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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BL小說]《箱子》 <全>(作者:細胞)

第卅二回

昨晚,徐子奕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千樹,花了一小時,然後千樹沒有開解,沒有說甚麼特別的話,只說要徐子奕帶自己到燈塔。

於是,鯉魚門的黃昏下,徐子奕和千樹站在斷橋上。「燈塔在那邊。」徐子奕指著不遠處綠色的燈塔。「沒有我們上次到過的那個好看。」

「你的燈塔比較易找,我的燈塔花了我好久的時間。」

「嗯。」徐子奕覺得千樹好像話中有話。

「那是因為,子奕你早找到了你的燈塔,你很清楚知道它在哪裡,而我呢?我的燈塔也許不是大王埼,只是我的學長說是大王埼而已。」

「千樹,你想說甚麼?」

「那不重要喔。」千樹雙手插著褲袋,濕冷的海風輕輕的近面吹來,他的表情也彷彿告訴徐子奕:「我也正在懷緬過去。」

「不重要?」

「不重要。」千樹輕輕嘆氣。

徐子奕答不上。

千樹伸了郎懶腰,他坐在斷橋的盡頭上。

徐子奕也跟著坐下。

千樹的眼神投向對面的風景,在徐子奕眼中,那仍然是一張純真的臉,跟去年的那張沒有分別,被看著的人好像突然想起甚麼,從背包東找找西找找,然後拿出了一張紙遞給徐子奕。

是唐劍明的廣告。

「千樹。」那彷彿是告解的語氣,徐子奕又再想起了唐劍明,沒有原因地想起,也許正如他沒有原因地愛上唐劍明一樣。「我覺得自己很殘忍,我對你們所有人都很殘忍。」

「為什麼?」引導的語氣。

「阿劍說過,若果人是隨著時間在變,樣子在變,心境也在變,那麼,十七歲的你跟廿四歲的你是兩個人來的,廿四歲的你可以說是十七歲的你的來生吧?也許這兩個人根本沒關係,卻又那麼樣的密切……我想,我開始有點明白他當時在說甚麼。」

「跟這廣告有關?」千樹的聲音軟綿綿的。

「他說他想記住那時候的自己有多開心。」

「你有見過他比這廣告更燦爛的笑容,對嗎?」千樹問,徐子奕點點頭。「子奕,你才是他的快樂。」

「但我也是他的痛苦,對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徐子奕不知甚麼時候挨在千樹的肩上,原來在失意時有一個依靠,人會沒那麼辛苦。「有你讓我靠著真好。」

「所以你才會跟正陽一起。」千樹說得出其不意,聽的人也一時回不過神來。「他也許只是你的避風港而已,只是你留得太久才產生了感情。」

「千樹,你變了,去年你還很愛哭呢,哈哈。」

「這一年我想通了很多。」千樹說。

「想通了很多?」沒有質疑的語氣。

「嗯,別人對自己的感情我當然控制不了,但我總可以控制自己對別人的感情。」

「然後呢?」

「所以,學長有沒有負我也沒有關係,你是否仍然對我有好感也沒有分別了,只要在我對你好的同時自己沒有傷害自己,那就已經很好。」

「千樹,那真的好嗎?」

「總比那些要傷害自己才知道自己仍未麻木的人好。」千樹又笑了。「很老氣的話,哈哈。」

「千樹,你真好。」徐子奕只覺得很感動,自己真的值得別人對自己好嗎?

千樹的表情彷彿在說「可惜你卻不喜歡」的無奈。「子奕,你不喜歡阿劍了嗎?」

徐子奕沒答話。

「從昨天再見到你開始,你就一直笑的好苦,我認識的徐子奕是個傻瓜,不會像你現在跟苦瓜沒兩樣。」千樹直視著靠著自己的人的眼睛,溫柔的眼神。「再接受他,不就行了嗎?」

「但我……」徐子奕想了一會,然後,發現思想好像會化成言語,完全不用想就從口中跳出來一樣:「如果以前那個沒犯過任何錯、沒受過任何痛苦的徐子奕也包容不了他,那現在的我也就更沒有信心可以令他開心了。」

