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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自己找婆家(上)/(下)BY 擺夷(出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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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5
標題:
自己找婆家(上)/(下)BY 擺夷(出書版)
自己找婆家(上)BY 擺夷(出書版)
文案:
因為姊姊的出走,讓何子歸跟著父親一起向太子呈勱負荊請罪,可渺小的他,又如何能平覆得了太子的憤怒?
被一腳踢翻還是小事,何家從此再也翻不了身,何子歸也因此,被太子的幾個好友時時羞辱,藉以替太子消氣。
而福臨小王爺禎嵐便是其中的帶頭者。
他看不慣何子歸分明大大傷害了太子的驕傲,卻堅持姊姊沒有罪的樣子,
讓他穿女裝參加宴會、讓他去騎尚未馴服的烈馬、甚至,還假扮了佛祖,
故意讓這少年去招惹性格心胸狹窄的十三王子。
只是,何子歸的單純與執著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分明就是想要讓這少年去受傷的,
可怎麼真的看見他受傷了的時候,卻又產生了心痛的感覺呢?
出版日期:2009/02/19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5
第一章
冬天,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滿城銀裝素裹。臘梅立在牆角處,如一群安靜的女人,悄悄遞上來她們嫵媚多情的眼神。
太子呈勱正與朝中青年子弟——所謂的「太子黨」聚在園中賞梅,這「太子黨」裡包括他的堂弟禎嵐,手握兵權的武侯爺養子宗煥等幾個人,席中杯酒交錯,談笑風生。
禎嵐世襲的封號是福臨,才十八歲,挺拔英武,一雙劍眉像刀削的一樣有力,眼神稍不留意就殺過來,讓人一邊覺得怕,一邊又心跳得好快。
與禎嵐相比之下,呈勱的相貌就顯得溫和多了,這大概也是呈勱在宗族兄弟間一向很有人緣的原因。
至於宗煥呢,那是個沉默的年輕人,臉上永遠帶著一種說是疲倦也好,慵懶也好的淡然,好像沒什麼事情是重要的。他是個很少表達自己意見的人。
呈勱在宗族兄弟間與禎嵐素來最好,親密無間。禎嵐喝了點酒,眼睛裡有些酒意上來,一笑起來,那些安靜的紅梅彷彿都要按捺不住活過來給他敬酒。他舉杯敬向呈勱:「恭喜太子,這會終於抱得美人歸,可惜的就是,若是真成了親,就不能和我等臣子經常耍在一處了。」
「說什麼話,都是自家兄弟,只會越走越熟,怎麼反而會生疏?」
呈勱難掩其喜悅心情。這一會皇上下旨,讓呈勱自己選太子妃,挑一位中意的女子,這實在是難得的殊榮。
「聽說太子所有人都沒有看,直接只問了何子落,你就不擔心她根本沒有傳言中那般漂亮?」禎嵐調侃著。
「是呀,機會多難得,多看看其他的人也不錯。」有人大著膽子,小小聲地嘀咕著。
「有什麼好看的?」呈勱既是志得意滿的,又帶著一點點平日裡絕對沒有看過的近似羞意的生澀。
「也是,畢竟是京城裡的第一美人。」禎嵐已經看出來宗兄非常滿意,所以他的心情也非常好,舉杯一飲而盡。忍不住遞了個眼神給宗煥,因為他們都聽說,在選秀時,呈勱本來起筆想在那張圖上畫個圈,又不捨得,最後畫筆是落在牌名上。太子要了那張畫是想珍藏吧。
以後可有機會取笑你了。
「總是要恭喜太子爺的,何子落的父親聽說只是五品官員,難得皇上沒介意。」
「不知道他們怎麼歡喜呢,現在全京城的女人最妒忌的就是何子落了。」
禎嵐比呈勱表現得還要高興,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酒。痛飲了幾杯,覺得牆角的梅花更艷麗了。
呈勱當然也注意到了,知道禎嵐的個性,是由衷地為自己感到高興,微微一笑,正要說話,突然間一個侍衛匆匆忙忙進來,看了一下眾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近侍跟前去耳語。
「什麼事?」
那近侍的臉色有點奇怪,趕緊過來,也小心地貼近呈勱的耳邊:「太子爺,何正滿大人來了,是負荊請罪來的。」
近侍把「負荊請罪」咬得很含糊,但是大家又都聽得清。
何正滿便是大家剛所說的,呈勱要迎娶的太子妃何子落的父親。
聽到何正滿負荊請罪這樣的事情,呈勱沒有把自己的吃驚表現出來。
一邊的禎嵐也聽到了,杯中酒晃了一下,灑了一些出來,呈勱起身給他使了個眼色。禎嵐又與宗煥很好,所以最後是一行三人藉故離席,出迎到了廳堂。
雪還沒有完全化掉,當呈勱等人出來時,就看到京城第一美人何子落的父親。
何正滿上身打著赤膊,背後背著一根荊條跪在雪地裡,邊上還跪著一個半大不大十幾歲的瘦弱少年。
「何大人,所來何因?」
何正滿遠遠地看到他們過來了,早已經把頭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來,「請太子爺安,請小王爺安,小侯爺安。」
這幾人雖然年輕,但是將來定然是朝野新貴,禮節上是不能缺失的。
太子呈勱沒有再問第二遍,是由禎嵐接了下來問話:「問你什麼事呢?」何子落嫁的不是他,他當然也沒必要特別有禮貌,所以這口氣是不太好的。而且這樣子,顯然是出了事,而且還不是小事。禎嵐覺得很急躁。
「出了什麼事?」禎嵐的臉板起來了,聲音也揚高了。
那聲音冰冷強硬,讓那個跪在一邊的少年子歸忍不住想抬起頭來看看他是誰,只不過硬生生地給忍住了,盡量做得乖一些,盡量讓這些大人們消消氣呀。
「下官家裡不孝不義的女兒,失蹤了!」何正滿將那句充滿悲愴的話從胸膛裡吐了出來,然後是將上半身完全伏了下去。邊上的子歸聽到的全是父親的恐懼,心也被扯了起來,連大氣也不敢出。
所有的聽者都愣了。
就連一向機敏的禎嵐都愣了,什麼女人?皇帝的兒子你都不想要,你想要誰?
剛才還在園子裡的笑談歷歷在目,此時卻像是諷刺。
禎嵐有一種想拔劍砍了這個人後丟出去的衝動。他是那種對自己的地位名譽極為珍重的人,絕對容不得別人忽視半分,更何況這件事完全是在他親如兄弟的太子臉上刮了一刀。
他心裡又是憤恨,又是擔憂,又不敢去看呈勱的臉色,硬生生把脾氣給忍住了,「怎麼回事?」
「我們找了三天三夜,也沒找到,知道茲事體大,不敢有瞞太子殿下,是以……」他將手上的荊條遞了上去,「請太子殿下責罰!」
「你以為你有廉頗的功勞嗎?」禎嵐說話素來直接,此時又是在火頭上,暴喝一聲,完全不留一點情面。
何正滿明白這位小王爺看不起自己,只能拚命叩頭,撞在地上聲聲作響,子歸聽了,心裡好疼,自己若是叩得多些,爹爹就可以叩得少些,這位小王爺應該也不會介意吧。
「若是太子殿下將我女兒追了回來,任打任罰,就算殺了她,也不能彌補她的錯……」
「我為什麼要將她追回來?」太子呈勱令人吃驚地淡淡問道。
「我、可是下官的女兒做了這樣對不起太子殿下的事情……」何正滿實在不敢把那句「怎麼能讓她一走了之」說出口來。
「她想走,那就讓她走吧。」太子呈勱轉過身去。
「下官不知道要怎麼樣彌補這件事……」何正滿是又想哭,又想陪著笑臉,一張老臉皺成一團。
禎嵐很瞭解呈勱的個性,知道這正是呈勱在強壓心中震怒的表現。他對那個女人太好了!
「你想彌補?」他冷哼一聲,對於何正滿這樣的五品官員,他可能還更憤怒些。大概這一家老小就想把他們的女兒拿來當成一件待價而沽的貴重物品,如果能賣到皇宮後院去多好,哪裡管他們的女兒情不情願呢?
「何大人,你知道不知道你犯了知情不報之過?你的女兒不是一個人逃走的吧,而你居然在三天後才想來報官……你準備怎麼私下處理這件事?你想隻手遮天嗎?」
禎嵐在雪地上留下他凌亂的腳印,「我看,有私情也不是一天二天的吧?你準備把一個已非完璧之身的女人進獻給太子嗎?你哪來的膽子,敢欺瞞皇家!」
「不是我們要進獻,是戶部通知我們說已經把我姐姐訂在選秀的名冊上了!要我們不得不呈畫像!」在一邊的何子歸忍不住開了口。
禎嵐這一生,還從來沒有被人直接頂撞,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這才把眼睛落在何子歸身上。
就連一向性子冷淡的宗煥都抬起頭來掃了何子歸一眼,想誰膽子這麼大。
子歸的臉還有點未成熟的圓潤,一看就是平時不太會與人起衝突的孩子,膚色有點黑,眉眼中是帶著幾分俏麗的,但現在的禎嵐卻沒一點兒心情欣賞。
「你是說,不是你們的錯,是朝廷的錯了?」
何正滿已經側過身子,掄起渾身的力氣,一巴掌扇了過去,打得何子歸兩眼金星直冒!
「我沒有說錯,他……」少年轉過眼來,用一種恨恨的眼光看著禎嵐,鼓起勇氣,將他要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他根本不認識我姐姐,怎麼可以就這樣詆毀一個女孩子的名節!」
禎嵐已經怒極反笑:「小個子,你以為你姐這一走,還有名節嗎?」
何子歸心裡又何嘗不知道呢?他是最早發現至親至愛的姐姐離家的。
桌子上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帶著淚的信紙,寫了對不起三個字。一起不見的還有自己當成親哥哥一樣的乳娘的孩子陳征。
對不起,這三個字有什麼用呀,還有,那些淚水是什麼意思呀!
大家找了三天三夜,爹爹急的睡不著,大媽每天以淚洗面,娘每天急的飯也吃不下,他不知道要安慰誰好,家裡人個個像瘋了一樣,他每天連喘口氣都只能偷偷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控制到現在才不哭。
因為家裡已經太脆弱太亂了,他不能夠不懂事。
但,要說這是他和他父母的錯,他死也不承認!這不是他的錯,也不是父親母親的錯!
一個老人家,一大把年紀,冰天雪地裡,挨著凍,從家裡走過來,跪在這雪地上,就是為了乞求這些連正眼也不會看他們的人原諒他們?
他們到底有沒有同情心?
「禎嵐!」已經走了半路的太子,此時遠遠地用斥責的口吻淡淡地叫了一聲。
禎嵐領會到,那是太子在說,你還覺得我不夠丟臉嗎。
可是子歸卻誤解了,他以為太子爺的心腸更好,會更同情他們一些,於是忍不住向太子那個方向跪爬了兩步,「太子爺,您饒了我們吧,我願意給您做牛做馬,您可憐我父親這把年紀……」他求饒的聲音和頂撞禎嵐的聲音完全不同,軟軟的帶著哭腔,是人都會有點怦然心動。
禎嵐心裡氣憤難當,心裡想,你倒是知道用手段,知道柿子哪一個是軟的,抬腳出去,就將子歸踢翻在地。
子歸疼得只想滿地打滾,他不敢抬起頭來,只敢用眼神,死死地殺著那只黑靴子。
何正滿不敢去扶自己的兒子,他是個書讀得比較多,但處事不太圓滑,就是大家常說的比較迂腐的那種人,因為官小,平時也沒有出席什麼大場合。「下官知道怎麼做就算是死一千次也不足以讓太子洩憤,下官但凡還有一個女兒,一定讓她給太子做牛做馬!就算是沒有什麼名份,但下官只有一個這麼不成才的兒子……」何正滿此時又慌又亂,他絕對不相信太子準備放過他們,若是現在罰了,出了心頭惡氣,他們可能還不至於太慘,就是現在不罰,才讓他想到了更多更可怕的後果。
在這樣又急,又怕,偏偏又提到這麼一句時,一個荒唐的念頭就產生了,「下官這個兒子,若是太子還看得過眼,就……收回房裡去吧。」
他一說完,何子歸就傻了,事實上,連何正滿自己也傻了。
一旁站著的宗煥就皺了一下眉,心知要壞,他倒是看出來了,這老頭是怕極了,但這樣一說,是把太子當成什麼樣的人了?太子是那種不管什麼男的女的找來了睡一晚就沒事的人嗎?那是什麼身份的人做的事情呀!
果然,太子平淡的臉已經有些慍怒了,他也沒想到這位風評清正的五品官員何正滿是這樣的人,他理都懶得理,只是說:「禎嵐,走了。」
禎嵐卻更惱怒了,心裡想著這一對父子可真無恥到了極點,這父親送的女兒跑了,這會兒居然把兒子還送來了。
大坤國民風開放,男人與男人成親倒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但像目前這樣的情況,也確實是叫詭異了。
「你這兒子,長成這樣,你也敢拿出來見人。」
「這個……那請太子就不要看他的臉!」何正滿的身子全如篩糠一樣在抖,打死他也不敢說其實不覺得自己兒子難看。
宗煥都有點聽不下去了,搖搖頭,轉過身就走,不一會兒也到了呈勱身邊。
禎嵐快氣瘋了,覺得自己這會真碰到了狠角色,不給點顏色看不行。
「太子殿下看不上這一口!」
「啊。」何正滿這才意識到自己剛說了什麼。「我……」
「我看何大人是要急著給何家再找個靠山吧?令郎長得這樣確實是費事點,不過這世界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沒準還真有人喜歡的,我看就這樣吧,待我稟明皇上,就看看哪一家覺得令郎適合過去服侍!」
說完了,忍不住瞪了子歸幾眼,見子歸一臉呆滯跪在一邊,根本沒有一點反對的意見,怒火越燒越旺,你不是很能說、你不是很愛說的嗎?你小子不光長得黑,心也夠黑的,還以為你這樣的貨色,太子殿下會看得上?
趨炎附勢!
冷冷地補上最後一句,「不過我倒覺得,你不如把他賣到窯子裡去得了。」
說完禎嵐也轉身向呈勱和宗煥走去。
何正滿抬起手來,左一下,右一下打著自己的臉,「我、我胡說,小王爺,我都是糊塗了,在胡說、我在胡說呀!」
可那三人已經消失在遠方。一個守衛走了過來,還算是客氣地說:「何大人,我看您還是請回吧。」
禎嵐的話像是烙鐵一樣在何子歸心裡烙了下去,燙得全身都是泡,他氣得站了起來,把父親甩開,胃裡有什麼翻攪著,像是要吐出來,又吐不出來,走了一會,才回頭看見父親在白雪中躬著腰,一下子不知道老了多少,一張臉被他自己打得通紅。
他只能壓下滿心的憤懣,折返了回去,除下身上的衣服,披在父親身上。
不提何正滿和何子歸是如何惴惴不安地回到家裡。
一夜之間太子退親,太子妃改為下聘御史大人肖清剛的女兒肖燕蓉。
接著幾天,何正滿沒有被革職,沒有被牽連到要坐牢,也沒有人來查辦他們,更沒有什麼刺客上門,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風平浪靜。
只是從那天開始,何正滿每天去上府衙,不管他找誰說話,都沒有同僚搭理。
本來子歸年紀雖小,但是不少人指望著攀上國舅爺,前來提親的人也不少,這一下子風流雲散,沒有一個人上門。
就連何家的僕人出門買菜,也備受冷落,買的米砂子倒摻了大半。
除夕之夜,一家人沒什麼心情吃年夜飯,子歸看著大媽和娘簡直就是用鹹水泡飯,何正滿是每數三顆米粒一定要歎一聲氣,吃完了一家人就各懷心事回房。
元宵節還是很熱鬧,太子娶親,普天同慶,婚禮奢華無比,滿天都是煙火,一直放到曙光初亮。
沒有人提到何子落這個女人,好像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一樣。
何正滿明白了一件事,太子也不想被人知道有一個女人寧願選擇跟著個馬伕也不要跟著他,所以那天他們裸背背上荊條跑去請罪,人仰馬翻地落在京城人的眼睛裡,越是真心誠意要請罪,越是沒有給太子留面子。
太子給個女人甩了。
事情真大條了呀。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6
第二章
冬天過去,春天也就快來了。
春天一來百花開,福臨小王爺禎嵐突然給何家發了張請貼,貼子上寫得很客氣,三日後在福臨園有一場盛會,特邀何家的小公子出席,不過提了個要求,一定要男扮女裝。
一家人面面相覷。
何正滿家中有一妻一妾,逃婚出走的何子落是正室華亭所生,何子歸是何正滿的小兒子,卻是妾室葉井所生。
華亭是個體態比較豐滿的中年女子。側室葉井的膚色也有點黑,是位相當有主見的人,母子倆長得十分神似,就是不相關的人也能夠一眼認得出他們的血親關係。
何正滿不敢提到當日所說的話,心裡卻明白大半,起碼這福臨小王爺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葉井爽快,「就扮成女孩子去吧,又不會少塊肉,只當是多些人生經歷。」
何子歸不服,心裡大叫,誰要這樣的人生經歷呀!
倒是華亭猶豫,「掉肉倒是不會掉,只不過這流言蜚語的,有時比剜了你的肉還讓人難過呀!」何子歸已經不是孩子,可是卻恨不得撲到大媽懷裡去哭一場。
葉井苦笑:「是呀,可是我們能和皇帝作對嗎?能和太子殿下作對嗎?就連福臨小王爺,我們能和他對著幹嗎?」
何正滿也不得不說:「既然如此,那也只有伸出頭去挨這一刀子了!」
何子歸憤然站了起來,強忍著眼淚,他是男孩子,自然不能想哭就哭,自顧自向自己的房間跑去。
葉井起身去追,女人的裙擺緊,自然跑不快,就一追一趕,就已經被自己絆到,「啊喲」一聲摔在地上。這下,何子歸再倔也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扶住了自己的娘,「娘,你沒事吧?」
葉井算是個堅強的女人,這一聲喚也忍不住被喚出了淚花,「孩子……」她的嘴抖了一會,終於吐出了自己要說的話,「活著就是要忍呀!」
她一把摟住子歸,「我是你的親娘呀,別人心再痛怎麼可能有我這樣痛!」
「娘呀,我怎麼忍呀!我是男孩子,是沒有名節,可是,別人會怎麼樣想我,別人在怎麼樣想我呀!想我就是要爬在他們床上等他們,以為我是花癡子呀!」
「娘明白,娘知道,若是那樣,以後又有哪個好女孩肯嫁給你,又有哪個男人肯和你真心做朋友。」
「娘,這不是我的錯呀,為什麼要我承擔這一切!我什麼也沒做呀!」十四歲的少年終於無法壓抑心中所有的怨氣和不滿。
「傻孩子,這個世上,若是只是對錯那麼簡單就好了呀。你是現在何家唯一的孩子,你與何家是緊緊聯繫在一起的,你得了何家的米何家的鹽被養育長大,也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對的事情呀?」
葉井摸著自己的胸口,「娘也忍過,天天在忍,時時在忍,娘知道,忍是心上的一把刀呀。有時娘也覺得並不是我的錯呀,可是去爭去吵有用嗎?孩子,現在是何家一起的災難,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整個家的,你不是在救自己,你是要救我們所有人呀。只能……」她顫著聲音說:「只能委屈你。」
緊跟著來的何正滿和華亭聽到了後面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華亭抹抹眼淚,「子歸,你是好孩子,原不是應該你來受這個罪的。」
何子歸拚命擦著眼睛,不讓自己哭出來,他站了起來,「我明白的,爹,大媽,娘,你們都放心,我一定會忍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一定忍下去。」
何正滿急急地安慰著,「放心了,等他們出了這口惡氣,就會沒事了,你還小,時間長了,慢慢地誰也不會記得這件事情。」
「是呀是呀,時間長了就好了!」華亭也在一邊跟著安慰著。
何子歸站了起來,「那爹,大媽,娘,我請晚安,你們也早些去歇息吧。」
何正滿偷偷遞上了感激的眼神,是感謝著子歸沒有提起自己在太子府那個荒唐的提議。
子歸滿懷心思,看到了也沒什麼表示。
轉眼第三天就來了。
一大早,一群身著宮廷華服的人就這麼直接闖了進來,手裡有的捧著珠寶盒子,有的是捧著綢緞的錦衣。
進來了也不行禮,領頭的一個人就直衝沖地衝向了何子歸,聲音尖尖的,「就是你吧。怎麼穿成這樣。」然後就要扒何子歸的衣服。
何子歸一邊與他搏鬥,一邊叫,「你們到底是誰?」
那人冷笑幾聲,「自然是福臨小王爺叫我們來的。」其實不用他說也能猜得出來,華亭和葉井都退在一旁不敢作聲。
那人氣焰囂張,何子歸想到要忍,但仍然掙扎著說:「你們要我做什麼,我自己做不行嗎?」
那人下手也重,一邊還在說:「奴家是作慣這些的,小公子你就不要和奴家客氣。你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以後不好意思的事還多著呢。」不一會就把何子歸給扒了個精光,還嘖嘖有聲地打量著。
何子歸才要一挺胸膛說:「你看小爺哪裡?」
那人已經拉了一件淡綠色的緞錦給何子歸穿上。
子歸皮膚有些黑,就算是穿男裝,也都不敢挑白色黃色等等淺淡的衣服,此時穿上綠色就更不倫不類。
那衣服顏色不適合也就罷了,偏偏領口開得很開很下,倒像是些粉頭招攬生意穿的。子歸又沒有女人的胸部,衣服前那一塊布料沒有地方支撐,鬆鬆地垂了下去。
子歸怒極,心知那小王爺原本就是要自己扮丑給他取樂的,便想你還有什麼招,你就儘管使出來吧。
那人把子歸往前一推,壓著子歸坐下,另一個人就立馬擺了一個梳妝鏡上來。那人把子歸的頭髮扯得生痛。
子歸只狠狠咬著牙不作聲,一雙眼睛就惡狠狠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也不會罵人,心裡來來回回只知道說,你去死去死去死吧。
那人手藝倒也不錯,不一會就給子歸梳了個高馬髻,把子歸越看越氣。他雖然在同齡的孩子中不算矮,但總歸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高馬髻又本來就只適合於貴婦人中稍微豐滿的成熟女人。
華亭和葉井低著頭,勸也不敢勸,阻也不敢阻。
「啪」的一聲,一個人向前一步,做了個半蹲的姿勢,打開了手上的盒子,一時之間珠光寶氣盈滿了整個屋子。
「小王爺為了公子著想,怕小公子沒這些穿戴,在宴會上失了水準,特地打點來給小公子用的。」
子歸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謝小王爺恩典!」
那人才滿意地給子歸插了一頭的珠花,那些珠花很有些份量,壓得子歸的頭都抬不起來。子歸心想這大概總算是熬到結束了,那人卻搖搖頭,「這扮女人,怎麼可以沒有耳環?」
轉過頭來,語氣冰冷,「兩位夫人,要借針線一用。」
「這,他畢竟是個男孩子了。」華亭實在是忍不住,若是扮成女孩子也就罷了,可若是穿了耳洞,那就是留下了一輩子的烙印。
那人仍是用那種冷冰冰的聲音,「小王爺一向嚴謹,容不得做人做事半點馬虎,既要扮,就要扮好,扮得像!」
子歸閉上眼,也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得不豁出去,便叫了一聲,「娘,我沒事。」他努力做出笑容,「其實我也還真的很羨慕姐姐帶著耳環的,嘿,你們說,我是不是這樣一打扮還滿漂亮的。」說完挑釁地還看了那個宮人一眼。
華亭實在是待不下去了,自己跑了出去。
葉井還算鎮定,起身去拿了針線。
那人隨便揉了一下子歸的耳垂,一針就扎過去了。
子歸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是像心頭上被銼了一刀,讓人一陣噁心,然後還沒等那個疼勁過去,另一邊就又來了一下,也不是疼,但是耳朵上又漲又熱,就是難受。
一對精緻的大耳環就掛在了子歸的耳朵上,那新生的耳洞上掛著這樣大而重的耳環,時時拉扯著傷口,子歸仍然拚命擠出了個笑容,大大咧咧地說:「我走了,哈哈,等我晚上回來吃飯呀。」
「盛妝」打扮的何子歸一出現在院子的門口,就把所有人給震住了,只不過那一瞬間的震撼過了以後,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女賓還算笑的含蓄,男賓已經有人在捶桌子了。
何子歸雖然只有十四歲,但是誰都看得出來那是個男孩子,眼睛周圍一圈又一圈描得黑黑的,活像兩個銅鈴,腮邊抹得是大紅色的胭脂,一張嘴也塗得像是被蜜蜂叮了後腫起來的樣子。
就連皇上都在問,那人是誰。
一邊的太監趕緊上前去給解釋了。
皇上為什麼在呢?
這大坤國的皇帝對於男女情愛的事情是格外熱衷了些,總覺得,未婚的男女要在婚前見個面,互相遞點私情什麼的是很有情調的事情,所以,這種邀請著年輕的男男女女開辦的巨大盛宴,是坤祥皇帝極為喜愛的消遣活動。
而何子歸是不知道這一切的,他也沒有想到在場有這麼多人,領他進來的人,刻意把他的位子安排在前席一個所有人都能注目的地方。
何子歸被安排坐在一群女賓中間,那些女賓唯恐他是有著什麼瘋病一樣,悄悄站起來換到別席,不一會,整張桌子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已經看到了不少人在盯著自己和周圍的人一起說笑,他想了一下,終於抓起了面前盤子上的一隻雞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把滿心的憤恨全發洩在撕咬的動作上。
每一次動作,那件衣服往下滑落時,隱約看得到裡麵粉嫩的乳頭。
乳暈的顏色有點重,禎嵐居然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末了,露出種不屑的表情,轉過臉來,與太子呈勱私語,「是何子落的弟弟。」
何子落的名字落在呈勱的心裡,其實還是微微有點不舒服的,呈勱搖搖頭,「胡鬧。」
禎嵐卻知道他並沒有真的惱怒,轉過身用胳膊去拱宗煥,「你看。」
宗煥是一早知道他主意的,也是在場唯一沒有笑的,臉上懶洋洋地一副很無聊的表情,「看到了。」
禎嵐當然知道他不冷不熱的性子,也知道他絕不會為自己高聲喝彩談笑,是他自己忍不住那種要與好友分享略微興奮的心情,所以在一左一右兩位好友都沒有什麼特別表示後,他遞了一個眼神給下屬。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宗族兄弟就站了起來,「皇上,這男人自然要殺敵在前,遇到心上人時,也不能瑟瑟縮縮,需敢於直言向前才是,臣有個建議,不妨請這席中每位男子,就當眾向心上人作一番表白?」
「甚好,准!」坤祥皇帝很是興奮。
一下子,所有的女孩子不管性格有多豪放,馬上要當眾被人表白總是害羞的,互相之間都有些計較,暗地與自己想像的強敵比較。
若有心上人的此時心都怦怦亂跳,既怕聽到些讓心跳加速的詞,又怕這心上人,其實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頭都齊刷刷地低下去了。
子歸也低著頭,一半是那些頭上的金花給壓的,另一半是只他一人覺得不關他的事,還在吃雞。
哪裡知道第一位跳出來的白袍男子就已經逕直走向了他,站在他身側,然後向皇帝行了一禮,「適才萬兄的提議甚好,只是譚某口拙,只好向這位譚某喜歡的姑娘邀舞一曲。」
皇上說:「啊,如此一來,甚好甚好!」便帶頭鼓起掌來。
子歸不認得眼前之人,但看他形容俊秀,眼似春水,倒不太相信他是有意為難自己,站了起來,將領口又刻意拉低了些,意思是說你可要看仔細了,我是個男的,怎麼可以同你一起跳?那人卻急急將袍袖一擋眼前。
「哎呀,這位姑娘,譚某雖對你有意,但絕非輕浮無恥之人,姑娘這般拉衣服,就似要將這身衣服脫了一樣,叫譚某……」
他的樣子雖然狀似害羞,話卻並不含好意,人群早有人哄笑出來,叫道,「他既然喜歡脫,你就讓他脫呀!」
子歸的手放在胸口處,擋也不是,拉也不是,一時心裡居然涼了半晌,這才明白不是什麼好意。
不知道這黑壓壓的所有人,有多少人是敵意的,這樣的為難又不知還有多少。遠遠地居然看到了坐在首席的禎嵐,一臉張狂地笑,好像在說:「小子,你難道以為我整不死你?」
一家人的臉都慢慢浮了上來,子歸不想起衝突,「你走吧,我不會跳。」
「雖然不會跳,但是皇上……現在可等著看你跳呢?」說完一伸手,也沒看出來使了勁,居然就把子歸給抬了起來,子歸拿著的雞腿就骨碌一下給滾了下去。
場子裡俱是一靜,這笑聲就像休息了一會,精神更振作地響了起來。
「這位小公子,是還沒有吃飽嗎?」
子歸的臉是黑了,不是紅了。
「這人是哪家公子呀?」全是互相詢問的聲音。然後又是瞭然的聲音。
哦,就是他呀。
是他呀。
那個他呀。
那姓譚的將他一帶,鼓樂聲就響起來了,子歸從來沒有學過跳舞,穿的又是女人的衣服,四肢僵硬,裙子絆得他東倒西歪。也不知道手應該怎麼伸,腳應該怎麼伸,耳邊就是聽到一陣陣,熱浪一樣的笑聲。
那姓譚的動作卻很快,推著他,拉著他,拽著他,讓他不停地在東倒西歪中旋轉,等到一曲終了,譚公子站定了是面不改色,子歸是氣喘如牛,人被帶著轉了好幾個圈,噁心地想吐。
身上那件衣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滑落了開來,全敞開了。
久未見過陽光的肌膚,有一種處子獨有的光芒,因為年齡小,臉上的單純無措和裸露出來的部分擺在一起居然有一種奇異的淫邪的味道。
雖然子歸是男孩子,但是被全場這樣熱辣辣的眼光盯著,就像是被一眾一眾的箭,在他毫無招架之力的時候從四面八方射來。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拉緊自己的衣服,沉默地站著。
那姓譚的,看了他一眼,似也有些猶豫,但是仍然堅持把戲演足,舉起袖子半掩著自己的臉,「姑娘,譚某,喜歡你的,豪放……」他聲音不大,全場卻早就削尖了耳朵在聽,然後一聲聲地傳開了,「豪放……」「豪放,哈哈……」「豪放……」
「不過這姑娘可真是一點胸脯也沒有呀,就不知道抱起來什麼滋味!」
子歸漲紅著臉,抱著自己。
譚某便走了下去,子歸清清楚楚地看到禎嵐與他打了個暗號,然後飲了口酒,子歸若是眼睛能殺人,早就將他給千刀萬剮。
另一彪悍的青年也已起立,大踏步地走了過來,衝著子歸一抱拳,「在下肖燕傑。」
人群裡微微騷動了一下,「那不是新的國舅爺嗎?」
與剛才譚某相比,這位國舅爺是一點兒也沒有掩飾他對子歸的敵意,那種向心上人表白的柔軟心情在他身上就是壓根找不到。
他躬身向上席的人行禮,然後站了起來說:「我一向不喜歡女孩子太過柔弱扭捏,一心要找一位巾幗英雄,是以,能否請讓在下一試姑娘。」
也不待子歸答話,拍了一下手,說:「帶馬!」
一頭高大健壯的棗紅馬被帶進了場,那馬足有一人多高,毛色油亮,一聲長嘶有如驚雷,馬蹄在地上一刨,就有一個淺淺的坑出現。
「這馬很厲害呀,像是傳說中的寶馬呀。」人群中一陣驚歎。
「若姑娘能有膽色騎上這馬,我肖燕傑定對姑娘心服口服!」肖正燕其實年齡並不大,說話卻故作低沉,一副老氣橫秋狀。
子歸心裡暗暗咒罵,誰要你喜歡,你喜歡誰誰倒霉!誰要你服氣呀,你服氣到你奶奶家服去,關我什麼事呀!
可是,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眼前的人,就連皇帝也是。
應該說,就連皇帝都眼睜睜地想看著自己能怎麼出醜,皇上在等著看自己到底能丑到哪裡去。
子歸不會騎馬,但他已經懶得說這句話了,說了有什麼用呢。
他轉過身向那匹高大的馬走去,馬警覺到了有生人靠近,發出一聲嘶鳴,把子歸嚇得站在原地屏息了好一會靜靜地與馬對視。
全場都靜靜的,等著子歸的下一步動作。
子歸慢慢走了過去,小心地抓住了韁繩,那馬一下子揚了起來,子歸迅速鬆開了手,人踉蹌了一下。但他倒沒有死心,終於又一次抓住了韁繩,腳也踏上了馬蹬子。
可是,因為他穿的是裙子,所以腿不能完全伸開,只是舉起來蹭了那馬一下,人就已經掉了下來,摔在地上。
那馬繞著他走了好幾步,誰也不知道馬此時在想什麼。
全場大氣也不敢出,居然都有點小小地擔心,這要是給馬一腳踏上了呢?
肖燕傑走上前去,說了句,「得罪了!」一把撕開了子歸裙子的下擺。
風一吹,那裙擺就飄了起來,露出了光潔修長的兩條腿,子歸的兩條腿無處遁形,緊緊地夾著。
春天只是暖和,並不是熱,子歸不知道自己是心冷,還是那兩條腿覺得冷,就抖了起來。
那兩條腿出奇地修長,就算是沒摸上去,但是好像那種光滑和彈性都能握在手裡一樣。
禎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趕緊舉起杯子,喝了口酒。
肖燕傑像是得到了什麼暗號一樣,抱起子歸就給甩上了馬。人群裡有人「啊」了一聲,不少女人迅速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子歸已經白著臉坐在了馬上。
比自己想像中還高,就連剛才他要仰著看的肖燕傑此時他都可以俯低著頭看。
那馬或許正在奇怪,為什麼坐上來的不是主人,不安地用蹄子刨著地面。
子歸緊緊地拉住韁繩,感覺到了手心裡滲出的汗,出了聲,「要我往哪兒騎?」
就連禎嵐都愣了一下,又喝了杯酒,壓住自己內心的一種驚歎,「他還很有種。」
但是……這好像也是一種無形的兩個人的戰鬥,禎嵐在一種有點憐惜的佩服中又格外加深了那種他的權威是不能讓人挑戰的決心,所以在肖燕傑再次向他遞過來詢問的眼光時,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本來是只準備嚇嚇這個孩子的,讓他當眾跪下來求饒,或者痛哭著他不敢,畢竟他才只有十四歲不是嗎?
一個十四歲的不會騎馬的孩子。
然後就饒了他。
可是……他居然在問,要他往哪兒騎,那就不得不逼著人給他開個染坊了。
肖燕傑的手一揮,就像是禎嵐自己的手擊了出去,那馬被一拍,就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飛奔了出去。
子歸在一開始跑時就知道自己一定沒坐對,他的身子好像是滑到了一邊,兩條腿像是被扭著。
他的腿根本不知道怎麼用力,他不知道他夾著馬,只會讓馬跑得更快,但是他真的覺得他快滑下去了。屁股在這馬上被顛得他每次落在馬上時都覺得換了個位置而且屁股很疼。
這樣的速度,子歸只覺得風都可以像刀子一樣在臉上刮了,他的手也很疼,韁繩在被大力地拖向前,粗糙的麻繩磨破了子歸的手。
子歸怕自己不是鬆手,就連鬆口氣都要掉下去。
若是子歸有經驗,就知道這種馬是軍馬,受過良好的訓練,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跑起來,也能在很短的時間減慢速度,可是偏偏他不知道,而且人在極度的恐懼和緊張下,是叫都叫不出來的。
若是他能叫出來可能就好了。
或者有人知道這個時候他不叫並不等於他不怕就好了。
子歸大腦裡什麼都沒有,在那匹馬一轉身,從馬上跌了下去時,他都大腦裡一片空白。
全場一陣騷動,有的人都激動地站了起來。
子歸的身體和那身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衣服裹在一起,靜靜地躺在場中央動也不動。
所有人都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宗煥站了起來,根本不看場中央,「我累了,先回去了。」
禎嵐給自己滿了酒杯,惡狠狠地飲下,站了起來,「把何家公子抬回去吧。」
那天後,何正滿仍然過著和同僚沒有話說的日子,那天後,福臨小王爺倒沒有再找他們的麻煩。
何子歸的腿傷了後,找了醫生來治,因為年輕恢復得很快。
他總算是知道,一個人做一件事不管是有意無意的,但只要別人認為你錯了,就不可能會有什麼原諒。
一轉眼兩年過去了,有很多事情都沒有改變,何家的朋友親戚仍然遠避著他們,沒有人願意給子歸提門親事。
子落也還是沒有下落。
子歸總記得那一年格外冷的冬天後的格外明媚的春光。
但是,何子歸再也沒有玩過雪,在他內心深處的地方,似乎也總有一片春風吹不到的角落,此後好多年,何子歸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麼不快樂,為什麼上天給他的命運就是這般的不一樣。
當然,這兩年裡還是發生了一些事,比如,太子喜得貴子後,又前前後後娶了兩位佳麗。他們應該把太子選妃這件事給忘了吧。
這樣看起來,好像何子歸與福臨小王爺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6
第三章
柳絮又在天上飄時,正是一年春來早。
一條古巷的巷口出現了一道身影,是十六歲的何子歸。
他高了些個頭,膚色還是偏黑,兩耳邊上是故意垂下來的頭髮,為了遮住耳朵上曾經穿過耳洞的痕跡,雖然那裡其實早已不明顯了。但也許就是出於某種理由,他連一點引起別人猜測的可能都不想有。
他剛從盲眼的乳娘陳媽家出來。
因為陳征與何子落一直沒有消息,乳娘陳媽受了遷怒算是被何府給趕了出來,沒曾想,她一個人把眼睛也給哭壞了,算是半盲的人,根本做不了什麼事。
何子歸戀舊孝順,倒是時常來照顧她。
在子歸腦子裡還浮現著剛才陳媽坐在自己面前,然後像能發出光一樣露出微笑在說:「少爺呀,做母親的心,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好,我有時也知道我這樣想很自私,很對不起何家老爺……可我有時真的覺得,他要是真的喜歡大小姐,他就算在我身邊,守著我這麼一個老婆子,我也不會快活,我現在有時只要作夢,想一下,他守在大小姐身邊,覺得很開心,而且,像大小姐那樣天仙的人給我們陳家生了個兒子,我就……」
子歸吃驚的看到那個乾瘦的女人說:「二少爺,我就算是死了,又有什麼關係呀!」
子歸也經常作夢,他夢的倒是子落拍起他,對他說:「走,我們一起走。你也來吧,和我和陳征大哥一起走。」
醒來時,他還是被留下來的那一個。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聽著大媽的數落,還有娘要自己忍的教訓,照顧快瞎了的陳媽。
子歸不是不心酸的。
他記起,這附近有一座古廟,聽人說還很靈驗,就順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去拜拜佛,請佛祖保佑,也許能改改運也說不定呢。
子歸懷著心事,沿著山路向上,哪知走到半山腰時,就見幾個守衛牽著幾匹馬站在那兒,其中一匹棗紅馬格外眼熟。
子歸心裡格登了一下,心知可能碰上了不想碰的「熟人」,掉轉了身子,趕緊穿進了樹林子裡,哪裡知道他這麼一穿,反而引起了那幾個守衛的警覺。
「誰?是誰?」
一邊說著,一邊包抄過來。
子歸當然也不是什麼文弱書生,但是與武生比卻是相差甚遠,不一會就被他們給抓住了,從樹林裡給揪了出來。
「放開我,我……」
「說,你鬼鬼祟祟地是想幹什麼?」
「我……」
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出了什麼事?」
邊上的守衛啪地站直了要行個軍禮,抬起的胳膊肘硬生生地把子歸的眼睛給打著了。
吃著痛的子歸摀住一隻眼睛,一副獨眼龍的姿態和禎嵐迎目對上了。
禎嵐就這一眼居然也認出了子歸,心居然還很猛地跳了一下,心裡閃出來的第一句居然是,他長高了。
子歸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禎嵐。
禎嵐穿的是出來遊玩的便服,雖然是件便服,但色澤艷麗,料子考究,朱紅色的袍子顯得人格外地出類拔萃,頭上戴著的髮冠,碧瑩瑩的似是不太起眼,但用膝蓋想也知道沒準還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翡翠做的。
子歸再一掃眼就看到山上走下來的一共是四個人,都是他認識的。
那個棗紅馬的馬主肖燕傑,那個硬拉著自己跳舞硬要說自己豪邁的譚某。
還有一個人是之前老是和禎嵐在一起只不過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的怪人。這算是子歸第一次比較認真地注意到他。雖然已是春天,仍然裹在一件狐皮大衣裡還帶著氈皮帽子,彷彿極其怕冷。
露出來的髮絲是紅色,鼻樑高聳,眼睛的顏色也似與漢人不一樣,一看就知是有異國血統。
只聽到父親好像叫他作小侯爺,那麼也是所謂的達官貴人了。
蛇鼠一窩!
子歸根本懶得理這些人,扭過頭去,不想再看他們一眼。
身邊的守衛卻硬是要壓著他向他的主子行禮,子歸非常生氣地搖擺著身體,想擺脫他壓住自己頸部的手。
「你幹什麼,放開我!」
那雙手讓他想起了給他穿上女裝扎出了雙耳洞的手,同樣的蠻橫不留一點情面。
「好了,放開他吧。就他那把力氣,你看他能刺得死隻兔子嗎?」禎嵐用還算溫和的語氣說。
那守衛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稟告小王爺,小人看他一個人躲在樹林裡鬼鬼祟祟的,怕他要對各位大人不利,有什麼鬼把戲,所以才將他擒下。」
「就是不想看到我們唄。」
子歸肚子裡冷哼,你們也心知肚明。
「行了,放他走吧。」
子歸給搞愣了,倒沒想到這麼快被放過,那守衛推了他一把,「還愣著做什麼?」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看,發現那另外三人還在打量自己,福臨小王爺倒是連頭也沒有回,逕自牽了一匹黑色的馬,拍拍馬鞍,用一種不耐煩的語氣說:「走了,昱文,你不還有事要趕回去嗎?」
昱文顯然就是指那位姓譚的,他是在場唯一一位露出了溫和笑容的人,還沖子歸點了點頭。聽到他的名字,子歸知道他是誰了,譚昱文少年成名,十六歲就當了狀元郎,被皇上指親,是當今的駙馬爺。
子歸可不覺得有什麼可笑的,心裡冷哼了一聲,禎嵐對自己那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讓他微微鬆了口氣。邁步向山上繼續走去。
他的身影剛在拐角消失,禎嵐就從馬上下來了,「你們都先回去吧,我跟去看看,哦,宗煥,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習慣性地又叫宗煥,令他有點意外的是,宗煥猶豫了一下,居然點了點頭。
昱文搖搖頭,試圖想阻止禎嵐,「算了,別玩了。」
禎嵐無辜地笑了一下,「我沒打算做什麼呀。」
肖燕傑最小,不甘心被甩開,說:「你們在做什麼,我也要去。」
「你還是乖乖地跟著昱文先回去吧。」說完,禎嵐已經展開輕功,身影朝前方掠去。
宗煥是連聲再見也沒說就跟著也跑掉了。
昱文心知要想阻止禎嵐是不可能的事情,禎嵐做的決定也沒有人可以更改,就連他們幾個交好的人,都不要想著輕易得罪他。昱文對拖著好奇心想跟上去的燕傑叫道:「走了!」
禎嵐不一會就追上了子歸。腦子一轉,他先一步閃進殿堂裡,隱藏在佛像後面。
後來一看,宗煥也不知道跟到哪裡去了,半天沒露面。
等了一會,外面有動靜,是子歸也走進殿堂之中。
大殿裡空無一人,佛前供著由香油點著的燈長年燃放不熄,子歸走上前去又往燈裡續了些香油,然後才在蒲團上跪下,拜了幾拜,輕輕地說:「佛祖呀,不知道您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他的聲音安祥和靜,頗為悅耳,禎嵐豎起耳朵要聽時,外面卻又一片寂靜,心裡好生失望。
子歸卻又突然出聲,「佛祖,您法力無邊,自然是知道三生六界之內的所有事情,所以想來請您幫個忙。我也知道要用我們家這點小小的事情打擾您很不好意思,但不曉得您知不知道家姐的消息,她現在是不是平安無事,有沒有人欺負她呢?」
禎嵐本來是好奇多過不高興,這會兒聽到他提起子落,倒是惱火起來,心裡冷笑,武斷地想,果然他對他姐走又是跟誰走的事情應該並非是一無所知,早已知情,自己也沒冤枉他們。
「我也不再盼望家姐回來了,只盼著您慈悲為懷,一定要好好照顧她,若是能給她托個夢,就要她不要記掛著家裡面,我現在長大了,以後一年大過一年,我能照顧好家裡面的。」說話間,禎嵐聽到外面又沉默下來。卻不知道是子歸在偷偷地擦眼淚。
「家裡一切都好,爹昨天領到的俸祿還漲了,雖然不多。大媽前幾天傷風了,現在她也大好了,你大可以放心。娘前些時候給我縫了件新衫,可惜你看不到。」
子歸語氣故意裝得輕鬆起來,說著說著就把眼前的佛像當成了子落,連敬語都給省了,絮絮叨叨地,開始說個沒完,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聽得禎嵐在後面直皺眉頭,覺得自己純屬無聊,實在是浪費時間。
「陳征大哥真的和你在一起嗎?如果是真的,他就是我的姐夫了……」
哦?還有名有姓地都道出來了?果然是真的,逃婚加私奔,一對狗男女,這一家人,不說也罷。
禎嵐不滿地想著。
「就希望你們還在相親相愛……陳媽今天還說,會有小寶寶呢……就是可惜我這個當舅舅的不能看到他。至於我呢……」子歸的聲音裡充滿了迷茫,不知道為什麼,禎嵐心裡也微微緊了一下,怒氣有點降低。
子歸這次的停頓並沒有多久,努力控制自己聲音裡的抽氣聲,終於那聲音裡崩塌了,淚像洪水沖過堤岸一樣氾濫出來,「可是……佛祖,我不好,我真的很不好。」他撲倒在案前,大哭起來「我很想幫幫爹,幫幫大媽,還有娘,讓他們開心起來。可我做不到,我知道爹、大媽,還有娘都想改變現在我們家的狀況,您知道,沒有人理我們,沒有人和我們作朋友,我每天出門都低著頭,這,這比讓我們直接死了還難受!」
子歸平時裡不聲不響,但這一瞬間爆發,把這幾年的怨氣和悲憤都發洩了出來。那種覺得命運的不公,感歎自己的不幸,還有對壓在自己身上的種種壓力的無能為力,全在這個時候迸發出來。
「佛祖,您能真的為我指點迷津嗎?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我都願意。」
這樣的話,就連禎嵐都莫名其妙地帶了一點點不知道哪裡來的惻隱之心。
「我剛才上山時在半山腰碰到了四個人。」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子歸提到了自己,禎嵐還有一點點緊張,沒有注意到子歸的語氣根本不改那種悲憤,還加上了另一種強硬。
「那是我的四個敵人。」
禎嵐從那種有點同情的柔軟,一下子被點著了火,變成了暴怒,就想馬上跳出去,狠狠地扇這個小子幾巴掌。
本來就是你們家的錯,你自己家的姐姐跟人跑了,對你們家毫無責罰,要人把皇家的尊嚴放在哪裡?你的老爹還能拿著朝廷的俸祿,你以為不是我們放過了你一馬?我們明明是可以把你整得連死都不如!
