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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現代都市] 《錯落》作者:等閒【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38     標題: 《錯落》作者:等閒【完結】

𨪜𨪜第一章
𨪜𨪜我愛他,毫無疑問,但是有多深呢?不知道,也許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我害怕失去,卻在潛意識裡渴望一場撕心裂肺的痛苦來昭示存在。
𨪜𨪜「你是個頹廢的人。」這是石斌對我的評價,還惋惜的加了一句:「整天的胡思亂想,可惜了這顆聰明的腦袋。」
𨪜𨪜我的頭腦對他來說是意外之喜,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以為我資質平庸,甚至反映有些慢,直到偶然發現我只念上幾遍就能把大段的文章倒背如流,發現我不用聽課,只看看公式就能把讓他一籌莫展的概率題做出來。從此我的聰明成了他最滿意的地方,儘管我胸無大志,終日無所事事。
𨪜𨪜「你為什麼會喜歡一個頹廢的人?」
𨪜𨪜「那時候我不知道。」
𨪜𨪜一臉悻悻,他總以為我隱瞞了真實的性格,我唯有苦笑,對一個不曾用心去看的人,縱然敞開心也是無用,他讀不懂,也不會理解。
𨪜𨪜「要是知道呢?」
𨪜𨪜「要是知道,我才不找你呢。」
𨪜𨪜理所當然的回答是他十年不變的現實,誠實得傷人。
𨪜𨪜可是,他不可能知道,那時他以為我是沉靜樸素和誠實的,有一切讓他放心的潛質,甚至不認為我好看,事實上他也從來不關注外貌,對所謂的美女俊男沒有絲毫觀感。直到有一次一起外出時我遭遇了馬路求愛,他才猛然發現身邊的人居然有著出乎他意料的俊美,他開始仔細看我,於是得出結論:「我突然發現你長得真的很好看,就連我見過的女人中也沒有人比你長得好。」
𨪜𨪜只是結論,沒有興奮和絲毫感慨,但是這是他所說過的最接近情話的一句,我笑:「你見過多少女人?」
𨪜𨪜卻在心裡歎氣,大學四年,我也從來不缺乏追求者,而他全然不知,那時他在做什麼?對了,賺錢,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賺錢,雖然他從來不缺。
𨪜𨪜「見過多少都一樣,放心,我不會背著你找別人。」
𨪜𨪜他又把我的調侃當成試探,他總是自信滿滿,認為自己年輕有為,英俊不凡,我應該很緊張才對。事實上我從來沒有緊張過,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是他這樣絕對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沒有時間,或是因為他對談情說愛不感興趣。他接受我大概是因為我的沉靜比任何人都讓他省心。
𨪜𨪜這個人討厭複雜,這個人一帆風順,這個人不懂愛,我懷疑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寂寞。
𨪜𨪜可是我知道。
𨪜𨪜我頹廢,我懶,我寂寞。
𨪜𨪜當年看《亂世佳人》時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白瑞德那句:「愛是會磨光的。」
𨪜𨪜曾經多麼深沉的愛也在痛苦和無望的等待中消磨殆盡,即便是勇往直前的斯佳麗也在失去的時候後悔了,她對阿希里的愛同樣消失在漫長的等待和痛苦中。所以我一直認為愛情就是快樂,失去了這個,愛情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𨪜𨪜我的心智遠遠大於年齡,當我意識到自己只對男人有感覺時,就嘗到了寂寞和孤獨,於是我急不可待的品嚐了愛情。
𨪜𨪜初戀開始於初二的時候,對象是住在同一個大院的肖暢。我們兩家很熟,住的也近。從小他就照顧我,是我崇拜敬慕的對象。
𨪜𨪜他自幼就表現出超常的沉穩持重,還有,他長得很好看,任何時候都英氣勃發,光芒四射。我承認我只喜歡美麗的事物,不夠漂亮入不了我的眼。
𨪜𨪜他是一種乾淨的俊美,天生的貴氣,我從來沒見過他像其他男生終日泥裡土裡的亂跑。
𨪜𨪜他聰明,參加的每一個競賽都獲獎,小學畢業不用考試就進入了全市最好的中學。
𨪜𨪜他的優秀和我的乖巧是最好的掩護,我們一起玩兒,一起寫作業,一起看電視,偷偷擁抱,親吻,甚至互相打手搶。也許是演戲的功夫一流,竟然從來沒有人懷疑,更沒有人知道,包括一起玩兒的夥伴,這件事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都是個秘密。
𨪜𨪜初中畢業的暑假,父親告別二十年的軍旅生涯,將在另一個城市定居。他去參加足球夏令營,而我隨著父母離開了北京。似乎順理成章,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𨪜𨪜走的那天下著大雨,我無聲地哭,終於知道愛情也有苦澀。
𨪜𨪜這段感情維持了不到兩年,還沒來及設想未來的初戀突兀地無疾而終,年少輕狂一下子沉澱下來,無邊的寂寞又開始困擾著我。
𨪜𨪜這個時候我認識了石斌,一個除了長相之外沒有一點符合我標準的人。
𨪜𨪜因為沒有參加這個城市的中考,我進入這所重點中學頗費了老爸一番功夫,學校還專門出題考察我的成績,發現我基礎紮實,反應很快,人也老實聽話,才欣然同意。這一番折騰讓我錯過了新生入學的時間,當我坐在高一六班教室的時候已經是開學一個月後了。
𨪜𨪜知道我來自首都北京,同學們多少有些艷羨和好奇,紛紛圍著我交談,很快他們發現這個人不知是天生內向還是瞧不起人,不管誰來搭話都是沉默寡言,問什麼都不知道,於是熱情變成了失望,隨之而來的是疏遠和鄙夷。
𨪜𨪜而這正是我要的,當走進教室,發現全班的男生沒一個能入眼的,除了書獃子就是粗魯男,我就興致全無了,不高興的時候我連動嘴都懶,更不怕被孤立,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𨪜𨪜我承認我有些輕微的自虐傾向。一方面因孤單寂寞而痛苦,另一方面又寧願選擇孤單,享受寂寞,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憂鬱讓我有一種優越感。就像我從來不因為自己只喜歡男人而痛苦,反而因與眾不同而沾沾自喜。可能這也是我後來喜歡上他的原因吧,不是有一句話叫「痛並快樂著」?
𨪜𨪜第一次見面有些滑稽,讓他一直取笑到現在,也許就是第一印象的關係,他才會認為我有些笨。
𨪜𨪜對於那天我只記得是個好天氣,因為不喜歡學校供應的午飯,就去外面買著吃,走過學校對面的報亭時,突然被人一把搭住肩膀。
𨪜𨪜「喂,有沒有錢?」有些沖的聲音,卻很好聽,是剛過變聲期的青澀和渾厚的組合。
𨪜𨪜我抬頭,對上一張讓我的血流加快的臉孔,濃眉深目,五官端正而深刻,我一直覺得一個人精神不精神就要看鼻子,這人就有著一個挺直而神氣的鼻子,他的嘴唇不薄不厚,顏色偏暗,卻超乎尋常的性感。
𨪜𨪜「操,這個學校不該有傻子吧。」他嘀咕了一句,不耐煩地在我肩膀上一推,抬高了聲音:「傻了你,說話!」
𨪜𨪜我踉蹌了一下,醒悟過來,這人雖然穿著校服,卻攔路要錢,還出口成髒,不是流氓也是痞子,我向來膽小,是不敢招惹這種人的,乖乖掏出身上僅有的十八元錢。
𨪜𨪜想想因睡懶覺而錯過的早點和殷切盼望的午餐,我壯起膽子問:「那個——同學,能不能留給我幾塊買吃的?」
𨪜𨪜「你說什麼?」
𨪜𨪜那人豎起粗黑挺拔的眉毛,潔白的牙齒一閃,目光凶狠。
𨪜𨪜我一哆嗦,把錢往他手裡一扔轉身就跑。
𨪜𨪜「跑什麼?喂,小子,你他媽的給我站住——」
𨪜𨪜我更不敢停,一直跑到喉嚨發甜,蹲在地上喘氣。
𨪜𨪜從小在部隊大院裡長大,經常見當兵的互罵和互毆,我卻最怕打架,儘管肖暢說那是他們精力無處發洩的表現,也是聯絡感情的方式,所謂不打不相識,但是那頭破血流的「相識」場景實在讓我不能苟同,從此牴觸粗魯的人。
𨪜𨪜除了在球場上,肖暢一向斯文儒雅,雖然高大強健,卻很少和人爭鬥,也從來不罵髒字,他有心愛的足球可以發洩精力,而我從小就沉靜,沒什麼精力可發洩。
𨪜𨪜第一次見面,我給石斌的印象是遲鈍膽小,而他給我印象是粗魯蠻橫。
𨪜𨪜幾天後他大搖大擺地走進我的教室把錢往桌上一拍,只說了句「小子,還你」就揚長而去。我不解的同時對他的評價又多了一個傲慢。
𨪜𨪜後來知道那天他只是臨時想買書發現帶的錢不夠才向我借的,他以為這所學校裡沒有人不認識他,不過,可能全學校真的只有我不認識大名鼎鼎的石斌。
𨪜𨪜他那時高三,從初中就在這個學校,聽說他的中考成績是全市第一,上高中後也是如此,老師們都希望他能在高考時也考出全市第一的成績來光大學校的門楣。作為老師的寵兒和學校的希望,他的張狂和傲慢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𨪜𨪜聽說他每門課的筆記和考前總結都有很多人出高價買,他每年靠賣這些掙出學費和零花錢。
𨪜𨪜我剛聽說的時候,以為他家境困難,不甚熱切地感慨了兩句,卻被同學恥笑一番,原來他的父母就職於某研究所,是有名的教授,工資除外,每年還有研究經費和高額獎勵可拿。
𨪜𨪜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也是在很多年後才恍然大悟,他上中學時賣學習筆記,上大學時炒股票,美其明曰不靠父母獨立養活自己,其實是在攢他的創業基金,他對賺錢有一種狂熱的偏執,我懷疑在他的生命裡沒有什麼比賺錢更能讓他興奮和有成就感,所以對他而言工作永遠最重要。
𨪜𨪜※ ※ ※
𨪜𨪜睜開眼的時候身邊已經空了,就像睡在一起的每個早晨。
𨪜𨪜他信奉一天之計在於晨,從來不睡懶覺,而我正相反,尤其週末,不到中午我是不會起床的,也不見得睡著,只是喜歡在床上賴著。
𨪜𨪜門鈴煞風景地響起,本不想管,可是持續的「叮咚」聲讓我實在躺不下去了,起身打開門。
𨪜𨪜「果然沒錯。」
𨪜𨪜是他勞苦功高的秘書方田,她吃力地抱進來一個大箱子。
𨪜𨪜「你這人真沒有紳士風度,看見一個女孩子這麼費力的為你搬東西,也不說幫幫忙。」
𨪜𨪜我微笑,抬手向陽台一指:「放那邊。」
𨪜𨪜她氣鼓鼓的把箱子挪過去,坐在沙發上喘氣。
𨪜𨪜我喝著隨便沖的速溶咖啡:「你剛才說什麼沒錯?」
𨪜𨪜「還是石總瞭解你,他說你懶的很,門鈴不按個十遍八遍的不會起來開門。」
𨪜𨪜她拿過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又嫌惡地放下。
𨪜𨪜「沒錯。」
𨪜𨪜十年了也就知道這些還能有錯?入口的咖啡突然變苦,我又加了一塊糖。
𨪜𨪜當年也曾勤快過,因為挑食,我有一幅好廚藝,曾經在宿舍裡用簡陋的廚具為他做飯,再長途跋涉地送過去,那是他創業之初,三餐不濟的時候。後來有數不清的飯局等著他,他不再吃我弄的東西。有一天,我看到他把我帶去的飯盒隨手扔掉,從此我就再也不做飯,包括為自己,當時他只說了六個字:「昨天的,忘了吃。」
𨪜𨪜「我走了。」方田站起來伸伸腰,笑著調侃:「咖啡雖然難喝,還好秀色可餐,多累都值了。」
𨪜𨪜秀色可餐?我自嘲一笑,看看鏡子,裡面是一個面色晦暗,嘴唇蒼白的人,兩個消不去的黑眼圈,昭示長期睡眠不足。
𨪜𨪜「慢走,不送。」
𨪜𨪜「你也不看看箱子裡是什麼?」方田走出門口忍不住回頭問。
𨪜𨪜「再見,方姐,我現在就去看。」
𨪜𨪜我擺出招牌的靦腆微笑,毫不猶豫地關門,在那一瞬間,我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黑線。她大概很好奇石斌那樣的人會送什麼禮物。
𨪜𨪜我不好奇,因為我知道,是一箱石榴。
𨪜𨪜有一次我生病了,他急著要去見一個大客戶,問我想吃什麼,他帶回來給我,我說,我想要石榴。他走了,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大箱石榴。
𨪜𨪜從此石榴成了我的夥伴,寂寞時,等待時,難熬時,剝開它,把鮮紅的子一個個摘出來,細細品嚐少之又少的甘甜裹著的堅硬,吃完一個石榴大概能消磨兩到三個小時。
𨪜𨪜而石榴也是他唯一會買的禮物,通常石榴到了,他的人就會消失幾天。
𨪜𨪜用這個來表達愧疚嗎?我笑,那也要他懂愧疚才行。
𨪜𨪜對了,明天是我畢業的日子,我曾說過希望他來看看,看樣子不能來了。
𨪜𨪜畢業了,我的思想還是一片空茫,沒有目標,沒有理想,連工作也沒去找,難道還接著念博士?當初都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考研的,沒想到三年之後還是一樣。
𨪜𨪜找不到工作就意味著沒地方可住,誰叫我當初非要考回北京,這個城市碩士生遍地都是,還好我手裡有他的鑰匙,於是乾脆搬進他家,其實這兩年在這裡住的時候比在宿舍還多,大部分的東西都在這裡,倒也簡單。
𨪜𨪜當我的石榴吃得剩了半箱的時候,他回來了,風塵僕僕,興高采烈。
𨪜𨪜我握住他的手用力搖:「恭喜你,石總。」
𨪜𨪜他大力摟過我,撒歡似地在我臉上又親又啃,然後不顧旅途勞頓,甚至不先去洗個澡,就開始手舞足蹈地解說去了哪幾個地方,見了什麼人,如何排除萬難做成了這筆生意。
𨪜𨪜他的公司主要作物流,很時髦也很賺錢的行業,當初大部分的人還認識不到這個行業的潛力,他放棄保研和選派出國求學的機會,義無反顧把全部身家投進去的舉動,曾令很多人跌破眼鏡,直說石斌聰明一世,怎麼就在突然犯糊塗了?這些人在幾年後都不得不心服口服。
𨪜𨪜他是天生的工作狂,賺錢坯,不管做那一行成功都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永遠聽不懂我話裡的意思,怎麼來應付眾多狡猾的商人?
𨪜𨪜等他說得口乾舌燥,我適時奉上一杯水,他這才仔細看我:「瞧你的黑眼圈,沒精打采的,晚上又幹什麼了?」
𨪜𨪜「看小說,上網,打遊戲,我還能幹什麼呀?」
𨪜𨪜他豎起眉瞪著我,終於因為心情太好而沒有出口責備,很快話題又轉到他的事業上,都說完了,他想起了我見面時的話。
𨪜𨪜「對了,你又不知道我幹嘛去了,恭喜什麼?」
𨪜𨪜我笑:「你掙了那麼多錢沒地兒花,終於有人肯替你花了,不該恭喜嗎?」
𨪜𨪜「啥?」
𨪜𨪜不懂,我歎氣:「有個沒收入又能花錢的人投奔你,怕了吧?」
𨪜𨪜因為心疼他賺錢辛苦,我從來不花他的錢,何況除了出去吃飯掏腰包外,他也從來沒有給過我錢花,儘管窮學生我經常捉襟見肘。
𨪜𨪜在他眼裡花錢就要靠自己賺,他當然沒問題,從小家境富裕,中學就開始掏同學可憐的口袋,大學又套廣大股民的錢,畢業後自己做老闆,從來不知道沒錢花是啥滋味。
𨪜𨪜「小樣兒的,」他學著某個小品演員的口吻,大力把我按在沙發上,一把扯掉我的褲子:「花我的錢試試,整不死你。」
𨪜𨪜「臭死了你,先去洗澡。」
𨪜𨪜「兔崽子,還敢嫌我,我今兒就臭死你……」
𨪜𨪜那天他一句都沒提我畢業的事,大概忘了,也可能是後來太累了,他一高興起來就沒個節制。
𨪜𨪜第二天他給我辦了張信用卡,讓我花光了告訴他,我沒用。拿著老爸給的找工作基金,頂著一張碩士的文憑,終日在北京城遊蕩。想找份掙錢多一點,工作清閒一點的工作,可是這年頭兒,有錢就沒閒,反之亦然,找了很多不能如願,好容易有幾個合適的,人家又不要我,一致的反應是我條件不錯,只是缺乏上進心,不擅長溝通。
𨪜𨪜只有一個地方同意要我,甚至總監親自、單獨面試我,許諾給我更高的工資,條件就是和他上床,我平靜地聽著,不置可否,在他按耐不住試圖摸我的臉時,一腳踢在他褲襠。哼,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樣,長成那樣,還敢噁心我。我也不是白在部隊長大,老爸帶過的二十年的兵,他的兒子怎麼也會兩下子,雖然膽子小了點,但是我寧死也不向不夠美形的人低頭。
𨪜𨪜氣是出了,問題依然沒有解決,想隨便找個工作餬口,我的學歷反而成了桎梏,他們以為我是想積累一些工作經驗然後跳槽,於是我成了真正的無業遊民。
𨪜𨪜這些日子的挫敗,我不願說出口,只說沒滿意的工作。他是挑剔的人,原本就認為我一無是處,豈能再自取其辱。
𨪜𨪜口袋裡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信心更是大受打擊,連帶情緒也不穩定,對於他的暴躁和輕慢,以前都是一笑置之,現在卻覺得無法忍受。
𨪜𨪜他對我的心情絲毫沒有察覺,也是,他終日忙忙碌碌,早出晚歸,什麼時候都躊躇滿志,意氣風發,怎麼會瞭解失意之悲?
𨪜𨪜又是一天來臨,我伸了個懶腰,睜開眼,才八點,這些日子工作沒找到,作息時間倒正常了。
𨪜𨪜「懶豬,拿條領帶給我。」
𨪜𨪜我打著哈欠爬起來。
𨪜𨪜「真是豬,給我快點,讓你幹點事磨蹭死了。」
𨪜𨪜我憋住一口氣,打開櫃門,從他眾多的領帶裡隨便撿出一條。
𨪜𨪜「長眼了嗎你?不是這個,你什麼時候見我系過這條?」
𨪜𨪜那幹嘛還擺在這裡,扔了不是更好,我咬牙拿過另一條用力一拽,嘩啦啦,領帶架落下來,幾十條領帶掉了一地,還沒來及蹲下撿,就被大力推開,右腿撞上一側的桌角。
𨪜𨪜「沒見過這麼笨的,你說你還能幹什麼?」
𨪜𨪜他抓了一把領帶扔到床上,我低頭看了看大腿,沒吱聲。
𨪜𨪜不知道為什麼,一貫敏感小心的我在他面前卻總是做錯事,而且經常是很低級的錯誤,他有時候甚至懷疑我是故意的,我唯有苦笑,除非真的有毛病,否則哪有人故意找罵?
𨪜𨪜「怪不得找不到工作,要是我手下,我立刻開除你。」
𨪜𨪜這一句正戳到我痛處,我抿緊嘴唇,埋頭整理散落一床的領帶。
𨪜𨪜不一會兒,他整裝完畢,對著鏡子照了一下,滿意地笑笑,衝我抬起下巴:「豬,過來。」
𨪜𨪜永遠是高人一等的姿態,索求擁吻也是傲慢地帶著施捨意味,我轉開頭只當沒聽到,套上T恤衫和長褲。
𨪜𨪜「又怎麼了你?我趕著去公司,別磨蹭,快給我滾過來。」
𨪜𨪜總是這樣,傷人的話說了就忘,不,應該說寬宏大量,這麼快就忘記了我的過錯,可惜這次我不打算感激涕零。
𨪜𨪜「不敢勞石總開除,我自動請辭還不行嗎?」
𨪜𨪜「你說什麼?」 公文包啪的一聲拍在桌上,粗黑的眉毛豎了起來。
𨪜𨪜不錯嘛,這次居然聽懂了,我微笑:「石總,祝你事業成功,家庭美滿,身體健康,萬事如——哎呦——」
𨪜𨪜胳膊反剪到背後,我疼得彎下腰:「嘶——啊——手斷了——」
𨪜𨪜該死,又忘了防備,他對所謂的「君子動口不動手」不屑一顧,而且下手不分輕重。
𨪜𨪜他用兩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一扭,我可憐的脖子轉了足有90度,被迫對上一雙噴火的眼。
𨪜𨪜「有膽再說一次。」
𨪜𨪜我承認自己沒膽,只能咬緊下唇,默然看著眼前驟然放大的臉。這樣近距離的注視,我的心不能免俗地騷動起來,一如十年前初次相見。
𨪜𨪜「小樣兒的——」
𨪜𨪜對視片刻,他突然笑了,湊過嘴就親,我用力撇開頭。
𨪜𨪜「好啊!」
𨪜𨪜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兩個字透出令人膽寒訊息,身體猛地被旋轉了180度,額對額。
𨪜𨪜「不讓我親你想去勾誰?把我騙到手又想走,沒門!要是敢讓別人碰一下,看我怎麼收拾你。」
𨪜𨪜他禁錮住我的抗拒,野蠻地咬我的嘴唇。
𨪜𨪜為免嘴唇被咬破,我盡量配合,適時地把舌頭送上去,舌尖被咬了兩下之後,粗暴的吻變的纏綿起來,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直到氣息混雜在一起,不分彼此。
𨪜𨪜一吻即罷,他意猶未盡地咬我的耳垂兒,「小騷蹄子,還敢不敢胡說?」
𨪜𨪜我咧了咧有些麻木的嘴唇:「我錯了,還是請石總開除我吧,從道義上講,石總也算是被騙失身,雖然我很窮,可是你想要補償的話,我也會不吝——」
𨪜𨪜「顧瞻林——」他的臉色從青到紫,咬牙切齒地捏緊我的肩膀:「你好樣兒的!」
𨪜𨪜曲腿一頂,正中我小腹,我彎下腰,又被當胸揪起來,像破麻袋一樣甩在床上。
𨪜𨪜不愧練了好幾年跆拳道,我疼得冷汗直冒,還沒緩過氣就覺一座山重重壓上來,全身骨節不堪重負地咯咯抗議。
𨪜𨪜好漢不吃眼前虧,察覺不好,我立刻祭出免死金牌:「石斌,你遲到了。」
𨪜𨪜所有的動作在那一瞬間停下來,他抬頭看表,我攤開四肢,在他身下無聲地笑:「不過你是老闆,讓他們等等也無所謂。」
𨪜𨪜他黑著臉瞪了我一會兒,跳下床,邊整理弄亂的衣服和頭髮,邊氣哼哼地說:「沒時間廢話,回來再跟你算帳。」
𨪜𨪜我起身把他的公文包遞過去,淡淡地說:「石榴吃完了,能不能再買點兒?」
𨪜𨪜留下來,石斌,只要你留下來,我立刻道歉,哪怕你只是做做樣子,哪怕幾分鐘就走。
𨪜𨪜他接過公文包,陰著臉地說了句:「今天呆在這兒,不許出去。」
𨪜𨪜手握門把,他遲疑了一下,回身搜走我的鑰匙,大步走了出去,彭的一聲關上門,反鎖。
𨪜𨪜即使說分手,也不能讓他放下工作多留一分鐘,真是自討沒趣。我對著緊閉的房門苦笑,是他太天真,還是真的把我當傻子,以為一把鎖就能關住我?
𨪜𨪜我拿起電話,撥打110。
𨪜𨪜「……我是紅都大廈E座1601的住戶,我的防盜鎖壞了,打不開門……我知道不在你們職權範圍,可是不是說有困難找民警嗎?我有急事要出去,沒辦法,只好求助人民警察……好,謝謝,我等著……喂,等等,最好找個鎖匠……」
𨪜𨪜來的是個很年輕的警察,看起來比我還小,倒是很盡責,居然真的找來了鎖匠,也足足盤問了我足有二十分鐘,幸好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有一點特長——撒謊,我能把謊話說到連自己都相信。
𨪜𨪜半個小時後,我已經走在繁華的商業街,在麥當勞買了一杯咖啡和一杯巧克力奶昔,把滾燙的咖啡倒入奶昔中,用吸管慢慢地品嚐,冷的、熱的、甜的、苦的盡在喉間滑過,我愜意地呼了口氣,秉承阿Q精髓的大腦自動把以後怎麼辦的煩心事放到一邊。
𨪜𨪜石斌說我把他騙到手,細細想來也不算冤枉。
𨪜𨪜高一第一個學期,因為轉學拉了功課,又沒有肖暢在旁邊督促,意志薄弱的我一頭栽進了武俠小說的泥沼,期末考試成績史無前例的悲慘,讓我無顏面對父母。
𨪜𨪜放假那天,正好是我值日,做完衛生,我歎著氣走進廁所,卻看到一個人在小解,是石斌,他的手還握在那裡。按說這樣的情形,每天都難免遇到,我卻突然間面紅耳赤,呆了一下,轉身就跑,大概跑的太急,在樓梯口摔了一跤,被趕過來的他一把揪住。
𨪜𨪜他氣呼呼地質問我為什麼看見他就跑?
𨪜𨪜誰叫我好色,偏生又膽小,所以這幾個月偶爾見到他都是低著頭走開,可是這個理由不能說。
𨪜𨪜我坐在地上,清楚地看到他的褲子拉鏈只拉了一半,毛衣下面還甩出一截皮帶,顯然追得匆忙,但是這份狼狽被他狂放的氣質烘托,竟然出奇的性感。很少有人能在橫眉立目的時候仍然英俊,他是例外,我甚至覺得生氣的他比之平時更多了一分激盪的熱情。
𨪜𨪜「你能不能——」我嚥了口唾沫,斟酌字句:「你的皮帶不錯。」
𨪜𨪜他低頭一看,嘀咕著罵了兩句髒話,就在我面前重新系褲帶。我又嚥了口唾沫,低頭撿散落一地的書包和書本,突然覺得他的粗話也不那麼刺耳了。
𨪜𨪜後來他搶了我掉出來的考卷,譏笑我慘不忍睹的成績,我只是淡淡地笑,他反而不好意思,留下電話和地址,讓我寒假去找他補課,我沒有去。
𨪜𨪜那年的寒假是我心底永恆的冬天。
𨪜𨪜過完年,我跟著看望戰友的父親去了一趟北京,張叔叔既是老爸的高中同學,又是幾十年的親密戰友,不久前被查出患了癌症。他的兒子張鉞大我一歲,小時候和我一樣,也是肖暢的崇拜者和忠實的小跟班。
𨪜𨪜那次一共呆了兩天,我每時每刻都如坐針氈,希望能看到肖暢,又怕見到他。
𨪜𨪜張鉞說:「肖哥前兩天還來過,他知道小兄弟來了,一定會來的。」
𨪜𨪜可是他終於沒有來,在知道我近在咫尺的時候,選擇了避而不見,就和半年前我舉家搬遷時,他選擇去大連參加可去可不去的足球夏令營一樣,那次怎麼說還有個理由,讓我自欺欺人了半年,這次終於徹底醒悟。
𨪜𨪜我們之間一直是我主動。他一直叫我小弟,保護我,照顧我,縱容我,也許在他心裡,更願意是這樣的關係。
𨪜𨪜這次離開北京我沒有哭。
𨪜𨪜寒假很快過去,開學第一天,就被石斌堵住,揪到試驗樓後面的空地,他氣呼呼地罵我不識抬舉,不知好歹。
𨪜𨪜那天他沒有穿校服,而是一件米色的套頭毛衣,筆直的深褐色長褲,略顯凌亂的黑髮跳動在飽滿的前額,帥氣得讓我不敢逼視。
𨪜𨪜對他的外表沒有抵抗能力,他的直率、熱情和豪爽正是我最欠缺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不能再靠近他了。
𨪜𨪜「跟你說話怎麼這麼費勁,你小子到底什麼意思?」
𨪜𨪜見我不說話,他發怒了,推了我一把,我就勢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衣襟:「我不敢去找你,因為——我喜歡你,石斌。」
𨪜𨪜他一下子僵住:「什麼?」
𨪜𨪜我一幅快哭出來的表情,使勁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男人?請你不要討厭我,我真的不知道——」
𨪜𨪜「閉嘴!」他的表情就像吞了一隻死蒼蠅,狠狠踢了我一腳:「滾——以後別讓我看見。」
𨪜𨪜那以後,是理所當然的相看兩厭。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4-11-4 23:42 編輯 ]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0