「我不明白。」

「以前,我一心一意的待他,但我們仍然落得分手的下埸,我們了解得不足夠,現在我的顧慮比以前多了,我也更沒有信心可以待他比以前更好,那我還可以怎樣接受他?」

千樹卻說:「但你喜歡他。」徐子奕不解的看著千樹。「子奕,否則你也不會想這麼多,你越不在意的人,你越不會在意他錯過甚麼,就因為你太在意,你也越放不開。」

是這樣嗎?徐子奕問自己。

是,很想見唐劍明。

剛才仍然在天上橙色的浮雲也離開了,燈塔的光彷彿照出了徐子奕該走的出路。

「他說,我們的心都是箱子。」徐子奕深呼吸了數下,說。「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貯起來,那不太重要的都要從箱子裡拿走,但我拿不走他,所以也放不進其他人,也因為我拿不走我所介意的事情,所以我才不夠空位去完全接受他。」彷彿在告解一樣,徐子奕想起唐劍明以前怎樣努力的對自己好,為什麼自己卻好像一直都只在為難他?

「可是,我推開了他。」徐子奕想起第一次拒絕唐劍明親熱的晚上,唐劍明那比失望還要難過的接情。「是我推走了他。」

千樹握住了徐子奕的手,說:「你想再接受他就接受,總之,別再傷害自己了。」

「子奕,再這樣子逃下去,你會後悔的。」

「我在逃嗎?」徐子奕問。「我不想受傷,那個我暗戀的人跟我再沒有可能時,那種傷心痛苦我不想再承受了,暗戀都這樣痛苦,我不想再去想太多了。」徐子奕想起那時候那個男生歡天喜地告訴自己有女朋友時自己強顏歡笑的痛苦,他想起了暗戀唐劍明時那種猜疑的難受,他想起了跟唐劍明一起後,接近分手那段日子自己的不安全感。

彷彿千樹的外套就是自己當日的浴衣,徐子奕把頭埋進去,即使控制不了自己失控的眼淚,也不讓自己失控嚎哭。

「子奕,別哭了,去找他吧。」千樹把徐子奕抱得緊緊的,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把你的難受都放進我的行李,我會幫你帶到遠遠的地方的。」

徐子奕覺得千樹握住自己的手很溫暖。

「子奕,也許學長也因為這樣才離開我的,你明白我說甚麼嗎?你是去年的我,大家都總要受過傷然後才有機會長大,大家都需要移開那按著傷口的手,去承受更多的痛,讓該流的血都流了,傷口才有機會康復,否則會發炎的。」徐子奕望著千樹,發現千樹的眼睛不知道甚麼時候也充滿了淚。「我知道那有多痛苦,我也知道按著傷口去逃避的確會比較好過,但是,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你白白痛死的,我會支持你,直到你這個傷口康復,重新接納阿劍,又或者完全忘記阿劍,我是真的沒關係的。」

然後,彷彿隔了好久好久。

「子奕,那時其實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徐子奕點了點頭。

「那如果你沒遇上他,你會等我嗎?」千樹的聲音完全沒有半點難過。

但徐子奕的聲音卻已經又沙啞了。「千樹,別再說了……」

「沒事的,我好奇而已。」千樹抬頭望著對岸的燈火,說:「反正,我們已經回不了去。」

月下,鯉魚門的斷橋上,只餘下兩個少年相擁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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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三回

「千樹,我一直都忘了問你。」四天後,千樹離開香港那一天,徐子奕在機埸望著揹著大背包的他,突然想起了:「你會繼續跟我聯絡嗎?你會不會討厭我,然後這輩子都不再見我、不再讓我找你?」

「當然不會啦。」千樹依舊是展露小虎牙式的微笑:「我不是把早稻田的地址、我房間的號碼和電話都寫給你了嗎?我等你到東京探我啊!」

「千樹,我的確是去年的你呢。」徐子奕突然有點想哭。「去年是你送我,現在是我送你。」

「然後這個輪迴就會過去,新的一頁就會開始。」

「輪迴,你居然會這麼深奧的中文字,我以為你只會食物名稱。」徐子奕開玩笑,換來千樹的耀眼笑容。「千樹,這幾天有你開解我,我的確好多了,也想通了很多,逃避已經不是辦法,對嗎?」

「嗯。」千樹用力點頭。

「讓自己的心去選擇,對嗎?」

航班廣播,是千樹入閘的時候了。

「子奕,別想太多啦!」千樹把手搭在面對著自己的徐子奕的肩上,臉上表情一轉,彷彿是去年那個千樹突然回來似的,那一臉認真、傷感的表情。「這一次,換我等你了。」

「嗯,換你等我了,再見。」

「對啦,下次別再寄那種笑著哭的相片給我了,會嚇壞我的。」千樹離開時,回頭向著徐子奕不捨地揮手。「再見,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真的會再見面嗎?