你、你、你!你居然還不知道感恩圖報!
「那個太子,可以在全天下的女人中任意挑,我的姐姐為什麼不能挑自己喜歡的男人?那個小王爺,明明不關他什麼事,又不是他的老婆跟人跑了,他憑什麼硬要出這個頭?」
禎嵐氣炸了,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人在自己背後——不,是當著自己面指著自己的臉這樣劈頭蓋臉地罵自己。
「那個駙馬爺,讀了這麼多年的書,見到自己的朋友惡意去傷害別人的自尊和感情卻不知勸戒,反而助紂為虐,把聖賢之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子歸越罵越起勁,現在要他放過罵誰他都不依,「還有那個什麼國舅爺,要不是我姐跑了,國舅爺輪得到他嗎?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還急著想在什麼太子爺、小王爺、小侯爺、駙馬爺面前表現!沒有一點自己的主見!」
子歸罵得自己都有點喘不過氣來,口裡的話就跟口袋打翻了,裡面的豆子一樣蹦了出來。
「還有那個小侯爺……」他自己並沒有和宗煥正面起過衝突,一邊想一邊換氣,「那個小侯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還留著紅頭髮,眼睛跟假的似的!」子歸畢竟還不是一個惡毒的人,罵了半天,其實心裡的怨氣又解開了,倒想小侯爺並沒有直接加害於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不過我也不瞭解他了,也許是怪錯了!嗯,也許他挺可憐的,被那幾個壞人給欺負,也沒法出來為我說話。」
他一番少年天真,異想天開地編起故事來。
有扇窗戶突然間晃動了一下。發出了吱啞一聲。
禎嵐心知是宗煥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估計是在把風,以免一些閒雜人等靠近。但對於宗煥被罵得最輕,子歸還替他找了個理由很是不滿,就咳嗽了一下,他一咳完就知道自己行跡敗露,正準備站出去。他考慮著怎麼樣出去處罰這小子,要把他扒光了給吊在外面,沒有人來就在這兒給凍個幾天幾夜算了。
子歸當然是聽到了這聲咳嗽,但是他一門心思還沉浸於自己和佛祖的對話中,趕緊重新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問:「佛祖,是您來了嗎?」
禎嵐的腳頓在地上,萬萬沒想到這小子犯了傻。一下子還沒了主張。
「您是來指點我的嗎?」子歸仰起他虔誠的臉,萬分誠懇地閉上眼睛,「請佛祖大發慈悲。」
禎嵐都樂了,心想,這可是你自己傻,自找的,可不能怪我。他心裡轉了一百個念頭,都是要讓子歸不好過的,狠狠處罰這小子的念頭,要他比現在更痛苦一百倍一萬倍,所以禎嵐最後想出了一個主意。
「那我就與你說吧!」禎嵐開口說。
子歸與禎嵐只打過兩次交道,又是兩年前,當時禎嵐說話氣勢凌人,在子歸看來十分惡毒,這時禎嵐是用十分溫和的語氣在說,子歸是一丁點兒也沒有懷疑,他情緒激動,只當自己虔誠拜佛,處境又十分悲慘,讓佛祖同情,所以前來點化自己。他只是一聲聲地喚著,情真意切,「佛祖、佛祖,您真的在這兒,在聽我說話?」他伏在地上,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大氣也不出。
禎嵐當然是更加惱怒,心裡想你剛在山半腰那樣的無禮,我還打算就算了,原來你還存了這樣的一些心思,你對佛祖倒是很尊敬的,誰給你的膽子,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你們家的難處,我也知道。」禎嵐倒是還怕他聽了出來,把腔調改了個十足,「福臨小王爺自然都是些你惹不起的人。」
子歸黯然說:「弟子慚愧,這只是一片癡心妄想。」
禎嵐心裡冷哼了一下,口中語氣不改,「但是要扳倒他們也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就看你有沒有決心。」
「決心?」
「這世間大多都是子憑父貴,妻憑夫榮,你若是個女孩子家,自然只要找到一個與他們同樣位置的男人嫁了過去,你的地位就不一樣了,你的地位不一樣,你家的地位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這層道理子歸何嘗不明白,可媒婆見到他們家都是躲的。若是有人願意與他成親,那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喜事。
「可你是個男孩子,若是你想改變目前的一切,即便是有位傾權高官的女兒願意嫁給你,你也不能答應。」
「佛祖,弟子還沒有心上人。」
「哦,也好,」禎嵐也不知道自己對聽到的滿意不滿意,沒有心上人當然也是好事,不過不與心上人分開就少了一層打擊。不過也罷了,光是以後再被人恥笑這一場癡心妄想的舉止就足夠了。
「雖然你是個男孩子,但也不是沒有一點辦法可想,你要是有能力讓一個與福臨小王爺身份相當的人愛上你,納你在他的羽翼之下,福臨小王爺又能奈你何呢?」
「可是?」
子歸確實是有點猶豫,但是佛祖的話是有誘惑力的,更重要是佛祖是抱著多麼慈悲的心來關愛他這麼一個像凡塵一樣的小人物呀!
「佛祖,您不知道,我身上發生過一些事,我想京城裡,不要說女人,就連男人也是沒有人喜歡我的。」他想到自己身著女裝,半裸著出現在京城那些顯赫人物面前,就覺得那種恥辱感怎麼也洗刷不掉,那麼丟臉的一個人,誰還會喜歡呀。
「我擔保我說的這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你過去的事情。」
子歸從伏著的姿勢變到了抬起上身,吃驚地聽著,眼睛裡也閃出了異彩,就好像一個絕死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帖良藥。
「而且那個人也一點不怕福臨小王爺。」說自己的稱諱還真的有點彆扭呀,禎嵐心裡想,「那個人就是皇帝的親兒子,十三王子涪悅。」
子歸倒是沒有聽說過此人,虛心請教,「那我應該要如何做呢?」
「涪悅是個瞎子,所以性格有些孤僻,外界的事情他是從來不去過問打聽的,他自然是看不到你的外表,你也不用以色服人,便在別的方面多花些心思吧,涪悅就住在那個不度山莊裡。以你一個男人的身份,若是想真的結為夫妻是不大可能,但是能成為十三王子的男妾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歸宿。」
涪悅心高氣傲,心胸狹窄,他怎麼可能看上你。
子歸倒不覺得瞎子有什麼不好,「不度山莊?是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意思嗎?」在子歸心裡有同情,還有一點點——沒準他也會和我有相同的感受和期望,「這世間的人有的長了眼睛也不一定看的明白,是瞎子的,也許反而能看得到別人的心吧。」
他這種隨意感歎,聽在禎嵐耳朵裡可百般不是味兒,但是現在是他布了局,就等著子歸往裡鑽,要有一天,把何家對呈勱,對他們所有人的傷害一併還了回去。
所以禎嵐也不便多說什麼,免得露出破綻,正在想著自己就這麼消失好,還是要打個招呼。就聽著,子歸用很卑微、很軟、很柔的聲音在懇求:「佛祖大人,您能經常來嗎?」
嗯,這個……,禎嵐心裡暗忖。
「我知道這個請求太過分了,您這樣忙,哪裡有工夫理我呢?而且您剛才還聽了我那麼多廢話。
在等不到想像中佛祖的回答,子歸用讓禎嵐動容的寂寞和失落在說:「我就是想您能和我說說話……」
何子歸十六歲,沒有一個朋友,更不要說是同齡的。他即使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也要裝著懂事、堅強,不能惹麻煩,要乖。最親近的親人不會給他出主意,不會聽他的傾訴,更何況大人們永遠覺得自己才是比孩子更煩惱的人,哪有什麼時間來聽孩子在想什麼呢。
但每個孩子心裡總存著些渴望,夢想,哪怕很小,很微弱。
佛祖的聲音很溫和,很慈善……讓人真的還想再聽一會。佛祖真是救苦救難的佛祖,這般慈悲,有耐性。讓他想能在一起多待一會,這個願望是不是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太奢侈呀?
若不是這般的寂寞和無人溝通,子歸也許並不會這樣輕易地就相信了真的有佛祖的出現,真的能和佛祖對上話。
「咳,我自然是忙的,不一定能有空,不過這佛門的事情,講的就是一個緣字。」禎嵐終於在沉思片刻後開了口。
「是呀,有緣自然還是能見的。」少年以從所未有的熱情理解著這個字。然後又多叩了幾個頭,終於起身懷著這兩年來第一個甜蜜的夢想走了。
他相信他與佛祖是有緣的,畢竟這個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和佛祖對過話,不是嗎?
窗戶外出現了宗煥的身影,「你打的什麼主意?」
「什麼主意?這小子你不覺得很欠揍嗎?你聽他說我們四人的話了,那是人話嗎?要我網開一面放過他,不給他點教訓是不行的。」
宗煥沉默了一會,難得地表明了態度,「我倒覺得他說得並不錯。」
「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這件事,你可不要扯我的後腿。」禎嵐也難得不悅地面對宗煥。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7
第四章
不度山莊外的樹林裡。
何子歸從早上到現在已經轉了半天還沒找到出路,又累又渴,連肚子都在咕咕地叫,那些樹全都長得一模一樣。
他環顧四周,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又走過哪些地方,他擦了擦汗,找了棵大樹,坐下來休息。
看來,要找個什麼法子給樹弄上標記了,但是這麼大的林子,一棵棵地做標記,到什麼時候才能穿過去呀,子歸沮喪地想。
說他死心眼也好、鬼迷心竅也好,他聽了佛祖的話,是一心一意要找到那位涪悅王子。
就在這時,一枚石子不知道從哪裡飛了出來,擊打在前方的樹幹上,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跟上!」
子歸嘩地站了起來,「佛祖?!」
那聲音卻沒再響,只是又一顆石子擊打在前方的樹幹上。
子歸趕緊站了起身行禮,「佛祖,您慈悲為懷,我什麼也沒有侍奉過您……」子歸想到自己連什麼香油錢都沒有給過,此時羞愧難當。
這裡當然並沒有什麼佛祖,只有一心想讓子歸趕緊與十三王子見面的禎嵐,他就知道這小子什麼也不會,連這點淺薄的五行之術都解不開。
略有些不耐煩的聲音繼續傳來,「快跟上。」
「是!」此時那種沮喪的、疲累的、茫然的感覺全都不翼而飛,子歸歡欣鼓舞,他跟著那石頭子兒,心裡想:「佛祖可真是法力無邊呀!不光是廟裡,連樹林裡都有佛祖,簡直就是無所不在呀!果然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佛祖呀!」
不一會就真的穿過了樹林看到了那所巨大的宅第。朱紅色的門牆磚瓦卻沒有什麼暖意,反而有股子與世隔絕的清冷。
「謝謝佛祖。」子歸對著樹林拚命作揖鞠躬。
「行了,你去吧!」禎嵐想當然就是不耐煩。
「嗯,對,好!」子歸拔腿就往那所宅子裡奔去。跑了幾步,又跑了回來,衝著樹林叫,「佛祖、佛祖!您沒走吧?」
你怎麼這麼多事呀!若是眼前之人是自己的下屬僕人,禎嵐都要一腳踢出去了。可……為了日後……要忍。他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
子歸低著頭,「您會一直看著我嗎?」
你有什麼好看的!
子歸繼續低著頭,「請您不要討厭我,也不要覺得我黏人,佛祖,真的請您一直保佑我!」
禎嵐壓下心裡的煩躁,表現得極為和顏悅色,「你快些去,莫要誤了你見他的黃辰吉時!」
這個人怎麼騙起來還要這麼麻煩呀!
「嗯,我走了,佛祖再見!」說是走,腳步卻還黏在原地,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一會,子歸用那種特別無助加無辜的聲音說:「佛祖,我好怕……」
禎嵐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人,拖拖拉拉的,那種不顧別人的眼光還要吃雞、不會騎馬還敢問你要我騎哪兒去、在廟裡高聲叫罵的現在統統不見了,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禎嵐他身邊的男人別說是主子,就連奴才也從來沒有一個人說自己怕什麼。當然,他也不想想哪個僕人會在他面前說個怕字。
我和你很熟嗎,禎嵐現在已經完全忘了是自己把這攤子事給攬上身的。從小到大,就算是同族兄弟姐妹之間也從來沒有誰這樣公開地表現出依戀,他覺得自己簡直渾身都要癢起來了。這人,這簡直就是個小鼻涕蟲!
怕什麼,我又沒把你拿去餵老虎。
然後就聽著子歸還在說:「他要是不喜歡我怎麼辦?」
子歸的不自信,不確定,禎嵐在這個時候是根本沒有體會到的。
他說一句,禎嵐就在心裡跟了一句,我還擔心他喜歡你呢。
這什麼人呀,真的很沒用,要報復處罰這樣的人,自己是不是瘋了,難道真的要和他一番見識,真的就想拂袖離去。
但在廟裡被子歸罵的那幾句又浮現在楨嵐的心裡,惡意又重新升起。
「佛祖,你在這兒等我好不好。」
禎嵐心裡發了好大的一場脾氣,狂風怒吼,你家小王爺我很閒嗎,要我等你?在這兒吹風曬太陽?
「佛祖,我不認識回去的路,我怕我一會兒又困在這兒了。」
佛祖能說什麼呢,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話,請佛容易送佛難。
禎嵐躲在樹上的時間並不長,或者說是沒他想像的時間長,期間還真有幾隻小鳥飛過以為他也是木椿想在他身上鑿個洞或者想找個什麼地方可以做窩。
瞬間,幾隻小鳥就射殺在了眼前。
子歸回來了,樣子還算平靜。禎嵐的石子一彈出,他就衝到某棵樹下抱著樹很拚命地搖了一下,「好佛祖,佛祖好,您真的沒走。」雖然並不是楨嵐躲著的樹,不過禎嵐有種真的被他抱著的惱怒和不好意思的感覺。
見鬼!
然後子歸看到了樹下的小鳥,「佛祖?!」
他又驚又疑,心想慈悲的佛祖,眼睜睜看到幾隻小鳥就這麼無緣無故地從樹上跌死了,一定很難過,就地挖了兩個坑,把小鳥給埋了。
禎嵐等得臉上身上簡直都要抽筋了,還聽著子歸在說:「我佛大慈大悲,為了給你們一個安身之所,是以讓你們跌在我的眼前,讓我來給你們安葬,讓我有機會能積點德。希望你們能有機會投身到一個好人家,來世定要感謝佛祖,多多敬香。」
禎嵐想等這個話癆多說點和涪悅的進展也沒有等到,有點小小的挫敗感。只是盡職盡責地把他帶出了林子,臨分手時,當然,又少不了耳朵起繭。
連著幾天,禎嵐都暗中充當這個佛祖的角色,但這個佛祖的角色也沒幹嘛,就是每天早上去樹林裡多練一會彈指神功,又練一會輕功,再練一會傳音入密,然後就是忍耐著子歸用那種軟趴趴沒骨氣的聲音叫自己佛祖。
「佛祖,我不記得路,明天您還能帶我來嗎?」就一句,比孫猴子的緊箍咒還靈。
不過那是幾個艷陽高照的晴天,到這天早上下了雨,禎嵐就懶得動了。
他一個堂堂小王爺,每天像匹識途的老馬一樣帶路沒道理呀!
第一,就算他真是佛祖,他也應該有休息的日子。第二,舉著傘或者哪怕是穿著蓑衣太容易暴露身形,而淋著雨還在樹中跳來竄去的,他更不能依。他可是千金之體!
那個小子就讓他在雨裡等吧,等不到自己,進不了林子,自然也就回去了。
等天氣好了再說,小王爺禎嵐很理直氣壯地在家裡一睡睡到了晌午之後。
第二天雨停了,不過天又有點陰,現在不就沒準一會又下了。他去宗煥那兒,喝了點酒,又提出和宗煥比劍。
雖然這比劍比得是很好玩的,也很刺激,但比過劍了,禎嵐就開始覺得有點沒意思,心裡少了點什麼,又想起報復子歸的大計來了。他想大概那小子沒得到十足十的處罰前,他不會心安。
所以到了第三天,不管天氣怎麼樣,禎嵐又去了樹林。
結果樹林裡連子歸的影子都沒有,這一下,禎嵐是暴跳如雷,好小子,我還沒放棄呢,你就先不幹了,哪有這樣的道理?他真的很想把那小子從何家給揪出來,暴打一頓,管那個小子是把他當佛祖還是敵人。
不知道怎麼地,他還是不死心,所以他沒回去,自己一個人轉到了不度山莊前。
哪知,他卻看到了子歸。
令他驚訝的是,子歸一大早,竟從不度山莊裡走了出來,而且還是由一個俏丫鬟給送出來的。
所以當子歸和那個小姑娘從自己身邊走過時,禎嵐忍耐不住地從手中彈出了一顆石頭。
滿懷心事的子歸馬上就意識到了,臉上露出了驚喜,結結巴巴地對那姑娘說:「蘇姐姐,我認識回去的路,你不用送我了。」
那姑娘半信半疑,說既然如此,那你就路上小心,有空再來陪十三爺,十三爺說了,你是我們受歡迎的客人。
十三爺就是涪悅,這丫鬟顯然還是十三王子的近侍。
「啊,多謝十三爺!」子歸的臉全紅了。
子歸等那姑娘走遠,屏神靜氣,果然聽到了那種天外飛音,佛祖的聲音聽起來是不滿、不耐、不客氣,「怎麼回事?」
子歸對佛祖的敬意彷彿是與生俱來,佛祖一問,就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
十三王子涪悅絕對是傳說中那種謫仙一樣的人物,衣白勝雪,從來都是一塵不染。可惜就是一個盲人。
一個普通人若是眼盲了,也就認命了,但是涪悅是皇帝的兒子,如果不是殘廢,他很有可能就是皇帝,就算不是皇帝也能封疆為王,有一番作為,可惜……
涪悅就厭惡透了那種可惜、那份同情,所以他一個人成年之後就搬出了皇宮,一個人住在這座不度山莊裡。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吹笛子,經常一吹就是一早上。涪悅是王子,當然不能什麼事都和人說。所以笛子是他最好的朋友,聽了他一輩子的喜怒哀樂。
有一天,他聽到一個陌生人的呼吸聲在不遠的地方,也不是會武功的人,不知道怎麼就穿過山莊外的樹林。他收起了笛子,折返回房,那個人不一會也消失了。
大概只是附近的什麼農夫偶爾走迷路了經過這裡吧。
第二天,當他又在那兒吹笛時,又聽到了那個呼吸聲,那個人不靠近也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聽他吹笛子,涪悅雖然有點覺得被打擾,但又有點兒覺得難得有人來聽自己吹笛,也算是知音之人,又捨不得趕他走。
他哪知子歸心中膽怯,一見他更是洩氣,子歸也是個老實人,他不懂音律,要他從何攀談得起來呀。
所以並不是他不和佛祖匯報,實在是也沒啥可匯報的。
這一天下了雨,涪悅吹了半天笛子,也沒有聽見人來,心裡是失望的,心想,若是他真的愛自己吹的笛子,不管颳風下雨都應該來,今個兒不來,那就並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吹的笛子。所以心裡就堵上了。
結果到了涪悅午休之後起來就聽到外間侍女在悄聲聊天說,林子裡昏了一個人。涪悅一驚,心想莫非是他?他居然這般赤誠?便問,他後來怎麼樣了?
侍女倒是比他還吃驚,沒有想到十三王子也會關心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說,按十三爺的規矩,這樣的人就不要救了,他下次就知道教訓了。
沒曾想,十三爺居然發了慈悲,你們把他扶到莊子裡來吧。
這個人真的就是子歸,但是子歸並不是為了來聽他吹笛子的,他都聽不懂那到底是什麼樂曲。
當然也不是為了來見他,即便是真的你儂我愛的情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呢,少一天見面又算什麼。子歸來只是因為這林子裡有一個佛祖,他不能讓佛祖等他,不能讓佛祖失望,不能錯過哪怕一次和佛祖說話的機會,他沒有人指點,一個人在林子裡轉來轉去,淋了一整天的雨,終於昏倒了。
子歸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坐著的涪悅。
別人不知道他是誰,他子歸怎麼可能不知道,一挺身就從床上翻起來,然後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涪悅卻一句話沒說,站起身來就往外走。但是走出了房門,就展開了忍不住的笑臉。
涪悅是高興的,雖然他是盲人,但不是說他沒有感覺,他一輩子感受得最多的就是同情,但這一次,從那個孩子的動作裡,他感覺到的,是惶恐和尊敬。
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另一個人心中可望不可及的天神,感受到另一個人小心翼翼,唯恐做錯了什麼的心情,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做為王子的尊嚴。
那個人在雨裡走了一天,還病倒了,只是為了表達對自己的那份感情,雖然是沉默的,但是涪悅覺得自己是能體會出來的。
「你是說,你們還沒有說上話?」佛祖問。這小子看來真的是太平凡了,所以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不是瞎子不會喜歡他,是瞎子也不會喜歡他!木頭他不是沒見過,爛成這樣的,簡直是當柴火也燒不起來了。
「嗯。」子歸對著空氣中的聲音點了點頭,一種愧疚油然而生,佛祖是不是白為他忙碌了一場?
「其實也沒什麼,佛祖您真的不用太為我們費心了,我雖然很想嫁給他,但是不行也沒關係。我覺得再過兩年,大家會忘得更乾淨的,到時候我和我的家人也一定能交上新朋友的。」
不過,要真的有那一天,是不是就沒有和佛祖待在一起的時間了呢。啊,不會的,只要自己沒有忘記佛祖,佛祖這樣的慈悲又怎麼會不守護他呢?事實上,子歸並不是特別有幹勁去認識什麼王子,只是這是最能把握的緣分可以和佛祖多相處一段時間,雖然他這麼笨,老是惹佛祖生氣。
「原來你對你父母的愛就這麼少?你不想他們早些過上好日子?」佛祖的聲音好像對自己很不滿呀!
「不,我會盡力的,讓他愛上我!」子歸趕緊說。
「你對涪悅的印象如何?」佛祖當然是直呼其名,管他是王子還是誰,子歸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他,長得很漂亮,雖然不像我姐姐那樣漂亮,但是感覺到在他的身上像是有光環一樣,就好像是天上的神仙,好像你一眨眼,他就會飛走了……」
子歸努力回想著涪悅的樣子,「他很會吹笛子,性格很寧靜,話並不多,但是知道我在林子裡昏倒了,就趕緊派人出來救了我,雖然他看起來像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但我想,他是非常非常好心腸的一個人。我說走的時候,並沒有要他們送我,是他叫女蘿送我,他一定以為我還會迷路……」子歸終於下了結論,「他真的是一個很體貼的人。」
禎嵐沒想到一個人會倒出來對另一個人這樣的一番話,特別是他們還沒有說過話,特別是,眼前這個人,對他禎嵐一句好話也沒有,特別是,這樣一個小小的人物哪來那麼多敏感的體會。
看著眼前子歸若有所思的樣子,禎嵐心裡有點怪怪的,好像除了他們四個人,子歸對所有人都很好呀……
但是畢竟子歸越快越深地對涪悅投入感情,那個時候的殺傷力也就越大。
禎嵐覺得自己釋然了。
而子歸也在慢慢地品味著在不度山莊的一切,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感覺到自己在一個地方是客人,有某人說,你是受歡迎的。當被問起對十三王子的印象時,當他一字一句地說著那個人,他的動作舉止和自己揣測到的聯繫起來了,子歸覺得,那個高高在上的十三王子,是一個多麼不同於其他的王宮貴族的人呀!
他那麼淡然超脫。也許真的不會介意那些世俗的是非,是自己的避風港灣。
「佛祖,他真的會喜歡我嗎?」
「會呀。」其實這個佛祖回答得心不在焉的,但是子歸全當聖旨一樣接受了。
禎嵐並不完全是很有耐性地在等待著,這件事用了他太多的克制力,他像一隻蜘蛛,結好網,等待著飛過來的飛蛾;像一個好的獵手,挖好了坑,等著跳下來的兔子。
他能看到子歸一些細小的變化,比如,說著說著就閃了神,臉上會莫名其妙地露出一種剛想到什麼但是又不足為外人道的笑意,臉上也一掃抑鬱清瘦,變得豐腴起來。
不出禎嵐所料,子歸對涪悅動了真感情。
十六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一個寂寞的十六歲少年,又是那麼珍惜一點點來之不易的好感,一個沒有朋友的少年,更是很容易很容易就放大了對一個人的崇拜。
子歸給的毫無私心。
涪悅只來得及享受這些佩服、敬意,又怎麼能體會子歸那種費力討好別人的心思呢。
禎嵐已陘不需要再扮演佛祖的角色了,子歸可以自由地出入不度山莊,他在不度山莊裡的時間越待越長。就連春風也吹不進的不度山莊確實在這一年感覺到了春天的到來。
子歸和涪悅兩個人的話其實並不多,涪悅連和他交換一下眼神都做不到。可子歸卻仍然覺得甘之如飴。
子歸所能做的僅是很簡單的事情:當涪悅吹笛子吹了很久後,遞上一方絲帕,然後,小心翼翼地收好涪悅還回來的帕子。
那帕子沾染的全是對方的氣息,收回懷裡時,因為貼到了自己的身體,居然讓子歸有種赧意。
回家洗得乾乾淨淨,下次再拿出來用。
涪悅因為眼睛瞎,所以從來沒有發現,那條絲帕是他專屬的。
每次聽到涪悅問自己明天什麼時候來時,子歸都覺得自己的心喜悅得不像是自己的,所以有一天,他衝口而出:「你天天問,我天天答,你累不累?我若是能一天不走了,天天在這兒不就好了。」
子歸的心還是單純的,並不是為了真的想得到什麼,而是和愛情中衝動又迷茫的年輕人一樣,只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多待一下,多獲得一下那種平靜的快樂。
涪悅則愣了一下,他比子歸年長,比子歸經歷的事情更多,所以在此時,他天性中的猜疑都暴露出來了。子歸是在找他要什麼?
他畢竟是王子,他所想的、他的世界其實也是子歸不能想像的。
正說話間,便有下人過來通報:「福臨小王爺和小武侯爺來了。」又低著頭說:「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子歸沒聽到後面的,只聽到前面的,知道福臨小王爺來了,臉色忍不住一變,心裡還是怕的。
涪悅自然是看不到的,他只是說:「子歸,你也和我一起去看看。」
涪悅雖然眼盲,但是非常忌諱別人對他的眼光和那份把他當盲人的小心,是以什麼攙扶等等動作,他都是非常討厭的。而子歸在這方面因為與陳媽相處有過經驗,是以總是做得很合涪悅的心意。
子歸一定會把自己動過的東西放回原處。涪悅走過的路,若是再走時有什麼不一樣,他會想辦法變成一樣的,實在不行,也會出聲提醒,所以涪悅很願意有子歸陪他一起走路。
禎嵐一出現在子歸的視線裡,子歸就能感覺到自己心裡那種氣憤,還有慌亂。
而禎嵐也露出一副「咦,你怎麼在這兒的?我居然這個時候才知道」的表情來。
子歸知道禎嵐一定會說他的事,丟臉的恥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想讓禎嵐幫他講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曾經的丟臉的事情,他希望涪悅能真正的認識到他是誰。
他希望涪悅喜歡的,選擇陪伴的人,就是他自己。
這個想法因為過於簡單且單純,他沒想到會那麼脆弱。
這是一個夢,可惜是作夢的人的第一個夢,所以作夢的人在這時還不知道夢都是很容易醒的。
子歸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太多的東西都是禁不起考驗和試探的。
禎嵐這份吃驚有一部分是演出來要給眾人知道的,他完全不知道子歸這樣的人在這兒、他可不是故意來搬弄是非的。
另一方面,是他看到子歸雖然臉有點白,但是迎著他的眼光卻是堅定的,甚至是很篤定,這份篤定,又刺激了禎嵐,你真的以為佛祖說他喜歡你,他就會真的喜歡你了?
「皇上要我們來有些事,好像閒雜人等並不適合聽吧。」禎嵐所說的,其實只是針對子歸一人。
涪悅出聲命令所有人退下。
說是退下,其實並不是要他們真的離開。站在門外的子歸是仍然可以聽到屋子裡的動靜。
禎嵐稍一沉吟,然後說:「那個人叫何子歸,你知道嗎?」
涪悅當然知道,所以不答反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知道這個人,他姐姐是原來的太子妃,只不過跟別人跑了。」禎嵐淡淡地說。
子歸聽到涪悅只是哦了一聲,心中非常歡喜,他哪裡知道,涪悅畢竟也是王子,但是所有的榮譽一直以來都是由太子呈勱得到,涪悅不可能沒有想法,而這樣的事情在呈勱的太子黨眼中是奇恥大辱,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其實多少是有點幸災樂禍的。
這一點子歸沒有想到,禎嵐卻心知肚明,「總覺得何正滿官當得不大,不過還很會為自己盤算的。」
「你什麼意思?」
「聽說何家嫁女兒沒成,日子過得很是窘迫呀,只有一個男孩子,居然也想到這麼一個所在。」
禎嵐並不是在說子歸家遇到的一些事情,也不是說他曾經被男扮女裝,禎嵐在說的是,何家一心想攀上涪悅這棵大樹。
子歸捏緊了拳頭,不要信,千萬不要信。
涪悅也不想信,喝了一口茶,「我一點地位也沒有,朝上一句話也說不了,算是什麼所在?」
「原因嗎,大概是因為你是最有希望同情他們的人吧。至於說好處嘛,誰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呀,也許我們看著不起眼的東西,他們還是因為沒見過就當個寶了吧。」禎嵐一副我就是隨便說說的樣子。
為什麼是我最有可能同情他們?因為我是瞎子嗎?因為其餘所有的人都看得見,而我卻看不見嗎?禎嵐的話刺中了涪悅的心,他無法維持鎮定,手抖著將茶杯放在桌子上。
「何子落雖然長得漂亮,不過那個何子歸倒是很一般。」
果然,因為我是瞎子,所以覺得我不會計較他長得什麼樣吧。因為我是最好唬弄的一個人嗎?
「幹嘛說一個僕人說這麼遠,他的事與我無關,皇上要你們來我這也不是為了說我家的一個僕人吧。」
僕人?不是朋友,子歸被擊得粉碎,他不能相信一個每天期盼著自己來的人,會這樣乾脆地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哦,皇上是說,你年齡也大了,要我們幾個與你年齡相仿的人來問問,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心上人,要不就等著皇上指婚了。」
涪悅其實這當下,心情也不會好,對什麼指婚的也沒有興趣,但別說素來也不怎麼交往的,就算是親近之人,他也不會輕易地訴說自己心中所想。
「哦,有什麼和我年齡相仿的?我住在這裡久了,外面的事情聽得少,你說說吧?」
子歸怎麼忍得住,他愛著一個人,怎麼能讓他輕賤自己。所以,他猛然一推門衝了進來,「涪悅,你不要聽信他們的話,我爹根本不知道我來過這裡!」
子歸只是覺得,他站得住腳,他沒有做虧心事,所以他大可以把自己想的都說出來。
涪悅打斷了子歸的話,「你不知道規矩吧。」
這是涪悅第一次在子歸面前用到了規矩這兩個字。
若是涪悅只是說你明天不用來了,或者說,你走吧,我不想見你。只要涪悅表現出來一點痛苦和掙扎,那麼子歸都不會痛苦,他也和所有戀愛中的人一樣,都已經準備好了,要為心上人承擔一切,他寧願自己再辛苦,也不會想讓別人去傷害他的心上人一點點,更何況要對他們一起指指戳戳。
但是涪悅的語氣完全是一個主子對一個奴僕的。
「你不要聽信他們的話。」子歸並不知道說什麼,他只是再重複了一句,再沒有比心上人的反目更能打擊到一個人了。
我信他們什麼了?心裡有鬼吧你,要不你為什麼這麼緊張?涪悅忍不住猜忌起來。這個人怎麼這麼俗氣,這麼沉不住氣,這樣的人怎麼配和我在一起。「你知道鷓鴣飛嗎,知道姑蘇行嗎?」涪悅突然問。
懷疑就是這樣,只要產生一點火星,就馬上迅猛地燃燒起來。如果不是別有目的,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外人並不知道的不度山莊?明明每天都認得路,為什麼下雨天卻偏偏還昏倒在外面?
子歸回不上話來。
「果然。」涪悅覺得自己真的是再清楚不過了,冷哼了一聲,我還曾想以你為知音。
子歸本來是可以就這樣走的,已經有太多委屈了,反正再怎麼說,這裡也已經判了他的刑,不會有人再幫他寫狀子再找個地方申訴,但是少年的熱忱卻是他怎麼樣也不可能抑止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長得不好,我知道我爹娘都是沒本事的人,我知道……」子歸把牙根咬得死死的,看了禎嵐一眼,那一眼裡,是子歸最大限度拋出來的恨。
「我知道和你在一起,是委屈了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怎麼樣想的,你只以為我要住大房子,因為你眼睛瞎了,自然是最容易上勾的。可我每天都在想的是,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會不會覺得太空蕩了,你眼睛不好……要怎麼樣覺得這個世界有色彩,你吹那麼久的笛子,會不會太傷神了。」
「因為我出身不高,所以我就一定是在求我得不到的嗎?就一定是想要多一點錢,多一點的權?難道我身上就沒有一點你們想要卻沒有的東西?」
禎嵐要是說他此時一點也沒被震憾到是不可能的,但這是他安排的一場戲,他也不得不善始善終地演下去,更主要是不能讓涪悅真的被動搖了。
「你不過是一個妾的小孩,你以為你身上有什麼是我們沒有的?」
「你以為誰不是妾生的孩子,一個皇帝有那麼多老婆,皇帝的妃子就不是妾了嗎?」
當這一句衝口而出時,真正發怒的人是涪悅,「滾出去!」伴隨著這句話,是擲出來的茶杯,那茶杯砸在子歸的頭上,血從那傷口裡流出來。
但是屋子裡靜悄悄的,就連涪悅也聽不到一絲響動。
他聽不到的只有目光,那燃燒著的,怎麼也無法撲滅火焰的目光全都定在禎嵐身上,有恨、有傷心、有痛苦,就是沒有退縮。還有一種牢牢的誓言,一種我到死也要記著你的誓言。
可是任誰看一眼,就知道這個孩子已經完全垮了,他相信的,懷抱著美好的願望相信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連根都給全部拔除了。
他站在那兒,只是,僅僅只是他不願意就此倒下。
宗煥站了起來,那個少年已經一扭頭,再沒有說一句話就跑了,本來所有的人都覺得應該鬆一口氣,但並不是如此,每個人,都覺得心上壓了一塊石頭。
心是熱的,但又是冷的,是呀,沒有過一句山盟海誓,沒有過什麼月下相約,不過是對方覺得他認清了一個人,所以選擇離開,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一個不能知道自己的好的人。
可是為什麼自己這樣的不甘心呀!
一隻手好像是溫柔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子歸迅速地轉過身來,抱住了那個人,「佛祖!」
你知道不知道我很會做飯的。
我是妾的孩子,所以我知道要怎麼守本分的。我不會隨便妒忌的。
我很愛小孩子,要是他有孩子,我會對他們很好的。
我真的,真的是真心誠意地想照顧他愛護他,和他一起走完一生的呀!
他還沒有來得及瞭解我,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認識我所有的好,為什麼就這樣快把我否定了呢?
為什麼呀,佛祖,為什麼呀!?
這樣的責問,就連天上的佛祖也是無法回答的。
天像是黑的,春天像是永遠不會來的,在世間旋轉的好像永遠是冬的冰冷夏的暴熱。
子歸昏了過去。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7
第五章
子歸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自己床上回到了家裡,坐在他床沿邊的是自己的娘。
葉井雖然沒有哭,但卻有一種心正在抽泣的感覺,那雙眼睛看得子歸的心好沉。
「娘。」子歸開口的聲音如此虛弱,嘶啞。
子歸的頭上也沒有汗,可是葉井不放心,還是拿著帕子給仔細擦了一圈,想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端起了湯碗,「是不是前些日子淋了雨,還沒好呀,快,來喝點薑湯。」
子歸打起精神坐了起來,端著湯碗一口氣給灌了下去,灌完了,人又躺回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屋子上方。
葉井一邊說,一邊偷窺著子歸的臉色,「是小武侯爺把你給送回來的。」葉井很想問,是不是和誰起了什麼衝突,那些權傾位重的王爺侯爺們又做了什麼。
但是孩子身上一點傷也沒有,這並沒有讓做娘的寬心,那些看不見的傷,才是最可怕的。
這孩子,前一段時間不是很開心的,還要自己放心,說有佛祖保佑,一切都要好起來的?轉眼之間怎麼像是受了沉重的打擊?
子歸就像沒聽見一樣。睜了一會眼睛就閉上了,好像想要睡一下。
昏昏沉沉睡了好幾天的子歸,變得異常沉默,對於之前發生的事情,他隻字未提,他只是把家裡大大小小的書,全部都整理了一遍,然後說:「我知道我要幹什麼。」
子歸在家裡讀了二年書,懸樑刺股,囊螢照讀,他要參加一年一度國子監的考試,博取功名。
就這樣二年後,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樣的何子歸的名字又出現在了禎嵐宗煥等人面前。
巧與不巧這一年的主考官是十六歲就作了狀元郎的駙馬爺譚昱文,當他把考生名冊中看到何子歸的事情說了出來時,禎嵐不知道怎麼的眼神一閃,居然不敢迎他的眼光。
望著窗外的風景,就像從頭至尾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或者知道了也跟他絕對無關。
太子呈勱語氣平緩正常,「倒是沒有聽過何家男兒讀書讀得好。」
肖燕傑罵罵咧咧,「那小子,死性不改,他還沒有接受教訓呀,這一輩子,他都甭想翻身!」
譚昱文好脾氣地說:「或許他真是個人才,國家未來之棟樑。」
肖燕傑說:「人才?讀了點書,就覺得自己是人才了?那樣的人才可多了,少他一個不少,多他一個也不為多!」
譚昱文想說什麼,終究是笑笑放下了。
宗煥心知肚明,說是官官相護也好,又或者改成說朝廷說你行,你就行也好。
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差異並不多,讀書人與讀書人之間的差異也不大,像何子歸這樣毫無背景,朝中也無人看顧的人,多半是不行的。
譚昱文這個時候說,不過是試探著這幾位的口風,要不要給子歸一點機會。
「今年的監考官……」
「禎嵐,你代我去吧。」呈勱站了起來,那份態度就是,那個人,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見到,然後丟下眾人走掉了。
禎嵐居然沒有立即答是,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也有那種感覺,那個人,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見到,不過……他今年也十八了,個子也許又長高了吧。
哎,外面的葉子是什麼時候發芽的,什麼時候綠的?怎麼人的眼天天看也沒看出來呢?
「嗯,我們再想點什麼招整一下那小子吧!」沒有注意到禎嵐的神色,看著呈勱太子的離去,肖燕傑扭曲著臉擠出了一個笑容。
宗煥拍了拍他的肩,拉緊了身上的狐皮大衣,「天冷了,我先回去了。」
國子監外種了兩排槐樹,槐花香飄,陽光從枝幹的縫隙裡照下來,是一片溫暖祥和。
禎嵐和宗煥是以監考官的身份來的,坐轎而未騎馬。
禎嵐一出轎門並未想那樣,但是眼睛不由自主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索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看到誰,然後也沒看仔細,有點狼狽地急急撤回自己的眼光,向大殿邁去。
宗煥的步子卻放慢了,眼光也緩緩在人群中搜索,終是看到了子歸,還埋頭抱著書卷在讀,眉頭皺得緊緊的,不時還拿手敲著自己的頭。
宗煥輕輕一笑,這才跟著禎嵐進去了。
譚昱文一下轎子就掃到了子歸,剛巧子歸也正抬頭,他便向子歸微微一笑。子歸微微一皺眉,卻沒有像二年前在山路上相遇時那樣明顯的牴觸,雖然目光裡毫無溫度和表情可言,但終也欠首向譚昱文默默行了一禮,算是禮貌。
考生陸續進場,有書記官把考場規則通讀了一遍,然後先請主考官譚大人落座,坐在正中,然後再請監考官,坐在偏座上。
禎嵐一進場就把氣氛壓得很低,除了侍者,他一個人也不看,那像被雕塑得過於完美而顯得冷硬的臉上無一絲喜色,彷彿他只要一開口,就一定會有一人被罰。
並未裝飾太多的蟒袍上只有皇上賜的一條金腰帶,明晃晃地,聽說是一把軟劍。
考生們或是奮筆疾書,或是抬筆磨墨,反正沒一個敢抬頭的。
到了考試中場,監考官宗煥卻突然站了起來,考生只當他是想巡視考埸,心都吊起來,既緊張,又想表現,但是正坐著在考試,也不知道從何表現起,哪知小武侯走到何子歸身後就不走了。
不知道這一站是故意還是無意,子歸也非同一般的緊張,腦子裡糊里糊塗的,前面本來寫得很流暢的地方,也斷了下來。忍不住抬起頭來,就向禎嵐看過去。
到目前為止,福臨小王爺那一夥人,也就剩宗煥沒有對他直接出過手。
但是,不出手也仍然還是禎嵐那一夥人,他現在這樣靠過來,難保不是那個福臨小王爺給了什麼暗示。
禎嵐對於宗煥的動作比子歸還吃驚,也不明白宗煥要幹嘛,可是子歸不側過頭去看宗煥,卻直直把眼光看著自己,一張臉繃得有點緊,一雙眼睛裡全是黑漆漆亮閃閃的專注,禎嵐居然有點怕這樣的對視,不由自主地閃開他的目光,但在閃開那一瞬間,禎嵐已經明白子歸為什麼看他,他是怕自己在其中搗了什麼鬼。
其實子歸這樣想是很正常的,禎嵐暗中使壞又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禎嵐卻一股子火又燒了起來。
反了,你以為本王爺是什麼人?
猛地目光調轉回來了,迎向子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著又瞪了宗煥二眼。無端端的,你去招惹他幹嘛?
宗煥還在看子歸的卷子,然後抬起胳膊來,居然幫子歸磨起墨,他皮膚非常白,手一抬起來,狐皮大衣滑下去露出腕節處骨節,很有幾分攝人魂魄之魅。
考場上雖然沒有人說話,但忍不住都在想,他是誰呀,怎麼會有小武侯對他這樣好,又是妒忌,又是羨慕。自然也不少人是在猜忌的,也不敢表現出來。
宗煥磨完墨,回到了座位上,臉上又回到了那種這世界真無聊的表情。
子歸也沒看他,看的還是禎嵐。
禎嵐不知道該看誰,臉繃得緊汗也浸了一層衣衫,只覺得在那兒考試的就是他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漏斗裡的沙漏完了,侍者敲打金鐘,然後所有的考生都必須停筆,卷子用蠟封了起來,送到國子監內批閱。
主考官與監考官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三人出來後都未回自己的官邸,各乘一頂大轎往德喜樓而去,早已點了菜的肖燕傑在那兒已經等得有一陣了。四個人訂的是一個靠窗的雅座。
跟著的守衛自覺站在門口把風。
禎嵐其實是很想問一下宗煥那樣做到底是所為何來,只是牽扯到子歸,他又覺得自己不應該表現對那樣一個人在意,倒是宗煥自己先輕鬆地提到了。
「我今天看他寫的文章,倒不能完全算個庸才,但也肯定不是棟樑。」
這個「他」是誰,大家都很清楚,肖燕傑卻已經不滿地吼了出來,「你管那小子做什麼。」
宗煥不答,望著窗外,「咦」了一聲。
肖燕傑忙跟著探頭去看,叫了一聲,「是那小子。」禎嵐忍著不回頭去看。
譚昱文走到門邊,對著門外一個便衣的侍衛說了幾句。
何子歸正在街口處買包子,一方面是腹中確實是有點飢餓,另一方面,他覺得剛考完了,應該買些小吃回家,也算是一種慶祝,是以子歸的態度是悠閒輕鬆的。
他和京裡其他考生一樣,穿的只不過是件乾淨些的長衫,頭上也就是一般布衣庶民、未冠青年的打扮,將攏於頂盤結挽髻的頭髮用一根簡單的髮簪貫之。
總而言之,子歸並不是特別顯眼,德喜樓的幾個人注意到他,只能說這四個人,其實還是很在意他的,只是在意的原因不同,程度也不同。
幾個人就看到一個便衣的侍衛走了過去,然後子歸抬起頭來,似乎是要確認一下樓上坐的是誰。然後點了點頭,跟著那侍衛過來。
禎嵐終於忍不住問了,「你到底要搞什麼名堂?」
「我剛才看到何子歸,也有四年了吧,他的耳洞都沒了。」宗煥的身子從窗台上懶洋洋地撤了回來,靠回到椅背上。
譚昱文心裡想,莫非他和我想到一處去了,就多看了宗煥一眼,只不過宗煥卻沒與他眼光對接。
禎嵐卻是一聽宗煥看到別人耳朵那去了,心裡像被抓了一下,弄得不舒服起來,「你、你為什麼?」
說著的時候,門被推開了,子歸出現在了門口,清爽爽的,透著一種乾淨,禎嵐就把自己要說的話給壓回去了。
子歸眼睛淡淡地掃過眾人一圈,把每個人都看了一遍,然後才跪了下去,「請小王爺安,小侯爺安,駙馬爺安,國舅爺安。」
在座裡權位最高的就是禎嵐,大家也就都等著他發話,老實說,看到子歸就這麼老老實實跪下去了,一個人一個人地叫著,他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想想當初……
哎,他真的很不想見到這個人。
按捺下煩躁的心情,說:「起來說話吧。」
子歸其實今天心情也是不平靜的,因為小武侯給他磨了墨後,等他收拾了準備回家時居然還有不少人過來和他打招呼,向他做個自我介紹。
如果這幾年來沒有發生那些事,子歸的心情會是絕對不同的,但現在這些人的問候,這些人伸出來的手,子歸非常非常明白,這些人,僅僅只是看到了宗煥的舉止,才想要與他結交的。
這種認知,加重了子歸心中的一種悲哀感,他沒有辦法在面對這些難得的問候時還表現出自己的友好,所以他幾乎是從考場裡逃出來的。
譚昱文已經笑著在說:「來都來了,就和我們一起坐下來用餐便飯吧。」
桌子上擺的全是山珍海味,有些菜,子歸看都沒看過,居然也被稱做便飯,子歸又看向禎嵐。
宗煥已經注意到了,子歸一般不能猜測出他們四人準備幹什麼時,最先看的人一定是禎嵐。
禎嵐也知道,有點氣急敗壞,拿起筷子,就往碗裡夾了兩塊豆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宗煥忍不住淡淡笑道:「沒人反對就是都同意了,你就坐下來吃吧。」
子歸嗯了一聲,就坐下了,抓起筷子,也不知道吃什麼。
宗煥說:「燕傑,你們年齡相仿,多照顧一下他,給他夾夾菜。」
燕傑冷哼一聲,端了碗湯,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譚昱文已經拿起筷子,給子歸布了點菜,自顧自與子歸聊了起來,「平時都愛讀些什麼書?」
「回小王爺……」
禎嵐一抬脖子,關我什麼事?