𨪜𨪜第二章
𨪜𨪜
𨪜𨪜但是短短兩個月後,一切就莫名奇妙地發生了逆轉。
𨪜𨪜春季運動會,全班被分成運動員、啦啦隊和服務隊三個組,班主任要求每個同學都有事做,各展其長,各盡其能。加油喊口號我幹不了,我這個人沒什麼眼力見兒,服務更不行,乾脆當運動員算了。報名時體育委員非常驚訝,猶豫了半天才說你行嗎?
𨪜𨪜我只是懶一點而已,卻並非弱不禁風,雖然看起來有點像。老爸對這一點最不滿,在他長期軍事化訓練下,我的身體非常好,十次生病有八次都是裝的。
𨪜𨪜「哪項沒人報名我就參加那項,名次不敢保證,但是我會盡力。」
𨪜𨪜我慷慨又不失謙和,這句話贏得了眾人的矚目和讚譽,同學們立即熱情起來,在充分討論和徵求我的意見後,給我報了100米欄。按照本校高中部體育課程安排,要到高二才學跨欄,所以每次運動會跨欄基本上是低年級的禁區。
𨪜𨪜運動會真好,讓以前沒有注意的帥哥一個個展現在眼前。身邊一片加油吶喊聲,沸騰如火,我的世界卻一片寂靜,半瞇著眼搜尋賞心悅目的身影。
𨪜𨪜我偏愛健壯的男人,但是過分健壯卻敬謝不敏。
𨪜𨪜正在跳高的帥哥就是我最喜歡的類型,輕快的助跑,有力的彈跳,修長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輕鬆躍過,周圍的人跳起來歡呼。
𨪜𨪜我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個身影,我低喃,肖……頭暈了,目眩神迷。
𨪜𨪜身體突然被一股大力撞開,我狼狽地摔在地上。
𨪜𨪜剛剛建立起革命友誼的同學立刻跳出來發難:「喂,你——」卻在看清來人的時候自動消音。
𨪜𨪜正是這些日子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他臉上掛著汗,背心貼在身上,整個人顯得熱氣蒸騰。
𨪜𨪜廣播裡清脆的女聲正在宣佈:「高中組男子1500米第一名石斌,成績……」
𨪜𨪜「你踩我的腳了。」
𨪜𨪜明顯的挑釁語氣顯示他在生氣,我趕忙爬起來,誠惶誠恐地道歉:「對不起,我沒看見你。」
𨪜𨪜他的眼中瞬間冒出火星,狠狠瞪著我,粗聲粗氣地罵:「光顧看什麼呢你,對不起就完了?」
𨪜𨪜我作出羞愧的表情,低下頭,他的腿真漂亮,筆直而修長,皮膚泛著健康的光澤,平滑的肌肉蓄勢待發……
𨪜𨪜只是雪白的運動鞋上,哪有半個腳印?
𨪜𨪜他身邊的人笑起來:「好了,石斌,人家已經道歉了,你也不要得理不饒人。」
𨪜𨪜「以後長點兒眼。」
𨪜𨪜他推了我一把,像凱旋的將軍一樣昂揚而去。
𨪜𨪜我憋著笑拍身上的土,不知怎的,心情一掃長時間的陰鬱,變得愉快而自得。
𨪜𨪜「顧瞻林,快來,跨欄點名了。」體育委員在跑道上招手。
𨪜𨪜肖暢在體育方面可謂十項全能,我的跨欄動作是他手把手教的,非常標準,而短跑是我的長項,預賽輕鬆通過。
𨪜𨪜決賽時運動會已近尾聲,很多人圍過來看,我有些不自在,蹲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繫鞋帶。
𨪜𨪜「石斌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你怎麼得罪他了?」
𨪜𨪜耳邊有人說話,是剛才石斌身邊的人,在我左側壓腿,他沒有石斌逼人的英俊,卻給人舒服的感覺。
𨪜𨪜我驚訝地睜大眼:「誰是石斌?」
𨪜𨪜他的眼睛睜得比我還大,我靦腆地轉開臉,語氣困惑:「我不記得有得罪人啊。」
𨪜𨪜他突然暴笑不止,比賽因此延誤了五分鐘,他笑完對我伸出手:「范綽。」
𨪜𨪜我點頭和他握手,聽說過,他和石斌一文一理,同樣是學校的寄予厚望的學生。
𨪜𨪜「預備——」
𨪜𨪜我站在跑道上,注視著前面一個一個障礙,眼前掠過肖暢奔跑的英姿,周圍的聲音從耳邊隱去,頭腦一片空明。等我重新有了意識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有人歡呼,有人拉住我祝賀,我都懵懵懂懂。
𨪜𨪜范綽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跑得不錯,還真看不出來。」
𨪜𨪜我愣愣地問:「比完了?我第幾?」
𨪜𨪜周圍的人哄然大笑,後來知道我和范綽並列第一。
𨪜𨪜從那天起,雖然我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怎麼理人,腦子偶爾短路,不時撒點小謊,不知為什麼人緣卻好起來。
𨪜𨪜運動會結束後我才發現自行車鑰匙不見了,通常放在衣服口袋裡的,可是翻遍了都找不到,我在今天去過的地方找了一圈,還是沒有。
𨪜𨪜怎麼辦,我可沒這力氣把它扛走。
𨪜𨪜「怎麼了?」
𨪜𨪜渾厚磁性的聲音在耳側響起,我忙讓開一步,不由自主嚥了口唾沫:「車鑰匙丟了?」
𨪜𨪜「笨,找過了嗎?」他又走近兩步。
𨪜𨪜「找了,哪兒都沒有。」
𨪜𨪜該死,這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帥啊,即使是一身汗臭,也無損於他的氣勢,我又退了一步,手心開始出汗。
𨪜𨪜「躲什麼躲,」他瞪了我一眼,蹲下來端詳我的自行車,擺弄了兩下,突然咧嘴一笑:「不用發愁,我幫你。」
𨪜𨪜說著撿起半塊磚頭,三下兩下就把我的車鎖砸爛。
𨪜𨪜才買了不到半年的新車啊,我心疼不已,他把磚頭一扔:「傻站著幹嘛,拿張紙給我擦手。」
𨪜𨪜我在書包裡摸索,手指觸到了一個金屬片,正是遍尋不著的車鑰匙,對了,換運動服時把它放書包裡了。
𨪜𨪜「費勁。」
𨪜𨪜見我愣住,他不耐煩起來,一把拽過我,髒手蹭上我雪白的襯衣,溫熱厚實的大手讓我顫慄了一下。
𨪜𨪜「小子,幫了你大忙,不謝我啊。」 他惡劣地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𨪜𨪜「謝謝。」我從善如流。
𨪜𨪜「你還真是怪。」似乎是責備,又像是自言自語,濃黑的眼睛看我一會兒,突然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𨪜𨪜我一驚,就是那句話導致我的後腰淤青了好幾天,生平第一次挨打,記憶猶新。
𨪜𨪜「那個……我也不能確定……其實……我的意思是……」 我期期艾艾,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𨪜𨪜「不確定?」他瞇起眼,聲音危險:「你敢騙我?」
𨪜𨪜我反射性地說:「沒有,我從不騙人。」老天對我真好,說了這麼多次謊話,一次也沒咬到舌頭。
𨪜𨪜「那好,我允許你喜歡我。」他施恩似地抬起下巴:「好好表現吧。」
𨪜𨪜我傻了:「什麼表現?」
𨪜𨪜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管好你的眼睛,不要隨便盯著別人看,還有,不要再和范綽說話。」
𨪜𨪜他趾高氣揚地走了,剩下我呆若木雞。
𨪜𨪜在路邊配鎖的時候我指著太陽落山的方向問:「這邊是東吧。」
𨪜𨪜修車師傅怪異的看了我一眼:「你真當太陽能從西邊出來啊,小小年紀,唸書念糊塗了……」
𨪜𨪜很久以後石斌曾經追問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我笑而不答,於是他自動理解為一見鍾情,得意地問:「被我拒絕的時候是不是很痛苦?」
𨪜𨪜我點頭稱是,這可不是撒謊,他那一腳的確很疼。
𨪜𨪜※ ※ ※
𨪜𨪜手機響的時候,我正想著石斌回家後發現人不見時的表情,儘管知道是他的可能性不大,心跳還是快了一拍。
𨪜𨪜「哪位?」
𨪜𨪜「什麼哪位?你哥我,你小子死哪兒去了,畢了業兩個月不見人,手機不是占線就是關機。今兒可逮著你了,快點過來。」
𨪜𨪜是張鉞,八年前,正值他高考前夕張叔叔去世,為了還張叔叔看病欠的債,他放棄唸書開始打工,現在自己開了一個小飯館,倒也紅火,我沒事的時候經常去幫忙。
𨪜𨪜「哥,改天行嗎?我還得找工作。」
𨪜𨪜要是去投靠他,以石斌的火爆脾氣,恐怕會給他添麻煩。這些年,在我有意隱瞞下,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
𨪜𨪜「你丫找抽啊,我找你還敢不來,我可告訴你,你要是不來,得後悔一輩子。快點兒,半小時之內要是不到的話,就別認哥。」
𨪜𨪜「可是我——」
𨪜𨪜還沒說完,那邊已經掛斷電話,我無奈地搖頭,一個個都是急性子,也不想想現在塞車多厲害。緊趕慢趕還是晚了十分鐘。
𨪜𨪜「你小子也太能磨蹭了。」張鉞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就往裡拽:「快來,有人要見你。」
𨪜𨪜「哥,你輕點。」
𨪜𨪜他拽的正是早晨被石斌擰過的胳膊,我疼得直抽氣,哪裡顧得上看人,突然聽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𨪜𨪜「小鉞,我臨走的時候叫你照顧小弟,你就這麼照顧?」
𨪜𨪜我一下子愣住,張鉞把我往前一推:「他是典型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肖哥,別看他在你面前老實巴交的,這小子蔫兒壞。」
𨪜𨪜「我知道。」
𨪜𨪜肖暢笑了,緊緊抱了我一下:「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𨪜𨪜「怎麼可能?」我誇張地叫,推開他,兩步衝到鏡子前:「我三歲時就是這副樣子嗎?」
𨪜𨪜「我就說他壞,」張鉞大笑:「我記得你三歲時還尿炕呢,現在怎麼樣?」
𨪜𨪜我反唇相譏,一樁樁一件件把他小時候的糗事抖出來,心跳卻如擂鼓,眼神飄浮,有意無意地繞開另一個人。
𨪜𨪜十年前我離開北京,他沒有送,五年前他出國,我也沒去送,什麼都沒說開,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曖昧著,肖,你說我聰明,我卻看不懂你的心。
𨪜𨪜我們到張鉞的飯館,吃飯、喝酒、唱歌、講葷段子,午飯一直吃成晚飯,每個人都放開,也很盡興。
𨪜𨪜張鉞舌頭都大了,東倒西歪,傻笑著叫哥們兒,我悄悄看表,肖暢拉住他:「小鉞,我得走了,小弟,你呢?」
𨪜𨪜我點頭:「走了。」
𨪜𨪜我們合力把張鉞弄回家,我打電話把他女朋友叫來,走到巷口深吸了口氣,敲了敲暈忽忽的頭,才有了些許的真實感。
𨪜𨪜肖暢攬住我的肩:「沒事吧?」
𨪜𨪜「沒事。」
𨪜𨪜我有些緊張地快走兩步,其實前些日子還聽別人說起他,說他在國外賺了些錢,準備回國發展,我不以為意,沒想到真的回來了。
𨪜𨪜「我的車在那邊,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𨪜𨪜「不用了,肖——哥,你也喝了不少,別開車了。」
𨪜𨪜他眼神一閃,爽朗地笑:「你不相信我的酒量還是車技?走吧。」
𨪜𨪜他拉住我的手帶我上車。
𨪜𨪜「小鉞說你租房子住,我剛買了房子,你不如住過來,也省了租金。」
𨪜𨪜「可是我預交了半年的錢,說好不退的。」
𨪜𨪜「我退給你,你這麼懶,又沒工作,我怕你三餐不濟。」
𨪜𨪜我沉默了,五年,不,十年的間隔啊,不是十天,也不是十個月,為什麼他能說的如此輕鬆?是因為真的雲淡風清了嗎?
𨪜𨪜也許那份感情年少輕狂的成分居多,更談不上什麼生死相許,以至離開了也沒有太多的傷心,甚至漸漸記不起他的面容,我以為已經忘懷,卻在每次聽到他的消息時心頭湧上淡淡的惆悵,我把這份惆悵歸結為初戀的無疾而終,什麼也不能代表。
𨪜𨪜離開北京一年後,也就是高一暑假,石斌不負眾望,以市內六區總分第一的成績被清華錄取,而范綽考上了北大,他們兩家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幾乎比了一輩子,相互不服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也是,為兩個學校哪個更好爭論不休,范綽問我:「小林,你想考哪個?」
𨪜𨪜我搖頭:「我哪個也考不上。」
𨪜𨪜石斌罵我沒志氣,非要我選。
𨪜𨪜在那之前剛剛聽說肖暢被保送進了北大,我就說北大吧,北大的文化氣息比較濃。
𨪜𨪜范綽高興地說請我吃飯,石斌黑著臉把我拽走。那天他的父母出差在外,我沒有回家。
𨪜𨪜鬼使神差,我和他做到了和肖暢也沒做的最後一步,都是第一次,我疼得要死,他狼狽萬分,幾乎可以用慘烈來形容,終於完事後他替我擦汗,說:「我以後會好好待你。」
𨪜𨪜我說:「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也要痛痛快快地告訴我,不要避而不見。」
𨪜𨪜他急了:「說什麼呢你,媽的,我看你是欠操,剛才疼的不夠是不是?」
𨪜𨪜他沒有忘記我說北大好的事,那個暑假,天天督促我唸書,逼我報考清華,老媽樂得省心,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老爸萬分遺憾那個豪俠爽快的孩子不是他的兒子。
𨪜𨪜母親的家鄉是杭州,我卻在北方長大,偶爾才回去,心之嚮往的是西湖畔的浙大。
𨪜𨪜我的高考成績上清華有點玄,上浙大還是可以的,但是才提起就被石斌否決,連志願都是他替我報的,於是上了北航。
𨪜𨪜三年後又回到北京,感慨還是有的,大多不痛不癢。
𨪜𨪜我從來沒有刻意打聽肖暢,但是他的情況還是從各種渠道傳進我的耳朵,包括他的父親在軍界如何平步青雲,女朋友又如何才貌雙全,准岳父也是政界要人,他前程似錦,面前的金光大道直上青天。
𨪜𨪜那時候石斌開始炒股,他抓住了股市從300點飆升到1500的機會,賺了些錢,也更加沉迷其中,我的時間反而充裕了,根深蒂固的寂寞又開始侵襲我。
𨪜𨪜其實我並沒有刻意躲著肖暢,甚至經常被范綽拉去北大吃飯,可能沒有緣分吧,一年多的時間連偶遇都沒有。
𨪜𨪜嘟嘟——
𨪜𨪜不耐煩的汽車喇叭在身後鳴響,我猛然驚醒:「肖哥,怎麼不走?」
𨪜𨪜他笑了:「你沒告訴我地址啊。」
𨪜𨪜暗夜的路燈下,他的眼睛像深深的潭水,我倉惶躲開,報上地址,他發動汽車。
𨪜𨪜「那裡的房子很貴,租金一個月有多少?」
𨪜𨪜「其實我是替別人看房子,他只是象徵性的收一些。」
𨪜𨪜「你還是喜歡發呆,在想什麼?」
𨪜𨪜「發呆嘛,當然是什麼也不想,腦子一片空白。」打了個酒咯,我閉上眼:「喝多了,肖哥,到了叫我。」
𨪜𨪜當年如果一直那樣下去也不錯,最熟悉的陌生人,老死不相往來。可是大二下學期,卻聽到了石破天驚的消息。
𨪜𨪜他叱吒風雲的父親出事了,官場翻了船,就很難再有出頭之日,何況肖叔叔攤上的是差點掉腦袋的大事。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感慨萬千,當大官有什麼好,成功了固然雞犬升天,失敗了連要飯的都不如,嘖嘖,還要拖累老婆孩子。
𨪜𨪜他從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一下子變成千夫所指,身邊圍繞的人爭相散去,女朋友也和他撇清了關係。
𨪜𨪜從小就一帆風順,已經習慣被人包圍和崇拜的肖啊,短短的一段時間足以讓他嘗盡人情冷暖。
𨪜𨪜我覺得我的天也塌了,不顧一切衝進北大,可是學校太大,又不知道他在哪兒,我沒有找人詢問,只是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走,幾乎走遍了北大的每一角落,終於在傍晚找到了他,在他心愛的足球場上。
𨪜𨪜將近五年沒見,回憶裡我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還擔心縱使相見應不識,可是遠遠的一眼就認出了他。
𨪜𨪜他在射門,一遍一遍地撿球,一遍一遍地射門。
𨪜𨪜空曠的球場上,桔紅色的夕陽下,迎著風、留著汗奔跑的挺拔身影就這樣刻在我的腦子裡,以後每次想起他腦子裡就自動回放這一幕。
𨪜𨪜我抱著膝蓋坐在看台的石階上,眼淚默默地流,我從小不愛哭,老爸說我就這一點像個男子漢。記憶裡,這是我第二次流淚,第一次是當初離開北京那天。
𨪜𨪜一直到整個球場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他慢慢走過來,沒有驚訝,沒有生疏,也沒有痛苦煩悶,像以前一樣微笑著揉揉我的頭:「來找我嗎?」
𨪜𨪜「我來看同學,一會兒就走。」我又反射性地撒謊。
𨪜𨪜「看過了嗎?」
𨪜𨪜「還沒,我走了。」
𨪜𨪜我幾乎落荒而逃,跑出幾步,又情不自禁地回頭,他坐在我剛才坐的位置,衝我擺了擺手:「去吧。」
𨪜𨪜夕陽西下,他的臉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𨪜𨪜我的腳無法邁出,又走了回來:「請我吃頓飯好嗎?身上沒帶錢。」
𨪜𨪜吃飯的時候他幾乎沒有說話,只是微笑、傾聽,我很快也無話可說,那次見面就這樣草草結束,然後又一個五年。
𨪜𨪜我不是個乾脆的人,有些事說不出口,有些話問不出口,卻又不能全忘記,也許這才是一切癥結所在。
𨪜𨪜「到了,肖哥,我在這裡下車就好了,小區管的嚴,外面的車進去要換證。」
𨪜𨪜「真的沒事兒?你今天也喝了不少。」說著,他笑了:「我都不知道你的酒量這麼好。」
𨪜𨪜十年啊,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𨪜𨪜我微笑著告辭,好像還說了兩句今天很高興之類的話,等他的車一走,就蹲在路邊大吐特吐。
𨪜𨪜的確喝的有些多,我一喝酒就會暈車,醉酒不怕,暈車卻很難受,所以儘管酒量不錯,卻輕易不敢喝。
𨪜𨪜吐完之後覺得好受了些,看看表,很晚了,不知道哪家旅館會收留醉酒的客人,實在不行就到火車站候車室裡呆一晚上。
𨪜𨪜剛走了幾步就聽到一個陰森的聲音:「你想去哪兒?」
𨪜𨪜我踉蹌了一下,靠著樹傻笑:「呵呵,你回來了,好早。」這個時間對一般人算晚,對他來說卻算早了。
𨪜𨪜他怒不可遏,眼睛裡卻有著未褪乾淨的焦慮和逐漸清晰的放心。
𨪜𨪜我笑不可抑,醉態可鞠:「石斌,我沒弄壞……你的門鎖哦。」
𨪜𨪜他黑著臉,連罵人都省了,趔著我的胳膊把我拖了回去,真的是拖,小區的警衛想幫忙也被他拒絕了。
𨪜𨪜明天會不會有兇殺現場啊,那個警衛惶恐的臉上分明這樣寫著。
𨪜𨪜進了門他一鬆手,我就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看著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𨪜𨪜好帥啊,我的石斌,生氣的時候更帥呢,呵呵。
𨪜𨪜「你在等我,是不是……不放心,所以早早回來……等我……」
𨪜𨪜他的臉色從黑到紅,從紅到黑,變了幾變,終於狠狠把我揪起來:「那個人是誰?」
𨪜𨪜「什麼人?」我憨憨地問,凌亂地翻著口袋,倒出一堆零錢:「哈哈,我打車……好像……沒給人錢。」
𨪜𨪜「你當我是傻子啊,媽的,你——」他氣急了,大力搖晃我:「給我說實話!」
𨪜𨪜我醉酒,暈車,胃裡翻江倒海,被他這樣拖來拖去,搖來搖去,惡——
𨪜𨪜「你敢吐到我身上試試?」
𨪜𨪜他說的兇惡,卻還是停下手,我伸臂攀住他:「石斌……石斌……」
𨪜𨪜別罵我,別打我,別對我凶,好難受,心裡真的好難受……
𨪜𨪜「你簡直臭死了。」
𨪜𨪜他三下兩下剝去我的衣服,把我扔進浴缸,清涼的水兜頭而下,我一激靈,水隨即變熱。
𨪜𨪜「自己來……讓我自己……」
𨪜𨪜「閉嘴。」
𨪜𨪜他把洗頭水倒在我頭上,簡單揉了兩下,按在水龍頭下面猛衝,我甩著頭抗議,他突然停下,臉色大變,眼裡的凶光讓我打了個寒顫。
𨪜𨪜「這是怎麼回事?」
𨪜𨪜他的手我大腿上一按,疼——
𨪜𨪜我朦朧著眼訴苦:「你推我時撞的,還有這裡——」我把手放在腹部:「你用膝蓋頂的,還有這兒——」
𨪜𨪜我亮出手腕,他抓住一帶,就勢奪去了我的呼吸。
𨪜𨪜我承受著他的重量,卻又似乎輕飄飄地浮在半空。
𨪜𨪜「……敢騙我……操死你……媽的……我操死你個小樣兒的……」
𨪜𨪜他的聲音狂野而性感,就像他的動作,和他做愛總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能讓人忘記一切。我經常在他之前就達到高潮,甚至不需太多的挑逗和撫慰。
𨪜𨪜淫糜而狂亂的氣氛中,有力的大手緊扣著我的腰,他的身體緊繃的像石頭,猛烈的動作似乎真的要把我貫穿。我只能無力的掛在他身上搖擺,終於一切都停下來,粘稠的液體沾濕身下的床單,他托住我的臀部不讓自己滑出來,我勾住他的腰,感受他的堅挺在我體內一點一點軟下來。
𨪜𨪜「小騷蹄子……」
𨪜𨪜他啞著聲音罵了一句,低頭吻住我,那是一個濕潤而悠長的吻,是我記憶所及的他從未做過的動作,我的心在那一瞬間被一種類似甜蜜的東西漲滿,跳動的頻率超過剛剛結束的高潮。
𨪜𨪜一吻即罷,我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𨪜𨪜他笑了,手指勾我的鼻子:「你的眼睛是什麼做的,賊亮賊亮的,存心勾人哪,聽好了——」他在我屁股上用力一拍:「以後不許在外面喝酒。」
𨪜𨪜「酒……挺好的……」我閉上眼低喃:「……好喝……」
𨪜𨪜「醉死你這個禍害就完了,省得哪天被你氣死。」他順手拿起枕巾在我身上擦拭。
𨪜𨪜激越的高潮變成極度的疲憊,那個吻卻讓我反覆回味。
𨪜𨪜他睡著了,一條腿橫在我腰上,我靜靜注視著黑暗,累極卻神志清明。
𨪜𨪜如果他知道我的醉酒有一半是裝的,會不會真的殺了我?
𨪜𨪜他的腿在我肚子上蹭了兩下,柔軟的汗毛刺得我發癢,我試圖把他挪開,他卻摟住我,含混的聲音說:「……不打你了……別走……」
𨪜𨪜我失笑,笨蛋,不是因為挨打才想走啊。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1

𨪜𨪜第三章
𨪜𨪜
𨪜𨪜我是餓醒的,張開眼發現已經快中午了。爬起來洗了把臉,鏡子裡的臉是宿醉醒來的蒼白和頹廢,眼睛裡卻透出異常的亮澤,紅潤的嘴唇昭示曾經激烈的歡愛。
𨪜𨪜桌上有冷掉的豆漿和牛肉燒餅,旁邊白紙上龍飛鳳舞的寫著:「我買了石榴在陽台上,別盲目找工作,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麼。」
𨪜𨪜想做什麼,我歎氣,就是不知道想做什麼,因為茫然才會盲目。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從小就目標明確,義無反顧。
𨪜𨪜不找工作怎麼辦?我本著百折不回的精神,整裝出發。
𨪜𨪜參加了一個招聘會,天氣熱,人也好多,悶得我喘不過氣,隨便遞了幾份簡歷就趕緊出來。
𨪜𨪜接近傍晚的時候,肖暢打來電話:「我看到你的簡歷。」
𨪜𨪜半個小時後,我來到他公司所在的寫字樓。
𨪜𨪜整層樓空氣中都瀰漫著新裝修的氣味,工作間進進出出的大多是工人,還有幾個穿著正規的,大概是工作人員。他的辦公室在最裡面,朝南的屋子,很大,卻只擺了一排書架一組沙發和一個辦公桌,顯得十分空曠。
𨪜𨪜他衝我笑了笑,示意坐下等一會兒,繼續用流利的英語講電話。
𨪜𨪜我沒坐,站在窗邊看看外面的風景,很快,他放下電話:「這裡太亂,我們出去談吧。」
𨪜𨪜「要是每次找工作都有人請吃飯該多好啊。」酒足飯飽,我滿足地歎氣。
𨪜𨪜肖暢笑笑,直接切入正題:「你想應聘什麼職位?」
𨪜𨪜「貴公司都有什麼職位?」我正襟危坐,汗顏啊,事實上簡歷遞到哪裡都記不清了。
𨪜𨪜「你呀,還是什麼都不上心。」
𨪜𨪜他含笑搖頭,又問了幾個問題,得知我對他的公司和所應聘的職位一無所知時,不得不歎息:「先跟著我干吧,等有了經驗再去找更好的工作。」
𨪜𨪜於是我有了生平第一份工作。
𨪜𨪜那天晚上我試探著問:「石斌,你有沒有覺得兩個人一起住不習慣?」
𨪜𨪜「沒有。」他對著電腦,頭也不抬。
𨪜𨪜其實我應該感激,雖然他是帶著工作回來的,但是最少回來了,就坐在我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
𨪜𨪜「你看,我們的作息時間幾乎是顛倒的,興趣愛好完全不同,看電視都看不到一起。」事實上他什麼興趣愛好都沒有,除了賺錢。
𨪜𨪜「電視歸你,我不看。」
𨪜𨪜我無力地支額:「石斌,我想搬出去住。」
𨪜𨪜他終於回頭,緊盯著我:「再說一次,你想幹什麼?」
𨪜𨪜「沒想幹什麼,」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小了:「我找到工作了,可是公司比較遠,我想在那附近租一套房子。」
𨪜𨪜「什麼公司,在哪兒?」
𨪜𨪜肖怎麼不把公司設到郊區去?我歎氣,報上公司的名字,卻沒說地點,然後用諸如獨立,自強等冠冕堂皇的理由申辯了幾句,他開始用懷疑的目光看我:「沒聽說過這家公司。」
𨪜𨪜「新成立的小公司,哪能入石總的眼?」
𨪜𨪜「昨天送你回來的是誰?」
𨪜𨪜「我怎麼知道?我打車從來不問司機的名字,也不和他們聊天的。你想知道的話可以查發票,不過——」我懊惱地敲了敲頭:「好像忘了要。」
𨪜𨪜他勒住我的脖子把我拽過來:「我還沒瞎。」
𨪜𨪜但是肯定沒看清楚,我一推到底,反正是醉了,他除了罵我之外也沒別的辦法。
𨪜𨪜※ ※ ※
𨪜𨪜肖暢的公司應該算咨詢吧,就是尋找意欲向國外發展的國內公司,為他們審核,包裝,出謀劃策,再推到國外,美國和歐洲幾個主要的國家有他的夥伴,剩下的事由那些人接手。
𨪜𨪜由於剛剛起步,他什麼事都親歷親為,在我看來一團亂麻的工作,他做起來卻如抽絲剝繭一般有條不紊,多緊急的情況,多難纏的客戶也游刃有餘,應付自如。有著儒雅風度和大將氣魄的肖,我再次為他折服,跟著他,用崇拜的眼神追隨著他,彷彿又回到的少年時期。
𨪜𨪜他說我最大的毛病是漫不經心,對我就應該使勁壓擔子,於是我終日累得像驢子,干的卻都是打雜的活,要是換了別人,我早撂挑子不幹了,可是對上肖,一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
𨪜𨪜一個月後,領到了第一份薪水,比想像中的要少,我說:「肖哥也太小氣了吧,我很努力的。」
𨪜𨪜他笑了:「還有一半,我幫你存了個賬戶,省得你亂花。小弟,幹得不錯,下周開始做業務吧。」
𨪜𨪜他鼓勵似的攬住我的肩,我僵了一下,不落痕跡挪開,輕鬆道:「如果比現在還累就算了。」
𨪜𨪜「在抱怨了?好,」他含笑勾起我的手指:「我保證,等你做成第一筆生意,我請你吃大餐,外加兩天休假。」
𨪜𨪜「肖哥萬歲——」
𨪜𨪜他的神情動作就像從前許諾時一樣,我的眼眶發酸,心怦怦跳,還要做出興奮歡呼狀,真真考驗我的能力。
𨪜𨪜「這麼高興啊,看來我以前對你不好了?」他笑容不變,目光卻深沉起來。
𨪜𨪜一語雙關,我也笑:「就是啊,肖哥以前讓我很難過。」
𨪜𨪜「真的——很難過嗎?」他的神色略顯黯然。
𨪜𨪜「對,肖哥那麼都好,把我都比沒了,當然難過。」
𨪜𨪜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找了個借口出來,進洗手間打電話。
𨪜𨪜「石斌,我賺錢了,晚上請你吃飯。」
𨪜𨪜說完就後悔了,一激動忘了和他吃飯最少要提前十天預約,而且如果臨時有事我肯定是被犧牲的那個。
𨪜𨪜「今天不行。」
𨪜𨪜果然,我洩氣:「算了。」
𨪜𨪜「我怕你那點錢不夠我吃。」他在那邊笑起來:「看在你一發錢就想到我的份兒上,可以考慮陪你喝咖啡。」
𨪜𨪜「我喝咖啡要睡不著覺。」
𨪜𨪜「要不然——」他的聲調變成讓我心跳的低沉磁性:「我們回家喝酒,我覺得你喝完酒更帶勁。」
𨪜𨪜想起那天的狂熱和事後讓我回味無窮的吻,我罵他齷齪,心裡卻隱隱期待。
𨪜𨪜他又笑起來:「不過要晚一些,我還有點事。」
𨪜𨪜就知道,我無奈:「那我先去找別人喝。」
𨪜𨪜「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乖乖回家等著。」
𨪜𨪜那天我等到12點,他終於回來,卻已經喝得醉醺醺,連澡也沒洗倒頭就睡,我打遊戲到凌晨3點才在沙發上睡著。
𨪜𨪜沙發終究不舒服,又沒有枕頭,我基本上半小時醒一次,5點多的時候又醒了,聽得裡面有動靜,似乎是他上了趟廁所,不一會兒,他瞇著眼睛皺著眉頭一頭亂發出來,我縮著身子裝睡,聽著他聲音含混地自言自語:「又把他踢下床了,不應該啊。」
𨪜𨪜他從小獨自睡雙人床,霸道慣了,我們剛住在一起時經常被他擠得半夜去睡沙發,過了很久才基本上相安無事。
𨪜𨪜他踢踢嗒嗒地走過來叫了我兩聲,見我沒動靜,又推了一把:「起來,上床睡。」
𨪜𨪜我在他持續騷擾的手上用力一拍:「……討厭。」
𨪜𨪜「找揍啊你,起來。」
𨪜𨪜他在我臉上拍了兩下,我乾脆背過身不理他。
𨪜𨪜身子突然一輕,被抱起來,帶著些許酒氣的呼吸噴在耳邊:「真是豬啊,重死了,別動,再動把你扔出去。」
𨪜𨪜我使勁勾住他的脖子,臉貼著臉。
𨪜𨪜「鬆手,狗東西,想勒死我啊。」
𨪜𨪜我撒手,身子猛地向後仰,他大吃一驚,匆忙中把我向前一扔,我「通」的一聲砸進被子裡,他腳下一個趔趄雙膝跪地,手剛好扶住床邊才沒摔個狗啃泥。
𨪜𨪜「還沒到過年,你磕什麼頭啊,我可沒有壓歲錢,石總,你虧了——」我捂著肚子笑。
𨪜𨪜「找死啊你。」
𨪜𨪜他撲上來按住我,照著屁股就是幾巴掌,我趴在床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𨪜𨪜「還笑,」他咬牙切齒,揪住我氣急敗壞地邊吼邊搖:「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就摔成腦震盪了,知不知道啊,笨蛋——」
𨪜𨪜我反手抱住他:「我愛你,石斌。」
𨪜𨪜「你這個——」他的動作猛然停下。
𨪜𨪜「我愛你。」
𨪜𨪜「廢話,」他聲音粗嘎,嘴角卻咧開一個得意的弧度:「你不愛我愛誰?」
𨪜𨪜說實話,他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孩子氣,還不如發怒時來的好看,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有一種讓他生氣的衝動,其實激怒他或逗他高興都只需一句話而已,而他卻從來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快,又為什麼感動,所以,漸漸的我也失去了說這一句話的興趣。
𨪜𨪜當然,這不是他的錯,他只是秉承自己而已。從某種意義上講,他自信得有些可憐,不是嗎,以為對自己一心一意、愛之彌深的情人,卻時時把分手兩個字放在嘴裡咀嚼,雖然到目前為止都是默默地嚥下去。
𨪜𨪜每當這兩個字呼之欲出的時候,掠過心頭的疼痛便讓我知道毋庸置疑的愛,於是心有不甘地試探,然後在他露出哪怕一絲在乎和溫情的時候如釋重負地放棄,只是,不知幸運抑或悲哀,這一切他全都不知。
𨪜𨪜我緊緊抱著他喃喃地說愛,然後沉迷在瀕死般的快感中,單在床上而言,他是個無可挑剔的情人,當然我也不錯。我想我是徹頭徹尾的感官主義者,大部分的時候比他更熱衷此道。
𨪜𨪜這段感情對於我只是是寂寞的產物,一開始喜歡裝傻讓他著急生氣困惑卻無處發作;喜歡言不由衷地說著誇讚的話,然後在暗地裡笑他的輕信和妄自尊大;喜歡在他滔滔不絕時專注的看著他,卻一句也不聽他說的話;喜歡在他追問為什麼這麼愛他時微笑著投以脈脈的眼波……
𨪜𨪜一個過分輕率和玩笑般的開始,卻在不知不覺中投入了太多的心力,讓他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𨪜𨪜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卻清楚地記得發現自己感情的那天。
𨪜𨪜他畢業後租了一間房子開始打拼,忙得不分晝夜。
𨪜𨪜范綽畢業後繼續上研究生,一天他來找我:「石斌太不夠哥們兒,好幾個月連人影也找不見,今兒咱們去狠宰他一頓怎麼樣?」
𨪜𨪜我也有超過半個月沒見他了,於是欣然前往。
𨪜𨪜到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范綽抱著一箱啤酒,靠著樓梯扶手喘氣,我敲了半天他才來開門。滿眼的紅絲,一身的凌亂,顯然又熬夜工作。
𨪜𨪜我矜持地微笑:「好久沒見,我和范——」
𨪜𨪜「小兔崽子,敲什麼敲,不會自己開門啊?」
𨪜𨪜他根本沒聽我說話,一把把我拽進去,我的後背重重撞在牆上,沒來及開口就被封住嘴唇,彭——
𨪜𨪜關門聲震得我腦袋嗡嗡作響,心想完了,突然間感覺心臟像是被什麼捏住,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𨪜𨪜現實社會對這種事的容忍度很小,我也不是能夠承受壓力的人,一直認定曝光的一刻就是關係終結的時候,以為不會在乎,卻是這一刻撕扯般的心痛讓我發現,我——愛上他了。
𨪜𨪜他喘著粗氣咬疼了我的唇,急切地扯我的褲帶:「……這麼長時間不來,想死了,快,上床讓我搞一下。」
𨪜𨪜我第一次對他揮拳,狠狠打在他肚子上:「范綽在外面!」
𨪜𨪜他捂著肚子呆了一下,猛地拉開門,范綽石化了一般愣愣看著我們。
𨪜𨪜石斌倒是坦蕩,把我推到裡面,滿不在乎地說:「就是這麼回事,你要是看著彆扭就滾蛋,要是還認我這個哥們兒就進來。」
𨪜𨪜很少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理直氣壯,若不是情況太過尷尬,若不是正自震驚於不為所知的感情,我會為他這句話喝彩。
𨪜𨪜范綽臉色乍青乍白,卻還是進來了。
𨪜𨪜過了幾天,范綽來找我,沉默了好久,說:「我和石斌從幼兒園就一個班,他從小就有一股氣勢。你見過他小時候的照片嗎?」
𨪜𨪜「見過幾張,每個都皺著眉頭,一幅很深沉的樣子。」
𨪜𨪜范綽笑了:「就是那個德行,把一群小屁孩兒唬得一楞一愣的,天天圍在他屁股後面。」
𨪜𨪜我想起小時候崇拜肖哥的情形,也笑了:「你不服氣吧?」
𨪜𨪜「對,我看著有氣就和他較勁,小學六年我們旗鼓相當,到初中時情況突然變了,他不知什麼時候結交了幾個社會痞子,開始和他們一起瞎混,抽煙、喝酒、打架、滿口髒話、調戲女孩子,還經常逃課,誰說也沒用,甚至鬧到差點被退學,那時我想這個對手完了。」
𨪜𨪜怪不得他舉止言行和他的家庭以及受教育程度並不般配,應該是那段荒唐的後遺症,我點頭:「不戰而勝是不是讓你既高興又惆悵?」
𨪜𨪜他緩緩點頭:「我很失望,也隱隱有些幸災樂禍,但是快到初三的時候,他突然變了回來,甚至比以前還用功。初中畢業我直留本校,他卻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被錄取。後來我問他怎麼想通的,他說他只是出去玩兒了一圈,還認識回家的路。」
𨪜𨪜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笑著說:「迷途知返,應該是沒有走太遠,也虧他腦子好,要不然就算認識路也走不回來了。」
𨪜𨪜「怪不得他說你聰明。」
𨪜𨪜「就是用不到正道上。」我短促的笑了一下,補上後面半句。
𨪜𨪜范綽深深看我:「記得以前他在學校裡出售各科筆記嗎?我想你肯定沒看過,如果你看過就會知道,他的成績絕不是靠腦子好得來的。他從小就規劃好自己的人生大計,為此全力以赴,是絕不允許出軌和偏離的。」
𨪜𨪜「卻可以允許有小小的放縱甚至溜出去玩兒一圈。」我苦笑:「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𨪜𨪜「只是覺得應該告訴你。」
𨪜𨪜「謝謝。」我只能這樣說,因為他說的是實話。
𨪜𨪜是在懲罰一開始的輕慢嗎?才剛剛意識到愛上他,馬上就生出毀滅般的感覺,就像看著看著戲,突然發現自己成了劇中人,而結局早已注定好。
𨪜𨪜那天晚上我靠在他懷裡問:「你的人生大計裡把婚姻安排在什麼時候?」
𨪜𨪜他奇怪的看我了一眼:「問這幹嘛?」
𨪜𨪜「你不會沒想過吧?」
𨪜𨪜「當然想過。」他隨意地揉著我的頭髮:「最少也要五六年以後,事業有些基礎了,才會考慮。」
𨪜𨪜他說那句話時大學畢業不久,公司剛剛獲准成立,據現在剛好五年。
𨪜𨪜再上班的時候我開始了真正業務工作,第一筆生意卻以失敗告終。
𨪜𨪜那是個做服裝的公司,老闆從在商場做裁縫起家,然後租了一家倒閉的國營企業廠房和設備做褲子,慢慢發展成大型民營企業。老闆沒什麼文化,卻很有見地,只是發展太過順利導致有些好高騖遠,把走出國門看得太簡單。他的企業就像大多數白手起家的家族企業一樣採取獨裁製管理模式,這一體制根本不適合在國外開分公司,而且他對於外國的法律和經濟制度沒有絲毫瞭解,最好笑的是,他認為他的服裝放之天下皆准,甚至不考慮外國人和中國人的體型差異。
𨪜𨪜我好意要他暫且放棄這一打算,反而惹怒了他,他鬧到肖那裡告我的狀,肖哥答應重新替他策劃審核,並把他的業務交給其他人做,才算平息。
𨪜𨪜儘管肖說我沒做錯,我仍然很沮喪。
𨪜𨪜我又何嘗不是求學太過順利,導致一接觸社會就茫然失措了呢?
𨪜𨪜※ ※ ※
𨪜𨪜5點下班,吃晚飯最多到6點,從這時到睡覺的幾個小時裡時間過得最慢。
𨪜𨪜可能是打遊戲太多,最近看見有人跑動的遊戲畫面就頭暈。我不信邪,又試了一次,才半個小時就不行了,居然頭暈到噁心想吐。算了,還是吃石榴看電視吧。
𨪜𨪜儘管嚼得腮幫子都疼了,我還是剝開了第二個石榴,鮮紅的子兒蹦出來,濺到臉上,我不加理會,繼續奮戰,一直把它吃得乾乾淨淨。
𨪜𨪜他進來的時候,指針正好在12點左側,再過5分鐘就是明天了
𨪜𨪜我抱胸斜靠在衣架旁:「太好了,石總,今天總算見到你了。」
𨪜𨪜他抬手一扔,公文包準確地落在沙發上,手臂重重搭在我肩上,耷拉著腦袋象死狗一樣:「累死了,豬,高興點給我看看。」
𨪜𨪜我嘿嘿奸笑,用黏糊糊的手上下搓他的臉。
𨪜𨪜「什麼玩意兒往我臉上抹?」他擰著眉拉開我的手。
𨪜𨪜「石榴汁兒。」我飛快的在他臉上一親,擠眉弄眼:「寶貝兒,你好甜——」
𨪜𨪜「你找打。」
𨪜𨪜他擰住我的胳膊,我連連求饒,趁他一鬆手,撲過去對他又親又摸,學著電視上小流氓的猴兒急樣兒:「心肝兒,讓大爺玩玩兒……」
𨪜𨪜「媽的,瘋了你。」他扭住我,大力按在沙發上:「老實點兒,再鬧我揍你。」
𨪜𨪜我趴在沙發上痛哭:「嗚——,我錯了,我不該見色起義,調戲良家婦男,大俠你饒了我吧,可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啊——」
𨪜𨪜他突然把手放在我腿間,邪笑:「下有什麼?怎麼不說了?」
𨪜𨪜「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握住他的手,擺出五星級賓館服務員的標準微笑:「先生,洗澡水已經準備好,請慢慢享用。」
𨪜𨪜他嫌惡拉開我黏糊糊的手,又摸摸臉,氣呼呼把我的頭按在沙發裡:「噁心巴拉的,給我等著,一會兒再收拾你。」
𨪜𨪜他洗完澡出來時,我還悶頭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𨪜𨪜「臭豬,別賴在這兒。」大手在我屁股上用力一拍,我像死人一樣毫無反應,一股大力把我拽起來:「去洗洗你的髒手。」
𨪜𨪜我懶洋洋的爬起來,洗手,出來時他已經舒服地躺下。
𨪜𨪜我悶不作聲地鑽進被窩,大睜著眼看著房頂,咦,頂燈裡面好像有個小蟲。
𨪜𨪜他嘩地放下手裡的報紙,在被子裡踢了我一腳:「是不是讓人給炒了?」
𨪜𨪜我茫然轉頭。
𨪜𨪜「眼瞪那麼大幹嘛?別想拿這幅死樣兒蒙我?你心裡越煩就越瘋,當我不知道?」
𨪜𨪜他知道?他並非不關注我,喉嚨像被什麼堵住,我怔怔看著他。
𨪜𨪜他伸臂勒住我的脖子:「讓你說句話就這麼費勁,真想掐死你個兔崽子。」
𨪜𨪜直到我難受地吸氣,他才悻悻放手:「說,怎麼回事?」
𨪜𨪜「我沒被炒魷魚,可是——」如果老闆不是肖的話,也說不準。
𨪜𨪜我把這次的事簡單說了,輕聲問他:「你說我是不是挺失敗的?」
𨪜𨪜「笨,那活兒不適合你幹,我告訴過你別盲目找工作,你倒好,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不失敗才怪。」
𨪜𨪜「你的意思是讓我別幹了?」
𨪜𨪜「也不能就這樣窩囊地走,等做成了一筆業務再考慮是走是留。」
𨪜𨪜他打了個哈欠,困乏地閉上眼,幾乎是歎息著把頭埋進我的肩窩,拖著聲音說:「舒服,一天裡最幸福的就是這會兒了。」
𨪜𨪜儘管知道他指的是能夠上床睡覺,我的心還是震動了一下,一時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𨪜𨪜「快睡。」他哈欠連連的捏了我一把:「騷蹄子,真滑,捏都捏不住……」他的聲音漸漸含混,手指卻像小孩子終於找到好玩的遊戲,捏上了癮:「……這兒也是……嗯……這兒……還真捏不住……」
𨪜𨪜什麼捏不住,疼死了,我想狠勁掐回去,手指動了動又硬生生忍住,不一會兒,他就睡得像頭豬。
𨪜𨪜我歎氣,他的確幸福,往床上一躺5分鐘內就能睡著,而對於我來說,入睡是非常困難的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1