會否下一次見面時,世界又再變了樣呢?

又過了兩天,收到了千樹平安到步的電話,電話中的千樹說要繼續寫信,因為長途電話太昂貴,徐子奕取笑他依舊是吝嗇的小鬼。

徐子奕回到酒吧,依舊是一堆厚厚的點唱紙,徐子奕告訴自己,再唱失戀歌也不再害怕,因為那種害怕的感覺已經過去,他這幾天再想起唐劍明時都沒有再哭。

就像把插進手臂的刀拔出來的感覺,拔出來那一下是很痛,可是,那也是最痛的一刻,過後,總會有復原的一天。

第一張點唱紙點唱的是「忘不了的你」。

第二張也是,第三張也是。

頭十張也是。

侍應走過來向一臉詫異的徐子奕說悄悄話:「是那個女的點唱的,她在外面等我們點唱,一開始就點了這麼多。」

徐子奕順著侍應的眼神望過去,看到王詩敏充滿教養的臉正向著自己甜美地微笑,嘔心的表現,跟她同桌的還有范正陽。

他倆想怎麼樣?

徐子奕突然想回家,但他彷彿聽到了千樹跟自己說:「別逃,別再傷害自己。」

「她有給錢嗎?」徐子奕冷冷的說,侍應也點點頭。「那就好,就唱十次給她聽,有人投訴再算。」

然後,徐子奕儘量要輕輕鬆鬆的一邊想著那兩個人到底在想甚麼,一邊沒感情的唱完了一次「忘不了的你」,半點傷感也沒有。

唱的時候,范正陽的表情明顯很生氣也很難過,那王詩敏則一直是那張臉。

徐子奕沒繼續唱餘下的九次,只唱了其他的點唱,全程也沒再望二人一眼。

直到他察覺到王詩敏站了起來驚訝地望著門口,然後徐子奕望向門口,看見唐劍明走進酒吧看著自己,然後也驚訝地望著王詩敏。

到底發生甚麼事?

那兩把聲音再度響起:「快逃。」「別逃。」

徐子奕告訴自己:「是解決的時候,別逃。」

好不容易終於捱到了小休的時候,徐子奕沒等任何人招手就逕自走到三人的桌子坐下,王詩敏率先開口:「人都到齊了,聚舊可以開始了,對嗎?」眼睛卻瞪著范正陽。

「是我叫你們來的,我跟王詩敏說只約了她,我也跟唐劍明說想跟子奕三個人說清楚。」范正陽明顯地正強迫自己壓下自己的怒火。「否則,王小姐你會願意出來嗎?」

「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呢?我不明白,不早了,我想先回家。」

「不,詩敏,等一等。」唐劍明卻拉著她。「聊一會再走。」王詩敏也只好坐回自己的椅子。

大概連唐劍明也決定要面對吧?

范正陽也單刀直入開始話題,矛頭直接唐劍明:「有人告訴我,當年分手的事是因為你跟子奕一起所以跟我分手,而不是因為性格關係,有這回事嗎?」

唐劍明只是笑笑,說:「我們真的性格不合,你完全不了解我。」

「那麼,王詩敏小姐,請問你到底在做甚麼呢?你先要我相信子奕是第三者,然後再要我追求子奕,讓唐劍明以為子奕根本不專一,再教我乘虛而入去奪回唐劍明,你算得太盡了吧?」

「詩敏,是真的嗎?」唐劍明問,王詩敏卻沒有回答。

「正陽,不是你先離開阿劍的嗎?」徐子奕問。「阿劍以前說是你先離開的。」

唐劍明卻搶著答:「小奕,其實我們誰都沒說過分手兩隻字,只是就慢慢不再找大家而已。」徐子奕聽到唐劍明再叫自己的名字時,心裡竟有點點甜味。唐劍明問:「詩敏,你不是說小奕打電話給你叫我別再找他的嗎?」

「我怎會有她的電話?」徐子奕大驚。

王詩敏收起了慣常的微笑,眼睛卻變得通紅,瞪著唐劍明:「我騙了你們,那唐劍明你又何嘗沒有騙我?你說跟范正陽完了就不再喜歡男人,那天在白良濱我問你是否喜歡這小子,後來回香港我到底問了你多少次?你騙了我多少次?」她瞪著徐子奕,充滿怨恨。

