音已經失效,你最好是乖乖就擒,並且把音玉交出來。」楊玉仙得意的說。
  他實在是太佩服公孫昕的料事如神,這一切都一如他所說的,彷彿他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現在他全然的相信事情一定會如公孫昕所講的那般順利,因為現在的情況正是最好的證明。
  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口氣也不覺的放肆了起來。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8

「哼!」冬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
  她以極快的速度轉身便要離去,冷不防的一支藏在暗中的冷箭讓她避之不及的沒入了她的腿。
  「射得好!本爺有重賞。」楊玉仙一看玉笛子中了一箭,心中自是歡喜,連忙大聲嘰喝,「只要有人活捉玉笛子,賞金一千兩。」
  他原本以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是卻發現那些人竟然沒什麼反應,他在征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些人不是聾的就是用布塞住耳朵,他的話根本沒有人聽到。
  明白了這一點後,他連忙以手勢再一次重新表達他的意思。這一次,所有人的反應果然大大的不同。
  一旦明白了楊玉仙的話,在場所有的人眼睛皆為之一亮,個個前仆後繼,深怕被別人搶了頭籌,失去了發財的好機會。
  冬月知道自己是敵不過這樣多的人,她並不怕死,反正她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不知道來得這樣早罷了。
  唯一讓她掛心的是嬤嬤,萬一她死了,那嬤嬤怎麼辦?
  有誰會去照料行動不方便又有病在身的嬤嬤呢?
  想到這一點,冬月就是拼了命也要回到木屋,至少帶嬤嬤去一個有人能夠照顧她的地方,不然她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一個人突然閃過了她的心中,她是多麼的不想想起這個人,可是她卻無法不去想起他,或許她的心比她的理智清楚的知道,現在能夠幫她的也就只有他了。
  那個她根本不該接近的男人。
  「你這幾天去了哪裡?」
  白守謙一見到裴冷築便大步的走向他,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話。
  這些日子,他幾乎每天都來冷竹別館走上這麼一起,可是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裴冷築有遠行,不知何時才會回轉。
  要不是他知道冷竹島的人一向言而有信,他還真要開始猜疑這裴冷築是不是「跑路」去了,否則怎麼無巧不巧的就在這個時候不見人影。
  「這一次裴某至江南,原就是為了洽談一些有關冷竹島的商業事宜,是以這些個日子自是到各方去視察,白兄何必如此著急,難不成以為小弟會失信於人?」
  裴冷築倒也不介意白守謙不甚禮貌的質問口氣,仍是他一派溫和的笑容。
  被裴冷築這麼一說,這白守謙倒真有些不好意思,想以冷竹島的名聲,他作這樣的臆測不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賢弟此言過重,守謙唐突,只是剛好有些要事急欲告知賢弟,幾次訪之不遇,難免心浮氣躁,口氣便有冒犯,還望賢弟大人有大量,見之不怪。」
  「好說,是小弟不曾交代下人,說來倒也是冷築的錯。」裴冷築本就是個不喜和人計較之人,自然不會把此事放在心上。
  「那愚兄就先謝過了。」
  「白兄別客套了,不妨將來意直說。」裴冷築單刀直入的說。
  「公孫昕已至江南,此事你可知?」
  「略有耳聞。」
  「那他傳出風聲想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你聽說了沒有?」白守謙急急的說。
  他著急的是如果玉笛子先落入的是公孫昕和楊玉仙的手中,不但琅琊十二音玉找回無望,最麻煩的是狄家的滅門血案便從此斷了線。
  「以玉笛子的身手,他們這種做法不啻是自討沒趣。」
  裴冷築倒是看得挺輕鬆,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冬月的身手,加上若他猜的沒錯,冬月所用的定是傳言中的攝神迷魂音。有此技藝和身手,他相信那些人要抓得住她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可是據我明察暗訪的結果指出,這次公孫昕可暗中募集了不少的高手,準備將玉笛子擒住,而且我還聽說公孫昕似乎很有把握能捉得住玉笛子。」
  白守謙仍是異常擔擾的說著。
  畢竟公孫昕這個人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會有如此的把握,就一定掌握了什麼有力的條件。
  「很有把握?」裴冷築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聽到這兒就連裴冷築都覺得有些不妙,他們裴家的人是一向不理會和朝廷有關之事,但是為了知己知彼,對朝中之事可也是瞭若指掌,這公孫昕是個什麼樣的人,裴冷築心裡也有數。
  像公孫昕這種老好巨猾型的人物,如果他會表現得胸有成竹的樣子,除非讓他覺得事已勝券在握,這樣說來……
  一思及此,裴冷築整個人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一種不祥的感覺悠然而生,「你知道公孫昕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嗎?」他的口氣已不再是隨和而淡然,取而代之的是冷峻和嚴厲。
  面對裴冷築這樣的轉變,讓白守謙訝異得不知如何說,現在的裴冷築根本不像他認識的那一個「笑面諸葛」,反倒像是那個冷得可以的裴冷簫。
  「好像是有那麼一個傳言,說公孫昕延攬的高手最好要是聾子,至於理由就沒有人知道了。」白守謙聳聳肩說。
  他想了這麼久也不知道這公孫昕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好端端的找一群聾子來做些什麼?
  但裴冷築可就不同了,他一聽到白守謙的話馬上臉色大變,頭也不回的向外衝了出去,身形之快,讓白守謙幾乎為之傻限。不過他可沒空發愣,再不快點就跟不上這突然像是吃錯藥的裴冷築了。
  「喂!你要去哪兒?等等我!」他一面追,一面還不停的在裴冷築的身後喊著。
  裴冷築一點回應他的意思也沒有,因為他現在的一顆心全繫在那個有雙滄桑雙眸的冬月身上了。
  都是他的錯!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他不該給她太多的時間,早一點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今天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要是她出了什麼樣的差錯……
  裴冷築搖搖頭,甩去這令他心驚的想法,彷彿這樣做就能讓那些不好的事都不會發生似的,雖然可笑,卻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
  她絕不能有事!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9

第五章

  冬月忍著腳上的疼痛,一邊還要小心身後像是餓狼似的追兵,就這樣跌跌撞撞、停停走走的回到了泣血林,冬月身上劇痛的傷口和心中的焦急讓她冷汗直流、頻頻氣喘不已。
  隨著時間的流逝,冬月的昏眩感不停的加重,黑影幾次都欲攫住她,可是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倒下去,因為這一倒下去不僅宣告了她的死路,就連嬤嬤的命也一起賠了進去。
  而且她還得快,因為這些賦人已經識破懾神迷魂音,不用多時定會懷疑起泣血林,她一定得趕在那些人捉住嬤嬤之前先將嬤嬤帶走,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她強忍著腳上仍不停進血傷口的疼痛和不停向她襲來的昏眩,小心翼翼怕是驚嚇了嬤嬤的輕輕推開木屋的門。
  「阿月,是你嗎?」
  「是我!」冬月連忙應聲。
  「為什麼你的聲音這麼不對勁?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嬤嬤眼雖瞎,可是仍擁有相當好的耳力。
  「是發生了一點事,不過現在沒有時間講,您準備一下,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個林子才行。」
  冬月強忍著身上的劇痛,將嬤嬤背在身上,想趕在那班人追到之前將嬤嬤送出林子,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因為她似乎隱約聽到有人進人林子的聲音。
  連她這個受了傷,反應也有些遲緩的人都聽到有人進入林子的聲音,更何況是一向耳聰的嬤嬤。
  「阿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嬤嬤著急的用手上下摸索著冬月,不久摸到了一處熱熱濕濕的東西,而且空氣中也飄著令人不安的血腥味。「你受傷了?」
  「沒事的!嬤嬤,我們快走吧!」冬月咬著牙,仍是奮力的想把嬤嬤背起。
  「不行!來不及了,那些人已經快到了,阿月,你先走!嬤嬤年紀大了,再活也沒有多久了,你就別管我了。」
  「我不會丟下嬤嬤!」冬月說什麼也要帶著嬤嬤一起走,沒有了嬤嬤,她一個人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嬤嬤知道冬月打小就是死硬脾氣,只要她決定的事,說什麼也沒有用,看來只好另外想個辦法了。
  「真是拗不過你。」嬤嬤小聲的歎口氣說。「要嬤嬤走也可以,但是你可不可以先幫嬤嬤做一件事?」
  「當然了!只要是嬤嬤說的,阿月一定盡力去做。」
  「那好,你先到嬤嬤右手邊,那兒的牆上有一支龍吟簫,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冬月點點頭。
  「好!你去把它取下來。」
  「可是……」
  冬月有一點兒猶疑,打她來這泣血林投靠嬤嬤以來,嬤嬤一直不許她動這一支龍吟蕭,所以她一直就沒有碰過,想必這支箭對嬤嬤來說一定意義頗大。
  「去拿就是了,再不久那些人就要來了,你還不快一點。」嬤嬤的聲音隨著時間的流去而更顯得急促。
  冬月被嬤嬤這麼一吼,遂不敢再多想些什麼,只是連忙伸手去取了下來。
  哪知這簫才一離開牆,冬月腳下的地板就開了一個大洞,她連尖叫的機會也沒有,就整個人掉入了洞中。
  嬤嬤聽見冬月的驚呼隨著地上的洞又恢愎原狀而消失,風霜滿面的老臉漸漸泛出一個笑容,她安靜的等著屋外的人到來,表情平靜的一如人定的老僧。
  「喂!老太婆,快把玉笛子交出來,否則可別怪我們這些人手下不留情,連一個又瞎又醜的老太婆都欺負。」這些一心只想著巨額賞金的人,只想捉到玉笛子好得到那巨款,說起話來的口氣一點也不客氣。
  「什麼玉笛子,我不知道。」嬤嬤冷哼一聲,臉上倒沒什麼表情。
  「少裝蒜了,血跡到這兒就沒有了,如果玉笛子不在你這裡,難道他會自己長翅膀飛了?」那個人沒好氣的說。
  「我只是個又老又瞎的瞎老太婆,他有沒有長翅膀我又看不到,說不定他是長了翅膀。」嬤嬤的口氣十足十的鄙夷,對這種自願為虎作倀的人,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客套的。
  「你……」那個人被嬤嬤激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是氣得整個人一直不停的發抖,一揚手就打算對著嬤嬤揮過去。
  「大哥,別理那個糟老太婆了,現在搜出玉笛子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讓別人先找到,那我們的賞金就沒了。」一個個頭較小的黑衣男子連忙對那個人說。
  那個人一看到所有的人都像是尋寶似的翻箱倒櫃,也連忙加入其他人的行列,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到手的錢財雙手奉給別人。
  這小木屋就這麼一點兒大,撇開設有人知道的機關不說,這地方小得可以,沒幾個可以藏人的地方,於是找不到玉笛子的這些人又把目標放回了瞎眼嬤嬤的身上。
  「你這老太婆,你說不說玉笛子到底到哪兒去了?」那些人個個像是餓狼一樣的全都圍在毫無抵抗力的嬤嬤身邊。
  「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殺了我還是一樣一句話──不知道!」嬤嬤冷冷的說。
  「看來你這個老太婆還挺嘴硬的,不給你一點顏色看是不行的。」一個像是這群烏合之眾中講話最有份量的人說。
  「反正我再活也沒多久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看來冬月的死硬脾氣就是這麼遺傳而來的。
  「是嗎?你這老太婆倒挺雅的,這木屋中的樂器可真不少,想必是你心愛的收藏吧!」那個男人的語氣有著濃濃的威脅。
  「你想做什麼?」
  這屋中的樂器是她花了大半生的心血製成,她自然是很在意,所以回話的時候自然看急了些。
  可這看急的話才一出口,她就在心中暗叫不妙,這不是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想做什麼,只是想試試這琴好不好用。」那個人話才一說完,就舉起大刀往桌上的琴一刀劈下,鏗然的一聲,這一把名琴就此香消玉殞。
  嬤嬤再怎麼心痛也只能無言以對,這些名器怎麼說也比不上她的孫女重要,只是可笑啊!這些人是為了大筆的賞金才痛下此殺手,可是他們竟不知道,這兒隨便一把名琴雅器,便比他們的佣金不知高過凡幾。
  價值是什麼?不過是懂得欣賞的人才有的罷了!
  一想到這裡,嬤嬤開始大笑,這會兒她是真的領悟了,她一生追求完美,是以拋夫棄子以尋完美之音,好不容易和兒媳再聚,卻又旋即天人兩隔。
  她該聽從兒子的意思,讓羽音……冬月像個平凡的女人過一輩子,可是偏偏她又不甘埋沒冬月這孩子的天分,於是教了她製器的手藝、懾神迷魂音,也教了她父母未完的仇恨,是她害得冬月不能像一個平凡的女人,有個平凡的生活……
  可笑她一生追求的完美,在一群莽漢中視若敝屣,她一生追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她抓起床頭的竹引瑟,暗聚內力的彈奏了起來。嬤嬤原就是天下第一巧手,這瑟在她的手中揚起之音如泣如訴,再加上她現在心中的悲憤,她幾乎是用生命的力量在演奏這曲廣陵散。
  廣陵散全曲有四十五段之多,它的演奏技術複雜,難度很大。樂曲分為開指(一段)、小序(三段)、大序(五段)、正聲(十八段)、亂聲(十段)、後序(八段)等六個部分,開指、大序、小序三個部分表現了人們對聶政不少命運的同情,樂曲低悲哀淒。
  這些只知道見錢眼開的人自是沒什麼音樂素養,甚或有一堆是聾子,哪他何謂音律,但是嬤嬤的指下引導在空氣中的震盪卻是連大地都幾乎為之震動的。
  一時間,所有人皆震懾住的看看這個瞎眼的嬤嬤,以她枯老而瘦弱的手快而準確的落下個個的音符。
  「別彈了!」
  其中一個人像是受不了嬤嬤指下發出來的琴音和正氣,發出狂亂的叫喊後,把屋中的樂器全都亂砸一通。
  這一出聲便把原本體弱又強提真氣彈奏的嬤嬤給傷了心神,於是嬤嬤的一口血氣倒翻,湧入喉頭,「哇」的便吐出了一大口的鮮血,整個人又癱回了床上。
  「你這個老太婆,還有閒情雅致彈曲,老子可沒空聽,快把玉笛子給我交出來。」方纔的琴音未竟,那澎湃的情緒仍在每個人的心中流轉,讓原本就非善類的這些人口氣更是差得可以,氣氛是一觸即發。
  「早說過沒什麼玉笛子的了,如果你硬要在我這找什麼玉笛子的話,你不如抓了我吧!」嬤嬤強忍著上湧的氣血說。
  「你說的是什麼傻話,我們要的是玉笛子,抓你這個陪老太婆有什麼用,你這個老太婆,再不說的話,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惡狠狠的話才方落,把白晃晃的刀子就跟著舉起,威赫赫的好不嚇人。
  嬤嬤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心中倒也無一絲懼意,只是掛念的仍是在密道中的冬月,她這麼一死,叫冬月如何好好的活下去呢?
  「一大群人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婆婆,是會遭天譴的。」一個冷冷的聲音伴著沒有笑意的笑容由門外出現,在眾人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什麼事,那個手提大刀的大漢已經整個人倒在地上。
  「你們是什麼人?」好驚人的手法,當下眾人心中便有了幾分懼意。
  「裴冷築。」裴冷築淡淡的說,臉上仍是那笑意沒有到眼中的談笑,眼中冷漠的光讓眾人為之一怯。
  「冷竹島的二當家?」這個名號之響,當下所有的人便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知道自己沒有本事和冷竹島的人為敵的。「裴二當家,在下只是求財,更何況玉笛子是官方通緝之人,我們可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幾個人欺負一個瞎跟老人能算什麼好事?」白守謙冷冷的說。
  他一路跟著裴冷築來到了這林中的木屋,他是不清楚始末,可是看著這大多人欺負一個老人,怎麼也教人無法不動氣。
  「她是玉笛子的共犯,我們循著血跡至此,卻不見玉笛子,一定是這個老太婆給藏了起來的。」其中的一個人仍不死心的辯解著。
  「她受傷了?」
  裴冷築這下連眼中的笑意也沒了蹤影,那冷冷的氣勢竟和他大哥如出一轍。
  「因為……」看到了裴冷築的臉色,所有的人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江湖傳言,冷竹島的裴冷簫最冷,裴冷築最淡,裴冷竺最狂,可現在這麼一看,裴冷築一點也不淡,他的樣子像是要將他們這些人一起大卸八塊似的。
  「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如果沒有就給我滾!」
  一聽到冬月受了傷,不知怎麼的,一向最有理智的裴冷築也亂了心緒,他不再以彬彬有禮的外貌來對人,而他也不在乎了。
  現在他最想知道的是冬月在哪裡,她還好不好?
  「可是……」
  仍有人想說些什麼,可是被裴冷築冷冷的回頭一瞪,當下全沒了聲。不僅如此,還像是被貓追的老鼠,一個個連滾帶爬的飛奔而去,他們沒有一個人想和冷竹島為失敵,也沒有一個人敢和現在全身散發冷意的裴冷築為敵。
  裴冷築冷冷的看了一眼飛也似地逃難的人後,便連忙轉身察看床上的嬤嬤,「老前輩,你沒事吧!」
  「你來了就好,我是沒救了,可是冬月……」老婆婆是似有些氣不順,停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冬月是一個苦命的女孩,你能答應我這個將死的老人一件事嗎?」
  「老前輩,您不會有事的。」雖是違心之言,但裴冷築仍是不斷的好言相勸。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最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的照顧冬月,我怕我這一走,她一定會去做什麼危險的事。」嬤嬤急急的抓住裴冷築的手。
  「嬤嬤?您是小音的嬤嬤?」白守謙突然驚喊。
  「你是……」嬤嬤聽得這聲音感覺很熟悉,卻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我是阿謙呀,羽音出生的時候我還是第一個抱她的阿謙,您還記得嗎?」白守謙認出嬤嬤的身份後連忙說。
  「阿謙!你都這麼大了,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呢!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這下阿月不怕沒有人照顧了。」說完,她咳出好大的一口血。
  「老前輩!」
  「括括鞉」裴冷築和白守謙兩個人異口同聲的驚呼,連忙扶住就要倒下的老人。
  「我沒事,快把阿月放出來。」她指著牆上的機關。
  裴冷築依言向牆上望去,果真看到一處精巧的設計,用力將扳手一拉,地上便出現了好大一個洞。這洞口一開,冬月整個人就衝了出來,一飛身便來到了嬤嬤的身邊。
  「嬤嬤!您不可以掉下阿月不管,是阿月不好,都是阿月的錯,您別生阿月的氣,阿月一定會乖乖的聽您的話,不要離開阿月啊!」
  「乖!嬤嬤老了,這口氣也撐得好累,我想去找你爺爺和雙親,就讓嬤嬤安心的走好不好?」嬤嬤疼惜的說,她又何嘗放心得下這命苦的女孩,但生死全憑天哪!
  「不要啊!」冬月發了狂似的拚命搖頭。
  「乖!剛剛嬤嬤的廣陵散還有正聲、亂聲和後序三個部分未彈,你去替嬤嬤完成好嗎?」
  冬月點點頭,環顧滿室的瘡痍,找了把受損較小的子虛琴,便揮手揚起了琴音。
  正聲是廣陵散全曲的主題部分,表現了對聶政不畏強暴壯烈事件的讚揚和歌頌,描繪了聶政從怨恨到復仇的感情發展過程,深刻的勾畫出聶政的復仇意志。
  這曲原本就激昂,在現在滿是悲憤的冬月指下更是悲切的令人心酸。或許是這曲太過激烈,也或許是這琴早已受損,突然這個琴就在冬月的指下散開,琴音也霎時斷去。
  「嬤嬤!」冬月狂喊,可是嬤嬤卻再也不會回答了。
  「別這樣!讓她好好的走吧!」裴冷築不知道只為了一個女子的悲切,他也會這樣的心痛,可是他的心就是在痛,而且痛得這麼的真切。
  「都是你的錯!」冬月一把揮開裴冷築停在她肩上的手,「為什麼你不早一點來?為什麼你不早一點來?」說完,她便轉身衝了出去。
  裴冷築也起身飛快的追了出去,心中的焦急在看到冬月的身影孤零零的靠在一棵楓樹邊時才稍稍定了下來。他輕輕的擁著她,無言的給她安慰。
  「你跟來做什麼?你這個大瘟神,嬤嬤會死都是你的錯!」她不住的用手狠狠的捶著裴冷築的胸口,發洩似的狂喊。
  裴冷築知道冬月只是在發洩她的心痛,於是他安靜的承受這不公平的指責,他只希望冬月能一次將她的情緒發洩完,她已經承受了太多她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壓力,如果可以,就讓他替她分擔些許吧!
  或許是她的手捶得也累了,或許是她的理智在恢復,她停下了手,「為什麼你一句話也不說?這不是你的錯!嬤嬤是我害死的,是我!」
  她的雙肩悲慟的抽動著,極悲痛的她竟然哭不出一滴眼淚,只能一再責備自己,緊緊的以咬住自己下唇的方式來懲罰自己的無用。
  這小小的肩頭到底承擔了多少的重擔?是要經歷過多少事才能讓她這樣哭也無淚?一思及此,裴冷築的心更疼了,為了這樣一個承受了太多的女子而心疼。
  「不是你,這不是你的錯,想哭就哭出來,把你的心痛好好的發洩出來,別再這樣忍著不哭了好嗎?」他低低的訴說他的不捨。
  「我什麼都沒有了!連嬤嬤都離開我,我什麼都沒有了!」她悲切的大喊。「而你叫一個連淚水也沒有的人怎麼哭?」
  「你還有我!我會好好的照顧你的!」裴冷築緊緊的摟著她。
  他的聲音像是會催眠般的靜靜平撫看冬月,在他的懷中,她幾乎可以找到她一直奢望擁有的平靜,她真的好希望時間就暫停在這一刻,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必做,只是這樣靜靜的在他的懷中。
  但,這是不可能的!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9