𨪜𨪜第四章
𨪜𨪜
𨪜𨪜我的心情明顯好轉,開始和同事們有說有笑,插科打諢,相處融洽。
𨪜𨪜下班時肖暢把我叫到辦公室,讚許地揉揉我的頭髮:「我還怕你的情緒受影響,本來準備請你吃飯的,看來能省一頓了。」
𨪜𨪜我信誓旦旦:「暫且留著,等慶功時一併吃回來,肖哥,有沒有任務給我?」
𨪜𨪜「別心急,快十一了,你有什麼打算?想出去玩兒嗎?」
𨪜𨪜「當然想,可是——」石斌肯定沒空。
𨪜𨪜「想去哪兒?」
𨪜𨪜「算了。」我歎氣:「一事無成,我連家都沒臉回。」
𨪜𨪜肖暢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沒想到你這麼有工作熱情,好,我會盡快安排工作給你。」
𨪜𨪜我道謝,然後告辭,剛碰到門把手時聽到他悵然說:「你以前——不叫我肖哥的。」
𨪜𨪜我的手一下子僵住,小時候象跟屁蟲一樣跟在他後面有好幾個,有人叫肖哥,有人叫肖暢,而我當著人通常什麼也不叫,私下裡叫他肖,那個時候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字都讓我有一種幸福感。
𨪜𨪜記憶的洪流勢不可擋地衝破了防護牆,我有些艱澀地開口:「你也曾經不叫我……」
𨪜𨪜我是記事比較晚的人,小時候很多事都記不得,聽別人說起也是一臉的懵懂,但是關於他的事卻記得異常清晰。
𨪜𨪜我是從小鄉鎮搬到北京的,大院裡家屬不多,唯一的幼兒園只有一個班,連老師都是勤務兵兼的。第一天去的時候,老師問我叫什麼,我說了,不知是聲音太小,還是我的方言讓他聽不懂,他問了好幾遍,最後乾脆讓我寫。那時我3歲,「顧瞻林」三個字無論如何也寫不出,我的窘態和在他們聽來怪異方言讓所有人哄堂大笑,有人還學著我的聲音說話。我紅著眼把手指扭到發疼的時候,一個大孩子突然拉住我的手,嚴肅地要大家不要笑,他長得又乾淨又好看,他叫我小弟,很堅決地說我是他肖暢的弟弟。
𨪜𨪜從此我輕易不再開口,直到能說一口流利的北京話,直到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從此沒有人再取笑我,從此我開始用崇敬的目光追隨著他。
𨪜𨪜但是他也曾笑過我的名字。
𨪜𨪜那是初一暑假的最後一天,我把每一本書都包上乾淨的書皮,然後鄭重地寫上大名。他把我的書搶過去:「自己的名字也能寫得這麼難看,還是我來替你寫吧。」
𨪜𨪜我的字寫得很賴,每一個都呼呼悠悠站不起來似的,他沒少糾正過我。
𨪜𨪜他在每本書上寫上我的名字,字體流暢而瀟灑,邊寫邊饒有興趣地問:「小弟,顧叔叔學識淵博,你的名字有沒有出處?」
𨪜𨪜「應該沒有吧。」
𨪜𨪜老爸性情豪爽卻最喜附庸風雅,平日裡就愛擺弄字畫,講些什麼典故出處之類,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的,卻是他失敗的典範。
𨪜𨪜「真的?」
𨪜𨪜「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𨪜𨪜肖哥含笑指著書桌上的玻璃板讓我看,玻璃板下面是一些照片,其中有一張我襁褓時期的不知怎麼竟被翻過來放置,照片的背面寫了八個字:「顧瞻林影,如見鬚眉。」我的臉騰地紅了。
𨪜𨪜我出生時老爸在部隊不能回去,聽說是個男孩兒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既表達了他的思念,更希望我能長成雷厲風行的鏗鏘男兒。如今看著我,爸的失望大概比大海還要深。
𨪜𨪜看他笑得歡暢,我心裡難受,而我難受的時候就會癲狂。
𨪜𨪜我撲過去抱住他:「我喜歡肖。」
𨪜𨪜他怔了一下,笑道:「我也喜歡小弟啊。」
𨪜𨪜我喃喃地說:「不是肖哥,不是肖暢,我喜歡的是肖。」
𨪜𨪜他的身體明顯的僵硬了,卻沒有推開我,只是技巧的過渡一下,繞開話題,說一些平常的話,同學啦,老師啦,足球啦,直到我慢慢放開了手,然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度日如年。
𨪜𨪜「那我以前叫你什麼?」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把我從記憶裡拉回。
𨪜𨪜「肖哥明知故問,」我笑:「你一直叫我小弟。」
𨪜𨪜「還有呢?」他的臉越來越近,我耳邊的髮絲被他的氣息輕輕吹動。
𨪜𨪜我的嗓子突然被什麼嚥住了,只聽一聲輕歎,他的唇蓋上來。
𨪜𨪜斯佳麗在洞悉了對瑞德船長的愛後,能否回頭對失去妻子尋求安慰的阿希禮絕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遇到一個讓他永遠無法拒絕和傷害的人,也許從他像童話裡英勇的騎士般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就注定了我這一生都要對他投以仰慕,以他的悲為悲,以他的喜為喜。
𨪜𨪜他的唇碰到我的,停了片刻,似乎在感受著什麼,然後是又是一聲輕歎:「瞻瞻……」手臂一緊,將我完完全全的圈在懷裡,就這樣摟著一動不動。
𨪜𨪜比起曾有過的親吻,這個幾乎不能算是吻,帶給我的感覺卻比任何一次親吻都強烈。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同時在體內升起,暖意流入心間,酸澀衝到眼底,我閉上眼。
𨪜𨪜縱然溫柔也是拒絕,我是狹隘的人,或者說小心眼,喜歡的人倘若做不成情人,那麼朋友我也不要。
𨪜𨪜那天告白之後,他待我還是和往常一樣,我卻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不落痕跡卻執拗地一點一點淡出他的生活圈。
𨪜𨪜有一天他來找我,簡單的幾句話後氣氛就開始沉悶。我沉默地看著窗外,他沉默地看著我,良久,他歎了口氣:「小弟,彆拗了好嗎?」
𨪜𨪜我抿著嘴不說話,他刮我的鼻子,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小氣鬼,以後誰說你脾氣好我跟誰急。」
𨪜𨪜我抬眼默默看著他,對視片刻,他伸臂把我圈在懷裡,下巴抵在我頭頂,半是無奈半是妥協地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𨪜𨪜這個擁抱明顯不同了,比哥們兒多了幾分親暱,比朋友多了一些渴切,我的心怦怦直跳,好久才啞著嗓子喚:「肖?」
𨪜𨪜「是。」
𨪜𨪜他低柔地笑,問我顧瞻林三個字最喜歡哪個,我就說瞻吧,因為那個字筆畫多,我寫出來比較好看。於是他叫我瞻瞻,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其實我不太喜歡,聽起來有點怪怪的,每次他一叫我就忍不住要笑,後來他也很少叫了。
𨪜𨪜沒想到十年之後聽到,卻別有一番滋味,剪不斷,理還亂。
𨪜𨪜「一起吃飯,嗯?」
𨪜𨪜他的唇貼著我的臉,溫醇的聲音隨著濕熱的氣息溢出來,我有些茫然地點頭,似乎有話要說,卻抓不著頭緒,埂在心裡沉甸甸的。
𨪜𨪜出了大廈,我提議去找張鉞一起吃,他雙手插在口袋,搖頭笑笑,還是同意了,我的臉在那一瞬間發燙。
𨪜𨪜我們到張鉞的飯店,沒有喝酒,三個人天南海北的神侃,他講起在國外的經歷,講怎麼拿老外開涮,像從前一樣爽朗而健談,會說小弟我告訴你,小弟你肯定想不到,會摟著我的肩膀笑得東倒西歪,恍惚間我覺得時光倒流。
𨪜𨪜送我回去的時候他摸摸我的頭:「別有心理負擔,好好睡一覺。」
𨪜𨪜我點頭,問:「幾點了。」
𨪜𨪜「快11點了,有事嗎?」
𨪜𨪜我搖搖頭,打起精神和他告別,說了兩句很晚了,快點回去休息,開車小心之類的話。
𨪜𨪜進屋後我沒有開燈,摸到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藉著窗口透過來的月光打量著大大的屋子,灰暗,清冷,一點聲音都沒有。我靠著牆呆了幾分鐘,逕直走出房門,下樓,在上次醉酒嘔吐的地方坐了下來。
𨪜𨪜清涼的風吹著,明月高懸,斑駁的樹影擋住了我的臉,漸漸的霓虹燈從眼前淡去,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城市的喧囂變成空冷的寂靜,我的心沉澱下來。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石斌的車駛進小區,10分鐘後我的手機響了。
𨪜𨪜「你死哪兒去了?幾點了還不回家?」
𨪜𨪜他現在肯定是不耐煩的拽著領帶,眉頭緊皺,我笑:「我在賞月,快中秋了,月亮很美。」
𨪜𨪜「有病啊你,馬上給我回來。」
𨪜𨪜「呵呵,我可能真的有病,石斌,你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
𨪜𨪜「又怎麼了你?我天天上班累死了,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兒心?」他咚咚地砸了兩下,聽起來像是桌子,聲音疲憊而憤慨。
𨪜𨪜「真該死,讓石總費心,小人受寵若驚。」
𨪜𨪜「媽的,」他又砸了一下桌子,大吼:「不管你在哪兒抽風,都立刻給我滾回來,快點!聽到沒有——」
𨪜𨪜我把手機拿遠了一點,揉揉耳朵,聽他的咆哮告一段落才慢慢開口:「石斌,我不想過這種生活了,放我走吧。」
𨪜𨪜「你說什麼?」他的聲音陰森起來:「你不想過什麼生活?」
𨪜𨪜我蒼涼地笑了一聲:「如果你不懂,就什麼也不用說了。」
𨪜𨪜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憋了口氣:「好,你說,我哪兒讓你不滿意,是包二奶了,還是出去嫖了,是坑你騙你了,還是游手好閒,偷雞摸狗?是品行敗壞,還是花天酒地,夜不歸宿?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𨪜𨪜「沒有,你是社會精英,有為青年,勞動模範,是我沒有辦法做到讓你滿意。」我停頓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沙啞:「石斌,少了我你什麼也不會損失,反而少了一個麻煩,是不是?」
𨪜𨪜「屁話,我看你今兒是不想好過了是不是?好啊——」他的聲音似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顧瞻林,你長本事了,學會用離家出走來嚇唬我,好,你走一個給我看看。」
𨪜𨪜電話裡響起嘟嘟的聲音,一聲一聲提醒著剛才的一切不是臆想,冰冷的感覺從頭貫穿到腳,心頭掠過尖銳的疼痛,突然之間不能呼吸了。
𨪜𨪜緩了一會兒,我直起身,有些麻木的腿腳一時撐不住,趔趄了一下,我扶著樹站住,跺了跺腳。
𨪜𨪜給范綽打了個電話,說石斌出差了,我忘了帶鑰匙,想去他那裡借住一晚上。
𨪜𨪜范綽碩士沒畢業的時候就被學校選派出國,拿了個博士學位回來後留校任教。他的待遇不錯,有一套房子和獨立實驗室。
𨪜𨪜他哈哈笑著說:「來吧。」
𨪜𨪜我猶豫了一下:「石斌找過你了?」
𨪜𨪜他又笑:「你在哪兒,有沒有怎麼樣?我去接你。」
𨪜𨪜「算了。」我歎了口氣:「不好意思,再見。」
𨪜𨪜「等等,小林,你來吧,我不會告訴他。他那種人活得太恣意,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不給他點兒教訓不行,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𨪜𨪜可是我又是站在哪邊的呢?我笑,用輕快的語氣應付了幾句,收線。
𨪜𨪜把手揣到口袋裡,踩著便道伢子,腳後跟碰腳尖,一步一步地向前量,走到526步的時候,手臂被抓住,我的身子轉了一個圈,撞在旁邊的樹上,緊接著脖子被一隻潮乎乎的大手捏住。
𨪜𨪜他的呼吸急促而緒亂,氣吼吼地罵,卻幾乎語不成句。他的力道似恨不得把我揉碎搖散一樣驚人,可以想像明天身上肯定又是青紫一片。
𨪜𨪜但是,就像每一次說掐死你,弄死你,做了你一樣,最後還是鬆開手,用力把我按在樹上,他暴躁地問:「你要什麼,到底要什麼,能不能給我個明白?」
𨪜𨪜我歎息著,捧起他汗涔涔的臉,吻他。
𨪜𨪜他一把拉開我:「別來這套,說話!」
𨪜𨪜我低頭把他敞開的紐扣繫上,低笑著說:「我的長跑健將怎麼才跑了這幾步襯衣就濕透了?」
𨪜𨪜「夠了,你成心耍我是不是?」他大力甩開我的手:「你不是要走嗎?好,滾吧——」
𨪜𨪜我僵住,慢慢直起腰,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剛一邁步,一雙手臂用背後勒住我,他惡狠狠地說:「你敢!」
𨪜𨪜我靠在他身上微笑:「是你讓我滾的。」
𨪜𨪜「你好——」
𨪜𨪜咬牙切齒地把我推倒在地,他抬起腳又停住,半晌,蹲下來狠狠捏住我的臉:「你多厲害,我是說狠話,你是不言不語的什麼事都能幹得出,好,你行。」
𨪜𨪜「石斌。」不知道是黑夜,還是他狼狽的眼神,亦或是他滴在我臉上的汗給我了說話勇氣,我勾住他的脖子輕聲說:「我不要什麼,只要你每天能有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句話或是一個微笑讓我感覺到你是在乎我的就行了。」
𨪜𨪜他愣了愣,低頭重重地在我嘴上一咬:「真是笨豬——」然後把我拽起來:「回家去,我讓你感覺。」
𨪜𨪜※ ※ ※
𨪜𨪜一進門就被他壓在門板上奪去了呼吸,吞噬一般的吻持續到我雙腿發軟,意識漂浮。
𨪜𨪜「有你要的感覺嗎?」
𨪜𨪜他低笑著咬我的耳朵,呼出的熱氣讓我的肌膚一陣騷動,我用力忍住。
𨪜𨪜「石斌,我今天很累……不想做。」
𨪜𨪜「狗東西,少給我裝蒜……」
𨪜𨪜他喘著粗氣,探手捏在我腿間,我抽了口氣:「啊——疼——」
𨪜𨪜「鬼叫什麼?」他撫弄了兩下,悻悻地放開手:「操,現在才說,早晚被你折騰死。」
𨪜𨪜「對不起。」我靠在他肩上,用略微瘖啞的聲音說:「我愛你。」嘴唇若有似無地撩撥他的嘴唇。
𨪜𨪜「要死啊你——」他抽氣,生氣地推我:「還不快滾遠點兒,小心我強姦你。」
𨪜𨪜他直接走進浴室,很快裡面傳出嘩嘩的水聲,我拿起桌上的相框,歎息著吻上照片裡英俊而張狂的情人。
𨪜𨪜那天晚上我沒有失眠,所以醒得也早,就是懶得動。
𨪜𨪜「懶豬,快起床!」
𨪜𨪜他洗臉刷牙收拾停當後開始叫我。
𨪜𨪜「5分鐘,讓我再躺5分鐘,啊——」
𨪜𨪜我猛地坐起身,卻沒能躲開冰涼的手,那隻手在我大腿內側來回蹭了幾下,我又是一聲大叫:「你幹什麼?」
𨪜𨪜「起不起,嗯?」
𨪜𨪜「起,你把涼手拿開,我馬上起。」
𨪜𨪜「這會兒這麼聽話,」他故意多捏了兩下才抽回手,嘿嘿笑:「這兒的皮膚最好,不過最滑的是……」
𨪜𨪜流氓,我拿過襯衣一甩,正抽在他的臉上。
𨪜𨪜「作死啊你。」他摀住眼睛大吼。
𨪜𨪜「哎呀,對不起,你沒事吧。」我一邊用誠惶誠恐的聲音道歉,一邊懶洋洋地穿衣服。
𨪜𨪜「你差點把我弄瞎了知不知道?」他惡行惡狀地在我身上打了一拳,捂著眼睛照鏡子去了。
𨪜𨪜我慢吞吞爬起來,看了看表,忍不住哀嚎:「才7點,幹嘛這麼早叫我?」
𨪜𨪜「沒聽見外面下雨嗎?我先送你上班。」
𨪜𨪜我愣了一下,剛剛彎起嘴角,就聽他不耐煩地叫:「動作快點,磨磨蹭蹭的,我可沒功夫跟你這兒耗。」
𨪜𨪜我不禁跨下臉,這人啊,就算我說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句話,也該讓我多高興一會兒才對。
𨪜𨪜※ ※ ※
𨪜𨪜肖暢果然沒有食言,我很快拿到了第二項業務,這次是一家上市公司,中等規模,管理機制也比較健全,擁有一定衝擊國際市場的實力,我做起來也順手多了,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就基本搞定,只剩下些細枝末節有待商榷,但就是在細節上最容易出問題,我半點也不敢馬虎。
𨪜𨪜「別忙了,去吃飯。」肖暢在後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𨪜𨪜我抬頭,不知不覺竟然6點了,同事都已經下班。
𨪜𨪜「哪有你這樣的老闆,員工努力工作,你反而拖後腿。」我揉揉發酸的脖子。
𨪜𨪜「你啊——」他兩隻手各自按住我一邊肩膀上捏著,「我就怕你這樣,平時懶散,一較真兒就什麼也不顧。」
𨪜𨪜「肖——哥,這次我請你吃飯。」
𨪜𨪜他的手一頓:「好啊,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下館子去的地方嗎?不知道變沒變。」
𨪜𨪜那是在上初二的時候,我偶然說起,到北京好些年了居然沒吃過北京烤鴨。第二天還沒放學,肖暢就神秘地把我叫出來,我們甩開其他小弟兄偷偷溜到全聚德烤鴨店大吃了一頓,那是我們兩人第一次下館子,第一次逃課,也算是第一次——約會。當時生活費都不多,那一頓花去了他兩個星期的零用錢。
𨪜𨪜「可是那裡要定桌才行。」
𨪜𨪜「不用操心,走吧。」他把外套遞給我,像從前一樣刮著我的鼻子說:「還是——你想賴賬?」
𨪜𨪜我心一緊,站起來躲開他的手指,拍著胸脯慷慨地說:「這頓我請定了,我的字典裡沒有賴賬這兩個字。」
𨪜𨪜那裡當然有變化,依然是古樸的風格,裝潢可比當初考究多了,菜品更多,服務員也更熱情,是啊,十幾年了,怎麼會不變?
𨪜𨪜菜上齊的時候我就無話可說了,想說的話卻一句也沒說出口。我拿過杯子猛灌,幾杯冷飲進肚,連去了好幾趟廁所。
𨪜𨪜當我再一次拿杯子的時候,他握住我的手:「小弟,你怎麼了?」
𨪜𨪜「沒事,」我訕笑:「不好意思,我要再去一趟。」
𨪜𨪜回來的時候發現桌旁站了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劍眉虎目,挺鼻闊唇,極富陽剛之氣,面容依稀舊識。
𨪜𨪜看到我,他眼睛一亮,拍著我的肩膀叫:「小林子,哈哈,錯不了,你是小林子。」
𨪜𨪜我暗自皺眉,叫:「柳哥。」
𨪜𨪜「克己,你那邊還有一桌子客人呢,我們改天再聊。」肖暢把我拉過來。
𨪜𨪜「幹嘛,還把小林子當成你的附屬物?」柳克己挑眉:「肖柳顧又聚到一起,管他什麼客人,小林子,你等等,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就過來。」
𨪜𨪜肖柳顧最早是父輩的稱呼,他們好朋友,也是大家公認最有前途的三個人,後來老爸抽身而走,肖叔叔平步青雲後折翼,柳叔叔穩紮穩打,如今已是身居高位。到了我們這一代就只能稱為肖柳了,這也是老爸最痛心的地方,人家的兒子都英武不凡,獨他的兒子孤僻靦腆。
𨪜𨪜柳克己高中畢業秉承父志上了軍校,前些日子還聽張鉞提起他,說他轉業後出任一家房地產公司的副總裁,那家公司原本隸屬總參,軍委下文件要求部隊禁止搞三產之後,公司和香港某家地產公司合資,不過依然是部隊高幹子弟扎堆的地方,自然處處綠燈。
𨪜𨪜如果說肖暢是我幼年和少年時的偶像,那麼柳克己就是如惡夢一般的存在。
𨪜𨪜他從第一眼看到我美麗的母親就迷上了,他小學的作文裡寫「我最喜歡的人是林阿姨,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她說話的聲音最好聽,她走路的姿勢最好看,她做的飯最好吃……我最大的願望是快點長大和林阿姨結婚。」那篇作文裡一共用了三十幾個「最」,在當時引為笑談。
𨪜𨪜他對我的母親到了迷戀的程度,卻一直討厭我,以把我惹哭為樂,我不哭,他就變著法的欺負我,肖暢從小到大只跟他打過架,全是因為我。
𨪜𨪜他成為我的惡夢是因為有一天,他突然揪住我嚴肅地說:「林阿姨說她是顧叔叔的老婆,不會和我結婚,你長大了說不定和林阿姨一樣好看,不如我和你結婚算了。」
𨪜𨪜我踢了他一腳,他急了,按住我又打又罵,當時是在營房的操場上,旁邊有很多人看熱鬧,大部分是那些當兵的,一群窮極無聊,無處發洩的人。
𨪜𨪜「完了,人家不願意嫁給你……」
𨪜𨪜「小子,男女都沒分清楚就想結婚……」
𨪜𨪜「哈哈,看那小傢伙的樣子倒像是個女的……」
𨪜𨪜「小子,脫下褲子看看清楚再說……」
𨪜𨪜「是啊,你脫他褲子他肯定哭……」
𨪜𨪜然後他們一起喊:「脫啊……脫……」
𨪜𨪜在一片哄笑聲中,我的褲子被扯下來,我沒有哭,白花花的陽光下,我生平第一次暈倒了。
𨪜𨪜雖然後來他被父母狠狠的教訓了一頓,押到我面前謝罪,我還是怕他,一度怕到看見他就頭暈的地步,於是肖暢不讓他接近我。
𨪜𨪜「小弟,你要是不想理他我們就走。」
𨪜𨪜「那——好吧。」
𨪜𨪜我猶豫著,肖哥可曾聽說,他以前的女朋友,那位政界要人之女如今正是柳克己的未婚妻?
𨪜𨪜可是沒等走,柳克己就回來了,我們只得又坐下。
𨪜𨪜肖暢和他寒暄對飲,我又開始喝飲料,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他熱切地說:「小林子,我大上個月出差見到顧叔叔了,顧叔叔風采不減當年,林阿姨還是那麼——」
𨪜𨪜「克己,怎麼搞的,你這杯酒沒幹?」
𨪜𨪜肖暢把一杯酒塞到他手裡,柳克己卻把酒杯往桌上一頓:「我跟小林子說句話不行是嗎?肖暢,十幾年了,你怎麼還這樣,我——」
𨪜𨪜正說著,他的手機響了,他接了個電話,興奮地說了句:「等等,我給你們介紹個人。」
𨪜𨪜不一會兒一個美麗幹練的女子走進來,見到肖暢,明顯地吃了一驚,柳克己樓過她熱絡地介紹。
𨪜𨪜「吳迪,這是肖暢,我從小打到大的哥們兒,你們還是校友呢。」
𨪜𨪜吳迪有些僵硬地微笑:「你好。」
𨪜𨪜肖暢含笑點頭:「聽說過,我們學校有名的美女和才女。」
𨪜𨪜柳克己大笑:「你是有名帥哥和才子,有沒有動過歪心?」
𨪜𨪜我把一個杯子推倒,光噹一聲響,他們都看過來。
𨪜𨪜「別動。」
𨪜𨪜肖暢拉住我的手,拿過紙巾,仔細把我袖口的污漬擦乾淨。
𨪜𨪜吳迪的眼睛也落到我臉上,突然的安靜讓我有些不自在,我對她微笑示好。
𨪜𨪜柳克己介紹:「顧瞻林,我跟你提過的顧叔叔的兒子。」
𨪜𨪜吳迪笑了:「我知道,是你最喜歡的林阿姨的兒子,長得果然很——」
𨪜𨪜光噹一聲,這次是肖暢把杯子推到地上。
𨪜𨪜柳克己皺眉:「你們怎麼搞的?」
𨪜𨪜「對不起,我去洗個手。」肖暢說。
𨪜𨪜我隨著站起身:「我也去。」
𨪜𨪜我們一前一後進入洗手間,我說:「肖哥,你不用這樣,那件事我早忘了。」
𨪜𨪜肖暢把我額前的頭髮向後撥了撥,看進我的眼:「忘了才怪,你是什麼事都記在心裡的人。」
𨪜𨪜那麼你呢,肖?
𨪜𨪜你也什麼都記得,卻為什麼能做到那麼瀟灑,來去自如?
𨪜𨪜我近乎倉惶地躲開他的眼,嗓子有些乾澀,眼睛莫名地泛起潮意。
𨪜𨪜「小弟——」
𨪜𨪜帶著美酒醇香的氣息覆上我的唇,雙唇相接的那一刻,我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𨪜𨪜「別這樣,肖——」
𨪜𨪜腰上的手臂收緊,宛如歎息的聲音在耳邊徜徉:「別抗拒,瞻瞻,你忘不了我,正如——我忘不了你一樣。」
𨪜𨪜被徹底看穿的感覺就像大雪天不穿衣服,無所遁形不說還有冷風嗖嗖打在身上。
𨪜𨪜每個人都渴望被理解,但是我相信沒有人希望被理解得如此徹底。
𨪜𨪜我承認,我忘不了,可是那終究已經過去了,不是一個月,不是一年,而是十年。
𨪜𨪜羅密歐愛上朱麗葉之前也曾經傾心愛慕另一個女子,既然最完美的愛情也有瑕疵,或許我不該埋怨他當初的避而不見,但是我就是介意。
𨪜𨪜透過整面牆的鏡子似乎有另一個我在冷靜地審視這一切,我的表情從呆愣到無奈再到空茫,嘴角是自嘲的笑:「肖哥,我不是出租車。」
𨪜𨪜他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僵直了,好一會兒才放開我:「我們出去吧。」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1