「那你意思說我們都應該受你騙嗎?你父母教你的?」范正陽再忍不住自己的脾氣:「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們害得多慘?」

王詩敏再指著唐劍明,慢慢變得力竭聲嘶:「那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來伴在他的身邊有多慘?我有多喜歡他你知不知道?你問他到底他知不知道?他根本一直都知道!我呢?我卻要一直裝偉大!我為了甚麼?」

「對,你為了甚麼呢?」徐子奕故意要自己淡然,其實那想殺人的怒心已經快按捺不住。「自尋煩惱,阿劍喜歡過正陽,他也喜歡我,我們沒特地做過甚麼努力,你還不明白嗎?他喜歡我們任何一個都多於你,你根本就沒機會,完全沒有。」字裡行間,徐子奕把一直以來對王詩敏的仇恨全部發洩出來。

王詩敏正想站起身動手對付徐子奕,卻被唐劍明再一次拉住。徐子奕站起來,說:「失陪。」回到台上,抱起結他,對著麥克風,說:「各位,晚上好。我想跟大家說一個故事。大家有沒有聽過守株待兔的故事?有沒有聽過拔苗助長?有沒有聽過有人因為一隻小豬被蚊叮了一下,就裝好心說不想小豬癢就把牠煮了吃?有沒有人說自己殺人是因為自己害怕被殺?我聽說了,是一個很厲害的故事。接下來的歌,是我突然很想唱很想唱的一首歌,雖然是英文的,但我覺得如果我今晚再不唱,也許以後都沒有機會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候了。」

徐子奕的眼神直接瞪著同時瞪著自己的王詩敏,開始唱:

「I want to kill this waitress
 she's worked here a year longer than I
 if I did it fast you know that's an act of kindness

 but I believe in peace
 I believe in peace, bitch
 I believe in peace

 I want to kill this waitress
 There’re too many stars and not enough sky
 I can't believe this violence in mind

 but I believe in peace
 I believe in peace, bitch
 I believe in peace」

本來副歌應該完結的部分,徐子奕並沒有停下來,不斷重覆著副歌,不斷想起這個一切事情的元兇,雖然說愛情都是自私的,但這種傷人不利己的做法實在卑鄙,他令自己失去了唐劍明,傷害了范正陽,令阿細不再當自己是朋友,令自己落得如此不堪。

全因為這個可恨的女人。

徐子奕更加落力地重覆副歌,撥弦的速度也越來越激烈:

「but I believe in peace
 I believe in peace, bitch
 I believe in peace


 but I believe in peace
 I believe in peace」

突然,徐子奕右手大力拍打結他的音箱,「啪」的一聲,所有音樂突然停下,徐子奕左手神經質地扶著麥克風,近乎吼叫的唱:「but I believe that you’re the devil bitch!」

全埸靜默,望向王詩敏。

徐子奕把最後一節唱完,全埸喝采,沒有人再望著王詩敏;喝了口水,徐子奕繼續平心靜氣唱歌。

唐劍明拉著王詩敏,好像正在跟她說甚麼重話,又大概是要她坐下冷靜,徐子奕看見唐劍明在跟王詩敏不知道在說甚麼,王詩敏好像在哭。范正陽跟唐劍明也說了幾句,然後竟然友善地拍了拍唐劍明的肩膀,走了。

范正陽走的時候,站在台前,眼睛紅紅的。

突然,告別的氣氛。

他說:「子奕,我會再來聽你唱歌的,謝謝你對我的好,保重。」

徐子奕看著他離開,想留住他,但他沒有。「他會像千樹一樣回來的。」他這樣說服自己。

別再逃了。

又一次小休時間,徐子奕走到唐劍明的桌子,王詩敏的化妝品都哭得花了,唐劍明說:「小奕,我……」

王詩敏卻突然發爛,抓起玻璃瓶就要往徐子奕的頭敲過去,唐劍明及時用右手臂擋住了,即時血流如注。

襲擊人的呆了,大概是沒想到會傷害到自己喜歡的人。「阿劍你沒受傷吧?」還上前想拉住他。

唐劍明卻輕輕的推開了她:「我已經被你傷害夠了。」

「阿劍!」那女人仍想垂死掙扎。

「有小奕送我就可以了,拜拜。」頭也沒回去看她一眼。

徐子奕擔心唐劍明的傷勢,陪了他去醫院。

只是皮外傷,包紮後已經可以離開醫院,徐子奕到這時候才冷靜了下來,發現原來只剩下他倆。

「小奕,對不起。」

徐子奕沒有回應,只扶著唐劍明的手,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自從剛才唱那隻英文歌開始就已經一片空白:「阿劍,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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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四回