地奮力的掙脫出了裴冷築的懷中,那不是她應該停留的地方,也不是她能停留的地方。「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到底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只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而你到底要的是什麼?」
  「如果說我要你呢?」裴冷築定定的望著她的眼睛回答。
  冬月征愣了好一會兒,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回答,一時間她笑得全身都震動不已,而那誇張的動作讓人不明白她是在哭或是在笑?
  「你要我?」她冷冷的抬起頭,狠狠的一把摘去臉上的面紗,露出了左邊臉頰長至領口的刀疤,「看清楚了嗎?這刀疤還長到胸口,你想看得更清楚一點嗎?你要我?你要這樣的我?」
  這是第一次裴冷築看到完完整整的冬月,如果沒有了臉上醜陋的刀疤,她一定是個清麗秀絕的佳人,但是裴冷築看到的不是那刀疤,他看到的是那持命生存下來的勇氣。
  「你好美,真的好美!」他似是迷惑又像是感動的伸出手,輕輕的撫著冬月臉上的刀疤,那樣輕,那樣柔,彷彿是蝶吻般的輕觸著。「我會好好的照顧你的。」他低低的承諾。
  「你別開玩笑了!你瘋了是不是?你看到這刀疤嗎?」冬月搖著頭的大喊。
  為什麼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她鼓起了這麼大的勇氣在他的面前露出這可怕的疤,為的就是要嚇走他,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的反應竟然是這樣!
  「我沒有看到什麼疤,我看到的只有你!」
  「我知道了,你是為了嬤嬤的話吧!她一定是要你好好的照顧我是不是?」冬月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知道嬤嬤有可能……不!一定是要他好好照顧她,而以裴冷築的君子言行,說什麼他一定會做到他的承諾。
  她不要成為他的負擔,她不想成為一個他必須忍受的包袱,更重要的是,她不要天天看到他卻更清楚的明白他永遠不可能屬於她。
  「這和那個沒有關係,就算老前輩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這麼說我說對了?」冬月心灰意冷的說。
  她就知道事值一定是這樣的,不然以他是冷竹島的二當家,天下美女走看得不在少數,又怎麼可能說這樣子的她美呢?
  「什麼都不要說了,跟我走吧!嬤嬤的事我會處理的。」裴冷築輕輕的說,伸手想將冬月納入他的懷中,就這樣替她擋去風雨,讓她不再傷悲。
  「我不會跟你走的,嬤嬤的事我會自己處理的。」冬月冷冷的說。或許是太激動,傷口的血又緩緩的冒出。
  「別試驗我的耐性,你不會贏的。」裴冷築微皺起眉頭,這小妮子似乎想試驗他的耐性,她不知道他可是有名的「笑面諸葛」嗎?
  「我不想做什麼,我唯一想做的事是再也不要看到你。」各月大喊,隨之一陣昏眩。
  「該死!你的傷口需要治療。」裴冷築暗暗罵自己的粗心,怎麼會沒有注意到冬月的樣子不對勁呢?
  「不用你管!」
  冬月仍死硬著嘴,冷冷的看了一眼看來似乎沒了笑意的裴冷築,心中有些兒亂跳,沒了笑意的他看來十分的冷酷。
  她轉身就想離開,可是走沒兩步就又一陣昏眩襲來,她驚覺裴冷築竟然點了她的昏穴,她的罵聲根本沒來得及出口,最後的意識是裴冷築那又輕又柔的聲音:「我說過別試驗我的耐性的。」
  「喂!你別悶聲不響的好嗎?」
  白守謙受不了裴冷築打從抱看冬月回來,並且安置好後,一回到大廳就用他那一號表情的笑容直直的盯著他,盯得他全身上下的寒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
  「難不成你對我有意思?」白守謙故意用話激他,但是看起來一點效果也沒有,裴冷築仍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我投降,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就直說吧!」
  至此,白守謙完全棄甲投降,他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光用瞧的就瞧得你渾身上下不對勁,彷彿是被盯上的獵物。
  「我在等。」短短的三個字,配上他仍是沒有改變的一號笑臉,不過至少他有反應了。
  「等什麼?」
  「你和秋家的關係看來並不淺,這事你似乎有所保留。」裴冷築淡淡的說,但他的眼中卻閃過一絲快得讓人看不出來的謹慎。
  「我和狄家的關係和此事有關嗎?」白守謙有點疑惑的說。
  「你是她出生後第一個抱她的人,這關係不可說不深吧!」
  「冬月……你是說羽音?」白守謙突然回過神來,這個永遠雲淡風輕的男人不會是在意他和冬月的關係吧!「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如果我說羽音是我的未婚妻呢?」
  「那我會殺了你。」
  簡潔的回答和裴冷築臉上的笑容,讓人看不出他是認真的抑或只是開玩笑而已,不過就是這樣才教人覺得可怕,也教白守謙設由來的打了一個寒顫。
  「你不會是說真的吧!」他絕對相信裴冷築有這個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將他解決掉。
  「你說的是真的,那我說的就是真的。」裴冷築淡淡的笑著。
  「我開玩笑的。」白守謙連忙撇清楚關係,只不過一時興起的開個小玩笑就賠上一條命,這種事他才不想做呢!
  「我也知道你是開玩笑的。」
  裴冷築的話仍是讓人聽不出真假,但至少讓白守謙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看起來經過這一次後,下一次他要找人開玩笑,一定要找對對像才行。
  「不過說真的,以前狄伯父倒真的提起過。那時小丫頭才五、六歲,不知怎麼的,伯父一提到這事,她就大哭大鬧,還在我的手上咬了一大口呢!」
  「狄伯父和我家是世交,自從我雙親過世之後他們就待我如親生般,要不是十年前我正好出門去修行,也不會讓他們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當我再次回到狄家,卻發現人事全非,而且以懸案作結時,我就決定,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出那些泯滅天良的歹人,將他們繩之以法,以慰他們在天之靈。」
  「想我狄伯父一生為官清廉,無慾無求,本該不是賊人覬覦的對象,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或許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十二音玉委實害人不淺。」
  白守謙憶起過去,整個人也不禁有些悵惘,狄伯父家庭的氣氛一向是他這個童年失怙的人所□慕的,所以他才常常的待在狄家,而他們也像家人一樣的待他,這也就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想要找出當年滅了狄家的罪魁禍首的原因。
  「她不該是你的。」言下之意,就是她是他裴冷築的。
  白守謙倒也不以為意,對他來說秋羽音只是他的小妹妹,若裴冷築真有心,他可是個提著燈籠也找不著的乘龍佳婿,不知有多少人擠破頭想攀上這一門親事呢!
  不過就這麼成全他倒也不是白守謙會做的事,難得能挪偷幾句,叫他安安靜靜的不說,那還不如拿把刀子殺了他算了。
  「你以為她就是你的?你別忘了,以她小小年紀就敢抗婚,更何況是現在,從她的樣子看起來,她的倔強脾氣可不減當年。」白守謙一臉等看看好戲的樣子。
  「她注定該是我的。」
  「你倒是很有把握嘛!請問你是由哪點看出來她是你的?」
  白守謙實在不明白裴冷築的自信到底打哪兒來?他總是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看得人又氣又恨,可是又佩服得牙癢癢的。
  「她和我的初相見是她立於木之端,而我見之,『立』於『木』之端而『見』之即成『親』字,合該她是我的了。」裴冷築仍是淡淡的笑著。
  「你是說真的假的?就憑這一點?」白守謙認為這裴冷築是瘋了,有人拿這種事來當作婚姻大事的基準的,未免也太兒戲了吧!
  「這一點不夠?以後你就知道了。」裴冷築故弄玄虛的說。
  「當然,至少你該有所表示,像是你已經為她深陷情網、為她不可自拔之類的。」白守謙看來還真適合去說書,這種噁心透頂的事他也講得出口。
  「這種事我該說的對象不是你吧!」裴冷築好笑的講。
  裴冷築挑起一邊的眉毛,就讓白守謙覺得自己是自討沒趣,徒然給人當笑話看的。
  真是!此仇不報非君子,找機會他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什麼!又讓他逃了?」
  公孫昕一聽到他所雇的殺手仍沒有捉到玉笛子,氣得臉色是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恨不得將這群沒用的東西全丟到海底餵魚。
  「你們這群沒用的豬,真是白養你們了,就連一個身受重傷的人也捉不到,你們還有什麼用,不如死了乾脆一點。」
  楊玉仙的修養可沒那麼好,在滿心等待卻等不到好消息後,他的怒氣劇增,說起話來更是難聽得可以。
  「大人,這實在是不能怪小的,誰知道會半途殺出裴冷築這個程咬金,您是知道的,當今世上能有幾個人敢和冷竹島為敵,我看就連大人……」
  「放肆!我都沒有罵你們辦事不力,你還敢說這種話,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公孫昕大喝的制止了接下來的話,他一向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一次會動這麼大的氣,看來他是真的非常生氣。
  「大人饒命!」
  公孫昕這麼一喝,所有的人全都嚇得連頭都快要磕掉了,他們早習慣了楊玉仙的怒罵,所以一點感覺也沒有,而公孫昕可從來沒這麼大聲講過話,因此,他的話才更是駭人。
  「全是一群飯桶,全給我滾出去!」他大手一揮,所有的人嚇得連滾帶爬的在剎那間全跑得一乾二淨。
  「真是沒有用的傢伙。」楊玉仙放馬後炮的說。
  「你也一樣,這下可好,你和李傑又結了樑子,讓他和冷竹島的又連成一氣,而冷竹島在此事上表明了就是要和我們作對──」公孫昕恨恨的說。
  「真該死!當時不該逞一時之氣,把冷竹島也給牽了進來,替自己找了這麼個敵人,現在就棘手多了。」
  公孫昕真是愈想愈不值得,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現在他已有十成十的把握玉笛子就是當年狄家的餘孽,否則不可能會懾神迷魂音。
  該死!他不是把狄家的人全都殺得一乾二淨,連個小孩都沒有放過,又哪來的活口呢?
  要是當年的事一旦爆發出來,必會抄家滅族的,看來他一定得趕快找出玉笛子,並且將之滅口才行,只要玉笛子一日不死,那他就一日不能放心。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楊玉仙是標準的狐假虎威,剛剛在那些走狗的面前神氣得不可一世,但是在面對公孫昕的時候,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一副典型的小人嘴臉。
  「既然現在知道玉笛子在裴冷築的手中,我們就密切注意,看冷竹島最近有什麼舉動,趁機查出玉笛子的真正身份,到時才能知已知彼。」
  「這真是一個好辦法。」楊玉仙是標準的胸無點墨,只要人家怎麼講,他也只有點頭拍馬屁的份。
  「我會讓他們知道,我公孫昕可不是好惹的!」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9