「小侯爺、駙馬爺、國舅爺的話,草民平日都在備考,就是要考什麼,就讀什麼。」
禎嵐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譚昱文也一愣,仍然好脾氣地說:「這樣,那最有心得是哪篇文章?」
「回小王爺……」
禎嵐又被點到了,一揚頭,嗯?
「小侯爺、駙馬爺、國舅爺的話,就是前日備考時,又讀了柳河東……」
「我說,行了!你不用每次答話都把我們每個人叫一遍!」禎嵐忍無可忍終於出聲。
子歸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又專注地放到了禎嵐的臉上,「回小王爺……」
禎嵐的牙齒都快咬得發出響聲了,子歸的眼睛卻縮回去了,「的話……」
禎嵐剛舒了口氣,就聽到子歸說:「草民只是想表示對小王爺……小侯爺、駙馬爺、國舅爺的尊重。」
禎嵐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宗煥輕笑了一下,引來禎嵐的怒視。
譚昱文只好出來解圍,正色道:「何公子,就想問問你,怎麼會想到參加國子監考試。」
「我是家中唯一的兒子,怎麼能不思進取。」
譚昱文抬手阻止了子歸將要說的話,很是認真地加了一句。
「你也知道,你全無後台,又得罪過當今太子,誰若是想收攏你,太子就算不說,也會從中冷落,但凡如此,自己出來應考就不怕是白費心機嗎?我現在這樣問,你……就據實答吧。」
禎嵐不明白昱文幹嘛要這樣推心置腹,今天昱文讓他看得不順眼,宗煥也讓他看得不順眼。
子歸也不明白,到底要用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話來面對,還何公子,自己哪一點還能被當成公子,這……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嗎?
這樣一想,終究沒世故圓滑到那個份上,眼圈不由自主地有點紅,趕緊抓過筷子。
「何公子今日的處境,多少與我們都脫不了干係,是以,我等有時也不免有些掛念愧疚……」
「譚大哥,你都在說些什麼呀!」一旁的燕傑早就不耐煩了。
「知道你沒有意志消沉,總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若是我來揣度一下何公子的想法,大概總是想能有機會,讓你自己和家人在世人面前洗刷掉過去,抬起頭來做人。」譚昱文微微搖頭,以一種遺憾的口氣說:「想法總是好的,只是做法卻不對。」
子歸的眼神閃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禎嵐,「譚大人,你拐了這麼多彎,無非是你們想要我去做一件事吧。要我做什麼,就請直說吧。」
「你果然還是聰明人。」譚昱文站了起來,「皇家多你一個讀書人不多,少你一個讀書人不少,是以你要對皇家有用,需得要擔些風險,要做別人不能做的事情!」
禎嵐都覺得自己眼皮被說得跳了一下。
「就不知道你怕不怕?」
何子歸定定地望著譚昱文,「是有性命的危險?」
「是有性命的危險!」
兩個人的話像是中間沒人換過氣一樣連在一起,連一心不想讓子歸好過的肖燕傑都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子歸點點頭示意明自,低下了頭去,「若是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是不是過去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是一筆勾銷!」
「若是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家裡的人,後半輩子是不是衣食無憂?」
「不光衣食無憂!」
子歸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也不想掉淚,也笑不出來,要他答應,就是一條命賣出去,要他不答應,就是留著一條命苟活著。
譚昱文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本來準備得好好的還有繼續的一番說辭,現在又說不出口,眼前的這位,畢竟只有十八歲,都是可以叫做孩子。
屋子裡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居然沒有一個人想問那件事到底是什麼,也沒有一個人敢問是什麼事。
「你不必答應!」禎嵐突然開口。
但就是他那一句一說,像在子歸身上點了火讓子歸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我答應!」
禎嵐瞪著他,像能看到兩個人身上有什麼火花從那兒一路燒過來,燒得自己身上的火苗也熊熊不熄,他努力地壓著自己的火氣,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說:「你不必要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我看,你以後就跟著就近服侍我……」禎嵐有一種奇怪的想掩飾的感覺,把宗煥拉了進來,「或者小武侯爺在一起,打狗也會看主人的。」
只要別人知道你是我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後台、有靠山的,就不會有人敢對你不敬!這本來便是最最清楚不過的人之常情。
「小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
禎嵐表現的想維護之心有多堅決,那麼子歸的拒絕就有多斷然。
禎嵐想了又想,千思百慮,好不容易下決心想要給那一點不露痕跡的恩賜,子歸卻想都不想,一點也不加考慮,輕而易舉的給出回絕,不要的乾脆利落。
一時之間,都沒有人再往下接話,禎嵐的命令沒有人敢不聽,更不要說他的好意居然還有人拒絕,額頭上青筋暴起,一雙眼睛也像是要噴出火來。
「草民要靠自己爭取,不會再去依靠其他人,也不會再相信有其他人能讓我們的生活好起來。就算是靠著小王爺,別人也不過都知道我是老虎身邊的一頭狐狸。」
今天在考場外與他交談的人臉一一從子歸眼前掠過,那些人的臉早已模糊,留下求的,只是那一雙雙眼睛,那些像野獸一樣的眼睛盯著他,試圖找到一點點他與權貴之間的蛛絲馬跡。
子歸厭惡這些眼睛還有一個原因,他知道為什麼涪悅終究放棄了他,正是被這樣的一雙雙眼睛看過的,所以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是一樣的,以為他和那些人沒什麼區別。
這是多悲哀的事情,明明,可以不需要看就能明白,卻要彎好多彎,甚至都還看不清。
但是,我不會一樣的。我要做給你們所有人看,我一定不會那樣的!
那是子歸心裡唯一的聲音,特別是在禎嵐面前,他所想的也只有這一種聲音。
他的目光迎著禎嵐,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很鎮定很平和,甚至有一些些快樂,因為他讓面前的人吃了一驚。吃驚到沒什麼可反駁他的。
是的,如果能夠用生命做代價,讓這個人不得不聽完他說的話,那一切真的是太值得了!
「若是哪天小王爺想了起來,覺得我是利用小王爺,巴結小王爺,一怒之下,把草民給一腳踢開呢?所以草民覺得,求人不如求自己。」
禎嵐是真的聽過子歸罵人,聲嘶力竭,罵人的時候,像野獸不知道怎麼挑出刺在心口的刺,但是子歸現在這樣夾棒帶槍的說話時,子歸的傷口一點也看不到。
他劃開了一條道,只要你站在那邊,那我就一定站在這邊。
「你很好,了不起,變得很多。」禎嵐也用同樣的輕鬆語氣在說話,可是禎嵐沒有子歸忍的時間久,沒有子歸忍的事情多,禎嵐從來沒有忍過。他覺得狼狽,覺得後悔,覺得沒必要關心什麼負疚什麼。
在一瞬間他暴喝了出來,「隨便你!」
掌風擊在桌子上,桌上的盤子彈跳起來,紛紛墜地,發出一堆破碎的聲音。瞬間就是一片狼籍。
禎嵐已經捲起披風,從房間裡閃了出去,彷彿他才是那個落敗了後被砸爛的人。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8
第六章
譚昱文要子歸做的人,被成為「棋子」。
舉手投足都不由自己的棋子。
皇朝裡有很多棋子,多數都不過是卒子,過了河就不能再回來。
他們的俸祿很高,不過他們自己都沒有機會享受到。
這是子歸第一個任務,也許也是最後一個任務。
被派往的地方在大坤版圖的西北邊叫龍虎口,那裡多年盤踞著一個匪徒,搶劫過往商旅。他的原名已經不可考,只知道周圍的人都給他取名叫龍霸天。
偏偏那一處地方是通往西域的要道,因為附近只有處片綠洲,如果不經過龍虎口,繞道其他的地方,則很有可能會因缺少補給而渴死在沙漠中。
有些商旅不得不向龍霸天交納保護費,以保證自己在這條路上通行無阻。
朝廷想要出兵,奈何這龍虎口地勢險要,兩邊是筆直的峭壁,峭壁間只有一條窄小的羊腸小道,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只要官兵想攻上山,就必須要進入到羊腸小道中,而在羊腸小道裡,就等於是被甕中捉鱉。
龍霸天是一個很殘忍的人。通常在擄人搶劫的時候,一個活口也不留,偶爾會留下一些年輕的男人或者女人,但這些人只是留下來供盜匪們姦淫玩弄,然後也會很快就被殺死。
為了把龍虎口給攻下,朝廷想了不少辦法,派出去了很多棋子。
許多棋子,也許連龍虎口都沒有上,就死了。
在犧牲了這麼多棋子後,譚昱文想出了一個主意,就是瘟疫,許多瘟疫一夜之間能讓整個村子都死寂下來,特別是春天。
不需要子歸做什麼,哪怕他被綁得緊緊的,關在監牢裡。
也不需要他說什麼,只要他被擄上了山,和人接觸過,哪怕是有人餵了他一餐飯,就可能在短時間內讓龍虎口裡大亂。
如果子歸不能完成任務,就沒有一個人能救出他來,只能留在山上等死。
官兵會在龍虎口外守上七天,七天過後,就知道子歸是成功還是失敗。
就算成功,子歸也很有可能就死在這場瘟疫裡。
甚至於,有可能他活下來,但是曾經被一夥人強姦,他的一生會籠罩在這樣的陰影下。
譚昱文的這個主意呀……
如果是四年前,可能禎嵐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如果在兩年前,在那個廟口裡碰到了子歸之前,他可能會事不關己地同意。
如果是兩年前,在他聽到子歸怒罵他時,他只怕還覺得這主意不夠狠。
可是,也是兩年前……
想起過往,禎嵐不由自主地看著樹上新生的枝芽,掛念著離開了京城的子歸。
此時,坐在前往龍虎口的馬車上的子歸也正想到了禎嵐。
在出發前,按照譚昱文的計劃,子歸與患有鼠疫的人關在一起。
這樣一旦染病就能及時被醫師治療,聽說治好後,下次再染上這病,就能支撐得更久一些,活下去的希望會更大一些。
子歸不知道像他們這樣的人有幾個。
他在高燒中被救活,又再次與那些人關在一起。
而禎嵐卻在他出發前召見了他,說實話,子歸還是有點佩服禎嵐接見隱伏逆疾的他。
雖然不過是些慰問之詞。嗯,哼,收買人心吧,就是對他沒用。
禎嵐穿的是件淺得貼近於白色的那種青色衣服,沒有那麼狠,那麼與人格格不入,似乎有滿腹心事,有那麼一點點憂鬱。
禎嵐矛盾地看了他很久,胸脯微微起伏,那句話不吐不快,居然又說了一次,「何子歸,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如何?」
子歸是有點矛盾的,或者換任何一個人,他就同意了,但是在這個人面前,他不想表現的軟弱,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小王爺,你是討厭我的。」
「可你這樣做有什麼用!」禎嵐都有點急了。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子歸吊了個書袋子。
突然,有人指著遠方驚喝了一聲,「那是什麼,是……快跑呀!」
領頭的商人戰戰兢兢地叫,「不要怕,大家不要怕,我們有交保護費的……」
這樣說後,倒確實是沒有人動,那是因為有不少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在打顫,根本邁不動。眾人的眼光全部看著那團由遠而近的像是貼在地面的黃色的雲團。
子歸迅速地從馬背上跳下來,急著想躲起來和能被那群人注意到的兩種心情同時在心裡撞擊。
那領頭的商人急忙著把一根白色的旗幟樹了起來,旗上繡工拙劣地繡了個龍字,對方的馬衝過來時,刀光一閃,商人騎著的馬的頭就被砍了下來,血濺上了旗幟,那馬還站了一會,才轟然倒地。
那商人口吃地只會說:「交了保護費,交了保護費。」
「行了,郝老,你們這有什麼新鮮的貨色?」長期困在山上的暴躁和對美色的飢渴讓這些匪徒幾乎都失去了人性,整張臉比野獸還不如,充滿了貪婪和肉慾。
「沒有……女人。」商人連連搖頭,繼續作揖,「交了保護費的,我們交了保護費的。」
可是那群匪徒並沒有在乎他說的話,順著隊群,一個一個地看下來。
「這個人是誰?怎麼沒有見過。」說著一刀砍下了他的肩膀,那人痛得大叫一聲,倒在地上,可是根本沒有人敢去扶他,所有人都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想到這個商隊中也許不是只有自己一個棋子,眼前的人可能就是一個,而下一個就有可能輪到自己。
子歸覺得喉嚨裡有股鹹澀味,心裡一慌,忍不住咳了一聲。
一個臉上有刀疤的人看著子歸,「你過來。」
子歸頭腦一片空白,望著他搖了搖頭。
「這個人,好像也是新面孔?」
子歸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在抖,就是覺得站不穩。
商人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因為……因為不是……不是所有人都……大爺,大爺,我們缺人手的呀。」
刀疤臉用刀柄拱了一下那商人,「你怕什麼,你找人手記得找幾個標誌的。」說著就向子歸走了過來,「你臉上戴著這個做什麼。」
手一揮,刀光一閃,子歸從來不知道人可以出這麼多冷汗,背脊全是涼的。那刀揮了下去,只是把他圍在臉上的面巾給砍開了。
就算是子歸再外行,也知道這個人是真的很厲害。
「我……」子歸猛然用力地咳了起來。
「這麼賣力地咳?看這小臉,咳得都紅了,我好心疼呀!」刀疤臉笑了,以為只是一心想躲避他。
「這個孩子,身體不太好,要不,老爺們換一個吧。」一位比子歸稍長一些的人,站出來幫著子歸說話。
「這裡輪到你說話了嗎?」只是一瞬間,那個人的人頭就落了地……
面對死亡,子歸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發現自己沒有一點兒的還手之力。
他可以接受禎嵐的挑釁騎上馬背,是因為他知道他不會死,他可以衝進去大聲斥責禎嵐,是因為他還是知道他不會死。
可是現在他什麼也不能做。
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這樣殘忍,一種強烈的負疚感幾乎讓子歸無法呼吸,滾在不遠處的人頭是因為他才死的,他猛地吐出一口唾沫,噴在刀疤臉的臉上。
此時什麼任務他全都拋到了腦後,反正他死與不死,家人都已經幸福了。
「老子沒想到,連口水都是香的,我剛才就看見了,這雙眼睛長得水靈靈的像會說話一樣,看這小嘴呀。」猛地一捏子歸的腮幫子,把子歸的嘴捏到嘟了起來,「這樣嘟起來,老子不親就覺得心裡癢呀。」
子歸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厭惡和憤怒,只恨對方不能一刀把自己砍死算了。
「想死?你放心,老子只是讓你多活幾天,讓老子們驗驗貨!」說完了,那刀把子歸的腰帶給挑斷,外衣,緊接著內衣。
那是子歸似曾相識的場面,赤裸在眾人面前,匪徒裡發出來像是野狼一般的叫聲。一個匪徒過來架住他,一邊捆住他,一邊把他的靴子也給剝掉。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個意思就是,他身上什麼也沒帶。
那捆住他的匪徒話也不多說,只是一把將子歸的下顎給卸了下去,讓子歸不能說話,子歸疼得從喉嚨發出嗚嗚的聲音,那人手伸進子歸口裡,硬是把子歸的舌頭給扯了出來,子歸痛不欲生,要是牙齒可以動一下,他一定會將那人的手指咬斷。
「算了,這個先不管他。」
「是虎哥看上的,自然和我們的玩法不一樣。」那種語氣都像是陰溝裡發出來的,子歸心裡惡狠狠地咒罵著。
抓住他舌頭的人用力地擰了他的舌頭一下,然後縮回了手,在自己鼻子下面狠勁地擦了一把。
子歸嘴被堵上,迅速地像貨物一樣被拋在了馬後。
那些匪徒又挑了幾個人,再沒有人出來說話。匪徒們吆喝著把那些人扒光了甩上了馬,子歸真的看到他們有人把搶來的人的舌頭給拔掉。
強烈的噁心感讓子歸在馬背上晃得發暈,口裡又被堵上,不知道為什麼他很想讓禎嵐看到他現在這樣,知道他有多麼堅決地想依靠他自己的力量,也許就是這樣想,他才能有勇氣。
想到了禎嵐說,一定要活下去時。他有一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強烈的反叛心理,如果禎嵐知道他死了,一定不會很開心,那樣的話,他就像真的報復了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而至於為什麼禎嵐不開心,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看中了子歸的虎哥,一上山就被叫走了。
子歸被捆在了一邊,是因為他要在虎哥享受完了之後,才輪到那些位階低的人享用,但從他捆著的地方,仍然清清楚楚看得到面前發生的那場肉林酒池。
那些像野獸一樣的男人根本沒有什麼講究,也不嫌髒,就推倒了幾個直接插入了對方的後面。其他的匪徒早已經脫掉了下面的遮蔽物,亮著他們骯髒的器官,急不可耐地等著。等前面的人幹完了,後面的人就接上。
那些被割除了舌頭的人,連罵人的機會都失去了,發出嗚嗚的聲音,慢慢那嗚嗚聲消失而去,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子歸的臉上流滿了冰涼的淚水,他只有一遍遍地背誦著他知道的一些詩文,可是背誦那些詩文也不能掩飾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骯髒,不能堵住他的耳朵,不能讓他感覺到他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到了最後,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許多無辜的人都葬命了,只是希望現在能由他來結束這一切,他是最後一個犧牲的人。
在子歸身上隱伏著的病情發作了,子歸在最後一些淺淺的意識裡,居然是真實地欣喜地感受到這點:
是的,他不會武功,不是很聰明,如果能讓這些人得到懲處,他什麼都願意做。
絕對不是為了朝廷。不是為了活在自己世界裡的那個小小的自我,子歸在那一刻所感受到的是自己血的沸騰,他只是要證實這個世界有天理的。
佛祖,如果您還能再次顯靈,請您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完成這個願望。
龍虎關的匪徒將搶劫來的人輪姦,防止他們咬舌自盡所以割除了舌頭。
有的已經死了,但是匪徒還只顧著拿尚活著的人尋開心,由著那些屍體橫陳。或者他們根本沒有想過去檢查哪些人死了,哪些人活著。
他們一直瘋狂到半夜,等他們走時,也沒想著把屍體搬走。
或許也正是這樣,疾疫來得格外兇猛,一夜之間,山上全亂了。
人病倒了大半,開始只以為是簡單地身體不適,但是很快,就有人死在了床上。
醫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病人,藥也根本不夠。誰染上了病,誰又沒有呢?害怕,讓這群亡命之徒們互相殘殺,一時之間就全亂了。
只要有一個人咳嗽,他很有可能就馬上人頭落地,而在咳嗽前,他曾經和誰待在一起過,那個人也絕對不能倖免。
匪徒們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打擊。
有的人開始跑下山去,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何時被官兵團團包圍住,只要他們一離開龍虎口,就相當於送死。
四面楚歌。
儘管他們損失了大半人馬,盡可能燒燬了屍體,龍霸天還是想做最後的掙扎,死守在龍虎口。
這所屋子裡的俘虜幾乎被人遺忘了,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一個人靠近。
外面的情形子歸一點也不知道,他只在高燒中,模模糊糊裡聽到了外面有些人在咳嗽,在呻吟,而那些聲息越來越微弱。
他知道,這裡活著的人也病了,他們所有的人都被置之不理,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整個屋子充滿著腥臭之氣,大家就是這樣在等死。
死亡是如此平靜又緩慢地到來,但又好像總是在那麼幾步之遙外徘徊,不肯來一個乾脆。
也不知道過了幾天。子歸不知道山下的官兵有沒有等到七天,也許就算是任務成功了,那些官兵也不會上山來搜尋還有誰活著,萬一也染上了疾疫可怎麼辦。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福臨小王爺還那麼努力地要自己一定要活著,有用嗎?
對人生太執著太掙扎有用嗎?
當子歸聽到外面有紛爭,說,燒死他們,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一起死,全都一起死!
那些響動,讓子歸露出了平靜的笑容。
火勢並不知道是從哪裡蔓延過來的,煙也是,嗆住了子歸的口鼻。不管怎麼樣想調整呼吸都調整不過來。
子歸想到了,自己才十八歲。
他想到了,有一個溫柔吹著笛子的人,在死亡面前,他覺得可以放開對他的感情。
他想到了,有一個他恨之入骨視為仇敵的人,在死亡面前,他覺得他也沒那麼恨他了。
還想到了,在他最痛苦最痛苦時聽到過佛祖的聲音,他是多麼想,如果這樣死了,是不是可以進入西天佛地,見到佛祖服、侍在它的座前呢?
火光沖天中,有一個人衝了進來。
紛紛墜地的火苗和燒斷了的橫樑倒了下來,似乎一定要阻止那人。
那個人邁過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一個又一個的人,翻看著那些人的面目,用帕子摀住了自己的口鼻,以免被煙火給嗆到。
他急切地搜索著,火光越來越重,越來越危險,只是他就是不走。
終於發現了子歸。
他那麼迅急地跑了過來。
子歸模糊中被人抱起,好安全的懷抱,好像他曾經也被這樣抱過,只不過那時要比現在小。
現在這麼大了,還被人抱,可真不好意思呀。
他感覺自己變得好輕,像是能飛起來似的。
他抬起眼,眼睛被滿天的火花刺激到,他看不清眼前的人。
可是,這般的高大威猛,是佛祖吧。
是佛祖來接他去西天吧,他更貼近了那個人的懷抱。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8
第七章
子歸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一張乾淨整潔的床上。
床板感覺有點硬,他用手撐著床板坐了起來。身體感覺很輕,覺得自己起得有點猛,頭好像有點暈。這是哪兒呀?
他摸索著走出門去,走路都像是浮起來的感覺,不知道是自己病後體質虛弱的表現。
屋外陽光還挺刺眼的,子歸用手搭了個涼棚看看,咦,這園子好大呀,可就是它認得我,我不認得它呀。
西天佛地?是這個樣子嗎?
「我好怕,青姐病倒了,現在送藥的事情輪到我了,咱們以後不能見面了,我怕……」一個女人用細微纏綿的語氣在說。
嗯?西天裡也有人會病倒?
「怕什麼,我不是也在這兒看護著病人嗎?你一點沒嫌棄還經常來看我,我現在又怎麼會迴避你呢?你按我說的做,不會有事的!」
「你們好大的膽子,還在這兒纏纏綿綿的,喂,那女的,在等著你送藥呢!」突然又來了幾個人一樣,一個人直衝沖地在棒打鴛鴦。
一聲壓抑著的女人的哭泣,好像是跪下來了。
「我說這幫奴才全是不能指望的,還不如我呢,我就說,讓我把藥送進去得了!」
「燕傑,你在說什麼鬼話。」一個聲音略有些疲倦。嗯?有點耳熟呀。
一個人撲通一下跪倒了,「國舅爺,您饒了小人呀,要是您病了,我幾個腦袋也不夠砍呀。」
國舅爺,是他認識的那個肖國舅嗎?西天也有國舅爺?子歸糊里糊塗想過去看個究竟。
肖燕傑正火著臉站在那兒,「我為什麼不能進去看看,這可怎麼得了,已經燒了三天了,你們全都是些庸醫!」
站在肖燕傑邊上的有子歸認識的譚昱文,「燕傑,你急歸急,但是不要亂發脾氣,甄老先生,您切不要把燕傑的話放在心上,燕傑是太衝動了。」
一個子歸不認識的長者拈著鬍鬚皮笑肉不笑地說:「小王爺吉人天相,身強體壯,一定沒事的。」
小王爺?這難道還是夢嗎?怎麼到哪都沒有擺脫掉他?
他忍不住走了過去,「請問?」
在場的四個人轉過頭來,一個年輕的男子和一個女子都驚得變臉,迅速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後退了幾步,那女人本來臉上就已經裹了塊紗布,這樣做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子歸想莫非我變成了妖怪?
肖燕傑是一臉的戾氣衝了過來,活像要一棒把他打死,還好譚昱文拉住了他。譚昱文也失去了平時有的溫和,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他。
肖燕傑還在叫,「你這個瘟神,你這個掃把星!」他一把力氣,此時卻被譚昱文拉住,顯然嘴上叫得凶,心裡好像還是有點怕的。
只有那位長者拈著鬍子略有點驚訝,「你,可是好了?」看了看子歸的臉色,走了過來,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抓過子歸,搭在他的脈上,微微訝了一下,「我看何公子果真是好了,國舅爺、駙馬爺不必擔心。」
「我……擔心他?」肖燕傑盯著子歸的表情格外激動,不只是一般的討厭。
其實甄老意思是不要怕被那疾疫傳染了,這當口知道被誤會了,卻不好再解釋。
子歸把所有人都看了一圈,「我?我被救回來了?」子歸慢慢地醒悟了。
「沒錯,禎嵐冒著風險把你救下來!結果,他現在……」肖燕傑的眼圈都紅了。
子歸反應不過來,不知道是哪個消息讓自己更驚訝,是自己還活著,還是禎嵐去到那麼危險的地方把自己救了下來。
他還記得那間屋子裡噁心的氣味和後來的火光沖天。
那個時侯抱著自己,讓自己以為是佛祖的人是禎嵐?
不知道為什麼,他習慣性將頭髮拉下來,蓋住了自己耳朵,沉默了一會,他才開口,「他還好吧。」
「還好?好得起來嗎?你不知道龍霸天準備把所有人都燒死,禎嵐和誰都沒說一聲就跑上山了,因為手上抱著你,躲避不了那燒著了砸下來的木樑……」
子歸聽了驚險心一沉,情不自禁「啊」了一聲。
肖燕傑一副子歸是殺手凶人的模樣,還是譚昱文淡淡說了句,「算了,禎嵐還在等著藥呢。」
那女孩子哆嗦著回頭還看了一眼她的戀人,很不情願地去拿起了藥罐。
「不如我去吧。」子歸不知道禎嵐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讓這些人個個如此驚懼,鼓起勇氣發了話。
「你這個瘟神,你還想怎麼害人!」
子歸也惱了,「你沒看出來那位姑娘不願意去嗎,你的身子金貴又不能去,我去怎麼不行了,你一口一句瘟神的什麼意思?」
肖燕傑也沒想子歸敢和他嗆,正要發話,譚昱文倒是一臉深思地看了看他,又看了一下甄大夫,「甄老,您看呢?」
甄老又開始摸鬍子,看著子歸,「回駙馬爺的話,何公子比上次患病時恢復得要快很多,看起來,何公子的身體應該已能夠克制住這個疾疫之毒,不像尋常人一樣輕易倒下,而且何公子自己也是得了這病,所以也知道病人比較需要什麼。只不過……」
「你只說無妨。」
「謝駙馬爺,只不過若是何公子再次病了,就會不太好醫,因為等何公子再病的時候,身子的毒性已經大改,老生實在是沒有什麼把握能醫好,所以……」
譚昱文轉過臉來,和顏悅色地對著子歸,「何公子,你也聽到了。」
「嗯,我去。」子歸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答的也非常乾脆。
譚昱文不由得和肖燕傑互相看了一眼。
那本來要去送藥的小姑娘心下歡喜,一聽到子歸答應了,趕緊把藥罐子給端了過來,想要遞到子歸手上,又不敢,就近擱在了地上,「公子,這藥剛煎好的,等你走過去就溫了,剛剛好可以給小王爺喝。」
子歸倒並沒有計較,端穩了,就問:「這位姐姐,請問往哪邊走?」
譚昱文的語氣略顯冷硬地說:「既然如此,就要麻煩何公子服侍小王爺一段時間了。」
子歸眼一抬,看到了他們眼中的冷酷,那個意思是,要是禎嵐死了,你就不要想活著走出這裡。
我怕過死嗎?
子歸扭頭不想搭理他。
長者交代得格外詳細,「你既然去了,就要小心迴避與人親近,我們會把一切給小王爺準備的東西都放在屋子外面,你用完了,也把東西放在那兒,我們派人去取。」末了,還是加了一句,「若是你覺得身體不好,也不要勉強,盡早出來。」
「行,我明白了。」子歸更爽快地答應了。
子歸端了藥,按那個姑娘說的,轉去了禎嵐那邊。
那是一所安靜的宅院,子歸推開門,屋子裡有股悶熱之氣。很靜,顯然也不敢派太多的人過來看護,怕這疾疫一旦傳播開來,無法控制。
他走上前,把藥罐子放在桌上,跑去推開了幾扇窗。
窗外細柳迎風,姿態婀娜,有輕風吹進,子歸的心情也好了一點,也敢去看看那個人現在到底是什麼光景。
他將藥罐子重新抱起,穿過帷幕,走到了床沿邊。他已從那些人的對話中,猜到禎嵐被火木砸到,然後也染上了逆疾。
禎嵐安靜地躺著,呼吸有點沉重,一向光潔的臉上出了不少紅痘,那痘漲得飽滿,看起來,整張臉確實有點嚇人。一邊的頭髮被削得極短,大概那一處就是被木塊砸傷的位置,曾有的頭髮不知道是被燒焦了還是怎麼樣,頭上纏了紗布。紗布倒是很乾淨,並沒有太多血跡,應該還好,傷勢不算嚴重。
子歸微微有點兒放心,然後把藥倒好,輕聲喚道:「小王爺,吃藥了。」
禎嵐顯然燒得不太舒服,臉和可以看到的脖子處都泛出高燒才有的紅潮,聽到有人喚,也不能利索地醒過來,眼睫毛撲閃撲閃的,似乎在極力掙扎。偶爾像是睜開了眼睛,卻露出了圈眼白,甚是有點嚇人。
子歸過去把他的頭抬起來,然後拿了枕頭,墊在下面。看看,似乎高度還不是很理想,便伏下身子,「小王爺,你起得來嗎?」對方不應。
他不得不將對方身上蓋的薄被掀開了些,雙手撐到對方腋下,努力想把對方的身體抬高些。
這一搬動,可真是吃力無比,禎嵐的身體又沉,又毫不配合。身上滾燙滾燙的,呼吸間,也不斷地噴出熱呼呼的氣息。
子歸心想,還好我是個男人,要是那小姑娘來了,還不知道怎麼折騰得動呢。好不容易才把禎嵐的身後塞著了些枕頭被子什麼的,讓禎嵐大模大樣地坐了起來。子規被折騰地喘了好一會的氣,才拿起藥碗餵他。
他心裡五味雜陳,看到禎嵐軟綿綿地靠著,毫無生氣的樣子,不知道如果這個小王爺早知道他現在會就這麼高燒不退地躺在床上,還會不會救他呢?
藥勺遞在了禎嵐的嘴邊,就不見禎嵐張口,子規一咬牙,用力想拿藥勺撬開對方的牙關,狠狠地戳下去,就見禎嵐皺起眉來,似乎是覺得痛,但是口就是不開。
子規急了,連藥都喝不下,人怎麼會好得起來,急喚了兩聲,「小王爺,小王爺,您張張口。」他聽著自己的聲音在空空的屋子裡,孤寂害怕還有點嗚咽。
那人還是那樣躺著,身子歪歪地,這會兒連眼睫毛也不眨了,像是完全沒有了意識。嘴上乾裂了一道道的紋路。
一急之下,子規反而想起了個主意,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把對方的鼻子給捏住了,果不其然,禎嵐的口張開了。
子規也不知道自己哪裡鬆了一口氣,叭噠一下,掉了一滴眼淚,也來不及擦,趕緊重新拿藥勺舀了藥灌了進去。他本來是端個凳子要坐在床邊的,結果為了要就著禎嵐的姿勢,整個身子都是躬著的,屁股連挨都沒法挨一下凳子。
如此也不知道多少個回合,子歸一會掐鼻,一會灌藥,還時不時地檫擦自己掉下來的眼淚。
終於看著禎嵐把整罐藥給喝完了,連句藥好苦都沒說。
恩,很乖。
子歸心裡又是喜悅,又是驕傲,放下藥碗站起來叉著腰,「死就死,你以為你家小爺怕?小爺想來這照顧你,眉頭也沒皺一下,是看得起你們家小王爺,你王爺是爺,小爺也是爺,看你這個爺碰到我這個爺還死不死得成!」
他訓完了話,發現禎嵐只是努努嘴,砸巴砸巴的,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殺人的眼光也沒有,打人的架式也沒有,樂了!
這可不是廢話,你要一位病人起來說什麼呀。可子歸覺得機會難得,挖空心思再想訓什麼又訓不出來,急得一頭的汗,末了,手一揮,「你家小爺大人大量,不像你鼠肚雞腸,小爺看在你救了小爺還染上了病,小爺和你既往一切,一筆勾銷,再不計較了。」
靜了一下,禎嵐也沒有反對,行了,就這麼說定了。
子歸有種所有問題都解決的快樂,這時屋外來了動靜。
子歸記得要與人迴避,等那些動靜過了,這才起身推門而出。他折騰了一場,肚中早就唱起空城計,是以暗暗盼望,結果一開門,門外放著的是水盆與好幾條嶄新的面巾。用手探了進去,水溫很低,顯然是要去與禎嵐擦拭,以解禎嵐高燒之苦。
子歸便將水盆端了過來,心裡也忍不住有點後悔,心想,「自己怎麼這麼傻,冒冒失失地就衝過來了,硬與那個什麼駙馬爺、國舅爺討價還價一番,吃得飽飽的再進來,便是死也總是飽死鬼。」
心裡一不快,重重就將水盤往凳子一擱,水花濺了出來,噴在子歸臉上,就連衣服上也沾了些水痕,風一吹,整個身子有點抖,趕緊把窗戶關了幾扇,把衣服給脫了,擱在邊上。
這才過來與禎嵐脫衣。
因為禎嵐的身子沉,他不得不爬上床,跪在床沿,與禎嵐搏鬥。
他脫著脫著又覺得有點怪異,低下頭去,禎嵐雖然臉上起了水痘,但容貌上輪廓總在,平時一副凌厲的樣子看得讓人討厭,但此時靜靜的躺著,倒是頗有一番大家風範,子歸這才覺得他算是位美男子,忍不住覺得自己現在光裸著上身,這個姿勢實在有點好笑。
心想,你以為你把我扮成女人很了不起,小爺今天就採了你。
他雖是家中唯一的兒子,平時卻不怎麼受寵溺,連句粗話也沒說過,現在能一口一句小爺,心裡實在是爽,因此越說越順口。
子歸想是這樣想,其實他過得是再簡單不過的日子,這所謂的採花賊他也只是聽過,具體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只知道人被外人扒了衣服總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他自我陶醉得厲害,扒衣服的動作就更用力了。
禎嵐腦子裡有些糊塗,但是人被扯來扯去的總也有些警覺,迷迷糊糊間似乎是有人在自己身上晃著,動作粗魯。他雖然昏著,總是個小王爺,那種是誰有這麼大膽子的想法,就自然而然冒出來了。
那人只離開了一會,禎嵐就覺得自己胳膊被搬動,身體本來烘熱,此時腋下卻像是塞了塊涼爽爽的東西,禎嵐是真的覺得舒服,身上的熱度好像被降低,腦子裡也像是清醒過來了點,哼了一下,扭動了一下身體,睜開了眼睛。
子歸現在的心情是極複雜的。他是家裡的獨子,幾乎從來沒有見過其他人的身體,哪裡想到過把禎嵐的衣服一拉開,見到禎嵐的胸膛很寬很厚實,那是一種和他原來模糊想過的一些柔美的身體完全不同的感覺,氣勢凜然,像很有力道的書法。
「呵呵,你以前看小爺的身體,現在讓你家小爺看回來,你也不吃虧。」
他乾笑幾聲,一想到自己那瘦板板的身體,有點無地自容,也不敢多看,擰了臉帕,回來塞在禎嵐腋下,掃眼看到禎嵐衣服中間露出的部分,他還是覺得有點奇怪,拉拉禎嵐身上衣服的兩襟,往裡攏了一下。突然,手被抓住了。
禎嵐的眼睛一點銳氣也沒有,因為發燒,還有點霧濛濛的,「子歸?」
子歸從來沒有覺得和禎嵐很熟,所以也沒想到禎嵐會直呼其名,一時愣了,手上直接傳來的熱度燙人。
禎嵐問他:「你沒事了?」
子歸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禎嵐似是心裡一顆石頭落地,身上心裡都覺得一輕,一雙手握緊了子歸的手,另一隻手過來在子歸的手上拍了幾下,欣慰無比的樣子,然後手一沉,滑開了。
子歸剛想著太好了,他能醒過來,就不會太糟,那手一滑開,就知道不妙,果然禎嵐又昏睡過去了,只不過這時,他的臉上居然有種恬然安適的氣氛,一張臉上露出些生機,彷彿子歸活著,他真的很高興。
子歸看了他半晌,終於是想到把塞在腋下的臉帕取了出來,那帕子果然被捂得有些溫了。
他重新擰了一塊臉帕搭在額頭,小心不要弄濕了額上的紗布,又擰了臉帕在另一面的腋下。
望著禎嵐看了半天,才覺得涼意上來,將衣服穿了。
到了晚些時候,終於有人送來了可以吃的東西,不過都是很稀薄的米粥,但熬得很香很爛,份量倒是很足。子歸想自己一家人也不會吃這麼多,知道自己不過是個陪襯,斷不會有什麼大魚大肉地拿來款待他,也只能長歎一聲。
還是依餵藥的法子餵過禎嵐之後,他自己一連喝了兩大碗的米粥,也不知自己是解渴還是漲飽了。收拾完碗筷,子歸看禎嵐睡得還算安穩,呼吸似也沒那麼沉重,便起身在屋子裡轉了一圈。
這大概是禎嵐的書房兼臥室,書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子歸想想,提筆寫了今天禎嵐的情形,喝了大概多少藥,吃了大概多少粥,中間醒了多久,臉上的紅痘大小,仔細看看應該沒有遺漏的,再將那字放在外面,用一顆石頭壓上。
等他進了屋,卻見禎嵐要從床上爬起來,嚇了一跳,「小王爺,你醒過來了。」他見禎嵐醒過來,一怕,那個自稱小爺的勁也不翼而飛,跑得沒影了。
禎嵐一直被灌藥灌米粥,這會兒是被尿漲醒了,人看到子歸,愣了一下,「你怎麼在這?」他似乎迷糊間是覺得子歸在,卻並未信以為真,只當是夢,這會兒比剛才清楚,終於是分辨明了。
「是你……」禎嵐想說是你一直在照顧我,但他就算是再迷糊也知道自己是什麼病,忽然沉下了臉來,「他們要你來的?」
子歸說:「我自己要來的。」
禎嵐越發不高興,「胡鬧,你以為你……」
他說時頭一暈,身子一晃,子歸趕緊衝過去架住了他。
禎嵐覺得自己半邊身子的感覺全被子歸給塞滿了,子歸的呼吸,熱度,子歸的擔心,好心,心裡也是澎湃難當,猛一下子把他推開,子歸又全沒措防,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你?」
禎嵐伸手想去抓住他,終於硬下心腸,「你離我遠點。」他自己用了力氣,也一下子跌回床上喘氣。
禎嵐一向身體很好,又有武功,從未試過有如此狼狽之時,所有的真氣都提不起來,說什麼、做什麼都非常費力,苦澀的說:「你不要命了!」
此時若是什麼忠膽俠義之人,一定會跪拜在地,唱一段,我的命是小王爺救的,就是還給小王爺又當如何。
但子歸絕非這樣的人,他只是好心地解釋說:「那位大夫說,我得過這個病兩次,與別人比,再不易患上這病,所以才派我來的。」
禎嵐怒道:「胡說!」
子歸已經爬了起來,「你是想做什麼?我扶你。」
說話間,手已經搭在禎嵐的胳膊上了,禎嵐是讓人服侍慣了的,但此時被他的手一搭也有點找不到自己,猶豫了半天終於說:「你去把夜壺找來。」
他聲音微弱,特別是提到夜壺兩字,一半是因為確實是難受,另一半倒是真的覺得要在子歸面前說這樣的話,實在是覺得顏面大失。
但是子歸並沒有怎麼想,是人都會出恭,哦了一聲,趕緊去找,終於看到一個虎形的玉質溺具。
子歸拿了過來,心裡想,果然是王爺家,連夜壺都做得這麼漂亮。
一般家裡管夜壺的侍女或者小侍都很會把尿,但是子歸哪裡有過這樣的經驗。兩個人面對面猶豫了一下,一個心裡想難道我要去碰他那個所在,一個心裡想,難道我要讓他去碰我那個所在不成。
禎嵐先開口說:「你,你退下吧。」他奪過夜壺,就等著子歸離開。
子歸卻見禎嵐完全是死充面子,拿著夜壺的手還在抖,忍不住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哎呀,你彆扭什麼,是我服侍你,不是要你服侍我呀!」
說完,就把夜壺給奪過來了,「快點,你這樣,要是著涼了可怎麼辦,不要才好了些,又變重了才是,你把那被子裹起來!」
禎嵐心裡還是被燙了一下,對方連句小王爺都沒有叫,但是他的話語裡卻真真實實地在為自己擔心。
他便將自己褲腰解了下來,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又是羞又是窘,對著發愣的子歸說:「你樹在那幹嘛,還不快點。」
子歸是真的有點愣,沒有想到自己看到禎嵐的胯下之物為什麼會這樣,其實也不好意思看仔細,答應了一聲,往前,將壺口對著那兒。
玉質的溺具口有點涼,並不像是服侍慣的人,知道用手先溫一下。
可禎嵐現在哪兒顧得上責難呢,他將上衣往下扯動蓋在那壺口上,想遮掩一下。
有一會兒是完全沒聲音。禎嵐明明是想尿,這會兒卻像是堵上了,兩個人都傻傻地等著。
最後禎嵐終於讓自己放鬆了,兩個人聽著大珠小珠落玉盤,誰也不敢看誰。
等到禎嵐小解完畢,聽著屋子裡一靜,子歸才往上看了一眼,「那我取下來了。」
禎嵐低著頭嗯了一聲,然後倒回床上,他急了一身的汗,子歸把夜壺提了出去,不一會回來,又端了臉盆和擰了乾淨的毛巾來與禎嵐擦手。
禎嵐由他擺弄也不作聲,子歸看著禎嵐的神色不自然,想到他隻身救了自己,病倒了卻一點也沒有埋怨他,還惦記著自己,怕自己又病了,子歸不是不感動的。
出言輕輕寬慰禎嵐,「能小解可是好事,便是快好了,我也是這般過來的。」
禎嵐抬起眼來,他其實很想說,你這就快些出去,別再來了,他們一干人問起,你就說是我說的。但終究又覺得有點不捨得。
子歸見他眼睛裡似有話說,卻終是沒有出聲,只當他還是擔心病情,想起自己病時也是情緒焦躁,心裡反而柔軟起來,覺得自己要加倍體諒,語氣也更溫和,「你看,你都出了些汗。熱度也退了不少,快些躺下吧,莫要著了風,再好好睡一會。」
等禎嵐躺好,他的手便上前,幫禎嵐掖掖被子。
那小手在禎嵐耳邊斯磨,自有一股天真的旖旎。
禎嵐有些恍惚,記憶中只在他將自己當成佛祖時才會好脾氣不發飆,還是頭一次兩人面對面被這麼溫言軟語的對待,目不轉睛看了子歸好一會兒,終於閉上眼睛。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9
第八章
如此一來,子歸在禎嵐這繼續待了下來。
不知道是子歸照料得好,還是禎嵐本來就是福大命大之人,總之,禎嵐至那日醒來後,確實是慢慢好了起來,偶爾也能下床走動一下。
子歸每日仍然將禎嵐的大小事情記錄下來,以便診斷之用,督促著禎嵐更換內衫,就連床上寢具也不放過。難得禎嵐從未發過脾氣,兩人相處居然相安無事。
甄老也過來看了幾次,給禎嵐診脈,對子歸還頗多讚許。
這日,子歸又寫完了他的筆記,走到床邊來看禎嵐,禎嵐還睡著,臉上的痘消了不少,特別是左半邊臉,看起來像溫玉一樣光潔,淡淡泛著光澤,嘴唇燒了數日後,雖然有些乾裂的痕跡,但唇色紅艷,像是硃砂點的一樣。
子歸看他睡得熟,想起剛磨的墨還有一些未用完,忽然想出了個主意,抿口一笑。
他回到書房取了筆墨,走到禎嵐面前,提筆就在禎嵐左邊臉上畫了只王八。
禎嵐臉上的紅痘快消前十分地癢,禎嵐睡夢中有時會控制不住要去抓,後來子歸想了個法子,用紗布把他的手臂綁好,以免他亂抓。慢慢禎嵐也就在睡夢中習慣了不去抓臉,就算是把紗布取消,他會無意識地抬抬手臂,但就像有無形的紗布捆住一樣,只是又放了下來。
現在這細軟的刷子在臉上刷動,按理說,禎嵐也有意識,但是他只想著是臉上紅痘的緣故,眉頭抬了一下,仍然熟睡著。
子歸見了,心裡歡暢無比。連著又畫了一兩隻,這才將筆和硯台收好。
過了一會兒,禎嵐醒了,找子歸要水。
子歸端了水來,看禎嵐左邊臉的烏龜一點沒花,他知道禎嵐睡相很好,喜笑顏開地欣賞自己的傑作,臉上笑開了花。
禎嵐見子歸一見他就笑,他一說話,子歸就好像笑得更厲害了些,很是奇怪,便問:「我臉上有什麼?」便拿手去摸。
子歸怕他破壞了自己的傑作,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他笑瞇瞇的,「只是看小王爺恢復得這麼快,所以為您感到高興。」他故作神秘地,「小王爺你看不到,你臉上那些紅痘消了不少呢!」
禎嵐聽了,心裡十分感動,捏著水杯,低下了頭,「這一段時間,真的是辛苦你了。」
子歸忙擺著手,連聲說:「不辛苦不辛苦!」他是指自己畫烏龜,「還挺簡單的,順手就畫了,哦,都是些順手就做了的事情,您不要放在心上。」他嘿嘿乾笑著,千萬千萬。
禎嵐見他笑起來,嘴角上揚,倒像是從來沒有受過苦,沒受過什麼挫折,若是這個孩子沒有發生過姐姐逃婚的事件,這樣的笑容本來就是可以從他十三歲前一直到十三歲,然後保存到今日……
「子歸,我們過去有些誤會。」
禎嵐忍不住想說說心裡的話,哪知這時外面有了動靜,肖燕傑的大嘴巴在叫,「禎嵐,那個該死的老頭終於讓我們來看你了。」他隔著老遠就喊,顯然心情極為激動,腳步聲不只是一個人的,子歸嚇得魂都快沒了。
禎嵐卻很高興,「這死小子,怎麼還是這麼大嗓門,子歸,你把鏡子拿來,我看看我現在什麼模樣,你幫我梳梳頭,不能讓他們笑話了。」
子歸與他待了數日,早就忘了他是小王爺,就連那一群什麼附馬爺、小侯爺、國舅爺也通通不記得了,這時才知道自己闖了禍了。一聽到鏡子,舉手趕緊說:「不用不用……」
禎嵐還在說「把那件紅色的袍子拿來是不是會襯得我……」襯得我臉色好些,那話還沒說完,子歸像屁股著了火一樣衝了出去。
「各位大人,小王爺要更衣,請各位大人等一會再進去。」攔著面前三個人的子歸臉上的表情像吃了黃蓮,張開的手像要拚命護住小雞的老母雞。
「什麼更衣,我們連他裸體都見過了,更衣有什麼要緊的。」肖燕傑一推子歸就要往裡闖。
子歸往前一撲,趕緊抱住他的腿,「真的不能進呀!」
肖燕傑一下子拳頭就掄起來了,宗煥一攔他,「先別。」看了子歸一眼,然後也沒和人打招呼,推門就進去了。
子歸頭一低,心想,慘了、完了!這下子腦袋沒了,連父母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了。
才在想時,宗煥的表情一點也沒變的出來了,「行了,我們在這兒等,你快去服侍好小王爺吧!」
子歸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要滑下懸崖前給人拉回來了,他忙答應著「是」從地上爬起來,但說他不奇怪也不可能,扭過臉來看著宗煥的臉,宗煥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只是眼神裡有點兒微微的波動,轉過臉不看他,和昱文說話。
「怎麼回事?」燕傑不依。
宗煥撂了他一句,「你要是不怕禎嵐翻臉你就進去吧。」
燕傑還真的不敢動了。
子歸縮著頭進了屋子,禎嵐一臉沉思地看著他,子歸不是一點心虛,那語氣也不是只有一點討好,「小王爺,我給你洗把臉吧,乾淨些,精神些,才好見各位大人不是?」說完趕緊要去倒水。
禎嵐歎了一口氣,「你站住!」禎嵐也沒特意板起臉,他只要不笑,或者一拿定什麼主意,身上就有一種像要吃人的氣勢。子歸再不敢多說。
「去把鏡子拿來。」
子歸沒動。
「還不去把鏡子拿來!」那提高的聲音一喝,子歸就像是身後被點燃了根炮仗似地趕緊就去把鏡子拿來,走到禎嵐面前,看著禎嵐,禎嵐的眼睛垂著,子歸也知道再怎麼避也避不了了。
閉著眼睛,兩手一伸,把鏡子給舉了過去。
過了片刻,禎嵐的聲音緩緩傳來,「好吧,你去取水與面盆來。」
子歸愣了,他一直想著此時自己上方懸著一把尚方寶劍,此時,「匡」的一聲,這寶劍掉了下來居然是落在地上,而自己的腦袋還在。
他悄悄地抬起頭來,禎嵐臉上的烏龜一隻也沒有少,都沒有爬走,而禎嵐顯然也看得明明白白。
「您不生氣?」子歸撲通一下子跪了下去。
禎嵐生氣,但他反過來問子歸,「你這樣做可算是解了氣?」
子歸愣了半晌,終於是點了點頭。
「你去把水端過來吧。」禎嵐自顧自要從床上起來,子歸慌忙上前去扶住他。禎嵐的胳膊想用力,想甩開他,但終於還是硬生生忍住,一字一句,「我知道我有對不起你的事,你今天這般我就算了。但下不為例。」
子歸連忙答應,「我……草民,再不敢了。」
禎嵐心裡也亂,他確實是生氣,難怪看他笑得這麼開心,原來是耍他玩了,現在又擺什麼臉,子歸臉上失去了笑容,稱呼也換了,又回到了與他界線分明的時候,他更是煩躁,可他沒做什麼,他又沒罵他,又沒打他。
子歸取了水來,禎嵐拚命在自己臉上擦,便似要擦破層皮似的,看得子歸膽顫心驚,有心想說我來,又說不出口。
一盆清水越攪越混,最後黑黑的一汪什麼也看不清。
「你請他們進來吧。」
「啊,哦。」是叫我嗎?「好。」出去說了小王爺有請。
肖燕傑率先衝了過來,就往禎嵐身上要衝,禎嵐趕緊避開了,「還是小心點好!」
肖燕傑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在空中狠狠地打了一拳,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禎嵐,「呵呵,呵呵。」就只會傻笑,然後猛地用袖子一擦眼睛,惡霸霸地咒罵了一句,「該死!病得沒怎麼樣嗎,一點都沒瘦!」
禎嵐倒沒再說話,但是臉上卻發出奪目的光彩,在來的每個人身上一一掃過,子歸第一次看到禎嵐這樣豪邁地笑出來,他覺得聽到那笑聲,自己全身的血好像都在沸騰,比平時還快許多許多一樣在身子裡奔湧,但是他也看到禎嵐的眼中根本沒有自己。
就連一向平靜的宗煥那張白得有點不一般的臉,此時都起了波瀾,是那種放了心後才有的灑脫,「我早說一定沒事的。」
他坐了下來,衝著子歸說:「去泡壺好茶來!」
「不,要酒!」
「怎麼可能有酒,再說禎嵐能喝酒嗎。」昱文拍拍燕傑的腦袋,笑他不動腦子。
「是喲,我高興地糊塗了。」
子歸退了出去,傳話給外面的人說準備茶水,屋內笑語喧嘩,可他和他們是格格不入,兩個世界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子歸剛剛找到的一份快樂的心情就那樣沒了……而且他覺得,他好想哭,好想家……
入夜時分,陸續有其他的丫鬟侍兒來了,給小王爺請安,說是小王爺也算是大好了,清靜了許久的別院裡進進出出了好多人,又有人來傳太子爺的話,說小王爺大病初癒,要他們不要待太晚。
最終那些人真的撤了。好像也換回原來服侍小王爺的人進來伺候小王爺更衣入寢什麼的。
反正,子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地走到了禎嵐的面前,他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呀?」
好像是有什麼靜止了,禎嵐轉過頭來與他對視,屋子裡好像所有人都沒有作聲,沒有表情,好像屋子裡還是回到了只有他們兩個在的時候,禎嵐看著他,讓他很慌,像禎嵐突然之間才想他是誰一樣。
他是何子歸。
不是子歸。
子歸終於被准了回家。
他離開時只說認識了一位同是考生的朋友,家在江南,因為等放榜還有幾日,所以邀他一起出去遊歷遊歷。
父母親都知道他幾乎沒有朋友,這兩年在家裡埋頭用功,總有些鬱鬱寡歡的模樣,便明白這孩子看起來隨和,心裡其實還有一股氣是嚥不下的,若不能讓他得償所願,他心裡那個疙瘩是解不開的。
幾個老人把擔憂放在心上,在子歸面前多是說些鼓勵之辭。難得這次子歸得了別人的相約,一聽之下,不光不加阻擋,還喜氣洋洋地幫著子歸打點行裝。
走時子歸是滿腹心思,依依不捨,但是家人只當他是第一次離開家,自然會有些不捨,都與子歸說,你放心多玩些時日,且莫要戀家貪著早些回來,掃了你那位朋友的興致。
這次子歸回來,比去時瘦了一圈,臉色也有些臘黃,倒也沒有出遊後興奮的樣子,子歸只說在外面水土不服,吃壞了肚子。
家人也就信了,何正滿搶著說了對家人而言是天大的消息,他不光被升了一級官,而且皇上還下了些賞賜給他的夫人及子女。
何正滿搖著子歸的肩膀,「你明白不明白,這就是說,」他激動得不知道怎麼表達,「皇上已經不再怪罪我們了,如是你姐知道了就好了,就可以回來了。」
子歸當然知道,而且還知道是自己拿命換來的……這本來是無人強迫,他自己自覺自願做的,但一想到,已經四年了,他與那個人爭爭鬥斗的,起因不過是這件事,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是真的覺得委屈,一下子抱住何正滿就哭了出來。
家裡人慌了,趕緊安慰他,子歸越哭越大聲,引得一家人紛紛垂淚,好一會兒才收住。
到了夜裡,葉井擔心子歸,又來到房裡與他拉些家常,詢問那位朋友人品如何,脾性如何,家中可還有誰,有沒有什麼未婚的姐妹。
子歸聽到後來聽出些滋味來了,說:「娘,你要打聽得這麼清楚為何?」
葉井也略微有些尷尬,歎了口氣,「你也不小了,我們家現在只你一個獨子,早些年是耽誤了,但如今得了皇上的恩典,我們都想你能早些娶房媳婦,這家裡,總多些個孩子才熱鬧些。」
子歸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涪悅來,他本來已經很久沒有想到涪悅,也不知道自己想起他怎麼可能這樣平靜。
「娘雖然知道你有些事情定然不願意對娘說,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歡上哪家姑娘被人家給拒絕了,但人生在世,就只有情字是最不能勉強的,若是人家不喜歡你,你硬與人家好,何苦惹相思上身?若是人家喜歡你,你不喜歡人家,也不要拖泥帶水,說是這樣說,兩個人都能喜歡上對方,又能在一起的,總是少數。」
子歸心裡似有所悟,母子倆聊了一陣,葉井說你也累了些時,早些歇了,方才走了。
子歸卻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才好,到如今,功名不功名的已經不重要了,家裡也沒有什麼事要他操心了。看看一整架的書,不知不覺中歎了好幾口氣。
子歸的生活平靜了一段時間,家裡就來了找他的客人。
子歸聽到福臨小王爺、小武侯爺還有什麼附馬爺國舅爺就頭痛,也找不出什麼借口,硬著頭皮來到了廳堂上。
禎嵐坐在正中間,側著頭卻不停地與宗煥說話,宗煥的眼神還時不時地飄過來,禎嵐卻一次也沒有。
不過子歸還是看到他臉上的紅痘已經完全消了,有些地方還留著一點點淺紅的印子,禎嵐本來讓人覺得極為冷酷,讓人連仰望都要小心斟酌,那些淡淡的紅印,反而給他增加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柔和魅力,就像是仙人下凡了,終於沒踩在雲彩上了。
譚昱文永遠是一副笑瞇瞇的瘦版彌勒佛的模樣,親親熱熱地上前摟住了子歸的肩膀,「何家兄弟。」
子歸一皺眉頭,心裡正想我什麼時候從何公子又變成何家兄弟了,譚昱文已經笑著往下說:「禎嵐前些日子可憋屈了,什麼東西也不能吃,就連油鹽也讓甄老給禁了,這會,好不容易開了禁,我們準備辦一個烤肉大會,也沒幾人,都是自家兄弟,特別要來約你。」
子歸期期艾艾,「我去不大合適吧,再說,我也不愛吃肉。」
「男人,怎麼可以不吃肉!」一邊的肖燕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也未必一定都是肉,還有很多別的吃的,何家兄弟也不妨帶點私房菜,就當是踏青野餐。」譚昱文巧言善令,死的也都能說成活的。
子歸每次掃眼過去,都看到禎嵐連看也不看自己一次,心裡就像堵上了一塊,怎麼著也不想答應。
宗煥也開口勸他,「子歸,你這又是何必?我們可是很有誠意,特地前來約你的。」
宗煥有心替他隱瞞過一劫,他的話子歸倒真不好意思回絕了。
宗煥與他說話時,禎嵐少了說話的對象,就站起身來,去看牆上掛的幾幅畫。
那幾幅都不是真品,子歸想到禎嵐看得這般仔細,定然早就發覺,必然覺得我們家不過只是做些附庸風雅之事,心裡羞愧難當,不由得堵上了一口氣,你越不想見到我,我就越要出現,我就是要去,你待怎樣。
譚昱文再次說到,「何家兄弟,我們都很佩服你,很想交你這個朋友。」
朋友?子歸聽了,總覺得有點諷刺,但還是應承了踏青之約。
幾個人聽了子歸答應下來,也就起身告辭。
禎嵐走過子歸身邊時,輕輕說道:「你既答應了,可一定要來。」
子歸還沒有醒悟過來,他人已經走出了數步之遙,仍然在與宗煥不知道說什麼,只是耳根處有一抹淡紅。子歸也不知道怎麼地,那幾個字就像是在心中蕩氣迴腸,起起伏伏好幾遍,心中陰靄一掃而空,終究禎嵐也是想與他說話的……
羅古山並不高,山勢平坦,只是路頗長了些。
一夥人從清早出發,一直走到太陽快掛到頭頂,才到了目的地,清早時天氣還頗有些涼,而越近晌午,越熱,子歸走得汗如雨下,兩條腿都快斷了,更別提有多後悔了。
路上所有的人都像沒他這個人似的,沒有人認識他,沒有人。
隨行的幾個兵眾還扛著柴火,拎著油壺,背了些山雞野兔什麼的,倒是健步如飛,而看不出來譚昱文像是文弱書生,沿路不斷地吟詩作對,也沒見比誰走得慢。
走著走著,禎嵐忽然愣了,「何子歸呢?」眾人才「呀」地叫一聲。
禎嵐目光在一眾人掃來掃去。一個一個看去,就是不見了子歸。
「剛還看到他了呀。」肖燕傑心虛地說,其實他也回想不起,最後是在哪個路口還對何子歸有印象。
「我折回去找,昱文,你與大家先上山吧。」禎嵐當機立斷,不等他答應逕直向山下掠去。
宗煥愣了一下,心想,他這次怎麼沒有再叫上我?