乘通宵巴士回到東涌已經是凌晨三時多。

唐劍明推開大門時,徐子奕已經知道阿峰不在家,因為裡面半點人的氣息也沒有。

到底有多久沒來過?徐子奕不肯進屋。「小奕,不進來坐坐?」唐劍明問。

要進去坐嗎?「我想不太方便吧?我們已經……」

話未說完,已經被唐劍明拉進屋內。

徐子奕拘謹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期然想起那晚推開唐劍明的事。如果那晚沒有推開他,也許今天仍然會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如果自己願意去面對,如果自己願意忍受那丁點痛苦去接受,那就不會換來今天更巨大的痛苦。

唐劍明坐在徐子奕旁邊,沒有說話。

「剛才,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你唱完那首歌,詩敏想發難,然後我拉住了她,正陽也在場。正陽說知道你喜歡的一直都是我,他決定離開。正陽人品其實很好,只是太情緒化而已。」

徐子奕沒想到事情比他想像中解決得乾脆,雖然他仍然不接受自己好像在玩弄感情。「正陽一定很難過,最可憐的其實是他。」

「然後,我跟詩敏說,我和她以後不再見面。」

「為什麼?就因為這件事?」

「她已經不是我的朋友了,她傷害了你。」

然後,又再沒有說話。

這次,徐子奕沒有再等待:「為什麼不說話?」

「小奕,可以原諒我嗎?」唐劍明的聲音很低,很不平伏。

「為什麼地鐵那天你不打電話給我?」徐子奕要自己別激動,一激動,所有事情也就挽救不了。

「我以為我們要完了。」

「你以為我故意不上車嗎?」

「不,是我在車上看到你那痛苦的樣子,那因為我而痛苦的樣子。是你讓我對愛情重拾信心的,但是即使我盡了力要自己對你好,為什麼仍然會讓你那麼痛苦?」

「因為我沒把我心裡所想的完全坦白,正陽說我一直在逃,千樹也這樣說,說我不肯去面對需要面對的事,所以,我們也許真的完了會比較好吧?」

「不。」

徐子奕站起身,在心底裡問清楚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想離開。他是真的想跟唐劍明一起,然而,以前那個一心想對唐劍明好的自己最終也傷害了他,現在這個沒有信心再讓他開心的徐子奕還有理由留下嗎?他想了一會兒,說:「阿劍,我真的不想你不快樂,我們別再見好了。」

徐子奕轉身想離去,手卻被拉住。

是一把正在哭泣的聲音:「別再丟下我,好嗎?」徐子奕回頭,唐劍明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哭過,即使那時候吵得有多厲害,也就只有那天在地鐵看到他那雙欲哭無淚的眼睛,哭泣還是第一次。

徐子奕被那隻手拉過去,緊緊抱住,但他完全驚訝得不懂去回應這個擁抱,那個抱住他的人哭泣的聲音令徐子奕也想一起哭,為什麼他要為自己這麼傷心?「小奕,別再丟下我,為什麼每一個人最後都丟下我?為什麼我怎樣努力你們都要丟下我?我真的那麼差嗎?第一個人是這樣,正陽也是……但這都不要緊,這一次我真的真的肯定我不想把自己困在房間裡哭,我有去找你的,所以,別再丟下我好不好?」

徐子奕除了哭著點頭,已經再不知道做甚麼反應。「阿劍,別哭了。」

唐劍明退開來。「對不起。」然後往洗手間洗了把臉。

徐子奕跟了進去,也把臉洗乾淨,唐劍明卻從後抱住了自己的腰。「小奕,可以原諒我嗎?」他把徐子奕轉過身,撫摸著他的臉。「我們再在一起,好嗎?」

徐子奕卻不敢正視唐劍明:「我會再次推開你的,我會繼續不坦白的,只要是對著你,我對所有事都會太執著,況且,發生了這麼多事,也許我們之間會有根刺。」

「小奕,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千樹的存在。」

「甚麼?」徐子奕以為自己把所有事情都保密得很好。

「那天,在白良濱,你撞到我以後,我的視線一直都跟著你,我早知道千樹的長相,也知道他的存在,我那天說是想找你的日記,其實是有點想知道你們有沒有聯絡而已,但怕你以為我吃醋,才偷偷翻你的抽屜,但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吃過半點醋,我知道的,除了那次因為詩敏說你跟別人眉來眼去而發脾氣藉機說了兩句。」是自己以為唐劍明在吃醋嗎?「我在意的不是千樹怎樣對你,而是你因為千樹的事而怎樣對我,我真的有相信過你,你說過你跟我一起以後就沒再喜歡他,但你卻因為一個你不再喜歡的人而瞞我。」