第六章

  這裡是什麼地方?
  冬月虛弱的慢慢撐開有若千斤重的眼皮,刺眼的晨曦從窗外射入,逼得她不得瞇起眼睛,等著眼睛能夠適應這樣的光線。
  漸漸的她能看出自己置身在一個相當雅致的廂房,房間佈置得雅而不俗,沒有華麗而近乎可笑的裝飾,但各式的擺設秀氣之餘,也看得出每一樣都是難得一見的上品。
  就拿她身上的被子來說吧!以她劫了這麼多鏢的經驗,她一眼就能認出這是由江南最好的玉纖緘所出之佳品,通常是用來做貢品的,能用得起此物的,不是達官貴人便是富商豪紳,看來這個地方一定是冷竹別館的廂房了。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反而讓她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或許是她早就習慣和嬤嬤兩個人的平談生活,嬤嬤……
  一想到嬤嬤,冬月的心痛又止不住的湧上了心頭,她狠狠的咬住了下唇,直到劇痛混合著血腥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從今天起,她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她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找回失落在那些賊人手中的音玉和復仇!
  眼角餘光不經意的掃過床邊,一個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略微定神細看,一顆心卻怎麼也止不住的撲通狂跳了起來。
  他昨晚一整夜都在這兒嗎?那他是否看到了自己的睡姿?冬月不由得臉上紅潮狂燒,她伸出手想籍著手上的冰冷平息臉上的高熱。
  她的心在手一碰到臉的同時,瞬間由火爐中掉落到冷冷的冰窖中,因為她的手摸到了她的傷疤,也摸到了現實──
  像她這樣的一個女子,任何的想法都是癡心妄想。
  癡心妄想呵!像他這樣的男人,是每個女子的夢中情人,怎麼會是像她這樣有著不容忽視缺陷的女子能奢求的呢?
  冬月靜靜的打量著一手托著下額,靜靜沉睡著的裴冷築,睡著了的他少了份不羈,卻多了份孩子氣。她模糊的憶起她第一次看見他時,他將即將滅頂的她由水中救起,他的瀟灑和帥氣也在同時據獲了她的心。
  那時的她多天真哪!就這樣的認定他是她的一切……
  夢想終歸是夢想,她仍是現實生活中的棋子,一顆永遠不可能和他有什麼交集點的棋子,不管她有什麼樣的夢想,終究只能隨著命運而走。
  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原本就不該有什麼牽扯的。一思及此,冬月輕輕的坐起,強忍著受傷後的昏眩,想趁著沒有人發現之前告辭。
  「你的傷還沒好,要起來怎麼不叫我呢?」冬月一動,一向淺眠的裴冷築便醒了過來,他一看到冬月坐起便趨身扶住她,有些不捨的輕責。
  冬月不防裴冷築有此一動,嚇得瑟縮了一下,可是手又握在裴冷築的手中,結果整個人又彈回了他的懷裡,羞得她連忙掙脫出他的懷抱,連連吸了好幾口氣想壓下臉上的燥熱,強裝出冷漠。
  「醒了?肚子餓不餓?」裴冷築故意視而不見她臉上的紅暈,淡淡的化去那份尷尬。
  「我什麼都不要,讓我走!」冬月冷冷的說,一點兒也不領情。
  「你就這麼討厭留在我身邊?」
  他臉上咋然而去的笑意讓冬月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想大聲的回答是,但一望入他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自動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
  「看來你還沒有那麼討厭我嘛!我就說嘛!我娘給我生得好,不是我自誇,還沒有人說我長得很討人厭的呢!」裴冷築又恢復那似真似假,看不出真心的笑容。
  這個人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冬月看不出他到底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已經開始後悔,剛剛為什麼不把話說得絕一點呢?
  「我說我要走,你沒有聽到嗎?」
  「聽到了。」裴冷築這次倒是很乾脆的點了點頭。
  冬月覺得自己這次一定傷得很重,不然為什麼她是真的想走,可是一旦發現他答應得這麼的爽快,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氣。
  「那我走了。」她啞著嗓子說,然後左手拉開被子準備起身。
  冷不防的裴冷築大手一揚,冬月無力的又躺回了床上,而被子也好好的蓋在她的身上,她驚訝的眸子對上仍是一臉笑意的裴冷築。
  「誰說你能走的?」
  「可是你不是說……」冬月又驚又疑的反駁。
  「我是說我聽到了,可沒說要讓你走,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要讓你走的?」裴冷築好笑的拍拍她的臉。「而且你現在最好不要出門,不然必有水禍,我卜的卦是很準的,信我者得永生。」得意的他順口竟然說出了他那來自未來的大嫂的口頭禪,看來受他大嫂影響的人可真不少。
  「你說什麼?什麼永生?又不是妖怪。」冬月沒好氣的說。
  「妖怪?」裴冷築停了一會兒後就笑了出來,「真好的比喻,可是勸你別在我大嫂的面前這樣講,不然你會後悔的。」
  要是他那個鬼靈精大嫂知道她的話是被這麼解讀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聰明如他,當然是不會以身試法啦!也不可能讓無辜的「始作俑者」去試啦!那唯一的人選就是他那個死了一百次還學不乖的小弟……
  就這麼決定,讓冷笙去試試杏兒聽了話後會有什麼反應,想必是相當的精彩。裴冷築又露出他那賊透了的狐笑。
  「你大嫂?」
  冬月突然發現她對裴冷築口中的大嫂感到好奇,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子,竟然會讓他用這種又憐又敬的口吻訴說,雖然他臉上的笑是夠奇怪的了,不過,她也從沒搞清楚這個男人的心思。
  「反正你見過她就知道了,要是我算得沒錯,她也該到了。」
  裴冷築信手一掐,發現所有的人近期必和他相會,不過這種事不算也可以猜到,以杏兒的個性,她是不可能乖乖的待在冷竹島,任他一個人在這裡逍遙的。
  不過,說真的,他還真有點想念那種熱鬧的氣氛,而且如果杏兒在,她或許會有辦法打開冬月的心結吧!
  「我什麼時候說要見她了?我說我要離開!」冬月死硬著嘴,她明明是很想看看那個女人是何等三頭六臂的人物,可是她又不想留下來。
  「我說我聽到了,但是我沒打算讓你走,你給我乖乖的待在這,我去請人替你備些點心,就這樣了。」裴冷築說完,也不管冬月有什麼反應便逕自的走了出去,大有「我說了就算」的意思。
  冬月還來不及反應,那個手長腳長的裴冷築就不見了人影,教冬月就算想反對也沒有機會,只能有氣沒處發的啼啼咒罵著。
  她的話還在喉頭,就又聽到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想必是裴冷築總算明自他這樣做是不對的,看來他倒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
  「你」冬月的話在看到來人的時候打住了,她有些疑惑的看著那個笑盈盈的入門的人,下意識又把她臉上的疤用髮絲掩住,然後冷冷的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男人。
  「你是誰?」冬月的聲音是充滿防衛的。
  「你不認得我了?」那個人的口氣有些兒失望,但旋即搖了搖頭。「這也難怪,都這麼久了,上次我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七、八歲大的娃兒,現在都這麼大了。」
  他的話引起了冬月的注意,讓她忍不住的多看了那個男人兩眼,她該認得這個人嗎?
  他身看一襲白衣,神情在溫和中又有幾分的睿智,雖然比不上裴冷築那罕見的俊美,倒也是一翩翩佳公子,還有他那略微上揚的輕笑……
  「守謙哥!」她不覺驚呼,這怎麼可能!
  「你果然是小音兒,我一直以為你…」白守謙的話突然斷掉,神情中也有幾分的尷尬,似是想起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話題。
  「秋羽音是死了,現在在你面前的人是孟冬月。」各月冷冷的說。對她來說,狄羽音是她不願再想起的過去。
  「小音兒……」白守謙有些無奈,她明明就是秋羽音。
  「我說過我叫孟冬月!」冬月堅持的說,口氣一點轉圓的餘地也沒有。
  「好吧!冬月。」最後白守謙也只能屈服。
  由她固執的雙眸,白守謙倏地明白,她已不再是那個當年天真的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了,她現在是個女人,一個滿心只想仇恨的女人。
  「你是李傑?」冬月驀地想起白守謙就是上次拿著無射瑜給裴冷築的那個御史大人,整個人一下子繃了起來,一雙眼也轉為防備。
  「別這樣看著我,小音……冬月,我這次明著是捉拿玉笛子,可是最主要的還是找出當年疑案的兇手,我知道玉笛子一定和狄家有關,只是沒想到玉笛子就是你罷了。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你放心,守謙哥一定會讓那些人繩之以法的。」白守謙保證的說。
  「法?大唐的律法只用來保護壞人、限制好人的。」冬月冷哼了一聲,-臉的鄙夷。「如果大唐有法,我爹娘還有族人怎麼會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果大唐有法,那些賊人為何至今仍逍遙法外?」
  自古至今,哪一朝代的法是有用的?法是好是壞,不就全憑執法之人方寸之間?可笑如此之法,卻要人們以之為準則,這該說是人類可欺還是天真呢?
  「冬月!」
  白守謙一點也不怪冬月如此偏激,事實上,他雖然肯定狄家的事一定和楊玉仙、公孫昕脫不了關係,可是礙於一點證據也沒有,而公孫昕又是國舅的身份,他也是無可奈何,也難怪冬月要感歎這世間無法了。
  「這天下除了自己,沒什麼人是可以依靠的。」冬月幽幽的說。她自己的仇恨還是由她向那些人要回來。
  「不一定,至少裴冷築就一定能幫得上你,就連大唐天子也要敬冷竹島三分。」白守謙挑起一邊的眉頭。「而且就算沒有冷竹島做後盾,這個裴冷築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經過這些天他和這個男人相處後,他愈來愈覺得裴冷築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也愈來愈能體會李隆基對冷竹島又愛又恨的情結,這冷竹島果真是臥虎藏龍、人才輩出,沒有一個人可以小覷。
  「他?」
  冬月皺起了眉頭,這裴冷築不就是名商賈,但聽白守謙的語氣似乎不只如此?她承認她是一直摸不清楚這個人的底,只覺得他有些難以捉摸……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可別小看他,雖然人家說冷竹島的裴冷築最淡,但就我說,我會說裴冷築不是『淡』,而是『深』。」白守謙提出他的看法。
  深?
  那是說他這個人其實不像他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樣?
  用過了膳,裴冷築似乎就此消失了蹤影,冬月只能無聊的打量著窗外。
  或許是休息了一陣子,也或許是裴冷築不知用了什麼仙丹妙藥讓她服用,她覺得身上的傷口不再那麼的痛,而且也不再有初醒時那一陣陣的昏眩感了。
  憑什麼他說留下她就得留下的?
  這個念頭一起,當下她便在心中下定主意,她可是玉笛子,雖然傷仍未癒,但以她的輕功,只要不要碰上高手,這兒有誰攔得了她呢?
  匆匆的整了整衣冠,重新戴好面紗,趁著沒人注意的空檔,冬月施著輕功,一躍便出了冷竹別館的圍牆、不一會兒她已在大街上享受看自由的空氣。
  什麼水禍?
  冬月冷冷的輕哼,她就不相信那個裴冷築是半仙,連這種事都算得出來,還要她「信他得永生」,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烏龜也不是禍害,要遺千年做什麼?
  人果然是不能不信邪的,就這麼莫名的,好好的她走在大街上都會被水潑中,要不是她閃得快,說不定連那杯子都要砸在她身上了。
  她皺起了眉頭看向茶杯的來處,那是由一間相當別緻的客棧的二樓掉出來的,隨即探出了一張相當俊秀的小臉,當那個人看到冬月身上的水漬時,連忙的由樓上跑了下來。
  「你沒事吧!」
  冬月這時才看清楚那張臉,這一看倒教她好生的吃了一驚,這男孩就身材而言瘦弱得大約只有十來歲,但一身的精緻打扮看得出家境必定相當富裕,不過教她吃驚的還是他那臉蛋……該怎麼說呢?就算是在女子之間,她也沒有看過如此清麗秀絕的五官,若這小男孩是女子,想必是傾國傾城。
  「喂?你還好嗎?」
  「我沒事!」冬月暗暗慶幸自己臉上遺有面紗,不然若是給人知道她竟然看一個男孩看得失了神,這話傳出去能聽嗎?
  「那些人真是太可惡了,我真想……」一個打扮得像是隨身丫環的高大女人跟著小男孩的身後出現,用著對女人來說過於低啞的聲音說著她的不滿,但之後的話在觸及小男孩的白眼時散去。
  「笙笙,注意一下你的身份好嗎?」小男孩沒好氣的說,然後又像是抱歉的對冬月作了一個揖,「管教無方,還請姑娘不要見笑。」
  冬月點點頭算是應了他的話,今天還真是怪了,遇到一個比女人還美的男孩,而這男孩的隨身丫環卻又比較像個男人。
  若是勉強要說這個丫鬟是個女人的話,她全身上下大概就只有那張臉像了,雖然稍嫌英氣重了些,但分明的五官倒也別有另一番的風情。
  只是她似乎讓冬月感到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兒曾見過似的。
  「姑娘若不介意就讓在下作東,順便略表歉意。」那小男孩像是發號施令慣了般,也不管冬月答應與否,硬是拉起她的手就往客棧裡去。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要再看到那……好嘛!去就去,誰怕誰,要是那個不想活的男人再敢……我一定要他死得很難看。」那個叫笙笙的丫鬟原本不想再進入客棧,可是被小男孩一瞪,便只好改了口,但仍是不情不願的嘀咕著。
  看樣於這小男孩倒是一個挺有威嚴的主子,可就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法子讓這個看起來很凶悍的丫鬟乖乖聽話的?
  就在冬月百思不解的時候,她已經被那個小男孩拉人了客棧,沒想到迎面而來的竟然是兩個如果要她排名,絕對是她最不想遇上的人的前三名。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冤家路窄的遇上楊玉仙和白守謙。
  「看姑娘的樣子似乎認識那兩個人?」
  「那個是尚衣奉御公孫昕的妹夫楊玉仙,另一個是御史大人。」冬月冷冷的說。
  「看來你似乎不太喜歡那個姓楊的?不過這也難怪,這當官的十個有九個半不是什麼好東西,要你喜歡他們才是怪事呼!」小男孩一點兒也不在乎的笑著。
  「小聲一點,這話要給人聽到了會殺頭的。」
  冬月雖然心中也是這麼的想,但是她對這個小男孩不知怎麼的就是有一種好感,自然不希望他會因為這些話而冒犯了某些人,畢竟在這樣的年代中說這種話是會被殺頭的。
  「就沖看你的好意我就來整整他們,順道替你出一口氣如何?」
  「出一口氣?你可別亂來,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惹的。」冬月有些擔心的說,這小男孩當真是初生之犢。
  「別怕!看我的。」他拍著胸,一臉的胸有成竹樣。
  「你想怎麼做?」冬月疑惑看小男孩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
  「你知道我們剛剛為什麼會潑到你的?」
  「為什麼?」
  「還不是我家笙笙長得太如花似玉,結果引起了人家的妒嫉。」
  「她?」冬月的口氣是不可置信,她實在很難以想像有人會「妒嫉」這樣的女子,如果說妒嫉的對象是這個小男孩她還比較相信一點。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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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笙笙的話又在小男孩的瞪視中散去,一臉的無可奈何。
  「你可別小看我們家笙笙,雖然是粗壯了些,但這年頭不是流行粗壯的女人比較好生養嗎?像我……我面前的你就太瘦了,多吃一點對你有好處的,再過幾年,等楊貴妃一出現,你就知道粗壯的定義了,我們家笙笙可比不上她哪!」
  「楊貴妃?這又是哪門哪號的人物!」
  「楊……算了,說了你也不懂,還是回到我們的正經事上。」
  聽他說話的口氣,難不成他把整人的事當成正經事了?冬月疑惑的看著小男孩將嘴輕附在笙笙的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旋即笙笙的臉色就愈來愈難看,而且還不停的搖著頭,一臉打死不干的樣子。
  「長痛不如短痛喲!」小男孩這一句話才出口,原本還堅持反對的丫鬟竟然奇跡似的點了點頭,雖然她的臉上仍是百般的不悅。
  然後,笙笙的臉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只見她刻意的學著煙花女子的媚行,婀娜多姿、蓮步輕移的走到白守謙的身邊,然後大刺刺的給了白守謙一個大響吻,然後用一種眾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楊大爺,不是我不喜歡你,而是我更喜歡這位大爺,他一聽說你要包下我,馬上願意出兩倍的價錢哪!」說完,還嫵媚的對楊玉仙拋出一個飛吻。
  楊玉仙一想到有人跟他搶女人,這眉頭全都打了結,再發現那個人竟然是和他冤家路窄的李傑,這下更是事可忍,孰不可忍,新仇舊恨全上了心頭,二話不說便帶人準備海扁壓根還沒弄清楚的白守謙。
  這廂有人賣力演出,那廂的始作俑者卻是看得樂不可支,拍手鼓掌大聲叫好,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編劇兼導演的那個小男孩。
  「沒想到笙笙還真是有天分,要是哪一天她被人炒魷魚了,我非建議她走這一行不可。」邊說還邊抱著肚子大笑。
  「笑!笑大聲一點啊!」不知道何時,趁亂跑回來的座座一看到小男孩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樂些什麼,一臉沒好氣的講著反話。
  「一次整了兩個看起來討人厭的人,又不用動手就讓他們打得鼻青臉腫的,這種差事還不輕鬆啊?」小男孩仍是興高彩烈的說著。
  「輕鬆?我這樣子叫輕鬆?你不如殺了我乾脆一點,這要是被大哥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很有自知之明嘛!你想受什麼樣的懲罰?」
  「以大哥的個性,這三百遍的千字文是跑不掉了……」她講得太投入,結果沒有發現她面前的人一直在對她擠眉弄限,仍是口無遮攔的說下去。
  「說不定還要蹲上個十炷香的馬步,外加核對東北一帶所有號子的帳本……
  咦?你幹嘛臉色這麼奇怪?是不是聽了我的話以後開始感到對不起我了?」
  她總算注意到小男孩臉上的扭曲,不過仍沒有發現原因。
  「別說了!」
  她以為小男孩的怪異是被她說中心事而害羞,「難得看你這麼有良心,我可比大哥有肚量好說話得多,那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反正大哥也不一定會知道。」她大方的說。
  而且說真的,一想到自己也能引起「兩個男人」的戰爭,看來他的女裝扮相也不差嘛!人長得好就是這個樣子,隨便打扮一下就拼過那成堆的庸脂俗粉。
  「問題是他都知道了。」
  小男孩無奈的指指他的背後。
  「啥?」
  這時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邊的男人,完了!那他剛剛的話他大哥不就聽得一清二楚了?
  「冷笙!看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冷得可以凍死人的語氣,這個人不會是別人,正是那一向冷出了名的冷竹島大當家──裴冷簫。
  而這兩個一臉大禍臨頭的人,自然是女扮男裝古靈精怪的杏兒,和「被迫」男扮女裝的裴冷笙。
  「大哥!我是被逼的!」裴冷笙連忙喊冤,一臉怨懟的看著杏兒,一看就知道他是被誰逼的。
  「你的懲罰自己都說了,不用我再重複一次了吧!」裴冷簫的語氣仍聽不出一絲人氣,看來這次他是真的火了。
  裴冷笙在心中暗暗大叫不妙。「大嫂,你幫我跟大哥說一下。」他只好先搬救兵。
  不過裴冷簫卻先發制人的對著杏兒說:「回去再說!」
  裴冷簫都這麼表態了,杏兒也只好聳聳肩,一臉的愛莫能助。
  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的冬月完全被搞迷糊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個美得不像人的小男孩是個女人,而那讓客棧變成戰場的丫鬟卻又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冷竹島中人稱「狂」的裴冷笙!
  一個大男人竟然會去扮女裝,就這樣的行徑來說,她是不得不承認,這裴冷笙對這「狂」是當之無愧。
  等等!這些人都是冷竹島的人,那不就表示她是自投羅網,她真是什麼人不好遇,偏偏遇上了這些人,那不表示她又會見到裴冷築了?
  該死!她真是有夠倒媚的了,一出門就遇上她不想見的兩個人,現在難不成她又得去見那個她最不想見到的男人了嗎?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告辭才成!
  「嗯……我想……你們有事我就不打擾……」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講完,眼前這冷得讓人不覺打腳底板發涼的男人的話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張口結舌的采愣在原地。
  「你是孟冬月盂姑娘吧!冷築要我一併帶你回去。」
  望著冷竹別館高雅氣派的大廳,冬月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又回到這裡來的,但是她發現冷竹島的大當家果真氣勢不同於常人,他那冷冷的話完全讓人不知道如何反抗,也提不起勇氣反抗。
  不過,最讓她生氣的是當她一進入冷竹別館,迎面而來的就是裴冷築那賊斃了的笑容,那個樣子像透了在對她說──我早告訴過你了。
  突然,她發現以前她怎麼從未發現這個男人的笑真是令人很不得拿把鎬子敲掉。
  「他的『狐笑』恐怕不是鎬子就能解決得了的。」
  杏兒冷不防的話讓冬月一下子雙額飛紅,看來她是想得太出神,以至於把心中所想的話給說了出來也不曉得。
  不過,她的臉紅也不完全是為了此,而是杏兒在男裝的時候就掩不住其絕代風華,這一換回女裝,更是教人不敢逼視。
  「杏兒,過來!」裴冷策皺著眉頭把杏兒喚了過去,他臉上的冷意今冬月不禁為她捏一把冷汗。
  「別擔心,我大嫂不會有事的,整個冷竹島沒有一個人比她大,等一下她出來的時候,被馴服的一定是我大哥。」裴冷築不著痕跡的補上了杏兒離去後留下來的空位。
  「可是……」冬月怎麼也不能想像像杏兒這麼瘦弱的身子,有能力去擺平裴冷簫這個她光看都覺得可怕的男人。
  她承認裴冷簫是俊美得天下少見,和杏兒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美得像幅畫,但是光他身上發出來的冷意就教她打從心底的冷起來,實在很難想像像杏兒這麼美的女人會要這樣的男人。
  如果她喜歡的人是裴冷築還比較可能,不是嗎?
  「你倒挺關心我大嫂的嘛!不過這也難怪,她就是有這個能力讓每一個接觸到她的人都站在她那一邊。」裴冷築好笑的搖了搖頭,杏兒連冷竹島中最難擺平的裴冷簫都馴服了,還有什麼她做不到的呢?
  「那你呢?」聽裴冷築說話的樣子,就知道他對他大嫂的看法,可是她仍忍不住帶著酸味的語氣問道。
  「好酸的味道。」裴冷築戲該的看了她一眼,「我說過我要的女人是你,杏兒是很好沒錯,但是不適合我。」
  「誰管她適不適合你,我只想知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和你大嫂在一起的?」
  想到這一點她就有氣,她的叛逃就這麼沒了下文,而且他甚至不用親自出馬捉她,她就又如他所願的乖乖回到了這兒,好似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
  「我早說過我的卦還挺準的,為此我還有個『笑面諸葛』的渾號呢!」裴冷築笑笑的說,好像沒什麼了不起似的。
  可是,他愈是這個樣子冬月就愈生氣,「既然你能算得這麼準,你說想要的女人是我,不會也是占卦占出來的吧!如果真是這樣,我可以勸你免了,我這個人一向不信那一套的。」她一點情面也不留的轟了回去。
  「做人不要太迷信倒也好,不過冥冥中自有定數,該來的跑不了,更何況……」裴冷築好似吊人胃口的停了停,然後又泛出了他那壞壞的笑容,「找不需要卜卦就知道你是不是我要的女人。」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9