禎嵐的心緊縮著,他不是不開心子歸與他們處在一處,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樣和子歸找話說,說什麼才好,他絕不是刻意要冷落子歸的。
他一邊跑,一邊在路上來回地搜索著子歸的身影,只是那人影始終沒有在面前出現,禎嵐的心中,一個又一個壞念頭閃過,每一個都可以把他給逼瘋。
「何子歸,子歸,你在哪裡?」
「在這裡。」一個微弱的聲音終於出現了。禎嵐在原地半晌,才真正有感覺到坐在路邊的小人兒,不是自己的錯覺。
站在何子歸的面前,緊張、慌亂,全化成一種憤怒,「你搞什麼鬼呀。」
子歸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禎嵐才注意到他的手扶著自己的腳踝,那裡已經完全腫了起來。
剛才的脾氣來得快也消失得快,一下子走得無影無蹤。禎嵐蹲下身子,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放柔了,像水一樣從他心裡流出,「怎麼這麼不小心,還能站得起來嗎?」他的身子帖在子歸身上太近了,彼此不光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熱度,連呼吸都數得出來似的。
子歸不自然的移開了身子,他覺得自己丟臉,拖了大家的後腿,就是不肯說話。
「我背你吧。」
子歸把頭扭開,眼睛霧濛濛的,卻仍然帶著種倔強,就是不開口。
禎嵐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陣輕鬆,「怎麼了,我們的英雄不是很神氣的嗎?」
「我算哪門子英雄,就是活活來給你們當笑柄,給你們取樂的!」
「誰說你不是英雄?」禎嵐認真地說,忍不住摸了一下子歸的頭,他發現子歸的頭髮有些地方是自然的捲曲,在他手下出奇的柔軟。「只是說,英雄剛好也有窮途末路之時了,誰都會有扭著腳的時候。」
「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
「沒有人看不起你!我們……」特別是我,一次次看著你好像是輸了,但是又頑強地站起來徒勞地抵抗著。就是因為看著你抵抗得太多次了,所以,才不由自主地,想讓你放棄抵抗。
「子歸,真心實意地……對不起……」
對不起?一句話夠了嗎?他真的瞭解嗎,自己吃過的苦,被人看不起的苦,還有一心一意一定要擺脫過去站起來的決心,他從來沒有經歷過,他怎麼可能瞭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子歸卻真的動搖了,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把手交了出去。
禎嵐背著他,他的背好寬、走路好穩呀,每次他快要滑下去的時候,他都趕緊把他顛上來,像是生怕他掉下去了,會摔著了一樣。
不知不覺中,子歸從懷裡掏出了帕子,給禎嵐的額頭擦了一把汗。禎嵐的腳步頓了一下,想是完全意想不到。
「我懷裡有水,你掏出來喝點。」
「嗯。」子歸答應了一聲,然後伸手去禎嵐懷中掏去,不知道為什麼子歸找到那水壺後,手趕緊從禎嵐懷中抽出,像禎嵐懷裡有一條咬人的蛇一樣,而當子歸的手抽出去後,禎嵐卻像是發出了一聲失望的歎息。
子歸咕咕灌了幾口水,忽然想到禎嵐背著他,不是更辛苦,忙將水壺遞到禎嵐口前,「你也渴了吧。」他剛說完這話,猛然想到,啊,這水自己剛喝了,可不給自己弄髒了嗎?
哪知,禎嵐低下了頭,咬住了那壺口。兩人心中都有些異樣。
「小王爺。」
「你不用叫我小王爺,從今以後,你就像是我的親弟弟一樣。」
禎嵐背後靜默一片。半晌,子歸在人前從未流過的淚卻不知道怎麼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禎嵐是一直聽著背後的動靜,那滴在他脖子上的淚,像滋潤著他內心什麼東西,在這一天裡靜靜地發芽了一樣。像春天來了,小草就一定要拱出地面,懶熊一定會結束冬眠。
「你哭什麼?」
「對不起,我不應該在你臉上畫烏龜。」
「哎,這我不是都說過算了嗎。」
「可若你是我哥哥,你就不會說算了。」
「是嗎?」
「嗯,因為,我若是在子落臉上畫烏龜,她絕不會生氣的,她一定會在我睡熟的時候,在我臉上畫回來。」
「這樣啊。」禎嵐不由得乾咳幾聲,「那我下次找機會一定畫回來好不好?」
他的聲音溫柔低沉,而子歸的聲音裡也有著他自己沒察覺到的撒嬌一樣的笑意。
「上次你救我的時候也是這般嗎?」
禎嵐不解。
「是背我下山還是抱我下山?」
「你都沒意識了怎麼背?就直接抱你下山的。」
「那是背我好走些,還是抱我好走路些?」
禎嵐想起他原來在佛祖面前就是這副話癆的樣子,忍不住菀爾笑了,「差不多吧。」
「小王爺……」
「說了……」說了不要叫我小王爺了。
「謝謝你,我其實……真的不想死。」
過了好一會,禎嵐只是簡單地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09
第九章
山上眾人在終於等到他們上山後,均歡呼了一聲。
肖燕傑搶先說:「你們兩個倒聰明,來這般晚。是等著我們把肉烤好了,你們好吃個現成吧?」
禎嵐心情大好,找了個地方把子歸放下,回過頭來對燕傑說:「這樣說來,你定是已經烤好了不少?」
燕傑豪邁地笑著,「沒錯,不過已經祭了我的五臟廟了。」說完,還拍拍自己的肚子。
禎嵐拉過子歸,「你聽他胡扯,定然是烤焦了,然後偷偷地藏了起來,不想讓我們笑話。」
燕傑臉刷得一下紅了,「喂,姓譚的,你快些出來與我作證。」
昱文笑道:「我作證、我作證,燕傑是真的有吃他自己烤的,不過只有一串,禎嵐也說得沒錯,烤焦的丟掉的至少有幾十串。」
「瞎說,讀書人就是討厭,喜歡亂誇張。」
禎嵐扯過子歸,「我們不理他們,一直聽你廚藝好,就等著你露兩手了。我們與他們比試比試,你烤幾串讓他們嘗嘗,顯顯你的本事。」
子歸奇道,「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了?」
禎嵐一愣,臉上的神色有些慌亂,「沒說過,奇怪,那我怎麼會有這個印象?」他沉吟一下笑道:「莫非是在夢裡?」
子歸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倒一下子想起另一件事來,「啊呀」了一聲。
他看到此時雖然說是來烤肉的,但多半真的在烤肉的是那些隨從兵眾,炭火明明暗暗地閃著,肉香四散,惹得人口水不由自主地往外流。
已經有人在當中鋪了條長布,拿了盤子,盛了菜色一樣一樣地擺了上來。琳琅滿目,菜色多樣華麗,一點也不比設宴會客時差半分,讓人一時之間找不到先吃什麼好。
禎嵐見子歸眼神閃爍,人向後躲避,也不出聲且看他要如何。
就見子歸從懷裡取出個瓶子,似是準備趁人不注意時丟掉,禎嵐動作卻快,搶先一步撈起,子歸的臉一下子紅了。
禎嵐看看子歸臉色,就將那瓶子擰開,裡面裝了一瓶子的泡菜。
子歸的臉因為有點黑。所以那紅暈漲得人臉色有點黑紫黑紫的,「我聽附馬爺說,要我帶點小菜來,我想,今天是吃烤肉,大家吃點泡菜,可以解解油膩。」他越說越窘,越說聲音越低。
他只當是大家隨便上山玩玩,聽到是烤肉,就信以為真,以為全是肉串,又哪裡知道這烤肉踏青的排場會這麼大,人家都準備得這般充分,這一下子,這一瓶泡菜就顯得太過寒酸,他又怎麼好意思拿出來。
禎嵐看看瓶子,又看看子歸,卻並沒有笑他,他只是拿著瓶子,坐到席中,然後將泡菜放在自己面前,手一伸,「我的筷子呢?」
隨從趕緊遞上禎嵐的專屬銀筷。禎嵐便坐在那兒吃了起來,一邊的燕傑好奇,也伸出手要來抓,禎嵐用筷子背一打他的手,「本來就這麼點,你吃了,我還吃什麼?」
子歸聽了,眼睛潮潮的,忙說:「我去幫忙烤肉。」說完,一瘸一拐地向那邊走去,耳邊還聽著禎嵐在說:「子歸,你也坐下吧,跟大家說一聲,這是我的義弟。以後我有的,就是何子歸有的。」
禎嵐一說完,子歸就見燕傑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也不知道在此時應該如何應對。
倒是有一眾人站了起來,齊整地說明白,又如沒事一般坐了下去。
過了一會,才聽到昱文說:「要恭喜小王爺千歲了,怎麼這樣的好事,到了現在才說。」
子歸心裡說,我也是才知道的呀。一雙手拚命擰自己的衣襟。
燕傑大叫,「這樣不好玩,我也要!」
宗煥也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一起結拜算了!」
燕傑更是高聲叫好,「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子終於有人叫我作哥哥了。」
禎嵐倒沒想到,子歸的哥哥要一下子多出這些人來,覺得本來應該是他獨佔的一樣東西給分出去了這麼多,倒微微有點不自在,又不好反駁。
譚昱文已經舉起個杯子,過來拉著子歸坐下,「這才叫好,我們這也叫不打不相識,說起你來,哥哥可是好生佩服的。」
子歸也慌亂中抓起一個杯子,與昱文相撞,一飲之下才知道是空的。
「這可不算,你太不老實了!」燕傑抓了個酒瓶子就過來了,「快點,叫幾聲哥哥來聽聽。」
子歸一下子就覺得自己被很多很多熱情給包圍了,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笑,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高興,更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說話,只是別人要他喝酒他就喝,要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這幾個人,終於算了年齡,依次是昱文、禎嵐、宗煥、燕傑和子歸。
說話之間,又上了一排肉串,禎嵐示意放在子歸面前,子歸挑了一串像是嫩的,便遞給了昱文,「大哥請!」
昱文有點訝異,便看向燕傑,意思是,我們當你是我們的弟弟也多時了,就沒看過你這麼長幼有序過。接過來咬了,心裡無限感慨。
子歸又拿了一串,這次是遞向禎嵐,也不知道他慌什麼,那肉串又烤得油汁汁的,子歸手一抖,那油便滴在了禎嵐的衣服上。
禎嵐的衣衫就和他這個人一樣的金貴,好好一件衣衫被一片油浸開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子歸忍不住啊了一聲,想叫,要不趕緊脫下來洗吧,又想若是他沒帶什麼換洗衣裳,難道就要這樣赤身裸體在山間吹風。
禎嵐倒是不動聲色,接過來就咬,忽然說出一聲「著」,手指一彈,那肉塊就像小石頭子一樣彈在子歸身上。
子歸心裡一動,心想,這動作好生眼熟。但是禎嵐已經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不打緊,子歸腦子一熱就容易蠻幹,抄起一盤肉就向他潑了過去。他知道禎嵐定有下一個動作要反擊,甩完了肉就把自己胳膊抬了起來,死死擋在眼前。
禎嵐也不是說從來沒接過暗器,但這甩過來的暗器全是油油的肉肉的,要接也不想接,閃當然也沒法閃得不落痕跡。一代高手,居然就被一鍋肉給潑得狼狽不堪。
抬眼看到子歸的眼睛閉得死死的,明明一副你把我殺了吧的架式,偏偏嘴角彎起來,彎出了子歸心裡那份小得意。
叫你得意!
禎嵐也顧不得衣服上的油跡,是難看還是好看,抽了一盤菜,拎過子歸的衣領就給他灌了下去。這一舉動,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也聽到了禎嵐的笑聲。
子歸自然是知道自己將與姐姐之間嘻鬧的事情說給他聽,他才有了這般轉變,這樣便是真真正正地把自己和他們都看得一樣。
兩個人一鬧起來,周圍的人自然難免也被殃及池魚。池魚自然也不甘心要當池魚,非要跳出來再吃掉小蝦不可。
很快就變成了五個人你追我趕,你逃我跑的局面,子歸和昱文不會武功,難免就吃虧些,但他們的笑聲卻一樣也不少。
子歸已經多年不曾有過這樣歡快的笑容,多年不曾與人這樣親密無間的嬉戲,多年不曾有人對他叫著兄弟,笑著笑著又覺得眼眶裡熱熱的,一邊笑,一邊偷偷用袖子擦去淚水,他好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也沒有像今天這樣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好像,春天真的來了呢。
禮部新升成四品官員何正滿家的小兒子和京城四少玩在一處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這京城四少,看起來要改稱為「京城五少」才對。
何子歸的榜很快就要發下來了,雖然沒有名列三甲,但是入朝謀個職位應也不難。
「子歸,你要不要到兵部來,我好照應你。」坐在一處的五少,這次卻是宗煥首先提出來了話頭。
「還是到刑部來吧,五弟你很有膽量。」昱文管的卻是天下捕快,這麼一個文質彬彬的人看起來怎麼都不能和殺氣騰騰的衙門大爺們聯繫在一起,但是子歸一想到,昱文這個人是可以笑著讓他去龍虎口送死的,就不由自主地想坐著離他遠點。
「你們說的都太冒險了,子歸,我說了算,你還是去史部。」禎嵐毫無一絲要和子歸商量的口氣,對於子歸上次當了棋子的事情還心有餘悸。
「禎嵐,你是不是太小心了,要知道子歸畢竟是個男孩子,而且也過了十八了,你不能總想著怎麼護著他,總也要讓他建功立業。」昱文忍不住說。
禎嵐不語。
「我看這件事還是聽子歸的吧,他也不小了,又一向很有主見。」宗煥的口氣最為溫和。
「就是,禎嵐你這個樣子活活就像是……」燕傑手指著他,卻只是說:「像女人一樣的囉嗦,喂,禎嵐,你幹嘛這樣看我,怪嚇人的。」
禎嵐的眼睛不光是用凶來形容就足夠了,只是在真的聽到燕傑說出來的話時,卻又像是鬆了一口氣。
「總之,子歸你聽我的。」禎嵐有點惱,蠻橫地說:「我比子歸年長,知道的事也多,我又是他哥,難道我還會害他。」
宗煥看了他一眼,難得地不贊成,像是為了點醒什麼,「我們都是他哥了。」
禎嵐想說什麼,一時又說不出來。子歸知道各位都是好意,一時也不知道應承哪個才好。
還是肖燕傑跳了出來,「算了,先別說這個,說到長不長短不短這個問題,不如我們帶子歸去一個所在。」提到那個所在,燕傑顯得特別興奮。
「這怎麼好,子歸……」
「好了,禎嵐,你裝什麼裝,你比子歸還小的時候又不是沒去過。」
燕傑這樣一說,禎嵐不免有點臉紅。免不了讓子歸更好奇起來,「是什麼地方?」
昱文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好吧,你們幾個小心些,不要玩得太過火了,特別是在子歸面前。」
子歸忙站起來,「大哥,你不和我們一起去?」
昱文笑笑,笑容裡有淡淡的悵然,「我畢竟是有家室的人了,哪能和你們一般胡蠻。」說完拍拍子歸的肩膀,忍不住笑了,「一會定要好好表現!」
子歸莫名其妙,燕傑則更是興奮,催促著所有人快些走。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這首詩子歸倒是背的很熟。但是真正說到見識,這還是子歸生平第一次來這麼一個所在。
樓叫芙蓉樓,一屋子海棠牡丹,個個爭俏奪艷,粉面含春。
屋子裡全是女人香,偶爾有人走動,下巴便抬得高高的。子歸不是沒見過女人,只不過沒見過這樣的一群女人,一頭的金釵晃得人眼睛閃,走過的時候,莫不要在誰身上手上摸一下,眼角眉梢也挑得高高的,似嗟含怨。腰軟得像蛇,衣裳甚是薄輕,好像動一動那衣服就要滑下去。
可是誰也不會在這時好心,想著的倒是那衣服能多滑點再滑點,那些個女人也有手段,等衣服落得多了,總會往上緊一緊,把人的胃口再多勾點起來。
子歸有點慌,但凡有個女人的視線飄過來就要躲。
禎嵐走在最前處,自然有人來迎接,衝他行禮打千。也不知道禎嵐是不是常客,只是那人並不多問,似是知道他們要什麼。
轉角上了樓,背後的喧囂都顯得遠遠的,已聽不太真切,子歸才偷偷舒了口氣。
一扇門被打了開來,是一個大大的廳堂,屋內不似外面那樣香味濃郁,清清淡淡的,花香裡卻似乎還摻雜了些老酒的香醇,把這屋子裡的脂粉氣沖淡了不少。
屋子古樸典雅,壁上卻掛了好幾幅裸女相,那些女子頭髮明明梳得整齊,身上卻一絲不掛,背後或是庭院,或是繡樓,人也不知道怎麼能站得那麼大方,酥胸挺直。
子歸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桌子後面清清楚楚地看得到一張大床,床上的紗縵是透明的,偏偏還垂著,帶著些曖昧不明的情慾色彩。
除了那張大床,還有幾張軟榻。
「子歸,你坐呀。」宗煥叫他。
子歸這才發現,只他一人還站著,看那三人坐了下來,態度極其從容,和平時在酒家裡喝酒並無兩樣。忙答應了一聲,看到宗煥與禎嵐中間有一空位,以為是給自己留的,低著頭坐在了禎嵐邊上。
禎嵐似是愣了一下,然後禎嵐另一邊的燕傑起來換了個地方,與禎嵐間又空出一人的位置來。宗煥也同時起來,和子歸之間也空出一人的位置。
子歸面紅耳赤,終於是明白,這一會還有人要來。他也明白這要來的會是誰。
有人呈了個木盒子進來,禎嵐翻了一下,拿了一個木牌子出來。
燕傑說:「子歸兄弟,你也是讀書人,這是最風雅的事情,哈哈,你喜歡什麼模樣什麼性情的姑娘,只管說出來,哥哥給你點。」
子歸雖已十八歲,但是除了他姐姐,還真的從來沒有接觸過什麼女孩子,這幾年紛紛擾擾的,從來沒有想過,被燕傑一問,期期艾艾半天,「都好,都好。」
「喂,你也太貪心了吧,你哥哥只喜歡一種,你倒是環肥燕瘦一個都不願意拉。」
「好了,燕傑,你看子歸窘的。」
禎嵐本來一直都沒笑,但這會兒看到子歸這樣子,臉色終於緩和下來,似也有點笑意,手伸出去在盒裡找找,又拿了一個牌子出來。
「喂,禎嵐,你讓子歸自己挑,你不要又幫他作主。」
子歸反而覺得舒了口氣,「我,我就聽二哥的!」忍不住還遞了個感激的眼神給禎嵐,偏偏禎嵐不看他。
子歸知道這個二哥雖然對他很好,但是個性還是很古怪,有時說不高興就不高興了,也不知道具體是為什麼。這個時候自己最好就是少說話,少做事,所以戰戰兢兢地坐著。
宗煥衝著禎嵐微微點了點頭,禎嵐又拿了個木頭牌子出來。
反而是燕傑挑了半天,挑到禎嵐有些不耐煩,不過這當中,有人已經送了些瓜果點心及酒水進來。
那酒與子歸在酒家喝的不一樣,甜甜的一點也不辣,子歸覺得自己口乾心躁,多喝了幾杯。
正在喝時,外面有琵琶聲聲,那琵琶之音清亮,就聽著那音一起一落,不一會閃進一個人來,那女子鵝蛋般的臉,臉上還有幾分英氣,既是邊彈邊舞起來。
那音也與她人有幾分相似,不像尋常女子那般軟膩,隱隱似有北國風沙之聲。
舞間,外面又走進三個女子,屋子裡一時艷光四射,子歸都不知道自己看哪個好。當中一個身材苗條,膚色極白,一點櫻唇不啟露笑,她穿一件淡青色的衫,衫子上繡著點點翠竹,越發顯得人清麗淡雅。躬身下去行了個禮,就起身坐在禎嵐邊上。那眼偷偷一瞅禎嵐,抿嘴一樂,腮邊便露了兩個甜甜的酒窩。本來人顯得雍容華貴,但一笑卻又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甜得有似蜜糖。
禎嵐也微微一笑,那女子倒了杯酒,然後送到禎嵐唇邊。禎嵐就著她的手就飲了,手一帶,那女人就倒在他懷裡。
子歸心裡微微有點酸酸悶悶的,盯了那姑娘看了一會,想,原來他中意這樣子的姑娘。看了一下,又低著頭。
另一個削肩細腰,體格風騷,逕直擺向肖燕傑,卻不落座,只是俏皮地從燕傑身後抱住他,子歸見她一對酥乳就這麼貼在肖燕傑背後磨蹭,口中還嚶嚶出聲,肖燕傑顯然十分受用。子歸摸摸胳膊,就覺得那上面已起了一片小疙瘩。
一曲已終了,那彈琵琶的美人就坐到了宗煥身邊,兩人舉杯,一起對飲了一杯,倒顯得有君子落落之風。
子歸見宗煥既不摟也不抱那女人,倒有點奇怪,宗煥掃目過來,看子歸睜圓了眼睛看他,笑著問:「看什麼呢?」
子歸趕緊搖頭,知道身邊也坐了一個女子,也不知道怎麼的,也不敢看,拚命就是喝酒。子歸只是本能地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兒,會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
對面的燕傑已經摟著那姑娘親了起來,子歸雖然不好意思,但是總免不了好奇,而且又是在對面,頭不動,只抬眼睛就看得到。
燕傑的唇開始只是落在那女人臉上,接著唇就貼著那女人的脖子而下,手上緊緊抓著的,撫弄的,是那女人起伏的胸脯,那胸口的布本來就少,一扯,誰都看得清楚。
那女人叫了起來,聲音極媚。子歸心裡很慌,耳聽到禎嵐在問:「怎麼這麼騷?」
那一聲也與禎嵐平時說話不一樣,雖是怪責的語氣,但是似乎禎嵐並不是真的在責怪,而是十分受用的在享受那聲音。
禎嵐說話的語氣像小鞭子一樣打得子歸心裡癢癢的。
子歸覺得自己腦袋有點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幹嘛,身邊一隻手卻直接向他胯下摸了過來。
子歸一下子彈跳了起來,「你摸我做什麼!」
這一聲一出,屋子裡全靜下來了,所有人都看著子歸,那準備摸著子歸的女人也嚇了一跳,一臉莫名其妙,燕傑二道濃眉全鎖起來了。
禎嵐臉上倒是波瀾不生,子歸臉熱騰騰的,模糊間似乎有點明白,但又覺得不妥當。
禎嵐直截了當地問:「你不中意她?」
那女人趕緊跪了下來,「我……」
子歸倉促之間,望著禎嵐,「她,她摸我尿尿……」他收住了口,因為看見禎嵐邊上那女人的手,也放在禎嵐的胯間。
子歸的嘴張開了,但吐不出一句話來。
禎嵐並不知道子歸此時看到了什麼,他本來並不是很想來,來了,也不是很有興致,但是此時子歸的臉在自己眼前卻出奇地純潔,專注盯在自己臉上那種吃驚羞澀惱怒混在一起的表情,竟讓他有種莫名的興奮衝動。
那微微張開的唇裡,有因為吃驚彈動了一下又平復在子歸口中的粉色舌頭。
眼前的一切加深了那來勢洶洶的衝動。
禎嵐夾緊了自己胯下的那隻手,但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動作,他只是需要有外界的刺激來平復他的衝動,而他的手伸了出去,伸向了子歸的胯間,「是摸你這兒嗎?」
這幾個字是用極乾澀的聲音擠出來的。
子歸的身子劇烈地一顫。
不過燕傑卻哈哈一笑,只當是兄弟間的玩笑,低頭,接著親那女人,然後猛地打橫將她抱了起來,那女人的腳踢動著,一隻杏黃色的繡花鞋就那麼「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燕傑的胳膊很快也赤裸起來,接著是背。
不過子歸和禎嵐卻是在與他們完全不同的世界裡。
子歸站著一動不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動。
他盯著禎嵐的眼睛,那眼睛裡是他陌生的世界,他雖然不懂,但是也隱隱約約感覺到那裡面的東西是情慾,在他胯間游動的手很有熱度,動作溫柔又穩定,雖然他的衣衫還好好的,但是那兒的樣子,好像已經被他細細在描摹後,能完完整整呈現在對方眼裡一樣。那兒的變化,是子歸自己未必都有勇氣看的。
一種從未讓子歸經歷的感覺在那兒,那種熱度,那種磨擦感。
禎嵐的聲音像砂紙一樣磨著那兒,「你這兒怎麼摸不得了?」
子歸暈暈的,他覺得禎嵐說得很對,那兒被禎嵐摸得好像很舒服,不,不是舒服。他覺得心裡好像需要什麼,是在渴求什麼,那種感覺不光是舒服的,還是痛苦的。他的那兒硬直起來,形狀好像更明顯了,他覺得很難受,臉也越加地燙了,但是腦子裡卻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有什麼行動。
而禎嵐卻似乎更痛苦一樣,那張臉比平時所見的時候要蠻橫多了,帶著一種殘忍兇猛的戾氣,讓子歸想躲開,又覺得自己好像隱隱在盼望什麼。
禎嵐確實是覺得痛苦,一種強烈地想扒開子歸的衣服,對自己摸著的那兒要看得仔細的衝動襲滿全身,不,他想把子歸完完整整地看著更仔細。不光是那兒,全身上下。
此時子歸的眼睛盯著自己,彷彿全世界就是自己,所以他覺得很滿意,對子歸這點很滿意。
他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在他胯下的那隻手,完全不能撫慰他滿足他,他需要更急更猛的方式來滿足自己。他急躁地推開那隻手,然後站了起來。
「算了,禎嵐!」
好一會兒,禎嵐才反應過來是宗煥在叫他。他在子歸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猙獰的,獸慾的。
禎嵐愣了,剛才這份身體的熱度和感覺,禎嵐做為成熟的男性是明白的,只不過他不明白為什麼是在面對子歸的時候會出現這樣強烈的衝動。
他看著宗煥站了起來,走過去扳著了子歸的身子,好像要給子歸撐腰,用一種責怪的口氣對他說:「別耍他了,他被你們給嚇著了。」
宗煥以為他是要耍子歸?子歸也這樣覺得?
子歸低著頭,身子好像畏畏縮縮地。禎嵐才覺得自己心裡像被潑進了點冷水,一下子清醒過來,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些什麼。
「這種事情,總要他覺得是你情我願的人,你以為他和你們幾個一樣?」
這會兒,床上那裡,就聽見那女人嗯嗯啊啊的叫了起來。一種奇異的氣氛瀰漫在他們之間。
宗煥對子歸說:「你別理他們幾個。」看了一下禎嵐,「我帶他出去走走,你也早點辦事吧。」
說完了,宗煥拉著子歸的手,就出去了。
那彈琵琶的女人趕緊一拉跪在地上的那個女人,向著禎嵐行了個禮,告退了下去。
禎嵐在原地愣了一會,完全不知道狀況,他的情慾好像又消散了,但是,有一種飢渴卻像是蔓籐一樣地纏了上來,把他的心纏得死死的,喘不過氣來。
手捏起個拳頭,手上剛握過的是子歸的下身,一意識到這個,情慾好像又慢慢回來了,不知道怎麼地,下身也接著挺了起來,比他記憶中的更急躁,他急急地解開褲腰,將那傢伙解放了出來,然後推著叫玉竹的女人跪下,將他下身裡硬直的器具吞入口裡。
禎嵐抽動得很急,但是並沒有看他胯下的女人,他的眼前還有點浮現著子歸的表情,只要一想到若是子歸現在還站在這兒看,他就覺得自己更興奮了幾分。
加緊抽送了之後,那兒終於射了出來,禎嵐微微地平復著呼吸,那兒還緩緩地在女人的口腔裡磨擦,動作雖比剛剛輕柔很多,但是禎嵐低頭一看,對方的眼裡微微帶著些水氣,大概是自己太用力了。
微微有點歉意,但是禎嵐還是慢慢將那兒退了出來,說:「你也下去吧。」
玉竹是芙蓉樓的紅牌,只服侍這麼一會就被遣下,臉面上多少是掛不住的,心裡不舒服,但是也不知道是自己哪兒沒服侍好,又是出了什麼狀況,委屈地站了起來,福了二福,退了下去。
禎嵐將自己身上收拾了停當,看見床上燕傑激戰正酣,那也是個和子歸差不多大的年齡和身體,但他微微搖了搖頭。
他心裡掛著和宗煥出去的子歸,獨留了燕傑在房中,虛掩上房門,也向庭外走去。
——待續——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0
自己找婆家(下)BY 擺夷(出書版)
文案:
在何子歸的心中,福臨小王爺禎嵐明明應該是個大惡人的,可對方卻在緊要關頭救了自己,還千方百計要阻止他去送死。
而且,不管自己後來怎麼放肆,他也並沒有怎麼太生氣。
可他又想起當年在太子府自己被踢的一腳,想起臨福園裡禎嵐刀一樣的眼光,
還有禎嵐的背,靠在上面的暖意,還有,禎嵐的手……那般地觸摸自己……
他知道的禎嵐越多,心裡就越來越彆扭。
他們之間的仇恨已經淡了,情感正在慢慢滋長,可是為什麼就在子歸終於可以放下顧忌,接受禎嵐的時候,
要讓他知道當年那個安撫自己,給予自己心靈安慰的佛祖,只是禎嵐的一場騙局呢?
出版日期:2009/02/19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1
第十章
子歸跟著宗煥在園子裡走,也不知道是羞還是窘的,他始終是低著頭。他不得不承認,剛才他並不是那麼討厭禎嵐那些舉動,但他也慶幸宗煥出聲,要不,也許他會露出什麼醜態也說不定。
夜晚的風並不像白天那般有暖意,微微透著些涼,被夜風一吹,整個人都清醒不少,身上那種莫名其妙的躁意也不知道怎麼地慢慢褪去了。
不知道這走著的兩個人是誰先放開了誰的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宗煥走在前面,時不時抬手撫開頭上垂下來的樹枝。
「三哥,你不與他們一起玩嗎?」子歸的心還在突突跳動著,難怪燕傑說過,連禎嵐光著身子的樣子都見過,是……這般見過嗎?
「啊,我在那兒也不會與他們一起玩那些個。」宗煥笑笑,並不準備繼續解釋。
「哦。」子歸隨意嗯了一聲,他心裡有點想知道禎嵐是不是經常在玩這些個,卻又不好意思問,奇怪,他關心這個做什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注意到了,臉上一紅。
「我們就在這兒坐坐吧。」宗煥喚著子歸坐下。
樹下一行長凳,兩人便分坐兩頭,遠處絲竹之樂悠悠,倒是顯得宗煥挑的這個所在格外幽靜。
「嗯,這兒有點冷……」子歸縮縮身子,看到宗煥裹在皮衣裡面,「還是二哥聰明,知道穿這麼多。」
宗煥臉上掠過一絲古怪,「我是因為……身子不好……」
「這,是什麼病?可看過醫生了?用了什麼藥?」
宗煥啊了一下,笑了,「吃藥也不管用,就是只能這麼不死不活地拖著。啊,你別介意,不說我了,我這麼多年,早習慣了。說說你吧,我有時候還會想起第一次見到你,大概那時很恨我們吧。」
子歸嘿嘿一笑,「二哥比較讓人討厭。」提起他,那份躁意更加明顯。
「我倒是也經常記得第一次見到禎嵐的樣子。」宗煥把頭上一貫戴著的氈帽取下,紅髮綁了根粗大的辮子,撥到胸前又甩到腦後,微笑起來,「我是胡王之子。」
子歸暗暗吃了一驚,胡是北邊的一個民族,曾經與大坤交戰上百年,幾十年前武侯爺帶兵平復,胡敗兵之後也多年未曾進犯,他雖然早就想到宗煥有胡人血統,卻猜不出來居然是胡王之子。
他凝神細細地聽宗煥講故事。
宗煥的目光也不知道停在前方哪兒,也許能看到過往的他自己吧。
「剛來大坤,語言不通,又長得和同齡人處處不一樣,頭髮不一樣,眼睛不一樣,都說大人們勢利,小孩子又怎麼會個個都天真無邪?小小年齡也都知道要拉幫結派,而那些若沒有靠山的,也要知道有些事自己管不了就要躲著,不如裝不知道得好。」
「啊,二哥是不是那時欺負你了!」
「哦?你以為我是另一個何子歸?」
子歸被說得臉有點紅,「嘿嘿,因為大哥說我們都是不打不相識了。」
「說起來倒也是和打分不開,只不過是我被人打時,禎嵐第一個出來幫我。」
「啊……」這是子歸沒有想到的。
「凡是把我打倒的,他一個一個都要打到他們想認錯。禎嵐就是這麼一個性子。」宗煥淡淡的聲音裡有種無可奈何的責備,但那只是為了掩飾一種驕傲,宗煥是深深為擁有禎嵐這個朋友而驕傲的。
「知道昱文為什麼會和我們這般好,有人覺得太子妃真的很不好當……」
子歸知道宗煥是在說自己姐姐,畢竟也覺得過去很久了,不想再在這事上爭執,所以沒往下接話。
宗煥聲音低沉,「其實也不是每個人都想當駙馬爺。昱文那一年才只十六歲,他自己還是個孩子,便要照顧一個女人,還是個嬌縱慣了的王室公主,說是她的夫君,有時也像是她的奴僕。不願意就打他罵他。他不過只是一個讀書人,什麼也不懂,被人嘲笑時也只能默默忍受。」
子歸真沒想到,一向有如春風一般的、總是面露微笑的昱文心裡藏著這樣一些事。
「王子之中是禎嵐第一個與他說話、第一個叫了他一聲姐夫的人。」
子歸愣愣地,宗煥說的人好像和他認識的禎嵐是一個人,又好像不是一個人,在心中,有些模糊的印象又浮起來,他想起禎嵐千方百計要阻止他去送死,不管自己後來怎麼放肆,他也沒有怎麼生氣。他又想起當年在太子府自己被踢的一腳,想起福臨園裡禎嵐刀一樣的眼光。
還有禎嵐的背,靠在上面的暖意,還有,禎嵐的手……那般在觸摸自己……他知道的禎嵐越多,心裡就越來越彆扭,只能抓著自己衣襟,手上全是汗。
「禎嵐也許有時是對人比較苛刻,但是他對他認為是朋友的人真的沒什麼可說的,對我們是如此,對呈勱就更是如此。」
「我知道。我現在……也不討厭你們了。」
「『無情最是帝王家』,這樣說一點也沒錯,昱文的婚姻只不過是帝王的一種籠絡,也怪不了公主,也許她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卻要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綁在一起,但是,呈勱是喜歡令姐的。」
子歸低頭不語。
「也許我們出身都比別人尊貴,比別人不愁吃不愁穿,所以我們總要拿出一樣東西來交換,就是我們都左右不了自己的感情,也沒辦法挑選讓誰陪伴在自己身邊。呈勱本來是幸運的……我們本來都很為他高興的……」
「對不起。」子歸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其實真的不是你的錯,如果一開始呈勱沒有指望、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存什麼指望就好了。你也知道歷代的太子選妃都沒有自個兒能做主的,偏偏輪到了呈勱,皇上喜歡他,讓他自個兒挑……哪知挑也挑不到自己中意的,也許那真的就是命。」
子歸聽到命這個詞,心裡被著實地一震,他知道,當時這些人都特別高興,甚至於是打心眼不存著什麼私念地為自己的朋友高興,姐姐的出走,如果只是損害了一些皇家的顏面也就罷了,但是卻傷害了一群人的心,那些心本來也是滾燙的,像自己一樣,然後在一個冬夜裡也被掉進的冰渣給磕傷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剛剛我們還在喝著酒,還在想著呈勱脾氣這樣好,性格這般溫和重感情,又是這般儀表堂堂,誰會不喜歡他呢?一心一意地等我們的新嫂子……我們還在說,呈勱以後未必有空和我們一起喝酒了。雖然說是要責備新嫂子的口氣,但也不是真的有什麼為難的意思。」
夜風吹過葉子沙沙的響聲,都像是一聲聲的歎息。
「當時一聽到她就那麼跑了的時候,他真的很生氣。喜歡一個人卻被對方拒絕,那個人就連試一試也不願意就斷然地拒絕了,這番滋味,呈勱沒有提,但若是禎嵐少瞭解呈勱一番也好了,偏偏他又是真的明白。」宗煥望著子歸一笑,「原本真的不是你的錯,不過……。」
子歸心亂如麻,「我知道,就像有時,我大媽和我娘吵架,我爹想勸但又一個都不能說,就會把我罵一頓一樣。」
「子歸,你人又好,又懂事,和你做兄弟,也是我們的福氣,剛才禎嵐那樣,你可別生他的氣。」
「我沒有……生氣。」剛才禎嵐的舉止,其實只會讓子歸更慌更亂,更不知道怎麼說話。
宗煥的眼睛瞇了一下,還是很擔心子歸因為不瞭解禎嵐而讓兄弟之間的感情生了芥蒂。
「過去的事情,你一定莫要覺得冤有頭債有主,只有禎嵐一個人是壞人。禎嵐的提議,我們都沒有想去阻擋,事實上,我們永遠比他更懦弱,不是有人領這個頭,我們不敢去報復你,當別人提議時,我們又其實都是興高采烈地去報復你,只不過好像所有的名頭都記在了禎嵐身上。如果有一個人在那時出來試圖阻止他,或者給他一個台階下,後來對你的傷害也不會發生了。」
「還好,你看我現在有胳膊有腿的,什麼都能幹,什麼都沒少。」子歸站了起來,晃晃手腳。
「那我就代他和我們所有人向你說聲對不起。」
子歸搖搖頭,只能搖搖頭,「三哥,你言過了。」
「總之,我把你當親兄弟……禎嵐也是,所以有些時候你也不要太在意他做的和說的。」
做的是無心的?包括救他,包括想帶他嫖妓,包括手摸到自己胯下嗎?只是一種無傷大雅的朋友間的玩笑?子歸的身子又不自然起來,也許還有點小小的惱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介意什麼,哎呀,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難道我真的是心胸那麼狹窄的人?