徐子奕看著唐劍明滿佈紅筋的眼睛,那瘦削的臉龐,那……

彷彿,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的所有事情。

徐子奕想,唐劍明大概也發現了,自己根本對他一直不夠好吧?以前也好像說過數次。

然而,唐劍明卻說:「我卻還是喜歡你。」

然後,是一個吻,深長的吻,從咀唇到臉龐;漫遊的雙手,從上下到左右;擁抱,從洗手間到睡房。

徐子奕再次想推開唐劍明,唐劍明只是輕輕捉住他的手,說:「小奕,你真的還要推開我嗎?」

真的要再推開唐劍明嗎?

唐劍明的吻,唐劍明的愛撫,唐劍明的擁抱,赤裸裸的擁抱。

令人難為情的擁抱,跟范正陽的第一次也還沒有這一次尷尬。

彷彿在訴說著到底唐劍明苦候了多久,彷彿在訴說著自己被需要了多久,彷彿在上演著兩隻受傷的動物在互相舔對方傷口的煽情戲碼。

徐子奕的心卻很痛。

為什麼當初要推開他?

直到唐劍明進入了自己未被進入過的地方,還有那心坎裡的最深處,海嘯般的命運,根本一切都改變不了,自己卻一直在對自己作對,然後一直的彼此傷害。

一直的想盡力去愛對方,最後卻都變成傷害。

為什麼?

徐子奕問自己,自己真的可以令對方快樂嗎?

為什麼到這個時候,唐劍明還是一副受傷的樣子?

他每一下衝刺,都帶給自己歡愉和痛苦。

已經不敢再面對他了。

徐子奕很想去想清楚。

越想,卻越不清楚。

當愛都變成了傷害。

當傷害過後也許無法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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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回



睜開眼,是唐劍明熟睡的臉,安詳滿足的表情,徐子奕一直所追求的表情。

然而,昨夜那個擁抱自己的人的表情,卻仍然是帶著傷害,若有所失。

即使他已經得到自己,卻仍然害怕,仍然若有所失;恐怕他想要的,即使跟自己一起了也得不到。

即使他只是單純的想跟自己一起,連受傷也不怕,連傷心也不介意,難道自己也可以嗎?

徐子奕輕輕走下床,穿回衣服,躡手躡腳,儘量不發出半點聲音。

他要自己靜悄悄的離開唐劍明的家。

回頭望,那擁著棉被的身體,深沈的呼吸聲,大概在做夢吧?若果這是最後一眼,看見他睡得這樣甜,也夠美好了。

總之,只要他開心就好;又或者應該說,別再看到他不開心就好。

自己真的可以再次令他開心嗎?徐子奕不肯定,也不知怎樣去肯定。

不是逃避,而是根本未找到解決方法的情況下,也許應該讓大家都先冷靜想清楚。

清晨七時,巴士沿著北大嶼山公路飛馳,魚肚白的天空,車窗外的景色猶像夢中的圖畫,溫暖的晨光穿透玻璃照在自己的手臂上,昨夜的事也猶如夢中的事,皮膚跟皮膚接觸的溫暖已經褪下,滯留在心中的溫暖卻仍未退卻。

徐子奕知道,沒有人有錯,大家都只是因為愛,為自己所愛而戰鬥,因為是戰鬥,所以受傷了。

回到家,舅舅還未回來,也許在酒吧管賬吧?

寂靜的家,寂靜的心。

放在房間角落的結他好像在呼喚自己,徐子奕走上去抱著它。

心裡頭好像有千句萬句想說的話,卻未有一隻字可以化作語言。到底應該怎樣做,才可以讓答案水落石出?

彷彿有另一個徐子奕潛伏在自己的皮膚下,思緒禁不住開始遊走。

若果自己離開唐劍明。

若果真的再見不到他。

第一句樂句,突然從徐子奕的結他響起。

 

***

 

唐劍明睜開眼,發現只有自己在床上。時鐘指著十一時。

昨夜的是夢嗎?