第七章

  冬日晴晴,看來是一個出遊的好日子。一大早,風和日麗,整個冷竹別館是鬧哄哄的,原來是大夫人終於耐不住無聊,決定好好的出門玩個夠。
  這消息一傳出,只見冷竹別館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忙進忙出,全為的是能給這大夫人一個好印象。
  冬月有些□慕的看看下人們為杏兒打理備轎,裴冷簫真是個不一樣的男人,由這幾天她的觀察,這男人是冷得駭人,但是他對杏兒卻真的是只有一個寵字了得。
  她一直以為男人就會要求女人三從四德,最好是足不出戶,整天乖乖的詩在閨房中刺繡裁衣,做個籠中的金絲雀。
  裴冷簫卻不同,她從來沒確看過哪個女人的行事比杏兒更怪異的,她是很美沒有錯,可是除此之外,她就看不出她的身上有哪一點符合女戒的規定,甚至有時候她說的話也只能用驚世駭俗來形容,但這冷得駭人的男人竟沒有一絲的不滿,而且對他的夫人還寵溺得幾乎教人不敢相信,沒想到這樣的男人竟然能夠如此的溫柔。
  那裴冷築呢?他又會是怎麼樣的對他的結髮妻子?
  這個想法給她的臉帶來一陣飛紅,也讓她的心隱隱的抽痛著。看看她在想些什麼?裴冷築如何對他的妻子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為什麼一想到他用寵溺的眼光看著另一個女人的時候,她會突然覺得自己好似不能呼吸了一般?
  「在想些什麼?」
  裴冷築的聲音冷不防就這樣在耳際冒了出來,驚得倚窗憑欄的冬月急急的退了兩步,連忙伸出手摀住了自己的唇,好壓下差一點就脫口而出的驚呼。
  「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冬月皺著眉頭問。
  「大概在你像個怨婦般的望著窗外,一臉艷□的時候。」裴冷築打趣的說,一邊還用手愛憐的輕拂了幾絲落在她額際的髮絲。
  冬月下意識的閃了開來,心魂咋定的她一點也沒有發現她閃躲的同時,裴冷築的眼光也飛快的黯了幾分,但旋即又不露痕跡的維持他一貫的淡然笑容。
  「你別亂說。」她有些惱羞成怒。
  「那你想不想出去呢?」裴冷築把玩著手中的紙扇,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不想!」冬月硬逼著自己說。
  「不坦白的小女孩。」裴冷築好笑的搖了搖頭,放低了聲量,用一種誘惑的口吻說:「今天是清心寺的佛誕,街上會有很多好玩的事喲!而且今年舉行舟船會,整個江面上會有大型的游江活動,不去很可惜的。」
  「不去!」雖然她的心已經有些動搖,但是嘴上仍是不放鬆。
  「那也沒辦法了!」裴冷築聳聳肩,做出他已盡力的笑容。
  看他一臉淡然的笑容,冬月的心中反而升起不甘,這樣的心情讓她覺得自己像個任性的說看不要的小孩,但一發現人家當了真卻又哭了起來。
  天!她怎麼會變成這樣?那個冷靜自製的孟冬月到哪兒去了?為什麼在他的面前,她總是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如果沒事,你可以出去了。」
  「可是我忘了一件事。」裴冷築突然說。
  「什麼事?」
  裴冷築笑得賊賊的,然後一點也沒有預警的抱起了冬月就吻了下去,初時冬月因驚嚇而強力的掙扎著,可是她沒想到在裴冷築文弱的外表下有如此大的勁道,讓她在他懷中一點也動彈不得。
  漸漸的,她的抵抗意識離開了她,在裴冷築的柔情愛憐下,整個思緒只剩下他一個人和他柔得令她想哭的唇。在他的懷中,她忘了種種的現實,忘了她臉上的傷,忘了她曾堅定的告訴自己,他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這個世界,只剩他和她和他倆的喘息聲……
  「否兒說得沒有錯,我早該這麼做的。」裴冷築停下了溫存的吻,輕輕的在她的唇邊輕喃。
  「你……」一半是羞澀,一半是因為她全身的力量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除了滿臉通紅外,她說不出任何的一句話。
  「杏兒說,對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吻得她亂七八糟的。」
  「你無賴!」冬月又氣又羞,那個女人是怎麼一回事?這種話她竟然也說得出口。
  「真是很無賴。」裴冷築倒也不否認,不過非常時期還是得用非常手段。
  「懲罰我帶你去逛逛如何?」
  「什麼?」
  「如果你不懲罰我的話,就表示我沒有做錯,那我就要再親你了。」裴冷築獎得更賊了。
  冬月又差又怒的瞪大了眼睛,想罵又不知如何罵起,他的說法分明是要賴嘛!可是她又反駁不出任何一句話。
  「你再不說話是表示我做得沒錯了?」裴冷築作勢又要靠過去。
  「你別過來!」冬月恐慌的連連後退。
  「唉!看來你是認為我做錯了。」裴冷築一臉的可惜。
  「這種事本來就是錯……」冬月急急的出口,話說了一半才發現自己又落入了他的圈套。
  果不其然,裴冷築用一種誇張的口氣,臉上是無可奈何的表情,「看來我只好乖乖的接受懲罰了,走吧!」
  「可是……」
  「還是你想再玩親親?我倒是覺得這個主意比較好。」一看冬月還有猶疑,裴冷築連忙又提供她另一個選擇。
  「當然不是!我們去逛逛。」冬月連忙的說。開什麼玩笑!再讓他多吻幾次,她一點也不敢保證自己還會有幾分的理智在。
  裴冷築在聽到冬月的回答後,臉上的笑可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狐笑」。
  乘船游江是時下一種非常盛行的活動,有錢的人家乘著華美的畫航,沿著河賞玩著兩岸的風景,又不用受人擠入的氣,玩起來更是別有一番味道。
  冬月以前只在岸上看過這樣的船,這還是第一次坐在船上。這一切對她來說很是新鮮,可是她卻仍以一種冷眼旁觀的態度冷冷的打量著。
  相較之下,冷竹島的人當家夫人可就熱絡得多了。只見杏兒又叫又跳的,一點兒也不介意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而且還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
  不知道能這樣放肆的表現自己的情緒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想什麼?冷築真的很不錯是吧!他們裴家的人生得真是罪惡,每個男人都帥得無法無天,這兒的女人只要有長眼的,幾乎都快貼到他們身上了。」
  杏兒不知道從哪兒一下子的冒了出來,但是真正嚇到冬月的卻是她那坦白得近乎魯莽的話語。
  不過冬月也不得不承認杏兒的話,這裴家三兄弟同時站出來,那氣勢真是令人不能忽視,裴冷簫的冷漠、裴冷築的淡然、裴冷簽的輕狂,三張相似的臉卻有看完全不同的風格,教人想不著迷都難。
  「哼!那些女人一個個的不懷好意,冬月,不是我老王賣瓜,雖然冷築那狐狸的臉是有點兒討人厭,也比不上我相公帥,但是你就將就一下,看在這裡有一半的女人眼睛都離不開他的份上,趕快把他收為己用了吧!」杏兒壞壞的建議。
  這些天看冷築老纏著人家不放,可就是一點進展也沒有,看得她這個旁觀者都忍不住著急了起來,恨不得將他們兩人打包送成堆。
  看來是該由她這個足智多謀的現代人出馬了,否則任他們這樣慢慢磨,磨到她頭髮白了,大概也喝不到冷築的這杯喜酒。
  「別說玩笑話了,這一點也不干我的事。」冬月連忙否認。
  「是嗎?這下他可慘了!」杏兒一臉大鍋臨頭的樣子。
  「你是說誰慘了?」冬月本來不想問,可是話就這樣的出了口。
  「除了那只白癡狐狸外還會有誰?」杏兒的臉上裝得是一臉的懊惱,可心底早笑翻了天。
  「他?他怎麼會?」冬月不太相信的說,畢竟這裴冷築有幾分能耐她又不是沒見識過,他哪這麼容易有麻煩?
  「你看就知道了。」杏兒聳聳肩的說。
  她的話才說完,船突然靜止了下來,四周突然冒出一堆小舟,團團把他們的船圍住,接著是鬧烘烘的呼喊聲,若仔細的分辨倒也能聽出這些人吵的是什麼。
  「裴二當家的,小女的琴藝師承京城『松竹生』,絕對稱得上是精通音律。」
  「別聽他亂說,舍妹才是精通音律,連梨園師父都對舍妹讚譽有加,要選就選舍妹。」
  「才怪,當今音律之楚翹是我家小姐,你們算哪根蔥、哪根蒜?」
  「放你的狗臭屁,你家小姐又是哪號人物……」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愈說火氣愈大,幾乎到了惡言相向的地步了。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裴冷簫不大不小的冷聲調一出口,所有人紛紛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冷顫,一下子全襟了聲,你看著我、我看看你,竟沒有一個人敢作聲。
  最後,總算是城西的王員外忍不住的打破了攝人的沉默。
  「全城的人都知道,裴二當家準備比『樂』招親,凡是『精通音律』者皆可參加,這冷竹帖上可是白紙黑字,難道會有假?」說著,還拿出了懷中一紙上有蒼竹絲記號的淡青色帖子。
  這卜裴家船上的人全都明白了一件事,這帖子老是真的,就只有一個解釋,這全是杏兒意的禍。
  「人嫂,這是怎麼回事?」一向性急的裴冷笙毫不例外的首先發難。
  「找也是為了冷築好,你們不想想看他都三十了,那史上最偉大的老人家都說三十而上,立業成家,他也該找個娘子了,不然傳出去有多難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有病呢!」杏兒雙手一攤,說得好像是為了冷築著想,但到底有幾分是事實可就難說了。
  「否兒,你這玩笑可開大了。」裴冷簫搖搖頭。
  裴冷築也不是好意的人,別看他總是笑著一張臉,他不想做的事,就是他這個做大哥的人也不一定說得動他,看來這一次杏兒想贏可也不容易。
  想想看,這年頭哪有男子在擂台招親的?這做法後有沒有來者他是不曉得,但絕對是前無古人,至少他就沒有聽過!
  「誰說我是外玩笑的?人家說長嫂如母,我這個做娘的幫兒子招親可是大經地義的事,誰反對的給我站出來,我倒想聽聽他有什麼理由反對?」杏兒的言下之意非常的明顯,那就是「哪個敢反對的就是和她過不去」。
  「二哥,你認了吧!」裴冷笙致上他最深的哀悼,否兒都這麼說了,他就是向人借了膽也不敢出來替裴冷築說話。
  「看來我不認都不行了。」
  反而是當事人的裴冷築,臉上的笑意仍是一點也沒有改變,其不知道他是定力好,還是他人概也是孤枕難眠,竟然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
  不過他說看話的同時,雙眼卻看著始終一言不發的冬月。
  「別看了,她早表明了不干她的事,也就是說她絕不會為了你去參加這場招親比賽,你別妄想了。」否兒滿臉得意的講看風涼話。
  哈!總算整到你這只笨狐狸丁吧!光看他的臉在聽到話後不變的樣子,就夠她回去吃帖通氣血的藥,否則遲早因偷笑得內傷而亡。
  「這……」裴冷築的笑一下於全僵在臉上,杏兒這樣講,擺明了就是要冬月不參與這事,冬月原就是個嘴硬的女子,這下被這麼明講,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為了他去參加這招親比賽的了。
  這杏兒到底是來幫他還是來報仇的呀?
  「喂!擂台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對啊!我們已經等了好久了!」
  「冷竹島不該是無信之人,你們不會是拿我們當笑話吧!」
  「對呀!快一點開始!」
  「開始!開始!開始!開始!開始!開始……」
  四周的人似乎不耐煩了,紛紛鼓噪看要他們快開始,看來這一場「比樂招親」的擂台是勢在必行了。
  「好了!我們冷竹島當然不是無信之人,招親現在就開始。不論身份、年齡、地位,只要是通音律的佳人全都有資格來競標……」
  杏兒吐吐舌頭,難怪她會說錯,這場景倒真挺像拍賣會的,但是到底這不是拍賣場。
  「失禮,說錯了,我是說有資格成為裴二當家的夫人,幸福掌握在各位的手中,希望大家踴躍參加,由抽籤決定次序,二十號以後就以打擂台方式進行比賽,此一擂台不限任何樂器,只要演奏『鳳求凰』一曲最優者即是二夫人,如果沒有疑問,那現在我就宣佈大會開始。」
  杏兒才這一宣佈開始,底下的人就紛紛搶著抽杏兒早已備好的簽,想槍個好號碼,槍個好彩頭。
  「好,那第一號是誰?」杏兒發完了手中的簽便開口問。
  「我是第一號的金保珠,我是城南酒樓的獨生女,號稱江南第一的琵琶手,當然那說的不只是我的琵琶彈得好,還包括了……」她故意把話說了一半,但是看著她臉上曖昧的笑容,任何有眼睛的人也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我天生長得美若天仙,打一開始見到二當家的那一天,我的心就……」
  「停!為了節省時間,就請金姑娘現在開始好嗎?」
  天!唐朝的女人果真豪放,連這麼噁心的話都有人講得出口,不過她想講,杏兒可不想把自己的胃給吐翻,連忙出口打斷她沒完沒了的話。
  那金保珠被人打斷了話是有點不高興,但一看說話的人是冷竹島的大夫人,倒也不敢有任何表示,只是訕訕的聳聳肩,依言的抱起琵琶就揚指奏起,鳳求凰。
  這金保珠對她的長相是言過其實了些,但是對她的琵琶功力倒也不曾吹噓,這一曲風求凰奏得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一曲既罷,連岸上旁觀之眾人都不時爆出熱烈的掌聲,而金保珠好似篤定自己已成二當家的夫人似的,一臉得意非凡。
  金保珠槍了個第一,且一出手便如此不凡,竟讓許多自知不敵的人紛紛放棄,當然也有人自不量力的硬是要拗拗看,好一點的是差強人意,差一點的就只能用殺雞宰鴨來形容,令人幾乎想掩耳而逃。
  「看這個樣子下去,二哥,你死定了,你大概得娶那個叫金保珠的女人」裴冷笙說話一向是不看時機,想到什麼說什麼,也不管裴冷築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
  冬月知道裴冷築一直看著自己,可是杏兒把她的話說得這麼明,她若出手豈不出爾反爾,說什麼她也拉不下這個臉。雖然她覺得這個庸俗已極的女人配不上裴冷築,但是自己又何嘗配得上?
  她有的只是一張不完全的臉,而且還是個朝廷的通緝要犯,這樣的她比起那個女人更是一點立場也沒有。
  「如果沒有人肯和我較量,那冷竹島二當家夫人的名位就是我的了。」
  金保珠一看已沒有人再上前較量,心中甚是欣喜,但是為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便早早開口想將這一門親事給定了,到時還怕冷竹島的人賴得掉盾𣂼‥眼看眾人竊竊私語卻沒有一個人肯再出來打擂台,而冬月仍是一臉的無動於衷,裴冷築的笑容已不復見,換上的是深鎖的眉頭。
  在確定冬月不可能會有任何行動後,裴冷築牽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看來我似乎不承認也不行了,反正你無所謂,那我娶誰都一樣。」
  他的話讓冬月整個人不置信的望向他,她以為他至少會反對的,畢竟他值得一個比這個女人好上幾千幾萬倍的女人啊!
  「你瘋了!」
  「你會在乎嗎?」裴冷築苦笑的問。
  冬月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心中有千百個在乎,可是她卻不能說出口,因為對這樣的她米說──連在乎都是一種奢求。
  「就這樣了。」裴冷築深吸了一口氣,雙肩微微的下垂,轉身不再看她,當然也沒有看到冬月在他轉身時伸出卻又放下的手。
  「你決定了?」杏兒似是沒有看見裴冷築的落寞,仍是一臉的興高采烈。
  「否兒媽媽,你別當真,那個女人一看就知道不適合二叔,婚姻不是兒戲,你會害了他的一輩子的。」
  連小奇都看不下去了,再怎麼說也不能讓二叔在這種情況下娶一個這樣的女人回來,到時冷竹島豈不永無寧日?
  「難不成你要讓冷竹島背負失信的罪名?更何況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管。」否兒仍是堅持的說。
  「爹!」小奇一看說不動否兒,只好轉而向裴冷簫求援。
  「我想杏兒的決定一定有她的理由,只是冷築,你的想法呢?」
  裴冷簫直覺認為杏兒的行事委實怪異,其中定有文章,只是不知道她在賣什麼膏藥,但一定不會對冷築有害的。
  不過,身為大哥,為了公平起見,他仍顯問著冷築的想法。
  「隨便了。」裴冷築的笑更淡然了。
  像是一種完全摒除了情感的那種笑容,看丁令人怪難受的。
  「那麼我現在就宣佈今天擂台招親的優……」
  「等一等!」
  一個低沉的女聲由河中一艘淡藍色的畫舫上傳出,打斷了杏兒的宣佈,也同時引住了所有人的眼光。
  那是一個身看淡藍胡服,臉上卻蒙著一塊水藍色面紗的女子,她的面容由於遮住完全看不到長相,但是由此可看到的部分卻不難發現這女子似乎高大的駭人。
  這唐朝的女人高頭大馬的並不少,但以她的份量似乎連男子都不一定比得上,看來又是一個有才無材──有才華沒身材──的女人。
  「喂!你懂不懂規矩,這招親已結束了,冷竹島二當家的夫人我是當定了。」一看有個莫名其妙的程咬金路出來壞她的好事,金保珠自是氣不過,當下很沒氣質的像只瘋狗亂咬一通。
  「在尚未宣佈優勝者之前,鹿死誰手尚未分明,抑或是你怕了呢?」那女子兩句話就把金保珠堵得啞口無言。
  「好個伶牙利嘴,不過這招親的擂台比的是音律,到時可別自找糗出。
  丟人現眼,我可是有江南第一號的琵琶手,你倒報上名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金保珠心有不甘的嚷嚷著。
  「如果我說我是有天下第一巧手之稱的孟冬月呢?」那女子仍是不慍不火的講出這些話。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莫不訝異的交頭接耳,因為天下第一巧手的名號鮮有人不知,但孟冬月有可能是一名如此年少之女子嗎?
  但最訝異的莫過是冬月了,她明明就在這中,船上的那名女子又是何許人也?
  「少說大話,誰也沒見過孟冬月長得什麼樣兒,你說你是你就是,誰知道是真是假?」金保珠仍在做最後的掙扎。
  「這就只有聽了才知道,是比鳳求凰一曲是吧!」那女子倒也不動氣,仍是淡淡的說著。
  接著她由畫舫中拿出一支玉笙,微微調整一下姿勢後就輕輕的吹奏了起來。
  「那不是……」小奇疑惑的張大了眼睛。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9