𨪜𨪜第五章
𨪜𨪜
𨪜𨪜拋開初見的錯愕,吳迪落落大方,開朗健談。柳克己顯然對這個未婚妻很滿意,讚譽有加,還不時做些親熱的小動作,只是眼神裡缺少了應有的熱情,我猜他對一切心知肚明。
𨪜𨪜是自幼的瑜亮情結?還是試探未婚妻的感情?亦或是這兩者結合起來產生的無法言喻的煩悶?我無意探尋他的心態,只是靦腆地笑,虛應著他的話。
𨪜𨪜肖暢相對沉默了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𨪜𨪜好容易吃完飯,肖暢和柳克己去開車。
𨪜𨪜天陰乎乎的,我把手插到口袋裡迎著清涼的風隨意地踱步,吳迪隨後邁下台階。
𨪜𨪜站在飯店門口,藉著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吳迪仔細地打量我,第一次被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子這樣打量,我有些不自在。
𨪜𨪜「我覺得你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𨪜𨪜我微笑回頭:「你和我想像中的也不一樣。」
𨪜𨪜一直以為她是高傲的勢利女子,顯然並非如此,她聰明、美麗,風度絕佳,一點都沒有官家千金的嬌縱和盛氣凌人。
𨪜𨪜「你也知道我?」她驚訝地挑眉。
𨪜𨪜我學著戲劇裡的西方紳士微微躬身,「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小人深感榮幸。」
𨪜𨪜「哈哈,克己從來沒說過你這麼幽默。」
𨪜𨪜那是因為我很少對陌生人這樣,但是她是例外,除了好感,我對她還有一份別樣的感覺,有理解有憐憫還有惆悵。要知道忘記肖是很難的,我曾深受其苦。
𨪜𨪜有兩個人搖搖晃晃的從台階上下來,我拉了吳迪一把躲開那兩個醉鬼。她道謝,抬頭又盯著我的臉看,這次距離更近。
𨪜𨪜雖然對女人不感興趣,她的美麗仍然讓我有些目眩,我把手放到嘴邊輕咳了一下。
𨪜𨪜「我和我的母親並不相像,事實上我覺得吳小姐要漂亮的多。」
𨪜𨪜「真的嗎?」 她爽朗地笑,「克己可不這樣認為。」
𨪜𨪜正說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身旁,柳克己滿面春風地走出來,「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𨪜𨪜吳迪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我邀請小林參加下周的生日party,他答應了。」
𨪜𨪜柳克己很高興:「太好了,我剛約了肖暢,正想和小林子說呢。」
𨪜𨪜我扭開頭,肖暢在另一側招手,我向他們告辭,柳克己拉住我。
𨪜𨪜「告訴我你的地址,到時我去接你。」
𨪜𨪜「我住的地方很偏僻,不好找。這樣吧,我和肖哥一起去,也省得柳哥麻煩。」
𨪜𨪜「什麼話?」他皺起劍眉捶了我肩膀一記,「你不把我當哥哥,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兄弟,你再這樣我可真急了。」
𨪜𨪜「幹什麼呀你,小林,別理這個粗人。」吳迪拉住我親切地說:「你住的偏僻,又沒車,幹什麼都不方便,你柳哥就是賣房子的,有時間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𨪜𨪜柳克己一拍手:「對啊,我都忘了,小林子,明兒就去找我,我帶你轉轉。」
𨪜𨪜我諾諾地應著,又告辭,柳克己拉住我的手用力一握:「說定了,可不許涮我。」
𨪜𨪜見我點頭他才放手,我敏捷地穿過如織的車潮跑到馬路對面,上車,往椅背上一靠長吁了一口氣。
𨪜𨪜肖暢笑了:「還是招架不住太多的熱情?」
𨪜𨪜沒辦法,從小就是這樣,對上目光熱切,窮追不捨的人,我跑得比兔子還快,偏偏對不搭理我的人念念不忘。
𨪜𨪜我搓了搓臉,歎氣:「誰叫我只欣賞酷酷的人呢?」
𨪜𨪜「你啊——」肖暢揉揉我的頭髮,表情既好笑又無奈。
𨪜𨪜一路上,我們都沒有提洗手間的事,直到我說了聲再見,打開車門,他突然叫:「小弟。」
𨪜𨪜我回頭,他把車門關上,握住我的手,「人在得意的時候總是會疏忽一些東西,有的無關緊要,有的卻是生命中最寶貴和最重要的,可悲的是那個時候無暇去分辨。但是小弟,我從來沒有認為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只是——」
𨪜𨪜他沒有說下去,歎了口氣,放開手,默默點上一根煙。
𨪜𨪜以前的肖暢是不抽煙的,他對可能上癮的東西有一種純然的憎惡。
𨪜𨪜是啊,經歷那樣的重大挫折,誰能一點都不變呢?不可否認,香煙是排解寂寞的最佳物品,若不是怕被石斌罵,我可能也會嘗試。但是看著他噴雲吐霧卻讓我沒由來地心酸。
𨪜𨪜我低下頭,輕咳了兩聲,他掐息了煙,打開車窗。
𨪜𨪜「對不起,肖哥,我知道你沒有這樣想。」
𨪜𨪜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有更好的理由來解釋,也不知道該怎樣補救,小弟,」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我願意作你的出租車。」
𨪜𨪜我呆住了,眼前又晃過那個春日傍晚,在空曠的球場上獨自射門的他,淌著汗水瀟灑地向我走過來的他,微笑著揉我頭髮的他,在經歷了重大的挫折之後,他待我一如平常。
𨪜𨪜驕傲而堅強的肖,怎麼能說這種話?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𨪜𨪜車裡沒開燈,他應該看不見,我吸了口氣,盡量讓聲音正常:「其實你沒有必要覺得抱歉,離開北京不久,我就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了,一直到現在。」
𨪜𨪜「石斌嗎?」他的聲音有一絲輕微的波動,我驚訝地抬眼,黑暗中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𨪜𨪜「不用這麼驚訝吧。」他淡淡地說:「下雨那天他不是送你上班了嗎?更早些時候我在一個宴會上見過他,印象很深。」
𨪜𨪜是了,肖暢向來記人最準,而我恰恰相反,除非經常接觸,否則同窗幾年的同學也可能叫不上名字。
𨪜𨪜「對,就是他,」
𨪜𨪜我點頭,正要叫著說,對面的車燈一閃,石斌——
𨪜𨪜我反射性的貓下腰。
𨪜𨪜肖暢怔了怔,用力按了兩下喇叭,然後跨出車門,沉穩的腳步漸漸走遠。
𨪜𨪜過了一會兒,當腰彎得發酸時,我稍稍抬頭,透過車窗看見肖暢在和石斌講話,而石斌正好背對著我,我輕巧地下車,怕發出聲響,連車門也不敢關,換了個方向,繞著圍牆,向小區東門跑去。
𨪜𨪜幸虧上學時有練跑步的基礎,我一邊埋怨小區太大,一邊暗自慶幸,進門後,先把所有的燈和電腦都打開,沒等喘口氣,對講門鈴就響了,我氣喘吁吁地衝進廁所。
𨪜𨪜約摸三分鐘後,響起敲門聲,我沒動,通通幾聲後,門口傳來嘩啦啦的鑰匙聲,大門打開又砰地一聲關上。
𨪜𨪜「懶豬,你死哪兒去了,怎麼不來開門?」
𨪜𨪜「你有鑰匙,幹嘛非讓我開。」
𨪜𨪜我蹲在馬桶上有氣無力地說,突然發現竟然忘記換鞋,皮鞋上還帶了些抄近道沾上的草葉和露水。
𨪜𨪜「拉屎也會挑時候,」他逕自跨進廁所,一進來就做勢掩住鼻子,「臭死了,真是臭豬啊你。」
𨪜𨪜嫌臭幹嘛還進來,何況根本沒拉出來,臭什麼?
𨪜𨪜我哭笑不得,耷拉著腦袋艱難地說:「石斌,我肚子疼。」
𨪜𨪜「什麼?」他迅速蹲下身摸我的額頭:「出這麼多汗,怎麼不早說?疼死你就完了。」
𨪜𨪜「還以為拉幾次就好了,沒想到越來越難受。」我勉強笑笑,「石斌,你真好,我剛要去買藥你就回來了。」
𨪜𨪜「笨,藥哪能隨便吃?起來,我帶你去醫院。」他拽住我的手臂往起拉,我用另一隻手捂著肚子喊:「疼——」
𨪜𨪜「鬼叫什麼?就不能讓我省點心,討厭醫院有本事就別生病。」他放開手,重重捏一下我的鼻子表達不滿,「行了,說說你的症狀。」
𨪜𨪜我按照吃壞肚子的症狀描述了一番,他出去,不久拿了藥上來。
𨪜𨪜「先吃這個,不行的話明天給我乖乖去醫院。」
𨪜𨪜不知道好人吃了治拉肚子的藥會不會便秘?我什麼也不敢說,老實地吃了兩片氟□酸,又喝了一大杯熱水。
𨪜𨪜洗過澡,確定我沒事,他很快睡著了,還輕微地打著鼾,香甜得讓人嫉妒,我卻始終無法入睡。
𨪜𨪜唉,這人啊,他雖然總吵吵不許我勾引別人,心裡卻篤定我愛他愛得要死,所以從來不設防。我要是偷情,或者瞞著他作什麼壞事,他根本就發現不了。
𨪜𨪜真不知該感激他的信任,還是該埋怨他的粗心。
𨪜𨪜我悄悄起身,來到陽台,打開窗戶,讓清涼的風吹進來。然後挑了一個石榴,靠在躺椅上慢慢地剝開。
𨪜𨪜第一次在黑暗裡剝石榴,一個沒拿穩,竟讓它滾落在地,鮮紅的籽兒撒了一身。石榴落地的聲音在靜夜裡聽來分外清晰,卻未驚醒熟睡的人。
𨪜𨪜我愣了一會兒,抖落一身的殘屑,進屋換了件衣服,悄悄走了出去。
𨪜𨪜不知何時,外面竟飄起細雨來,若有似無的雨絲落在額頭,帶來絲絲涼意。
𨪜𨪜我覓著熟悉的路徑,閉上眼,想像著身旁是連綿起伏的金黃稻田,腳下是廣袤無垠的柔軟青草,那是高中畢業後回老家給祖先上墳留在我腦海裡的影像。可惜那時無心欣賞,只想快回到那個人的身邊,繼續城市裡頹廢而茫然的生活。不知為什麼,事後卻常常想起那個場景,雖然那幾乎只是一瞬間。
𨪜𨪜其實十年一晃,就如白駒過隙,留在腦海裡的不過只是幾個片段而已,一時的震動就成了永恆的記憶。
𨪜𨪜不知道多年之後,還會不會記得這個飄雨的秋夜。在這個夜裡我回首往事,得出一個結論,我很幸運,真得很幸運。時下不是流行速食愛情嗎?男女之間尚且這樣,何況是這個圈子。
𨪜𨪜「顧瞻林,你真有病。」我對自己說:「你到底還想要什麼?」 沒有答案,也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某個空隙是怎麼都填不滿的,並非獨我如此。
𨪜𨪜那天我在外面耗到凌晨4點,兩次被陌生女人拉客,看了一起激烈的打架和一場小車禍。回到家時石斌還沒醒,我洗了個熱水澡,吹乾頭髮時,聽到一聲大吼:「顧瞻林,你給我滾過來。」
𨪜𨪜我關掉吹風機,從廁所出來,石斌坐在床沿,滿頭亂髮,眼睛還半睜著,睡眼惺忪,目光卻很不友善。
𨪜𨪜「睡得好嗎?」我湊過去親他,他抓住我的胳膊,氣呼呼地把我的被子扔到地上:「好個屁,別想打馬虎眼,說,是不是又一晚上沒睡?」
𨪜𨪜「睡不著,在陽台上坐了一會兒。」我圈住他的腰,息事寧人:「好了,一清早就生氣對身體不好的。」
𨪜𨪜「睡不著不會過來抱我啊。」他按住我頭,狠狠親下去:「媽的,你成天的不睡覺對身體就好了?」
𨪜𨪜我以前失眠時騙他說只要抱著他就能睡著,他真的相信了,儘管很不習慣還是讓我抱著睡,然後半夜把我踢到一邊。
𨪜𨪜「沒那麼嚴重,只是偶爾。」我猶豫了一下,問:「石斌,我想出去玩兒一圈,你有時間嗎?」
𨪜𨪜「我說你還真會出難題,後天就是『十一』,現在才說,票都訂不著。」
𨪜𨪜他打了個哈欠,躺下接著睡,我噌地竄到他身上,興致勃勃:「不用買票,我們開車,走到哪兒算哪兒。」
𨪜𨪜「你想壓死我啊,豬,」他把我揪下來,長腿一伸壓在我肚子上:「都幾點了,快睡,再不老實我揍你。」
𨪜𨪜我悶不作聲地搬開他的腿,把地上的被子撿起來,蒙住腦袋。
𨪜𨪜他先是隔著被子搗了我一拳,接著罵了兩句,然後也蒙頭大睡,不一會兒又來掀被子,任他怎麼折騰,我只是不理,最後他一把攥住我要害,我猛地抽氣:「你——」
𨪜𨪜「呵呵,有本事別叫啊。」他一臉得意,隔著被子揉捏。
𨪜𨪜我咬牙罵了一句:「還會點別的嗎你?真沒品!」
𨪜𨪜「我就會操你,我今兒就沒品了怎麼著吧你?」他無賴地說,一把扯下我的睡褲,等不及掰開腿就把兩根手指頂了進去。
𨪜𨪜「你真渾蛋!」我疼得咬破了嘴唇,一腳踢在他肚子上。
𨪜𨪜他狼狽地從床上滾落在地,捂著肚子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陰森的目光就像飢餓的狼盯著獵物,拳頭捏得啪啪響:「顧瞻林,你好樣的。」
𨪜𨪜我打了個哆嗦,提上褲子就跑,他把我撲倒在客廳的地板上,我們在地板上翻滾,廝打,半真半假,筋疲力盡的時候我忍不住笑起來,他也停下,氣不忿地在我脖子上一咬,我大叫。
𨪜𨪜「我都沒使勁兒,叫什麼叫。」
𨪜𨪜他低頭堵住我嘴,150多斤的重量全壓在我身上,我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憋死,一邊暗自罵他,一邊勾住他的脖子賣力地回吻,吻到他熱情澎湃自然就會下來。
𨪜𨪜我不無諷刺地想,他老是叫我騷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
𨪜𨪜「你這個騷貨。」他抬起我的腰狠狠地撞擊,地毯下面的木質地板咯咯直響。
𨪜𨪜我噗嗤一聲笑出聲,又忍不住哀求:「啊……輕點兒……」
𨪜𨪜第一次在地上做,硬邦邦的地板把我的後背硌得生疼,可是被他的熱情感染,我還是興奮了,幾乎和他同時達到高潮。
𨪜𨪜「小騷蹄子,我早晚得死在你手裡。」他喘著粗氣咬我的脖子:「起來洗洗,睡覺去,今兒別上班了。」
𨪜𨪜「你呢。」
𨪜𨪜「我沒你命好。聽著,以後不許在早晨勾我,」他慢騰騰地爬起來,抬腳在我肚子上一踢:「快去洗,還想拉肚子是不是?」
𨪜𨪜「誰叫你不帶套兒,」我閉上眼:「渾身沒勁兒,動不了。」
𨪜𨪜他又踢了我兩腳,還是認命地替我清洗。
𨪜𨪜我說:「石斌,你挺愛我的是不是?」
𨪜𨪜他一邊大力擦我的身子,一邊說:「愛你個頭,有時候真恨不得掐死你。」
𨪜𨪜我笑:「知道嗎?你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鐘,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報時,什麼時候叫,都已經設定好了,唯獨不會停,跟你這種人在一起最沒意思,十個有九個得紅杏出牆,剩下一個肯定是傻子。」
𨪜𨪜「媽的,你說什麼?」他黑了臉,把剛擦完私處的毛巾往我嘴裡塞。
𨪜𨪜我捂著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惜,我就是……那個傻子。」
𨪜𨪜「你——」他愣了一下,把我的手拉開,抬起我的臉端詳:「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𨪜𨪜我點頭:「但是我不可能一隻傻下去,石斌,給我一點時間,我們必須談談。」
𨪜𨪜「就是說,你想紅杏出牆了?」他森冷地說完這句,一把卡住我的脖子:「說,你是不是想過?」
𨪜𨪜「石斌,你可以……讓我不想的。」
𨪜𨪜我艱難地,一寸一寸的湊近他,輕輕貼上他的唇。
𨪜𨪜「少來這套。」他鬆開手卡著我脖子的手,卻揪住我的頭髮把我拉開些,以便能看到我的臉。
𨪜𨪜「那就是想過,我對你這麼好你還給我想這個。」
𨪜𨪜我抿緊嘴唇,他狠狠地把我的頭按到水裡,再一把提起來:「好啊,你膽子大了,敢給我紅杏出牆試試,看我不整死你。」
𨪜𨪜似乎有紅紅的火從他嘴裡噴出來,燒灼了我沾滿水的臉,他的手勁大得驚人,我的頭髮快被他揪掉了,為了不成為禿子,我極力掙扎,不小心一巴掌甩在他臉上,他也還了一巴掌,我的頭嗡了一下,眼前一黑,又被按下去,我嗆了水,猛烈地咳。
𨪜𨪜他把我從浴盆裡拽出來,扔在地上,又揪起來抵在牆上:「我什麼都跟你說,你竟然瞞我?你想談談,嗯?談你在外面胡搞的經歷嗎?」
𨪜𨪜終於知道什麼叫自討苦吃了,顧瞻林,你果然是傻子。
𨪜𨪜我心灰意懶地撇開眼:「你整死我吧,打死,掐死,悶死,淹死,怎麼樣都好,就是不要讓我每天6個小時面對一間空屋子,16個小時等不來一個電話,見面的一個小時有50分鐘聽訓話,剩下的幾個小時再聽你打呼嚕,這種日子我過夠了。」
𨪜𨪜身下佈滿水漬的瓷磚讓我忍不住打顫,聲音該死的沒有一點氣勢,倒像是祈求了。
𨪜𨪜過了好一會兒,在我幾乎絕望時,溫熱的毛巾擦過我的全身,然後換了一塊柔軟乾燥的,最後一雙手臂把我抱起來放到床上。
𨪜𨪜「睡會兒覺,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𨪜𨪜他抱了我一下,嘴唇貼著我的臉,難得地使用了幾乎稱得上柔和的口氣。
𨪜𨪜卻還是准點出發,不愧是上了發條的鐘,我默默看著牆上的表,在對這句話失望了太多次以後,還該抱有希望嗎?我不知道,卻仍然起身,打車去了公司。
𨪜𨪜折騰了一個晚上,我想我的臉色很難看,因為每個人看見我都小心翼翼地表示關心。
𨪜𨪜肖暢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𨪜𨪜我搖頭,他把手貼在我臉上:「他竟然打你!」
𨪜𨪜「是昨晚跑太急摔的。」我笑笑,把手裡的文件夾遞過去:「這是這個項目的所有資料,已經基本完成,肖哥,我想辭職。」
𨪜𨪜他愣了一下,點上一根煙:「我造成了你的困擾嗎?所以你要躲開。」
𨪜𨪜「不是,」我捏了捏有點沉的頭:「肖哥知道我是個膽小的人,一遇到困難就想逃避,但是唯有感情,我不會逃。我離開只是因為這份工作不適合我,不想再給肖哥添麻煩。」
𨪜𨪜他沉默了一會兒,歎道:「如果你是心平氣和的來說,我會答應,但是現在這個樣子,你要我怎麼放心?」
𨪜𨪜「放心?放什麼心?」
𨪜𨪜他沒有回答,卻皺起眉頭。
𨪜𨪜我頭昏腦脹,奇異地把眼前深沉憂鬱的他幻化成當年那個笑容迷人的俊朗少年。
𨪜𨪜「肖,」我忘形地摸上他的唇角:「你還是笑起來好看,我從來不吝嗇給我笑。」
𨪜𨪜他抓住我的手,又摸了摸我的額頭:「小弟,你好像病了。」
𨪜𨪜奇怪,他握著我的手很熱,摸我額頭的手卻很涼。
𨪜𨪜我冷靜地說:「不會的,你知道我不輕易生病,我一般都是裝病。」
𨪜𨪜「是啊,沒完成作業的時候,或者起晚了的時候,或者……」他笑著拉過我,把額頭貼上我的額頭,突然頓住。
𨪜𨪜「該死,你發燒了,我送你去醫院。」
𨪜𨪜他起身去拿衣服,離開他的溫暖,我突然打了個寒顫,然後渾身開始發冷,冷到腿發軟牙齒打戰。
𨪜𨪜他用外衣裹住我,緊緊摟住我的腰。
𨪜𨪜「別,沒那麼嚴重,我自己去。」
𨪜𨪜這樣出去,他的形象就毀了,我把外套拿下來還給他,慢慢往外走。
𨪜𨪜「瞻瞻,你總是這麼寬容,會把身邊的人慣壞了,」他突然緊緊抱住我:「慣壞了再放手,這很殘忍知道嗎?」
𨪜𨪜他也曾慣壞了我,也曾放我孤獨,想起他剛才說怎麼放心,我笑得無奈:「肖哥,很久以前你沒有把心放在這裡,現在又何必放心?」
𨪜𨪜肖暢眼裡閃過沉痛,默默看了我一會兒,不再說什麼,但是仍然堅持送我去醫院。
𨪜𨪜我其實沒什麼,只是因為著涼有些發燒,大夫卻非要輸液,肖暢也堅持,我只得躺在病床上,看著液體一滴一滴注入手臂,慢慢地睡著了。
𨪜𨪜睜開眼的時候,看到肖暢在一邊專注地看報紙,金色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窗子照在他身上,他的黑髮變成了閃亮的棕色,神情溫暖而沉靜。病房裡來來回回的人,不算吵但是也並不安靜,我突然恍惚了,隱約覺得這一刻我將永遠記住。
𨪜𨪜又想起幾年前那個春日傍晚,奔跑的他,踢球的他,驕傲的他,瀟灑的他……
𨪜𨪜十年一晃啊,剎那便是永恆。
𨪜𨪜「肖。」我不自覺地叫出聲。
𨪜𨪜「嗯?」
𨪜𨪜他抬頭看著我,沒有說你醒了,好一點沒有之類的話,就像當初沒有問你怎麼來了,你好不好。
𨪜𨪜「沒事。」
𨪜𨪜我笑笑,又閉上眼。
𨪜𨪜這一刻我知道了,銘刻在心的東西,時間不是問題,距離不是問題,所有有形無形的東西都不是問題,唯一有問題的是,我們在經歷的時候不知道哪些東西會永遠刻在心裡,也不知道刻下的是甜還是苦。
𨪜𨪜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2