絕對不是夢,他清楚記得徐子奕通紅的臉和不願和自己正視的眼神;為何他不願意正視自己?

「剛剛小奕來過,給你的。」阿峰也許是剛下班回來,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唐劍明接過,是一隻光碟和一封信。





阿劍:

我答應過送你一首歌,對嗎?光碟裡面的歌是我送你的,第一次寫歌,不太好聽,原諒我。

請你原諒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不想再見你,我真的不知道,我一方面想跟你一起,每天看到你的笑臉,另一方面,我卻懷疑我還能否令你快樂。

我想想清楚。

這一次,我並不是在逃跑,真的不是,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但到底是我想得太少還是太多呢?我沒有信心再跟你一起會有好結果,即使我知道你是打定決心跟我一起。

一直以來,我都處於被動位置,就讓我主動一次,好嗎?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嗎?那時候,我的生命還沒有你,現在一切都變了,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夠單純的去愛呢?也許是因為我和你都是同一類人吧?大家都害怕受傷,大家在有事時都走慢了一步。

我也許會再找你,也許不會。

我對你的心沒有變過,沒有。我覺得自己很矛盾。

即使沒有了對方,你我都總有天會快樂。

祝你快樂。

小奕


《箱子》

無用再說抱歉 來日別再掛念

我沒有怪罪誰 仍記掛你笑臉

別了 再見 也許不會再見

當天每天相見 然後竟走到這一天



曾聽你說過 能共你相戀心真的很暖

昨晚你說想再聚 我卻沒法共你相對



曾多麼天真待你好死心塌地

每天一起都不厭膩

而你總說我太貼身

曾多麼的貼身



從愛過到傷過 從冀盼到絕望

親愛的 你已帶給我太多

來日若再相見 彼此的傷將更不淺

再見吧 再見吧



曾聽你說過 能共你相戀心真的很暖

今天心都很暖 縱夾雜著悲酸



曾多麼天真待你好死心塌地

每天一起都不厭膩

曾多麼天真待你好死心塌地

怎麼都不厭膩

我會帶著盛載你的箱子到遠方

祝你每天都快樂

我會帶著盛載你的箱子到遠方

沒有了對方 你我都終有天會快樂



祝你快樂



「阿峰。」唐劍明儘量要自己冷靜下來。「可不可以打電話回公司幫我查一下,離港旅客中有沒有小奕的名字?」

「呃?好,順道幫你查其他公司吧。」阿峰也識相沒有多問。

「我先出去,若果有消息立即打電話給我,好嗎?」唐劍明立即穿上外出的衣服。

正想出門口,阿峰卻一邊撥電話一邊叫住了他:「兄弟,這一次一定要把他找回來,別再把自己困住,知道嗎?」

唐劍明報以微笑。

這一次,不可以再錯了。

連奔帶跑衝向巴士站,回憶也一直湧出來。

第一個男朋友離開時,自己把自己困在房間內,不斷跟他的幻影說:「別丟下我好不好?」然而,他卻沒有回來過;自己也曾經是個小弟弟。

那些溫存過的人和那些因為難過而發洩的無意義行為還有用嗎?阿峰說那也許是療傷,別管和傷口本身有甚麼關係,總之一定會有它的原因;即使那可能是相反,是傷口擴大的徵兆也說不定。唐劍明那時候告訴自己,只要別再痛就好,其他別的也別再管。

跟范正陽一起,他對自己不好嗎?是自己一直對他沒有信心,最後把他推開了,自己還未付出就已經沒有付出的勇氣;那是註定的,有人對自己好是一回事,自己有沒有把他當情人又是另一回事,就是欠了那一點點。

直到遇到徐子奕,唐劍明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鼓起勇氣去愛人,原來知道別人有多喜歡自己時,自己也可以充滿信心的去愛人。

第一次在白良濱,還以為那不過是一個稍縱即逝的邂逅,在酒吧重遇那一晚,看到徐子奕看著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也對自己有意思,那是前所未有過的強烈預感;是唐劍明第一次那麼有自信。

在酒吧重遇時,唐劍明就肯定那是緣份沒錯,這一次要鼓起勇氣了。

到徐子奕問自己要廣告照時,唐劍明就已經肯定徐子奕也有那意思,但若果徐子奕不是躲了自己兩個月,自己會主動開口嗎?