「閉嘴!」杏兒沒好氣的噓他。戲才正要上演,他沒事攪什麼局?
  女子低著眉頭,隨手的奏了下去,十指紛紛的輕攏著,技巧的捻、弄、挑、抹著簽上的音孔,那音色像是在聲聲的訴說看思量,令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深怕一個失神就漏失了任何一個不停跳躍的音符。
  勝負至此已然分出,金保珠也知道自己這冷竹島二當家夫人的夢已在這優雅的曲中破碎,只得憤恨卻又無奈的命人將小船駛離。
  「看來此次招余比賽的優勝者是……」
  「可是她是……」小奇急急的截斷了杏兒的話,可是他的話沒有說完就又遭受相同的命運。
  只見裴冷簫冷冷的看了小奇一眼,讓地噤了聲沒有再說下去,「這事你不要多言。」
  杏兒高興的對裴冷簫嘟了嘟嘴,她就知道還是她相公最懂她了,哪像小奇這只呆頭鵝,長大了八成也是個不解風情的人,以後准嫁給他准倒楣。
  「既然她是天下第一巧手,自然配得上我們冷築,那就此宣佈……」
  「等一等!」
  奇怪,今天這麼多人專門喜歡打斷別人的活?讓她沒幾句話能完完整整的從頭到尾一次說完。
  「冬月?你不是說冷築的事不幹你的事嗎?你叫我等一等做什麼?這種事是早解決早輕鬆的,反正就這麼決定好了,你就別管了。」杏兒裝出一臉的傷腦筋。
  「裴冷築的事是不干我的事,但是有人假冒孟冬月可就是我的事了,第一代的孟冬月是我的嬤嬤,她將這名號給了我,我說什麼也不能讓人盜了去。」
  這話說起來是鏗然有聲,但是冬月自己明白,她在說給別人聽的同時也人說給自己聽,否則她會不得不承認這只是她的藉口,因為她一點也不想讓裴冷築屬於另一個女人。
  「那你要怎麼樣?」杏兒刻意作出一臉的無所謂,但心中實在是憋笑憋得好痛苦。
  「讓所有的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孟冬月。」
  冬月一說完,便拿出了她自己的琴,纖手一撥,好像銀瓶突然破裂而進出水來,又利又尖的劃破了整個空間,在一陣如窒息般的靜默後,瞬間急如狂風、奔若暴雨的琴音響起,聲聲扣住每一個人的心弦,若說剛剛的演奏優又得令人心悸,這琴聲則是令人震撼,那你是出自靈魂深處的呼喊,深深的迷惑了每一個聆聽的人。
  是的!就只能用迷惑來形容。
  「不愧是天下第一巧手之稱的孟冬月,果真是巧手揚音,看來這天下已難有人出其右,你就是今天的優勝者。」杏兒等冬月一曲奏罷,趁著圍觀群眾爆起如雷的掌聲後,便順勢的說了下去。
  「可是……」她並不想霸佔冷竹島二當家夫人的位置,那不是她敢去擁有的東西。
  「喂!擂台你也打了,現在冷築就是你的了,你真的狠心到要在眾人面前不要他,那他這輩子大概注定要成為『滯銷男』了。」杏兒的話真是又狠又辣,說她是在幫冷築嘛!這話聽起來委實像是挖苦。
  「我不是……」
  「不是就好,大家都聽到了,她答應了這門婚事。」杏兒不管她本意是什麼,硬是把她的話拗成了這樣。
  「你的琴音美得令人心痛,真的是繞樑三日,以後你就可以和我二哥琴築和嗚,我二哥對音律的認識也不是泛泛之輩。」那藍衣女子不知何時已上了他們的船,身形之高大竟然和冷築、冷簫不逞多讓。
  「你二哥?」冬月愈聽是愈迷糊,這個假冒她的人竟然稱裴冷築為二哥!
  「沒錯!我是裴冷笙啦!認不出來嗎?」那個女人一把扯下臉上的面紗,就說嘛!唐朝的女人再怎麼腫也沒看過有這種尺寸的。
  冬月只能愣愣的動也不能動,張著嘴卻一點聲音也沒有,敢情她是被人設計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沉不住氣又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奇又是一陣嚷嚷的替冬月問出她心中的疑問。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這事擺明了就是你那鬼點子特多的乾娘一手搞出來的。」裴冷笙一邊拍手一邊哈哈大笑的說,看大家一臉的訝異,要他扮女裝也還真有那麼些代價。
  他這一說,不用解釋大家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想必是杏兒實在看不下去冷築和冬月之間龜爬的速度,一手安排了這場戲,目的就是要冬月往陷阱裡跳,一方面整到了那個老是一臉淡然的裴冷築,一方面也可以將他們兩個人早早送做堆。
  這的確是以古靈精怪出了名的江杏兒會做的事。
  「乾娘?哇!你這招真是高,連有神算之稱的二叔也不是你的對手,我真是愈來愈崇拜你了。」小奇對這個來自未來的乾娘,說真的,除了佩服之外,還是只有佩服。
  「當然了!」杏兒自己也得意得緊,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整到這個天塌下來臉色也不一定會變一下的裴冷築。
  裴冷簫一向是不多話的人,但對杏兒他總是不忘多一分叮嚀,或許愛真的會讓人改變吧!
  「杏兒,你別太高興,冷築不是個簡單的人。」
  杏兒噘起嘴一臉的掃興,可是轉念一想,這裴冷築的「笑面諸葛」又不是叫假的,就讓她這麼輕易擺平也著實怪異了一些,終究聽從了裴冷簫的話,一臉疑惑的看看裴冷築。
  他不會使的是順水推舟之計,搞到現在,這一切仍在他的掌握之中吧!
  裴冷築臉上的笑仍是讓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但以杏兒對他的瞭解,這事八九不離十。
  「你……」這下冬月就算再怎麼笨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好一個卑鄙狡猾的裴冷築!虧她還為他那傳神的落寞感到心疼,現在想想,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她正想發作時,一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流箭向著冬月而來,裴冷築瞬間飛快的打掉了這支衝著冬月而來的箭,但冬月的自然反應也讓她反身一閃,卻在回身的時候勾掉了臉上的面紗。
  這下在岸邊看熱鬧的人都紛紛驚叫,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冬月的臉上看到這麼一道深長的疤痕。
  冬月當然感受到四周丕變的氣氛,她知道那些人的心中在想什麼,他們一定都用一種鄙夷的眼光暗暗的恥笑著她的不自量力。
  這樣難堪的想法在她的心中漸漸擴大,大得讓她幾乎無法自容,她吸氣一躍,飛身便由船上到了岸邊,她要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她不想再承受這傷人的注目。
  她這一動作,所有的人才如大夢初醒,紛紛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惹得杏兒老大不高興,完全顧不得形象的沒好氣大喊:「她就是我們冷竹島卡來的二當家夫人,哪一個不服的給我站出來。」
  這話一出口,四週一下子全安靜了下來,依冷竹島的勢力,哪個人敢有意見。
  「很好!給我記住了,孟冬月就是我裴家的人,誰要是敢再說句閒言閒語流入我的耳中,姑奶奶保證會讓他很好看,聽清楚了沒有!」
  否兒果真是二十世紀的現代人,懂得如何營造群眾的魁力,兩三句話就讓所有的人全乖得像小綿羊,除了點頭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大嫂!謝謝你。」裴冷築感激的說。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19

第八章

  「你贏了擂台,現在我就是你的了,你想我們什麼時候成親?」裴冷築笑得像極了偷吃油的貓。
  冬月的輕功修為是很高沒錯,但是對冷竹島中輕功最好的裴冷築來說,要追上她並不是一件難事,只不過裴冷築想在清靜些的地方,好好的和這磨人的小妮於不受打擾的談談,是以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跟看冬月,直到出了城外才攔下她。
  冬月喘著息的瞪著面前的裴冷築,她知道如果他想要,說什麼她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於是她放棄逃避,轉過身來冷冷的看看他。
  「你別開玩笑了。」
  她又不是沒有看到當時所有人的反應,那些人一看到她臉上的傷疤,眼中所流露出來的鄙夷,他和她根本是不可能的!
  「誰開玩笑了?現在就快過年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們趕明兒就拜堂吧!」裴冷築興匆匆的提議,看來他是認真在盤算這件事的可行性。
  以冷竹島的勢力,明天完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何況拜了堂,人就是他的了,省得夜長夢多。
  「誰說要和你成親了,我是看不過有人假冒孟冬月的名號,可從沒想過打什麼擂台。」這話說得倔強,卻也帶著幾分的苦澀,打從她醒來看到自己臉的同時,她早就失去愛人的勇氣了。
  「難不成你想毀婚?」裴冷築早知道冬月不是個這麼好說話的人,但是親耳聽到她這麼說,仍是有些失望。
  「相信你不難找到一個願意嫁給你的女人。」她硬逼著自己以冷硬的語調說。
  「可是,我想要的女人只有一個。」裴冷築一改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一臉嚴肅的直視著她的雙眸,似要看入她的心。
  「你不覺得你的同情心太過氾濫了?這世上的女人隨你選,你偏要一個鬼臉女人?」她冷冷的說。
  說她不動心是騙人的,可是她不想害他,他值得一個比她更好的女人。
  「我不許你這樣說!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還是你真的就這麼討厭我?」他的聲音突然沙啞得好似硬擠的將這話說出口。
  冬月的心一陣抽痛,他現在的樣子,落寞得一點都不像是那個總是淡淡輕笑的裴冷築,這是因為她嗎?
  夠了!知道他這麼的在乎她,對她來說已經太多了,她從來不敢奢想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為此,她將會用餘生來感謝這樣的奇跡。
  而她能報答他的就是讓他擁有一個真正適合他的女人,而不是像她這樣有著一張小孩子看到都會嚇得大哭的臉的殘缺女人。
  「如果這句話是別人說的,我還可能會相信,但誰不知道裴冷築一向就以淡然聞名於世,我可不敢奢想自己會是例外。」在心中下了決定的冬月偽裝起自己的心緒,對裴冷築的愛給了她最大的勇氣,讓自己變得冷硬。
  「你不相信我的真心?」裴冷築搖搖頭,一臉的不敢相信。他這輩子第一次對一個女人這樣說,從來投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別說是我,我想這世上沒有幾個人會相信吧!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人竟然還能嘻笑怒罵的過日於,要讓人相信你有真心,這恐怕很難吧!」
  冬月的話像支箭般狠狠的射入裴冷築的心底,他知道自己是故意給世人這般的誤解,可是他沒想到,這話由冬月的口中說出竟能傷他如此之深。
  他腳步似是有些不穩的踉蹌退了幾步,強忍著心頭的疼痛,低低的輕聲問了句:「你真的有這麼恨我嗎?」
  冬月也知道自己這話委實傷人,但既然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如果退縮的話,那先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
  「你知道我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無視裴冷築的心痛,冬月依舊冷冷的說著。
  「是那時候的事嗎?」
  「沒錯!」冬月點點頭,「你還記得這一方凝脂雪笛嗎?」她說看便由懷中取出她一直珍藏的玉笛。
  裴冷築將視線由冬月的臉調向她手中的半截玉笛,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微微點頭示意。
  「你當年送我這玉笛的時候,說它會幫我躲過一劫的。沒錯!它是幫我躲過了一劫,那些壞人殺了我爹娘後要殺我的時候,一刀砍下,由我的臉到胸口,本來我是該一刀斃命的,但是這玉笛幫我化去了心口的力道,玉笛斷成了兩半,而我也就活了下來,靠看一口氣找到了嬤嬤,現在我連嬤嬤都沒有了。」
  冬月回憶看深深烙印在她腦中一輩子也不可能遺忘的一幕,再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她真的看不出她有什麼未來可言。
  裴冷築不由得伸出他的手,心中暗暗為她曾遭遇的事而心疼,她不過是個無辜的小女孩罷了,上天也對她太殘忍了。
  當然,他也是個有著悲慘過去的人,但是比起她來說,他真的是幸運太多了,至少他不曾孤立,至少他還有大哥、冷箏和冷笙。
  「讓我陪著你,我會替你築一個避風港,讓你從此不再受到任何一點風雨。」
  「你還不懂是嗎?我不用人家的同情,沒有你我還是活下來了。」冬月冷笑的說。
  「為什麼你一定要說我是同情呢?」裴冷築真恨不得把這兩個字搖出她的腦袋,「好吧!如果你真的一定要說我渴望有你陪伴、渴望替你擋風遮雨、渴望你能快快樂樂;你的每一個傷痛都比傷我還痛、每一個笑容都讓我迷眩,如果你認為這樣的感覺是同情,那就是同情吧!」他狂亂的大喊,似乎要連心中的傷一起吶喊出來般的狂嘯,此刻的他沒有一點冷靜和理智,有的只是被拒絕的心痛和急欲解釋的心焦。
  面對看這樣的裴冷築,冬月啞然了。她好想就這樣的投入他的懷中,但是理智告訴自己必須堅持她的心防,長痛不如短痛呵!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情願你當初沒有送我凝脂雪笛,讓我跟著爹娘就這麼去了不也好?」
  「你恨我。」裴冷築辛苦的吐出這句話。
  為什麼他會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如果不是他把這玉笛送給她的話,今天的她是不必活得這般的辛苦。如果當初他沒有……
  裴冷築連忙甩去這樣的念頭,他真的不敢想像他當初如果沒有送她那支玉笛,那她現在……他連想都不敢去想那種可能性。
  天!他真的是愛慘了這個小女人了!
  「我是該恨你的,而我也真的根你。」冬月慢慢的說看。而她最恨的該是為什麼明明不能愛上他,卻又偏偏讓她愛上他。
  裴冷築早該知道她會是這樣的回答,卻忍不住存著一絲希望,但,這畢竟是他的奢望罷了!
  她真的根他,而最可悲的是他卻不能說她錯了。
  「對不起!」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他好低好輕的應了一句,然後不再看冬月一眼的轉身離去。
  此時此刻,裴冷築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話可以說,或許除了這三個字之外還是這三個字,畢竟她活得這般辛苦,他說什麼也脫不了關係。
  看著地的背影,冬月突然覺得風吹在身上何時竟變得如此蕭瑟?
  蕭瑟的是風嗎?抑或是人的心呢?
  「你不覺得你的話說得太過份了?」
  好奇心大過天的杏兒哪捨得放過這場好戲,早命人注意裴冷築和冬月的路徑,然後再偷偷的跟了過來。不過她的腳程當然比不上練過功的裴冷築和冬月,所以對於他倆之間的情形也是由中間才偷看起。
  不過她所看到的就足夠她跳腳的了,雖然她的嘴上總是嚷嚷著裴冷築那一臉討人厭的狐笑,但是一旦發現竟然有人這樣「欺凌」他,仍會心中老大不高興。
  以她好管閒事的個性,即使不相識的人也會路見不平,更何況那個狐狸臉的可是她親愛的老公的弟弟,算來好歹也是自家人,她怎麼可能放任他遭人欺凌若此?
  她一發現裴冷築失意的離去,便再也忍不住的跳了出來,也不管自己偷窺的身份,大刺利的指著冬月的鼻子,一臉的不客氣。
  「過份?」冬月輕輕的低喃了句。
  她當然知道她很過份,但是她有她的考量,她不過是個面容殘缺的女人,而且還是個通緝犯,她有什麼資格接受他的愛呢?
  一向沒有解釋習慣的冬月沉默了,但她這樣的表現更加激怒了否兒。
  「虧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好女孩,千方百計的想拉攏你和冷築,看來倒是我多事了。」杏兒真是愈想愈生氣,「我以為你會懂得冷築的,他不是一個真正淡漠的人,他的淡漠只是一種自我的壓抑,你怎麼能以為他的嘻皮笑臉是不在乎?」
  「我……」冬月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駁,最終她也只是默然不語。
  「冷漠是你對仇恨的表現和用來保護自己隔絕人群的方式,冷築的不在乎又何嘗不是,你憑什麼拿這樣的事來傷害他?」
  杏兒的話說得冬月連連的退了好幾步,「長痛不如短痛,他會恢復的。」
  她用好低好低的聲音說著。
  這下杏兒總算聽出個苗頭了,她就說嘛!這裴冷築和她老公比是差了那麼-點,但比起大多數的男人可說是人中之龍了,應該不至於行情差到連親自送上門都會被人「退貨」吧!
  看來還是一個自尊和自卑的問題。
  「裴家的男人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你憑什麼替他做決定?
  說穿了,充其量你也不過是在替你的懦弱找藉日。」
  「我不是!」她的迅速反應是欲蓋彌彰。
  「你是!你害怕你的臉配不上他,害怕他總有一天會嫌棄你,為了保護你的自尊,你楚自己找了一個理由來傷害冷築,其實你為的也不過是你自己。」杏兒不客氣的說。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20

在她的觀念中,對這種心中有深結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針見血的讓她去面對自己,所以杏兒說起話來是咄咄逼人。
  冬月摀住自己的耳朵拚命的搖頭,「不!我不是!」
  她這麼做並不是為了她自己,她是為了冷築好,她只是希望他能夠得到更好的而已!
  她真的是這樣想的……還是她的心中真的就如杏兒所講的,只是為了替自己的自尊找出路而傷害冷築呢?
  難道她從不曾想過如果冷築娶妾愛上了另一個女子呢?到時她的不完美又讓她拿什麼來反對他呢?
  與其等看那一天的來到,她倒寧願從來就沒有開始過,這難道不是她最內心深處的想法嗎?
  「你在伯些什麼呢?別看冷築總是一臉的不在乎,他真的是愛慘你了,我從來沒有看他對什麼人這麼失常過,裴家的人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
  「一輩子……」
  冬月無限神往的喃念著,這對她是多遙不可及的事,她從來就不敢想未來的事,更何況是一個有裴冷築為伴的未來。
  「你有什麼好怕的?」
  一直讓杏兒逼得說不出話而頻頻後退的冬月猛然抬頭,冷然的雙眼一下子轉成忿然的火熱和悲哀,以及更濃的無奈。
  「是的!我是怕。難道我不該怕嗎?像我這個樣子的女人,臉上又有這般嚇人的疤痕,我拿什麼留住像他那樣好的人?」
  「如果冷築在乎這個,他就不會愛上你了。他愛的並不是你那一身的臭皮相,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如果他是一個只在乎外表的男人,那這種男人也沒有什麼值得愛的了,要是換成我,如果遇上一個只看人外貌的男人,別說等他離棄我了,我沒有光把他給一腳踢出去,他就該偷笑了。」
  冬月訝異的睜大了眼睛,雖然說唐朝的民風相當開放,但再怎麼說,中國以男子為天的觀念可是五千年來從不曾改變過的,在這樣環境下的女人,哪一個不成多或少帶點兒「奴」性?而這個杏兒似乎完全沒有一點小女人的柔弱,講起話來這般的離經叛道,難怪冷築曾說他這個大嫂「怪」。
  「或許你有資格講這些話,畢竟你是金枝玉葉,但我算什麼?如果真有一天冷築愛上了別的女入,我有什麼權利說什麼呢?」
  人盡皆知,裴冷箭的夫人乃是當今天子的親妹子,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金技玉葉,她當然可以這樣講了,而她是個毀了容的通緝犯,她拿什麼來自傲呢?
  「天!我要怎麼說你才明白,難怪我們冷竹島最『老奸』的裴冷築也拗不過你。金技玉葉算是個什麼屁?誰說只有公主才有權利說這種話?我說的是每個女人都該有的自覺!更何況這種事老祖宗就明白的講過了,哪個男人敢三心兩意,做女人的就該『不爽』給他看。」杏兒一看冬月似乎仍是講不通,性子一上來,什麼難聽的話全都出籠了。
  冬月當然被杏兒這般粗魯的話給嚇到了,可是她更好奇的是──
  「老祖宗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
  「詩經『衛風.氓』你不會不知道吧!上面不是明白的寫著『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嗎?可見早八百年的女人就對那種會三心兩意的男人很不爽了,還以詩為證羅!以前的女人都敢這個樣子了,現在的女人怎麼愈活愈回去?」
  杏兒言之鑿鑿的說著,還引經據典的煞有其事。
  冬月這下可真的傻眼了,詩經中女也不爽的「不爽」,這句話的意思是「沒有過失」,可不是什麼心中爽不爽的,她沒想到有人可以這樣解釋的。
  「你別這樣看著找好不好,我當然知道那個『不爽』是什麼意思,但是書是死的,你又怎麼知道當初寫這首詩的人不是我這個意思呢?」
  否兒當然知道冬月的眼光是什麼意思,可是她一點也不在乎,打小她就是這性子,只要她高興,書就是隨她的意思在「贊」的。
  「這……」冬月又默然了。
  如果她不是經過這些年的風雨,她會非常欣賞像杏兒這樣的女子,也一定會很想和這樣的人交上朋友的吧!只是她早已習慣冷冷的疏離人群,也不善於表達自己的心緒,今天這樣的爆發算是她少有的失控了,於是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的情況下,她又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將人關在她的心房之外,選擇了長久以來她所習慣的冷漠。
  杏兒當然也看出了冬月的心情轉變,看來是多說無益了,這小妮子心中有太深的結,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解得開的。
  「似乎我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除非你自己能想得開。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回去好好看好冷築,要不然他如果真像你說的『長痛不如短痛』的自殺去了,那就糟了。」
  「他不會的!」
  「誰知道呢?被人當面拒婚又講得這麼難聽,否定了他的人格,雖然冷築的厚臉皮不是一般人能及的,但是誰能擔保呢?要是有個萬一,冷竹島少了這麼只『狐狸』……」
  杏兒故意把話說得很嚴重,而且還只說一半,擺明了就是設下陷阱要冬月往裡面跳。
  冬月當然也明白杏兒為什麼要這樣說,可是當局者迷,明明知道這種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可是她卻也忍不住擔心。
  「他不會因為我而做傻事的。」她極力的否認。
  「是嗎?畢竟他又不是沒看過比你更美的女人,而且想要他的女人可以從這裡一路排到長安去,可是他卻傻得只要一個將他棄之如敝屣的女人,誰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天生和人家的腦袋瓜子長得不一樣。」否兒說完,也不等冬月反應的掉頭就走,留下冬月一個人好好的想想她的話。
  冷築啊冷築,她這個大嫂是有恩報恩,看在當年他也算勸過她,讓她明白自己的心而留下的份上,就幫他這麼一次,至於成不成,那可就不是她管得到的事了。
  畢竟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嘛!這一點不是冷築那小子自己一天到晚掛在臉上的嗎?
  她真的可以奢望嗎?
  雖然她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或許她該感謝這份奇跡。
  自從相遇以來,他一直在幫她,可是她從來沒有給他好臉色看過,反倒是處處刁難他。而他卻從不曾說些什麼,只是默默的承受著。
  在否兒轉身離開後,偌大的林子空蕩蕩的只剩下冬月和呼嘯而過的寒風,似乎風都在冷笑她的決定。
  是否她就如杏兒所說的,她只是為了自己的自尊而選擇傷害冷築,還自以為是對他好呢?用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任意的傷害冷築?
  冬月疲累的走到一顆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將頭理在自己的雙手間,一再的深呼吸著,似乎這樣就可以穩定自己紊亂的心,好找回一絲絲的平靜。
  她的話有多傷人呵!
  她明明知道他的不在乎和她對世事的冷漠,其實都是相同的源於對人世的不安全感,只是他的冷漠在於內心罷了。
  他並不是不在乎的,相反的,就是因為他太過在乎,而這份太過的沉重才壓得他不得不以這樣無所謂的態度來面對世間的一切。
  或許除了否兒說的理由外,她會這樣對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嫉妒。
  這話說來可笑,卻真的發生了。她明白自己其實對他存在著這樣的心結,她嫉妒他在經過那樣的事後,還能自在的隱藏自己心中的傷,那是她一直想做卻做不到的,所以她只能把壓抑不住的根意化成冷漠表現在臉上。
  她是如此的嫉妒著能這股自若的控制著自己感情的裴冷築!
  所以用個方便的藉口讓她能夠對他抒發自己的怒氣,那種對自己的無力感而產生的怒氣,他只不過是剛好成為她出氣的無辜受害者罷了。
  不只如此,她或許更想藉著傷害他的方式,讓他失去他的自制力,藉此為她的心找到一絲平衡。
  她做出這樣的決定有很多理由,但仔細想想,卻沒有一個是真的站得住腳的,不是嗎?天!她到底做了什麼?
  初見面,他救了她一命;再見面,他為她放走了「玉笛子」,之後又無數次的幫她,面對她的冷言冷語也從來沒有一絲的不悅。
  而她回報他的是什麼?
  不領情也就罷了,還一次次的惡言相向,他並沒有義務接受她這樣的對待!
  如果他為此而生氣的話,也是她理所當然應得的報應。
  不管他是否願意原諒她,她欠他一個道歉……
  主意既定,冬月挺直了腰桿,深吸了一口氣的立起身。
  如果冷築還願意要她的話……
  她的思緒還未落,一陣破空的聲響朝她迅速而來,她下意識的一閃,一支飛箭定定的沒入了她身後的大樹,箭屋上還綁著一張字條。
  冬月四處尋找發箭之人,可是四周空蕩蕩的,看來那個人早就離開。大概是方纔她想得太入神,竟然一點兒也沒有發現有人欺近。
  還好那個人沒有殺她的意思,不然這一回她是凶多吉少……情呵!自古就是擾人,總教人思思唸唸、牽腸掛肚。
  在確定發箭的人已經離開後,冬月上前解下了箭上的字條,將紙攤開,好一窺其中究竟,看看到底是什麼人不現身,竟然要用這樣的方式留話於她?
  若要取回林鐘璃、夷則鑰和南呂玨,酉時,城北落雁亭單獨赴約各月一把揉掉了手中的字條,看來那般賊人終於找上她了。
  她知道琅琊十二音玉其中有一個天大的寶物,但是她對寶物並沒有興趣,她只是不願家傳的東西流落在那班人的手中,所以說什麼也要把音玉要回來。
  既然懾神迷魂音對他們已無效,她這一去無異是以卵擊石,她如果夠聰明,就該回去找裴冷築,至少他一定會有辦法。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麻煩他了,因為她,他已經吃了太多的苦,就算他不計較,她也沒有那個臉去請他幫忙。
  更何況她要面對的可不是普通人,公孫昕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弄不好是會有殺身之禍的,她已經傷得他那麼重了,她絕不能再讓他也捲入這麻煩中。
  至於欠他的那句道歉,如果真有下一輩子的話……
  就讓她拿下一輩子來還吧!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20