𨪜𨪜第六章

𨪜𨪜我沒有要肖暢送,而是打車回家。
𨪜𨪜掏鑰匙的時候門開了,儘管石斌過說會早些回來,我還是沒抱什麼希望,以至於猛然看到他丟臉地呆在當地。
𨪜𨪜「傻了你。」他把我拽進屋。
𨪜𨪜「石斌——」我把手裡的袋子一扔就向前撲去,幾乎是跳到他身上。
𨪜𨪜「又來了,你是狗啊,蹭蹭蹭,我臉都被你蹭脫皮了。不老實在家睡覺你跑哪兒去了?」
𨪜𨪜他笑罵,在我屁股上捏了一下。
𨪜𨪜「唉呦——」我叫,混蛋,我有打針的。
𨪜𨪜「這是什麼?」踢了踢地上的袋子,他的臉色變了。
𨪜𨪜「藥,我發燒了,所以——」
𨪜𨪜「發燒?我幫你弄乾淨了,怎麼會發燒?」他的聲音明顯提高,急躁地摸摸我的額頭:「大夫怎麼說?」
𨪜𨪜「白癡。」我小聲罵。
𨪜𨪜「你說什麼。」他擰起眉。
𨪜𨪜「我說,該吃藥了,石斌,你幫我倒杯水。」
𨪜𨪜念在我生病的份兒上,明知撒謊,他也難得地沒有計較,我把他支得團團轉,他也忍了。
𨪜𨪜當我又一次濕潤著眼睛可憐兮兮地叫石斌時,他忍無可忍。
𨪜𨪜「媽的,你這是什麼腔調,我看你不是在發燒,而是發騷。」他狠狠地吻我:「說,從哪兒學的這副樣子?」
𨪜𨪜我嘿嘿笑:「剝個石榴給我好嗎?我想吃。」
𨪜𨪜他沒有剝過石榴,迸出來的石榴籽掉了一地,我微笑地看著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慢慢地,他掌握了一些訣竅,最後把剝好的果實放到我嘴裡。
𨪜𨪜一棵石榴有多少顆心啊,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不經意碰掉了些,也捧住了些,卻沒有一個是故意丟棄。
𨪜𨪜我賴在床上,他在一邊忙活,還是時刻不忘工作啊,只是變成拿回家來做。
𨪜𨪜「石斌,你對我們的生活滿意嗎?」我趴在床上問,他八成已經把我說想跟他談談的話忘了。
𨪜𨪜「很好。」
𨪜𨪜「你覺不覺得我好吃懶做,胸無大志,沒有責任心?」世上大部分的事都有兩面,光記得對他的不滿,也許在他心裡對我也有諸多不滿。
𨪜𨪜「嗯。」
𨪜𨪜「你——有沒有想讓我改變?」
𨪜𨪜他回頭很不屑地看我了一眼:「你變得了嗎?」
𨪜𨪜「變不了。」我有點洩氣了。
𨪜𨪜「那不就得了。」他又埋頭在電腦裡。
𨪜𨪜「你會失望嗎?」進而失去興趣和——愛。
𨪜𨪜「你就那副德行,我本來就沒希望你怎麼的,有什麼好失望的?」
𨪜𨪜真是讓人傷心的話啊,我把頭悶在枕頭裡:「你希望的是什麼?」在他的設想裡,他的妻子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𨪜𨪜「豬,你想把自己悶死啊。」一本書彭地砸在我腦袋上。
𨪜𨪜「啊——」我大叫:「你把我打傻了要負責一輩子的。」
𨪜𨪜「哼,傻了更好,省得你成天的胡思亂想不睡覺,過來,我肩膀酸,幫我捏捏。」
𨪜𨪜「我是病人啊。」
𨪜𨪜「是懶病,還不過來?」
𨪜𨪜我慢騰騰走到他身邊,他拉我坐在他腿上敲我的頭:「沒傻啊,還聽得懂我說話。」
𨪜𨪜「是啊,你省心了,不用怕我賴你一輩子。」
𨪜𨪜我站在他身後捏他的肩膀,肌肉硬得跟石頭似的,這人到不了30歲就得得頸椎病。
𨪜𨪜「嗯……對……就這兒,」他舒服地閉上眼:「你這手還挺棒的,沖這個,只要你不真變成豬,我就讓你賴,隨便你賴多久。」
𨪜𨪜我手一僵,心跳加快,他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嗎?突然覺得渾身無力,掩飾性地低頭在他耳邊說:「石總,我的手藝比你外面的人如何?」
𨪜𨪜他濃眉一擰,我起身就跑,還是被他壓在床上,鐵鉗一樣的手捏在我肩膀。
𨪜𨪜「我讓你知道外面的人是什麼手藝。」
𨪜𨪜我百般求饒他也不理,在我身上亂捏亂揉。
𨪜𨪜「殺人了——」
𨪜𨪜我叫,他改搔我的癢,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𨪜𨪜「……我錯了……不是殺人……是殺豬還不行嗎……」
𨪜𨪜這次換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久才停住,看了我半晌,重重趴在我身上,呼呼的熱氣吹著我的耳朵。
𨪜𨪜「小樣的兒,一個你已經把我折騰苦了,哪有心思再去找別人?再想這些有的沒有的,我真揍你了。」
𨪜𨪜他目光炯炯,話是威脅,語氣卻近乎誘哄,那樣子簡直性感死了。
𨪜𨪜我忍不住把手伸進他的衣服,他啪地打開:「生病了就給我老實點,洗洗上床睡覺。」口氣又恢復了一貫的蠻橫,似乎方纔的溫柔只是我的錯覺。
𨪜𨪜他又回到電腦面前,我洗了澡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沉浸在工作中的他沒有了平時烈火一樣的感覺,反而有一種冷峻,帶著居高臨下的威嚴,怪不得方姐說他的員工都很怕他。
𨪜𨪜我閉上眼,準備好好睡一覺。
𨪜𨪜不知道這樣的溝通算不算失敗,只知道我突然什麼也不想計較了。
𨪜𨪜※ ※ ※
𨪜𨪜病每兩天就好了,十一長假我回了趟家。
𨪜𨪜到家先大睡一天,直睡到頭昏無力才懶洋洋地起床。然後陪著老爸下了一天棋,又陪媽媽逛了一天街。
𨪜𨪜和媽媽逛街總是很有成就感,售貨員的讚美不必說,光行人的目光就足矣讓我陶陶然了。
𨪜𨪜我不禁想起在部隊的時候,只要媽媽的身影走過操場,那天挨罰的人勢必成倍增多。時光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歲月的刻痕,反而為她增添了從容和優雅。
𨪜𨪜如果她知道我的事,會有什麼反應?
𨪜𨪜逛累了,我請媽媽喝咖啡,我們坐在上島咖啡廳的二樓。昏暗的燈光掩蓋了我的臉色,我還是有些緊張。
𨪜𨪜印象裡,媽媽從沒打罵過我,卻也很少抱我,也不記得有親過我,很長的時間裡都以為她不喜歡我,慢慢長大了才知道她天性如此,她是那種即使一個人也能怡然自得的人,而大部分的時候她寧願一個人,我懷疑有時候爸爸也走不進她的世界。
𨪜𨪜聊到沒話題聊了,我試探著問:「媽,我有一個同學因為對像和家裡鬧翻了,沒地方住,咱家的舊房子能不能先租給他?」
𨪜𨪜那套房子去年就空下來了,老爸想賣了它添點錢給我再買一套,我說要留在北京,老爸就把它交給我算是給我一筆買房基金,我懶得管,就一直閒著。
𨪜𨪜她瞟了我一眼,眼神裡若有所悟,卻只是微笑著說:「房子是你的,你自己做主就行。」
𨪜𨪜我苦笑,連老爸有時候都忍不住探問我有沒有交女朋友,她卻一次也沒問過,難道作為母親就沒有一點關心?
𨪜𨪜「媽,你肯定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鬧僵?」
𨪜𨪜「為什麼?」她隨意地攪動咖啡,鐵瓷相擊的聲音清脆悅耳,透著愜意悠閒。
𨪜𨪜「因為他父母想要的是媳婦,而他找了個相公。」
𨪜𨪜清脆的聲音嘎然而止,她抬頭震驚地看著我。
𨪜𨪜果然是我冰雪聰明的母親,我笑了笑說:「媽,要是那件事發生在咱家,你不會也把我趕出去吧?」
𨪜𨪜她很快恢復如常,抿了口咖啡淡淡道:「孩子大了總要走,用不著趕。」
𨪜𨪜真的服了,至此無話可說,我一口氣把咖啡喝完,濃濃的苦入喉,還有淡淡的味道留在嘴裡,經久不散。
𨪜𨪜誰也沒有心情再逛,我們打道回府,一路無話,到家時天已經黑了,她站在門口說了一句:「你爸心臟不好,你別讓他著急。」
𨪜𨪜說完看也不看我,逕自進屋,我靠在牆上呆了會兒,突然想起肖暢抽煙的神情。酒能醉人,煙呢?我想也許我也需要一根。
𨪜𨪜當晚我托在鐵路工作的同學買一張火車票,第二天回到北京。
𨪜𨪜不愧是「五一」黃金周,果然是旅遊季節,到處是人,在火車上被擠得七葷八素的我,實在不想去擠公共汽車,好容易打到一輛TAXI,卻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家,車錢幾乎掏空了我的腰包。
𨪜𨪜汽車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一半時我開始暈車,下車後在路邊吹了會兒風才慢慢走進小區。
𨪜𨪜昨晚失眠,今天就吃了一頓早飯,我又累又餓又困,想著是先睡一覺還是先吃點東西,或者先洗個澡。抬頭竟然看到家裡亮著燈,我精神一震,決定進門後第一件事就是埋入他溫暖的懷裡。想像他的反應,我在電梯裡笑,光亮的電梯門映出我的臉,好傻。
𨪜𨪜想給他一個驚喜,我沒有拿鑰匙開門,而是咚咚咚大力砸了三下。
𨪜𨪜「誰啊?」
𨪜𨪜石斌的聲音有些煩躁,似乎是跑過來,猛地拉開門。
𨪜𨪜「石——」
𨪜𨪜我還沒來及開口就被他摀住嘴推出來,裡面一個女聲問:「斌斌,誰呀?」
𨪜𨪜「沒事,推銷東西的,我出去一下。」
𨪜𨪜門砰地關上,石斌把我帶到樓梯間。
𨪜𨪜「斌斌?呵呵,石總,你怎麼跟我編?」
𨪜𨪜心一趔一趔的,像抽筋一樣,我靠在樓梯扶手上笑,他懊惱地在我後腦一拍。
𨪜𨪜「想什麼呢你,我爸媽來了。」
𨪜𨪜「瞭解,我退場。」
𨪜𨪜我轉身就走,他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我的身子轉了180度,他的眼睛像高強度的探照燈打在我臉上,暈車的感覺又回來了,我閉了閉眼,用手支著額頭。
𨪜𨪜他抬起我的下巴端詳:「你不信?」
𨪜𨪜「我信,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𨪜𨪜我退後一步,一派輕鬆地晃著手裡的包,他最受不了我漫不經心的樣子,立刻就急了,重重把我推到牆上。
𨪜𨪜「我就煩你這樣,想讓我怎麼做你就直說,裝模作樣的給誰看?」
𨪜𨪜看到他擰起的眉頭和煩亂的表情,我歎口氣,把手環過他的腰間,額頭蹭著他的臉,深深吸氣汲取那熟悉的氣息。
𨪜𨪜「我只想這樣而已,一路上就一直想。」
𨪜𨪜他用力抱緊我,炙熱的氣息烘烤著我的耳朵,低啞的笑聲充滿情色意味。
𨪜𨪜「想我哪兒?用這裡想還是——」他親親我的額頭,抬起膝蓋蹭過我的腿間:「用這裡?」
𨪜𨪜我向旁邊挪了挪:「石——」
𨪜𨪜他吞下我的聲音,濃烈的程度超過以往的任何一次,我無力抗拒,我們在昏暗的樓梯間無聲地糾纏,直到開門聲響起,剛才的女聲說:「這孩子,幹嘛去了,電話還打了一半。」
𨪜𨪜腳步聲在樓道裡踢踢踏踏地響,樓道的燈亮了。
𨪜𨪜我突然咬他一口,他難得沒有睚眥必報地給我一下,而是大力按住我沒吱聲。
𨪜𨪜「你也真是的,他那麼大人還能丟了,快回來吧。」
𨪜𨪜一個男聲好笑地埋怨,踢踏的腳步又走了回去,門關上。
𨪜𨪜一切又歸於平靜黑暗。
𨪜𨪜「找死啊你。」
𨪜𨪜他憤憤地捏了我一把,我默然拿開他的手彎腰撿起地上的包。
𨪜𨪜他摟住我,聲音放柔:「忍耐幾天,我一會兒先幫你找地方安頓。」
𨪜𨪜我苦笑,他在我唇上啄了一下:「在這兒別動,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就來。」
𨪜𨪜他大步走回去,我寫了一張紙條貼在牆上,下樓。
𨪜𨪜在附近的小公園坐下,看看表,已經9點鐘了,我撥通張鉞的電話。
𨪜𨪜「哥,我是小林,我想去你那蹭幾天飯。」
𨪜𨪜「你小子終於露面了,正好,這幾天我不在家你替我盯著點兒,飯館那邊……」
𨪜𨪜原來他陪女朋友旅遊去了,在西雙版納。
𨪜𨪜天居然陰了,涼風習習,我抬起頭。
𨪜𨪜最消磨意志的不是誤會,而是長久的失望,誤會總有解開的時候,而一次一次的失望沉澱下來,就成了疲憊,疲憊到扔下一顆巨石也激不起一絲浪,這個時候有船也不願去上了。
𨪜𨪜天之亡我,我何渡為?
𨪜𨪜誰也沒有錯,只是無奈,誰叫我走的是這條路,無奈也是必然吧。
𨪜𨪜電話持續地響,一聲一聲,我沒有接,估摸手機快沒電了,正準備關機,發現是肖暢的電話。
𨪜𨪜我自嘲地笑,按下接聽,那邊剛叫了一聲「小弟」,電話就被搶走,隱約的笑鬧聲中,帶著酒意的聲音如爆炒蹦豆辟里啪啦地傳來。
𨪜𨪜「小林子,你又涮我……那天我等了一天,你倒好,連個電話都沒有,今兒我生日,你……肖暢,你他媽給我一邊呆著去,再搶我電話跟你急……吳迪你幹嘛,我知道你向著他,是他的電話怎麼樣,我用一下不行是嗎……」
𨪜𨪜耳聽我的手機「嘟」的一聲顯示沒電了,我趕緊報上地點然後說:「柳哥,你告訴肖哥一聲,讓他……」
𨪜𨪜時間不長,肖暢就到了,原來是張鉞事後察覺我情緒不對,給他打過電話。
𨪜𨪜「肖哥,能不能先找個麥當勞什麼的,我餓死了。」
𨪜𨪜就近找了一家麥當勞,我要了兩個漢堡,肖暢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喝著。
𨪜𨪜我倒了些奶昔在他的咖啡裡:「嘗嘗這個,我發明的新吃法。」
𨪜𨪜他笑了,喝了一口:「還不錯。」隨即放下杯子問:「發生了什麼事?」
𨪜𨪜我無心再吃,低頭用手指描繪著紙盒上黃色的大M,悶聲說:「我媽知道了。」
𨪜𨪜他安撫地拍拍我的肩:「還好不是顧叔叔知道。」
𨪜𨪜我苦笑:「我告訴她的,昨天。」
𨪜𨪜手突然被攥住,我抬頭,對上一雙表情複雜的臉,他翻過我的掌心,輕道:「這雙手不適合披荊斬棘,你會受傷。」
𨪜𨪜我的手太過細長,顯得沒有性格,一看就是沒吃過苦。而握著我的手呢?還記得這雙手是怎樣的溫暖光潤,如今手掌內硬硬的厚繭成了無法磨滅的滄桑,這些就是披荊斬棘的印記嗎?
𨪜𨪜我自然地抽回手,故作輕鬆地笑笑:「是啊,我也覺得做錯了,自不量力,所以就逃回來了。」
𨪜𨪜「既然回來,為什麼坐在那裡?」
𨪜𨪜「我上去了,發現沒帶鑰匙,我忘記石斌出差了。」
𨪜𨪜不敢看他深邃沉鬱的目光,我用餐巾紙擦擦嘴:「吃飽了,我們走吧。」
𨪜𨪜※ ※ ※
𨪜𨪜柳克己的別墅裝潢非常氣派,據說是他自己設計的,頗符合他張揚的個性。
𨪜𨪜生日party很熱鬧,大廳邊上擺了一圈自助餐,中間設計成舞池,還請了專門的樂隊伴奏,來這裡的當然要有一定的資格,畢竟等著拍他老爺子和准老丈人馬屁的人能從西單排到蘋果園。
𨪜𨪜我大概是唯一空著手而且看起來落魄的人,但是因為柳克己和吳迪對我很熱情,倒也沒人瞧不起。我想,大多數人都在猜測我的身份吧,他們很快就會知道,因為在場的也有幾個是兒時的舊識,不過他們永遠猜不到柳家公子對我另眼相看的原因。
𨪜𨪜帶我和幾個認識的人打完招呼,肖暢沖柳克己說了一聲,領我到三樓的休息室。
𨪜𨪜「睡一會兒,宴會散了我們再回去。」
𨪜𨪜「肖哥,你下去吧。」
𨪜𨪜我明白他的尷尬和驕傲,卻不禁想,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參加這個宴會,若沒有當年的事,他的風光蓋過柳克己不知多少倍。而柳克己邀請他也不知存了什麼心。
𨪜𨪜輕柔的吻印在我的額頭:「別擔心,我早就煉成銅皮鐵骨了。」
𨪜𨪜「機器人嗎?」我喃喃道。
𨪜𨪜「放心,在你面前,我永遠不會是機器人。」
𨪜𨪜他揉揉我的頭出去了,我歎氣,終於看到那件事帶給他的最大變化,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𨪜𨪜我睡不著,起身走出房門,來到三樓的觀景台,屋內的燈光照到院子裡,少了幾分光亮,多了幾分柔和。
𨪜𨪜清爽晚風送來動人的音樂,是一曲《星星索》,最合適的情人慢舞。一個窈窕的人影走出來,一直走到院子右側的葡萄架下面,是吳迪,過了大約兩分鐘,一個英挺人影走出來,也走到葡萄架下面,是肖。
𨪜𨪜我的心怦怦直跳,回身就要離開,卻看到今晚的壽星正走過來。
𨪜𨪜我搖晃了一下,扶著額頭說:「我有點頭暈,柳哥能不能扶我回去?」
𨪜𨪜他扶住我,潮熱的手摸上我的額頭。
𨪜𨪜「你出汗了,是不是熱的?我帶你到院子裡過過風怎麼樣?順便摘幾棵葡萄吃。」
𨪜𨪜感覺自己就像戲台上演砸的小丑,我尷尬地笑。
𨪜𨪜「柳哥,給他們一個說話的機會好嗎?你知道肖哥喜歡意會,什麼話都不說,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
𨪜𨪜「看你緊張的,我又沒說要怎麼樣,何況這本來就是吳迪和我說好的。」
𨪜𨪜「什麼?」
𨪜𨪜我睜大眼,不落痕跡地推開,柳克己腳步不穩地湊近,摟著我的肩膀吐了口氣,濃烈的酒氣熏得我難受。
𨪜𨪜「別驚訝,這沒什麼,愛情可遇不可求,最好的婚姻就是互惠互利。就算她再喜歡肖暢也沒用,他們之間不可能了。」
𨪜𨪜的確,比之變心,男人更不能忍受一面說愛,一面大難臨頭獨自飛。
𨪜𨪜「其實當初不是她的本意對不對?」我直覺,吳迪不會那樣做。
𨪜𨪜柳克己點頭:「她母親當著她的面割手腕,她這些年頂著負心薄情的名聲,也不好過。」
𨪜𨪜又是父母的干涉,我無話可說,不禁想如果我的父母這樣,我會不會妥協,石斌呢?
𨪜𨪜柳克己定定看著我,突然笑起來。
𨪜𨪜「笑什麼?」喝醉酒的人是不是都怪怪的。
𨪜𨪜「我本來以為你和肖暢之間有點什麼。」
𨪜𨪜我驚跳:「你說什麼?」
𨪜𨪜「那你告訴我,他為什麼看你看得那麼牢?別人靠近一下都不行,他從來不和人打架,除了我,原因可都是你。上次吃飯,他用紙巾給你擦手,我可沒見過他對別人做過這麼親密的動作。還有,你們兩個幹嘛跑到洗手間半天不出來?是不是……」
𨪜𨪜他搖晃著靠近我的臉,酒氣更濃了。
𨪜𨪜我皺眉後退:「你喝多了,柳哥。」
𨪜𨪜「不過今天看你見到他們偷偷約會沒什麼反應,我又覺得你們不是。」他突然捧住我的臉:「我可以吻你嗎?」
𨪜𨪜「不可以。」我冷靜地說。
𨪜𨪜「為什麼?」他一邊問,一邊固執地貼近。
𨪜𨪜「因為你的林阿姨會不高興。」
𨪜𨪜他頓了一下,我趁機掙開他的手:「還有,有人正看著我們。」
𨪜𨪜他臉色變了變,我一矮身從他胳膊下面鑽過去,衝他一瀟灑地擺手,快步下樓。沒想到這人如此長情,這麼多年都沒有從迷戀我母親的泥沼中拔出來,可憐哪。
𨪜𨪜※ ※ ※
𨪜𨪜我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從網上查找出租房子的信息,終於選中一套三室兩廳兩衛的住宅,地點也不錯,屋主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尋求一位男士合租,我和她在電話裡聊了聊,約定明天去看房子,她要我帶齊幾種證件,以供審查。
𨪜𨪜除了身份證,其它證件都在石斌那裡。
𨪜𨪜看看表11點,這個時候他應該不在家,我關掉電腦,抓起背包。
𨪜𨪜「肖哥,你不出門吧?」
𨪜𨪜「怎麼?」
𨪜𨪜「把你手機給我用用。」石斌的電話有來電顯示,我的手機不能用。
𨪜𨪜肖暢把手機遞給我:「吃過飯我送你去吧?」
𨪜𨪜「不用了,我回來再吃。」
𨪜𨪜半個小時後我來到紅都公寓門口,打電話確定他不在家才上樓,本來以為會有些麻煩,沒想到很容易就找到要找的東西,又拿了幾件衣服。
𨪜𨪜該死,這傢伙也不知道把我的東西藏起來。如果他父母像他一樣粗心當然沒問題,要是稍微細心一點,就能發現這裡是兩個人住。而據范綽講,他的父親雖然粗枝大葉,母親卻是個精細人。
𨪜𨪜我放下手中的東西四處查看,衛生間裡一式兩套的毛巾、漱口杯、牙刷赫然呆在原處;陽台上的箱子半敞,大大的石榴紅艷誘人;臥室衣櫃裡,我的衣服堂而皇之地佔據半壁江山;洗衣機裡甚至還有我沒來及洗的襯衣……
𨪜𨪜似乎根本沒人來過,似乎昨晚的一切也是一場夢,我撫著額頭坐在沙發上,石斌啊石斌,連隱瞞都這樣張狂。
𨪜𨪜可是誰又能說這不是最好的辦法呢?世間的事往往欲蓋彌彰。只是不知道石斌怎麼對父母解釋這些,唉,何必我操心,越是不撒謊的人撒起謊來越容易讓人深信不疑。
𨪜𨪜屋裡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響了幾聲轉入自動應答。
𨪜𨪜「懶豬,是我,我爸媽已經走了,我剛從火車站出來,你呆在家裡別動,我這就回來。」
𨪜𨪜他怎麼知道我在?他父母走了?這麼快,不是說再有幾天嗎?我顧不上多想,迅速起身把動過的抽屜恢復原狀。
𨪜𨪜「行啦,別跟我這兒使性子,昨天晚上你私自離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來,拿起電話說句好聽的我就原諒你。」
𨪜𨪜他的心情聽起來不錯,不過肯定持續不了多久。
𨪜𨪜「顧瞻林,我知道你在家,給我接電話!」
𨪜𨪜果然,我背起背包。
𨪜𨪜「顧瞻林,你他媽的……」
𨪜𨪜他似乎大力敲了一下方向盤,憤怒的吼罵和急躁的喇叭聲混在一起實在不怎麼動聽,我決定不聽了,鎖好門,繞過電梯,從樓梯一層一層走下去,站在一樓的樓梯間等了一會兒。
𨪜𨪜「石先生,您回來了。」是大樓保安小劉的聲音。
𨪜𨪜「他沒離開吧?」
𨪜𨪜「沒有,顧先生從半個多小時前進去就沒出來。」
𨪜𨪜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那麼肯定我在家,這傢伙倒是學聰明了。
𨪜𨪜片刻之後,熟悉的身影以慣有的大步流星一晃而過,停在電梯旁邊。
𨪜𨪜聽到他上了電梯我走出來,小劉驚訝地看著我。
𨪜𨪜我笑了笑:「你幫了石先生,是不是也該幫我一次。」
𨪜𨪜「顧先生,我……」小劉面露難色。
𨪜𨪜可以理解,除非是傻子,遇到我和石斌,百分之百聽他的。
𨪜𨪜石斌肯定交待過讓他拖住我,他又不是傻子,我當然不敢指望他違背石斌,所以先通知肖暢來領東西,然後把背包和借來手機留給小劉,最後在小劉密切的注視下,從旁邊的社區超市買了兩包方便麵。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2

𨪜𨪜第七章
𨪜𨪜
𨪜𨪜我以為要面對一條噴火龍,結果卻是冷靜的獅子,渾然天成的威嚴,懾人的目光和要命的英俊,我呆怔,心跳不自覺地漏掉了一拍,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他了,沒想到經過十年,對他的外貌還是沒有抵禦能力。
𨪜𨪜「還不進來,等著我拿轎子抬你呀。」
𨪜𨪜他的口氣雖然不好,也沒有特別的生氣,我低著頭進屋,繞過他,一言不發的走進廚房,燒水。現在沒生氣,不敢保證一會兒不會發飆,還是先吃點東西墊墊。
𨪜𨪜「瞧你那遜樣兒,臉色兒跟青蘿蔔似的,自找罪受,就欠不管你。」溫熱手臂從後面圍住我,「還不進去呆著,我給你煮麵。」
𨪜𨪜鍋裡的熱氣噓的我眼眶一熱,我眨掉睫毛上的水汽,暗罵自己沒志氣。
𨪜𨪜「不用。」
𨪜𨪜「找抽是嗎?讓你進去就進去。」
𨪜𨪜麵條煮得太軟了,湯有點多,也沒盛到碗裡,而且有個人坐在旁邊瞪著,誰有胃口吃飯?我窩進沙發,端著鍋,一面慢條斯理地吃一面挑毛病。
𨪜𨪜「昨晚去哪了?」
𨪜𨪜我沒理他,繼續吃。
𨪜𨪜「看你這樣兒,不會是找不著地兒,在外面蹲了一宿吧,活該,誰叫你不等我,也不看看什麼日子,還去賭氣使性子。」
𨪜𨪜「吃不下了。」 我把鍋遞過去:「還剩兩口,你吃了吧。」
𨪜𨪜他嫌棄地皺眉:「我才不吃這東西,你不會倒了?」
𨪜𨪜「湯湯水水的,沒地兒倒。」
𨪜𨪜「媽的,你把我的肚子當垃圾桶了。」
𨪜𨪜好形象的比喻,我瞄瞄他的肚子,再想想揚著脖子蹲在小區花園裡的大狗垃圾箱,終於忍俊不禁。
𨪜𨪜「小樣兒的,」他好笑地捏捏我的臉:「這樣就不生氣了,嗯?」
𨪜𨪜哪有這麼容易,我扳起臉:「你先把這點喝了,再把鍋刷乾淨。」
𨪜𨪜「懶豬,懶死你就完了。」
𨪜𨪜雖然不太情願,他還是把麵湯喝光,又進廚房洗鍋。
𨪜𨪜這傢伙轉性了,我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好疼。
𨪜𨪜「這回行了嗎?」
𨪜𨪜他坐下來摟住我的肩膀,神態恣意,近距離正視,我的心跳又漏掉了一拍,愣愣地點頭,想想不對,又搖頭。
𨪜𨪜濃黑的眉毛一挑:「你上次說不願聽我訓話,我也耐著性子了,表現夠不錯的吧,別得寸進尺,說,昨晚幹嘛自己走,害得我——」
𨪜𨪜他突然頓住,清了清嗓子:「我又怎麼你了?」
𨪜𨪜我仔細看著他的眼睛笑道:「石斌,你是不是沒睡好?」
𨪜𨪜他氣呼呼地瞪我:「還不都是你,寫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就沒影了,我怎麼睡?」
𨪜𨪜我低頭苦笑:「我自作自受,抱歉影響到你。」
𨪜𨪜主動告訴母親的是我,受不住壓力提前跑回來的是我,一路上想著他,念著他尋求安慰的是我,沒有人要我這麼做,趕上他父母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明知如此,卻還是忍不住委屈。
𨪜𨪜我決心不再驚擾你了,我愛。
𨪜𨪜不得不承認,這句話的確有賭氣和使性子的成分在裡面。
𨪜𨪜「一讓你說話就這個樣子,想急死我是嗎?看你情緒不好才讓著你,你倒來勁兒了,」他大力捏我的臉:「媽的,再不好好說,我就找個東西把你的嘴撬開。」
𨪜𨪜「你真的要聽?」
𨪜𨪜「廢話。」
𨪜𨪜一直想跟他好好談談,卻沒有成功,太過含蓄的話他不明白,事到如今,我決定冒險說出那句哽在我心頭好幾年的事。
𨪜𨪜「石斌,有人說很早以前你就規劃好人生大計,可以允許有小小的放縱甚至溜出去玩兒一圈,卻絕不允許偏離,我想知道對你而言,我是小小放縱還是溜出去遇到的玩伴?你什麼時候準備迷途知返?」
𨪜𨪜他瞪著我,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臉色越來越難看,我想往旁邊挪一點,攬著我肩膀的手臂卻突然收緊,勒得我生疼。
𨪜𨪜「就為這句屁話,你成天的胡思亂想,患得患失?」
𨪜𨪜「屁話?」我反問:「你不覺得這句話很符合你嗎?」
𨪜𨪜「該死的符合,」他猛地推開我站起來:「范綽說的對不對?那個混蛋,我要廢了他。」
𨪜𨪜「關范綽什麼事?回答不了就怨別人,看不出來你這麼孬。」我冷笑,言辭是從未有過的犀利。
𨪜𨪜「他存心破壞你還想幫他,你跟他關係很好嗎?」
𨪜𨪜他回頭居高臨下看著我,表情越來越陰森:「他說一句你就信,我說一百句一千句你都當耳旁風,看來你跟他比跟我還好。」
𨪜𨪜「別胡——」
𨪜𨪜話沒說完就被他堵住嘴,我用力推他,他攥住我的手腕,身體重重壓上來,我聽到身下的沙發咯吱吱直響,頭皮開始發麻。
𨪜𨪜「你就會耍渾,」我奮力掙扎出一隻手,推開他的臉:「講點道理好不好?」
𨪜𨪜「我再渾也渾不過你。」他打開我的手,更欺身上來:「一邊說愛我,一邊和別人勾勾搭搭,好啊,你不是說想我嗎?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想的?」
𨪜𨪜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根本沒有辦法反抗,很快我的襯衣被扯開,褲子褪掉一半,纏住我的腿,我趁著他脫自己上衣的空隙,用力一翻,我們從沙發上滾下來,被茶几擋住,那個小小的空隙,讓他無法將我摔下來,我想也沒想從茶几上抄起一杯水就澆在他臉上。
𨪜𨪜一瞬間,所有的動作都靜止了,似乎連時間也靜止了。
𨪜𨪜窗口有風透進來,我手裡的杯子光噹一聲掉在他臉旁。幸好有地毯,杯子沒碎,那一聲響卻激起了他眼中的火花,如同厲閃劈開滿天的烏雲,我打了個機靈。
𨪜𨪜石斌向來奉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從不肯吃虧,就算是我打他一拳也最少要還兩拳才肯罷休。
𨪜𨪜「你不要命了!」
𨪜𨪜他一抬手,我反射性地向旁邊一閃,腦袋咚的一聲撞在茶几上,居然把梨木茶几撞得顫微微挪動了一寸。
𨪜𨪜「幹什麼你?」
𨪜𨪜他扳住我的脖子,順手拉過我的襯衣在臉上抹了一把。
𨪜𨪜「撞哪了?讓我看看。」
𨪜𨪜原來他只是要擦臉,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我苦笑:「沒事。」
𨪜𨪜「沒見過這麼笨的。」他粗聲粗氣,手指在我頭髮裡穿梭,「是這裡吧?真服了你,自己也能把頭撞個包。」
𨪜𨪜終於知道什麼叫眼冒金星,我乾脆閉上眼,把臉埋進他的脖頸。
𨪜𨪜他用手掌在我腫起的頭上揉了幾下,呼吸漸漸粗了。
𨪜𨪜「笨豬,好點了嗎?」
𨪜𨪜低沉的聲音如陳年的醇酒,揉著我頭的手滑到脖子,另一隻手摟住我裸露的腰,我清晰地感覺到身下他某個部位已經發生了變化。
𨪜𨪜「起來,」他在我腰上一捏,「到床上去。」
𨪜𨪜為什麼每次都這樣?為什麼跟他說句話就這麼難?在我好容易想傾談的時候,要麼聽不懂,要麼不在意,要麼誤會,一次一次的結果都是不了了之,卻有某種類似惆悵的東西留在心底,輕煙一樣淡淡的,卻堵得人喘不過氣來。
𨪜𨪜莫名的委屈突然湧上心頭,我起身提上褲子。
𨪜𨪜「小樣兒的,別膩膩歪歪的裝相,我就不信你不想。」
𨪜𨪜他伸手探向我腿間,我轉過身繼續系褲帶。
𨪜𨪜「操,越說你還越來勁兒。」
𨪜𨪜他猛地把我的手扭到背後,吞噬一般地咬上我的嘴唇。褲帶又鬆了,褲子慢慢掉下去堆在腳踝處,他的手伸進我的內褲。
𨪜𨪜我難受地弓起身子,仰頭,他的吻向下滑,落在脖子上,在鎖骨處徘徊,新生的胡茬兒刮得我又疼又癢,我呵呵地笑,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𨪜𨪜他突然停下所有動作,我想把臉埋入他懷裡,他卻執拗地推開我,手指幾乎是小心地擦過我的眼,然後對著手指上的水滴呆若木雞。
𨪜𨪜我握住他的手指,水漬消失在我掌中。
𨪜𨪜他猛地抓住我雙肩:「為什麼哭?」
𨪜𨪜我自嘲地笑:「這個問題應該稍後再問,你還沒回答,對你而言,我是小小放縱還是溜出去遇到的玩伴?你什麼時候準備迷途知返?」
𨪜𨪜「不許這麼笑,難看死了。」
𨪜𨪜他把我壓倒在沙發上,捏著我的臉,吻我變成豬嘴形狀的唇。
𨪜𨪜「笨蛋,簡直比豬還笨,也不想想,什麼人會花十年的功夫去放縱,只是玩兒的話,我幹嘛憋了好幾天就等你回來。」
𨪜𨪜他把所有重量都壓在我身上,像恨不得壓死我似的憤憤說:「就連想自己解決都他媽的硬忍住,你還讓我怎麼樣?」
𨪜𨪜如果他有一點猶豫,我扭頭就走,絕無留戀,可是他居然這樣說。
𨪜𨪜我的頭突然暈起來,似乎比剛才撞到時還厲害,幾乎看不清眼前人的臉。
𨪜𨪜「石斌,」眼睛模糊,我的聲音卻分外清晰:「你是天下第一的混蛋。」
𨪜𨪜「你說什麼?」
𨪜𨪜他的聲音陰森起來,可惜我已經不怕了,我抬腿頂在他肚子上,他悶哼一聲,從沙發上滾下去,又掉在沙發和茶几之間的縫隙,我翻身騎在他身上,一拳打在他下巴。
𨪜𨪜「媽的,你發什麼瘋?想撞死啊——」
𨪜𨪜他把茶几推得在地上翻了兩圈,在相同部位還了我一拳,我不甘示弱,向旁邊倒的瞬間,用力踢了他一腳。
𨪜𨪜雖然又搶回先機,可是論打架我差他太遠,沒幾下就被扭著胳膊按在地上。
𨪜𨪜「顧瞻林,你今兒不說清楚,就別想活著走出這間屋子。」
𨪜𨪜雖然臉蹭著地,阻礙了我的動作,雖然一咧嘴,嘴角就抽痛不已,我還是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𨪜𨪜「石斌,我愛你。」
𨪜𨪜「你這個——」他咬牙:「媽的,我更想揍你了。」
𨪜𨪜他舉起手,臉孔扭曲了一下,又放下,狠狠地罵了兩句。
𨪜𨪜「這就是你做的,石斌,我跟你學的。」
𨪜𨪜看著他困惑的眼,我笑了。
𨪜𨪜「不明白?沒關係,我告訴你。很多年我都泡在冷水裡,每次冷得受不了,每次快要淹死了,你都毫無例外的把我撈上來,不管我是求救還是求饒都一樣。你說你是不是混蛋,要麼就用心一點,別讓我再掉進去,要麼就絕情一點,乾脆讓我凍死。」
𨪜𨪜「什麼淹死,撈上來的——」他的眼皮突然一跳,咬牙:「凍死——」
𨪜𨪜猛地把我翻過來,黑漆漆的眼直看進我的眼。
𨪜𨪜「你今兒到底存了什麼心?」
𨪜𨪜他的聲音難得的冷靜,我卻突然覺得周圍冷颼颼的。這人,該明白的時候一派懵懂,不該明白的時候偏偏精明得要命,
𨪜𨪜「我今天回來是要拿些換洗的衣服,我以為你的父母會再住幾天。」
𨪜𨪜「別想騙我,你知道我父母走了,還是裝不知道不接我電話。說,要是我不找人攔住你,你就走了是不是?」
𨪜𨪜「石斌,你真的以為那個保安攔得住我?」我頓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一絲苦澀:「就算後悔了,也不會突然避而不見,這是我要求你答應的,對我也一樣適用。」
𨪜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曾經深受其苦的,怎麼還會讓他領受,所以我就算真地會被打死,我也不會選擇不告而別。
𨪜𨪜「別動。」
𨪜𨪜他突然扳住我的臉,目光是若有所思的深沉和疑惑。他和我在一起從不愛動腦子,這樣的目光還是頭一次,雖然我希望他能多用點心,可是被人這樣近距離地盯著看,誰也受不了。
𨪜𨪜我有些無措地摸摸臉,乾笑:「我臉上長花了?」
𨪜𨪜他不理我的玩笑,問:「你剛才想到什麼人?」
𨪜𨪜我心一跳:「你啊,這時候我還能想到誰?不過——」我歪著頭勾起嘴角:「如果你堅持,我也可以想想別人,譬如說范綽,再譬如說——」
𨪜𨪜「你敢,」他抓住我的胳膊狠狠一搖,口中酸氣四溢:「范綽那個王八蛋,知道你愛瞎琢磨還給你灌輸那些,不安好心,我饒不了他。」
𨪜𨪜「誰在瞎琢磨,」我哭笑不得:「石斌,你不是挺自信的?何況我對你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𨪜𨪜「我知道。」
𨪜𨪜狂放的氣質化為內斂,他的目光又呈現出若有所思的深沉,這時候的他不再是魯莽的少年,也不再是蠻橫的情人,充滿成熟的魅力,不罵人,不無理取鬧,不胡攪蠻纏,這是外面的他,是作為石總的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惋惜,他在我面前保持了最純粹也最惡劣的一面,十年不變。
𨪜𨪜他頓了一下又說:「可是某個瞬間,就像剛才,我會突然覺得你心裡還有別人。」
𨪜𨪜一瞬間呼吸有些困難,我勾住他的脖子,嬉笑道:「猜對了,獎勵一下。」說著在他臉上嘖嘖有聲地親了兩口:「想知道那是誰嗎?」
𨪜𨪜「誰?」他瞪起眼,臉比鍋底還黑。
𨪜𨪜我笑:「他叫石斌,你不認識的。」
𨪜𨪜「壞蛋,」他俯身咬我的嘴唇,氣息如炙熱的風呼呼吹在耳邊:「就知道不可能,你這怪脾氣除了我誰受得了?」
𨪜𨪜「什麼?」我大叫,「你惡人先告狀,也不看看你的臭脾氣,我覺得我特偉大,比釋迦牟尼還釋迦牟尼,比觀世音還——啊——」
𨪜𨪜他突然壓上來,一下子把我胸腔裡的空氣全部擠出。這人真不是君子,我一面躲閃他的嘴唇,一面緊緊抓住秋褲,防止它遭受和外褲一樣的下場。
𨪜𨪜「什麼日子你就穿這麼多,也不怕熱死,快,自己脫,等我動手你就慘了。」
𨪜𨪜「你簡直——」我硬生生忍出罵人的話:「你腦子裡就不能想點別的?哪怕等我說完話也行。」
𨪜𨪜「我看你今兒是成心跟我拗著勁兒,一來興致你就潑冷水,媽的,什麼要緊話,做完再說。」
𨪜𨪜「不要。」我抓住他的手。
𨪜𨪜「矯情,都這樣了還說不要。」
𨪜𨪜他大力扯開我的手,大腿硬擠進我的腿間,手指熟練地撩撥我的慾望。
𨪜𨪜我承認對於這個我期待,也渴望,程度決不亞於他。可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誰知道以後我是不是還有說的勇氣,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聽的耐心。
𨪜𨪜「行,」我點頭,放棄抵抗:「不過我保證,等做完了你一個字也聽不到。」
𨪜𨪜他抬頭瞪我,我冷靜地回看他,表明無論如何不會妥協。
𨪜𨪜「好,說完再做。」
𨪜𨪜他終於同意,我鬆了口氣,如果他要硬來,以我薄弱的意志根本抗拒不了。
𨪜𨪜「石斌,你說過你的人生大計包含了婚姻,告訴我,你準備什麼時候付諸實際?」
𨪜𨪜「結婚?別逗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無聊話?」
𨪜𨪜他不耐煩地翻翻眼睛,毫不猶豫地把手探進我的後腰,向下一拉,清涼的空氣襲上我的腿。
𨪜𨪜「睜眼說瞎話,還不守信用,你這人真沒勁。」我沒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𨪜𨪜「嘿嘿,誰不守信用,我是怕你熱,幫你把衣服脫了。」
𨪜𨪜對我的冷言冷語,他難得沒有怪罪,反而心情極好地抱起我:「至於結婚,沒掙夠錢我是不可能結婚的,我可不想以後給別人當孫子。」
𨪜𨪜那就是說掙夠了錢就會結婚,我都忘了,錢在他心裡的地位神聖不可侵犯。
𨪜𨪜世間的事,往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總改不了這個毛病,一得意就會忘形,甚至不切實際起來。就算他愛我,也不太可能為我改變他的人生大計,
𨪜𨪜唉,早知道直接做就好了,說什麼說,自討沒趣,我翻了個身,拉過被子。
𨪜𨪜他從背後抱住我,咬我的耳垂兒:「喂,你的皮膚好像沒以前光滑了,一個星期沒有我的滋潤,不行了吧?」
𨪜𨪜有力的手臂緊緊攬住我的腰,濕熱的嘴唇落到肩膀,所到之處,皮膚一陣歡快的顫慄,隨即流竄到全身,心也開始發癢,我苦笑,這幅身體就是這麼賤。
𨪜𨪜「還有什麼話,快說,我等著呢。」
𨪜𨪜灼熱的慾望蹭過我的腿,我輕吐一口氣:「還有一句話,不過看你這麼難受,一會兒再說。」
𨪜𨪜我翻身主動吻他,主動張開腿迎接他的衝撞,甚至主動提議換一個姿勢,一個我以前堅決反對的像狗一樣的姿勢。
𨪜𨪜我半跪半趴在床上,把臉埋入枕頭,他在我身後激烈地進出,汗水淌下來,和我的流在一處。他用手握住我的,不知是他的技術太好,還是我真的像他說的是個騷貨,我仍然是先達到高潮的那個。
𨪜𨪜發洩後我腿一軟,他用沾滿濕滑液體的手牢牢扣住我的腰,猛力撞擊著,鬆開手的時候,我已經意識模糊。
𨪜𨪜他推了推我:「怎麼搞的你,也太孬了吧,這樣就不行了?」
𨪜𨪜我軟軟地趴在床上動不了,卻敏感地感受到他每一個動作,看不見,卻清晰地聽到他每一句話。
𨪜𨪜「真是懶豬,完事兒就會裝死。」
𨪜𨪜我哼哼唧唧地動了動,他抬起大腳丫子把我踢到一邊,撤下床單,拿熱毛巾幫我清洗乾淨。
𨪜𨪜在我印象裡,他只有這件事最仔細,因為他不喜歡帶套兒,我們還是懵懂少年的時候,常常因為這個導致我生病,那個時候還以為身體突然變差了,直到好幾次以後終於總結出規律,才漸漸學會避免,而他幫我清洗的時候總是比我自己弄得乾淨。
𨪜𨪜如果一直沒有愛上他,或者沒有愛到苛求的地步,這樣過其實也不錯。
𨪜𨪜可是那只是如果,我推了推快睡著的他:「你忘了,我還有一句話沒說。」
𨪜𨪜「有病啊你,」他憤怒地睜開眼,一把將我拉進懷裡:「就會折騰人,快說。」
𨪜𨪜我湊到他耳邊,溫柔地說:「石斌,我們分手吧。」
𨪜𨪜「知道了,快睡——你說什麼?」
𨪜𨪜他突然睜大眼,手勁大得差點勒死我,我悶哼一聲,似乎看到火花在他眼底辟里啪啦地閃。
𨪜𨪜「你有膽再說一次。」
𨪜𨪜儘管有所準備,我還是被他森冷的語氣激得打了個寒顫。
𨪜𨪜還是迂迴吧,我摟住他的脖子,難過地低下頭:「我也不想,可是我媽知道了,石斌,如果我們再這樣,她很快就能知道是你,進而可能會找你的父母。」
𨪜𨪜「你媽怎麼知道的?」
𨪜𨪜「她安排我相親,我沒辦法就說了,她氣得不得了,所以我才提前回來。」
𨪜𨪜媽,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這樣沒氣質的人,可是誰叫你生了個膽小的兒子呢,先委屈一下吧。
𨪜𨪜我偷眼看看他的臉,悄悄嚥了口唾沫,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你不想讓你父母知道,所以我們只有——」
𨪜𨪜「你再敢說那兩個字試試?」
𨪜𨪜他陰沉地看著我,我扭過頭不看他。
𨪜𨪜他沉默了一會兒,抱住我,安撫似的拍拍我的背:「雖然比預想的提前了,不過這樣也好,交給我處理,你別再瞎想了。」
𨪜𨪜我驚訝地抬頭,他用舌頭舔了舔我的眼角,又抹了抹我的臉。
𨪜𨪜「剛才見你掉眼淚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笨豬,這幾天難受了吧,活該!誰叫你不早告訴我,一個人在那兒胡思亂想。」
𨪜𨪜我張口結舌,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早晚都會結婚,我們早分——晚分——」
𨪜𨪜他突然變陰的臉色讓我後面的話自動消音。
𨪜𨪜「說啊,」他危險地瞇眼,手指捏得啪啪直響:「原來你放了套兒等我鑽,又是結婚,又是父母的,都是瞎鬼,你真正的目的是這個是不是?」
𨪜𨪜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咬牙:「長痛不如短痛,你放了我吧。」
𨪜𨪜胸口突然挨了一拳,我從床上直滾到地上,捲起的雙人被在身上纏了幾圈。
𨪜𨪜「你可以試試看走不走得了。」
𨪜𨪜他的聲音冷酷地傳來,我掙扎著站起身,還沒站穩,他一抬腳,我又滾倒在地,這次撞上了五斗櫥。
𨪜𨪜我抿緊唇,又站起來,他再一腳,我滾到牆邊才停下。
𨪜𨪜不知道試了多少次,一直到頭暈目眩,冷汗淌滿額頭,面前的身影變成了好幾個,絕望的情緒突然抓住了我,我用盡力氣大吼:「今兒就是死我也要走,滾——」
𨪜𨪜滾字出口,眼淚不可阻擋地奔湧而出。
𨪜𨪜他被我那句話鎮住了,我爬起來,繞過石塑般呆站在面前的他,撈起搭在床邊的襯衣,扯下睡衣,把皺巴巴的襯衣披在身上,顫抖的手卻系不上紐扣,我氣得撞翻了椅子,把臥室的門摔得山響。
𨪜𨪜客廳裡,被他推倒的茶几仰著腳橫在正中,我邁過躺在地上的細瓷茶杯,光著腳踩上散落一地的報紙,一雙手臂從後面抱住我的腰,我掙了一下沒掙開,用力掰他的手指,他就像沒感覺一樣動也不動。
𨪜𨪜我放棄了,只當沒他這個人,貓腰勾起地上的褲子,咬著牙把發抖的腳伸進褲腿,褲腿糾纏在一起,我用力一拽,沒把褲腿拽開反而差點摔倒,他收緊手臂穩住我,寬厚的胸膛貼著我的背,熱烘烘的感覺讓我的頭更暈。
𨪜𨪜「聽不懂人話是嗎?我叫你滾!」
𨪜𨪜聲音不自覺地帶上哽咽,我用力咬牙,久久壓抑的情緒卻像開鍋的水吱吱地向上冒。
𨪜𨪜「滾哪——」
𨪜𨪜手中的褲子狠狠甩向一邊,金屬的褲帶扣砸在穿衣鏡上,噹啷啷直響。
𨪜𨪜「你摔誰呀摔!」
𨪜𨪜他猛地把我轉過來,冒火的黑眸在看到我的眼時緩和下來。
𨪜𨪜「有那麼疼嗎?我又沒使勁兒。你看你,難看死了。」
𨪜𨪜溫熱的手掌抹過我濕乎乎的臉,表情也隨之軟化,「你知道我脾氣不好,以後不許說那些混賬話,我保證再也不跟你動手了。」
𨪜𨪜該感激涕零嗎?為他的腳下留情,我想和往常一樣矜持地說聲謝謝,扯了扯嘴角卻迸出另一句:「我是說真的,你儘管打死我好了。」
𨪜𨪜「你——」濃眉擰起又鬆開,他硬生生放下拳頭,捏緊我的肩膀用力晃:「你到底鬧什麼?」
𨪜𨪜鬧什麼?哈哈,他問我鬧什麼?
𨪜𨪜「我猜你就不知道。」我仰著頭笑,水氣卻瀰漫著集結在眼底:「那麼我告訴你,石斌,齊人之福在我這裡行不通!」
𨪜𨪜「什麼齊人之福,你說什麼?」
𨪜𨪜他皺起好看的眉,我喜歡他的眉,直而濃,非常有性格,還有他的眼,眼窩兒深深的,漆黑的眸子總是散發著自信的神采,還有他的鼻子,線條剛強,是他臉上最神氣的所在,還有他的唇,在第一次面的時候就迷惑了我,讓我知道什麼是性感。
𨪜𨪜我的手沿著他的臉輕輕勾畫,停在最愛的唇邊,苦笑。
𨪜𨪜「石斌,如果你愛我,為什麼又要結婚?既然要結婚又為什麼不肯放開我?」
𨪜𨪜「什麼跟什麼呀,你這顆腦袋讓我說什麼好?」他狠命揉我的頭,憤憤地低吼:「狗東西,放開你我跟誰結婚去?十年是短時間嗎?你動不動就疑神疑鬼,旁敲側擊的,累不累?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成心涮我,要是讓我知道你小子裝蒜……」
𨪜𨪜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從他說出「放開你我跟誰結婚」,後面的話恍恍惚惚的聽見,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𨪜𨪜原來真的是我在胡思亂想,原來一切都是庸人自擾。我想哭,又想笑,卻怎麼也動不了,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𨪜𨪜「什麼表情嘛你?說話!」
𨪜𨪜他不痛快地推我一把。
𨪜𨪜這張臭臭的臉是一個剛剛表白的人應有的嗎?我發現就如他猜不到我的想法,我也不明白他的。不是有個成語叫對牛彈琴嘛,也許不是同類,溝通起來會很難,並非不夠用心,而是總以為對方該明白的,而個性使然,曲解了也不自知。
𨪜𨪜無論如何,我決心在今天弄個明白。
𨪜𨪜「石斌,剛才你說『沒掙夠錢不可能結婚,不想以後給別人當孫子』是什麼意思?」
𨪜𨪜「笨,在國內能結婚嗎?真是低能。」他鄙夷地看我,無奈地敲我的頭:「本來結不結婚我是無所謂,可就你那性子,別人說兩句肯定受不了,又整天瞎想,所以我打算出國,不過我可不能保證到國外還能像現在這麼能幹,更不想被那幫老外使喚,當然要先掙夠錢。」
𨪜𨪜這傢伙八成又以為我該知道,可是瞧他說的話,再瞧他對我的態度,就是大羅金仙,怕也猜不到,我吸了口氣,決定不跟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直接切入最關心的主題。
𨪜𨪜「你父母不知道吧?」
𨪜𨪜「淨說廢話,咱們的事就這樣了,他們早知道一天就早難受一天,何苦來,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不過這次有點兒懸,都是你,他們本來還要多住兩天,被我急匆匆打發走,不知會怎麼想。管他呢,瞞不過也沒轍。」
𨪜𨪜他伸了伸胳膊,側身靠在我身上,又重又硬的頭大刺刺地枕在我胸前:「行了嗎?豬,被你折騰一下午,餓死了,說,想吃什麼?」
𨪜𨪜就知道吃,我推他起來,抬抬腳:「襪子。」
𨪜𨪜他懶豬臭豬的罵了兩句,還是給我穿上襪子。
𨪜𨪜「石斌,」我摟住他的脖子:「你不會這樣伺候別人吧。」
𨪜𨪜「有你一個還不夠,我犯賤啊。」他拉開我的手:「起來,我去打電話定桌。」
𨪜𨪜我鍥而不捨:「要是有人想這樣伺候你呢?」
𨪜𨪜「你今兒怎麼這麼囉嗦?我有手有腳,幹嘛讓別人伺候,又不跟你似的。」
𨪜𨪜他再次露出鄙夷地目光,我失笑。
𨪜𨪜是啊,他從小自力更生,後來白手起家,一步一個腳印,紮實穩重,目標明確,的確不需要別人。
𨪜𨪜他是個優點和缺點都很鮮明的人,可是在我身上似乎找不出什麼優點,為什麼他會喜歡我?也許別人在面對同樣的問題時會說感覺,緣分之類的話,但是他對這些不屑一顧,
𨪜𨪜如果問他,他會說是被我老實的假象所蒙蔽,上當受騙,誤入歧途。
𨪜𨪜雖然這人有時候大大咧咧,可是要他上當也並不容易。
𨪜𨪜靠著他略顯睏倦的眼,我忍不住笑了,這傢伙肯定比我更早就確定了感情,不過這一點不能讓他知道,就讓他一輩子以為我對他一見鍾情,義無反顧好了。
𨪜𨪜那天我們沒有出去吃,因為我不想去,於是他一個人出去買吃的。
𨪜𨪜我走到對著馬路的陽台,果然肖暢的車停在拐角。
𨪜𨪜我撥通他的電話。
𨪜𨪜「肖哥,那些東西先放你哪兒,我回頭去拿。」
𨪜𨪜「意料之中的結果,」 他低沉地笑了兩聲:「我從來就不認為從你哪裡能走得了,只要心裡還有一絲眷戀,你就不會走,除非他先背叛或是放手。所以小弟,別再讓自己難受了。抱著最壞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吧,希望你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𨪜𨪜他走了,不一會兒,我的手機顯示出一條短信:相信我,什麼困難都會過去,只求不在心裡留下後悔和遺憾。我仍然願意做你的出租車,所以瞻瞻,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肖。
𨪜𨪜我看著手機久久無言,然後刪掉。
𨪜𨪜奇怪的很,有些人就是把心掏出來也看不透,有些人不須言辭,就能相互瞭解,但是,過分的瞭解有時也很可怕。都說距離產生美,那麼這個距離該是多少才能保證既不疏遠也不厭倦呢?
𨪜𨪜和肖暢的默契大概今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距離卻是我必須把握的,因為死灰復燃往往比修補漏洞要容易的多,就像討好一個陌生人要比討好熟人容易的多一樣。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2