唐劍明知道徐子奕需要自己,就像自己有多需要他一樣。

但是,自己卻錯在一旦出現了問題,那些信心都立即消失,以前的無助感也立即出現,自己也立即成了懦夫。

自己也是一直在逃避,王詩敏說小奕不想再見自己,自己就不再找他。

現在仍然有補救的機會嗎?

大家都對自己、對彼此信心太少,但唐劍明現在不想再放棄。

直到那天阿峰說肯定徐子奕仍然喜歡自己,然後那晚知道徐子奕跟范正陽在一起,當唐劍明看到即使范正陽在他身旁,徐子奕仍然苦惱地看著自己,他就知道徐子奕仍然喜歡自己,只是大家都太喜歡逃避了;若果自己肯更早踏出第一步,若果一切到現在仍未太晚,唐劍明肯定自己不會再逃避。

難道真的要等到完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嗎?到那時候就太晚了。

即使盡了力仍然會帶來痛苦,即使仍然未找到答案,只要一天箱子裡的是與徐子奕的一切,唐劍明都不願放棄。

即使痛苦和快樂從此再分割不開。

因為,他是最重要的、攆不走的徐子奕,沒有人會比他更重要。

要給他信心,不可以再失去他了。

絕對不可以。

即使死也不可以。

「只要有能夠找到你的機會,都一定要找到你。」



***



徐子奕攜著行李,回頭,唐劍明沒有追來。

自己想他追來嗎?還是不想他追來?心情很複雜。

也許,這是離開的最佳時候。

機場的廣播催促徐子奕登機,幸好有候補機位,而且現在不用簽證。

又要把所有積蓄花光,又要再重新開始了。

重新開始。

 

***



「阿劍!查到了,小奕去了日本!他那班機剛起飛了,你快抄下目的地!」電話傳來阿峰著急的聲音。

唐劍明問自己,真的可以找得到徐子奕嗎?

管不了那麼多,即使要每天都在那燈塔下等,都一定要再之找到徐子奕。

「小奕,我不會再放棄的,我一定要找到你。」

 

***



徐子奕坐在斷橋上,看著燈塔。「如果能夠再到大王埼,我的人生會否變得浪漫一點呢?」他難得帶結他一起外出,風和日麗,美好的一天。「如果不是寫了那首歌,大概我也不會知道自己想甚麼吧?」

然後,他又彈了一次「箱子」,告訴自己:「也許這首歌也不錯,大概阿劍會喜歡吧?原來失去他真的很痛苦,不如現在回去拿回那封信,好不好?」

然而,沒有人回答。

真的還需要去想嗎?徐子奕把東西交給阿峰,離開時才發現自己其實心眼蠻壞的,大概唐劍明看到後會很難過吧?

若果他了解自己,大概會找到自己吧?

但是,自己好像沒有告訴他關於燈塔的事。「糟了,他不會走去日本找我吧?我都說若果可以才去,但我哪有錢呢?哈哈。」自己一個傻笑。

沒有人陪他笑。

「好了,一放下信就已經想跟阿劍一起,根本沒有再想的必要,我又再一次難為自己了,對嗎?那首歌可不可以正如阿劍所說,是另一個徐子奕、那個想離開的徐子奕的心底話?」

徐子奕再一次覺得自己很蠢。「阿劍!我在這裡啊!」他向著海面大叫。「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

有一個男生打擾了徐子奕發瘋的雅興:「請問,你在叫甚麼?」

徐子奕回過頭,目瞪口呆。

那男生說:「我最後問一次,原諒我好不好?」說罷,坐在徐子奕的旁邊。

「你怎知道我在這裡?」徐子奕問。

「你有足夠的錢買機票嗎?」

「臭劍。」

唐劍明握著徐子奕的手:「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了你,我就甚麼都沒有了。」

「你應該說,我已經佔據了你的箱子。」

「徐小奕弟弟,昨晚是我佔據你的吧?」唐劍明說的時候故意把「佔據」二字強調。

「笨劍!」

睜開眼,仍然在機艙內。

是夢。

快樂的夢。

徐子奕撐著惺忪的眼,望著窗外的風光。

是否再一次在自己騙自己,到頭來仍然是在逃避呢?

他不禁想起去年的事,想著剛才的夢,然後深深嘆氣。

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上路的呢?

窗外的風景彷彿隨著時間流逝,一去不返。

我們都回不了去,也許我們都不願回去。

別再逃避,往前看吧。

「阿劍,如果你找到我,你就來吧,如果真的給你找到,也許那真的是註定的也說不定。」

徐子奕但願那燈塔的風光會比去年更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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