第九章

  「你想放棄了嗎?」
  從冬月身邊逃離的裴冷築像是石化般的立在岸邊,安靜的眺望著遠方。
  臉上沒有了往常笑意的他,看起來神似冷漠已極的裴冷蕭。
  一個聲音打破了他寧靜的空間,他慢慢的抬起頭看看聲音的來處,訝然的發現立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的大哥,那個一向不愛說話也從不多事的裴冷簫。
  「是杏兒小嫂子要你來的?」
  除了這個理由外,就沒有別的說法可以解釋為何裴冷蕭會出現在這裡。
  並不是裴冷蕭不關心他們,只是他這個大哥從來只把關心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裴冷蕭點了點頭,「她要我來和你Men'stalk一下。」
  看來裴冷蕭是真的不習慣這樣的事,邊說臉上的眉頭還微皺了起來,不是他不關心,只是這種男女之間的事他也不知道能幫得上什麼忙,要他從何說起呢?
  「Men'stalk?」裴冷築疑惑的反問,隨即又泛起微微的笑容,看來這又是他那個來自未來的小嫂子的新名詞。
  「談談的意思。」
  裴冷蕭一直很努力的學著杏兒的常用語,所以大多數的「未來名詞」他都能知道個十之八九。
  「談什麼?」裴冷築好笑的說,他打趣的看著全身有些僵硬,臉上還有著個自在的裴冷蕭,很好奇他這個大哥到底能和他談些什麼?
  「你想談什麼?」
  除了這句話外,裴冷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正杏兒一直拗著他,要他找冷築談談,談就談吧!
  不過這一番回答可逗笑了裴冷築,他這個大哥具的是愈來愈可愛了,自已來找人談話,卻反問人家要談些什麼?
  「我知道你和杏兒是關心我,但是我沒事的,你看過我對什麼事太過認真了嗎?這世事老是認了真就不免傷人,任何事不強求才是上策,不是嗎?」
  「你就是對每件事都太認真。」裴冷策的語氣仍是他一貫的冷淡。
  這話冷歸冷,卻教裴冷築足足退了一大步,望著裴冷筋瞭然的眼神,裴冷築收起了手中的羽扇,看來他大哥比他所想的還瞭解他。
  裴冷簫不多言卻堅定的眼神讓他無所遁形,但也讓他感動,他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裴冷簫的肩膀,兄弟之間的默契盡在不言中交流。
  「讓我自己靜一下,我會沒事的。」
  裴冷簫看了冷築堅定的眼神後,他點了點頭,畢竟裴冷築已經是個成人了,他有他自己的處事方法,他相信他會做最好的決定的。
  「那我先走了,你知道冷竹島永遠是你的家。」裴冷簫的話仍是簡短,但是短短的一句話就表達了他對裴冷築的支持。
  「謝謝你!」裴冷築何嘗聽不出裴冷簫的語意,心中的感動又豈是一句謝謝就能言喻的?
  裴冷簫本就是個不善於表達感情的人,面對裴冷築這樣的真情流露反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微微搖頭示意後,就轉身離開,又留下原先安靜的空間給裴冷築一個人。
  裴冷築等到看不見裴冷簫的身影時,才把自己的眼光拉回來,臉上仍泛著溫馨的笑意。或許他還是需要感激的,雖然年少即遭受家變,可是相對的他們卻比一般的兄弟更友愛……
  這世間的事原就是有失有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卻非禍?
  只是這一次,就算是強求,也讓他強求這麼一次,如果真有辦法能讓她願意留下來,讓他能夠好好的呵護她,要他做什麼他都心甘情願。
  他原就知道愛是一種教人不能抗拒的東西,總教陷入的男男女女深陷其中而無力自救,但箇中的滋味非得親身經歷才能瞭解。
  而他是真的愛慘了她吧!
  人人都說他有諸葛之神算,天下事盡在他的指掌之間,可是他卻算不出他的未來能否有她作伴,這或許是當局者迷;也或許這情愛本就是複雜糾葛,又豈是凡人所能猜透得了的呢?
  「是難?」裴冷築的警覺心讓他即使在沉思中仍察覺有人接近。
  一個人影應聲飛落在他的面前,揖起雙手,恭恭敬敬的向裴冷築喊了一聲:「二當家。」
  「出了什麼事?」裴冷築一看是自己派去照應冬月的人,當下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有人飛箭傳書給孟小姐,孟小姐一個人去趕約了。」
  「是什麼人?」
  裴冷築也知道自己這話問得有些多餘,但是心中的焦慮仍讓他脫口而出。
  「這是傳給孟小姐的字條,請二當家的過目。」那探子迅速的由懷中掇出那張被冬月揉棄的字條,雙手呈給瞼色有些丕變的裴冷築。
  裴冷築將手中的字條攤平,愈看眉頭皺得愈緊,到最後,他竟因為太氣憤而讓字條在他的手中碎成無數塊,片片像落葉,霎時飛得無影無蹤。
  「該死!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依靠?你非要自己一個人去冒這樣的險?」
  裴冷築根根的仰天長嘯後,一提氣,他的身影在剎那間向著約定的地點而去。
  儘管她再怎麼傷他,只要他還有一口氣,他就絕對不允許有任何的人、事、物去傷害到她!
  冬月依約來到了城北的落雁亭,才開春不久,空氣中的寒氣仍重,尤其在這遠離人群的城郊,春天的喜氣似乎一點也沒有來到這兒。
  她不自覺的擁緊了雙臂,似乎這樣的舉動就能阻絕些許的冷意藉由她的四肢進入她的體內,不讓她有如此孤寒的感覺。
  現在的她彷彿大海中的一葉扁舟,茫茫不知何所依?何所往?
  不呵!她不孤單不是嗎?冷築不正陪著她?他現在就在她的心中,那這樣的她又怎麼能說自己是孤單的呢?真愛難尋,她這一輩子能有一個人這麼眷戀著她,也不枉此生了,她又有什麼好遺憾的呢?
  一思及此,冬月微微提起嘴角,露出了罕見的笑容,那是一種安慰也是一種滿足的笑容,可惜裴冷築設能看到,不然他就會明白他對冬月來說有多麼重要。
  「我已經來了,公孫昕、楊玉仙你們這班賦人可以出來了。」冬月一點也不懷疑是誰飛箭留書給她,不客氣的直指姓名的放聲高喊。
  「放肆!我大舅子的名號豈容你這逆賊大呼小叫?」楊玉仙到底捺不住性子,便用話訓了回去。
  「叫你們的名字我還嫌髒哪!比起你們手刃我狄家百餘人之性命,這逆賊兩字,兩位當之無愧。」冬月冷冷的說。
  「反正現在也沒有外人在場,老夫也沒有什麼話好隱瞞,沒錯!你們狄家是我帶人去滅的,誰教你那個食古不化的爹說什麼也不肯將琅琊十二音玉交出,老夫也只有出此下策,只是沒想到竟然還留下你這一個活口。」公孫昕一點悔意也沒有。
  成大事必不能有婦人之仁,想歷代開朝始祖哪一個不心狠手辣?
  秦始皇不焚書坑儒不足以一統天下,劉邦不計欺項羽又何能立漢室,就連開唐之太宗亦有玄武門事變之弒親才成大唐之江山。
  若真能成為在朝之天子,他殺區區百餘條人命又有何不可?
  「或許是我命不該絕,那至心口的一刀讓一支玉笛給擋住了,也讓我狄家百餘口的沉冤有昭雪的一天。」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楊玉仙和公孫昕在痛下殺手之餘,於算萬算也算不到有漏網之魚,在這十餘年後揭露他們的罪行。
  「小娃兒,你想的也太容易了吧!你沒有發現在場的只有我們三人嗎?
  我現在殺了你,這件事還是沒有人知道,狄家的血案仍將是懸案一樁。」公孫昕有恃無恐的說,他早把所有的事全想過了,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絕不會輕舉妄動。
  「沒錯!剛剛我大舅子命人用箭射開你的面紗就是為了確定你的身份,既然知道你就是當年狄家的女娃兒,你以為我們會冒險讓你有機會把一切的事情揭露出來嗎?」楊玉仙也跟著洋洋得意的訴說著。
  「原來剛剛船上的流箭是你們發出的。」
  「你在船上所場之樂早已說明了你的身份,只是你一直以蒙面示人,我大舅子便命人扯開你的面紗。可惜呀!你的音律雖高,這面目卻有如鬼魅般嚇人,以你這樣的身份竟想高攀冷竹島這門親事,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楊玉仙滿臉鄙夷的訕笑著。
  他的話正中了冬月心中最深的痛,激得她腳下連連退了兩步,在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後,才強自穩住心口翻騰的氣血。
  「我臉上的傷不也拜你們所賜?」
  「真是的,要不是你破了相,倒也算得上是個大美人,我可以讓你做個小的。」楊玉仙色性不改的對冬月發出噁心至極的笑容。
  「我呸!」
  冬月一點也不留情面的朝著楊玉仙吐了一口口水,不偏不倚的落在他那張自命瀟灑的臉上,瞬間楊玉仙的臉色像是燙熟的蝦蟹一般漲紅了起來。
  「大舅子,別跟這個女人多廢話,我們把她殺了再把音玉奪回來。」
  「說來說去你們要的還是琅琊音玉,不過,就算你們拿走了我身上的音玉還是沒有用,沒有了應鐘珩,你們還是得不到十二音玉所擁有的秘密。我爹早知會有這麼一天,為了以防萬一,他早一步把應鐘珩送了人,讓你們空有十一塊喜玉卻仍無從下手,相信我爹在地下有知,也會為此得意不已。」
  冬月冷冷的說。
  「是嗎?如果我猜得沒有錯,這應鐘珩該是在裴冷築的身上吧!」公孫昕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只是假意的試探,不過冬月臉上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你別亂講,冷竹島富可敵國,他要一塊沒有作用的玉做什麼?」冬月矢口否認,但她的否認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是真是假我只要拿回你身上的音玉,再接近裴冷築就可知道了,不是嗎?」
  琅琊十二音玉是共生之物,所以它們會互相呼應,平時若四散各地,只是尋常美玉,但將其十二塊音玉全數聚集即會發出聲音,這也是名為音玉之由來。
  「你以為我會將這音玉雙手奉上?那你也未免想得太美了吧!」冬月冷冷的一笑,由懷中取出一把玉笛,打算使用她的懾神迷魂音。
  「就像你單身前來赴會,不就想我會把音玉奉上一般?我們轉的都是同樣的念頭,剩下的看誰比較有本事罷了。」
  面對冬月的懾神迷魂音,公孫昕倒是神色自若,因為比起不知是何來歷的玉笛子,孟冬月……該說是狄羽音這小妮子就沒有什麼好可怕的了。
  人真正害怕的常常不是恐懼的本身,而是未知的恐懼。而一旦明白玉笛子不過是個小女娃,對公孫昕來說就不是什麼威脅了。
  「那我們就各憑本事了。」
  「沒錯!不過我倒要先看看你值不值得我動手。」公孫昕突然說。
  「你的意思是?」
  「既然我們的目的是音玉,何不乾脆把音玉擺出,一次做個了斷如何?」
  他說完便示意楊玉仙把林鐘璃、夷則鑰和南呂玨放在亭子的石桌上,然後又退到一旁。
  冬月看了看公孫昕,無所謂的聳聳肩,便將身上的音玉一揚手丟出,穩穩的落在石桌之上。
  「這樣可以了吧!」
  公孫昕一等冬月將音玉放在石桌上,便露出狡猾的笑容,「小娃兒,你還是太嫩了,你真以為你贏得了我嗎?上一次只在你臉上留卜刀疤而沒能殺了你,這一次我可不會再失手了。」
  「那個蒙面人是你!就是你殺了我爹和我娘的!」
  冬月一聽,全身的血液都熱燙了起來,她還記得當年殺她爹娘和要殺她的人都是同一個人,而這個十惡不赦、罪該萬死的人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冬月舉起笛子正要吹奏,公孫昕卻以極快的速度出掌震碎了冬月手中的玉笛,「你以為我會讓你有機會奏出聲音嗎?沒有了樂器,我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冬月沒有了玉笛,情勢對她相當的不妙,若是她夠聰明就該先避一避,但是初聽見兇手就在她的眼前,她說什麼也不願意就這樣放過他。
  公孫昕早有篡位的野心,對自己的武功當然打了不少的底子,不但輕輕鬆鬆的化解了冬月的招式,而且反手一掌的落在冬月的心口,逼得她「哇」的吐出了好大一口鮮血。
  原本常人受了這樣的傷大概會連站都站不穩,可是冬月硬是撐著一口氣,趁著公孫昕得意自己出掌成功時,反身一制,硬是將手中碎了半截的玉笛,以銳利的邊緣抵住公孫昕的頸子。
  「我就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拖著你向我的爹娘謝罪。」冬月含著滿口的鮮血,一字一字根根的說。
  話雖然字字帶恨,可是冬月的手說什麼也使不出力,她是恨這個男人沒有錯,她日日夜夜想的就是有這麼一天可以手刃仇人,而今天她終於可以一償夙願了,可為什麼她的手竟遲遲的使不上力?
  殺人,說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做起來卻又是如此的困難,她反覆的要自己想想爹娘慘死的情況,好讓自己能有勇氣痛下殺手,可是她反覆的想,卻只想起那一片紅色的血海……
  「大舅子!我把音玉拿到手了。」趁著冬月和公孫昕打得不可開交的同時,楊玉仙偷偷的溜上亭子,拿起了所有的音玉。
  冬月被楊玉仙的話弄得分了心,下一刻,她手中的玉笛已被公孫昕掃落在地,換成公孫昕一手扣住了她的咽喉。
  「果然是小娃兒,看你的樣子大概沒有殺過人吧!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一點也不會感激你的,不過我倒是可以讓你死得乾脆一點,好早一點和你那八股的爹娘在地下相見。」
  「要殺就殺,何必多說廢話。」冬月冷冷的說。她敢只身前來,生死她早就置之度外了。
  「好氣魄,那我就……」
  公孫昕的話還沒有說完,手上一陣劇痛讓他鬆掉了對冬月的箝制,在轉瞬間,冬月已被一道藏青色身影帶開了他的掌握。
  「什麼人!」
  「裴冷築。」裴冷築看著懷中已無血色的冬月,臉上僵冷得嚇人,連口氣也若裴冷箭般冷得教人心寒。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公孫昕雖對冷竹島有幾分心寒,仍強自鎮定的出聲恐嚇。
  「我只知道你就快要變成死人了。」膽敢傷了他的女人,死是公孫昕唯一的下場。
  「你知不知道我可是王皇后的妹夫,殺了我可是要抄家滅族的,就算是冷竹島,怕也保不了你一條命。」
  「是嗎?若我偏要取你的命呢?」現在的裴冷築像個看中獵物的獵人,臉上的笑意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
  「你不能殺他,王皇后現在正得寵,殺了他,你一定會被抓起殺頭的。
  這是我的事,我不要你膛入這渾水,求求你!」
  冬月死命的拉著裴冷築的衣袖,深怕他一時衝動犯下大錯。
  「我死了,你會為我哭嗎?」裴冷築冷硬的臉在望入冬月眼底時,不可思議的柔成了一片春水,像是愛憐、似是心痛,更有著許多的不捨。
  「我……」冬月不知道她還能說什麼,怎麼會有這麼癡這麼傻的人?她都傷他若此了,他還這樣一心一意的為她,她要用幾輩子才能還清這樣的深情?
  「罷了!會也好、不會也罷,反正我裴冷築這一世的情是繫在你的身上了。」
  一旁的公孫昕見機不可失便抽出身上的長劍,毫不猶疑的刺向裴冷築和冬月,「你們兩人要卿卿我我就下地府去親熱……」
  不過他的好計沒能得逞,裴冷築一手護住冬月轉了大半圈,一手以手中的扇子擋住了公孫昕的攻擊。「噹」的一聲,公孫昕手中的長劍斷成了兩半,反彈時竟沒入了在一旁觀看的楊玉仙的胸口。
  「你竟敢殺我的妹夫!」公孫昕瞪大了雙眼,「等我回京,絕對要你拿命來抵。」他惡狠狠的說。
  「像你們這樣的人根本是死不足情。」裴冷築冷冷的說,「你的一條命就連冬月所受的苦都抵不掉。」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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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麼!」
  公孫昕似乎看出了裴冷築神情中的殺氣,腳下不禁微微的抖了幾分。然後他做了一件非常沒有品味的事,他抓起楊玉仙手中的音玉便沒命的逃跑,正符合了常言所謂的惡人沒膽這一句話。
  裴冷築微微揚起嘴角,一提氣,手中的羽扇飛出,快速的插入公外昕的背,只見他臨死還抱著懷中的音玉,遲遲不能瞑目。這一輩子作著天子夢的公孫昕就這樣抱著他未完成的夢,嚥下了他的最後一口氣。
  「你殺了他!」
  冬月的口氣是吃驚、釋然、哀傷、悲切……或許都是,也或許都不是。
  現在的她已經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這一切。當一個日日夜夜以報仇為生活目的的人,突然發現大仇得報,她是該高興的,可是相對的,失去了生活目標的她又該為了什麼而活呢?
  「是的!他死了。」
  裴冷築設有一絲的後悔,他並不是一個噬血的人,可是一思及冬月曾受的痛苦,他就恨不得讓那個可恨的公孫昕再多死幾次。
  「他死了?」一臉呆滯的冬月仍是沒有一點真實感,只覺得事情來得太輕易了。
  「他是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你的苦難是該過去了。」
  裴冷築的話好輕好輕的迴盪在冬月的耳中,「結束」,多安詳的字眼,如果一切真的就到此都結束,那該有多好?只是……
  「一切真的都結束了嗎?」
  「你知道殺了公孫昕的罪可不輕,就算你是裴駙馬的親弟弟也不一定能脫罪。」
  冷竹別館的大廳中,白守謙一臉心焦的來回踱著步,一想到裴冷築竟然輕率的以私刑就解決了公孫昕等朝中大臣,分明是藐視朝廷。
  雖然他也覺得那一班奸人賊子是死有餘辜,但是這樣的做法不啻是給大哥……也就是李隆基理由捉拿裴冷築,萬一大哥真的決定不再放過冷竹島,那實是大唐的損失。畢竟冷竹島的人才之多,有其為後盾,足以增加不少大唐的天威。
  「最多我們一起再被貶為待罪之身,反正早就習慣了,所以放心,我們一定支持你,你說是不是啊?大哥、大嫂。」
  裴冷空一向是個豪爽的傢伙,對朝廷從小就沒有好感的他,對成不成為通緝犯可是一點也不在乎,反正又不是沒有當過。
  「不!若要問罪就抓我一個人去好了,這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事,跟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冬月甩開了裴冷築的箝制,堅定的走到了白守謙的面前。她本來也就沒有打算活著,而今她的大仇也已得報,她可以走得了無遺狙𩇫「人是我殺的,又與你何干呢?」裴冷築淡淡的說。
  「可是你是為了我……」
  「你都可以不領情了,我又何必強說為你,我裴冷築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擔。」裴冷築的話仍是淡淡的,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彷彿早就做了決定,不容任何人動搖。
  「你想清楚沒?公孫昕不僅是王皇后的妹夫,而且在朝中有他一定的勢力,你殺了他可不是一件能夠輕易擺平的事。」白守謙憂心的說。
  「大不了就抵他一條命,又如何?」
  裴冷築微微一笑,一點也不擔心,反倒是冬月看到了這笑容,整個人不住的腳下動搖,臉色倏地發白了起來。看來他真是打算自己打起這罪了。
  「這一點也不公平,他的命不值得用你這條命賠給他,我求求你,我本來就該死了,就讓我把這命抵了吧!」冬月說什麼也不讓裴冷築去擔這份罪。
  「對我來說你的命比什麼都重要,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絕不會讓你再便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這是何苦呢?為了我這樣的一個女人值得嗎?」冬月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裡好,為什麼裴冷築竟然願意為她放棄一切。
  「值得的。」
  沒有過份華麗的辭彙,有的只是一份真心,而這一份真心卻比任何的言外更令人感動,一瞬間,大廳靜得沒有一絲的聲音。
  冬月幾次張嘴欲言,但到了口中的話卻又吐不出來,她只能萬分感動的瞪著專注看看她的裴冷築,這是怎麼樣一個深情的男子呵!
  面對這樣的深情,她何德何能?她又該用幾輩子的深情才能還得起?
  「你叫我怎麼還得起?」良久,豆大的淚水伴著哽咽,冬月輕輕的哭喊出聲。
  她不想哭的,她早就決定不再哭的,可是她抑不住,為了裴冷築的這一份深情,為了這麼多年來不曾有人給予的在乎,她的淚豆大的滑落,一滴、-滴,像是決堤般的洶湧溢出,漫上了她的臉,也訴說出她再也不能否認的事實。
  「你哭了?是為我嗎?」裴冷築像是受到了強大的震撼般望著冬月臉上的晶瑩淚水,似是憐惜,卻又不敢相信的伸出手,輕輕的掬取冬月的淚珠。
  一個從不輕言落淚的女子,甚至在她的至親謝世時也只是以憤恨發洩的女子,她的淚是為了他嗎?這是不是表示她對他仍是有那麼一分情意呢?
  可笑他雖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看不透這佔領他心的女子的淺淺心事,若她對他也有那麼十分依戀,那他已無所求……
  「我不要你為了我受到任何一分的傷害,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先愛你自己吧!別太輕現自己啊!」
  冬月再也顧不得這樣的做法是否輕率,她緊緊的回擁住裴冷築,擁住這個她可能終此一生都再也找不出一個像他股深愛她的男人。
  「我從不輕視自己,只是你對我來說比什麼都更重要,你知道嗎?」擁住了他渴望已久的嬌軀,裴冷築不覺得加深了力道,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一般。
  他的擁抱力遭大得讓她全身的骨頭都隱隱作痛,但是冬月一點掙扎的意思也沒有,相反的她渴望他這佔有般的深擁,好似在對她保證一輩子不放手的承諾。
  「雖然我是很想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最重要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你們不會忘了公孫昕這個人吧!」白守謙很不解風情的在這個濃情蜜意的時刻打斷裴冷築和冬月兩人,但是他還是得提醒他們這個不爭的事實。
  「喂!你很煩人耶!你沒聽過打斷別人談戀愛是會遭受天譴的嗎?至於那個王皇后,她若不高興又想怎麼辦,咬我呀!」杏兒沒好氣的說。
  反正那個公孫昕是死得好,如果李隆基不高興,大不了就和他「散」、「拉倒」,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憑他們冷竹島的勢力,真要凶起來也不見得會輸。□「對呀!」裴冷笙在一旁拍著掌附和,反正太平盛世,人過得太清閒了也挺無聊的。「我倒是對耶十二音玉的秘密比較有興趣一點,未來的二嫂子,不會吝嗇借我看一下吧!」說穿了,好奇心一向重的裴冷笙早就對傳言中的琅琊十二音玉好奇到了極點,相效於裴冷築是不是殺了皇親國戚這件事,他還對這事的興趣大一點。
  「對呀!我也好奇死了,冬月,你就拿出來大家看看嘛!」杏兒的好奇心可不比裴冷笙少。
  冬月點點頭,將她所擁有十二音玉中的十一塊音玉拿了出來,一一的攤放在大廳的桌子上,讓所有的人都可以滿足好奇心。
  「不是說有十二塊音玉嗎?怎麼我數來數去就只有十一塊玉,還有一塊去了哪兒?」裴冷笙微皺起了眉頭。
  他還以為這十二音玉真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看來也不過是比較好一點的玉罷了,有需要爭成這個樣子嗎?
  「十二喜玉的珍奇之處是需要十二塊音玉全數聚在一起的時候才可以明白的。」冬月慢慢的解釋著。
  「那還有一塊音玉呢?」杏兒可等不及了,連忙急急的問。
  「咦?二哥好像……」裴冷星突然憶起裴冷築似乎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玉。
  「在這兒。」裴冷築由他的懷中將那塊應鐘珩放入了冬月的手中,「總算又物歸原主了。」
  「不!你才是它的主人,我爹早把它送給你了。」冬月搖搖頭,她一點也不在乎十二音玉有什麼珍寶,她拿回音玉也不過是為了這音王原就是屬於她們家的東西。
  「我要的玉只有一塊,你不會不知道吧!」裴冷築語帶雙關、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其中的意思不言而明,也惹得冬月臉上一陣誹紅。
  「好了!別只顧著卿卿我我,快讓我看一下這十二音玉其中的秘密。」杏兒急急的說。
  「剛剛才說破壞人家的好事會遭天譴,自己這會兒還是做起同樣煞風景的事。」裴冷空逮著機會也不禁取笑她。
  「難道你就不想看?」杏兒沒好氣的說,這個裴冷座是太久沒有修理,皮在癢了是不是?
  「好了!就別吵了,看看孟姑娘怎麼說吧!」裴冷簫出口制止他們兩人,以免他們鬧起來沒完沒了。
  冬月看一看杏兒和裴冷簽一臉的期盼,便將手中的應鐘珩依序放在音玉的旁邊。這才放上,音玉便像是有生命般的相互呼應了起來,漸次的發出像是有自己意志般的旋律,唱出像是會迷魂般的曲調。
  一時間,整個大廳只有十二音玉發出的聲音,宛若天然的仙樂,恣情的在這空間中吟唱著,讓所有的人都為之迷醉。
  「這曲子好像……」杏兒似乎對這曲子似曾相識,但是一時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太美了!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連白守謙都不覺在口中懷歎,這十二音玉果真是世上所少見之奇品,竟能發出如此優美之聲調。
  「就是這個!」杏兒突然未拿的跳了起來,然後大聲的喊了一聲,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大嫂,你別這樣嚇人好嗎?你到底又想到了什麼懷人之事?」
  「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我有辦法讓冷築不僅一點罪也沒有,而且還要讓公孫昕為他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20