𨪜𨪜第八章
𨪜𨪜
𨪜𨪜日子飛快地滑過,我找到了新的工作,是在一個大型合資企業做產品的外觀設計,不知怎麼那個老外上司很欣賞我的設計,說線條流暢卻說不出的耐人尋味,有一種頹廢的貴族氣,適合「小資」階層,當然這句話是我翻譯來的,那人中文爛得很,偏又愛賣弄,十句有八句聽不懂,為了飯碗,大家都盡力猜,弄得往往想投其所好反而適得其反。
𨪜𨪜對於一般人,我可沒心思斗悶子,幸好語文不錯,幾個成語夾著古詩一用,就逼得他不得不用英文來溝通,頓時輕鬆了許多。
𨪜𨪜這段日子還算平靜,老爸來過電話,說如果在北京不順利就讓我回家鄉發展,我猜是媽媽的旁敲側擊,而她大概連話也不想跟我說。對著一無所知的老爸,我慷慨激昂地說不怕困難,堅持在北京闖闖,他還誇獎我長大了,第一次說我是他的好兒子。
𨪜𨪜我苦笑,從小到大他都很少誇我,因為從外表到性情到說話辦事,我帶給他的大多是失望。
𨪜𨪜石斌仍然很忙,我問他:「石斌,你每天從早到晚,上班十幾個小時,就不能中間打個電話給我?」
𨪜𨪜他說:「我工作的時候想不起你來,打什麼電話?你想我了可以打給我。」
𨪜𨪜屁,我才不打給他。
𨪜𨪜十一月中旬,我接到范綽的電話,他抱怨我沒看好家裡的,縱人行兇,害得他好幾天不敢去上課,於是我硬拉著石斌給他壓驚。
𨪜𨪜見到范綽的時候發現他好好的,原來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我笑著說:「不是什麼內傷吧?這麼久都沒好?」
𨪜𨪜范綽捂著半邊臉說:「這傢伙混了兩年的地痞流氓,多狠哪,小林你也是,好幾年前說的話幹嘛記得那麼清楚,我都忘了,這頓打挨得冤死了。」
𨪜𨪜我微笑著說了幾句好話,心說,活該,那幾句話可是害得我難受了很久。
𨪜𨪜范綽還是不忿:「就憑那傢伙的脾氣,你能堅持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容易,小林,你什麼時候準備把他踹了提前說一聲,我先躲遠點,否則他不捨得打你,我肯定最慘了。」
𨪜𨪜我說一句他就火成那樣,要是真的分手,恐怕沒命在了,我揶揄地看著石斌,他不知怎的紅了紅臉,蹭地站起來揪起范綽的脖領:「我現在就讓你殘信不信?」
𨪜𨪜「不打擾你們敘舊,我出去一下。」
𨪜𨪜不理范綽假惺惺的求饒,我笑瞇瞇地往外走,石斌一把拉住我:「幹嘛去?」
𨪜𨪜「服了你,石牢頭,人家去趟洗手間也不行啊?」范綽好笑地撇嘴。
𨪜𨪜我點頭,石斌這才撒手,關門的時候聽見他問:「你怎麼知道他要去廁所?」
𨪜𨪜我很好奇范綽會怎麼瞎掰,卻突然看到熟人而沒有顧上聽。
𨪜𨪜前方跟著服務員走上樓梯的是柳克己,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和吳迪亮眼大氣的美不同,這個女孩美得細緻,像是從煙雨迷濛的江南水鄉走來的女子。
𨪜𨪜我想到了來自西湖之畔的母親,可惜她笑得太過甜膩,欠缺了母親冷靜的溫柔和優雅的從容,可親近而不可捉摸,這是母親最獨特的魅力,恐怕柳克己畢其一生也找不到第二個。
𨪜𨪜在他抬頭的瞬間,我退回屋裡。
𨪜𨪜「這麼快?」
𨪜𨪜「滿員了,我等會兒再去。」
𨪜𨪜石斌把我的凳子拉近了些,我坐下來習慣性地端起飲料喝。
𨪜𨪜「還喝。」石斌突然把手放在我小肚子上一揉,壞笑:「不怕尿褲子,嗯?」
𨪜𨪜我考慮是不是把飲料倒在他頭上,終於還是放棄了,只不動聲色地踹了他一腳,他反而變本加厲地把手插進我的腿間,我吸氣,夾緊腿,酥麻的感覺從下腹升起,更刺激了未解放的膀胱,我如坐針氈,礙於范綽卻不敢動,難受勁兒就別提了。
𨪜𨪜除了被范綽發現那次的意外,他從來沒在別人面前這樣放肆過,今兒是怎麼了?
𨪜𨪜「咳,咳,」范綽站起來:「我去打個電話。」
𨪜𨪜等他一出去,我一把打開石斌的手,猛地站起來。
𨪜𨪜「幹什麼你?」
𨪜𨪜「我今兒好容易有點空兒,你幹嘛非叫上他,別動,」鐵箍一樣的手臂緊緊箍住我的腰,以密不透風的方式貼在一起:「乖乖讓我親一下,否則——」
𨪜𨪜讓他親了還能見人嗎?我只能盡力躲閃。
𨪜𨪜「你他媽的別動行不行?」
𨪜𨪜他的聲音突然變了,像被砂紙打磨過一樣的沙啞,下腹硬硬的感覺,帶給我一陣痛苦的痙攣。
𨪜𨪜「你他媽的給我放開,我要去廁——所。」
𨪜𨪜「你罵人?」他希奇地看著我:「哈哈,原來你也會罵人。」
𨪜𨪜何止罵人,我現在想殺人,冷汗冒出來,我的腿突突直抖。
𨪜𨪜「石斌——」
𨪜𨪜這人一向吃軟不吃硬,我半是急躁半是乞求。
𨪜𨪜他得逞地笑:「兔崽子,還聽不聽范綽胡說,嗯?」
𨪜𨪜「不聽,除了你我其他人都是放屁。」
𨪜𨪜「你說的啊,給我記住。」他大笑著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腳:「還不快去。」
𨪜𨪜我逃命似的衝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出來時看到范綽在樓梯口衝我招手,我隨他走到樓下大廳。
𨪜𨪜「什麼事這麼神秘?」
𨪜𨪜「小林,」范綽有些猶豫地看著我:「你認識肖暢嗎?」
𨪜𨪜我心跳停了一拍,笑容不變:「認識,他是我上一任老闆,怎麼你也認識他?」
𨪜𨪜「他是我同屆的校友,小林,如果沒什麼,我建議你或者別單獨來往,或者把他介紹給石斌認識,如果有別的想法,就另當別論,你考慮清楚。」
𨪜𨪜范綽頓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先上去了。」
𨪜𨪜除了上次拿東西,這些日子只見過肖暢一次,是在上星期,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請教他,在外面吃了一次飯,難道范綽看到了?怪不得他一個月前挨打,偏這時才打電話訴苦。
𨪜𨪜介紹他們認識?我苦笑,在能看穿你的人面前演戲是很痛苦的,何況,石斌也不是傻子。
𨪜𨪜上樓路過洗手間時,正看到和柳克己在一起的女孩兒從裡面出來。
𨪜𨪜那傢伙也是個炸彈,我心中一動,緩下腳步,在她婷婷裊裊地經過身邊時低聲說了一句:「請問小姐是姓吳吧?」
𨪜𨪜女孩兒一愣,防範地看著我,眼睛裡卻蘊藏了幾分得意的傲氣,大概以為我是搭訕的登徒子。
𨪜𨪜我微笑:「早聽克己兄說過,他未婚妻才貌雙全,果然沒有誇口。聽說你們快結婚了,到時我一定去討杯酒喝。」
𨪜𨪜她的臉色突變:「你認錯人了。」
𨪜𨪜說完快走兩步,推門進入悉尼廳,居然就在我們香港廳的斜對面。
𨪜𨪜我不緊不慢地回屋,剛坐好,就聽對面傳來摔杯子的聲音,隱約幾聲爭吵後,不耐煩的男人奪門而出,另一個拉住他不放,委屈的抽泣令人心疼,男人卻更加不耐煩,隨著服務生的介入,嘈雜聲擴大到走廊。
𨪜𨪜「搞什麼?我去看看。」
𨪜𨪜我忙拉住一臉興奮的石斌。
𨪜𨪜「你多大了,還看熱鬧,有點修養好不好?」
𨪜𨪜「再說一遍,」他橫眉立目,伸胳膊勒住我的脖子:「你說誰沒修養?」
𨪜𨪜「我,是我沒修養還不行嗎?石斌,你勒死我了。」
𨪜𨪜范綽在一邊哈哈大笑:「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大概就是這樣簽下的,石斌,你要小心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𨪜𨪜「你什麼意思?」石斌挑眉。
𨪜𨪜我趁機推開他,把椅子挪回原位,聽聽外面已經安靜下來,沒想到那兩句話效果這麼好,終於可以安心吃飯了。
𨪜𨪜至於范綽什麼意思,石斌想不到,也問不出來,而我是不在乎。
𨪜𨪜佛說,你看到的東西就是你心中的反映。
𨪜𨪜我看一切都是複雜的,而石斌看一切都很簡單,所以我常常束手無策,而他都是迎刃而解,所以,他總是比我快活、比我自在。
𨪜𨪜他的恣意,即便是我也不免嫉妒,何況其他人。
𨪜𨪜※ ※ ※
𨪜𨪜早晨,石斌像往常一樣又哄又罵、連拉帶扯地把我弄醒。
𨪜𨪜「你要走就走,讓我多睡一會兒行不行?」
𨪜𨪜真是的,週末也不讓人消停,這傢伙生活習慣好的嚇人,十年了,沒見他睡過一天懶覺,就是半夜加班,早晨8點之前也要起床,唯一的例外是出國回來倒時差。
𨪜𨪜「起來,跟我去吃早點,回來再睡。」
𨪜𨪜他掀開被子,我蜷著身子縮成一團,就是不肯離開床。
𨪜𨪜「媽的,豬還知道吃呢,你個懶貨,連當豬都不夠格。快起,再賴我揍你了?」
𨪜𨪜他的手在我屁股上拍了兩下,看我還不動地兒,乾脆替我套上毛衣毛褲,拖進洗手間。
𨪜𨪜我悶頭刷牙洗臉,他把手肘支在洗手池邊,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𨪜𨪜「豬,你剛才做什麼夢了?」
𨪜𨪜我怔住,夢?是好像做夢了,似乎夢到小時候的事,該死,沒說什麼夢話吧?
𨪜𨪜「別又想瞎編蒙我。」
𨪜𨪜他敲我的頭,好疼,這人永遠不知道輕重,我皺眉:「誰瞎編?我壓根兒就沒做夢。」
𨪜𨪜「還沒做夢,就7點的時候,你抿著嘴兒笑得那叫一個美,好久沒見你這麼笑了,說,是不是夢見我了?我幹什麼了讓你偷著樂?」
𨪜𨪜「呸,夢見你我哭還來不及呢。」
𨪜𨪜我拿過毛巾擦臉,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他翻了個仰在洗手台上,後腰硌在涼呼呼硬邦邦的大理石邊緣,身體幾乎折成90度,混蛋,就算我柔韌性不錯,這樣還是很難受。
𨪜𨪜他的老師和朋友都說,石斌雖然張揚了些,可是從善如流,知錯就改。哼,什麼呀,這麼多年,他從來聽不進我一句「逆耳忠言」,早知順著他說就好了。
𨪜𨪜「老實說你夢見誰了?」
𨪜𨪜他雙手大力摁著我的肩,我懷疑一句不入耳,就能被他打進地底。
𨪜𨪜我瞟他一眼,小聲嘀咕:「差勁,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幹嘛非讓我說?」
𨪜𨪜「別廢話,說不說?」語氣依然嚴厲,手卻放鬆了,眼睛裡隱約帶出興奮和得意。
𨪜𨪜「當然是你。」我摟住他的脖子,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拿腔拿調地說:「你是我的夢中情人嘛,除了你我還能夢見誰?」
𨪜𨪜「酸不酸啊你,」他忍俊不禁,大掌一推我的頭:「去把你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兒找給我。」
𨪜𨪜我心一緊:「幹嘛?」
𨪜𨪜「過一陣子我帶你出國一趟,需要辦張護照。」他推我一把:「看看都幾點了,別磨蹭,快去找。」
𨪜𨪜「哦。」
𨪜𨪜身份證隨身攜帶,可是戶口本在肖暢那裡,一個多月前,我讓肖暢從門衛那裡拿走了幾乎所有證件和一些衣物,後來取衣服時也曾想拿回來,猶豫了半天,覺得也許放在肖暢那裡更方便,最少從他那裡拿不會像上次那樣費勁。
𨪜𨪜我從錢包裡掏出身份證,突然一拍腦門:「糟,戶口本在我放單位了。」
𨪜𨪜「那玩意兒你放單位幹嘛?」
𨪜𨪜「找工作時用來著,我順手就放那兒了,好像和畢業證什麼的在一起。」
𨪜𨪜「你長腦袋幹嘛的?這麼長時間也不拿回來,要是丟了看你怎麼辦?」
𨪜𨪜他不滿地罵我幾句,我只管小心應對,最後他說:「算了,週一我送你去單位,你上去拿給我。」
𨪜𨪜我鬆口氣,今天去肖暢那裡拿回來就行。
𨪜𨪜「喂,外衣在這兒呢,你還上哪兒去?」
𨪜𨪜石斌拽住我,把夾克衫罩在我肩上,我配合地伸開胳膊,看向臥室書桌。
𨪜𨪜「手機充好電了,我去拿。」
𨪜𨪜「就一會兒工夫,拿什麼拿。」他幫我拉上拉鏈,突然抱住我嘿嘿笑了兩聲,拖長聲音說:「還是——你想跟我去加班,是不是想時時刻刻看到我,嗯?」
𨪜𨪜他目光爍爍,那是親吻的先兆,我先發制人,在他的嘴唇碰到我之前,抬起膝蓋輕輕一頂,正中目標。
𨪜𨪜「想死啊你。」
𨪜𨪜他彎下腰憤怒地低吼,抬手要打,我趁他鬆手的瞬間跑出去,哈哈,以他現在的狀態一時半會兒是追不上的,我按下電梯,回頭衝他招手。
𨪜𨪜「快點兒,磨蹭死了,真是的,一點兒時間觀念都沒有,要是我是你老——嗯,員工,早把你給炒——咳,早不在你手下干了。」
𨪜𨪜「狗東西,敢學我說話,膽大了你,等著——」
𨪜𨪜他碰上門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我閃身進了電梯,剛好把他關在外面。
𨪜𨪜初冬的早晨,太陽剛剛躍出地平線,給如茵的綠草鋪上一層耀眼的金黃,空氣真好,我晃晃悠悠地溜躂到小區門口,愜意地伸著腰。
𨪜𨪜小區裡到處是晨練的人,眾目睽睽之時,他向來守禮得很,儼然一個嚴肅沉穩的青年才俊,而且他最惜命,從來不在車上動手動腳,尤其他這人一向不記仇,只要隨意岔開話題,那一點小插曲,用不了10分鐘,就會忘到九霄雲外。
𨪜𨪜看著緩緩駛過來,喇叭狂鳴的轎車,我在心底微笑,其實他也挺好欺負的。
𨪜𨪜※ ※ ※
𨪜𨪜吃過飯,石斌把我送回到小區門口,照例去公司,我沒有上樓,打車直奔肖暢的住處,他也是夜貓子,好容易週末,應該還在家裡睡懶覺。
𨪜𨪜「嗨。」
𨪜𨪜我神清氣爽地站在門口,沖面前一臉睏倦、一身慵懶的人打招呼,這樣的肖暢很少見,卻別有一番魅力,讓我的好色心微微騷動。
𨪜𨪜「小弟?」他有些驚訝:「起這麼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𨪜𨪜「不對,」我眨眼:「是從東邊落下,肖哥也太能睡了,看看,都傍晚了。」
𨪜𨪜「你啊——」溫熱的手掌拍了拍我冰涼的臉,又拉住我的手:「凍成這樣還貧嘴,快進來。」
𨪜𨪜「這世上能聽我貧嘴的不會超過五個,肖哥抱怨的話,我以後可不敢了。」
𨪜𨪜有一種人叫「人來瘋」,越在生人面前越活躍,而我恰恰相反,只有在非常熟悉的人面前才會發瘋。
𨪜𨪜「五分之一嗎?」
𨪜𨪜肖暢完美的笑容突然出現一絲裂痕,深邃黑眸裡爬上的可是落寞?
𨪜𨪜以為是唯一,原來只是五分之一,那一瞬間,我清晰地讀到他眼睛裡的情緒,心裡沒有來的一緊。
𨪜𨪜我低頭麻利地換鞋,進屋,陽光從寬大的窗子透進大廳,照在沙發上,看起來很溫暖,我坐進去,舒服地伸開腿。
𨪜𨪜肖暢含笑搖搖頭,進去洗漱,又衝了兩杯咖啡。
𨪜𨪜「你這個懶蟲也能早起,不容易啊,吃了嗎?」
𨪜𨪜「吃了。」我接過熱騰騰噴香的咖啡,用手捂著:「肖哥,我來拿那些證件。」
𨪜𨪜「好,」他起身進入裡間,不一會兒拿出一個紙袋遞給我:「都在這裡。」
𨪜𨪜我倒出來看了看,沒錯。
𨪜𨪜肖哥拿起我的畢業證一邊端詳一邊笑。
𨪜𨪜從小到大,我一照像臉上的肌肉就會發僵,所以每張照片都是木木的表情,眼睛瞪得很大,幾乎每個人看到我的照片都會問,照相的人長得那麼恐怖嗎?看把你嚇的。
𨪜𨪜「別笑我了,肖哥。」
𨪜𨪜我伸手去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小弟,想看我們以前的照片嗎?」
𨪜𨪜「啊?」
𨪜𨪜當年我們整天在一塊兒,他每次踢球我都跟著,他們球隊裡有個小子是攝影發燒友,經常拿個相機晃來晃去,照片著實不少,但是高一寒假從北京回來後,我把它們都毀了。
𨪜𨪜「你等等,我去拿。」
𨪜𨪜肖暢拿了兩大本相冊出來。
𨪜𨪜我知道該拒絕,心裡卻隱隱期待,幼年,童年,少年,長長的歲月在記憶裡只剩下短暫的碎片,也許照片可以串起那些遺忘的和不曾遺忘的美好回憶。
𨪜𨪜有一張十來個小朋友在舞台上表演,而我蹲在地上撿蘋果的照片。我記得那次是校園中秋聯歡會我們班出的節目,每個小朋友都抱著一個大蘋果載歌載舞,演到一半我的蘋果掉了,我急忙去撿結果絆倒了別人,於是一個精心策劃的節目亂成一團,成了家長和老師的笑談。那天肖暢是主持,他很快上台穩定住局面,把沮喪的我領到後台,安慰我,拿月餅給我吃。現在想來他小小年紀就有大將風度,而我從小就只會烏龍。
𨪜𨪜還有一張我坐在足球上,他蹲在我前面說悄悄話的照片。那時他剛迷上足球,走到哪兒都帶著,那天他把球交給我保管,剛離開幾步,柳克己就跑過來把我屁股下面的球一腳踢開,我摔了一跤,他第一次和柳克己打架。
𨪜𨪜還有一張他拉著我的手站在校門口的照片。那時小學畢業,我考上了他所在的中學,他興致勃勃地帶我去參觀校園。我抬頭仰望學校的牌匾,他低頭看著我,然後我接觸到他的眼,第一次臉紅心跳,其後很長的一段日子我不敢看他的眼。
𨪜𨪜其實也有很多人不敢看他的眼睛,忘了是誰說過,當肖暢專注地看著一個人微笑的時候,恐怕沒有人能不怦然心動。
𨪜𨪜上百張照片一張一張翻過,每一張照片都是一個故事,宛如把過去重溫了一遍,漸漸的胸中有一股熱潮瀰漫開來,翻動相冊的手微微顫抖了。
𨪜𨪜他伸臂抱住我,下頜放在我的肩頭,溫醇的聲音浮動在耳邊,是細細的回味。
𨪜𨪜像有什麼東西嚥住了喉嚨,我說不出話,也笑不出來,幾乎是倉皇的合上相冊。
𨪜𨪜「我該走了,肖哥。」
𨪜𨪜他的手臂一緊,目光是難解的幽邃:「你——怕我什麼?」
𨪜𨪜我搖搖頭,看著他無聲地懇求,請不要誘惑我,肖,你知道我對你沒有免疫力。
𨪜𨪜「好吧。」他微微苦笑,鬆開手:「拿著你的證件。」
𨪜𨪜我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肖哥,你認識范綽嗎?也是北大的,和你一屆,還當過學生會幹部。」
𨪜𨪜「認識,小弟,你忘了,我也在學生會任過職。」
𨪜𨪜我苦笑,不是忘,而是那時不願去知道,不過也應該能想到,肖暢從小學起就一直是班長,優秀學生幹部當了十年,到大學豈能沉寂。
𨪜𨪜「有什麼事嗎?」
𨪜𨪜「肖哥可能不知道,我和他是朋友。」
𨪜𨪜「我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他歎了口氣,輕輕撫了撫我的頭髮:「你在擔心什麼?」
𨪜𨪜很久以前,原來那幾年他也曾關注我,似乎有一跟細細的針突然刺進心底最柔軟的所在,我吸了口氣。
𨪜𨪜「昨天——他曾經提起你,他和——石斌是哥們兒。」
𨪜𨪜「這樣啊,」肖暢微笑著拍拍我的肩:「我明白了,放心吧。」
𨪜𨪜放心吧,簡單的三個字他曾經對我說過不知多少次,以至於讓我形成了條件反射,他的這三個字在我聽來就變成四個——高枕無憂。
𨪜𨪜我長舒了一口氣,輕鬆地換上鞋,抬眼卻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𨪜𨪜「想什麼呢,肖哥?」
𨪜𨪜他笑了笑:「我在想石斌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這麼緊張。」
𨪜𨪜「讓我緊張的不是他是怎樣的人,而是……」
𨪜𨪜……我愛他。
𨪜𨪜曾經用輕忽的態度對待這份感情,放下一個一個謊言,就連說這三個字都帶著試探和自嘲。以為他更加輕忽,於是一直以來斤斤計較,寸寸衡量,似乎比他多付出一分就吃了大虧,所以在洞悉了他的真誠後,我緊張,惶恐,無地自容。
𨪜𨪜終於知道什麼叫作繭自縛。
𨪜𨪜「而是什麼?」
𨪜𨪜「而是怕他知道我是多麼差勁的人,他會後悔曾經……」
𨪜𨪜心突然繃緊,直至無法呼吸,一雙手放在我頭上,修長的手指穿過我的髮絲,輕輕一帶,我的臉貼上了同樣溫暖的光滑。
𨪜𨪜「你後悔了嗎?在知道你愛的肖是個差勁的懦夫之後。」
𨪜𨪜我搖了搖頭:「理由呢?給我一個理由好嗎?」
𨪜𨪜曾經問了自己千百次,卻仍是不得而知,不管什麼原因,哪怕說厭倦了,哪怕說移情別戀,哪怕說不喜歡男人,我都不會記恨,他選擇的卻是避而不見。
𨪜𨪜那時的我就像是一條被主人遺棄的小狗,沒有人告訴它主人不會來了,任它在那裡等,黑暗、寒冷、恐懼,直到絕望,我寧願要絕情也不要遺棄,肖,你知道嗎?
𨪜𨪜「對不起,」他收緊手臂:「小弟,沒有理由,只是突然間想逃,也不知道是想逃開你,還是自己,事後也曾經找過無數的理由,卻大多是為自己開脫。後來知道你考到北京,我曾經找了機會去看你,你長高了,也變了很多,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可是你看到我連表情都沒變一下,我想你沒有認出我。也許是已經習慣了你愛慕的目光,那時的感覺與其說驚愕,不如說痛苦。於是我繼續為自己開脫,看看,當年無聲無息地分別對了吧,你畢竟太年輕,不過三年就把我忘了。」
𨪜𨪜「我沒有忘記。」
𨪜𨪜我從外衣內側的口袋裡掏出眼鏡,白白的鏡片托在手上,反射微光,似淡淡的譏諷,我苦笑:「我想那時應該是沒有看見你,那三年我最大的變化就是這個。」
𨪜𨪜因為臭美,我不愛戴眼鏡,偏偏度數不低,所以就在衣服口袋裡放上一個,以備不時之需。
𨪜𨪜「我知道,」他亦苦笑:「兩年後當你出現在足球場邊看著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𨪜𨪜是啊,那天為了找他,我破例戴上了眼鏡。
𨪜𨪜如果那次看到了他會是什麼結果?舊情復燃還是如現在一般,我不知道。
𨪜𨪜是誤會嗎?應該算吧,但是這世上真的有單純的誤會嗎?內因和外因哪一個更重要?
𨪜𨪜他沉默了一會兒,悵然開口:「那天當我回頭,看到你披著夕陽的光暈,無聲地坐在那裡,才真正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榮辱與共,貧賤不移,我失去了最真摯的感情。」
𨪜𨪜「站在光亮的地方是看不見暗處的,反過來就清楚的多,這叫盲點。肖,這是自然現象,你沒有錯。」
𨪜𨪜我仍是受不了他的悲傷,自然地出言安慰。
𨪜𨪜他深深地看著我,手指劃過我的臉,目光眷戀:「雖然從小看到大已經習慣了,我仍然要說你很漂亮。」
𨪜𨪜這是他第一次說我漂亮,我驚訝地抬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這個詞形容我不太好吧?能不能換一個?」
𨪜𨪜他失笑,卻不肯換,接著說:「也很溫柔,很少有人能把內在的聰明洞察轉化為外在的寬厚體貼,還有那份神秘的憂鬱氣質,最能讓人沉迷。知道嗎?愛過你的人很難再愛上別人,」
𨪜𨪜被人誇獎的感覺真好,尤其這個人是生平最欽佩崇敬的人,可是最後一句卻是我要說的啊。
𨪜𨪜曾經滄海難為水。
𨪜𨪜溫柔瀟灑,儒雅大度,即使在最落魄時也能冷靜自持,寵辱不驚,還有俊朗的面容,深邃的目光,迷人的笑容,什麼人能逃過這樣的魅力?所以我對吳迪總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憐憫。
𨪜𨪜當然這句話我不會說,我說的是:「真摯的感情並非獨我才有,恐怕是肖哥不再相信別人。」
𨪜𨪜「也許,」他點頭,輕歎:「不甘心啊,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你更瞭解我的人了。」
𨪜𨪜這句話出口,我知道他準備放棄了,雖然是我盼望的,心頭仍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𨪜𨪜「我也一樣啊,肖。」
𨪜𨪜他目光一閃,俊朗的面龐緩緩貼近,溫熱的氣息停在我唇邊,輕問:「可以嗎?」
𨪜𨪜我主動親吻了他,他的嘴唇很軟,氣息很清。
𨪜𨪜我憶起了第一次吻他的情形,那次也是我主動,但是從來沒有接過吻的我只會用嘴唇貼著他,等了一會兒,他笑了,用舌頭舔過我的唇,我一緊張咬破了他……
𨪜𨪜點點懷念,絲絲甜蜜,淡淡苦澀交織著,漸漸平息。
𨪜𨪜他抬頭,含笑揉我的頭:「意亂情迷了,嗯?」
𨪜𨪜我皺了皺鼻子:「說實話,太瞭解也挺恐怖的,什麼念頭都不敢動,就怕會……」
𨪜𨪜我一邊說笑一邊拉開門,卻一下子愣住。
𨪜𨪜門口站立的是面色蒼白的吳迪,再往後是表情古怪的柳克己。糟,剛才站在門口說了太久的話,也不知他們聽了多少?只怪我們太專心,竟沒有聽到有人來。
𨪜𨪜一雙手從後面扶助我的肩,把我拉到一邊讓開門口,溫和而平靜的聲音道:「小弟你先回去,我不送你了。」
𨪜𨪜「小林,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
𨪜𨪜吳迪和我說話,眼睛卻看著肖暢,肖暢歎了口氣:「我們的事他什麼也不知道,你還是問我比較明白。」
𨪜𨪜我看到吳迪的臉色更白了,女人總是心腸軟,而男人一旦沒了感情,是不會顧慮什麼的,肖暢從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他看起來溫柔,卻最是拿得起放得下。
𨪜𨪜「我們有什麼事?我不過是你玩弄的對象,哈哈,當年我痛苦得不得了,你卻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分手,說是為我好,從此遠走天涯,這麼多年我心存愧疚,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我真傻,你說你瞭解我的苦衷,說不怪我的時候,我還感激涕零,為你赴湯蹈火都心甘情願,從前是欺騙,現在是利用,肖暢,你不覺得問心有愧嗎?」
𨪜𨪜肖暢淡淡說:「進來吧,別站在門口。」
𨪜𨪜※ ※ ※
𨪜𨪜我沒走,一來那兩個人不讓,二來這種尷尬的場面不想放肖暢一個人面對。
𨪜𨪜肖暢把吳迪讓到裡面說話,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來,我知道他並不怕我們聽見,只是不想讓吳迪找我的麻煩。
𨪜𨪜當一切責問都被輕描淡寫地化解後,吳迪哭了,撕心裂肺,肖暢卻沒有了聲息。
𨪜𨪜沒辦法,自古情字最傷人,有或沒有,多或少,都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𨪜𨪜桌上的相冊還沒收,柳克己一邊翻看一邊嘖嘖稱奇:「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顧叔叔要是知道非氣壞了不可,還有林阿姨……」 似對裡面的衝突一點也不關心,
𨪜𨪜「柳哥,」我攔過他的話:「你們怎麼會來?」
𨪜𨪜「別提了,昨天跟一小妞兒鬧翻了,誰知道她還挺辣,居然鬧到我家裡,你也知道我家老爺子的脾氣,不得以我只好請吳迪出來幫忙,她本來不願意,後來我就說那個小妞兒是肖暢介紹給我的,她突然就高興了,非要我來和肖暢說明,我跟她啥感情沒有,啥關係沒有,沒想到,嘿嘿……」
𨪜𨪜我想起昨天那個與母親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兒,一時激憤才有今天,自作孽,不可活,我暗自苦笑。
𨪜𨪜「你騙她的吧,肖哥怎麼可能給你介紹女人?」
𨪜𨪜柳克己大笑:「別把肖暢想得那麼好,他有求於我,當然要想辦法討好我。何況除了他,誰能知道我的口味?」
𨪜𨪜口味,我暗自歎氣:「肖哥為什麼求你?」
𨪜𨪜「不止求我,沒聽見剛才吳迪說肖暢利用她?他想借助我在軍方的熟人把肖叔叔提前弄出來,再借吳迪在地方上的人脈把他送出國去,你知道肖叔叔的事兒,弄出來還不算難,想出國定居恐怕不容易,嘿嘿,現在吳迪不肯幫忙更是勢比登天了。不過——」
𨪜𨪜他話鋒一轉:「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也可以幫忙。」
𨪜𨪜我淡淡地笑:「這麼多年了柳哥還沒死心,我媽不會喜歡你的。」
𨪜𨪜尷尬在臉上一閃,他卻毫不氣餒,湊近我說:「那麼你呢?」
𨪜𨪜「可以肯定,我不會。」
𨪜𨪜「為什麼?」他不服氣地挑眉:「你喜歡過肖暢,就是能接受男人,為什麼不能喜歡我?我哪點不如他?」
𨪜𨪜「不是這個問題。」
𨪜𨪜除了對我母親盲目的迷戀,這個人大概沒有真正動過情,雖然可能有過很多女人。
𨪜𨪜我好笑地看著他:「為什麼不問問自己能不能接受男人?」
𨪜𨪜我把接受兩個字咬得很重,他疑惑地瞪大眼,我緩慢而清晰地說:「要知道我從來不接受男人。」
𨪜𨪜「難道肖暢……」
𨪜𨪜他終於明白,吃驚得看了看裡屋緊閉的房門,又看看我:「怎麼可能?」
𨪜𨪜對不起,肖,我用力忍住笑:「是說我的事,不要扯到肖哥頭上。」
𨪜𨪜其實我想隔著門板大聲問肖暢一句,肖哥,當初是不是你接受了我,如無意外他會說是,那麼柳克己的臉色肯定更好看,可惜,還是不忍心拿肖開玩笑。
𨪜𨪜「你——」
𨪜𨪜看出來柳克己真的為難了,肖暢出來的時候他還沒能下決心。
𨪜𨪜「克己,一會兒送吳迪回去,記得幫我鎖上門,我先送小弟走。」
𨪜𨪜還好肖暢沒有發現柳克己看他的目光怪怪的。
𨪜𨪜我隨著他出來,坐到車上才笑出聲,肖暢問我笑什麼,我哪裡肯說,含糊地蒙過去,他也不追問,只說:「依賴我的小弟也長大了,看來你挺能對付他的,我白操心了。」
𨪜𨪜十年了,我當然會長大。
𨪜𨪜其實,這些年沒少受過騷擾,男人女人都有,還包括覬覦石斌的女人,可是那個神經比電線桿子還粗的人一概不知,都是我一個人應付,這麼多年下來,對付那些不相干卻心懷叵測的人,我向來游刃有餘。
𨪜𨪜「肖哥,你為什麼介紹女孩兒給他?」
𨪜𨪜肖暢笑而不答,他當然不會真地去討好柳克己,恐怕是找人絆住他,省得他騷擾我。
𨪜𨪜「肖哥,」我咬了咬下唇:「肖叔叔的事……」
𨪜𨪜他停下車,轉頭看我:「別介意,這件事本來就沒多大希望,我也是臨時起意,其實爸能出來我們全家就滿足了。」
𨪜𨪜「嗯,」我點頭:「其實沒有必要去國外,散心的話可以去我家,我爸一下棋就提起肖叔叔。」
𨪜𨪜「好啊,我也想林阿姨做的菜。」
𨪜𨪜「哈哈,」我笑:「你去了,我媽肯定樂意下廚,要是讓柳克己知道,還不嫉妒死。」
𨪜𨪜知道自己意志薄弱,面對他的溫柔我還真怕會把持不住,一直小心翼翼的,至此才真正放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3