「你們以後都要被指婚的嗎?」子歸的腳一下一下在地上擦動著。
「嗯,左右總是躲不過的,我倒是不可能。」宗煥苦笑一聲。
為什麼不可能?不過子歸卻被後面說的那句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禎嵐他們總是會的吧……」宗煥似乎不太願意談這個話題,「也沒什麼,很多人這樣過的,他們也可以的。」宗煥的臉上掛出了心事訴說完後的輕鬆。
「嗯,是,不知道誰那麼倒霉會嫁給他。」子歸覺得自己有點口是心非,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口是心非,總之非要狠狠咒罵一句才甘心。
猛然有人叫,「子歸!」
身後有高高個子的黑影現身,也不知道他是剛來,還是站了很久。
他走得近了,才看出來是禎嵐。禎嵐將身上的斗篷取了下來,披在子歸身上,「你看你,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不怕著涼了嗎?」聲音是蠻橫的帶著斥責的,偏偏動作又是溫柔的。
子歸拉緊了斗篷,夜風裡,仍然聞得到禎嵐身上有平時絕不會聞得到的香氣。
他已經辦完了那件事了。
子歸不自然地想,如果是他自己,是絕對絕對不會這樣從容坦然,像沒事一樣的。
頭越發低了。
「怎麼跟出來了,不放心我?」宗煥在問。
「不會,你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嗎?他跟著你我有什麼不放心的?」禎嵐的口氣很不好呀。
「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們都自動迴避了,讓你辦那件事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子歸惡狠狠地說。
第二天,昱文就聞到了一點點的硝火味……
只是隨意問起子歸的表現,燕傑便大笑起來,先學了子歸那副說話的樣子:「你幹嘛摸我?」
又學禎嵐,「你這怎麼摸不得了?」
燕傑沒心沒肺,只覺得是好笑,倒是昱文看出被說的兩人一個應該覺得害羞卻顯得有點茫然糊塗,另一個一般情況下會跟著開玩笑的臉又有點沉。
宗煥明明昨天也在場,但是什麼話也不說,還是懶懶的。
三個人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接燕傑的話。
昱文輕輕拍著子歸的肩膀,「不要介意,我第一次的時候也是覺得不行,不光我,有人第一次的時候……」
燕傑已經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喂,要你們上菜,你們怎麼還不上!」
子歸臉紅了,心裡卻微微有點感動。
不一會兒菜上來了,一大桌子菜,數數冷菜熱菜加起來一共十二盤。
未必每個人喜歡的菜都放在自己眼前。
子歸過一會就站起來換盤子,過一會兒又站起來換盤子,不一會兒,大家就都看出點端倪來了。
宗煥伸手阻擋了子歸一下,意思是你別這樣。
子歸訕訕地笑了一下坐了下來。
禎嵐卻忽然說:「叫小二哥進來。」
不一會小二哥進來了,順眉順耳的,「請小王爺吩咐!」
禎嵐說:「將這些菜全撤下去吧。」
小二哥心裡那個急呀,這些爺真不好伺候,臉上還堆著笑,「怎麼這些菜不合爺們的胃口?」
禎嵐說:「那也不是,有一些還是很合的,你再上十二盤銀絲雪魚來。」
剛剛好,擺在宗煥面前的就是那盤菜。宗煥停了筷子,也沒有爭執,只是抬起臉來,一臉深思地看著禎嵐。
禎嵐卻不看他,只是盯著小二哥,「聽明白了嗎?」
小二哥有點給嚇著了,知道這裡面定有什麼是自己不能問的,無奈地說:「這,小人記下來了。」
他看著沒有一個人再說話,他一個小二還能說什麼,準備下去吩咐廚房準備。結果一抬頭才走到雅座門口,一個人影比他還快一步給衝出去了。
衝出去的人是子歸。
宗煥不吃辣,子歸換來換去,就是想把不辣的菜換到宗煥面前。
禎嵐不打算喊他,他抓起筷子,可是每一盤菜都看著刺眼,都不知道筷子往哪裡下好,猛地一甩筷子,拋下了所有人,從窗戶裡跳了出去,剛剛好攔住了衝下去的子歸。
子歸看到他跳下來,馬上轉頭,就想往另一個方向走。
人群倒是驚呼了一聲,任誰大白天看到一個人從樓上跌下來還沒跌死都會叫一下,但是接下來都想說,好帥。跳下來的人在半空中的時候,整個衣袖全打開來,衣衫被風吹得鼓鼓的,就像是一隻展翅的大鵬。
只有子歸不買帳。
禎嵐哪裡管得了這許多,上去就扯住了拚命跑的人影,「子歸!」
子歸抬腳就朝禎嵐腿上踢去,禎嵐完全沒提防,硬挨了一下。
子歸還哎喲了一聲,是沒想到禎嵐的腿很硬。
禎嵐可真氣了,打人的你還喊疼,「你不怕我打你屁股,你就再踢!」
子歸當街就叫起來了,「原本就是我不自量力,還想和你們做朋友,做哪門子的朋友!?你沒有一天沒在我面前端小王爺的架子。」
「我就是小王爺,我還需要端什麼架子!?」
「是,你就當你的小王爺吧,你不要管我,也不要理我!」子歸的手一把被禎嵐抓住,只能兩腳拚命亂踢,又拿肩去撞禎嵐。
街市上的行人總有愛看熱鬧的,還加上聽到子歸在叫小王爺。
小王爺是什麼樣,一般的百姓都覺得我一輩子能見幾次呀,於是都把眼光投射過來,還有的人喜歡評點兩句,比如這小王爺也沒看出來穿得多好呀。當然也有人說這小王爺穿得多好呀,他一件衣服的錢,我們家可以吃一年。
怎麼人與人之間的議論會差異這麼多呢?因為人心從來都是複雜難懂的,有的人喜歡羨慕,有的人喜歡妒忌。
禎嵐把子歸往身上一架,像個麻布袋子一樣扛起來就走,那圍觀的人只見他幾個騰挪閃越就不見了,同樣有些人想,他好帥,也同樣有人說,好好的路不走的,幹嘛要使輕功,不就是愛現嗎?
且不提這一干人等的紛論絡繹,人心難測,子歸和禎嵐之間又何嘗真的明白彼此呢?
禎嵐把子歸帶到了一條空巷裡,一放下來,就把子歸給推著讓他面對著牆站好,啪啪就朝著子歸的屁股打了下去。
打了第一下之後,子歸就沒叫了,禎嵐的氣卻消了,後面打的幾下跟摸也差不了多少,打又不捨得出力氣,不打又覺得自己下不了台。
放開子歸的時候,禎嵐跟和宗煥比過劍一樣,氣息不勻,又有些喘。
「這是哥哥今天教訓你!」
「你憑什麼教訓我,我哪裡做錯了?」子歸衝他叫,子歸那雙眼睛明明那麼黑,但是裡面像點了盞小燈,讓人覺得什麼都給他照見了。
禎嵐狼狽不堪,還真的說不上來他哪裡錯了,「子歸,你不明白,你不要和宗煥走得太近!特別你不要單獨和他在一起。」
子歸轉過頭來,硬嗆了他一句,「既然你們都是我哥哥,我為什麼不能對宗煥哥哥好?」
禎嵐沒法說得很詳細,「總之,我說的你不能不聽,他練了一門很特殊的武功,你要特別小心,因為這門功夫有時候會……」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駛進了巷子口,禎嵐皺皺眉頭,心想這是誰家公子,連這幾步路都走不了,非要讓馬車擠進來。
馬車伕也沒想到這個地方會有人,那馬在狹道間速度一點也沒減,禎嵐什麼話也來不及說,只是往前一撲,把子歸給撲到了牆上,子歸在感覺到自己的後背猛烈地撞了一下牆後,整個人都被禎嵐貼上了。
子歸也在這個時候才知道禎嵐在山上背起他有多吃力,禎嵐比他高些,但這些年子歸也一直在長,兩個人的臉有一部分還能貼在一起,禎嵐就在自己耳邊呼吸著。子歸在來不及整理自己心情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極熟悉的聲音,「我們到了嗎?」
那輛馬車停了下來,先下來的是位姑娘,「十三爺,巷子口有人,所以不得不停了。」
這個時候,就算是天空裡落下個響雷劈在子歸頭上,子歸也不會這麼吃驚,不知不覺中,他兩隻手攀了上去,抓住了禎嵐的胳膊。
春衫輕薄。
禎嵐是先感到了胳膊上傳來的刺痛,再把眼光調轉到自己胳膊上的手。
那隻手因為太過於使力,所以手上骨節和筋絡都暴了出來,在子歸這樣一個人身上發現有這般可怕暴亂的痕跡其實是件很難的事情。
禎嵐再緩緩地把眼光挪到了子歸的臉上,子歸剛才望著他的眼睛裡有的那盞小燈不見了,不知道為什麼那盞小燈點著的時候,禎嵐的心恨恨的,可這燈一熄,禎嵐就覺得自己的心全慌了。
他緊緊的、又想格外輕柔地抱著子歸,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拿什麼來填補子歸的心。
「這裡是私宅,下次請不要來了。」說話的人聲音和禎嵐完全不同,禎嵐的聲音永遠是粗糙的、命令似的,從來沒有這般客氣和溫柔。
子歸說:「好的,十三爺。」他聲音有點抖,輕飄飄的像風中的落葉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也不知道會停在哪裡。
車子裡的人愣住了,然後才輕輕地吐出一個名字,「子歸。」
好像給誰施了定身術一樣,有兩年多沒見了,三個人都刻意迴避了去想某個人的存在,但或許其實是一直介意著有那麼個人的存在。
禎嵐覺得靠著自己最近的人,身子有些輕微地往下滑,不管他們的距離有多近,在自己懷裡的那個人根本沒在此時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禎嵐把子歸架著,可子歸他知道是誰架著他嗎?
涪悅為什麼也輕易地僅僅只是從一個稱呼中就分辨出來了二年不見的子歸的聲音?
為什麼他禎嵐腦子裡閃來閃去介意的都是這些個?為什麼他這麼怕,好像子歸一會就會不見了,一會兒就再也不需要他的懷抱了?
子歸的睫毛抖了一下,身子終於硬起來,慢慢輕微地站直了他的腰。
「你怎麼會在這?」
事實上,涪悅想問的,又何嘗不是別人想問涪悅的呢?
一股氣在禎嵐的胸腔中嘯動了一圈,然後禎嵐用再簡單不過的聲音說:「涪悅,多日不見,子歸和我是誤闖到此處的。」
涪悅卻似乎被這個聲音困惑了一下,「你是?」
「我是福臨家的。」
「哦,禎嵐呀。」
就再找不到話說了。
然後,那馬車從他們身邊擦了過去,停在前方一扇門前。那應該是這所宅子的後門。
一個聲音清亮,「十三爺,您今天來晚了。」那個人的身形修長,動作利索,幾步就到了馬車前,「來,我扶您下車。」
涪悅看起來沒什麼變化,還是一副不染塵埃的樣子,本來是誰都不應該站在他身邊的,偏偏此時……居然允許了別人站在他身邊。那人,穿著件黑色的衣服,衣服是短襟,身份不是很高貴的樣子。
忽然間,子歸從禎嵐的懷抱裡掙脫出去,站到了禎嵐的身側,然後握住了禎嵐的手,子歸伸過來的手冰冷的很。
「我現在和福臨小王爺在一起,他……對我很好。」
禎嵐腦子裡轟了一聲,一下子就把他的手甩開了,但是,又很快被子歸給抓住,子歸的眼睛裡無數顆星星在閃動:幫幫我,求求你……
禎嵐沒有這樣直接地被子歸求過,哪怕只是眼睛裡在這樣說,不知不覺中,他將另一隻手拿過來也搭在子歸的手上,「是,子歸很討人喜歡。」
車子裡又一陣沉默,禎嵐怕涪悅會出口傷人——「你終於找到了個好靠山。」但又想涪悅這樣說,他盼著那個人來演一次惡人,讓子歸對他徹頭徹尾地失望,就像子歸曾經徹頭徹尾地恨過他一樣。
涪悅側過身來,一雙眼睛毫無光彩,直直的眼珠子動也不動,「那麼祝賀你了,子歸,有空,你還是可以來不度山莊的。」
子歸握著禎嵐的手往下滑了一些,是禎嵐的堅持,那手才沒有完全脫離出去。
禎嵐心中暗罵子歸無用。
他什麼時候也知道這樣一些伎倆、知道利用人了?知道想證明自己的魅力不過就是要拿一個不差的男人擺在他的身邊了?
明明是真的惱了怒了,但是禎嵐卻覺得有種苦從嗓子裡蔓延了上來,塞滿了整個口腔。
子歸直直地看著了他們就要離去,那黑衣的人聲音熱絡,情緒高漲,一迭聲說著小心小心,結果他自己腳下卻被絆了一下,撞在涪悅身上,嘴唇都碰到了涪悅。
那人急得連聲說對不住。
涪悅並沒有惱,只是輕輕笑了一下。
禎嵐才皺著眉想,這人是誰,好像很亂來的,涪悅什麼時候和人走得這麼近。
子歸忽然一下子撲了過來,親上了禎嵐的唇。
兩個人好像牙齒還撞到了一下,禎嵐在一瞬間破嚇到了,子歸全無經驗,他只知道用嘴唇一下下地使著蠻力,簡直不叫親,叫磕。
禎嵐不得不用手把他的腦袋扳開,又看到了子歸那種受了傷的眼神,腦子裡也不知道什麼一燒,明明不想如了他的意的,卻伏下身子去吻。
唇只是輕輕地貼著對方的唇瓣,然後含入口裡,輕輕的吮玩,濕潤的舌頭一下子就滑進去了,子歸明顯的不準備抵抗,那舌頭輕而易舉地從牙關裡向內探著,一邊還攪動著。
子歸這時才有點慌,這是他作夢都沒有想像過的情景,對方的津液、呼吸好像都在自己的口腔中輾轉。比子歸想像的要親近十倍、百倍。
子歸不由自主地猛一扭頭推開了他。
頭又被迅猛地給扳了回來,禎嵐的目光惱火地看著他,明明就是在責問:這不就是你要的嗎?可那眼神又好像不只是說這個,熊熊燃燒著,裡面有些東西,子歸見過卻不明白。
子歸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了。這次禎嵐伏下來時,比剛才迅猛多了,一下子就知道要什麼,要找什麼,把子歸的舌頭捕獲住。禎嵐的嘴唇含住了那舌頭,子歸的舌頭被他帶入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濕潤又溫暖,而對方的舌頭也像小蛇一樣纏過來,幾種不同的力道在子歸的舌上,子歸全無抵抗之力,身體令人羞恥地發抖,不知不覺中,自己的舌頭也本能地跟著對方舞動起來。
好一會兒,像不能呼吸,周圍發生了什麼也不記得了。
然後有一瞬間的清楚,子歸才發現自己沒再聽到馬車的聲音,涪悅和那個陌生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身影。
心裡全然的糊塗,都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又為什麼要那樣做。難道他以為那個人既然記著自己,就還有些什麼感情,還想著這樣子能讓他再注意自己多些嗎?
子歸抬起手來,摀住自己的臉。
禎嵐把自己的身子靠在了牆壁上,沒心情去安慰子歸,這是什麼小孩子的把戲,他為什麼要陪他玩?
好一會,子歸叫他,聲音顫顫的,「二哥。」
「什麼?」
「我好像不能喜歡女人。」
那倒不怕,怕只怕你喜歡的是一個男人。
淡淡地撤回了眼光,「親了半天,親給他看,不過他怎麼也看不到吧。」
「二哥。」
你還有什麼事呀!
「會不會沒有人要我,沒有人喜歡我……」
「你是不是傻瓜呀?」
「有時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怕,真的!」子歸抱住了自己,禎嵐的心軟了,又亂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1
第十一章
子歸最後還是聽了禎嵐的話去了史部。
他撿了個無權的閒職,每日裡不過是整理書案,抄錄一些舊折子。他寫了一手好字,是多年苦練出來的,字字工整,絕不馬虎。這當差之後,因他為人老實謙恭,別人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雖然也難免有點小小的磕磕碰碰,但子歸很知道進退,人相處久了,那些小事也就過去了。
到了月底,子歸領到了有生以來的第一筆俸祿,算是這些日子來遇到的頭等好事。他把那一筆小錢數來數去,屁股在板凳上轉來轉去就是坐不住,那番耐不住想早些走的心思誰都看出來了。
一起撰文的幾個老吏免不了要笑話他,末了,管事的倒是覺得他為人勤懇,又還是少年心性,便說:「明日是輪到你沐休,不如你今天就早些回去吧。」
子歸得了這話,心裡自然是興奮,連聲稱謝,出得門來,外面日頭正高,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
他往集市上走去,集市上很是熱鬧,不光有各種各樣的小攤,商舖也不少。一路上走走停停,也拿不定主意買什麼。還有些雜耍賣藝的,子歸想看,偏偏力氣小,被擠在人後,踮著腳尖想看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過來忽然就撞他,手也摸到他懷裡去了。
子歸還是機靈的,敏感地就覺得那人是俗稱三隻手的賊,抓住那隻手不放,大喊一聲,「有賊呀!」
回頭來一看,發如朝暉,人又格外白皙嬌艷,身上總裹著一件皮褸,望著他,臉上淡淡掛著一抹笑。
「啊,三哥,怎麼是你。」子歸鬧了個大紅臉,一邊向左右聽到他叫過來的人群連連擺手,「誤會,誤會。」
本來聚過來的一些人,發現並無什麼事,忍不住罵罵咧咧地責怪子歸。
子歸一邊道歉,一邊和宗煥退出人群。
「怎麼你一個人,二哥沒和你一起?」自從他當差之後,五個人的聚會就像是流雲一樣散了,他也難得見到他們幾個人。
「我為什麼要和禎嵐在一起?」宗煥看著他,慢吞吞地問道。
子歸「啊」了一聲,腦子裡閃過了禎嵐要他小心宗煥的聲音,不過宗煥總是溫溫和和的,也沒什麼不好呀。
他看到宗煥沒和禎嵐在一起,心裡其實鬆了一口氣,每每一想到自己那日怎麼糊里糊塗地把自己只喜歡男人的事情告訴給禎嵐就有點彆扭,包括自己強吻了禎嵐,雖然後來也不能叫是自己強吻禎嵐。總之,子歸懊悔地不得了,恨不能把自己的腦袋挖開了,把那一些想法都挖出來。
偏偏那日後,禎嵐也不來找他,不知道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要避他,子歸心裡還多少有點難過。
平時裡當差的時候忙,能少想就少想,哪想到今天看到了宗煥,又不免多添了些心事。
「看你想東想西的。答不上,就算了。」宗煥淡淡地說。
子歸嗯了一聲,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問:「三哥,怎麼有空出來?」
「就是隨意逛逛。」
一個人隨意逛?不太像宗煥的行事方式呀!看著宗煥忍不住有點發呆,宗煥臉上還是淡淡的神情,也猜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有時候,明明大家很熱鬧地在一起說笑,宗煥也總是一個人坐在邊上不笑不說,但是他又從來不被落下,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來和大家在一起,還是被禎嵐拉成了習慣。
「是我叫他出來和我走一走的。」這聲音一冒出來,子歸全沒設防,禎嵐就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站在他面前,一臉不滿地看著他,「跟了你一路了,你完全沒注意到!怎麼這麼不小心呢,還好是我們,若真是賊人呢?這麼容易就被騙,沒長眼睛呀!你就不能多個心眼嗎?」
子歸低聲嘀咕,「哪來這麼多賊人。」他看了一眼宗煥,敢情他在騙自己。
「你說什麼呢?」禎嵐喝了他一句。
子歸不敢應了,只敢盯著自己的腳。
「賊會敲鑼打鼓告訴你嗎?」
子歸再找不到話說了,心裡想,明明他都聽到了,還問自己幹嘛。
「知道你明天是沐休,所以特意去看你,本來還想幫你向史大人求情,早些放你出來的。」宗煥明白子歸在求助,轉了話題。
「我、我是,對,今天我第一次領了月薪,所以史大人准我早些出來,啊,我可以請二哥三哥吃飯。三哥想吃什麼?」
子歸見宗煥出來解圍,笑得格外諂媚。可看了他的笑是對著宗煥,禎嵐卻是眉毛眼睛都要豎起來了。
宗煥笑笑,「好呀,一會我來點菜。」
子歸拿到俸錢,在他自己看來是很大的一件事情,被宗煥這樣平平帶過,這才想到,自己那點兒錢他們幾個未必都放在眼裡。手正伸進口袋裡摸了一下,心裡掂量著不知道那點錢夠不夠,「其實應該把大哥四哥他們都叫上的……」
「算了吧,禎嵐在的話,能叫你付帳嗎?」
子歸心裡被刺了一下,摸著錢幣的手全是汗。
他知道宗煥說這句話是無心的,只是一個簡單的事實。與他們幾個人玩在一處,其實每天都是與他們幾個做朋友,甚至於結拜了,那天明明是很開心的,往後也一直很開心的,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還是彆扭了起來,也計較了起來。
禎嵐倒是沒什麼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覺得子歸提請客的事情有點好笑。
「這家店子,我想進去看看,可以嗎?」子歸禮貌地詢問。
「哦?」宗煥抬起眼來看了一下,只是一間普通的布衣店。
「想給我大媽和娘買些新的布料。」
「哦。」禎嵐不明態度地唔了一聲。
三個人進到鋪子裡,那些夥計對禎嵐、宗煥的熱絡有十分的話,對子歸就只有三分。
子歸極是認真,一款款地問價錢,把喜歡的先都搬了出來,堆了滿滿一桌子,又把覺得貴的讓那個夥計全搬回去。一來二去,夥計多少有些不耐。
子歸悄悄看宗煥,他顯然是第一次陪人買東西,左看右看的,似還覺得有幾分新奇。禎嵐是抱著胸,心無旁騖,只專心看自己到底要買什麼。子歸對禎嵐格外介意,每次都迴避他的眼光。
子歸也不好意思問他們的主意,最終是挑了兩款,價格不一樣,但又比較接近。
宗煥笑著問他,「哪一款是要給你娘的?」宗煥去過子歸家,倒是把子歸對家人的稱呼記得清楚。
子歸便指著便宜些的那一款老實地回答。
宗煥眨眨眼,不發感歎。
禎嵐倒是有點驚訝,抬眼看了子歸一下,這一下似是對子歸要買什麼有了點興趣。等一出門,他便問抱著兩匹布的子歸,「你準備給何大人買什麼禮物?」
子歸啊了一聲,「二哥取笑了。」說完就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文寶齋,「夏天快到了,我想給家父買柄扇子。」子歸想想又求教了一下,「二哥,三哥覺得可好?」
禎嵐不應聲,顯然是說他從未拿這樣的東西送人。
宗煥在一邊說:「你自己覺得好就好。」
子歸停住了腳步,文寶齋對面是家樂器行,門前擺了個小攤,有一個夥計在那兒吆喝,「便宜了,撿便宜了……各位街坊鄰居,買一個回去玩玩吧。」
攤子上放的是再尋常不過的,像葫蘆絲竹一類的樂器,幾桿橫笛橫七豎八地躺著。
宗煥才要出聲,子歸已經上前去了,拿起一支笛子摸著。
笛子青幽幽的,子歸從頭摸到尾,那笛子沒有跟主人,尾部上也不像他在涪悅那見過的一樣會繫個結。
「我倒還不知道,五弟也會吹笛子?」
「啊,不是。」子歸像被燒了手一樣放下了那笛子。「沒有、沒有,只是看看,我根本不會吹呢。」他的臉一下子脹成了豬肝色。
那看攤的很是熱心,「這很好學的,小伙子,我看你就買一把吧,我們這有好師傅,免費教你!」
說完,看攤的開始大叫,「祖揚,祖揚!」
一個穿黑衣的年輕人就跑了出來,「什麼事,跟叫魂一樣。」他一張臉乾乾淨淨的,有像太陽一樣的笑容。
「這是我們祖師傅,什麼樂器都會。哎,客人,你別急著走呀。」
子歸已經丟下他們急急走開。宗煥不發一言,只是打量了一下那個黑衣青年,然後才向子歸追去。禎嵐卻停在原處,將那笛子抓起,兩手一用力,那笛子應聲折斷。
禎嵐將那笛子擲與地上。
那黑衣青年和看攤的夥計齊聲大叫:「你,幹嘛呢!」
禎嵐從懷裡撒了一把銀錢出來,丟在攤上。那兩人看他臉色,均有懼意,一臉不滿,只是敢怒不敢言。
等他走開幾步,身後那個夥計惱怒地叫喊,「你以為有錢了不起呀!」
子歸在前面倒沒有聽到這些,只是注意到宗煥的腳步聲跟了上來,忽然就問了一句,「三哥,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宗煥皺皺眉頭,「啊,沒有,以前沒喜歡過,大概以後也不會喜歡了。」他說得很是隨意,眼光卻細細地打量著子歸臉上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你喜歡誰了?」
子歸沉默了好一會,沉默到宗煥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你說,兩個人互相喜歡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嗎?為什麼會猜來猜去,猜他為什麼喜歡我,我為什麼喜歡他。那個為什麼真的那麼重要嗎?一個人的喜歡有時縱然是有目的的,難道那就不是喜歡了嗎?」
這句話在他心裡顛來倒去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是私底下偷偷地想,不敢出聲去問,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丟了出來。
宗煥乾笑兩聲,「你哪來這麼多的為什麼,想這麼多幹嘛。」他看著子歸的臉色不對,皺著眉小心試探著,「你是說涪悅?可是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那麼久……他收住了口,看到子歸的唇在發抖,顯然本來是想說什麼,但是又說不出來。
子歸努力笑了一下,馬上就低下頭去,急急地向著前方走去。
禎嵐在身後不發一言,多少是聽到了。
是呀,都過去那麼久了,是因為不管怎麼說,自己那份心情都還是被看成是淺薄的吧。
說了,也沒有人瞭解。
扇子也買了,三個人找了家酒樓坐了下來。菜慢慢擺上了桌,子歸一直心神不寧,少了愛打圓場的昱文和一向熱鬧的燕傑,三個人居然都有點冷場。禎嵐是越吃臉色越冷。
終於子歸跳起來說:「哎呀,天色太晚了。」他一張臉急得通紅,「我出來沒有和家裡人說,現在這會兒還不回去的話,他們一定很著急。二哥三哥,你們兩個先慢慢吃,我改天再補請你們陪禮道歉。」
禎嵐抬起眼來不接話,讓子歸一個人唱獨角戲。子歸就叫小二過來結帳,那菜是宗煥點的,價格居然貴的離譜,子歸都不敢摸自己口袋了。
子歸咬咬牙,「二哥,我錢不夠,您先幫我墊付一下吧。」
禎嵐連筷子都沒放,仍然還是在吃,也不應。子歸知道他小王爺的脾氣又來了,沒來由的心裡也與他賭了氣,他見禎嵐不理他,也不再多說,反正禎嵐付不起帳,也可以賒帳。
站起來,抱著他的兩匹布和裝了扇子的禮盒登登登就下樓了。
禎嵐還真沒想到,他一句多求的話都沒有,走得如此乾脆,氣得差點閉過氣去。
「帳你付上吧。」禎嵐丟了一句話,就跟著子歸也下樓去了。
宗煥的臉並不像平時一樣沒有表情,應該說,他的臉多少是有點落寞的,可是卻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人生,早就知道自己在等著什麼。所以他沒機會問為什麼,也不能問為什麼。
落日把子歸的影子拉得很長,那人兒走得急匆匆地,卻很有目的,帶著一種特別的執拗。
禎嵐遠遠地就能從人群裡看到他,覺得自己的心抽動了一下,他的唇抿得緊緊的,死死的,果不其然,不出所料。
可為什麼他這樣該死地介意。
禎嵐看著子歸走到了那家樂器行前,擺攤的夥計還在,無精打采地吆喝,看見了子歸,一臉的怒容。
「對不起,我還能麻煩那位師傅嗎,我想買一把好一點的笛子。」子歸躬身施了一禮。
「你還來做什麼,要把我們這的笛子全弄斷嗎?」
子歸自然不懂他在說什麼,他抬腳就往裡走,「那位師傅是姓祖嗎?」
「喂,看你是讀書人的樣子,你怎麼這麼不講禮?」夥計硬是要攔著他。
那穿黑色短襟的人大概是聽到爭執,跑了出來,子歸開口問:「祖師傅,您認識十三爺吧。」
祖揚很是吃驚,臉上的怒意漸消,「何來此問?你怎麼知道十三爺?」
「嗯,祖師傅,我想買支笛子,送給十三爺。」
祖揚明顯地想打量他,只是怕這個打量太落痕跡,所以那眼光落在子歸身上既是不解的,又是小心的,「這位公子,要不您裡面請?裡面有些好的。」
子歸搖搖頭,「我錢不多,只能買得起這樣的。」
祖揚忍了一下,似乎也是個直爽的人,「小哥,我斗膽與你說,你應該也知道十三爺是什麼人物。他有自己的笛子……這些只是些初學者用的粗活,我想他未必看得上,你既然要費心送,何必送這些個呢?若是錢不多,還不如不送。」
子歸低頭想了一下,「我知道,這些都是他看不上眼的,但不是說所有他看不上眼的、便宜的就都是差的,所以才請師傅來幫我挑一下,也許這裡面還是有一管好笛子的。」
祖揚聽他話裡有話,歎了口氣,用紙膜貼在唇上,將每一把笛子都拿起來吹了一下,子歸的眼神很是認真,一刻也沒離開他的臉。
祖揚終於挑好了一支笛子,遞與子歸。
子歸問多少錢,便從口袋裡拿了錢袋數給他,立在那兒,說了一句,「謝謝!」
祖揚怎麼也沒有辦法掩飾臉上的不解。
禎嵐看他收拾好笛子往前走,走的方向也不是回家的方向,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在燒,又痛又恨,就一直跟了過去。
雖然近暑,天黑得要晚些。但是子歸一人往郊區去,走到林子裡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子歸一點也沒有覺察到有人跟著他,看到天色越來越晚,步子就邁得更大更急了些。
禎嵐心裡那股氣惱煩躁慢慢淡去了,想起當年的情景來。
那條路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兩個人經常走,一起走,走得很熟,走得子歸變成現在這樣,縱然天黑,他也知道怎麼走。
那時也是像現在這樣,子歸並不知道禎嵐陪在他身邊。在那個時光裡,有一個人呱呱噪噪的,嘴巴好像總也停不下來,絕不是像此刻一樣,那人把自己拋到腦後一樣的沉默,當然是這樣,因為他不知道此時自己的存在。
火像是從胃裡燒出來,燒得禎嵐的口裡幹幹燥燥的,像是得逆疾的時候,要有火泡長出來。
但在他內心深處,禎嵐又真心希望那樣的時光能重新回來,如果能重新回來的話呢?如果這條路能再長一些,是不是禎嵐就能知道答案呢。
子歸終於走到了山莊門前,拿著那把笛子的子歸站在那兒卻好像失去了勇氣。一動也不動。
然後,他邁動了步子。
禎嵐突然衝了出去,抓住了子歸,他不知道子歸要幹嘛,他只是抓住了他,然後把他擰過來,一隻手伸了出去,好像不像是禎嵐自己的,一巴掌打在了子歸的臉上。
禎嵐心裡的火,就變成了這麼一個火球,甩出去了,終究是要傷人的。
子歸本來想叫二哥的,但是那忽如其來的一巴掌把他給打住了,他摀住臉,呆傻傻地看著禎嵐,不知道這個人怎麼會冒出來,又為什麼冒出來,甚至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禎嵐。
「你怎麼這麼賤,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要湊上去幹嘛呀!」禎嵐也不認識自己,他管他做什麼呀。
「這是我賺來的第一份錢,我想要給他買份東西,我想要他知道,他也許有很多很多,但從來沒有給我買過什麼,我也沒指望他給我什麼,他怕他那碗裡的水舀到我這個空碗裡,他的碗就變淺了。但若是我有的時候,哪怕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我也會拿出來給他的。我就是想告訴他這個。」
子歸看著禎嵐,「因為他就是這樣看我的。我不想他這樣看我。」他突然指著自己的胸口,「我一想到有人這樣想我,我這裡就很難受,你知道不知道。」
禎嵐望著他,他心裡也在難受,不敢相信的、不願相信的種種情緒湧在自己心裡,「子歸,你是不是太執著了,你們認識才多少天、相處才多少天?你為什麼會放不開他呢?」
如果,自己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過十三爺,是不是一切就不同了,如果在那條山路上、那個早上沒有遇見子歸,是不是一切就不同了,或者更早的時候,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何子落這個人,是不是以後所有的一切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是自己種錯了因嗎?
「並不是因為我喜歡他才這樣做的。」子歸打斷他的話,「也許讓你這樣的人明白很難,也許我接近他確實是有目的的,我在遇見他之前,就千般百般地想過,他會不會喜歡我,但是,我和他在一起時,也是千般百般地認真的,你的心沒有被人丟在地上踩過,你不會明白的!」
禎嵐愣了一下,他突然間抓住了子歸的手,「我只是怕你的心現在被別人踩呀!子歸,他踩過了一次,你為什麼要讓他踩第二次呢?」
子歸的手不得不從臉上移開了,他的臉有一半有些紅,印子在慢慢淡去,那一巴掌還是用了些力氣的。
「二哥,你覺得他還會踩我第二次嗎?」
禎嵐居然答不上來,時光匆匆流去,他們認識居然有四五年的光景,那個在樹林裡蹦蹦跳跳的孩子也這樣抬起頭來問過他:「佛祖,他會不會喜歡我。」
他那時是怎麼樣輕率地說出答案呀?
而現在,又是怎麼這麼難以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子歸,你不是說你喜歡男人嗎?不如喜歡我吧。我保證,我不會踩你的!」禎嵐說得很急,他一腔的血都沸騰起來,想要保護眼前的人。如果說踩,自己也許早就踩過了,怎麼會知道自己踩碎的東西,自己反而想撿起來,一顆顆的重新修補好。
「不,我才不要你同情我、可憐我。」子歸快速地反應著。
「子歸,如果現在涪悅回過頭來了,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可憐你、同情你?」禎嵐也快速地應著。
子歸抬起眼來,禎嵐突然把他抱到了懷裡,把他的頭壓進自己的胸膛,他不敢看子歸的樣子,為什麼有這麼卑賤的樣子,這麼茫然的眼神?
這麼一副被自己狠狠逼進了牆角中一樣的眼神?
他也怕子歸回答,那麼乾脆的拒絕,他已經領教過,他不想再領教更多了。
「子歸,現在先別急著回答……你知道,我是足夠保護你的。」
子歸抬起頭,我沒那麼脆弱吧?
問題是你為什麼會這樣脆弱又堅強呢?
「子歸,你有沒有想過,既然你那麼擔心,那麼害怕一個人,為什麼不考慮我呢?」
子歸抬起頭來,「你是認真的?」
禎嵐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今天一樣狼狽,對自己要爭取的東西,這麼期待又這麼沒有把握,子歸對他的置疑,就好像是鏡子,照得他無處遁形。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2
第十二章
子歸手中的笛子終究沒有送出去。
禎嵐覺得子歸的事情像是自己心頭的烙餅,隔一會兒要被翻動一下,隔一會兒,又被翻動一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起鍋。
在他心事輾轉的時候,呈勱請了他去府上敘敘。
夏天到了,太子府上的冰鎮綠豆湯還是很好喝的。
庭院開闊,微風襲來,柳條輕輕擺動。有侍從美婢舉了大柄的蒲扇,坐下來,滿眼綠木,應是賞心樂事。
兩個人坐在一處說話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當年親密無間的感覺,也漸漸淡了。有時候坐在一起半天,也會有點不知道該講什麼的感覺。
太子請了一對兒女出來拜見叔叔,那一對兒女粉琢玉團,煞是愛人,可惜對著禎嵐都有點笑不出來。禎嵐也想不出什麼話來說,過了一會,呈勱就叫乳娘把孩子帶了下去。
肖妃微恙,倒沒有出來見禮。
禎嵐也聽到說太子的側妃有了身孕,是以又恭喜了太子。
禎嵐突然冒出了怪怪的一句,「我好像沒帶什麼見面禮。」
「禮物?」呈勱有點奇怪,「大男人好好的要什麼禮物?」
「嗯。」禎嵐簡單地「嗯」了一聲,突然間想到,自己還是很介意著子歸那筆薪水的分配,他給他父母買了禮物,給涪悅也買了東西,卻只請自己吃餐飯,還是和宗煥在一起,最後還要自己付帳,天下間哪裡有這樣的道理,請人吃飯,還指名道姓的要人家幫你付帳?
自己到底是被他排在多少人後呢?想著想著,呆愣愣地,又走了神。
「你最近是有些奇怪。」呈勱看他心不在焉的,「聽說你們幾個結拜了?還有何家那位公子吧,倒挺好玩的。不過,你有時也太不顧及你自己的身份了,他未建功名,怎麼說也太高攀了,他自己能厚得起那張臉。」
禎嵐聽到他提到子歸,又見他說的這樣刻薄,微微有點變了臉。
呈勱看看他的神色,收住了話,叫了禎嵐的名字,「禎嵐,怎麼,你是認真的?」語氣之中責備之意溢於言表。
「本來要娶何子落的事,你不也就沒顧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句話就頂上去了。
「提她做什麼!?」提起這件事,呈勱不免有些生氣。
「只是提醒太子殿下也做過不顧及自己身份的事情。」
一朝太子想娶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做正妃,做將來的皇后娘娘,呈勱當年又何嘗不是用心良苦。
「好啊,你意思就是我這個州官點過火,所以你這個百姓也要點一會燈。」
「不是!」禎嵐乾脆地說:「我只是想說,我和你當時的心情是一樣的。」
當時的心情,呈勱一愣,當年是什麼心情,現在有孩子,有嬌妻美妾,自己又是什麼心情?人真的變得很快呀。
「這怎麼能一樣呢?一個是女人一個是男人,但是我倒覺得,禎嵐有時你對兄弟之義看得太重了反而不好,你不可能把所有人都保護下來的。我總覺得何家,太多是非了。你,你還是離他們遠點好!」
「我自然知道他是男人。」禎嵐只對前面的做了回應。
那麼就是後面的話全當自己沒說了。
禎嵐的話、禎嵐的模樣都是在煩惱呀,呈勱在腦子裡搜索了一下他印象中的何子歸,不能呀,那只是一個長得很普通的男人。
「禎嵐,也許你覺得,你對何家有些過意不去,所以想盡力去彌補,但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我不會那麼天真了,有時想開了,也知道,我娶她何子落和娶肖妃又會有什麼兩樣?我能放開了,你為什麼不能放開這件事?」
禎嵐微微驚訝地抬頭,呈勱娶了肖妃後,冷落了很長一段時間,若非如此,肖燕傑也不會那般地恨何子歸。
「這當然不一樣,你和何子落從來就未曾相識,若你有什麼失落,也只是男人的自尊心被損害了,我卻和何子歸……」一股激情從禎嵐的胸中奔湧而出,「生死與共,肝膽相照。」
「禎嵐!」呈勱大大地不悅,難道自己不認識何子落,當初那一番心事就不是真的是假的?這番話真的是出自於自己最倚仗的同襟手足之口嗎?
「他何子歸與你認識多長時間,而你與我又認識了多長時間,你真要為了他句句都要反駁我?」
禎嵐的胸起伏著,是呀,自己到底在辯護什麼,為什麼而辯護?
呈勱看著眼前的禎嵐,哪裡是在說自己的兄弟,明明是陷在相思之中,「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那個男人,你莫不是還要八人大轎抬回家去?」
禎嵐心裡像被劈進了一道閃電,照得心裡頭亮堂堂的,什麼心思都看見了,只是那一閃過後,心裡頭又黑了,但心思知道是在那兒悄悄地蟄伏著。
「沒錯!」我有什麼不敢認的?
呈勱心裡一千個不願意的猜測都出現了,「那個何家的孩子,若不是想有你這樣的靠山,就定然是存了些什麼別的念頭,想抓個機會報復你一番,你莫要說你當年的事情,他真的會一點也不介意,你怎麼這般地糊塗!」
禎嵐站了起來,這不是完全談不來嗎,「太子爺,我改天再登門拜訪吧!」
呈勱本來定力過人,但見禎嵐完全不給他面子,也有點惱了,語氣雖然溫和,卻禁不住地嚴厲起來,「也好,許是暑氣太重,你前些日子逆疾在身,燒壞了腦子,我看你就回去多養些時候的病,等病好了再出來吧。」
禎嵐怔了一下,不想服軟,但也只是沉默地低下了頭,告退出去。
他依來時一樣坐在轎子裡,心裡轉來轉去,倒平靜了很多,「呈勱,你總是最瞭解我的,也許比我自己還多知道我幾分,若不是你說,我倒不知道,這樣的心情原來就是喜歡,他做的一舉一動自己都要百般猜測,在他心裡的份量,自己一斤一兩都要掂量。」
子歸交過了一天的差,回到家中,陪著父母用了飯,因為天熱,也沒吃多少,再與父母閒說了幾句就告退回房了。
那知他一進房,背後猛地被人攔腰一抱,嘴卻給摀住了,叫也叫不來,子歸一驚之下,本能地掙扎,兩手去抓那腰上的手,全是使得蠻力。
那人抱得他緊緊的,貼得他近近的,就在他耳邊,說:「是我。」
這聲音好生熟悉,但又說不出來是哪種熟悉,子歸先是愣了一下,停下了掙扎。
人被一帶,兩個人一起進了屋,然後,那人放開了子歸,回身將門掩上,目光裡又是嗟歎又是無奈,「怎麼下手這麼重?」
子歸回過身去,先把油燈點亮,見那人還站在門口,將手交叉放在身前,手上被子歸的指甲抓出了好幾道紅痕,絲絲血跡浮在外面。卻是禎嵐。
「你又不說你是誰,誰都會這樣。」子歸也有點愧疚,「你怎麼不堂堂正正登門拜訪,就這樣摸進來什麼意思?像個賊一樣。」說著說著,就拿眼去瞪著禎嵐。
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覺得禎嵐與平時裡不大一樣,厚厚的胸膛整個貼在自己背後時,自己覺得好焦躁。
禎嵐就是那種會把不滿寫在臉上的人,眼光凌厲,臉上時不時板成石板,就算是偶爾不發脾氣,也讓人覺得他身上的毛都是虎毛,拔是絕對拔不得的,但此時禎嵐居然在笑,笑裡還帶著嬌俏,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居然先避開了子歸的眼光,「我們先坐下來說。」
他雖然沒看子歸,但是子歸卻覺得自己上上下下有種被剝開了看個清楚明白的感覺,甚至不光是自己被看,就好像自己還被聽著,被聞著,被什麼氣息席捲著。
子歸覺得自己身上全掛滿了鈴鐺,每個鈴鐺都在響,發出了被觸碰後告警的聲音。
「說什麼?」
禎嵐走了過來,只摸了一下子歸的頭。「你的頭髮……」
子歸大叫,揮手猛地擋開他,「你要幹什麼?」
子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慌,怎麼著就覺得自己身上看不見但確實是掛著的鈴鐺響得更厲害了,響得自己耳朵轟轟的,對於禎嵐不管說什麼,還是做什麼都覺得驚恐,明明現在已經不怕他、也當他是好朋友了,怎麼會突然間自己變得這樣奇怪呢。
為什麼要觸碰自己?雖然之前也是碰過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這次很不一樣。
子歸這一叫,禎嵐眼睛裡、甚至臉上的某些表情都不見了,就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禎嵐。
子歸覺得心裡似乎安了些,又覺得有點失落。
「原來你這般摸不得。」
禎嵐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子歸心裡卻被小小地刺了一下,也不是的,上次不是還讓你摸了半天了,想起上次,心裡就更複雜了。
「這還沒摸你哪呢!」禎嵐的聲音口氣很不好。
子歸先軟了下來,「你找我有什麼事。」
禎嵐氣鼓鼓地,瞪著他半天,一副被他給噎死了的樣子。
子歸想給他機會下台,連忙去找了藥箱過來,「看,都出血了,我忘了剪指甲,要不要緊,我要不要給你包一下?」
「不要,別人摸你都不行,你這會用你的千金之手給我包,我怎麼擔得起!」禎嵐一屁股坐下去了,背對著子歸。
兩個人一時之間就僵住了,子歸心裡想,我已經給你個梯子了,你不願意下來,你就在上面待著吧。
你也不看看這裡是誰的地盤,有你到別人家作客還給人擺臉色的嗎?