第十章

  天上的月潔淨得像是映得出地上的人兒成雙成對的影子。
  在冷竹別館的築風園中就有這麼一對相依相偎的人影,不消說,自然是築風園的主人裴冷築和他今生心之所繫的人兒孟冬月。
  「你想杏兒真的有辦法把這件事平息嗎?」冬月仍是有些兒不確定。她並不怕死,她怕的是裴冷築會因為她而有一絲一毫的傷害,這才會讓她覺得恐懼。
  「別擔心這麼多了,杏兒不是普通人,她說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而且就算真的不行,我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不怕任何事,我只怕你會有事。」
  「我知道。」裴冷築極其愛憐的輕輕把冬月拉進他的懷中,他等了多久才等到這一刻,等到這個他想用一輩子呵護的女子。
  「答應我,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不會有事的,你以為我這個笑面諸葛的名字是叫假的嗎?如果我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能保護的話,那我還能說我要照顧你一輩子嗎?」
  「可是……」
  「別可是了,放鬆你自己,你肩上的擔子已經扛得太久了,該是放下來的時候了,從現在起就讓我接下你的擔子,好好的讓我寵一下。」裴冷築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靜靜享受懷中的軟玉溫香。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好拍真的還不起,我只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你又能從我的身上得到什麼呢?」
  這一直是她心中莫大的疑問,這天下比她好的女人這麼多,他為何偏偏獨鍾情於她呢?
  「傻女孩,我什麼都不要,這天下的珍奇我見得多了,我要的只是你和你的真心,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了,我還要什麼呢?」
  「值得嗎?」
  冬月心疼的撫著悲冷築的臉頰,這個傻男人喲!叫她怎麼捨得下他,又叫她怎麼能不去愛他,這一輩子大概再也不會有另一個人如此真心的對待她。
  面對著他如此無私的情愛,常常教她汗顏,她不知道如果換個立場,她會不會如他一般堅持,畢竟這需要太大的勇氣,不是嗎?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更不可能是一個好的情人,但他卻願意待她若此……罷了!就算他有變心的一天也無妨,至少她可以確定此刻的他是真的愛她的,這就夠了呀!
  沉思中的冬月一點也沒有發覺她竟然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全說了出來,直到聽到裴冷築的話才知道,她竟然就這麼的讓心中的話出了口。
  「若我裴冷築對你有二心,就讓我萬箭穿心,身首異……」
  他那一點也不留情的毒誓被冬月急急的用手掩去了接下來的話,「我什麼都相信你,你不要這樣咒自己,真的!你給的已經太多了,這輩子我再也幾所求,只要能伴著你、服侍著你,我已經很滿足,這一輩子我就只會也只能屬於你的了。」
  「那你是答應和我成親了?」
  裴冷築一顆心七上八下了起來,他也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反應實在可笑,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可是他管不住自己雀躍的心,而他也不想管。
  可笑就可笑吧!如果冬月能屬於他,就讓天下的人都笑他癡又何防?
  「不!,我只是一個通緝的待罪之身,能留在你的身邊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恩惠了,我並不要冷竹島二當家夫人的名號,我也不敢要。」
  冬月搖搖頭,她是下定了決心,如果真注定她欠他一輩子的情,就讓她拿一生的愛來還給他,至於做他的正室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身份和面容,說什麼是配不上他的,就算他不介意,她也不願意害了他。
  縱使只要一思及將有另一名女子能得到他的眷顧就教她心痛,但她也會堅強的祝福他的,能擁有他的愛,上天已待她不薄,她還能再要求什麼呢?
  「為什麼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相信我呢?」
  裴冷築喪氣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他一直以為她肯為他落淚,不就表示她已心繫於自己了嗎?既已是兩情相悅,她又伺來如此多的心思?
  「我相信你,真的!我對你怎麼可能有一絲一毫的不信任,只是你值得嘔好的,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子,到時你就會明白我這樣做是正確的了。」
  「就算真的有比你好上千百倍的女人,除了你我誰也不要,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在我的眼中,你就是最好的。」
  裴冷築用手定住冬月的頭,好讓她的眼睛能直視看他,希望她能從他堅定的眼中看出他的認真。
  「別逼我了好嗎?留在你的身邊已經用去我全部的勇氣,別讓我後悔留下來的決定好嗎?」
  冬月搖頭掙脫出裴冷築的箝制,她不想也不敢看著他的眼睛,那會讓她失去堅持的勇氣,讓她抵抗不了他的深清,讓她遺忘自己下這傷心決定的理由。
  「難道真的不行?你連一點機會也不給我?」此刻的裴冷築真是很死自己,他空有諸葛之名,而至此時卻連說服自己心愛的女人也辦不到。
  「除非天下人全都對我倆的婚事沒意見。」冬月幽幽的說。
  她有些自憐的笑了笑,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再怎麼說,以裴冷築的聲名和條件,要與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子婚配,怎麼可能沒有一點聲音。
  「婚事是我倆的事,誰管天下人怎麼想。」裴冷築簡直想狂喊,這是什麼樣的條件?「我愛你和天下人何干?為什麼你要讓天下人來決定我們的事?」
  縱然他冷竹島的勢力再大,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他再怎麼用盡方法也不能杜絕眾口悠悠,她分明是在出難題。
  「只有天下人對我倆的婚事沒有意見時,我才願意嫁給你。」冬月狠下心的掉下這句話後,便飛快的轉身離開,留下一手抓空的裴冷築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懊惱。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看你平常還挺機靈的,怎麼一談起情愛卻笨得跟你大哥像同一個模子出來的?」
  杏兒看著裴冷築和冬月這對郎有情、妹有意的佳侶,為了件芝麻綠豆大的事鬧得不可開交,害她張羅了半天的婚事全派不上用場,真是氣煞她這個閒人了。
  兀自立在後園荷塘曲橋上的裴冷築一抬頭看見他大嫂一臉的挑□,礙於沒有任何說話的心情,只有苦笑以對。
  「喂!別這個樣子好不好,一天看不到你的狐狸笑我還真有點不習慣,不過看不到也就算了,至少不要露出這種『餿水』笑好不好,臭酸得令人全身上下的寒毛都快豎起來了。」雖然是想安慰裴冷築,但是杏兒不講些話挖苦一下就是不行。
  裴冷築倒也挺習慣杏兒說話的口氣,他知道他大嫂愈是在意一個人,說起話來就愈是這種調調,總是喜歡把她的關心包在她損人的話下。
  「你真的有把握讓李隆基下旨特赦?畢竟公孫昕是王皇后的妹夫,而王皇后又是當今朝中的紅人,殺了他可不是一件容易平息的事,至少朝中的輿論就不會輕易放過。尤其死的人是皇親國戚,若沒有一定的理由,對這種有侮朝中威信之事,朝中那些自命高人一等的達官貴人是絕不會善罷干休的。」
  裴冷築對情愛是鈍了點,但是分析起這種事,他「笑面諸葛」的名號可不是叫假的,三兩句話就直指問題的重點。
  「奇怪,怎麼這事你又變靈光了?名言講得果然不假,愛情會讓人變成傻子。」杏兒搖搖頭說。「我不是說一切包在我身上沒問題嗎?只要有冬月的那十二塊音玉,我保證一切都會沒事的。」
  「你要那十二塊音玉做什麼?」裴冷築實在有些好奇,這杏兒做起事來常是不按照牌理出牌,這會兒不知道拿這音玉又有什麼打算。
  「你可別告訴我你會不得那些音玉,那可是你的救命符。」
  「救命不救命對我來說並沒有分別,最多就讓我浪跡天涯,只要我一離開冷竹島,諒李隆基也不會為此事而和冷竹島作對,可是那音玉卻是月兒的傳家之寶……」
  裴冷築無法釋懷的是這一點,否則天下珍奇冷竹島不知有多少,區區幾塊已窺知其中奧秘的玉又有什麼好可惜的?
  「你可別打什麼離開冷竹島的餿主意,我相公現在已經常常忙得沒有時間陪我了,要是你再不負責的跑掉,你是想累死我相公還是要我當閨中怨婦呀!」杏兒雙手叉腰、杏眼圓睜,一臉「你敢這樣做就死定了」的樣子。
  「而且那些個音玉冬月可是親手交給了我,只要你能沒事,她連命都可以不要,又怎麼會為這幾塊玉不捨呢?看看人家對你有多好,若說她不是芳心已許,那可真是睜眼說瞎話。別再拖拖拉拉的了,這麼明白的事你還猶疑什麼,上吧!反正她遲早都是你的人了。」
  大概是來自二十世紀的關係,杏兒講起話來可是一點也不含蓄,而且這些太明白的話兒要不是裴冷築早習慣了,真會被她大膽的話給嚇死。
  「你別開玩笑了,這種話兒可不能亂說的。」
  「誰跟你開玩笑了!你們是郎情妹意、兩情相悅,不早點送做堆還磨贈個什麼勁?難怪你一臉不滿足的餿水樣,快把冬月搞走好嗎?大家看得都快瘋了,再拖下去我們也不會把你當聖人,只會當你?無能。」杏兒沒好氣的翻了個大白眼送他。
  「如果不是有名有份,我是絕不會輕薄月兒的,這樣不只是侮辱了我,也會傷了她,我是不可能做這種事的。」裴冷築臉色一正的說。
  他是一個正人君子,若不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說什麼他也不會做出這種有失品格的事,更何況對像還是他想一輩子好好呵護的她!
  「那你就娶她呀!」
  「問題是她不願意嫁我,我總不能綁著她上花轎吧!」臉上的苦笑說明了裴冷築進退兩難的局面。
  「為什麼不可以……」杏兒的話在裴冷築的臉色中化去,她雖然愛亂講話,可是還是挺有分寸的,什麼時候該適可而止她可是明白得很。「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她說除非天下人對我和她的婚事完全役有意見,你說這可能嗎?」
  能想的辦法他早就想過了,要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可想,他會在這兒一籌莫展嗎?要想天下的人完全不說話,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總不能要他把天下的人都毒啞吧!
  「要天下的人對你們的婚事完全沒意見?」
  「沒錯!」
  「就這麼件『好大』的事?」
  杏兒的口氣是輕優的,和話中的語意一點也不相稱,不過裴冷築卻聽出了杏兒話中的一絲希望,或許這一向古靈精怪的杏兒會有辦法也說不一定。
  「那你是有辦法了?」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20