𨪜𨪜第九章
𨪜𨪜
𨪜𨪜出來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在外面簡單吃過飯,肖暢送我回來,他讓我不要擔心,柳克己和吳迪哪邊他會處理,我當然放心,他辦事從來沒有不牢靠的。
𨪜𨪜電梯的門光亮如鏡,我定睛審視裡面的自己,想起肖暢說我漂亮的情形,心中不無得意,我承認我虛榮而自戀,也並不以此為恥。
𨪜𨪜不知道誇石斌漂亮會怎麼樣?我對這鏡子裡的自己擠了擠眼,也許等他晚上回來可以試試,嘿嘿,肯定很有看頭。
𨪜𨪜想到這兒,我幾乎迫不及待了,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早點回來呢?開門的時候腦子裡閃過這樣的念頭,立即興奮地盤算該找什麼理由讓他回來。
𨪜𨪜裝病,不好,他會拉我去醫院;說有事告訴他,不行,他認真起來沒完沒了;那麼——就說想他了,他一高興說不定就同意了……
𨪜𨪜太過亢奮的心情讓我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以至於看到筆直站在窗前的人影時目瞪口呆。
𨪜𨪜時間似乎靜止了,只聽到窗簾呼啦啦招展的聲響。
𨪜𨪜從那個窗口裡居高臨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區門口那條安靜的林蔭道。幾個小時前,他把我送回這裡,要我回去好好睡個回籠覺,幾分鐘前,我和肖暢在這裡揮手告別。
𨪜𨪜靠近門口的餐桌上薄薄的塑料袋裡是兩個飯盒,壽司的醇香從裡面瀰漫出來。
𨪜𨪜「好長時間沒吃壽司了,挺想的,有時間我請你去吃。」
𨪜𨪜這是我吃早點時說的話,那時候他說:「什麼人啊你,就愛吃點怪裡怪氣的東西。」
𨪜𨪜我說:「我還愛怪裡怪氣的人呢。」
𨪜𨪜他敲我的腦門:「敢拐彎罵我,皮癢了是嗎?」
𨪜𨪜以為他又像過去聽過就忘,沒想到他會記住。
𨪜𨪜這一會兒工夫,我的腦子閃過無數的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難得在工作的時候想起我,買了壽司回來,卻看到——
𨪜𨪜「這麼冷你開什麼窗啊?」
𨪜𨪜不敢想下去,也無從辯解,我故作輕快走到窗邊,關上窗子,窗簾平靜地垂了下來,屋裡靜得出奇,在我受不住這種讓人窒息的高壓正要說話時,他開口了,聲音粗嘎沙啞,像沒打磨好的砂紙。
𨪜𨪜「那個人是誰?」
𨪜𨪜「以前的老闆,在街上碰到,吃了頓飯,他順道送我回來。」
𨪜𨪜「你的老闆叫什麼名字?」
𨪜𨪜我頓住,肖暢說認識他,那麼他呢?不久前的一天,他們還在小區門口說過話,他還記得嗎?
𨪜𨪜「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𨪜𨪜不,一點也不難,只是需要些勇氣。在不瞭解他知道多少時,撒謊和坦白都需要勇氣。
𨪜𨪜手機突兀地響起來,適時解除了一些緊繃的張力,我們的目光同時看向裡面的寫字檯,卻都沒有動,他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𨪜𨪜「顧瞻林!」
𨪜𨪜他一把抓住我,手指鐵鉗一樣鎖緊我的肩頭,灼熱的氣息直噴到我臉上:「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我前腳一走你就去找男人,甚至顧不上回家拿上手機?」
𨪜𨪜每說一句手指就緊上幾分,他的力氣太大了,我幾乎聽到肩胛骨碎裂的聲音,用盡全力才掙開他的手,卻聽啪的一聲,掖在夾克口袋裡的紙袋掉了出來。
𨪜𨪜我下意識地去撿,卻被他更快地踩在腳下,我頹然放開手,他俯身撿起,抬手一扯,裡面的東西辟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戶口本,畢業證,學位證,英語證書……最後飄飄悠悠落下一張照片。
𨪜𨪜他抄在手裡,臉色在那一瞬間黑到了極點。
𨪜𨪜「你說這些證件在單位,你說那個人是你老闆,你怎麼解釋這些?」
𨪜𨪜照片大力甩在我臉上,又飄落在地,我沒有看,因為知道是哪張,不會錯,就是今天沒有在相冊裡見到,卻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那張。
𨪜𨪜那時候肖暢踢球傷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我趁他睡著,悄悄調好了相機,然後偷襲他。為了那張照片,我專門學了洗相,找到那個酷愛攝影的小子,借他工作間一用,可惜我的技術太濫,只洗成了一張。
𨪜𨪜當初毀了所有的照片,卻沒捨得把這張毀去,我把它裝信封寄給了肖暢,一半是灰心,一半是希望他留個紀念,但是不可否認,也曾在心底偷偷希望會有人發現,讓一心躲著我的他難堪一下。
𨪜𨪜現在輪到我了嗎?肖,我突然想笑。
𨪜𨪜一個謊言說出來,需要一百個謊言來圓這個謊,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得晚了,在錯誤的路上走得太遠,就失去了回頭的力氣。只得任由謊言循環往復,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越來越險。而只要一個被看透,一切就不攻自破、不言而喻,就像多米諾骨牌,推倒了一個,就是全部倒塌。
𨪜𨪜方纔的緊張莫名的不見了,就像一根弦繃得太緊,突然斷裂,反而放鬆了。
𨪜𨪜大勢已去,這個時候抵賴固然無用,彌補也力不從心,何況這不是誤會,我實在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𨪜𨪜「你沒話說嗎?」
𨪜𨪜聲音裡有了危險的緊繃,他退開一步,拳頭咯咯直響。
𨪜𨪜「有。」
𨪜𨪜太多話要說,就怕——就怕你不再相信,喉嚨苦苦的,如同吞了一斤黃連,我輕歎,想著那拳頭第一下會落到哪個部位,竟有些期待。
𨪜𨪜「我愛你,是真的……」
𨪜𨪜「愛?你說愛?」
𨪜𨪜他驀然大笑,手臂憤怒地一揮,嘩啦啦一陣巨響,餐桌倒了,壽司滾落在地,看著腳下黑黑白白的飯團,他的笑聲嘎然而止,突然大力踩上去,黏黏的米粉粘在鞋底。
𨪜𨪜他一邊狠狠地輾,一邊罵:「賤,真他媽的賤。」
𨪜𨪜那種凶狠和憤恨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心底掠過的疼痛幾乎讓我不能呼吸,我閉了閉眼,擠出一句話:「石斌,你氣的話打我好了,別這樣——」
𨪜𨪜「你給我閉嘴——」
𨪜𨪜一把椅子呼地飛過來,從我身側掠過,撞在的牆上,碎裂的聲音幾乎震破了我的耳膜,折斷的椅子腿擦過我的胳膊,我驚嚇地退了一步,後背貼上硬硬的牆壁。
𨪜𨪜「你他媽的不想死就別讓我看見——」
𨪜𨪜另一把椅子飛起來,砸上酒櫃,帶著酒香的玻璃飛濺而出,他的臉頰被劃破了,細細的紅絲刺痛了我的眼。
𨪜𨪜他的狠勁兒嚇到我了,這個時候我知道他平時的動手動腳真的是鬧著玩兒一樣,我怕了,我不想死,於是不說話,不讓他看見。
𨪜𨪜貼著牆壁蹲下身,我痛苦地把臉埋進手臂。
𨪜𨪜光當當、嘩啦啦的聲音不絕於耳,茶几倒了,沙發倒了,音箱倒了,然後是電視……
𨪜𨪜有人來敲門,他大吼了一聲:「滾——」外面的聲音很快消失。
𨪜𨪜酒香越來越濃,瀰漫的香氣中,風暴不知持續了多久,終於停息,只剩下嘀嗒嘀嗒的聲音,我慢慢抬起頭,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七零八落,殘破不全。
𨪜𨪜汗水浸濕了他的頭髮,衣服凌亂而狼狽,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喘著粗氣,總是志得意滿的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沉重和茫然。
𨪜𨪜這樣的眼神比打我罵我更讓我心痛,我抓緊胸口,難受地彎下腰,卻震驚地發現,那滴滴答答的聲音來自他的手,紅色的水滴從他手上滴下來,落在他腳下的報紙上。
𨪜𨪜「石斌——」
𨪜𨪜我衝過去抓起他的手,手掌上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我抽了口氣,跑進廁所拿了衛生紙用力按住他的手:「你需要去醫院。」
𨪜𨪜衛生紙迅速變紅,他動也沒動一下,我心痛地叫他。
𨪜𨪜他的氣息漸漸平穩,看了我一會兒,眼神從疲憊到凌厲再到陌生,一把推開我,轉過身向外走去。
𨪜𨪜我搶過去按下電梯,他卻去走樓梯,我一言不發地跟著,直到他走進地下停車場,費勁地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我終於忍不住,和身撲到汽車上:「要麼讓我開車,要麼撞死我。」
𨪜𨪜對視片刻,他開口了,語氣極盡譏諷:「你以為你是誰?配讓我償命嗎?」
𨪜𨪜說完把鑰匙一扔,大步走出停車場,我呆了片刻,咬牙跟上去,攔了一輛出租車,他坐進車子,我剛要上車,聽他冷冷地說了句:「出去。」
𨪜𨪜我張開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𨪜𨪜「聽不懂人話是嗎?我讓你出去!」
𨪜𨪜我默默關上門,汽車絕塵而去,轉眼消失。
𨪜𨪜我呆立了好久,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有人好奇地打量,才轉身回去。
𨪜𨪜客廳裡大部分的東西都需要扔掉,但凡能留的,我盡量留下,收拾好的時候,天黑了,我閒不下來,又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在每一個地方搜索,一件不拉地打包,全弄好的時侯,夜深了。一直到太陽出來,他還沒有回來,我給他的秘書撥電話。
𨪜𨪜「方姐,石斌到公司了嗎?」
𨪜𨪜「早到了,怎麼,不放心來查崗?」她依然是爽朗的笑:「還是你把他趕出來了?看不出來,你還真厲害,他的臉是你的傑作吧?」
𨪜𨪜「不是,方姐,他的手沒事吧?」
𨪜𨪜「手?他的手怎麼了?對了,我剛才還覺得奇怪,讓他簽字,他卻讓我拿印章,喂,小林,」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小心翼翼:「你——沒事吧?」
𨪜𨪜「沒,」我苦笑:「他的手不方便,請你多照顧他,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
𨪜𨪜說完我掛斷電話,向公司請了假,又等了一天一夜他仍然沒有回來,我給張鉞打了個電話,然後離開那裡。
𨪜𨪜折騰了這麼久,原來分手如此容易,別說受傷,連皮肉之苦也沒怎麼受就如願以償了,真該去慶祝一下。
𨪜𨪜記得上學的時候有一篇課文叫《警察與讚美詩》,裡面的主人公窮困潦倒,一心想在監獄裡度過寒冬,於是故意去當流氓無賴小偷,竟然都不能如願,無奈中他聽到教堂的讚美詩,心靈被感召,想去堂堂正正做人,卻莫名其妙地被送進了以往夢寐以求的地方——監獄,只是這時他已經不想去了。
𨪜𨪜當初這篇課文是被我當笑話看的,如今才體會到那種深入骨髓卻說不出口的悲哀。
𨪜𨪜若是笑話,那麼最可笑的是自己。
𨪜𨪜哈,其實也不錯,就算這輩子一個人過,最少不會讓父母太丟臉。阿Q精神在身體裡氾濫,我撫著臉笑出眼淚,抬頭卻看到如鏡的電梯門上毫無血色的臉,我再一次仔細審視自己,好難看啊,顧瞻林,你從裡到外都醜陋到了極點。
𨪜𨪜※ ※ ※
𨪜𨪜在我離開的第二天,北京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大雪讓本來就擁擠不堪的交通陷入癱瘓,汽車像排好隊的蝸牛一樣在路上爬行,看了看擠得像沙丁魚罐頭的公共汽車,我拉緊衣領,走上人行道。
𨪜𨪜到張鉞家的時候已將近九點,走了三個多小時,皮鞋幾乎被雪水泡爛,我在門口把頭上、身上的雪抖了抖,用力搓了搓凍麻木的臉,若無其事地進門。
𨪜𨪜洗完澡出來,張鉞逼我吃了兩片感冒藥,又開始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照例打哈哈糊弄過去。
𨪜𨪜風停了,雪還在下,深夜寧靜,幾乎能聽到雪花落下的聲音。
𨪜𨪜眼睛一睜開就沙疼沙疼的,腦子裡卻沒有一分睡意,我煩躁地坐起身。
𨪜𨪜累得臭死,再加上熱水澡居然還是睡不著,怎麼辦?這樣下去大概會成為第一個因失眠而死的人。
𨪜𨪜好想……抱著他睡……
𨪜𨪜石斌,石斌,石斌……
𨪜𨪜我把額頭放到膝蓋上,用力撞了兩下,起身上了趟廁所,到廚房拎了瓶酒回來,喝到暈暈乎乎,往床上一躺,心中默念,睡吧……睡吧……明天還要上班……還有很多事要做……
𨪜𨪜「該死。」
𨪜𨪜半小時後,我又爬起來,在黑暗中盯著電話的方向。
𨪜𨪜一瞬間就能想到幾十個理由阻止,卻還是拿起了它。響過幾聲後是他簡短的語音留言,不知是沒有回來還是不肯接?
𨪜𨪜我閉上眼,說了句:「石斌,我睡不著。」
𨪜𨪜無聲無息,我等了一會兒,輕輕放下電話,平躺在床上,繼續和睡眠無望的約會。
𨪜𨪜早晨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像鬼一樣,張鉞說什麼也不讓我出門。
𨪜𨪜又經過一夜,疲勞和睏倦繼續加深,我連打哈哈的心情都沒了,不緊不慢地說:「哥,咱爸有沒有說過讓你別太照顧我?」
𨪜𨪜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以及爸的乾兒子,張鉞最清楚老爸對我的期盼和失望,這句話讓他洩了氣。
𨪜𨪜「咱爸不是……誰都知道他最疼你了……只是……」
𨪜𨪜「只是我不爭氣,讓他失望透頂。」
𨪜𨪜從小到大我聽話,好好學習,從不闖禍,爸爸仍然只有失望,人說老婆是別人的好,兒子是自己的好,他恰恰相反,在他眼裡,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一無是處。
𨪜𨪜「你怎麼不像ⅩⅩⅩ那樣……你看人家ⅩⅩⅩ……」
𨪜𨪜小時候一聽他這樣說我就覺得罪孽深重,無地自容,後來發現不管怎麼討好迎合也無法讓他改觀,漸漸的就麻木了。
𨪜𨪜「小林,你怎麼這樣說?你——」
𨪜𨪜張鉞著急地試圖安慰我,我拍拍他的肩笑道:「哥,我說著玩兒呢,你還當真了?」
𨪜𨪜他惱了:「我哪知道你那句是真的,哪句是說著玩兒?你就跟我本事大,我叫肖哥來。」
𨪜𨪜「不要,」我按下他拿起的電話,嚴肅而鎮定地說:「不要驚動肖哥,要知道,我既不是你的義務,也不是肖哥的責任,相信我,哥,不管什麼事都會過去。」
𨪜𨪜遺忘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新的生活早就開始,卻還抱著過去的舊夢,著實可悲。
𨪜𨪜我從來沒有這樣深刻理解時間的無情。十年沉澱,刻骨銘心的愛戀和傷害也都成了過去。
𨪜𨪜那天的吻只有懷念,沒有悸動,那時我就知道了,也許從我開口叫肖哥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縱然遺憾,縱然惆悵,終是走不回過去。
𨪜𨪜推開門,雪白的世界扎疼了脆弱的眼,當第一縷陽光照過來時,感覺身體漸漸透明,某個部分似乎正在幻化成泡沫。我當然沒有人魚公主為愛獻身的情操,卻在這一刻,清楚地知道對他的愛有多深,在失去以後,沒有想像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恍惚了存在。
𨪜𨪜白天頭腦如天地未開的混沌,夜晚卻分外清明,這樣下去怕真成了廢人。懦弱和自尊在生存面前顯得那樣微不足道,我沒有去上班,而是帶著承擔一切的勇氣,去了他的公司。
𨪜𨪜咦,顧先生不知道嗎?石總出差了……
𨪜𨪜就昨天,和於副總,方助理,還有兩位主管一起去的……
𨪜𨪜這次要把所有分公司都視察一遍,大概一個月吧,年底之前肯定能回來……
𨪜𨪜也不算倉促,石總本來打算出國休假的,工作都安排的差不過了,可能有什麼急事吧,變成出差……
𨪜𨪜石總這半年都沒怎麼出過差,也該去看看了……
𨪜𨪜半小時後,我回到了離開的地方。
𨪜𨪜屋裡和我走時一模一樣,物品一樣沒少,他——沒有回來過,即使出差,也沒有回來拿換洗的衣服。
𨪜𨪜這裡的一切都不要了嗎?
𨪜𨪜突然覺得冷,我窩進被子裡,一遍一遍按下電話答錄機,空洞的聲音可笑地迴響:
𨪜𨪜石斌,我睡不著……
𨪜𨪜石斌,我睡不著……
𨪜𨪜石斌,我睡不著……
𨪜𨪜※ ※ ※
𨪜𨪜有人說這世界本來很簡單,是人把它搞複雜了,現在看來的確如此,一兩片安眠藥就能換一夜好眠,偏要弄得慘兮兮,我的確有把事情搞複雜的天分。
𨪜𨪜只要我想,也可以有很好的人緣。一個月的時間不長,卻足夠我開闢新的生活圈,下意識地疏遠了過去的朋友,開始和公司幾個未婚的同事廝混。吃吃飯,喝喝酒,打打球,日子過得挺舒坦。
𨪜𨪜這年頭沒了誰地球也照轉,沒什麼大不了的……
𨪜𨪜差勁,答應我就算後悔了,也不會避而不見,卻走得無影無蹤,沒信用的混蛋……
𨪜𨪜喝多的時候我偶爾會對著空空的屋子發狠,可惜客廳已經被他砸爛了,沒什麼可砸,完好的東西不敢砸,太貴,怕賠不起。
𨪜𨪜突然發現自己一項優點,就是酒品奇好,或者是天生沒有搞破壞的天分,再或者我這個人實在可悲,沒有一刻能真正放開自己,就算喝多了也抱著那份可笑的矜持。
𨪜𨪜更可能因為還不夠醉,而我是不可能在外面失態的,所以有一次喝完酒回來後,接著在家裡喝,想測試一下極限在哪裡,這才發現我的酒量真不是蓋的,說千杯不醉有些誇張,但是比一般人要大得多。那天是抱著酒瓶子睡著的,在客廳地板上。
𨪜𨪜醒來發現一切還是完好無損,除了凍感冒了。
𨪜𨪜發燒到將近40度,我一路哆嗦著走進醫院,醫生很驚訝,燒成這樣居然還能一個人來,而且思路清晰,掛號、排隊、劃價、交錢、拿藥有條不紊。
𨪜𨪜我也很驚訝自己居然有如此強韌的一面,終於知道放縱之於我也是一種奢侈,病好了以後就停止了那些近乎自虐的舉動,安靜地等他回來,這個時候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到了。
𨪜𨪜石斌,他總會回來的是不是?
𨪜𨪜聖誕節前夕,吳迪找到我,讓我陪著她買些東西。
𨪜𨪜她買的大多是孕婦用品,很快我的手裡就拿了一堆,旁人的目光又羨慕又好笑,頤指氣使的妻子和惟命是從的丈夫,他們是這樣想的吧,我不以為意,緊跟在她後面,悉心照看著。
𨪜𨪜「這雙好看嗎?」 她拎起一雙細跟長靴。
𨪜𨪜我微笑點頭:「好看。」卻拿過一雙平跟軟底短靴,放在她腳下:「試試這雙怎麼樣?」
𨪜𨪜她瞇著眼看我,目光說不出什麼意味,售貨小姐過來幫忙,她不讓,依然看著我,我二話沒說蹲下身幫她換上。
𨪜𨪜她深思地看我片刻,買下了那雙鞋,走出商場,她說:「你很厲害,每次見到你都有不一樣的感覺,每個人眼裡的你也都不一樣。」
𨪜𨪜知己知彼,原來她把我當成敵人,我不知道她從多少人那裡瞭解我,但是我知道:「這每個人不包括肖哥吧?」
𨪜𨪜「是,他從來沒在我面前提起過你,一個字都沒有,即使在我知道一切以後。」她自嘲地笑:「以至於我曾沾沾自喜地以為在他的感情世界裡只有我。」
𨪜𨪜原來他選擇的方式和我一樣,這算是又一次心有靈犀嗎?或者僅僅是長久相處生出的某種默契。
𨪜𨪜我歎氣,低低的聲音象說給她又像說給空氣:「那天就像晴空霹靂一樣吧?」
𨪜𨪜她緩緩點頭:「有好半天我的頭腦一片空白,然後以前不曾留心的疑點都串了起來。譬如說——」
𨪜𨪜她的聲音突然放輕,我屏息傾聽,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又自私又虛榮,明明那段感情已成過去,卻還是想知道肖曾經在乎我的蛛絲馬跡。
𨪜𨪜她卻沒有說下去,只有痛苦一點一點堆積在眼底,承載不住的時候,她喃喃道:「我該恨他的,可是恨又能怎麼樣?我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這個人。」
𨪜𨪜石斌是不是也希望從來沒有認識我這個人?這個想法如利劍透心而過,帶出血淋淋的痛,我低下頭,說不出話。她也不再作聲,就這樣沉默著。
𨪜𨪜良久我問:「柳哥知道孩子的事嗎?」
𨪜𨪜她反問:「為什麼不問肖暢知道嗎?」
𨪜𨪜我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輕道:「有一種人,他不想做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做,這種人通常很有主見也很驕傲,肖哥無疑是有主見的,也驕傲,但是他不在此列。他不願做的事,自然有辦法讓對方主動放棄,怎麼會讓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𨪜𨪜「你果然是最瞭解他的。」她的語調很慢,聲音很平靜,卻有承載不動的憤懣緩緩流洩。
𨪜𨪜我搖頭:「按理說人們最瞭解的人是自己,但是有時也會在突然之間發現最不瞭解的恰恰是自己,對別人也是這樣,最熟悉的人也許最陌生。」
𨪜𨪜她再一次看著我深思,最後說:「真是厲害,明知道我來意不善,還能表現得如此真摯,好像發自肺腑,其實都是自私虛偽,哼,把人性捏在手心裡玩弄,自以為很聰明,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𨪜𨪜我摸摸自己的臉,苦笑,為什麼說真話反而不被相信?我真的不在乎她的來意,以及她能輕易讓我身敗名裂的事實,只是單純地想關心她。
𨪜𨪜看著她踩著高跟鞋,邁著急促的腳步走遠,我知道這些東西白買了,於是一件一件拿回去退,本來以為會有些麻煩,沒想到那些小姐很痛快地幫我退掉,還拚命誇我是少見的好男人,真讓我有些飄飄然,尤其是賣鞋的小姐,最會說話,我一衝動就買了雙貴得嚇死人的鞋,到家才發現不是自己的號。
𨪜𨪜吳迪說得太對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已經自食惡果了。
𨪜𨪜聖誕快樂,石斌,我把禮物都買了,你還不回來嗎?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7-1 13:43