禎嵐的手插進袖口裡半天,終於還是掏了出來,一個盒子啪地一下甩在了桌子上。
子歸也不知道什麼意思,不敢再問,禎嵐終於耐不住先出了聲:「給你的,你怎麼像個木頭人一樣似的!」
子歸心裡那個氣呀,想,又不是我請你來的,你自己來了你覺得待著不開心,你就走呀。終歸做不出趕人的架式,手伸過去,把盒子拿起來了,看了一眼禎嵐。
禎嵐坐在桌前,離燈很近,那燈芯隨著風輕輕舞動,禎嵐的臉上也有什麼東西在輕舞,只是他坐著一動不動,臉上那份肅殺之氣淡去,他只要一靜下來就是一派大家風範,居然讓人覺得端雅從容,怦怦心動不已。
口裡很乾,子歸吞嚥下好幾口,才用唾液滋潤了一下喉嚨。
那盒子開了半天才打開,子歸見那個盒子包裝精緻,自然不想拆壞,是以動作又慢又輕。
禎嵐薄唇輕啟,「笨蛋。」但話裡卻並沒有太多惱意了。
那盒子裡是一支束髮的玉簪,形狀和禎嵐從子歸頭上取走的那支分外相像,通體碧綠無一點雜色,燈光一照,竟似它也能發光一樣,只怕價格不菲。
「這……」
「這什麼這。」禎嵐站了起來,燈光全給他擋著了,子歸像被張黑網整個籠罩起來了一樣,「你就趕緊戴上吧,別再用這個布包了,都沒有人笑話你嗎?」
他似乎還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了手,把子歸頭上的布結一抽,黑髮就烏溜溜地披了下來。
禎嵐從太子府出來,想到等那個人當完差回來能碰上面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所以叫人停了轎,說要一個人出去走走,晚上也不用等他。他一個人東轉西轉去了集市,本來也不明白自己想幹嘛,但是走到了集市,臉上突然浮現了一絲微笑,他心裡想,他不送我禮物,難道我不能送他一件?左挑右挑就挑了這麼一根簪子。
那份費力討好、小心探求對方心思的感覺是禎嵐從來沒有過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說、怎麼做。
兩個人呼吸都有點重,像足黑暗中對峙的小獸,但是又想和他戲耍,只是爪子還不知道怎麼用才不會抓傷對方。
子歸忍不住問:「你什麼意思?」
偏偏屋外聽到了葉井遠遠的在喊:「子歸!」
子歸猛地一抓禎嵐,「快,躲起來!」
禎嵐從來沒有躲過,本來是想從窗戶裡閃出去的念頭在被子歸一抓時就那麼一閃而過,他自己也有點糊塗了,躲哪呀。
子歸一點武功也沒有,又怎麼會想到禎嵐是有本事飛出去的呢?
子歸火燒眉毛一樣把屋子裡給掃了一遍,然後把禎嵐往床上一推。硬是要他躺倒,他趕緊從櫃子裡抽出床棉被就給禎嵐蓋上。然後團來團去的想把裡面人形給掩起來,未了,還往裡面塞了個枕頭。但總是覺得不像。
「子歸,大熱天的,你把門關上幹嘛?」門一推開,子歸這一急,自己就跳上床了,把腿伸了進去,兩個人都給咯了一下,但是又都不敢出聲。
這時子歸才想,「我幹嘛怕他在我屋裡被娘看到,我們什麼事情都沒做。」說是這樣說,臉卻紅了。
禎嵐大熱天的給捂了床被子,難受勁非一般人可比,身子又和子歸的腿還有一堆枕頭擠在一處,這簡直是平生從未有過的經驗。
手忍不住就抓住了子歸的腿狠狠地擰了一下。
子歸拿腿去踢他,一邊還對著葉井叫,「娘。」
「你這是幹嘛,這麼早睡?這什麼天,你還蓋被子?你是不是病了?臉怎麼也是紅的。」葉井手上端了碗綠豆湯,一進門就看到子歸坐在床上,身上堆了一堆的被子,詫異地連連出聲。
「嗯,沒、沒什麼,每天晚上睡著還是覺得涼呢,就把被子都翻出來了。」
「那也不要用這麼厚的呀,你看你,都流汗了,這麼大床被子,裡面鼓啷當的,多熱呀!」
「啊,是因為今天走路走多了,走得腿酸疼酸疼的,我把枕頭墊著覺得舒服些。」說著子歸在被子裡抬抬腿。差點撞到禎嵐的鼻子。
「哎,你這孩子,不過能吃苦總是好事,萬萬不要剛做事就與人計較。」
「好了,娘,你太囉嗦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禎嵐聽到他語氣中煩燥,自然也是明白他一心想著他娘快走,覺得好玩,他躺在子歸的腿邊,動也不敢動,卻不知道怎麼地就想子歸難受,一張嘴,咬住了子歸的腿,偏偏咬得不用力,那一處麻癢癢的,子歸叫也不是,打也不是,在肚子裡狂風暴雨般地把禎嵐一陣亂罵。
「你快把這綠豆湯喝了,我好把碗再端回廚房去。」
「好!」別說是綠豆湯,就是鶴頂紅,現在子歸也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全吞下去。
「你喝這麼急幹嘛?」
「娘,我喝完了!」子歸用袖子一抹嘴角。
「哎,你要記著一會再去洗臉……你看你,這個習慣老改不了,就這樣把袖子擦臉,這衣服多髒,你怎麼就坐床上去了。」
子歸臊得,心裡想,這些話哪能讓禎嵐全聽了去。
禎嵐開始本來是玩笑,但此時也不知道玩上癮還是怎麼的,嘴一直沒離開子歸腿邊,咬來吮去的,有時用了力,有時沒有用力,子歸覺得腿那兒又濕又暖,顯然都是泡著禎嵐的口水。
子歸的手伸進被子裡猛地去拍禎嵐的頭,禎嵐就更變本加厲,也不能做太大的動作。
禎嵐的手也在子歸膝蓋那兒磨來磨去,因為是放在腿下,誰也看不到。但摸著摸著禎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摸了,只想著能把子歸給咬碎了當成肉吃下去才好。
子歸覺得那只腿像被成千上萬的小螞蟻給咬著,咬得腿麻得他只想哎喲哎喲地叫。偏偏是不能叫!一顆心扭得他自己都覺得擰得成了麻花才能忍住。
子歸終於忍不住從被子裡跳了起來,把葉井向門外推去,「娘,你早些睡吧,我也要睡了!」
葉井還在說:「睡了?要記得把燈吹了,別太浪費油!」
子歸一迭聲答應,終於是把葉井給推出去了。站在門前僵著一張臉,強顏歡笑著送走了葉井後,猛地沖了回來,一掀被子!「你是狗呀,褲子你也咬,你也不覺得髒!」
床上沒有人,但是身後一個人把他往前一撲,硬是給撲倒在了床上。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3
第十三章
子歸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直。對方的身體卻像是一團熊熊的烈火,撲面而來,根本不給他轉圜的餘地。他被對方翻了個身,腦子裡一陣混亂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對方就這麼不期而至,然後又送了禮物,剛要再張口,嘴就被堵上了,舌頭強硬地挺了進來。
子歸與他唇舌相交不是第一次,這嘴被堵上的時候,他倒沒有上次的羞窘無措,而是隱隱地感覺到了,對方也沒有上次的遲疑。
對方是鐵了心,根本不會讓子歸抵擋和回絕。
那舌頭捲動地很快,然後整個身體就壓了上來,又是那種親密感,比那次還要多一些,不光是貼在一起能感覺到對方的熱度,還有就是沉沉地,感覺到了對方的體重。當那具身體壓上,小腹那兒被一壓,身子就不自覺地想要扭動,也不知道自己嗓子裡怎麼了,嚶嚶地就想出聲。
子歸從來沒有和人親密到這個程度,慌著了,伸手就去扯禎嵐的頭髮,想把他從自己身上揪下去。
禎嵐不耐地抬頭,動作很快,只用他的一隻手就把子歸的雙手抓了起來,並在一起壓過了子歸的頭,壓在床頭處,另一隻手就開始在子歸身上摸了,全然沒有一點試探的色彩,就是要知道個仔細,看這身子是什麼樣、到底摸起來怎麼樣,然後一下子伸進了褲腰裡,將子歸的小鳥給抓住了。
子歸那兒真的是受了驚,偏偏還不能像真的小鳥一樣張開翅膀飛,只是摸了幾下,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撲天蓋地來了,也不是快活,又偏偏很快活,那兒像是充了血,滿滿地漲起來了。子歸急了,拚命搖頭,唔唔地在禎嵐唇下發出聲音。
禎嵐的唇此時倒是離開了子歸,慢慢向下,吻著子歸的下巴和脖子,吻著吻著又啃了起來,發出啜啜吸吮的聲音。
「你,你放開我。」自己明明是又怒又氣,但那聲音一出來,卻是綿綿的不知道多委屈似的。
禎嵐終於是抬起了眼,眼睛裡暗沉著像外面的夜冪,一副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的架式,像是野獸獵捕到獵物,他只是不知道該先從哪兒吃起。子歸不知道他那聲音裡,在禎嵐聽來明明就像是在說:「你怎麼欺負我,我好委屈,你沒欺負好我,你沒欺負夠我。」
禎嵐也不知道是要怎麼憐、怎麼疼好,一顆心簡直就是在抖,偏偏是真的身子渴得不得了,非要滿足不可。
「子歸,乖,你放心,我會負責的。」
子歸糊里糊塗的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說完了那話,禎嵐就鬆了手。吻卻沒有停,兩隻手從子歸襟下伸進去,摸到了子歸的乳頭,先只是擦動了兩下,然後就輕輕擰動起來。
那兒像是子歸身上某處機關,連子歸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子歸以為自己會大罵,會掙扎,但那只是腦子裡這樣想,明明他的手被禎嵐鬆開了,卻怎麼也抬不起來,像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急之下,眼圈裡都有了淚光,偏偏下身裡不知道多焦躁,禎嵐像是懂他的心一樣,壓著他那兒的身體也轉動起來,又是輕,又是重的,那兒被壓一下又鬆一下。
子歸越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你不要這樣,我不要。」他虛軟無力地,口中喃喃反覆叫著。但那身子卻被另一種感覺吸了魂一樣的不聽他使喚。
禎嵐又抬起眼來看了他一下,抿緊了唇,什麼話也沒說,子歸太無措了,所以他根本沒有辦法掩飾他自己對這件事的全無經驗。
禎嵐雖然真的是憐愛,但心裡某種滿足感加大了,同樣這份滿足感也加重了他想要侵佔子歸的心情,他在之前也曾經模糊地想過,子歸對這些事是一無所知的,也就是即便他曾經喜歡過別人,他和那個人之間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充其量不過是一場小孩子的扮家家酒。
所以禎嵐不打算停下來,他想要子歸的身上有他烙過的第一個印,這比他能從子歸身上得到的、某種能解除他身體飢渴的感覺更重要,這件事本來就是很容易讓兩個人都快樂滿足的。有了這件事,他就像有了打敗所有人的把握了一樣。
禎嵐手下那身子是滑膩的,青澀的,他在被子裡被裹著的時候,聞著那被子上子歸的味兒,就覺得身上的邪火像給摀住的,一陣陣地直往上竄。
他將子歸下腰褲子上繩子解開,那身子在夏夜還微微抖著,似乎是知道要發生什麼,手微微用力,子歸屁股那兒就光了,褲子給禎嵐的手扯到了膝蓋處。
「二哥!」
這時候叫天王老子也沒用呀!
子歸的手本能地擋在了襠間,兩條腿交疊起來,肌肉微微的繃著,顯然是用了力要夾緊,禎嵐想像著那腿也這般緊窒地纏在自己腰間,忍不住直起身子把自己身上的衣衫除開,眼睛一時也沒離開過子歸的身子。
子歸腿間比腿外側還要細白些,顯得那處格外細嫩,臍下的毛髮也不是很深密,下面緊要處雖然被擋著嚴實,但那腿、那腹上的肚臍、那褪到下面的褲子,擺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淫亂的,你這算什麼抵抗、算什麼掙扎。
可是禎嵐不準備用強。
「怎麼,你怕了?」
「我怕什麼?」子歸硬著頭皮說,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手想去抓自己的褲子,可騎在他身上的那人像天神一樣,上身赤裸,一笑之後,牙齒白亮亮的。
子歸成年後,從來未曾與人這般衣衫不整地處在一處,從來沒有想到過這衣衫內裡的身子被剝乾淨後,光溜溜的,一切的倫理界線也全不在了,王爺敵人朋友全不是了,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意識到對方是個男人過。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移不開眼睛。
「怕我們要做的事情。」
「我們……要做什麼?」子歸混亂著,但他又絕不是完全不明白,那是關了門,熄了燈,許多人偷偷摸摸做的事情。
自己私處,被自己捂得熱熱的潮呼呼的,就算是感覺到捂著自己的只是自己的手掌,也與平時自己把尿時完全不一樣,絕對是不安分地在希望有進一步的動作。
禎嵐把手放在了子歸的手上壓了一下,沒太強迫他,向側邊一滾,躺了下來,把下面的衣褲也給脫光了,他自己向自己下身一看,那兒漲得粗硬硬的,用手擼動了一下,因為覺得舒服,輕輕地哼了一聲。
「比如,你敢不敢摸我。」他抓過子歸的手放在自己下面。
子歸鬆了口氣,情緒轉為有點好奇,手中觸摸到的地方,溫熱熱的,與自己的真像一對兄弟,只不過這個要更大一些。
禎嵐輕輕的把子歸的手握著,子歸的手就完全握住了男根,「你動一下。」他帶著子歸的手在那兒揉動著。
子歸手很輕,禎嵐教他,「稍微用點力。」他輕輕擺過頭來,在子歸耳上吹氣,「它喜歡你摸它,你有沒有覺得它特別有精神?」
子歸初學擺弄,自然比不得別人有手段,但這樣反而讓禎嵐真的覺得如臨仙界,要忍下快感實屬不易。
子歸剛被禎嵐壓著的時候,又慌又急,就算隱隱有快感,也被一種羞恥心和混亂感給壓了下去,變得模糊不清,現在耳邊聽著禎嵐輕語,手裡握著那粗大的性器,這件事情,是個男人都會很好奇,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欠了一下,唇上滲出點汗來。
「怎麼會這樣?」他眼睛裡發出了種溫潤的光來。
「你也可以的,要不要試試?」禎嵐上前,不敢給他太多壓迫,只是舌頭一卷,將那汗珠舔掉。手沒直接放在子歸的性器上,只是在他臍下的毛髮處鬆鬆梳理,「你毛長齊了嘛。」他輕輕調笑子歸。
子歸此時注意力還放在自己手中的硬棒上,怎麼會這麼熱這麼大,也不知道平時怎麼樣在褲襠裡能藏得住。
所以當禎嵐進一步說:「我摸摸你的好不好」時,他不明就理地就隨便嗯了一聲。
禎嵐微微側了下身子,手沿著他的腿向上,那腿明顯的放鬆了,由著禎嵐的手插了進去。禎嵐兜著下面那兩肉球輕輕動了一下,子歸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啊了一聲,然後男根已經被禎嵐抓在手上。
之後禎嵐的動作就連貫自如多了,弄了幾下,子歸那兒覺得舒服,又挺直了不少,子歸連連喘氣,睜著眼睛還不敢相信在問:「怎麼會這樣?」
他全無經驗,身上一軟,手上也握不了東西,將禎嵐那兒放開了。
禎嵐心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第一次毫無阻隔地將子歸那可愛的器具握在手裡,感覺到他在自己手上的充足感,倒也沒那麼計較此時子歸只顧著他自己快活。只覺得子歸那玩意兒觸感如絲滑,微微溫熱,像有自己的生命,和他的主人一樣,又是倔強又要硬充地挺著,偏偏一點威脅性也沒有,只讓人有說不來的讓人喜歡。
「你說,是你的大,還是我的大。」
子歸雖然全無經驗,但是也隱隱聽出了禎嵐那種誇耀的心理,知道這兒是大是小似乎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忍不住回了嘴:「你問我幹什麼,難道你自己不知道!?」說著話,臉都紅了,手伸過去在禎嵐下身處用力緊了一下。
禎嵐自然是覺得妙不可言,那兒雖然是覺得有點吃痛,仍然涎著臉說:「我想聽你說。」
子歸是個老實人,雖然覺得自己處在劣勢,仍然還是老實地回答,「好像是你的比較大一些。」禎嵐心中得意,獎勵性地親了子歸幾下,弄得子歸覺得癢,笑了。
子歸自己想了一下,又忍不住說:「我這兒正在慢慢變大,一會比你的大也未可知。」
禎嵐都要忍不住笑了,心想這床上,哪有你這般說笑的。知道子歸已經沒那麼警覺,身子輕輕地起來,腿就插進了子歸的腿間,膝蓋用了力一抬,子歸那兩條腿就向兩邊打開了,子歸不習慣這姿勢,要想掙扎時,禎嵐用很輕鬆的語調在說:「讓我看仔細點,是不是真的我的比較大一些。」
子歸也不是傻子,啐他:「放屁!」
禎嵐的手已經按到穴口處,「哪兒在放屁,是這兒嗎?這是臭的還是香的?」
子歸瞪著眼,罵人的詞實在不多,「胡說!」
禎嵐是箭在弦上,苦苦忍耐,生怕打草驚蛇,委實是忍得有點辛苦,就想要嘗點甜頭,向前一使力,粗大的陽具就已經抵在穴口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直接進去,他自己用手扶著那兒往上抬,抬在子歸兩個小球上磨了一陣,又往下方轉動,硬直的陽具在穴口上方稍微用了一點力,那兒是男人何等敏感的處所,禎嵐的力道也用得好。
子歸像是被點了穴道,人整個身子都軟了,口裡忍不住啊了一聲,那一聲又細又密,像小蟲一樣鑽到禎嵐耳朵裡。陽具前的小孔已經分泌出精液,禎嵐的手又把子歸的男根抓在手裡,這一次卻比剛才擼動的速度更快,子歸只覺得腦子裡像充了血,身子在床上微微滾動,腰部挺起,少年細軟的腹部有一個可愛的凹,肚臍眼兒也像是因為得了快活直跳直跳的。
禎嵐也是刻意要讓他快活,陽具往下挪動,往穴口裡推,只是往裡面進了一點就抽回來,不敢讓子歸覺得疼。如此又弄了半晌。
子歸哪裡經歷過這些,只覺得那兒一下漲,一下松,像依了什麼節奏,如此操弄隔了一會,等那陽具離開,穴口那兒就急了,空虛不已,似是等著什麼進來,子歸的身子因為情急微微抖著,口裡也不知道自己在喚著啥,手伸了過去抓在了禎嵐的胳膊上,也不知道是推還是拉,就是使了力抓著。
他前端卻被禎嵐握著,好像每次都覺得要到了什麼所在就會沒事了,禎嵐的手就刻意地用了力,身上不知道怎麼地又像堵上一樣,發洩不出去,人也像飛著飛著就落下來,但接著又再飛起來,如此一來二去焦躁不已,抓著禎嵐的胳膊也就越來越緊了。
禎嵐從上向下,也是在看那粉嫩嫩的穴口慢慢地一張一合,知道子歸此時定然也是得了趣。心裡總算是有些快慰。被抓得緊反而不覺得疼,像是另一種情趣。
等他再退出來時,就聽子歸叫:「不要,不要!」
子歸那唇紅艷艷的,微微張著,濡濕的一樣,下面穴口處也沾了不少禎嵐的精華,瑩亮亮的有些反光。
禎嵐鬆開了子歸的男根,回頭握著自己那兒,要不自己就要洩了,可是子歸一旦覺得一直讓自己騰雲駕霧的舒服感沒了,便急了起來,無師自通地握著自己那兒,也顧不得是有人在看,就動了起來,他自己當然沒有禎嵐做得舒服,也不知道哪兒有竅,越是想快到達到,越是達不到,煩起來了,就抓著禎嵐的手要他給自己服務。
小棒子那兒漲得滿滿的,頂端精液也在往外滲,禎嵐握著那兒卻不動,問他,「你是不是要!」
子歸簡直覺得自己就要大聲地叫了起來,忙不迭地點頭,禎嵐就等著他說是,腰一挺,穴口又剛被插得軟了,一下子就整根沒入,挺了進去。
子歸聲音都出不來了,下面被漲得滿滿的,明明好像是自己要的,但漲滿了卻是有痛。和他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小棒兒被這樣一擊,也軟了下來,這下子委屈地,全咽在嗓子眼裡了。
禎嵐卻與他完全不同,整根沒入後,被內裡的黏膜給裹著,舒服地一下子就快到了頂,長長地叫了一聲,勉強控制住了自己。這會兒知道子歸未必好受,也不敢動,只是低聲說:「一會就好了。」
子歸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禎嵐已經拱起身子,把子歸穿著那件家裡尋常的汗衫給推了上去,湊了上去親著兩乳頭,放在嘴裡慢慢地吸,然後,手還是繼續把子歸那兒握著。慢慢等子歸適應,那根還是往裡推,推到深裡了,觸到了一處,禎嵐手中子歸的小玩意兒就挺了一下,禎嵐心中一喜,就往那兒慢慢推著。
子歸也不知道是在哪兒,又痛,又覺得那兒麻呀癢呀,非要有東西去頂了才舒服,能伸進去的,好像只有禎嵐那兒,他心那樣想,身子就迎了上去。剛才所得到的舒服全比不了現在的,兩條腿又想夾緊,又好像怎麼也夾不緊,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但是漲痛得也難受,聲音裡全把他的感覺洩了出來。
禎嵐前頭兒還顧著,怕子歸受不了,等子歸那叫聲急得像掀了浪一樣,他也就放開了,動作也就快了起來。把子歸的腿架了,抽動了起來。
「要到了,就快到了吧?」
子歸聽著禎嵐沉著聲問他,像是一聲聲在催促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就覺得被禎嵐推著走,前方是他從未到過之處,身邊的人也只有禎嵐,他只能依賴禎嵐,然後,眼前白光一閃,尖叫一聲,下體那兒一緊,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彈射出去。
「啊——」那一聲極是綿長,子歸無法控制,射完了後,身子說不出來的舒服,卻又脆弱無比,兩條腿又酸又麻,根本無法動彈地結成硬塊一樣,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眼淚就流出來了一滴,順著眼角滑落,就好像過去的自己都沒了,而前方到底是什麼,又要遇到什麼,是自己最最畏懼不去想的。
「乖,子歸最乖,最好了。」禎嵐還在自己體內。
子歸是沒力氣了,要不就想把他快點趕出去,可禎嵐的表情卻是無比沉醉的,口裡子歸子歸地叫著,腰晃得卻快,子歸里面本來就是酸疼,被他這樣加了力地顛簸,更是難受,加上那裡面的陽具在一瞬間像是又爆漲了幾分,終於聽到禎嵐的低吼,裡面卻是被滾熱的精液打在已經無比敏感脆弱的地方,子歸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要死了一樣,低低嗚咽著。
禎嵐發洩後說不出的滿足,才發現子歸哭了,「這怎麼了,是男人都要這樣的。」滾在子歸邊上,吻去了子歸臉上的淚,「這樣你才是長大了,這事你不喜歡?是男人哪有可能不喜歡?」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
子歸搖搖頭,覺得自己像是恨著眼前之人,又像是心窩裡熱著,把眼前的人揣著了,拿起小拳頭狠狠在禎嵐身上掄著,禎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不惱,只知道把那人兒抱在懷裡,口裡喚了什麼也不知道,什麼肉麻什麼亂叫。子歸其實只聽到他語意纏綿,話裡到底在講什麼沒分神去聽。
子歸惱怒完了,卻想起一事來,問禎嵐,「你這兒幾歲開始長大的?」
禎嵐有些尷尬,大概是十三、四歲吧。
子歸哦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地卻有點不是味兒,「她是什麼樣的?」
禎嵐用更加低三下四的聲音,陪笑道:「我都不記得她了。」說時,卻扳了子歸的身子,極認真地說:「但我不會忘了你。」兩個人一雙眼睛互相看著,那燭火一搖一搖的,眼睛裡像有什麼也在一閃一閃的,似幻似真。
禎嵐用自己從未聽過的聲音說:「到死也不會忘記的。」
字字如釘上鐵板的釘子,子歸都說不出話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4
第十四章
禎嵐在子歸那兒,兩人摟著睡了一夜,半夜裡也沒辦事,黑夜裡燭火早熄了,只是互相摸來摸去,撿了些不少陳芝麻爛榖子的事聊,聊著聊著兩人都越來越精神,也不知道是什麼好笑的事情能笑成一團。
像是剛睡著,那雞叫了天明。
禎嵐趕緊起來,要在何家人都起來前趕著回去。子歸跟著也要起來,禎嵐見他還在揉眼睛,又心疼了,說:「你再瞇一會吧。」
有點後悔,想他還要辛苦去值差,還折騰了他半夜,便開口,還是一貫的那種他說了算的口氣:「我就遣人上門來提親,你進了我家的門,也就不用當什麼差。」
子歸聽完了後微微有些愣著,一點睡意全沒了,心裡才想到,我和他這做的事情,應該不是兄弟做的,不是朋友做的,這算什麼呢?張了嘴:「我沒想進你家門。」
子歸是說實話,禎嵐倒是在風月場所裡沒少聽那話,那些粉姐兒哪個不是這樣說,心裡又哪個不是想著他能收了心娶她們進門。
他與子歸半夜纏綿,自己佔了這個身子,子歸還待能怎樣,他只覺得自己再沒什麼可擔心害怕的,微微一笑,勾起子歸的下巴,長吻起來。
他將子歸當成情郎,既有床笫之樂,自然覺得子歸與他心意相通,這番得意,眉梢眼角全是春意,那一笑說不出的邪魅,子歸全無抵擋之力。等醒悟過來,禎嵐已經推門而出,說自己夜間再來。
子歸想罵又罵不出來,摸摸臉,自己是歡喜的,自己怎麼會不惱,反而覺得歡喜?
那應是相互喜歡的人與人之間做的,可他喜歡禎嵐嗎?禎嵐是在喜歡他嗎?他不是喜歡涪悅的嗎?
站了起來,才覺得自己從腰到腿都沒了力氣,光是站著都有些發軟,不舒服,後庭處仍然有異物在裡面的感覺,跑去了茅廁幾次,又恨起禎嵐來,指天指地的罵著。心裡頭猛一顫,彷彿禎嵐就站在那兒,對著自己說:「難道你忘了,昨夜你可不也覺得快活了?」子歸又羞又惱,心裡想,你人都走了,還管天管地管到我上茅廁說什麼了。身子卻是貪著昨天的歡愉,懶洋洋的,真的舒坦。
打好了水沖了個涼,暑氣消了一半,回房對鏡梳洗時,看到桌子上放著的玉簪,一邊洗臉,一邊偷看那玉簪,這和自己哪裡配了,這麼高傲冰冷的,自己哪有衣裳可以配,但還是束髮時,將那玉簪給插了上去,就為了襯那簪子,特意找了件自己最好的外衫給換上了。
一整天都有點魂不守舍,只盼自己莫要給人注意,偏偏同在一起值差的幾個老頭還挺細心,沒有一人沒注意到,一個接一個地說著。
「哎呀,子歸,你這身穿起來,人可真漂亮,我家要有閨女,一定要找你這樣的。董老,你家呢?」
「我家幾個都出閣了,哎,早知道會認識小何這樣一表人才的年輕人,那幾個姑娘怎麼著也要多留個幾年。」
「子歸呀,這裝扮挺適合你的,怎麼你原來總是拿布包頭。是怕打扮了讓我們幾個老頭子佔了便宜不成?」
子歸一天臉都是臊紅的,沒多少時候能恢復原色。
不說子歸,那一邊禎嵐回去也自興奮。等到宗煥他們幾個擔心他被太子下令賦閒賦在家了過來探望,就看到禎嵐正和管家在擬單子,一樣樣的,金光璀璨擺了一屋子。
「你這是要做什麼?」
「啊,剛好替我看看,彩禮這樣送會不會寒磣?」
譚昱文和肖燕傑對看了一眼,沒聽說禎嵐喜歡上哪家姑娘,怎麼就這麼興高采烈的?
只宗煥一人猜出了大半,心裡落寞,淡淡出聲:「你這樣,就是娶皇上的女兒也夠了。」
肖燕傑不明就理,「啊,是皇上指了哪家公主給你?」
禎嵐大笑,「不是公主,說起來,這個人你們也認識。」幾個人自打與禎嵐相識,從來未見得他有今天這番快活,一張臉哪裡見一點冰碴。
「喂,禎嵐,你這樣怪怪的,天本來就很熱,哪年夏天見你不是為了消暑來的,結果現在弄得我汗都出來了。」燕傑說著,把身上的袖子給擰了一下,他說得誇張,動作也誇張,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笑完了,譚昱文才開口,「是子歸吧?」
禎嵐沒想到他一句話就猜中了,一時之間也有點彆扭,清白的臉淡淡上了一層胭脂色。
宗煥雖也猜出答案,但見到禎嵐這完全窘異於平時的神態,心裡忍不住一抽,低下頭去只顧著研究邊上擺著的一匹翡翠玉馬。
只有燕傑在叫,「怎麼會?啊,難道是真的,那以後是叫五弟好,還是叫嫂子好。」
「這?都不好,你叫他嫂子,他一個男孩子又怎麼會答應。若是叫五弟,難道你要你二哥回頭叫你四哥不成。」
「哎,怎麼這樣麻煩?不如不要迎他進門。」
「這……你叫你家二哥如何捨得。」譚昱文拖長了音說。
兩個人說來說去,禎嵐知道是拿自己在打趣,哂了一下,心裡想,我只盼著時時見到他,夜夜抱著他,你這小孩子家的懂個什麼。
「宗煥,你幫我看著,還要準備什麼你告訴管事的,我這會兒要去接子歸了。」
「喂,禎嵐,我們可才來!」燕傑嚷嚷。
「才來怎麼了,又不是一年半載沒見過面。」禎嵐哼了一句,撩著袍子抬腳走得更快了,只留下燕傑在身後大罵重色輕友。
子歸一出門就看到了一臉焦急的禎嵐,身邊也沒有隨從跟著,見到了自己還一副又是歡喜又是扭捏的樣子,子歸氣不打一處來,心裡想,是你佔了我便宜吧。還有幹嘛這樣看我,好像我沒穿衣服似的。
但心裡又實實的,那是與禎嵐把自己當成兄弟完全不一樣的想法,好像尋尋覓覓有了根,一點兒也不浮躁了。
禎嵐伸出手想幫他拎點東西,又看到子歸兩手空空其實啥也沒帶,搓搓手,終於找到了句話,語氣倒是很平板,「還好嗎?」
但是連個「你」也沒說,好像誰和他真的好到要穿一條褲子似的,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取笑著自己,是好到兩個人不穿褲子光屁股在一起吧,被那個聲音一取笑,那個不自在,啐了他一句,「有什麼不好的?」
這個,擔心你累不累,昨天晚上受傷了沒,會不會弄得你不方便,還有,你今天想了我沒。
禎嵐才在想哪個更重要,挑哪個先說,子歸臉先都紅了,瞪了他一眼,「什麼也不許說。」
禎嵐被他那一瞪,懷裡跟揣了個小兔子似的,跳個不停。
子歸抬腳一走,禎嵐忙跟上,「你不回家?」
「嗯,要不,帶你去見個人?」
雖然子歸是商量的,禎嵐卻一口氣答應了下來,「好呀!」過了一會,禎嵐忍不住問:「喂,有沒有覺得很好看?」
「什麼好看了?」
「還有什麼,除了那個!」
「那個是哪個呀!?」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知趣呀。」
「不知趣你找我幹嘛?」
禎嵐心喜子歸的簪子是自己送的,結果也不知道子歸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兩個人說崩了,一路上也不知道怎麼地就是彆扭。
禎嵐偷偷地上前想討好,有好幾次想牽子歸的手,子歸卻覺得大街上的,哪見兩個男人牽手了,每次都把他的手甩開,然後加緊步子往前走。自打兩人相識以來,還真的從來沒有這麼找不到話說,又這麼冷場過。
偏偏兩個人的心都一點也不冷,熱呼呼的,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火熱。
子歸帶著禎嵐先去買了些菜,然後去了一幢屋子,到了屋前時,禎嵐才發現這間有點奇怪,節約也不是這種節約法,屋子裡沒有點燈,天也算黑了吧。
「陳媽,我帶了個朋友來看你!」子歸進門就叫,熟門熟路地點上了燈。
禎嵐聽到有細細索索的聲音,一個女人站起來了,臉朝向自己,但那雙眼睛卻一點焦距也沒有。心裡微微愕了一下,「晚輩禎嵐,打擾了。」
「哦,少爺的朋友呀,老身眼睛不方便,真的不知道怎麼照顧客人,您隨便坐呀。」那婦人的臉上堆滿了討好般的笑容,「這真是,少爺也不說一聲,從來沒有想過少爺會帶朋友回來呢,這位公子一定和少爺關係很好了,我們家少爺人真的好,公子以後不要忘了多關照我們家少爺呀。」
「陳媽,我去做菜了,喂,你隨便坐呀。」
禎嵐皺著眉,怎麼對自己就成了「喂」了?他也想跟著子歸過去,看子歸做菜,好像也滿有意思的,但聽了話也只好坐下,陪著陳媽說話。
屋子甚是簡陋,虧得還算乾淨,陳媽一臉的皺紋,也沒啥好看的。
等到子歸出來,看到禎嵐一臉敬意,跟在皇太后面前說話似的,唯唯諾諾,倒沒一絲不耐煩和頂撞。心裡總算寬慰,虎著臉又對禎嵐說了一句:「開飯了!」
禎嵐哦了一句沒動。
子歸已經不耐煩了,說:「不知道幫忙嗎?」他喝斥禎嵐,「去廚房把那幾樣菜端出來。」
陳媽一聽,有點慌道:「子歸呀,你怎麼對朋友這樣說話呢?這位公子,你可千萬不要介意,子歸這孩子,有時候就是這樣,不知道說話要轉個彎,直來直去的,他是沒把你當外人。」
又轉過頭去:「就算不是外人,也是第一次上門來,是客人,怎麼能叫客人動手呢?」
禎嵐其實真的有點惱,但沒把他當外人那一句,就打在他心坎裡了,「陳媽,不要介意,我不是客人,我是子歸的……」
子歸臊的,猛咳了一聲。他把圍裙解開了,去碗櫃裡拿了三雙筷子、三個碗在桌子上擺,禎嵐站起來像是往廚房裡走,走到子歸邊上,猛地把子歸掉下來的幾絲頭髮給撩了上去,把子歸的小耳垂吸到嘴裡狠狠地吮了一下。
子歸根本沒想到,「啊」地叫了一聲出來,陳媽奇怪,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禎嵐放開了子歸,就看到子歸那身的羞意,從耳朵後面燒到脖子裡,一直燒到衣領之下,真是恨不得現在一把就將那身衣服給扯下來,他現在哪裡是肚子餓,明明就是飢渴,只想撲到子歸身上與他糾纏,小腹下處硬硬的,忍不住頂了子歸幾下。
子歸羞惱,轉過臉來用嘴形罵了他一句,「禽獸!」
哎,真是,我是禽獸,你修道成仙了行了吧,手一犯賤,往子歸腿間一摸,那兒居然約莫有了形狀。子歸想也不想,拿起手中的筷子劈頭就甩下去了,一下子打在禎嵐的手上,禎嵐哎喲地叫了一聲,心情卻大好,「我去端菜。」
禎嵐從廚房端了菜回來。就聽見陳媽在說:「原來他就是福臨小王爺呀,少爺,你可真是想好了?」
子歸嗯了一聲,「他說要娶我,我想他會對我很好的。我也不知道喜歡不喜歡他,但有時覺得……在一起還很開心的。」
禎嵐心中便似夏夜裡吞了冰塊,透著心的涼,冬夜裡忽然感到春風吹拂暖人心般,那個舒服呀,那個喜悅呀。
耳朵裡還在聽陳媽說:「這倒是也看得出來,他對我這個老婆子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嫌棄之心,哎,這不可就是冤孽嗎。」
禎嵐心裡想,本王爺這番苦心呀你真看出來了,推門進去了。
子歸和陳媽便不再多說,只是陳媽對禎嵐不知道是多恭敬,不停地要子歸給禎嵐布菜,一邊說:「多擔待,沒什麼好招待的。」
子歸的菜燒得清淡,人就更淡了,聽到陳媽說,也就是嗯了一聲,給陳媽和他自個兒挾菜,就像沒禎嵐這個人似的。
禎嵐心裡頭一火熱,便說:「陳媽,您這地方潮,對身子骨恐怕不太好,明個兒,我就叫人過來給您搬家,一定好好照顧著您享清福。」
有一會兒,屋子裡都沒有人說話,陳媽臉上潮潮的,才知道有淚水落下,「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您有這份心,老身只盼著都能報答在少爺身上。少爺是個好人,您……您也是個大好人,這是我們少爺的福氣呀,我……」她顫顫巍巍地要站起來,「老身給您磕頭了。」
「陳媽!」子歸趕緊把陳媽給架住,但是遞給禎嵐的眼神卻是感動的。
禎嵐還從來沒有被子歸以這份心情看過,也有點驕傲的感覺,「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我既然說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子歸把陳媽扶好坐下,眼睛看了禎嵐半天說不出話來,自己坐好後,把筷子挑了禎嵐最喜歡吃的菜給禎嵐挾過來。禎嵐把他小手抓住,在手裡加勁握了半天,揉搓了一下,子歸也沒躲閃,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一隻手無力地垂著,由著禎嵐,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地,抬起眼來,雖然是滿帶著羞意,不過卻輕輕地給了禎嵐一點回應,手上使了力氣,回握了禎嵐。
那夜是個安靜美麗的夜晚,等到子歸收拾好了一切和禎嵐出來時,月亮也爬上了樹梢頭,飽飽滿滿地撐著它慣常那件白衣,灑了一地的清輝。
「今晚的月亮可真大、真漂亮。」
「是呀,快到十五了吧。」
路上沒什麼人,子歸也就把手塞進了禎嵐的手裡,禎嵐的手暖暖的,握得久了,好像手心都有汗,可是沒有人願意鬆開牽著的手。
禎嵐走路晃悠悠的,明明也沒喝酒,但身子時不時就晃過來撞著子歸,子歸被他拉著手,也躲不及,就開始拚命踩地上禎嵐的影子,因為要踩那個人的影子,身子就不得不晃過去,和他的身體直接相撞。
可偏偏氣惱的是,每次禎嵐撞過來時他總是被撞開了幾小步,而到了他想撞禎嵐時,對方卻紋風不動。兩個人互相撞來撞去,互相踩著地上的影子。
好一會兒,子歸才覺得這根本就是中了禎嵐的圈套,和禎嵐撞在一處時,剛好可以讓他吃不少豆腐。一腳就踏在禎嵐的腳上狠狠地碾了一下。
禎嵐哈哈大笑,整個身子壓過來,壓在子歸肩上,不讓他動彈。子歸力氣沒他大,被他加勁壓著了,才覺得自己背都背不動他,也甩不開他,大聲叫著,「我不玩了,不玩了。」
禎嵐笑著說:「我背得動你就好,不會要你背不動的。」
這時他放開了子歸,兩個人的身子越加近了,地上的影子,也像是一個人似的。
子歸突然指著邊上一條路,「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在那條路上遇到過。」
禎嵐四處打量了一下,依稀彷彿記得,是那條有著小廟的山路,臉上神色不變,「記得,怎麼了?」
子歸心裡無限感歎,「當時,我恨你恨得要死!」
禎嵐並不願意他提起過去,只是問:「現在呢?」
子歸說,我還是信命的,這世上因果循環,怎麼著也躲不過。
子歸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答出一句「現在愛你愛得要死」,禎嵐心裡免不了有些失望,又想,「子歸畢竟不是這樣性格的人」來寬慰自己。抬頭一看,月亮也被烏雲掩住了臉。他的心中,也像是有點烏雲飄過。
子歸還在說:「我那日見到了你,便去了那邊一座廟裡,遇上了佛祖。」
「真的嗎?哪有這樣玄的事情發生。」
「佛祖與我說,我定會嫁給男人,而且那個男人身份尊貴,對你們四個人都不會怕,可不真是嗎,你又怎麼會怕你自己?」
禎嵐心事難平,「真有這般靈驗的佛祖?」
子歸拖了他的手,「我們往那邊走。」一邊走一邊與他說:「我後來再沒有見過佛祖了,但是祂對我很好,很溫柔,聽我說心事,有什麼難處都要與我分擔,祂和我說……」
禎嵐的聲音古怪,「祂要你忘了涪悅,你聽不聽?」
子歸還沉浸於舊事中,猛然抬頭問他,「你怎麼知道涪悅的事情,是了,是佛祖與我說,涪悅不怕你,要我去試一試,若不是祂和我說,我怎麼會去剃頭擔子一頭熱?我怎麼會這樣不自量力……」
涪悅是他第一個付出感情的人,他每每想起來又總是覺得難以忘記,偏偏身邊的人,在自己心中份量不知道為什麼一天天深了起來,一天天重了起來。
禎嵐心中的難受又何嘗會比他少一點?摟著他,「子歸,我會好好待你的,你就把他給忘了吧。」
子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亂,只說,我們去拜拜佛祖吧。
廟堂裡,對子歸來說,還是老樣子,佛祖的臉沉靜安詳,俯看大地,卻沉默無語。
禎嵐是第一次仔細看到佛祖的臉,心裡想,難道佛祖你是知道眼前發生的一切,所以把子歸送到我面前來的嗎?他先拜了下去,「佛祖,我今日在此,請你把子歸托付與我,若我有負子歸,便叫我不得好……」
子歸用手把他的嘴趕緊給掩上,「說這些做什麼。若是有天你真的不喜歡我了,我自然會自覺地離開,也不會想到去罰你什麼,你安心喜歡別人,我也會安心地過我的下半輩子。」
禎嵐心裡感動,抓住子歸的手,他知道,若是一個女子跟了他,以後還有子女,還有可能改嫁,若是男子跟了他,你叫一個男人真的還能去改嫁不成?
子歸也拜了下去,「佛祖,你說,他真的是禰說的,是我托付終生的人嗎?」
耳邊有一個聲音,像是從空中傳來的,「勿用懷疑,子歸,這是你的良人。」
子歸驚訝地抬起頭來,想,難道真的是有佛祖,他問禎嵐,「你聽到了什麼聲音嗎?」
禎嵐的手把他抓得緊緊的,他的手心全是汗,語氣卻很平緩,「什麼聲音?」
子歸沒有再問,只是牽著禎嵐的手對著佛祖。
月夜下,佛祖的臉充滿了慈悲,帶著那樣沉默安詳的笑容俯看著面前牽著手的兩人。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4
第十五章
禎嵐把子歸一直送回了家門口,吻著吻著又擦出火來了。手也沒個分寸,只往子歸衣襟裡探。
子歸哪見過人這樣,還在屋外就用強的,羞窘的時候,身子不知道怎麼格外敏感,胯下被禎嵐摸得自己都知道那兒翹翹的不成體統,「不行不行,讓我回去了。」
禎嵐看到子歸星眼半閉,臉上又有那點腮紅,一打橫把子歸抱了起來,施展輕功就掠過了房梁。人影一閃,已經跳到了後院內,他熟門熟路,不一會已經找到了子歸的房間,一進屋,急著就把子歸往床上按。連燈也沒點上。
子歸狠狠地叫:「你是做強盜的嗎?那有人這樣進屋的,你沒管主人歡迎不歡迎你?」
禎嵐嘻皮笑臉的,「昨個兒不是歡迎的嗎,問你要不要,你不是說了好幾聲要的?」
子歸咬了舌頭似的,答不上話。
禎嵐已經摸到褲襠那兒有點濕黏黏的,一把就將子歸的褲子給褪了下去,那兒得了解放,雄赳赳地站了出來,一點也不似主人那樣羞澀,藉著月光看時,頂頭處的小圓頭上已經滲出了些透明的白液,瑩亮瑩亮的,怎麼都招人愛。
子歸手一抬,也沒往私處上捂,袖子把整個臉給擋住了。
小傻瓜,這有什麼好覺得丟臉的。禎嵐伸出手輕輕動著。
禎嵐把子歸的下身撩得越發堅挺了,將他往床上又推了下,整個人也跟著伏上了床,竟把子歸的下身給包在嘴裡。子歸嗯啊一聲就叫了起來,整個胯部都彈了一下,禎嵐差點把握不住,那兒從他口中脫出,又被他抓住了重新含住。
子歸睜開眼睛一看,見自己那兒被禎嵐含著吞吐,禎嵐還抬著眼,眼裡還帶著笑,就從自己胯間看自己。
子歸想罵,可是一張口就是羞人的聲音,趕緊把嘴給閉緊了,咬著自己的袖子。身子卻彷彿有自己主見似的,腰挺起來,胯也是,把那兒往禎嵐嘴裡送。
他才剛開了葷,並不像禎嵐那樣能控制,快感一下子到了頂,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要提醒一下禎嵐,禎嵐也沒防到,只覺得絲滑滑的,含在口裡溫溫的,他也不覺得要嫌棄,反而覺得有趣,想就是這樣一直含著也沒什麼,哪裡知道那兒暴了一下,就射了,躲開都來不及。
子歸的腰加了力擰著,口裡也不自主地哼著,直到恢復意識,才覺得似乎是有點不妥。他腿沒有昨天那麼酸麻,輕輕的想從禎嵐身邊挪開,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禎嵐的臉色暗沉暗沉的,最終歎了口氣,將口中的精液吐到手上,向穴口處抹去。一邊抹,一邊說:「你還是不是男人,哪有這樣快的?」
子歸聽他的意思,似乎這個快是件丟臉的事情,虛心求教,「哪要怎麼樣才能不快?」
禎嵐一時還真答不上來,「這事,你做多了難道還會不知道嗎?」
子歸哦了一聲,「跟寫毛筆一樣嗎,寫多了就寫好了?這是不是也跟臨帖子一樣,有什麼書可以看?你都看了哪些書的?」
禎嵐只想拿自己男根去堵他的嘴,抬頭看他一眼,見他還在嘰哩咕嚕的說,都怕他上嘴一碰下嘴,把自己那寶貝給順便地磕壞了。
真磕壞了,以後可怎麼辦事呀?