「老話一句──有我就搞定了。」
  御花園裡百花競放,沉香亭中,李隆基原意是設席款待他的拜把兄弟,算是替白守謙接風洗塵,不過來的卻是一個他沒有想到的人。
  這個人不是誰,正是冷竹島的大當家夫人杏兒是也,不過此刻她的身份是李隆基的同胞妹子,也是大唐的麒玉公主李雲。
  「雲兒,你今天來不是單純回來看看星兄的吧!」
  從白守謙的口中,他大概也知道了裴冷築手刃公孫昕之事,為了這件事,王皇后還三番兩次要他下旨捉拿裴冷築歸案,而且朝中贊同之聲也不絕於耳,看來今天他這個遠嫁冷竹島的妹妹大概是為此而來。
  原來他以為以他這個妹子的驕縱個性,不到三天就會休了那冷得像冰的裴冷簫,吵看要回熱鬧繁華的京城,可是沒想到他這驕蠻妹子和裴駙馬之間不但沒有不和的傳聞,兩人還育有一子,而今還為冷竹島之事而來做說客。
  女人!總是善變得可以,不過一陣子沒有見面,她的個性變得連他這個從小看她到大的大哥都有點認不太出來,她的外表絕美依舊,可是那個性……她是依然說話刁鑽,但他總有說不上的怪異感,彷彿她變得有些陌生。
  不過這不是他想傷腦筋的事,反正女人嘛,總是變來變去,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他現在比較想知道的是,她到底要用什麼方式來為裴冷築脫罪。
  「皇兄以為這兒有啥好看的,而我回來幹啥事的您也早就知道了,就別打馬虎眼了。」杏兒笑嘻嘻的說。
  「你要我赦免裴冷築的罪?你可知道地殺的人可是皇親國戚,現在朝中剛拿他的聲音甚囂,你怎麼會以為我會幹犯眾怒而免去裴冷築的罪?」
  其實他也一直在為此事傷腦筋,要不是內有王皇后哭訴,外又有各方大臣。要求緝拿裴冷築以振天威,他還真想做個順水人情給冷竹島。
  「其實皇兄也知道公孫昕那個老賊是死有餘辜,就憑他殘害忠良、意圖臉反這兩項罪名,人人得而誅之,裴冷築又何罪之有?你不想揭露此事的原因不就是為了王皇后,不想她因此而抄家滅族。」
  這唐玄宗可是標準的多情種,否則他這輩子的輝煌為何終毀於女子之手,不過這是後話,也不好多提,只是由此可知他不想定罪於公孫昕。
  「皇兄承認自己是因為王皇后曾和朕共患難,不願陷她入如此的窘境,們若單憑此一原因也未免太薄弱了。」
  對於李雲能夠提出這一點倒教他有些訝異,不過他也不願就此鬆口,赦免裴冷築事小,要是引起了朝中內外的反對聲浪,動搖了國本,到時他要承受的壓力可不是簡單就能解決的事了。
  「當然事值沒有這麼的簡單,皇兄最不想的該是在登基之初即有人意圖造反的消息傳了出去,有損國威也難免動搖民心土氣。」杏兒胸有成竹,分析得頭頭是道。
  不過可別真以為她對李隆基這個人有什麼瞭解,只不過這些話她早就在裴冷簫三兄弟討論此事時全都聽得一清二楚,也背得滾瓜爛熟,現今果真如她所料的派上用場,教她想不承認自己是天才都覺得會對不起自己。
  「雲兒,沒想到你嫁做人婦,不僅聰慧不減,更是睿智許多,把皇兄這一番心思抓得準準的,不過你既知這許多原因,又憑什麼以為皇兄會下旨赦去裴冷築的罪?」
  「就憑這個。」杏兒拿出了此行帶來的琅琊十二音玉,一一的擺在亭中的石桌上。
  琅琊音玉一見光便開始共鳴,吟唱出悠悠動人的音樂。李隆基本是個極愛樂之人,對這從未聽聞的美妙音律,也忍不住拍案叫絕,動心不已。
  「原來音玉的傳說是真,真有如此動人攝魄之音,彷彿天樂而人間不可聞。」
  「傳說有此玉者能成天子,這也是公孫昕為何處心積慮要這些玉的原因了,若皇兄肯免去冷築之罪,這玉就雙手奉上,皇兄盡可以此曲加以編樂排舞,為皇兄的梨園增色一番,再者音玉於皇兄的手中也較妥當,畢竟皇兄可是『天子』。」
  杏兒這話說得是極有技巧,表面上是賄賂,可實際上是要脅,擺明了李隆基若不收下這音玉,那他天子之位亦有可能隨時易主。
  「雲兒,你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竟然出口要脅!」李隆基語氣甚為不悅,雖然他也明白冷竹島是有這個實力,但他身為大唐的天子,曾幾何時被人以這種口氣要脅過,自是非常不悅。
  「皇兄,你先別忙著生氣,雲兒哪敢對你有一絲一毫的不敬,不然今日亦不會帶這原該屬於皇兄的音玉來找您了,更何況這是對你對冷竹島都有利的兩全之策,皇兄何樂而不為呢?」
  「一來皇兄有了絕世的奇樂,而且皇位更加穩固,又做順手人情給冷竹島,總之,皇兄,您對降罪之事可要三思。」
  「擔朝中內外對此事聲浪頗大,說免就免了裴冷築的罪,恐有人會不滿。」李隆基是聰明人,他當然知道怎麼樣做對他最有利,只是一想到將要承受的壓力,他就備感頭痛。
  「皇兄,您放心,只要您免了裴冷築的罪,我不但包您免去那些噪音,而且讓你的民心土氣更為團結,如何?」杏兒看準了李隆基早已心動,緊接著打蛇隨棍上的說。
  「真有此事,我倒要聽聽看。」
  「這事說難也不難,所有的人都知道,公孫昕和楊玉仙曾和白守謙扮的御史大人李傑有過衝突,且在大街上大打出手,他們的不和早是眾所皆知的事。」說起此事,她也算是始作俑者,不過難教那個楊玉仙如此的「豬哥」,連裴冷笙扮成的女人這種貨色也要。
  「這事我倒聽過。」李隆基倒也有所耳聞。
  「你只要下旨說公孫昕、楊玉仙這兩人仗勢暴打朝廷大臣,為振朝綱風紀,以他們殺雞儆猴,反正他們兩人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沒有人會對這一點有所懷疑,如此一來,朝中又豈有人敢不服,反倒會說皇兄大義滅親、公而忘私。」杏兒早就想好了萬全之策,二十世紀的連續劇她又不是看假的,這種程度不過是小意思。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法子,但是有太多人知道裴冷築殺了他們兩人,這樣的做法反倒給人一種徇私之感。」
  「這更簡單了,朝中只是傳說裴冷築殺了他們,可哪個親眼看過了,堂兄大可去天牢找來兩名相像的死囚,在朝中當眾降罪賜死,以封悠悠眾人之口。」
  「妙!真是妙!為兄從不知你有如此之機智,真可借你不是男兒身,不然定可幫為兄定奪不少事。」李隆基不禁拍案叫絕,如此一來朝中的聲浪定風平息,他怎麼就沒有想過這李代桃僵之計呢?
  杏兒只是暗暗的投了鬼臉,她說的不過是三流宮廷劇的情節,沒什麼了不起的吧!
  「不過皇兄,雲兒幫您解決了此一頭痛的事,總該有個賞了吧!」
  「好說,是該給你個賞的,只不過這冷竹島富滿天下,你還要想什麼東西呢?」李隆基小心翼翼的看了杏兒一眼,不知道她又想要些什麼難以辦到的事。
  「我想皇兄也知道冤死的麟台監狄氏一族吧!我希望您能為他們平反,而且狄家尚有一余孤狄羽音,和妹子私交甚篤,她就是有名的玉笛子,希望以兄能一併免去她的罪,收她為義妹,並降旨將她婚配於裴冷築,如何?」
  這才是這一次杏兒來的最主要目的,如此一來,冬月再也沒有理由說她個嫁了,皇上都降旨了,這天下又有哪一個人敢有意見?有的話就叫他去找個上理論吧!
  這一來,不就什麼事都解決了?那個狐狸臉真是上輩子燒得好香,有她這麼聰明的人當他的大嫂,幫他解決了這棘手的事。
  「就這麼簡單?你沒有別的要求了?」李隆基不敢相信的說,雲兒一向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打發的。
  「就這樣,其他的最多我再向裴冷築要。」杏兒聳聳肩。
  什麼奇珍異寶她沒興趣,那種東西冷竹島又不會比官中少,但,只要一想到讓裴冷築這個總是一臉沒什麼了不起的男人欠她這麼個人情債,她可是比中了第一特獎還興奮。
  「可以,我會降旨為狄氏一族平反,封秋羽音為御音公主,並要其與裴冷築擇日完婚。不過你也得答應我,這音玉之事不再有第三者知道,如何?」
  「沒問題,這音玉是您的了,當然也包括了那曲子,如果皇兄不嫌棄的話,就讓雲兒為您的曲子定個名如何?」
  「何名?」
  「就叫其為霓裳羽衣曲,您意下如何?」杏兒眼珠子一轉,賊賊的說。
  「妙!太妙了,此樂若仙境之天女舞百花,不以霓裳羽衣之名又何以為名,朕決定了,這曲就定名於此,雲兒,你真是愈來愈深得我心了。」
  「很高興皇兄還喜歡這名字,那雲兒先行告退,盼皇兄可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沒問題!」李隆基一口答應,現在他的心思只被這絕美音律佔據,連杏兒何時離去亦不曾察覺,只是口中不停的哺念著:「好一個霓裳羽衣曲、好一個霓裳羽衣曲、好一個霓裳羽衣曲……」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3 03:20

[發帖際遇]: 非法街頭賽車,nebula被警察捉了,罰了現金20Ds幣.


終曲

  仍是個和平常一樣早春的日子,一大早冬月便梳洗完畢,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皮跳個不停,彷彿有什麼事即將發生。
  難道會是杏兒上京去替冷築脫罪的事有變?她早該知道殺了公孫昕不是一件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事。
  「姨,杏兒媽媽要我帶你到大廳。」
  冷不防的一個金髮藍眼的小男孩從樹叢跳了出來,嚇了她好大的一跳,定了神才發現他是杏兒和裴冷箭的義子,裴書奇。
  「有什麼事嗎?」冬月有些疑惑,一大早否兒請她到大廳,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呢?
  「今兒個早上,杏兒媽媽從宮中回來還帶了一個穿得有點怪的人,說要宣讀聖旨,而且是和你有關的事,所以她要我來帶你到大廳去。」
  「我?」冬月有些許的驚疑,不會是和她方才不停跳動的眼皮有關吧!
  「不會有事的,你別怕,只要有義父和叔叔在,他們不會讓你發生任何事的,更何況還有杏兒媽媽替你撐腰,安啦!我保證你沒事的。」小奇和杏兒在一起混久了,都被她給帶壞了,講起話來多少夾著二十世紀的用語。
  「安啦?」
  「就是沒有問題的意思。好啦!快點到大廳,讓否兒媽媽等太久她會不高興的。」小奇說完,拉起冬月就往大廳的方向走,讓冬月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一進入大廳就看見杏兒笑盈盈的看著她,臉上有說不出的賊意,不過卻也讓她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至少依她的樣子看起來,冷築是不會有事的了。
  「你就是狄氏羽音嗎?」一個看來是宮中宦官打扮的公公一看到她便開口問。
  「什麼……是的。」這許久不被提及的名字讓她好生怔愣了一會,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應聲。
  「狄羽音接旨,奉天承運、皇帝昭日,察秋氏一門忠烈,遭人陷害,今已真相大白,除恢愎其原來官籍之外,特追加三品以追悼之……」
  冬月被這突然的消息弄得不知該如何反應是好,只能愣愣的任那人念著,卻完全不知道他接下來到底說了些什麼,只是一心想著她的族人終於沉冤得雪。
  「……追封其為御音公主,並擇日與裴冷築完婚,任何人不得有異議,欽此。」
  失了神的冬月一時沒有聽清楚,只能呆呆的接下了公公手中傳過來的聖旨。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只能抬眼望著四周,希望有人能給她一個答案。
  「恭喜了,反正皇上都下旨了,你們就挑個日子成親吧!不過可別忘了我這一杯媒人酒。」杏兒首先高興的向冬月道賀。
  「成親?」冬月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誰要和誰成親?
  「你可別說你忘了,你不是說只要天下人對你們倆的婚事沒有意見,你就答應嫁給冷築,現在皇上都下旨且命任何人皆不得有異議了,如果還有意見的就叫他去找皇上理論去,這樣不全依了你的話,你可別現在才反悔,抗旨可是要殺頭的,我保得了你們一次,可不見得保得了你們兩次。」杏兒連忙說。
  她可不許到口的媒人酒就這麼飛了,她辛苦了大半天,連裴冷築的一句道謝都沒賺到,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可是……」冬月的本意並不是如此。
  「別可是了,還是你成了御音公主就想悔婚了?」杏兒仍是咄咄逼人,一點也不放鬆。
  「御音公主?我?」
  「哎呀!你剛剛是沒睡醒是不是,怎麼什麼都沒聽到?你現在已經是皇上的乾妹妹,也是大唐的御音公主,身份已不是同日而語,你不想嫁裴冷築這個狐狸臉也是情有可原,誰叫他天生一臉『棄夫』樣。」
  「不是,我……」冬月急急否認。
  「不是就是答應了。」杏兒一拍手,截去了冬月其他的話。
  「大嫂,別逼她了,強求是不會有幸福的,緣份本是難求,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該是我的就該放手,或許月兒有更好的歸宿,反正她現在已是大唐的御音公主,身份自不是我這一介草民能及的了。」相較於否兒的汲汲營營,裴冷築顯得有點心灰意冷。
  「二哥,你怎麼說這種話!」裴冷笠不贊同的皺起了眉頭,他還以為他二哥不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
  「是啊!冷築,早知道你會說這種話,那我又何必跑這一趟?」杏兒也不平的說,甚至氣憤難消的轉向裴冷簫搬救兵。「你也說說他呀!」
  「冷築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更何況強摘的瓜不甜。」裴冷簫不表示任何意見,他相信裴冷築有能力為自己做最好的選擇。
  「你真的是這樣想嗎?」冬月像是心痛的看看他,他不知道原來他是這樣看她的。
  「我沒什麼任何的想法,我只是希望你快樂而已。」這真的是他所希望的,也是他最想給她的,只要能讓她快樂,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我只是想讓你擁有最好的,你為什麼要把我想得如此不堪,我並不希罕什麼公主。」
  「你不也把我想得如此不堪,不然為什麼你總認為我一定會變心?我一再的告訴你我要的女人只有你一個,你不也從不曾相信?」裴冷築笑得有些苦澀。
  冬月讓他說得啞然了,看看裴冷築受傷的雙眼,她倏然發現她真的傷了他,而且還不輕……天哪!她最愛的人是他,最愛她的人也是他,為何她會將他傷得如此之重呢?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冬月搖了搖頭,她真的不是有意要這樣傷他的,可是她卻傷了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緊緊的握住了雙拳,像是有些受不了自己似的大力將手往牆上捶打,卻發現她打在一堵人牆之上,她要收勢也來不及了。
  「你的手還好嗎?」裴冷築著急的握起她的手。
  「傻瓜,被打的人是你,你為什麼要跑出來?」怎麼會有這種人,被打了還問人家痛不痛。
  「我不許任何人傷害你,即便是你自己。」裴冷築心疼的說。
  「你這個傻瓜……」她該怎麼對一個如此深愛自己的人呢?除了輕輕的靠在他的胸前任他擁看她,她已說不出任何的話語。
  「傻就傻,我只知道我愛你。」他的承諾是一輩子的,一旦付出就再也不可能收回。
  「罷了!若你真的不後悔,真的願意要一個像我如此不完美的人,我也認了,只要你要,我全都是你的了。」她小小聲的在裴冷築的胸前說著。
  「看來還是你這招苦肉計厲害,早知道我就不用這麼多事了。」杏兒沒好氣的說。當然,有情人終成眷屬是美事一樁,但是一想到自己做了白工,心中總是老大不高興。
  「我還是欠你一次。」裴冷築笑笑說。「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們,你是用什麼方式說服李隆基的?」
  「對呀!大嫂,我還是一直想不透,你是用什麼方式撫平這件事的?」這件事老早就在裴冷空的心中好奇的翻動看,只是一直苦無機會問她,現在裴冷築提了出來,他剛好順水推舟的一探究竟。
  「這還不簡單,那是因為……」
  杏兒興高采烈的把自己和李隆基之間的交易一五一十的全說了出來,其間還不忘自誇一番,唬得裴冷笠和小奇,還有對杏兒瞭解不深的冬月全都一愣一愣的。
  「可是你怎麼知道李隆基一定會對那曲子有興趣?」裴冷築想不透的是這一點。
  「因為那曲子我早就聽過了。」杏兒得意的說。
  「怎麼可能,這曲子連我都是第一次聽,你從哪兒聽到的?」裴冷笙不相信的說。這曲子明明是傳說中的樂曲,天下聽過的人大概也沒有幾個,以杏兒這種音樂白癡怎麼可能聽過這曲子。
  「你們忘了我是從哪兒來的嗎?」杏兒提醒他們,「傳說霓裳羽衣曲是由唐玄宗所著,而當我聽到琅琊十二音玉所發出的樂章就知道這傳說由何而來的了,我只不過順手推舟罷了。反正那些音玉背著天子的名號,留著只會多些像公孫昕之類想稱王的佞妄之徒的覬覦,還不如還給李隆基省事些,相公你說對不對?」未了,否兒還看了安靜的抱著他們週歲大的兒子站在一旁的裴冷簫。
  「大嫂,你真的太厲害了。」裴冷笙除了一臉的崇拜還是崇拜,對她,他真的是自歎不如。
  「當然了,不過事情總算有個圓滿的結束,冷築也即將娶親,看來我們冷竹島就只剩下你了……」
  杏兒眼珠子一轉,看得裴冷笙渾身上下的寒毛全都一根根的堅了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的腦中狂喊。
  「大嫂,你別開我玩笑了,大哥和二哥都年過三十才成親,我現在才二十出頭,還想多玩幾年哪!」說完,他像是被貓盯上了的老鼠,在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開什麼玩笑,大嫂玩起人來他是一點勝算也沒有,他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否則到時候連自己怎麼進了洞房都不知道。
  天哪!他還不打算放棄他的自由之身哪!
  附註:(資料來源:《柏楊版》資治通鑒)
  唐 開元.三年.十二月
  王皇后的妹夫、皇家服飾官(尚衣奉御)公孫昕,因一點小事跟總監察官(御史大人)李傑衝突……
  唐 開元.四年.正月
  ……春季,正月,公孫昕跟他的妹夫楊玉仙,在黑巷埋伏,暴打李傑。
  李傑上書控訴說:「肌肉頭髮被摧殘,不過身受痛苦;而官服官帽被撕破,誠是帝國的恥辱。」李隆基大怒,逮捕公孫昕及楊玉仙,就在金鑾殿上,亂棍打死,用以向文武百官表示歉意。並下令安慰李傑,說:「公孫昕是我最親密的親戚,不能訓誡教導,致使他凌辱冒犯帝國官員,雖處死出刑,仍不足以贖罪。希望你一秉剛強意志,繼續糾舉罪惡,不要被這些兇徒嚇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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