𨪜𨪜第十章
𨪜𨪜
𨪜𨪜聖誕節無聲無息地過去,轉眼逼近元旦,又是一年即將結束,不知道這一年在記憶的長河裡能留下多少痕跡。
𨪜𨪜他乘坐的飛機昨天上午就到了北京機場。所以昨天晚上當安眠藥也失效的時候,我又忍不住喝了個酩酊大醉。
𨪜𨪜早晨起床喝了杯涼水,就開始打掃,先歸置東西,再拿抹布把桌椅櫃子擺設飾品整個擦一遍,最後拖地。
𨪜𨪜屋子大了就是不好,拖一遍地就夠受的,我扔下墩布伸了伸腰,感覺有點頭暈出虛汗,從冰箱裡拿了一塊巧克力含上,抬眼看已經過了中午,怪不得飢腸轆轆。我稍坐了一下,等著頭暈過去,就準備出去吃東西,卻聽見電話響了。
𨪜𨪜通常和朋友聯繫都是手機,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電話。我的心狂跳起來,衝過去拿起電話,太過激動,在聽到對方的聲音時,竟呆了片刻才醒過味來。
𨪜𨪜「對不起,您打錯了。」
𨪜𨪜我頹然放下電話,輕輕的卡達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分外清晰,心中某個執拗的信念突然動搖了,悲愴的情緒抓住了我。
𨪜𨪜他不會回來了,我知道。
𨪜𨪜閉上眼躺了一會兒,起來打開音響,再把床單被罩撤下來,連同髒衣服都塞進洗衣機,放水,嘩嘩的水聲伴著激昂的音樂,屋裡一反這段日子的死氣沉沉,顯得生機盎然。
𨪜𨪜深深吸氣,再吐出,好受點了,再洗個舒服的熱水澡就更好了。
𨪜𨪜我一邊放熱水,一邊站在浴缸裡沖洗頭髮,突然覺得眼前一陣發白,金光閃耀,什麼也看不清,我身子一歪抓住身側的扶手,閉上眼等了一會兒,只覺意識和力氣都在迅速流失。糟糕,我努力睜開眼去關水龍頭,眼前卻又一黑,砰的一聲摔倒在浴缸裡。
𨪜𨪜失去意識只是一瞬間,頭撞在浴缸上的時候我感覺到疼,然後就處在半夢半醒之間。我知道熱水淋在胸前,又濺到臉上,也知道身下的水一點點增多,沒過了身體,漸漸到了頸部,卻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𨪜𨪜水到了下巴,我模模糊糊地想,他買這麼大的浴缸,就沒想到會淹死人?這個時候其實並沒有意識到死亡的迫近。
𨪜𨪜我以為到了生死關頭,人都會發揮出最大的潛能,到時候一定能自救。之前也一直為此積蓄力量。水到了嘴唇的時候,我想是時候了,勉力抬起一隻腳去關水管開關,卻忘了身下是光滑的浴缸,也忘了水是有浮力的。
𨪜𨪜腳一抬起,我驚恐地發現上身不聽使喚地向下滑,直至滅頂,才真切的體會到恐懼。
𨪜𨪜上頭熱水還在嘩嘩地淋,浴室外音樂沸騰,我的世界陷入黑暗,找不到支點,綿延不絕的痛苦和恐懼從胸口直達四肢百骸,一霎那就好似一千年。
𨪜𨪜人說臨近死亡的時候會想很多事情,我的腦子卻完全空白,深沉的絕望中似乎聽到電話在響,他的聲音恍惚著傳來,是電話錄音,又哪個該死的傢伙打錯了,我想,然後是一片空茫。
𨪜𨪜我是在寒冷和痛苦中醒來的,身下是冰冷的水,似乎有一把大錘狠狠砸我的胸口,然後身體翻轉,胃部被緊緊勒住,我不由自主地嘔吐,也真正清醒了。
𨪜𨪜我看到白亮的燈光,熱氣蒸騰的空氣,從浴缸裡漫出來流了一地的水,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卻不停顫抖的手臂,和——朝思暮想的容顏。
𨪜𨪜很久以後我都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形,他頭上臉上的水滴,刮破的上衣,以及因跪在地上而濕透的長褲,聲嘶力竭的搖滾樂中,他兇惡地罵,發狠地抱我,我知道那是恐懼。
𨪜𨪜「石斌……石斌……石斌……」
𨪜𨪜我幾乎是虔誠地喚他的名字,聲音從不確定的虛幻,到恍如隔世的激動,再到無法控制的哽咽。
𨪜𨪜「……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別走……」
𨪜𨪜「沒事了,」他說:「只要你好好的怎麼都行……」
𨪜𨪜這句話讓我的淚決堤,哭得不能自己。
𨪜𨪜恐懼和激動漸漸平息,他把我安置好,關掉震耳的音響,打電話叫醫生,換下濕衣服,開始收拾一地的狼藉,一連串的動作利落而流暢,只是不再說話,也不再看我。
𨪜𨪜他的冷漠讓我倍感受傷,忍不住開口:「石斌,給我叫點吃的行嗎?」
𨪜𨪜他看了我一眼,拿起電話,撥號。
𨪜𨪜「等等,」我有些艱澀地說:「我要你上次買的壽司。」
𨪜𨪜他一僵,時間似乎停頓了,我突然覺得冷嗖嗖的,悄悄往被子裡縮了縮才開口:「玻璃板下面有訂餐電話,我前幾天去那裡吃過。」
𨪜𨪜醫生來了,溺水的原因不言自明,失眠、宿醉加上飢餓和疲勞,被熱水激發才會暈倒。醫生的建議很簡單,吃飯、睡覺、休息,最主要還是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𨪜𨪜我點頭稱是,他沉默地送走醫生。
𨪜𨪜壽司也送來了,我的手顫抖地拿不住,他終於看不過去,拿起一個塞進我嘴裡,粗魯的動作和不耐的表情似乎又恢復了從前的他,我的眼眶發酸,歎息著說了一句:「石斌,我死了你該怎麼辦啊?」
𨪜𨪜他豎起粗黑的眉毛,嘴裡嘀咕著不知罵了句什麼,又把一個壽司塞進我嘴裡。
𨪜𨪜「我正樂不得呢,你死了我正好可以找別人。」
𨪜𨪜就是說,如果我不死,他就不會去找別人,嘴裡滿滿的,我鼓著腮幫子有些費勁地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暴躁下的溫柔,原來不止他聽不懂我的話,我也沒有用心去聽他的。
𨪜𨪜這一次我要用全部的心去聽。
𨪜𨪜「石斌,你不拿椅子砸我,我就告訴你心裡的話。」
𨪜𨪜他咬牙容忍了我的揶揄,沉聲道:「說。」
𨪜𨪜我輕淺地微笑:「就是——你真他媽的渾蛋。」
𨪜𨪜「你說什麼?」他把飯盒一扔,一把揪住我的胸口:「我是渾蛋,你他媽的是什麼?顧瞻林,你還真有臉,要死要活的嚇唬誰呀你——」
𨪜𨪜我沒有掙扎,只拉住他的手,找到掌心那一道長長的傷疤,輕輕摩挲,心痛的感覺瀰漫開來,口氣卻很硬:「就嚇唬你,你這樣對我,我就是死也不讓你安心。」
𨪜𨪜「我怎樣對你,嗯?你還好意思說,你他媽的怎麼對我的……」
𨪜𨪜他終於爆發了,方纔的冷凝沉默變為全然的憤懣和激動,壓抑了一個多月的激憤和痛心如岩漿噴發。他來回踱步,連說帶罵,想到哪兒是哪兒,說到激動處還會匡匡地砸桌子踢門。
𨪜𨪜這才是最真實的情緒,他恨,他憤,他傷了心。
𨪜𨪜我感動之餘幾乎要歎氣了,這個人在我面前根本不懂得保護自己。
𨪜𨪜從他摻雜不清,沒什麼條理的話裡,我整理出想瞭解的情況。
𨪜𨪜那天他怕我睡過頭不吃午飯,專門抽時間買了壽司回來,卻看到那一幕,他認出那輛車正是醉酒那天送我回來的車,認出那個人是曾經在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又曾在小區門口遇到的人,聯想到我那段日子三天兩頭鬧分手,他認定我背叛,另結新歡,他憤怒的想殺人,而那張照片卻讓他知道原是舊愛。
𨪜𨪜吳迪說,「我曾沾沾自喜地以為在他的感情世界裡只有我……有好半天我的頭腦一片空白,然後以前不曾留心的疑點都串了起來。」
𨪜𨪜就是這樣,所有的疑點串起來,一切都明晰了。
𨪜𨪜愛人的心裡真的有一個人,在他之前。什麼一見鍾情,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上男人,什麼暗戀,什麼愛他,都是供人取樂的謊言。十年夢覺,原來只是他人的代替品,甚至信手拈來的玩物,這一認知讓他的憤怒變成心灰,堅固的信念淪喪成厭棄和自厭。
𨪜𨪜不得不說他的認知幾近真實,但是只要抓住一點差池,我就能把一切推翻,也必須推翻。
𨪜𨪜「幹出這種事,你倒一幅受委屈的樣子,他媽的,我真想一腳踹死你。」
𨪜𨪜發洩般的傾訴過後,他抬腳踢我身下的床墊,床墊平移了足有兩尺,我好容易才穩住沒掉下去,涼涼地說:「真倒霉,我怎麼愛上個二百五,也不聽我說,憑自己瞎猜就蓋棺定論,我要真死了到閻王老子哪兒也得喊冤。」
𨪜𨪜他憤憤地看我半晌,努力壓制情緒說:「好,我聽你說,」隨手搬了把椅子往床邊一頓:「我看你還能說出花兒來。」
𨪜𨪜「誰也說不出花兒來。」我迎視他的眼:「告訴我,石斌,你相信我愛你嗎?如果不信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讓我走也行,從今以後我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𨪜𨪜「閉嘴,到這陣兒你還說這些屁話,你不出現在我面前還不是一樣把我折騰個夠,今天的事兒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我——」
𨪜𨪜他猛然抱住我,狠狠地壓在胸口,粗嘎的聲音說:「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嚇死了。」
𨪜𨪜水汽一下子湧到眼底,我硬生生忍住,顫抖著聲音問:「不是恨我,不想見我嗎?為什麼回來?」
𨪜𨪜「廢話,你都快死了我能好受嗎?當時我就覺得胸口悶得慌,好像聽見你的聲音,我想不理,鬼使神差的還是打電話了,手機沒人接,沒辦法就試著打這裡,還是沒人接,我一著急就回來看看,在門口就聽到音樂,知道你在……」
𨪜𨪜原來世間真的有某種神奇的力量,我從來不迷信,這一刻卻不由自主地感激上蒼。
𨪜𨪜我按下答錄機,在那句「石斌,我睡不著」後,是他越來越暴躁,越來越焦灼的聲音,一共六通。
𨪜𨪜所以大冬天,他沒穿大衣就跑回來了。
𨪜𨪜笨啊,以前怎麼會以為他不在乎,是我太自我了,而且自私、自卑、自戀,一直以來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我的心和外界沒有交流。
𨪜𨪜父親根深蒂固的失望,母親與生俱來的清淡,肖暢渾然天成的理性,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我卻無力改變和撼動分豪,少年的熱情和衝動終成冰封的火,沒有了燃燒的機會。
𨪜𨪜直到遇到他,發現自己能輕易牽動他的情緒,掌控他的喜怒,於是像小孩子第一次找到趁手的玩具般竊喜,當發現他也能輕易牽動我的情緒,掌控我的喜怒之後才知道憂心。
𨪜𨪜愛上了想要的必然更多,可是遊戲的心如何能擔得起真摯的感情,越在乎就越害怕,越愛他就越沒有把握,一次一次的試探,到最後連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證明他的感情,還是想探知某個可供我借題發揮的過錯。
𨪜𨪜潛意識裡我希望他犯錯,就像衣服髒的人受不了別人穿得乾淨一樣,但是我的精神潔癖又不能容忍錯誤。他又何嘗不是,在感情上他的潔癖尤甚於我。
𨪜𨪜這一點我看得很清楚,從邏輯上講,這是悖論,若以博弈而論,恰似囚徒的困境,堅守還有贏得可能,一旦招供必然是兩敗的結局。
𨪜𨪜不能讓他認為我有錯,否則縱然在一起,也終究會成為心裡打不開的結,有時候好了的傷疤也會疼。這一刻我感覺是老天垂憐,才有今天的溺水。
𨪜𨪜「我愛你,石斌,真的,相信我。」
𨪜𨪜我聲音顫抖,殷切地看著他。
𨪜𨪜天可憐見,讓他再信我一次,從今以後我們之間再沒有謊言。
𨪜𨪜他卻好似沒有聽見,怔怔地看著答錄機,良久又按下去。
𨪜𨪜石斌,我睡不著……
𨪜𨪜靜謐的房間只有我的聲音空洞地響。
𨪜𨪜他震動了一下,再倒回去聽了一遍,聽完第三遍他抬頭看著我,聲音粗啞:「這個電話什麼時候打的?」
𨪜𨪜我沒有回答,只是固執地問:「信我嗎?」
𨪜𨪜他終於點頭,脫了毛衣躺進被窩裡抱住我:「其實我後來回來過,到家發現你的東西都不見了,保安說早晨的時候有個男的來接你,我一氣之下就定票出差了。」
𨪜𨪜「那是我哥。」
𨪜𨪜「你哥?你什麼時候有哥,我怎麼不知道?」
𨪜𨪜他蹭地竄起來抓住我的肩頭,怒意瀰漫。
𨪜𨪜我好笑地安撫,直到他又平靜下來。
𨪜𨪜先入為主的概念很重要,所謂疑人偷斧,如果不信,說什麼做什麼都能挑出毛病,所以我才會不厭其煩地讓他相信我。
𨪜𨪜我開始娓娓道來,我的話清晰無比,條理分明,也盡量簡潔,言多必失,就像沒有絕對的真誠,天底下也沒有絕對的坦白,人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我必須有所保留。
𨪜𨪜能夠調查出來的百分之百講真話,保留的是無法考證的心情。
𨪜𨪜譬如,我動情地訴說肖暢如何的好,以前如何照顧我,卻把和他的感情說成是並非實質愛情也沒有身體結合的,混合了崇拜和親情的懵懂,離開北京就煙消雲散。十年間只見過一次,是他家出事後的慰問。至於重逢之後,我刻意強調他和柳、吳之間的感情糾葛,無形中撇清了自己。
𨪜𨪜那些事不到一個小時就說完了,其後的時間,我說起十年的心緒,第一次見面的誤解,其後的欣賞和愛戀,被拒絕的痛苦,突然轉折的難以置信和欣喜若狂,以及對他重視賺錢甚於我的不滿,他的粗心和忽略帶給我的痛苦……
𨪜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後連我自己也分不清了,甚至覺得事情本來就是那樣的。
𨪜𨪜這期間,他一聲不吭,既沒有追問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以至說完的時候心裡有些揣揣。
𨪜𨪜「就這些?」他問,我點頭,他說:「明白了,以後我不在家時不許洗澡。」
𨪜𨪜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我愣了一下才說:「你一出差就一個月,那樣我還不臭死。」
𨪜𨪜「少沒心沒肺,從你搬過來我出過長差嗎,都讓你氣的。」說著他忽然笑了,安撫小狗似的拍拍我的臉:「怨我呢是吧?小樣兒的,乖乖睡一覺,晚上回來搞你。」
𨪜𨪜他賞賜似的我嘴上啄了一下,樂顛顛地起來穿衣服。
𨪜𨪜什麼人哪,我直想翻白眼,想我絮絮叨叨說了三個小時,把自己都感動得一塌糊塗,居然只換來這麼一句。
𨪜𨪜這一刻所有的愧疚和感慨都不見了,我氣哼哼地嘟囔:「怎麼沒把你氣死?」
𨪜𨪜「你說什麼?」他打開櫃子翻找大衣。
𨪜𨪜「沒什麼,你幹嘛去?」
𨪜𨪜「還用問,當然是買吃的餵你這隻豬,看你瘦成什麼了,摸著都硌手。」
𨪜𨪜他回頭瞪我,一幅嫌惡的表情。
𨪜𨪜雖然的確瘦了幾斤,可是有那麼誇張嗎?我反唇相譏:「你不也瘦了?」
𨪜𨪜「我那是鍛煉的結果,嘿嘿,不也是為你好嗎?」他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被壓的時候,你會比較不累。」
𨪜𨪜天,這種人——我真的翻白眼了:「你腦子裡就沒點別的了?」
𨪜𨪜「有啊,」他理直氣壯:「我在想家裡還有沒有套兒,需不需要順道買點兒?」
𨪜𨪜我踹他一腳的心都有,擠了半天沒說出話,他倒大笑起來,自顧自笑了一會兒,問:「說真的,你晚上行不行?我可是憋壞了。」
𨪜𨪜憋死你個王八蛋,晚上有你好看的。
𨪜𨪜我挑起眉笑了笑:「有什麼不行的,你行我就行。」
𨪜𨪜他興奮得用力抱我親我,硬硬的胡茬刺得我臉生疼,看他一時半會兒親不完,我只好催促:「快去,我餓了。」
𨪜𨪜「我回來給你看好東西。」
𨪜𨪜他屁顛兒屁顛兒地去了,我摸摸刺痛的臉,心道:窮緊張什麼呀,這種人除了我誰要?
𨪜𨪜※ ※ ※
𨪜𨪜那天他帶回來的是個水晶做的石榴,大如鵝卵,流光溢彩,非常精緻。
𨪜𨪜這是他第一次送給我像樣的禮物,我想,那一個多月,他的心裡也必定經歷了某種歷程,是我所不知道的,也不想知道,兩個人之間適當的有點距離也不是壞事。
𨪜𨪜就像我的解釋,簡潔也好,詳盡也好,他全盤接受,一句也沒有追問和確定,沒有疑問是不可能的,是他的心裡早就有了決定吧,他這個人,決定的事情就不會猶豫。
𨪜𨪜不管怎麼樣,他回來了,這就足夠了。
𨪜𨪜只是,石榴,石榴,不知道他懂不懂其中的意思。
𨪜𨪜愣了一會兒,我才想起來問他為什麼買這個,他說出差時看到就買了,我說你那時不是恨死我了,幹嘛買東西給我。
𨪜𨪜他惱羞成怒:「管呢你,我就愛買,我有錢沒地兒花。別廢話,你要不要?不要我給別人了。」
𨪜𨪜「要,我能不要嗎?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要。」
𨪜𨪜「這還差不多。」 他得意地笑:「喂,我的屁你要嗎?正想放呢,要的話給你留著。」
𨪜𨪜「你不一直都在放嗎?」
𨪜𨪜「媽的,敢罵我,看我不廢了你個小樣兒的。」
𨪜𨪜他一個餓虎撲食,把我壓在身下。
𨪜𨪜結果那天晚上忘了給他好看,就被攻城略地,恣意享用個夠。當然我也很享受,但只在第一次,大概身體虛,我早早就不行了,半睡半醒地由著他搞。
𨪜𨪜終於完事後他睡著了,我卻怎麼也不能睡實,一晚上老醒,醒來睜來眼看看他然後接著睡,一會兒又醒,再看看他,再接著睡。凌晨的時候,又醒了,還沒睜眼就覺得有一隻手在我臉上。
𨪜𨪜很輕的,熟悉的手指劃劃我的眉毛,刮刮我的鼻子,摸摸我的臉,再捋捋我的頭髮……有點癢,我忍不住動了動,他似乎笑了一聲,收回手不再碰我,卻沒離開,我也沒動,聽他喃喃的聲音帶著笑意。
𨪜𨪜「你早晨的樣子最可愛,小豬一樣……晚上最可恨,動不動就不好好睡覺……白天嘛,白天讓人又愛又恨……怪事兒,這張臉看了十年怎麼也還看不煩啊……是不是給我下咒了,還是上輩子欠你的……他媽的,又到點兒了……以後什麼話都要跟我說,我會好好待你的……來,親一下……嗯,還是算了,睡你的吧,豬。」
𨪜𨪜門砰地一響,他走了,我起身,傻傻地坐了好久,彎下腰把頭紮在被子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𨪜𨪜天啊,看來以後我要早點醒。
𨪜𨪜※ ※ ※
𨪜𨪜幾個月後,肖暢走了,這次是一家人一起走的,公司交給了國內的朋友。
𨪜𨪜他終於把肖叔叔從裡面弄出來,然後辦出國,很多人聽說後都很驚訝,說怎麼可能,肖家還有什麼後台嗎?
𨪜𨪜我知道沒有,就像當初吳迪那句,把人性捏在手心裡玩兒,明著說我,其實心裡想的是肖暢。
𨪜𨪜他玩兒的是人性,所以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也表明他對人性徹底失望,有時候溫柔就等同於冷漠,好怕他的心底再也沒有真誠,但是這已經不是我能管的了。
𨪜𨪜不久吳迪結婚了,新郎不是柳克己,而是一個沒權沒勢的普通人,我相信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𨪜𨪜柳克己依然遊戲花叢,除了這一點,他其實很有本事,公司在同行業數得上號,曾被評為當年的北京市十大傑出青年,而且他是個很有義氣的人,朋友有什麼事找到他,都竭誠幫忙,所以一直前呼後擁,人緣極好。
𨪜𨪜聽說肖暢走的時候他們都去送了,我仍然沒去,但是之前我們見過一面,當時我曾想讓石斌一起去,他說:「算了吧,那個人不會想見我的,你去就行了。不過,不許喝酒,別回來太晚,還有,把那張破照片還他,咱不要這紀念。」
𨪜𨪜那天的見面就像普通朋友的閒聊,在分別的時候他說:「其實我這次回來只為兩件事,一是我爸,第二是你,所以小弟,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幸福,否則我會後悔死的。」
𨪜𨪜我不知道他的後悔指得是當年的放棄還是如今的放手,只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像哥們兒一樣抱了抱,而那張照片我趁他不注意時放進了他的口袋。
𨪜𨪜回到家我對石斌說:「怎麼辦?我現在就開始想肖哥了。」
𨪜𨪜他擰著眉毛憋氣一樣連哼了三聲才說:「狗東西,你就氣我吧,氣死了看你怎麼辦?」
𨪜𨪜我歎息著抱住他的腰:「我愛你。」
𨪜𨪜「知道了。」
𨪜𨪜他依然粗聲粗氣,我又好氣又好笑:「讓你說句同樣的話就這麼難?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𨪜𨪜他笑著捏我的臉:「小樣兒的,想聽是吧?」
𨪜𨪜「想。」
𨪜𨪜「嘿嘿,我就不說,怎麼著吧你?」
𨪜𨪜我能怎麼著啊,只能在清晨迷迷糊糊的時候偷聽,雖然不是每天都會有,但是偶爾他還是會說那三個字的,然後在後面加上一句:「我就不說,讓你天天想辦法勾我說才有意思……」
𨪜𨪜這人啊,真是無聊當有趣。
𨪜𨪜此後不久,我們的事情曝光了。我媽無所謂,我爸有些頑固,但是好在他對我一向不抱太大希望,又有我媽勸著,倒也沒什麼。而他的父母卻堅決不能接受,那些日子他壓力很大,脾氣也很大,有時候看到我跟沒事兒人似的就生氣,但卻始終沒有讓他的父母騷擾到我。
𨪜𨪜他的父母畢竟是高級知識分子,雖然好面子卻很明理,思想相對來說比較開明,鬧了半年多,各種方法試過都沒用,也就漸漸撒手不管,只跟他言明,永遠不想看見我。
𨪜𨪜正好我也不想見他們,倒也省心。
𨪜𨪜後來我們沒有像石斌當初設想的那樣出國定居,因為我不同意。
𨪜𨪜石斌這個人不講吃不講穿也沒什麼愛好,就是好熱鬧,幽靜冷清的環境不適合他。何況公司是他的心血,工作是他的寄托,如果捨棄恐怕會像割肉剜心一樣的疼,所以我們就在北京住下來。
𨪜𨪜有一次范綽問我,怎麼能長時間忍受石斌這樣的人,我淡淡說:「習慣了。」
𨪜𨪜他似乎釋然了:「原來不是愛情,只是習慣。」好像這樣更容易接受似的。
𨪜𨪜我笑:「你不覺得習慣是愛情的更高境界嗎?」
𨪜𨪜他不理解,我也無意解釋。
𨪜𨪜愛情久了就會變成習慣,絢爛歸於平淡,某些東西沉澱,某些東西融入,當然也有某些東西被放棄,我認為這不是退步,而是更高境界。
𨪜𨪜當愛情成為習慣,抱著他才覺得理所當然,親吻他就像吃飯喝水,在他面前可以肆無忌憚,什麼羞恥矜持都拋到九霄雲外,相濡以沫,相伴相依,誰能說磨合之後的愛情不美麗?
𨪜𨪜
𨪜𨪜end
作者: hbo206961    時間: 2009-9-30 20:42

在愛情裡有時候善意的謊言真的是必須的
石斌這個人的神經 還真的像電線桿那麼粗
不過當他愛一個人也是義無反顧 毫無保留的
這篇文真的很好看
謝謝分享^^
作者: darlove    時間: 2010-1-7 01:05

好愛等閒大的作品
這篇感覺輕鬆又有韻味
感情的成長非常令人心動
喜歡...
比等閒大有篇帶點算計強迫的好^^
作者: MABEL4506    時間: 2010-1-7 08:07

很好看的文 講到愛情的真實面 雖然攻方真的很恐怖又粗魯
作者: 清風過    時間: 2010-1-7 14:24

很好看  雖然走的跌跌撞撞
但最後還是很幸福
作者: 101舞    時間: 2010-1-7 16:34

這本書 我看了不下10幾20遍了
過了1段時間 我就會再看1次
每次看 卻每次都被裡面濃郁的化不開的感情牽動
這是本 在我眼裡 最有感情的書了
可惜的是 此作者出書量 真的少
也好像封筆了
在看不到他有新的作品
很遺憾阿........
作者: 千羽夜狸    時間: 2010-1-7 22:26

這篇文超好看啊>//<
感覺很好..很真實
很喜歡小受的性格..
一開始的時候倒是不喜歡小攻
覺得他太粗魯 但後來發現其實他原來很溫柔的..
而且他也是很愛小受啊..
作者: handG    時間: 2010-1-8 17:04

兩個主角都只是孩子氣.....
如果不愛.....哪能相處10年.....
習慣也不過是藉口.....因為愛早已融入他們的身上.....
每一句關心...每一個舉動....不是習慣....而是愛....

謝謝分享...
作者: cocog6458    時間: 2010-1-13 05:47

怎麼說呢
看了這篇文有很大的感觸
這一句愛情久了就會變成習慣
深深的敲醒了我對愛情的價值觀
只是習慣了,這句話看似簡單卻有很深沉的感傷
因為習慣有他在身邊,所以他不見會拼命找,可是他在身邊又是習慣了
所以這句話真的意義非凡啊
作者: Kw0k_YInG    時間: 2010-6-11 10:25

不錯的一篇..
有起有跌的..最後還是HE..GooD
作者: 佚風    時間: 2011-2-11 23:13

最後的那一段說得很好,不過也可能有些人不會認同吧?
誰能說這樣的愛情不美麗?
好像很平凡的文,但當中能讓我們看到是很多
這文真是寫得太好了~
謝謝分享!
作者: 佚風    時間: 2011-2-11 23:15

最後的那一段說得很好,不過也可能有些人不會認同吧?
誰能說這樣的愛情不美麗?
好像很平凡的文,但當中能讓我們看到是很多
這文真是寫得太好了~
謝謝分享!
作者: panndpannd    時間: 2013-5-30 20:13

這文很好看,
愛一個人真得很不容易
作者: 君問    時間: 2013-9-4 18:31

喜歡石斌,
不得不說,
他愛一個人就是一輩子
雖然有時他的話難聽了點
但就像小受,沒有心和有用心
聽他話的解釋是完全兩個不同感受和體會
作者: 娜na    時間: 2013-9-4 23:57

寫得很好的一篇文
其實一開始兩人鬧得很厲害
我就覺得這文有點太沉重
不過愈看卻是愈有味道
特別是最後的那一段話
讓人有很深的感觸 很喜歡作者的文筆
作者: Lli    時間: 2017-5-20 15:19

石榴… 石留…
好感動…
這篇文寫得太好了,好細膩~
作者: Lli    時間: 2017-5-24 12:26

「我頹廢,我懶,我寂寞」
這根本就是說我啊…
作者: 暴牙雅    時間: 2018-3-16 00:08

很有內涵的文
牽動我的心跟著起伏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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