「子歸,我天天教你,你再笨也學得會了,還用得著看書嗎?」
子歸心裡咦了一下,啊,要天天做嗎,也不知是羞還是喜,禎嵐已經把自己那氣昴昴的雄物亮了出來,在穴口那試了幾下終於一衝到底,快感一下子像從腳趾頭迅速衝向了腦門,長長地歎了一聲。
子歸瞬間就有被漲得滿滿的感覺,絕對不舒服,但是等禎嵐那一聲時,心尖上也像跟著打了個顫,他抬起頭來看著禎嵐,禎嵐的頭微微揚著,衣衫被他自己胡亂扯動中鬆開了,露出長長的頸項,下巴上還微微看得到一點鬍渣兒,那張臉,子歸從來沒有覺得有這麼生動過,是誰也比不上的俊美,只是子歸一直都不願意承認吧。
手輕輕抬起,從那衣襟處伸了上去,然後摸到了胸前的乳尖。
禎嵐萬沒有想到子歸還會主動,情動之時,簡直就沒了章法,「好子歸,你的手這麼好,真舒服,你再用點力。」
一邊用力地顛簸著子歸,一面不耐煩地扯著自己的衣服,終於衣裳都扯了開去。
子歸聽他那聲音,心一陣狂跳,就想罵他,可又想聽下去,剛軟下去的下身在他不知不覺中又挺了起來,隨著禎嵐的動作與禎嵐的下腹處磨擦,下腹處那兒有些毛髮又長,像是在騷擾著子歸的下身,弄得子歸也情不自禁跟著一起叫了起來。
禎嵐覺得自己都快到了,也不阻擋,抓了子歸的手放在自己嘴裡吮了一下,然後伏著身子吻子歸,下身越發抽送的急了,終於「啊」了一聲洩了出來。
子歸也正當意亂情迷之時,那兒被漲滿了,然後又一鬆,禎嵐的動作停了,他也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剛找禎嵐學了,拿著就用上了,「你還是不是男人,哪有這樣快的?」
禎嵐給他氣得,是男人都好面子,特別是快慢問題由不得半點馬虎,本來已經退出來的陽物又挺了進去,這會兒是加了力在子歸敏感處頂送。禎嵐那兒剛發洩了後,自然不是一般的敏感,腸道裡又極緊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舒服還是難受,居然一心只盼著子歸快點。
子歸自己的手握著下身,既然動了興哪裡有停下來的道理,手也慢慢動著學會了套弄自己。禎嵐還在哄他,「便是這般沒錯。」子歸得了鼓勵,口中哼哼出聲,守不住陽精,終於也射了出來。
禎嵐愛他媚態,抱著他吻了一陣,動情之時聲聲逼問:「子歸,從今往後,你心裡只想著我一個人、只念著我一個人可好?」
子歸聽出他口中的不確信,覺得一個男子說這些話肉麻麻的,但他雖是男子,畢竟實在,輕聲說:「我在佛祖面前不是發了誓要與你一起,這哪裡有假的。」
禎嵐聽他提到佛祖,臉上也不見緩和,眉毛皺了起來似有心事。
子歸只覺得身子懶洋洋的,緩了神才問,我這次可久些了?
禎嵐卻想他雖年輕,也不該天天這樣,比不得習武的人,會淘壞了身子,自己可得也要克制些。卻聽到子歸說:「久了雖然好,就是好累,打差時也會……」他想起今天一天,眼前時不時浮現出禎嵐那柄紅槍插入自己後庭的樣子,哪裡有平時半點靜心,抄書時不知道廢了多少張絹紙,「總之,可不能天天做了。」
禎嵐聽他說了,便知他白天定當是想了自己,心裡也甜了幾分,聽他雖然語氣有一點輕輕的責備卻並不惱怒,顯然少年心性也念著要貪些享樂。禎嵐只盼著自己與他長長相處,子歸心中那些別的影子能淡去,可不只是為了這些得趣。
「哎,也不能天天做了,合了八字後,我們成親前是不能見的。」禎嵐並不是那麼迷信的人,但是心中或者多少有缺憾,有擔心害怕,這會兒倒是認認真真地覺得還是要按著規矩來辦事。
子歸心裡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哦了一聲。轉瞬倦意襲來,昨晚加今天都沒得空,過了一會便安心睡去。
禎嵐並不想他是在自己身邊才如此安心,只是覺得他沒心沒肺的哪裡有一點不捨之情,心裡終是不平。聽著子歸的呼吸有一會兒,將床上薄毯給他蓋到小腹處,防他夜裡著涼,自己整頓了一下行裝,又撫了他小臉一會,子歸在夢中覺得臉癢,拿手去拍下臉上的異物,翻過身又睡去了。
禎嵐真是狠不得把他抓起來打屁股,倒也沒真打,只是跟拍灰似的在子歸臀部拍了兩下,還是依來時的法子穿屋跳梁回去了。
一夜無事。
福臨小王爺府遣人上門來要子歸的八字相合,裝八字的盒子是金鑲玉的,禮節上跟娶正妃一模一樣,一點也沒少。
何家老爺忍不住想起當年,太子點了子落做正妃的時候,也是送了這麼個盒子來,兩滴老淚就流出了眼眶,親自把子歸的八字給取了出來,放在盒子裡面的錦布上,兩張八字跟兩小人躺著一樣恩恩愛愛,何正滿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如果不是當年那些事情,也許自己現在都抱外孫、孫子了。
看來這輩子,很難指望到了,便想自己那離家的女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能一家團聚。
來請八字的管事哪裡知道何家老爺這番複雜的心事,只是一味地說恭喜。
這個,哎,何老爺心裡嘀咕,有個小王爺做女婿也不錯,只是,好像怎麼著還是覺得自己站不直腰,撐不起頭來,沒那個正兒八經當上老丈人的感覺呀。是不捨的,也是不願意的,可是做人什麼時候輪到他能說句不願意呢。
那頭子歸在史部的差也沒法做了,但凡是去了,就跟籠子裡的鳥似的,不停地有人在指指點點,只好回家中坐著。
正室華亭和側室葉井可找著事情,不停地要教他規矩,子歸不耐煩,說你們又沒去過王府呢,怎麼知道怎麼做合規矩。
葉井難免要抹眼淚,「我一輩子都是按規矩做的,我字雖然不識幾個,祖宗的教誨沒一次不是默念在心,要不我們母子哪有今天?」
華亭不愛聽了,「今天怎麼了,好像我壓著你們母子了?虧待你們母子了?」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就爭吵起來,子歸見怪不怪,趕緊得了空想溜,回頭一看,果然姐妹兩人又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一個說姐姐,這些年多虧你照顧,一個說養兒養女是為什麼,還不如我們姐妹兩人能老來作伴。
子歸舒了口氣,一想到有幾天沒有見到禎嵐,真的有點思念,有時也會呆呆地一個人在夜裡,聽到了一點點風吹草動會以為那個人就展開笑臉站在燈下,開始時還想著自己定要板著臉罵他幾句,後來才真正地知道,禎嵐應該是夜裡不會來了。
正一個人呆坐在院子裡想事情,一個家丁跑過來說:「少爺,給您送彩禮的來了。」
子歸「啊」一聲,還是會覺得不大好意思。
家丁接著說:「是當朝駙馬爺給送來的,他們說,想見你一下。」
子歸聽到這樣說,知道譚昱文既然來了,肖燕傑應該也是跟著來的,自這事兒被傳開後還沒與他們見過面,現在免不了還是覺得不好意思,生怕被他們取笑。
「就不知道這樣合不合規矩?」
「什麼規矩……」一個聲音傳來,竟然是肖燕傑率先走了過來。
子歸心裡那個不樂意呀,知道這群人隨意慣了,根本就沒把什麼規矩放在眼裡。
燕傑口中還在取笑,「怎麼了你,又不是真的大小姐,還不能看、不能一處玩了?若真是這樣,我幫你跟禎嵐說去,咱把這門親事給退了。」陪著過來的何正滿不停地擦頭上的冷汗,一邊說:「國舅爺取笑了。」
只是譚昱文還是一派溫潤和氣的姿態,「要恭喜何公子了。」他改口不叫五弟,倒讓子歸不知道怎麼響應好。
「怎麼沒看見三哥一塊過來。」
「那小子總是陰陽怪氣的,誰知道在想什麼,或者是覺得自己送的禮不夠重,不好意思來見你吧。」燕傑哈哈大笑。
子歸聽他這一說,顯然肖燕傑和譚昱文這禮送得不輕,偷看了一眼父親,心裡總是感激的。「你們兩個還真是能瞞,要不是太子爺看出來了,我們都還不知道這事呢,不過話說回來,禎嵐對你有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子歸臉騰地就紅了,便說:「大哥、四哥,要不要去堂屋裡坐下喝杯茶?」
昱文搖手,「令尊已經招待了我們不少好茶水。」他摸摸肚子,示意剛才被灌了不少。
何正滿趕緊說:「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沒什麼好招待的。」
子歸也知道自己這家人,別說是不想巴結,就算是想巴結時,也不會做討好的事情,只好回了個抱歉的笑容。
燕傑還在那兒說:「我現在回想起來,這事可不早就有了,那一年我們上山踏青,禎嵐那小子明明見到了五弟起了心,還裝,等五弟一走就偷偷摸摸跟上去了,他還不是想多見五弟兩眼,沒準還更早,禎嵐初見五弟時,五弟才多小,真是罪過罪過,不知道怎麼肖想著耐心等五弟長大呀。」
燕傑笑得開心,子歸卻一愣,那一年?山上?
是那一年的春天,是那一年他順著山路半路上遇上了禎嵐他們的那座山?
燕傑認死了當時他們在山上定然還說了話訴說了衷腸,「子歸,你可得老實說,是不是打那天開始的?」
昱文見子歸臉色變了,只當是他面子薄,「胡說什麼呢,宗煥也都跟去了,能說什麼呀?」
子歸幾乎是抖著唇在問:「小侯爺什麼時候跟去的,我怎麼不知道,我都沒遇著他們呢。」
他腦子裡嗡嗡作響著,是想起了許多話,若是禎嵐跟著去了,他那時在佛祖面前說了一番氣話可不就全給聽去了?是了,為什麼他一直覺得禎嵐對他時喜時憂,一下子好,一下子又惱怒,他是為什麼……可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這事……
燕傑和昱文全沒有注意到子歸沒把宗煥叫成三哥,改稱了小侯爺,還猶自在討論,「怎麼不是,那次我們見面了在一起吃飯,你想讓子歸當棋子,禎嵐不是一次次開口攔著,要真沒什麼,他怎麼還會跑去龍虎口救子歸,還弄得回來大病了一場。」說起這些來,忍不住感歎,「哎,我們居然都沒往那方面想,要不當時可得好好取笑他一番。」
昱文開始覺察到禎嵐對子歸有番不一樣的心事也是從龍虎口涉險開始,「還好你沒說,要不好好一樁親事准給你攪合了。」回想起來,只怕更早些時候確實是發生了什麼,「是我太粗心了,沒早看出他那番心事,要不然定不會想出那個主意來。還好你們兩個都沒事,現在想起來,確實是讓人害怕。」
子歸心裡不知道怎麼地就是涼的,大熱天的,身上一股股的起了寒意。那個和他說,這個世界上不怕禎嵐的人總是有的,十三王子定然會喜歡你的人怎麼可能是禎嵐呢。
那個聲音前兩天還在和他說,子歸,他就是你的良人……
怎麼可能,有人一定要騙他騙到底?說了一句一句的謊言,說了三年還是快五年了……還要準備說多久呀……
燕傑見他哆嗦了一下,奇道:「你冷嗎?可不是病了?」
子歸搖搖頭,似乎聽見了燕傑說話,又似乎沒聽見,只是問:「如果一個人想和你說話,不用口是不是也做得到?就可以裝出另一種聲音來?那聲音就像是在你腦子裡傳出來的是不是?」
昱文聽他說,搖搖頭,「這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說的我倒是沒見過,沒準什麼奇人異士會有也未可知。你怎麼想到問這個?」
燕傑卻說:「啊,我知道,宗煥和禎嵐原來不是逗弄著我們玩過的,你不記得了,皇上有次要考他們,宗煥背得一個字不差的,是禎嵐傳音入密念給他聽的。」
子歸冷笑了,「傳音入密呀,這功夫的名字可真好。」
昱文是覺得有點不對了,扯了燕傑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說。
「成親之前,總是一個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難免總覺得這麼定了,以後要反悔太難了,所以想得比平時多,只不過有時想得多未必就真能想得多萬全,人一生難免總是要犯糊塗的,糊塗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昱文勸子歸的話,子歸又怎麼可能聽得進去。心事,心事再可以向誰說,再可以相信誰呀?「是呀,我確實是想得太多了。」他溫順地說。
昱文鬆了口氣,「我們都是過來人了,婚姻大事,總是難免的。」說完這句話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了,就準備告辭。
燕傑沒心沒肺地笑著,「我知道你這幾天一定很悶,有人把禎嵐看得很緊,不能過來偷吃,規矩說你們新婚的夫婦不能見面,但沒說我們兄弟之間不能見面,你得空別忘了找我們玩。」他想了一下,「或者,我們得空了就過來。」
子歸搖頭,露出淺淡的笑容,「大家都很忙的。」看著那兩人出去,不知道怎麼地鼻子酸酸的,心裡想,還能叫兄弟嗎?
若自己有與禎嵐反目成仇的一天,你們在路上都不想碰到我這個人的吧。
怎麼會有這麼一天,如果相聚之後總會擺上離別的宴席,如果真的命中注定有這麼一天,怎麼會這麼快?
當譚駙馬和肖國舅走出了子歸的視線後,一枚葉子被風一吹就離開了樹梢頭,看似自由地在空中打了個轉,卻無力能飛多遠,終於飄落下來,剛剛好貼在子歸的靴子上,葉子居然失了翠綠成了黃色。
子歸盯了那葉好一針兒,轉了眼光,看著自己的父親,「我可以不可以…退了這門親事?」
何正滿疑心自己聽錯了,八字也合了,喜袍也開始做了,彩禮一樣樣地抬進了屋門裡,你現在說不嫁,你想怎麼樣,你以為你婆家是你想怎麼找就能怎麼找的?也不看看你的婆家是什麼身份?
「你,你有本事也逃婚去!我和你大媽、娘全都閉著眼睛在黃泉路上等你!」
「你別這樣說,多不吉利。」子歸的聲音是微弱的。
為什麼要逼我呀,人人都逼我,真的想逃離出去,逃開紛紛擾擾的感情世界,不光是需要勇氣,有時那一點點勇氣反而是最愚蠢的。誰能擋住禎嵐呢?
總是有人不怕他的,與他的身份地位一般樣,與他也不交好熱絡,所以不介意得罪他,總有能暫避風雨的一棵大樹吧。眼前閃過了一張臉,細白的手,和顏悅色地對著自己說過,「有空來不度山莊坐坐吧。」
那露出來的臉和幾年前的完全不一樣,子歸發現他其實都在不知不覺中忘了那個人是什麼樣子。
但是除了他,自己還能找誰呢?何家沒可能退掉太子爺的親事,現在又怎麼能退得掉福臨小王爺的親事?
子歸心裡冷笑,這些話,不是你禎嵐告訴過我的嗎!
這是多麼大的諷刺,自己心都像碎了一樣呀!
子歸猛然向自己屋裡跑去,將那把沒有送出去的笛子緊緊抓在了手裡,他向外面跑去。
何家老爺拚命抓住他,「你不許出門,你莫要做什麼傻事!」
「爹爹,你信不信我呀,若是真的沒辦法,你放心,我的屍體你們都可以抬到福臨王府去!」
何家老爺聽他說得如此堅決,活生生地打了個寒顫,手也就鬆開了。
葉子有時也是會在空中飛舞的,有時飛得會自己忘乎所以,只是它畢竟不是翅膀,飛不了多遠,終歸會發現自己只是落葉。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4
第十六章
不度山莊,紅牆碧瓦。門仍是那般樣子,只不過再沒有笛聲傳來,子歸盯著那門,然後奔了上去,金色的門環叩響的時候,發出沉重又鬱悶的一聲。
那一聲像把子歸從什麼地方給震醒了,讓他在門口站著,覺得自己的腿和手都像綁著巨大的石頭,舉不起,抬不了,走不開,動不了,他就像是空空蕩蕩的游神一樣可以飄起來。
門裡面倒是沒有聲音出來,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穿過了林子,剛剛好就停在了子歸面前。
子歸認得黑綢布繡了麒麟的簾子,往前一站,自己的聲音空蕩蕩的,像在距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飄,聲音聽起來很脆,可以一擊就破的那種脆,「十三爺。」
簾子打開,子歸看到涪悅,仍然穿著件白色的衫子,頭髮束著冠,一點凌厲之氣也沒有。
涪悅是溫柔的,子歸心裡告訴自己,或者說,他簡直就是想催眠自己。
我其實是喜歡這樣溫柔的人的,若不是禎嵐,我定然是與這樣溫柔的人在一起,溫柔的人絕不會做出那種刻意傷害我的事情來,絕對不會!
涪悅性子雖然清冷不會信任人,但是他還是重感情的。
「你怎麼在這?」
子歸將手裡的笛子往前一遞,並沒有考慮到對方看不見,「我可以不可以和你說說話?」
心裡急著想抓到什麼塞進去,把心裡凸凹不平的地方填平。
他發了狠,也顧不得什麼尊卑,上了前去,搶在了車門前,將手裡的笛子塞進了對方手裡,把對方的手握住,對方的手是沒有什麼溫度的。
涪悅已經摸出了是柄笛子,抬起頭來,那臉有驚訝,似乎還有那麼一點感動,只要有一點就夠了。
子歸說,「十三爺,我有個不情之請,我想要告訴你一些事情,我想你能幫幫我!」
涪悅看不到子歸的臉,子歸的瞼上現在全是汗,嘴唇也在發白,整個人都在渾渾噩噩之中。不過涪悅聽到了少年的無措和心亂,還是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在不度山莊的堂屋裡,子歸把他和禎嵐的種種糾葛講完了,雖然講得那般顛來倒去。
涪悅面前泡著的那杯茶早就沒有冒出熱氣了。至於那茶到底有多涼,多冰冷,沒有喝到口裡總是無法體會的。甚至剛剛經歷過暑熱,還來不及體會到茶涼下去的滋味。
子歸一直站著,有點腿酸。
「你想讓我幫你?」涪悅慢騰騰地開口。
「啊?」勇氣從子歸心裡慢慢失去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強大,但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軟弱,哪怕是面對死亡和面對籠虎口的匪徒都沒有像今天一樣猶豫著不知何去何從。
「你要我怎麼辦呢,福臨小王爺要娶親了,我憑什麼去阻止他呢?」
「這……」
「我去要你們不要成親,要你不要嫁與禎嵐,只能有一個托詞……」
涪悅沒眼睛睛,可是子歸卻覺得自己被盯得死死的,根本動不了,他低著頭。居然連抬起來看一眼涪悅的勇氣都沒有了。
涪悅在說:「我去與父皇說,我喜歡你,求他把你指婚給我。」
那曾經是自己多麼多麼盼望的話呀,可是聽起來……
「那就是,你要嫁與我。」
子歸趕緊跪下去了,這一跪到底是感激還是窘迫,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十三爺,我,我與他……我……」牙齦要咬斷了才能說得出來。
「絕非是能配得上爺的人,若爺能幫絕了他的這個念頭才好,不能的話……」張惶失措,全無把握,子歸知道自己顯得有多狼狽。
涪悅的手一下一下在笛子上摸索著,許久,瞼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失望或傷心,似乎比子歸還更明白子歸心裡的想法。
「我明白了,很明白,就是你不想要嫁給我是嗎?」
「是,我也不想嫁給他!」子歸不知道自己要向誰賭氣、向誰在訴說、又需要誰的肯定。
「這個忙我會去幫的。」那句話是飄進子歸耳朵裡,但他心裡並沒有湧上什麼喜悅。
憤怒好像從他的身體裡抽離出去了,又換來了一些酸楚。
「我就是想忘了他,是真的誠心誠意在想,你幫幫我吧,十三爺,幫幫我……」實在不願意自己如此軟弱呀……
「好呀。我幫你。」
子歸沒有注意到涪悅的口氣。
一早上,子歸坐在屋內臨些帖子打發時間,突然間有家丁驚惶失措來報,說是皇上派了轎子來,要抬少爺入宮。
家裡人都慌了,是什麼事要驚動了萬歲,還特意非要找子歸?
這是要添什麼喜還是又多什麼禍?
子歸還算鎮定,只是說,是福也好,是禍也罷,總之都躲不了。與宮裡來的內侍行禮,「我便是何子歸,還要煩請公公帶路。」
被接進宮裡,也來不及細看宮裡的金碧輝煌,只知道低著頭,怕衝撞了誰。
子歸才被帶到了台階前,就看見一個公公跑了下來,「萬歲爺宣!」
子歸這時還有點害怕,進了一個像是偏殿的地方,屋內淡淡似燃了些什麼熏香,子歸進去第一個看著的人穿著蟒青色,英氣逼人,眉宇間此時卻被什麼戾氣罩著,好像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只在看到子歸時,那些焦急才一掃而空,充滿了喜悅和期待,過來就想向子歸走來,是禎嵐。
子歸急急地撤回來了眼,似乎正中間一張巨大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著黃袍的人,他也沒能仔細看,心裡猜應該就是皇帝,趕緊跪了下去,「草民何子歸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邊上有一個白色的影子挪動了一下,用一種很親暱的語氣說:「子歸,你莫要害怕,站起來說話吧,父皇有些話是要問你的。」聲音輕柔,是涪悅。
子歸緩緩站了起來,低著頭默默無聲地站著。禎嵐卻急急站過來立在他邊上。
坤祥皇帝終於出聲,「何子歸是吧?」
「草民在!」
「我這侄兒禎嵐說,已經給你下了聘書,合了八字,要迎你入門了,可有此事?」
「草民不敢欺瞞皇上,是有此事。」
「可我這十三子說,你與他情投意合,早在二年前就已經情投意合,所以你與他才是有情人,這件事可是真的?」
子歸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低著頭,也沒有人看到他在想什麼,他沒有立即承認,禎嵐心裡升起了希望,眼睛裡放出了光芒,但是整張臉卻繃得緊緊的,像是石頭一般。
「禎嵐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我一向待他如己所出,這兩個孩子,都說對你有情,但你一個人,卻只能嫁一個人,我就只好請你來,你當著他們兩人的面挑一個人出來,也好絕了另一個人的念頭。不管你選了誰,是在我這皇帝面前選的,我便來做這個主,另一個人不可再蠻橫糾纏,這事方可一了百了。」
禎嵐已經忍不住走了過去,拉住了他的手,「子歸,你莫要怕,你只當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一樣。」
子歸抬起了臉,禎嵐愣了。
子歸流了一臉的淚水,「對不起!」
禎嵐覺得那淚水像是奔湧的洪水,自己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堵上,而自己不知道被衝到了哪裡,他問子歸:「為什麼?」
子歸也不知道怎麼說,也不知道怎麼問自己,他想好的一千遍一萬遍要說的話。他想過大罵他,淋漓盡致地,他想過手裡拿著烙鐵的,他要狠心全烙下去的。他想不知道為什麼卻換成了這麼簡單的三個字——對不起。
怎麼還是自己在說對不起?
怎麼還會流著眼淚說。
他在知道禎嵐騙他的時候沒有哭。
他去求涪悅的時候沒有哭。
可是今天,他一看到禎嵐,一看到那雙充滿著希望、鬥志、喜悅甚至是他最不喜歡的驕傲的眼睛就再也忍不住。
禎嵐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整個地像都陷下去了,他站不穩,「子歸,你還在喜歡他?你不喜歡我?」
子歸的腦子裡想到的、能說出來的,只有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他哭得咽聲不斷。
「不,我不相信!子歸我不相信,你抱著我的時候,難道你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你和陳媽說過你和我在一起很開心的呀,你在佛祖面前發過誓,我們要在一起的呀!」
佛祖兩個字刺激了子歸,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禎嵐,你還敢提佛祖嗎?」
像是對著禎嵐施了定身咒,禎嵐好一會兒才能明白,「你知道了,你怎麼知道了?」他語無倫次,「你怪我騙了你?你怪我沒把這事告訴你是不是?你怪我是不是?所以你想懲罰我是不是!子歸,我現在就說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子歸,我喜歡你,真心實意的,你相信我好不好,這一次絕對不是騙你,不是要耍你的!你知道的,若你要我與哪一個人當面去說我喜歡你,我覺得那可千萬萬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或者你要我聽到周圍誰與我說他在喜歡哪一家姑娘,我便覺得不可理解,心裡頭還暗暗地要嘲笑他一番。這樣的事情果然是真的要自己親身經歷後,才知道這其中大大的不同。
我現在……我現在只要想到你,就會忍不住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就會想告訴你,我隔一會就在設想著我們兩個在碧波盪舟,又或者想著,我們去塞北賽馬。你喜歡紅色的白色的還是黑色的?有些馬看起來並不起眼,其實可就是千里馬喲,就像你一樣,子歸……」
子歸哭得快斷了氣,禎嵐的話一聲聲地傳到自己耳朵裡,簡直是要把他攪瘋了,他口裡不知道怎麼地,一聲聲地,只會說、只會重複:「我不想嫁給你,我不想嫁給你!」
「子歸,我心裡總掛著你受了苦,我知道,你這麼大都沒有去哪裡遊歷過,我都可以帶你去。你心中定然還記掛著你的姐姐,我們也可四處查訪……」子歸聽他一寸寸一尺尺地描畫著將來兩人在一起的事,把耳朵給堵了起來,兩人都顧不得別人,顧不得有皇帝在,「不許你說了,不許你說!」
「子歸,我心裡總是把我和涪悅比,我自問,定然是比他更瞭解你,更愛你的。」
只有這句話,觸著了涪悅的隱傷,讓涪悅更惱了,「禎嵐,你就是輸了,你就死了心承認了吧,子歸心裡只念著我一個人,我們的定情之物,是子歸親手買給我的,你看看!」
涪悅拿出了那把青笛,那笛子,擊倒了禎嵐。
禎嵐抿緊了嘴,一聲不吭,他知道,他看過,他認識。他終於推開了子歸。
子歸慌亂了,離開了禎嵐,他更慌亂,「禎嵐。」他小小聲地說著。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不是那樣的……
禎嵐看著他,像看著個小孩子。
「別哭了,你別哭了,沒事的,你沒事,我沒事的!你不想嫁,你想自己找自己合意的,你不用說對不起。」他拍著子歸的背,輕輕的一下下的,子歸的淚水嘩嘩地流著,打著嗝,像是都不能呼吸了。
在他們的世界外有兩個外人,情緒複雜地在一邊,坤祥皇帝是過來人,能看不出這是什麼狀況嗎?他悄悄地看向了自己的親生子,子歸從邁進殿堂到現在都沒有注意到這兒的這麼一個人。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但感情的事,外人有時真是沒法說話。
涪悅的表情是平靜的,只有那一雙握著椅背的手似乎用了力,白淨的手上青筋明顯地突出了。
禎嵐終於放開了子歸,他轉身向殿外走去,沒有向皇上行禮,也沒有向涪悅和子歸說什麼,他只是喃喃地說著,「沒事了,沒事了。」然後步出了殿外。
失去了禎嵐的懷抱,子歸無力地滑倒在了殿前,勉強看起來像是一個跪著的姿勢。
涪悅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父皇,您說我們什麼時候成親好?」
子歸驚跳起來,「我並不想嫁給你!我們說好了的!你只不過是幫我!」
涪悅沒有止住笑,「你好天真呀。我這麼辛辛苦苦地幫你,就只是簡單地做好事?子歸,你這根本不叫報復,你也太心軟了,如果我不看緊你一點,你也許今天晚上就會厚顏無恥地溜回到他的床上不是嗎?」
「你……在亂說什麼!」
「不要以為我是瞎子這些就看不出來。」
子歸的身子氣得發抖,「你還是瞎子,難怪你看不出來,你也不喜歡我,你也不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當那句話說出來時,子歸愣著了,原來,自己早知道,這個結,這個人,早都消失掉了,早就不是自己的真愛了……
自己不過是幻想了一個美麗溫柔的愛人,那個幻想早就碎了,在涪悅那麼簡單地就相信了禎嵐的時候就碎了,只不過他從來不去觸碰,並不知道那個幻想早就不在了。
自己真心愛的,不是這個人。
這個人,充其量只是一個曾經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罷了。
「沒錯!我並不想和你在一起!」涪悅站了起來,狠狠地說:「我所想到的就是,只要你在我身邊一天,禎嵐就會痛苦一天!只要他痛苦就可以了!子歸,你就是這麼點用處,誰讓禎嵐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不過,子歸。」涪悅殘忍地說:「你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沒有哪個男人,特別是像禎嵐這樣驕傲的男人還會彎下身段來找你,更主要的是,子歸,你有那麼厚的臉皮回頭嗎?」
禎嵐是真的喜歡我嗎,子歸也許連這句話都沒有聽到,哭泣、憤怒、傷心、自責,種種情緒完全擊倒了他,他昏了過去。
等到宗煥和昱文以及燕傑得了消息,均沒想到生出這些變故來,一眾趕緊來了福臨王府。
一過府門,老管事一臉驚慌地急急地給幾個請了安:「各位爺可來得好,去看看我們家小王爺吧,可不得了了。」
宗煥之前見到老管事有這樣的表情時,是小時候禎嵐幫著他與別人打架,被打破了頭,整個人一頭全是血。
昱文等人心想這老管事一生經歷多少風雨,這事可不知道要怎麼地不尋常了,才讓老人家這麼慌張,心全都吊了起來。
「是怎麼了?且慢慢說,細細說。」昱文秀氣的眉毛就給擰上了。
「哎,我看,還是請各位爺自己去看看吧。」老管事歎了口氣。
昱文與宗煥互看了一眼,「你前頭帶路吧,我們去看看你家小王爺。」
一行人齊齊來了禎嵐住的雅院,這哥兒幾個與禎嵐之間的情義都非比尋常,對禎嵐的院子也極是熟悉,一路走了進去,就看到廊下的大紅燈籠還掛著,上面那金色的雙喜分外亮眼。
「這些怎麼還掛著?」昱文問。
「哎,小王爺不讓給拆了!」
「不讓?這些個掛著,他自己難道不覺得更添堵?」燕傑快人快語。
「哎,就是這樣才讓人著急呀。」老管事欲言又止,就是沒說清楚。
昱文和宗煥又互相看了一眼,也沒得可說的,沿路上不光是大紅的燈籠和幾天前掛的地方一模一樣,幾個工匠還在趕工雕著報喜的喜鵲,含笑的臘梅等喜物。
就好像那場婚事根本就沒取消。
這會連燕傑也不問了,只是趕緊著的走,步子加快,不一會就到了禎嵐的房外。
燕傑高喊了句,「禎嵐,是我們來了!」抬腳率先挑開簾子進得屋內。
他們以為禎嵐會萎靡不振,或是病得厲害,連床也起不來,卻沒想到禎嵐好端端地還坐在書桌前寫字,身上穿戴也整整齊齊,起身迎了過來,神色爽爽朗朗的,無一絲憂色,「你們這些時可真得多走動走動,兄弟我這兒需要你們幫忙的事可多著呢。」
燕傑嚥唾沫沒敢吭聲,他不明白狀況,怕說錯了話。
昱文一邊笑著應話「都是兄弟還說這樣的話」,一面看禎嵐的反應。
禎嵐哈哈一笑,過來拍了拍昱文的肩。然後問管事:「把我那幾件紅袍取來,我讓他們看看,哪一件更好,你是老人老眼光,看不準的。」
老管事眼圈有點紅,抹了一下眼睛,「我是老了,不中用了。」
禎嵐微微有些不耐煩,「做大喜事的,怎麼你還哭,我這隨口的玩笑,你在我面前這樣也就罷了,以後有新主子,可不能用這樣的口氣倚老賣老。」
燕傑愣了,心想,莫非那門婚事沒了,禎嵐這麼快就有了新的對象,難怪他不傷心,只是怎麼也不和他們說呢。
「禎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這麼快要換新嫂子,管事的只怕也不熟悉她的品性,說話間難免有些磕磕碰碰之處,你幫著解釋就好了,也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堆在老管事身上。」
禎嵐挑高了眼,他本來就有些不易親近,這眼一抬,臉上更顯出有幾分刻薄之意。
「不是和你說了不要叫嫂子,若是子歸知道你要將他當成女人,他心裡可怎麼樣想?子歸既然入了我的門,我就斷不能讓他受一點委屈。」
子歸這名字轟隆隆地在幾個人身邊起了個炸雷,怎麼禎嵐還抱著這名字不放?
「宗煥,你看看,這幾件喜袍哪一件最好?這幾條腰帶你覺得我戴哪條最好,這一款銀的,我是覺得素雅些,可又擔心不夠喜氣,這金的雖然穩重,但我覺得太寬了,會不會顯得人累贅?還是這一款好呢?這一款還是你送與我的,黑色的倒是顯得人精神,你說呢……」
他邊說邊將一件件攤開來比。
一屋子的人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敢說話,但是心裡卻都明白,禎嵐是神志不清了。
禎嵐還在叫宗煥,見宗煥不作聲低著頭,不耐煩地去扯宗煥,「你有沒有在看呀!」他的手伸了過去,去扳宗煥的下巴要宗煥抬頭。
宗煥急急地撇過了頭,卻還是被禎嵐看到了他急於掩飾卻已經奪眶而出的淚水。
那淚水觸了禎嵐的忌諱,他拚命搖頭,連連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他一把推開了宗煥。
宗煥痛苦地看著他。
禎嵐先是抱著頭一下,然後啊了一聲,把宗煥給抱在懷裡,「子歸,你就要嫁給我了,你莫要哭,我會對你好好的,你會比嫁與涪悅幸福一百倍的!」
宗煥忍無可忍用力一甩,將禎嵐彈了了出去,衝著禎嵐大聲吼道:「我不是子歸!」
禎嵐身子被彈了開去,整個人一震。
大家都提心吊膽,但也隱隱盼著他聽了宗煥的話醒了過來,能認清現實……
禎嵐緩緩抬頭,「啊,是宗煥呀,我可真是,怎麼糊塗了,像瘋了一樣,認錯了人。」
再沒有比一個瘋了的人還在說自己瘋了更讓人心酸的了。
每個人心裡都堵上了氣,想去打人,想去摔東西,但是又提不起手。
可這瘋的人一點也不心酸。禎嵐又拋下了那些喜服,喜氣洋洋地走回到桌前。
「昱文,你過來看看,你們來前我正在想著寫副喜聯,可怎麼寫也不滿意,你這狀元郎一肚子的好文才,快來幫我看看。」
昱文只好含糊答應一聲,近前去看他寫的喜聯。
宗煥終於是忍住了淚水,平靜了下來,問管事,「怎麼沒請甄老過來看看?」
「怎麼沒來,小王爺回來的時候,就不對了,一個晚上除了『為什麼』三個字什麼都沒說。昏沉沉地晚上要睡著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和我說,『就由著他走吧』。」
老管事擦擦眼角的淚,「結果過了一晚,就變成這樣子,我瞧著不對,趕緊請了甄老,小王爺只當甄老是來道喜的,硬是不肯讓他搭脈,不過甄老也開了幾味藥,可是小王爺卻說他沒病,怎麼也不肯喝,我們想著法子想給他放在湯裡,他更是大發脾氣,他這一病,脾氣更是大不好了,那些工匠稍有怠工不如他的意,他就發火。」
老管事是看著禎嵐長大的,心裡不知道多難過。
「他發火還是小事,我是怕他傷了自己身子。我心裡想,這是心病,日子久了,對何家那位少爺的想法自然就淡了,以後就會好起來的,小王爺還這般年輕,若是何家少爺沒那個意,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費……就怕這時間浪費的長了,錯過了別人呀。」
宗煥的眼睛眨了眨終是沒有說話,桌前與昱文還在對話的那人神采飛揚,那張俊臉,他不是也投了不知多少心,那怎麼可能是浪費,除了一廂情願,還是一廂情願。
「何子歸那衰人,我早就說他是掃把星,遇到他沒有好事!」燕傑狠狠地低聲咒罵道。
「這裡面只怕是有些誤會,我自己覺得子歸對禎嵐應也不是全無情義呀,事到如今,解鈴還需繫鈴人,定要想個法子,讓子歸和禎嵐能好好說說!」
「這有用嗎?」
「不管是不是有用,總要試上一試,你們且先在這兒顧著,我去把子歸拖了來,就算是捆著綁著,定然要把他帶來了,禎嵐見了他,沒準就會好起來。哪怕是會起一番爭執,總也勝過現在人這般糊里糊塗好。」
「就是,你去吧,我也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宗煥的眼睛又看著那個人,有些疼痛真的是太久了,所以反而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到了那個時候,反而怎麼也割捨不了了。
有些東西像繭一樣,一層層裹著,裡面的生命像是冬眠了,像是死了,悄無動靜的,一層層把自己纏起來,誰也看不到裡面的自己,連自己都覺得那個裡面的自己根本不值得重視,直到某一天,裡面的東西卻一定要出來,咬斷那些絲線……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5
第十七章
宗煥是直接闖進了何家的,硬是非要見子歸不可。子歸家裡的人也不敢攔他,宗煥一頭紅髮,平時溫溫和和的,京城裡的人多是認識他的,哪裡知道他也會有如此不好講話的時候。
事實上宗煥心裡也悄悄地吃了一驚,在子歸的房間外多了很多衛兵,都是皇家禁軍的標幟。
一段時間不見,子歸瘦得驚人,那雙眼睛反而顯得格外地大而空洞,整個人身子沒有一絲喜氣,哪有要嫁人的樣子,和宗煥說話間有氣無力。
「你與我去見禎嵐。」宗煥直截了當地。
「我……我不能去,請小侯爺莫要強迫人。而且外面這些個兵衛守著,我哪也不能去。」
子歸沒有說不願意去,是說的不能去,但是宗煥此時氣血攻心,根本沒有明白,這個人不愛禎嵐、不關心禎嵐、還傷害了禎嵐……
禎嵐是誰,是他的好朋友,是他唯一喜歡的人……
只是那麼多年來,他顧著自己的身子,顧著自己的病。
「我就要強迫你,你能怎麼樣?」宗煥說完就用了強,一下子扭住了子歸。「我倒是要你去看看,你把禎嵐害成了什麼樣子。」
宗煥語氣裡有著強烈的怨恨和厭惡,子歸覺得自己全身都是骯髒不堪,他都如此,更何況是禎嵐,絕望,他大概一輩子都得不到禎嵐的原諒了。
但是他又怎麼可能不惦記禎嵐,抓住了宗煥的手,「你說禎嵐怎麼了!?」
宗煥厭惡地甩開他,「怎麼,你還要關心他?」頭一陣陣鑽心地痛,想起眼前禎嵐的模樣,禎嵐抱著自己哭的樣子,是眼前的人不知怎麼樣折磨過他了,所以才變成現在的神志不清。
「你們何家,真是一窩子沒有心的人。」
「三哥,我真的很後悔,我對不起他,你真的勸他忘了我吧,以後我想會有人更懂得好好地珍惜他的。」對方沒有說話。
子歸在錯亂之中抬起頭來,看到宗煥整個人因為氣惱發著抖。
子歸開始覺得有點害怕。
「你,怎麼了?」
宗煥鬆開了子歸,激動地喘著氣,然後舉著手,扶住自己的頭,頭像要裂開一樣,「你知道禎嵐這段日子不能見你,所以他經常一個人晚上在你屋外站上一夜。」
是嗎,不只是一夜,很多夜?是整晚整晚的?
越是提一句禎嵐為子歸做的事情,越是覺得是自己在凌遲自己。
「子歸你去看看禎嵐,他還懷著希望,等著你嫁過去呢!」宗煥的聲音裡也充滿了痛苦和掙扎。只要你看一眼,你就會知道他有多喜歡你,你看看那個人,他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呀!他難道準備一輩子抱著那樣的癡心妄想苦苦地等待著眼前這個人嗎?
「你勸勸他,讓他忘了我吧,我知道我沒對得起他這番情義。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報答他的……」
「你不能當是行行好嗎?去救救他,他病了。」
宗煥那樣絕望的悲哀像是雪崩一樣要把子歸給吞沒了,可是涪悅的笑容那樣的惡毒,「子歸,我勸你莫要再去喜歡禎嵐,你知道因為禎嵐喜歡你,他已經被太子爺給冷凍了,一個男人太癡心,其實是會被人笑話擔不了大事的,子歸,你配不上禎嵐。」那聲音在自己腦子裡迴響了很多天了,我怎麼去面對禎嵐,怎麼能面對禎嵐呀!?
「不,我不去!」撕心裂肺的吼叫著。屋外的人,也難免會開始擔心了。
「不去……是嗎?」
子歸盯著眼前的人,那個人一步步向他走近,他走近一步,子歸就倒退一步,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現在這個樣子的宗煥。
「真是,早知道如此,我忍個什麼呀。我想著自己不能愛他,不能給他幸福,還是應該老老實實地祝他幸福,我可忍得真辛苦呀。」
「三哥,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很好呀,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麼不近女色,問我為什麼總是穿那麼多?因為我練了一門功夫,這門功夫可以讓我天下無敵,但是與我交合過的人卻會染上我身上的寒毒死去,所以我沒有辦法有自己喜歡的人,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練了這門功夫就是要殺人的,你知道,殺一個人比讓一個人喜歡自己容易多了。」
「你,你喜歡誰?」
「子歸,我真的想殺你,他多愛你一分,我就會多一分心想殺你。我在他身邊十幾年,總是比不上你在他身邊幾年,若是你真心珍惜也就罷了,可你不珍惜!」宗煥搖搖頭,像看一個死人,在他臉上只有殘忍,偏偏還彎出一抹笑容,子歸從來沒看到過有人會笑得這般可怕。
「你太傷我的心了,我得不到的你不珍惜,我就只想殺了你,你說好不好,你是死在這天下最厲害的武功的第一人!」
屋外的人隔了好久都沒聽到聲響,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終於有膽大的上來拍門,屋內也沒有應答,怕是真的大大的不好了,家丁狠力把門給撞了開去。
地上只有一張狐皮大衣。屋子裡原有的兩個人都不見了。
人沒了,何正滿眼前一黑,趕緊扶著椅背坐了下來。
家裡的兩個女人則昏剎剎地叫著,「這怎麼回事,難道孩子跟著小侯爺走了?」
「這,若是十三王子涪悅找我們要人我們可怎麼辦呀?」
「這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呀,一會兒說要嫁給福臨,一會兒又殺出個涪悅,難道真的這兩個都不是他的心上人?正主兒是那個叫宗煥的藍眼睛?你這個做娘的到底知道不知道?」
「孩子的心事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斷斷和那個小侯爺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看那些個王孫貴族沒一個好人,只怕我們子歸是給耍了!他們只怕存心要落副陷阱讓我們掉下來,好誣陷我們何家又逃婚,存心不讓我們有好日子過呀!這還不如給我們一刀更痛快呀!」
何正滿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你們安靜些別亂猜了,子歸絕對不是跟著人跑了。」
家裡的幾隻眼睛瞪在一處,「子歸只怕是遇難了。我看這事,那個福臨小王爺一定脫不了關係,沒準皇上另外指婚的事讓他心懷怨恨,小侯爺與他素來交好,這事兒滿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小侯爺做的事情,福臨小王爺怎麼可能脫得了關係?」
「那老爺您說可怎麼辦呀!」
「我,我這就去福臨王府要人!」
兩個女人互相看了看,也拿不出什麼法子,「老爺,你可千萬小心,我們無憑無據的,全是猜測,若是他們不認,你也莫要著急硬逼著自己撐在那兒,回來了我們再一起商量商量,也許就能想出個辦法也說不定。」
「商量?人家是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我看我們仨在一起,就商量成了諸葛黑,一抹黑!」
「老爺!」兩位太太都不依。
何正滿一言定音,「算了,這是皇上指婚,諒福臨也不敢有這麼大的膽子給我難堪。」
昱文和燕傑一直留在禎嵐處等著宗煥帶著子歸回來,誰曾想,來的人卻是何正滿。禎嵐耳尖,一下子聽到了來的人是何大人,忙說有請。
昱文和燕傑本不想禎嵐在這樣的狀況下見太多人,攔阻不夠,也只好靜觀其變。
何家把彩禮原封不動地給抬了回來,擺在廳前,禎嵐一見,臉就垮了下來。
何大人比上次見時多了幾分衰老,臉上的怒氣和頭上的白髮一樣多。才要行禮,就被禎嵐給扶住,攙扶著他要讓到太師椅上落坐。
何正滿見禎嵐容光煥發,對自己還如此恭敬,心裡是暗自提防,一甩袖子,「小王爺,下官是個直性子,心裡有話就要直說了。」
「我們都是一家人,怎麼還下官下官的,快改了,改了!」禎嵐笑著一邊呼喝著要人奉茶,一邊與何正滿說。
何正滿聽到他說一家人,心裡更認定了子歸果然是被他給擄了來了,猛地站了起來,「下官不敢,只怕下官沒這個福氣,請小王爺把我家子歸還給我!」
禎嵐微微有些皺眉,「子歸不在家中嗎?我都與他要成親了,怎麼可能和他見面。」
何正滿心想,你還在裝什麼,子歸若不是被你抓來了,你還當我是一家人嗎?「小王爺,皇上金口開了,你自己在殿前也聽得清清楚楚的,子歸與你的親事沒了,子歸若要嫁,也是嫁給十三王子……」
他話還沒說完,禎嵐陰沉沉地叫了他一聲:「何大人!」
何正滿收住了口,禎嵐的臉上掛上了寒霜,「我敬你是子歸的長輩,你就再莫要說了,你剛說過的話,我只當你是你年老糊塗,我也沒有聽見,但你若要再說下去,就莫怪我無禮了。」
「我糊塗?我怎麼糊塗了?你再不把我家子歸還給我,我就去找萬歲爺理論了,萬歲爺這次斷斷不會幫你的!」
「胡說,你在胡說什麼!老管事,送何大人走!快送他走!」禎嵐站了起來,身子打擺子一樣,他又急又怒,兩手急揮,忽然上前去把彩禮踢倒,紅帛綠錦滾了一地,「都拿走,拿走!這些不是在這兒的,不是擺在這兒的!誰敢,誰給你們膽子讓你們敢!」
抬著彩禮送回來的家丁都害怕得連連後退,昱文想上前去扶住禎嵐,一下子被他甩開,撞在廳前的柱子上。有下人趕緊給扶了下去,找醫師給他上藥止血。
燕傑終於忍不住,「禎嵐,你莫再糊塗了,何大人說的是真的,子歸是不會嫁給你了!」
禎嵐回過身子來,慢慢的,臉上已經凝滿了殺氣,手也慢慢抬起來,問燕傑,「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何正滿被老管事推著,「何大人,你快些走吧,莫要再來氣我們家小王爺了!」
何正滿大叫,「可我們家子歸怎麼樣了,他不見了呀,小侯爺到底把他給帶到哪裡去了,天呀!我現在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了,你不能把我最後的一個孩子也給毀了呀!」
燕傑猛地一撲,跪在禎嵐面前,「你打死我了,我也要說呀,子歸沒選你呀,是選了涪悅呀,那個人無情無義的,你也莫要記著他了,禎嵐你醒醒吧!」
「你……胡說!哇——」又急又怒,禎嵐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子再也站不住,燕傑趕緊架住了他,眼睛裡波光閃動,拚命要忍著的眼淚在眼睛裡打圈,「二哥,你聽我一句勸吧,你不要太癡心,不值得的,不值得的呀!」
誰知道禎嵐吐了口血,神志卻清醒了些。睜著眼看著燕傑,有點迷茫,「什麼不值得?」
燕傑很少把禎嵐叫成哥哥,這會兒抱著禎嵐,「二哥,你莫要氣了,你真要氣,我們去把子歸給抓了來,要殺要剮全由你,不說你,我們哥兒幾個也定然是要給你出氣的,他子歸莫要覺得現在有個什麼十三王子給他做靠山,那十三瞎子算什麼,他連二哥一根指頭都比不過。」禎嵐覺得心裡被挖得空空的,身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其實發生的一切他都是明白的,只是不敢也不想承認,重新清醒過來,心裡那些疼感全都湧上來了,虛弱地搖搖頭,「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說這樣賭氣的話……你們都不許去動子歸。」
燕傑不是一般的難過,「他這般對你,哪裡值得你這樣對他呀。」
禎嵐又何嘗不氣不怨,何嘗不覺得,自己付出的全都隨著流水被沖走了,「我到今日方能明白呈勱,當日何子落走,我氣呈勱軟弱,就任這麼大的事不了了之,燕傑,你以後就會明白的,你喜歡一個人,總是盼著他比你過得好,盼著他是真的好,他若真能有幸福,我們總是祝福的好。呈勱能這樣,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涪悅這個人雖然心眼小,這次卻能拉下面子,去皇上面前指婚,總是對子歸有著不一樣的感情。」
「我倒覺得涪悅那個人不過是爭強好勝,他雖然眼睛瞎了,卻總覺得自己哪一處都不能輸人。別人有的,他也一定要有!」
「燕傑!」滿是倦意的禎嵐,只覺得自己每說一句話,好像力氣就被抽走一分,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好好睡上一覺,把元氣給恢復過來。
邊上的何正滿卻聽得分明,那麼子歸不在福臨王府?小王爺還對著自己的兒子有這樣的一番心意。
他使了蠻力猛地推開了老管事,跪撲到禎嵐面前,給了自己一巴掌,「小王爺,我剛才都是胡說八道,您將軍額前能跑馬,宰相肚裡能撐船,可千萬不要跟我這樣沒見識的人一般見識。」
禎嵐皺皺眉頭,對燕傑說:「你扶我坐下。」
何正滿看著禎嵐這副樣子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豁出去求救,「小侯爺早上來找子歸,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就一起不見了。」
禎嵐的睫毛抖了一下,卻沒吭聲。
「小王爺,您和小侯爺關係匪淺,我只怕他是為了子歸的事要報復那孩子,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何正滿很想以過來人的身份多說兩句,雖然是陪了笑臉,但其實大家都不愛聽,他一個人繼續絮叨,「有時,外人其實也不要說太多比較好。我是知道小侯爺為小王爺報不平,只能怨我沒用,女兒沒多生,兒子也生少了。」肖燕傑一聽,一腳都想踹過去,想把他踹到福臨府外去,能多遠是多遠。
「總之,打傷了打殘了都沒事,不能鬧大,不能鬧出人命的呀。」
「哼,沒準就是把子歸給拖到哪裡去打了一頓就會放回家的,你這老頭子還是回家自己看看去吧,沒準早就回去了。」
禎嵐卻擺擺手不讓燕傑說,眼睛裡卻慢慢凝了力,「你詳細說說,是怎麼走的。」
「是這樣的,他們就在屋子裡約莫談了半個時辰,我們都不放心,所以都跟在外面聽著。」何正滿這樣說時,臉也有點掛不住,微微泛紅,「他們吵了半天,我還聽著子歸說不要去不要去。」
禎嵐大概猜到應該是說不來見他,心裡還是覺得被冰錐戳了一下,端起茶想喝一口,手端不住,杯子裡的水直往外潑,不得已,將杯子又放回去了。
「後來就沒聲音了,等我們再進去時,地上除了小侯爺的那件狐皮大衣,什麼都沒有看見。」禎嵐一抓椅背,「你說,他沒穿狐皮大衣!」
連燕傑也緊張了起來,「他怎麼會不怕冷?他不是練了那門功夫……從來都是怕冷的?」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慢慢地嚥回了肚子裡。
禎嵐把目光停在很遠的地方,像他可以穿過牆壁看到外界的什麼地方,「確實,練那門功夫怕冷,但若是練過了第九重,就會完全相反……身子會越來越熱……」
那門功夫,是讓反叛胡王之子活下來的條件,這樣宗煥只要活著,就不可能有繼承人,就不會再有反叛之心。所以,宗煥是打小就練,不得不練,只不過,很多年來,宗煥的功夫都停滯不前,似乎也不可能再突破。
禎嵐雖然知道宗煥一直想練到第十層,「也許練到了第十層,我也會是個正常的男人。」宗煥曾經淡淡地說過,「我喜歡的人和我抱在一起也不會死了。」
但據說,練過了第九層的人,都會走火入魔,十人有九人瘋了,那門功夫,就像是個地雷,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掉……子歸現在就和一顆炸藥在一處。
這叫禎嵐怎麼能不擔心。
「行了,我知道了,何大人請回吧,我會試著去找子歸的。」
何正滿和肖燕傑同時出聲,只不過一個是又慚愧又喜悅,另一個則是不滿加擔心,「禎嵐你不可能是現在宗煥的對手!你都說他練到了第十層!」
禎嵐氣勢壓人,「我還沒有做過的事情你怎麼敢斷言?」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5
第十八章
越來越冷,好冷……子歸被宗煥帶上了山,往越來越北方的森林走去,山路越爬越高,並沒有太多陡峭,但路上漸漸看到薄雪。
宗煥將身上的衣裳除去,然後扯成細布,子歸不知道他那門功夫是什麼來歷,只知道他本來極是畏寒,現下卻相反,極度渴求寒氣。
宗煥用那些細布將子歸縛住,拖拉著向前。
子歸的衣衫抗不住寒冷,凍得直打哆嗦,腹中更是飢渴,心中叫苦不迭。但他此時一半是害怕,另一半是畢竟這大半年來親密相處,又怎麼可能不為眼前的人擔心。
宗煥性情大變,連臉面都好像變了一個人,身上卻像一個火爐一樣在騰騰地發出些熱氣,熱到極時,就將地上的雪擦在自己臉上,不時還吞服地上的白雪。
「三哥,你沒事吧?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子歸抖抖肩膀,裝作無事一般與宗煥閒聊。「我看你走得好像累了,不如我們先歇上一會。」
「你這小鬼頭莫不是還指望著玩什麼花樣,我看你就不要白費腦子了。」一路上,宗煥的神志有時清楚,有時又像糊塗,說十句話倒有七八句不理,沒曾想此時還應了話。
「你能指望誰,你自己就不必說了,涪悅絕不會千辛萬苦地來救你,若是你死了他能掉兩滴眼淚也算是對得起你們相交了一場。唯一有能力救你的倒是禎嵐,不過你定然想不到他已經瘋了,他連人都認不清了,怎麼可能來救你?」
停了一會,宗煥又道:「即便是他沒有瘋,可惜你們也毫無瓜葛。你想想,他救你好是不好呢,救得成你,白白救了別人的老婆,還給涪悅添了個無用之名,你既要嫁給涪悅,你自然不希望你男人還被別人笑話吧。」
子歸只是擔心禎嵐,「三哥,他……真成了你說的那樣,可請了大夫嗎?」那個瘋字,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徒惹一片傷心。
「你還好意思問得出口,害他成了這個樣子的不正是你嗎?子歸呀子歸,你說你到底是善良還是心狠?」
他們已經爬到了最高峰,只要風一吹,子歸的身子就連站都站不穩,要跟著晃上一晃,再往前走,好像也沒有路了。
宗煥一笑,「子歸,你便從此在這深山中慢慢地受著折磨,知道一個人喜歡過你,然後慢慢地把你忘了,有別人和他在一起,快樂的時候和他一起笑,傷心的時候有人陪他一起哭,只不過你有的千般百般痛苦,都不及我的一半,子歸,你沒有像我那樣愛過他。」
愛?
是的,如果真的愛他,自己怎麼會傷他的心。
「三哥,我知道你愛著他,所以恨著我,因為我讓他痛苦了,你莫要折磨你自己,也莫要折磨他,好不好?你讓我痛苦沒什麼,但不能讓他那樣痛苦,你不會的,你一直是我溫柔的三哥……」
「我沒你說的這麼好心!」
「三哥,你回去吧,二哥一定也是在記掛著你的,你總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我想,我也欠他一句對不起,也欠你一句對不起。」這是真心實意在說的。
「既然只是朋友,又分什麼最不最的。我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跟鬼一樣,又何必在他身邊讓他厭惡?」說到這裡時,宗煥的神色是那般憂傷,但卻馬上變了,變得猙獰起來,他一步步地向子歸走過來,「你們漢人的皇帝為了安撫胡民,不殺我,但是又怕我,要我練了一門武功,從此不能有情慾,不過我現在練到了第十層,倒是可以嘗嘗從來沒有嘗過的滋味!」
子歸的臉也變了,看著宗煥咯咯笑著向自己走近,不知道怎麼阻止他時,松林裡卻有人歎了口氣,「你這模樣我現在是見過了,只不過不覺得厭惡,就是有點不習慣。我想不通,我們不是說好了,等著我們找到了解救你這門功夫的法門時你再繼續練,你為什麼還是要練到第十層呢?」
子歸叫了一聲,「禎嵐!」
禎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松林前,望著子歸,他比子歸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要高大堅強。像是隔了一輩子,又再重新相見。
子歸的心中只浮現了一句話,禎嵐說過,「但我不會忘了你。到死也不會忘記的。」那時禎嵐的頭髮披散了下來,他的臉在燭火下被映紅了,還有那眉,那眼,一樣一樣的比他當時在自己眼前還要清楚,那種從內心深處出來的牽腸掛肚,對一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的牽掛不就是愛嗎?
一年一年的,隨著時間變化的臉,有各種表情各種神態,在自己心中居然是那樣清晰。
這個人曾經救過自己,放下小王爺的自尊背過自己,曾經吻過自己,一遍一遍,曾經在自己面前逗自己笑過又哀求自己不要哭。
自己到了現在才體會出他對自己的那些深情,也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些感情……
有一天會隨著時間的印跡而慢慢淡去嗎?
原來,我也不會忘記你,到死也不會忘記。子歸在心裡默默應著,兩個人一時都淚光閃動。
子歸問:「你沒事吧?」
禎嵐輕輕開口,「我不是禎嵐,是佛祖。是與你最有緣的佛祖。」
這個稱呼簡直可以叫子歸肝腸寸斷。
「佛祖害了你,現在佛祖想幫幫你,你還要佛祖幫你嗎?」淚水一下子糊花了子歸的眼,佛祖一直在他的身邊,從來沒有離開他。
他一步跨向了前,距離很短,像是可以輕易地改變,但是身子很快被拽了回來,頭髮被宗煥給抓住。
宗煥看著禎嵐,「你為什麼要追過來呢,我這個樣子為什麼要讓你看到呢?」
「不如放開子歸吧,我們兩個堂堂正正地打一場,宗煥,你練成了絕世武功,總是需要一個好對手吧。」
「禎嵐,你知道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那也好,雖敗猶榮,若是你贏了,你便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知道天下之大,總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法子、不知道的武功,若是我們存了心去找,一定能找到,宗煥,你一定能變回原來的樣子。」禎嵐一路跟到這裡,也知道不太可能是宗煥的對手,只是到了此時又不得不露面。
宗煥聽了緩緩地搖搖頭,「禎嵐,我知道你是好兄弟。我活到現在,只相信一件事,人一定要信運氣,你們是運氣比較好的那種人,而我則是運氣比較差的那種人,我總是想和你們一樣,裝也要裝得和你們一樣,但實際上我們不一樣,在我心裡有一顆毒草,我不停地割,不停地割,地面上都看不到一點點的痕跡,但是那個根埋在裡面,它有一天長成了我割都割不掉的東西……禎嵐,我喜歡你,從我們很小的時候,我也很想你能幸福,很想我是那種人,能遠遠地看著你幸福還默默祝福你的人,我不想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一定要你死!
因為只有你死了,我才會覺得我把那個草割除掉了,我才會覺得我就是一個好人,才會覺得,你沒有遇到過子歸,你和我一直是朋友,就讓我自己活在自己的假象裡吧。」
子歸被一股蠻力推開,倒在地上,等他爬了起來,他什麼都看不清,只知道騰起了兩條身影,戰在一處,身影轉得很快,都分不清相鬥的兩個人的衣著身影,掌風飛起時,地上的雪全被狂風捲在空中,把那兩個人包得像在霧中。
有些雪被甩離戰圈時,打在了子歸臉上,瞬間就有一個紅色的血痕,像是冰稜。
在焦急地等待下,不知道過了多久,相戰的兩個人終於分開了些,身影也都慢了下來,子歸能看清禎嵐,只是他果真敵不過宗煥,子歸能聽到宗煥的掌擊打在禎嵐身上的聲音,從耳朵裡,傳到腦子裡,傳到心裡,像是每一掌都打在自己的五腑六髒裡。
「不要打了,你們不要打了,禎嵐你快走吧!」子歸拚命地喊,山風凌烈,那聲音被吹得像能打轉,一時大,一時小。
「禎嵐,你再這樣下去會死的,你不要打了,你就忘了我吧!」
我寧願你忘了我,也不想你死在我面前,不要為了救我死在我面前呀!
禎嵐硬擋下那些拳腳,怎麼樣也不肯認輸。宗煥的眼睛越來越紅,殺氣也越來越重。
禎嵐被他逼進了死角,終於站在那兒不動了,他看了宗煥一眼,就把眼睛閉上了,身上的氣都停了下來,又彷彿是溪流進了大海,根本感覺不到源頭,根本沒有一點心思想要抵抗了。
宗煥的手掉了起來,凝固的兩個人中卻突然衝進來了子歸,子歸猛地加力,一心一意只想阻止宗煥,或者不是為了阻止,只是為了能死在一起。
最好是抱在一起死。
宗煥手換了方向,先打死這個小子吧,打死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讓他們像被命運之神捉弄了一般怎麼也擺脫不了的這小子,讓他死吧。
閃電一樣,有人抱住了子歸。那是禎嵐最後一點的力氣,重新凝聚起來為了拚死一搏的力氣,確實是很強,他一擊擊中了剛好分心了的宗煥。宗煥被擊退五步後,有了一個衝出去的空隙。
可惜前面只有一條能跳下山崖的路。
沒有什麼多的時間思考了……禎嵐只能抱著子歸從那裡衝了下去……
宗煥想衝過去,手撲了空,一隻手也沒有抓住,哈哈笑了起來,「子歸,就算你不說,我也比你們都要明白,若是真有人假扮了佛祖,那個人不是禎嵐,是我,或者是涪悅,你會怎麼樣想?你會覺得你也要這麼掙扎來掙扎去想,要不要原諒我們嗎?你不會……子歸,你遠比你想的要喜歡禎嵐。」宗煥說著說著,就胡言亂語起來,「所以……我妒忌你,我也恨你……若是你不愛他,你不會介意,你也不會去傷害他,若是他不愛你,他也不會被你傷害,哎,要我練這門功夫,要我不愛人也是好事,不會去害人,但是為什麼我還是會喜歡人呢?」有人說只有瘋子才說真話,只有瘋子才看得懂這個世界。
山風好像是要把自己耳朵削掉,心在急速下降時也難受地恨不能把它給嘔出去,若不是和自己緊緊相依的人是禎嵐,只怕自己馬上就要昏過去了也說不定,可此時,卻還有一種喜悅。
自己是和禎嵐在一起。還埋怨什麼,還恨什麼呀,只想說的,就是思念和愛意呀!
跌落到地面的時候,聽到禎嵐「啊」了一聲,然後子歸被他抱不住摔了出去。子歸被摔得很痛,卻馬上就知道,禎嵐有事了。
「禎嵐!」
咬得死白的嘴唇,人卻已經站都站不住地倒在地上,骨頭像是裂得碎掉了一樣在疼。
若不是如此,他定然不會把自己摔出去的,原來在內心裡,自己也知道他對自己有多好,有多好……
「呵呵,這是唯一一次我抱你的時候,你叫我的名字,不是叫著佛祖。」禎嵐含笑仰視著子歸。
「我第一次抱著你的時候,你流了一臉的淚水,我的手剛搭上你的肩膀,你就撲到我懷裡,抱著我,叫我佛祖,你那時個頭好小,下巴還只到我的胸口,哭起來的時候,好多鼻涕,你說你很會做飯,說你很懂事,你哭得我心也跟著抽痛了一樣,我那時就很想說對不起的,子歸。」
子歸的眼淚叭嗒叭嗒地掉了下來。
「我第二次抱著你的時候,你還是叫我佛祖,你主動伸出手的,真的,明明,每次都是你主動伸手要我抱你的。」禎嵐說得很委屈,「可是抱著你的感覺真的很好,好像,全世界只有我可以保護你,只有我能救你,這樣我做過什麼,你都會原諒我的……」
「二哥,我不怪你了,真的沒怪你了!我只想對你說對不起,我不應該怨恨你,還記恨著那些事。」
「你幹什麼哭?叫什麼二哥,以後我就是你男人。你看到你男人打不過宗煥,不是天下武功第一,你是不是很氣惱我不像佛祖一樣有本事?」
「不,你在我心裡就像佛祖一樣有本事!你不要說這些,像是……」像是你就要死了前才說的……
禎嵐疼得緊,只是聽到子歸這樣說,就忍不住笑了,「我不會死,我們跌了下來,若是我死了你可怎麼出去?子歸,你放心,我沒有一次丟下你不管,這一次也一樣。」
「是,是,你一定不會死的,我們要一起出去。」子歸忙不迭地說。
「子歸,你親親我吧,我還記得第一次親你的時候,你想惹涪悅妒忌,我那時也好妒忌,可你親起來的滋味真好,佛祖是不能做那樣的事情的,子歸,你且莫把我當成佛祖。」
「我知道,我知道。」子歸上前去吻他,他動作不敢放猛,惹來禎嵐的不滿,「我傷的是腿,又不是嘴,你幹嘛親得這麼輕?」
子歸聽了,趕緊用力,哪知道,那牙齒一下子磕上了牙齒,撞在一起打架。
禎嵐哎喲了一聲,子歸一聽羞怯了。
禎嵐捂著嘴,強笑道:「你這門手藝,可怎麼也甩不得,比你會做飯還要緊,要不練好,可找不著婆家的。」
子歸愣了,「你不娶我了?你不想娶我了?」
禎嵐仍自笑著,「我們本來是有婚約的,只不過有人反悔,皇上又把你另外找人給嫁了,如今,我還要重新考慮考慮。」
若是旁人,都聽得出來禎嵐現在只是為了分心與子歸調笑,說不定還反過來說不嫁就不嫁你以為我沒人嫁嗎?偏偏子歸一根腸子直到底,他又對禎嵐有愧,心裡一急,心裡的話啪啪就倒了出來。
「你聽我解釋,剛才三哥還問我,若佛祖是他,我會怎樣,我現下已想得分明,若是他我只怕笑笑就算了,若是涪悅,我最多只會多些吃驚,心裡想,我認清了你這個人。只有你,我才覺得是被騙了,我才知道你在我心裡是與別人都不同的,我就算是告訴自己我認清你了,心裡還是要想著你。我不接受,是因為我雖然平時沒那樣想,心裡其實還是會篤定以為我也是瞭解你的,知道你的所有,所以……」
「我也只有這件事才……」
禎嵐還未說完,子歸已經搶了過去,「我相信,所以禎嵐,我只想嫁給你。」
禎嵐心中如潮水翻湧,這太直接了,就是因為直接所以沒有人敢這樣說:「子歸,我心裡也只有你,從我第一次抱起你開始。我也只想與你一人成親!」
「那你可以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嗯?什麼機會?」
「就是親親你的機會。」
子歸紅著臉簡直就像是誘人的蘋果,禎嵐真是恨天恨地,只恨自己的腿使不上力,要不然,就可以輕輕易易地壓倒對方,口中卻只能應道:「好,這會是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可得好好親,若是……」
他後半句話已經被子歸堵在口裡,子歸連作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會這般,吮了禎嵐的薄唇一番,大著膽子居然將舌頭頂了進去,繞著了禎嵐的舌,舌尖相觸時,絲滑一般的滋味,兩人也有多日未曾親熱,又是剛剛互訴了衷腸,心口也熱呼呼的,子歸想著禎嵐的交代,也學著禎嵐用過的法子,將那舌含上輕輕吮吸。
……
……
只是禎嵐怎麼既沒有誇獎他,也沒有笑話他?
怎麼禎嵐一點反應也沒有?
子歸的自尊心被打擊到了,他的吻技這麼差嗎?
抬起頭來,仔細一看,下面的小王爺大人已經昏過去了,禎嵐可不是因為子歸吻得太無聊了所以沒事可幹才昏的,他是太興奮了,內傷加上外傷,此時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
只是,哎,有你這麼不給面子的昏法嗎?
「我從沒有丟下你不管,這一次也一樣。」
子歸念著這句話,把頭枕在了禎嵐的胸前,那兒穩健地跳動著,一聲聲地都在說,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6-3 20:16
第十九章
禎嵐悠悠醒了過來時,腿上疼痛好像好了些,心裡微微一寬,看來並沒有自己想像的嚴重,運氣暗暗調整內息,過了一會才微微睜開眼睛。
四周的景色卻甚是奇特,遠看雪山似在不遠之處,白茫茫一片,而身臥之處卻還是青草連綿,舉頭一看,楓葉染紅,像是掛在天際的一緞錦繡。
宗煥看來沒有緊追不放,心裡有點感歎,沒有想到多年的朋友還對自己有這樣一番心思,覺得對不住他,盼著他能有什麼奇遇,治好那病。
手中軟綿細緻,是子歸的手,側目看時,子歸睜大眼睛正瞪著前方,專心致志,一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模樣,手卻一刻都沒有放開自己。
他可真是瘦多了,這些日子,他顯然也被深深地折磨過,眼下的黑眶那麼明顯。
自己昏睡過去時,是不是他都完全沒有合眼呀?
禎嵐心裡微微感動,又有點擔心。
故意裝睡時,子歸輕輕地想放開他的手,卻是奇怪,怎麼明明自己的手是握著對方,現在卻變成了在對方手中間,真是,睡著了也不老實,想將自己的手抽出去,禎嵐自然不肯放。子歸又要抽出那手,又怕驚醒他,自然很是為難,僵著身子坐了一會,又開始往外要抽,如此一來二去,終於狠下心推開了自己。
禎嵐見他最後一下是真的動了力氣,顯然是急了,看著他急急忙忙地跑遠,莫不是尿急?這小子。
哪知過了一會,子歸就跑了回來,手裡捧了一掬清泉,跪在禎嵐身邊,捧著將水灌在了禎嵐的嘴邊,手縫間本來就不易握住流水,那水一路大概也沒留多少下來,子歸馬上又接著起身跑遠,禎嵐等他再次回來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難怪自己昏睡了半天,並不覺得口渴,還覺得精神好了很多,這個傻孩子,在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己。轉目一看,身邊還堆了一些野果。
「你醒了?」子歸又驚又喜,捧著水趕緊送到禎嵐唇邊。禎嵐心裡複雜,喝了下去,末了卻伸出舌頭來在子歸手上舔動。
子歸羞澀,那濡滑的舌頭舔在手心上滑滑軟軟的,急忙縮了回去,安安分分地放在手兩側,倒像是給禎嵐剛打了手板心的學生。
禎嵐腿上雖然沒勁,手中的力氣卻不小,一把將他抓了下來,腰間卻被什麼東西給一頂。
禎嵐笑了,「怎麼你長進了,小弟弟精神得好快!」手伸了下去,一摸,拿上來一看——一把大概在禎嵐昏迷時做好的彈弓。
「你這是準備對付誰?」禎嵐用手肘撐起了身子,裝出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莫不是區區在下?在下一向安份守己,還要請大俠明鑒,莫要誤傷了好人呀!」
子歸正在心跳,見到禎嵐眼珠子一轉,冒出句調侃他的話,奪過彈弓狠敲了一下禎嵐的頭,「我還不是想保護你。」說完了,眼圈也紅了。
禎嵐一邊躲,一邊說:「哎呀,是呀,免得麻雀看我們兩個手無寸鐵,要飛下來把我們兩個都吃掉了。」
子歸大怒,舉起彈弓,「啪」,發了一顆石子打中了禎嵐的胸前,禎嵐連忙哎喲了一聲,那石頭子近距離發送,力道倒是真的夠,「親親子歸,你是天下第一彈弓手,我今後下半生全要靠你了。」邊說,邊擠眉弄眼,手撫胸口,裝出一副巨痛的樣子,「只不過現在我胸口好疼,只怕是紅了腫了,你快給我揉揉。」
子歸一急,粗話都冒出來了,「屁呀!」
禎嵐一聽,笑得都合不攏嘴,他知道子歸禁不起逗,一逗就急,好一會兒才斂住了笑,皺起眉頭來,「現在不揉倒也不怕,就怕之後會越來越腫,越來越痛,若是真成了那樣,反倒不好了,那豈不是更加拖累了你。」
子歸低眉順目,「說什麼拖累不拖累,你這樣,難道不是我害你的。」
禎嵐本來是想逗他開心,自然不想他覺得自責,拉過他的手,「既如此,可就是知道要對我負責了!只不過你看這可是壞事變好事了不成,我們上次踏青時,只不過是去了眾人皆去過的地方,哪裡能見識到這般的風光旖旎。」
子歸也跟著四望,果然是如入仙境。
他隨著禎嵐也平躺在草地上,眼望高空雪山。禎嵐伸出臂彎來與他枕上,兩人心中都覺得如被洗滌過般澄明亮透,耳畔有的,只是心上人那呼吸之聲,慢慢地,呼吸的起起伏伏也像是一個人一般,心中的平安喜樂不可名狀。
子歸翻了個身,在禎嵐身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住,禎嵐也將他擁住,低頭用手刷弄子歸的眼睫毛,「子歸,你可知,這裡的一切,全都沒有你好看。」
他想到以往,最猜忌的時候、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只是想著能趕緊成親,想著能進入子歸的身體,牢牢地佔有住。那自然也是神仙般的滋味,但是此時這樣,僅僅只是簡單的抱擁,卻似乎遠勝更多。
子歸的手在他胸前劃著圈子,終於也說:「你沒醒來時,我都沒有注意到這些,我只擔心你,就好像……你不睜開眼睛,我也沒有眼睛了一樣。」
禎嵐靜靜躺著,只是由著心中暖流在一身流淌。
「禎嵐,我對不起你,我小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為那麼久以前的事情生氣。」
「你生氣是應該的,子歸,我沒有怪你,一點也沒有,我心裡只是害怕,擔心你會不會永遠都不原諒我。」
「我才是真的在擔心這個呢!」子歸說著說著眼眶又有點紅,「三哥說的對,我處處都不如他,長得也沒他漂亮,還給你惹了這麼多麻煩。他們說,你因為我,太子爺很是不滿,還革了你的職……現在你傷在這兒,我卻什麼都不能做……你要是不要我,我真的無話可說。」
禎嵐笑著說:「既是如此,那我不如把你們兩個都娶了吧,你不是說過你是妾的孩子,一定不會吃醋的。」
子歸張張嘴,臉上的激動消失了,沉下了眼睛,「我只會嫁給你一人的,你想娶別人就娶好了。」
「傻瓜!」禎嵐歎了口氣,「我對你是什麼樣的心,對別人又是什麼樣的心,你怎麼會感覺不出來?你是有某些地方不如宗煥了。」禎嵐看到子歸的手抬了一抬,一副想打他一巴掌的樣子,就是沒有打出來。
「可是,宗煥從來沒有在我懷裡哭過,我生病的時候也從來沒有照顧過我,沒有給我擦過身,給我把過尿,從來沒有在我臉上畫過烏龜,罵我是王八蛋,沒有讓我背過他,沒有讓我能晚上天天在他門外吹風,也沒有讓我要半夜爬到他床上想和他睡在一處,他只是一個朋友,子歸,這番心事,你能明白嗎?你對我生氣時,你就可以對我生氣,你怨恨我時,你也可以朝我發脾氣,因為我們既是相愛的人,你也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慶幸,這些事發生了,你也不再怪我了,我心裡也再沒有什麼瞞著你的事情了,我也不用抱著愧疚再擔心受怕了。」
「我明白……我也是真正知道,我心裡,其實只有你一個人……」
再沒有什麼比一對情人在誤會後剖明心意更讓人暢快了,雖然身體不適,心裡卻像是所有陰霾被一掃而空,心可以騰雲駕霧起來懶洋洋飄到空中曬太陽一樣。
「只怕是老天要我們掉在此處,就讓我給他命名叫情人谷好了!若在這能待上了一輩子可就好了,只可惜咱們在此再怎麼努力,也生不出娃娃來,倒也好,免得擾亂此地清靜。」
「什麼清靜,你一睜開眼睛,就沒閉過口,神仙還怎麼清修呀!」子歸指責他,「你比十個娃娃還吵!」
「你怎麼知道,你可是有過十個娃娃?待我看看,你的娃娃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怎麼我只聽說過你有個小弟弟,就不知道你還有那些娃娃?」說著就扯著子歸的衣裳。
子歸放聲大叫,「下流!」
禎嵐只顧著壓住子歸,說話間也忍不住有點喘,「好些日子不見了,總要和你的小弟弟打個招呼,要不多沒禮貌,你的小弟弟可長大了些嗎?」他解開了子歸的腰帶,伸了手進去,那手微涼,子歸下處被他抓住,微微冰了一下,身子微顫,那腿去蹬禎嵐,「光天化日之下,你怎麼敢,你真是不要臉,這些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這光天化日,只有我們兩人,此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又怎麼說不出口?」禎嵐輕輕搓揉著手中的柔嫩分身,感覺那兒慢慢硬挺起來,「子歸,不要沒禮貌,你可知道要禮尚往來,快去和我家小弟弟也打個招呼。」
子歸只覺得那兒充血後,禎嵐的手也漸漸有了溫度,握著自己那兒極是舒服,自己怎麼也控制不住,身子扭動,卻是想要更多,猛然豁了出去,翻過身來,卻壓住了禎嵐。
禎嵐腿腳上受了傷,一下子居然被他制住,跨騎在身上,眼睛裡騰騰地閃著火,偏偏動作還在遲疑。
「你想幹什麼?」
「小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要你管。」
禎嵐知道他只要說小爺,就是心虛想給自己壯膽,也不說破,「你真的確信知道怎麼做?」
子歸刷地一下,也用力地扯開了禎嵐衣襟,那布帛碎裂之聲極是響徹,兩個人都被嚇了一跳。子歸是吃驚完了,心裡驕傲自滿,口裡喃喃念道:「原來小爺也能這般厲害。」
禎嵐差點背過氣去了,但是子歸緊接著在他胸膛上著迷一般揉搓的小手卻又讓他呼吸緊促。
子歸也呼吸紊亂,「你說小爺厲不厲害,厲不厲害!」
禎嵐意亂情迷,呼吸急促,「你在上面也不是不可,有個姿勢我不知道你熟不熟,你且慢一點,待我告訴你要怎麼做。哎喲!」
子歸正一口咬在他乳首上時,有人開口,「他不聽,不如你就說說看到底是要怎麼樣個姿勢吧,讓我來聽聽。」
禎嵐大駭,把子歸一把拖下來,抓到自己身邊,兩人忙亂之中居然都沒有注意到已經來了人,人還不少,不只一個人。
頭戴金冠,身著金袍,居然是太子呈勱。
呈勱看著禎嵐和子歸,皺著眉搖頭,「早知道你們是在這裡逍遙,我也不用急著出動所有大內高手搜山了。」
子歸羞得簡直就抬不起頭來。
禎嵐笑道:「請恕臣子腿疾在身,不能得施全禮。」
「有腿疾嗎?這可真看不出來,剛才不是很神武的嗎?」
「這,剛才,臣與子歸練習摔角,不是被壓住了在下面全無還手之力嗎?這剛剛要輸,就得蒙太子爺前來援手。」
「是嗎?我還聽到了什麼姿勢的?」
「摔角是門學問,可馬虎不得,有三十六姿七十二勢,臣正要一一教導子歸,在這荒無人煙之處,也怕有凶禽猛獸襲來,是以學來防身健體。」
子歸聽他胡說八道,忍不住拿手死死掐了他一把,呈勱已然笑了,「既有這麼多姿勢,下次就把你調任到御林軍當總教頭,讓你摔個夠。」
禎嵐被閒職在家,這句話顯然是呈勱鬆了口,要重新啟用他,怎麼可能不領情,收起頑皮,「多謝太子爺!」
呈勱提聲叫道:「來人,把這位摔角摔傷的總教頭大人給抬回去吧。」
有大內高手趕緊去砍了木頭準備擔架,這時也有懂醫的衛士過來幫禎嵐包紮,不一會,鋪上衣物好讓禎嵐躺著舒服的擔架也做好了,將禎嵐搬上了擔架。
呈勳將子歸叫來耳提面命,多是要他盡力輔佐禎嵐,且勿仗著禎嵐寵愛任性,口氣多有些嚴厲,子歸知道呈勱一向不喜歡他,剛才又與禎嵐胡鬧在一處被他見到,只怕對自己印象更差,唯唯諾諾全都應承下來。禎嵐在一邊坐在擔架上默默陪他,並沒有出聲幫他。
等到呈勱說完,目光卻變得柔和起來,「經過這麼多事,沒有想到我們還是做了親家。你本性純良,禎嵐又對你一番赤誠,你們兩個能恩恩愛愛結同心,共白首,也是一段佳話。」
子歸又喜又疑,禎嵐忙推了他一把,「快謝謝太子爺。」
心裡想,呈勱既說了這話,就是把自己與子歸這門親事攬在他身上,定然會在聖上面前幫著自己說話。
呈勱淡淡一笑,視線停在了禎嵐與子歸牽著的手中,「還有一份大禮,就等著你們成親之時再奉上吧。」
惜春莫待春離,有時珍惜的應是與自己牽著手的人,而有些人,只不過是鏡花水月,早就應該放下,並不是遺忘,而是能面對的時候,不再懷有一絲尷尬怨恨。
京城裡,又有一樁大婚事。
話說四品官員何正滿前幾年要嫁女兒給太子沒嫁成,這一會兒,他的兒子卻要與福臨小王爺成親了!
這何子歸現在也算是名滿京城,聽說他與福臨小王爺的這門親事一波三折,與福臨小王爺成親時,久未露面的十三王子居然去請皇上作主,要皇上把何子歸許給他。這親事定下來後,誰知太子爺又去與皇上說情,太子爺站在福臨小王爺那一邊。
一個小王爺、一個王子都爭著搶著要把何子歸迎進門,最終還是十三王子主動退了親。這樣的稀奇事,可真是百年難遇,千載難逢呀。
所以成親這一天,可以說大街小巷水洩不通,都要等著看何子歸到底是何許人也,結果人太多了,到底有幾個人看到了要進門的何子歸呢,誰也說不清,只知道有人說,何子歸這個人漂亮得跟天仙一樣,說他姐姐當年是京城第一美女,但比起何子歸來說簡直就像是孔雀遇了鳳凰,光彩只留下一點點,也有人說何子歸這個人其貌不揚,實在看不出來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
不過還是有見識的老人說得對,美不美醜不醜,是我們看了說個趣味,真正要人家小王爺喜歡,總是兩個人脾氣性情相合,還要有緣分走到一起。京城附近有座山廟裡的菩薩很靈,一求一准呢。而小王爺就是和何家少爺在那兒認識的。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那家山廟的香火也就旺得不得了,四散的和尚都回來了,專門給人解姻緣簽。
至於說到了呈勱送來的大禮,是將失蹤了好幾年的子落和陳征找回來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一雙男孩。一個已經四歲多,另一個則還在蹣跚學步。一家人都沒有想到能在有生之年團圓,硬是把家裡哭得跟水漫了金山似的。
就這樣,何子歸終於被八人大橋給抬著進了福臨王府。美中不足的大概只是宗煥失去了蹤影,也許他也在遙遠的某個地方為他們祝福吧。
一干兄弟圍著禎嵐硬是把他給逼到喝醉了給抬進洞房。
子歸見禎嵐倒頭就睡,呼聲如雷,一身酒氣,心裡微微有點失落,雖然是想了很讓人害臊的,但是,他們真的很久沒有親熱了,也很久沒有聊天了。
燕傑還在那兒大大咧咧地笑著,「子歸兄弟,可真是對不住呀,不過你們以後卿卿我我的時間可多了,而我們哥兒幾個,喝酒喝到這麼爽快的時間可就不多了,不過你放心,你四哥我既然喝了你的喜酒,一定幫你把他看得嚴實,絕對不去什麼紅的綠的的地方,有什麼風吹草動,我第一個跟你說。有什麼摔角的新姿勢,也第一個告訴你。免得你老是輸了不痛快。」
子歸被燕傑說得臉紅得跟關公一樣,燕傑還要拉著子歸也喝,硬是被昱文給勸走了,獨留了子歸和禎嵐在房裡。
子歸坐在桌前,想著這交杯酒難不成是自己一個人喝嗎,歎了口氣。
舉了燭火想拿到床前去,燭火卻突然熄了,子歸取了火石再點上,剛一點上,燭火又熄了,他覺得害怕,就待向床上跑去好抱住禎嵐,一動之後,就覺得身後有人也跟著在動,嚇得正要大叫,那人卻摀住他的嘴,「好親親,怕什麼。」
子歸被嚇了以後心跳如鼓雷,返身就踢,「你不是喝醉了的,又醒來幹什麼?你醒就醒了,你嚇我幹什麼?」
「不嚇你,你怎麼會這般投懷送抱?」
「怎麼就只知道欺負我,你怎麼就只知道欺負我!」
「我疼你愛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欺負你?好子歸,這是我們洞房花燭之夜,我一番心血花在這兒,就是為了要與你共度這一夜我們一生都忘不了。」
「有什麼忘不了的,你就是想做什麼下流的事。」
「這下流的事,你不是也想做,要不你剛才幹嘛要歎氣,現在為什麼要臉紅?」
子歸聽了,腳更是不能饒他,又砰砰連踢幾腳,只可惜十腳就有十腳落空,被禎嵐凌空給抱了起來。
「我們不如再回那個天仙一樣的山谷,在那裡好生地過上幾日,好好地數數你那十個娃娃可好?」
也不待子歸答應,已經翻身從窗子裡竄出,跳上了屋簷。
屋下一片燈火通明,還有幾處有人在放著煙花,笑聲樂聲不絕於耳。
子歸終於想到了一個新詞罵禎嵐,「你,你這個強盜,就喜歡偷偷摸摸的!」
星星被煙花照著都尋不著身影,等到離了宅子越來越遠時,才又掛回到天空眨著眼睛,看著那在夜下奔跑的兩人。
「你說真有佛祖嗎?我總覺得,是佛祖要我愛上你,不要錯過你的……」
——全書完——
☆夜玥論壇×§新設了輕小說館,大家去看一下~
輕小說館
版主-小s(s021084)
輕小說館問答活動
[注意] 最受歡迎小攻選舉
大家要投monmon~
作者:
凡塵戀
時間:
2009-6-4 13:29
子歸還蠻逗趣的 很可愛
作者:
呆狐
時間:
2009-6-4 16:14
希望宗煥能有好的對象~
不然覺得他還蠻可憐的~
作者:
putrid
時間:
2009-6-4 21:37
宗煥好可憐呀!!
希望他能找到愛他的人
子歸好單純呀..
作者:
christinek
時間:
2009-6-5 02:19
禎嵐都幾癡情下...
作者:
cheechee
時間:
2009-6-25 18:30
作者看來是流星花園的fans吧,
角色設定簡直就是F4的古代版,
小受就是不屈不撓的杉菜性格,
小攻就是霸道的道明寺性格,
連花澤類也有了 (大家看過就知道我說的是誰)
作者:
roseku
時間:
2009-6-25 22:37
故事很有趣
結局如我所想.只是冇H.....
宗煥的結局是啥呢?可憐的孩子........
作者:
cc2007
時間:
2009-6-26 01:04
標題:
回帖是為了看更多的文
是個happy end來的 ~~~
只是H的部份不夠我看
作者:
大豬仔
時間:
2009-7-7 15:52
happy ending~~
好好看~~~~
作者:
ohxyz
時間:
2009-7-17 23:51
ancient background,...
作者:
weree
時間:
2009-7-18 22:26
看好久還不知子歸會跟誰~繞了一大圈又回王爺身邊
作者:
ting041
時間:
2009-7-19 01:20
本來以為會是個傷心結局呢
幸好不是
不過十三爺是真的真是喜歡子歸嗎
身不由己的宗煜也好可憐
真希望大家都有個美好的未來
作者:
Laglas
時間:
2009-7-19 21:09
先謝謝樓主大人的分享喔!!
雖然一開始出場人物太多..有點搞不清楚誰是誰...但是後來都有一定程度的人物個性描寫..所以就沒有搞混...
只是前面後面穿插的虐心..讓人看了不忍...也覺得官場上的黑暗實在太多了...唉唉..
不過至少還是有HAPPY ENDING∼∼
P.S只是本來希望子歸會和宗煜在一起的.因為前面的描寫感覺還蠻好的...沒想到後面轉折..嗚嗚..真可惜..
[
本帖最後由 Laglas 於 2009-7-19 21:16 編輯
]
作者:
sheung
時間:
2009-7-20 01:16
我好鍾意佢地之間ge轉折^^...
作者:
candylie
時間:
2009-9-10 11:54
不錯看,謝謝分享
作者:
qin0414
時間:
2009-9-10 16:30
那十三皇子到底是喜歡誰?
子歸的姊姊還不知下落??
感覺還有沒完結...
作者:
Adelina1103
時間:
2009-9-10 23:27
還不錯看!!
可惜宗煥後來怎樣卻沒說清楚...
作者:
devilsangeldoll
時間:
2009-9-12 17:54
好感人阿~幸好最後在一起了ˇ
作者:
dj422109
時間:
2009-9-14 14:52
太長了
有點看不太下去
作者:
ccc8859162
時間:
2009-9-14 16:05
真是幾番波折後見真情呀!謝謝分享唷!
作者:
胖貂
時間:
2009-9-14 22:39
有點覺得子歸太壞了,配不上他
作者:
貓流
時間:
2009-9-14 23:16
happy ending!!
感謝分享~
作者:
Spaceman_Cat
時間:
2009-9-21 19:48
滿想知道宗煥的結果
呵呵
還不賴囉~!
作者:
alldaylong
時間:
2009-9-23 01:47
恩,宗煥之後怎啦!
怎麼沒看到他之後
故事還不錯看哩^^
作者:
喵喵叫的羊咩咩
時間:
2009-10-2 17:53
看到後來覺得宗煥有點可憐呢
作者:
小紫〞★
時間:
2009-10-19 15:59
謝謝分享ˇ
很好看^"^
作者:
kala_24
時間:
2009-10-20 00:47
還不錯看喲
彆扭的小王爺好可愛喔
不過.....希望宗煥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作者:
a22829831
時間:
2009-10-20 18:12
還不錯唷~~~
繼續加油ㄅ~~
努力努力~
作者:
羽璇
時間:
2009-10-21 19:27
子歸好可愛阿~~
宗煥挺可憐的
希望他可以找到愛她的人
作者:
momosz
時間:
2009-10-30 13:48
希望宗煥能找到相愛的人
作者:
琰月
時間:
2009-10-30 17:37
好亂的配對阿~~
作者:
寄奴寄梨
時間:
2009-10-30 20:48
最終兩人還是陷入愛河
儘管之前這麼仇恨相對
不錯看的文
作者:
青空塔
時間:
2009-10-30 22:32
很好看ˇ
我是覺得小受從一開始就對小攻有異、樣、情、愫
要不然怎麼對他特別不一樣呢?
(不過是什麼感情就有待商榷了)
作者:
哀愁
時間:
2009-10-31 02:46
其實看文章的時候..
我以為宗煜喜歡的是...子歸..
誰知..原來誤會了..
還有一開始子歸的遭遇很讓人心疼..
幸好最後有和禎嵐一起..
如果不是就哭死我了
作者:
眼模糊心清楚
時間:
2009-10-31 11:06
希望宗煥能有好的對象~
不然還蠻可憐的~
作者:
阿莫
時間:
2010-1-8 21:14
真是不錯看呢!
謝謝分享~
作者:
darlove
時間:
2011-10-16 11:38
我要推26樓的結論!!!!!!
流星花園耽美古代版xd
不說都沒發現`哈哈
作者:
天邊的大肥魚
時間:
2011-10-16 13:57
標題:
回應 leungmon 第 21 篇文章
故事挺有意思的..
作者:
阿二
時間:
2011-10-16 18:34
很有趣的文啊。。
作者:
紫鳶
時間:
2011-10-19 17:13
雖然一波三折
但兩個人最終還是攜手一生
而且所有的話還是在婚前說清為上啊
謝謝分享
作者:
dora老吳
時間:
2011-10-21 03:27
從小王爺和子歸說散播鼠疫一定要活著回來時就覺得很好看,
還有小王爺冒險進去就子歸時也讓我很感動。 不過一開始小王爺整人的手段真得是挺過份的
私心希望小王爺追子歸時能夠更困難點
十三王子跟宗焕的結局都讓人覺得有點遺憾
作者:
G7433210
時間:
2011-10-21 17:11
局情急轉直下阿
也感謝宗煥讓子歸瞭解他是真的愛禎嵐的
有情人終成眷屬
希望宗煥也能找到他的真愛阿
作者:
yysandywong
時間:
2011-12-12 00:19
看書名還以為是喜文的說,原來是一篇虐文,子歸好可憐,不過最可憐的是宗煥,希望他能找到愛他的人!
作者:
小緹
時間:
2011-12-14 21:47
虐
不過看到後來真的滿不錯的
作者:
b20271
時間:
2012-4-12 13:18
故事一開始禎嵐一夥人欺負子歸一人
看了老娘火都上來了啊~
對於後來結拜也有點無法諒解
但是隨著劇情走向
總算讓人鬆了一口氣
希望作者也能寫寫宗煥的故事
作者:
凱雷
時間:
2012-5-5 23:39
很好看喔!
只是小攻有點壞!
我不喜歡那個十三王子!
作者:
0o星o0
時間:
2012-6-11 00:13
…該怎麼說…
樓上的大大們普遍同情何子歸
覺得小攻一開始很過分
但我反而覺得是何子歸自己活該…
從一開始何子落的逃婚
何家早該知道即將面臨些什麼
太子最後也沒做出什麼懲處已經是仁慈了
他們沒有資格抱怨
錯誤的源頭在何家
再者對於十三皇子的事也是
他最後憑什麼覺得只要去求他人家就要幫他呢
都經歷了這麼多還如此我覺得這不是天真
而是愚蠢
好吧
既然去求幫忙娶消婚姻了
就該要有付出點什麼的覺悟
若是真的不想嫁給小攻又何必做那些有的沒的
我反而比較希望小攻跟宗煥在一起
至少比何子歸有擔當的多…
[
本帖最後由 0o星o0 於 2012-6-11 00:1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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