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從北方出來南下到了運河之上, 坐上龍舟之後一路順風順水,天氣在這個時候變得暖和了起來。
因為這次要路過揚州,田蜜以前從來沒有去過揚州, 再加上是春天去的, 頗有一種「煙花三月下揚州」的感覺。
田蜜的病情也有了緩解,在天冷的時候田蜜恨不得把自己的肺□□,用手擠一擠。到了天熱,呼吸才算是平緩了下來, 田蜜也有心情游山玩水了。
每次龍舟到一個地方停下來, 就會有當地的官員士紳前來拜見。男人去龍船拜見皇帝, 女人就來拜見田蜜。
越往南去, 田蜜越是聽不懂方言, 這些深閨女人當中有很少的人會說官話,特別是到了南邊兒說的吳音軟語, 田蜜自認為走南闖北,見識過無數方言,也要半蒙半猜,幸好總會有知道官話的女眷在旁邊兒替自己翻譯。
女人在一起, 如果沒什麼交情,聊的東西就是一些吃吃喝喝的玩意兒。如果交情深了, 聊的話題可能是女人特別關心的後院。
可是根據安排,路過揚州沒有停歇,龍舟直接去去蘇州,位蘇州停留就好去金陵,在金陵住一段時間之後,北上到揚州,從揚州乘船離開江南往被返回。
這裡面的考量是, 因為當日多爾袞下令曾在揚州十日不封刀,致使城中流血漂櫓,官民死亡至少八十萬,因此江南百姓對清庭恨的咬牙切齒。
聖駕要先在金陵祭拜過前朝朱明皇室陵墓之後再去揚州,為的就是要消除揚州當地對滿清的恨意。
田蜜到了蘇州以後,得知要在這裡休整兩天,蘇州的官員結伴前來拜見。
如今住的地方是蘇州一個富商的園子,都說南方的園林比較美,田蜜帶著宮女太監在這個園子裡面逛了一圈,發現建得特別精巧。
「咱們暢春園大氣是大氣了,但是沒有江南這些小園子更有意味。」
江南這些園林講究一個亭台樓閣的搭配,而且不必中正堂皇。但是北方的園林卻講究一個莊嚴隆重,這裡面是南轅北轍的兩種風格。所以根本沒辦法在一起融合的完美。
青魚就在一邊兒說著自己聽來的消息,「聽說皇上也喜歡這裡的園子,將來暢春園周邊兒還要擴建呢。」
想擴建園子就要花錢,田蜜心裡面知道將來少不了還要找自己要錢,但是這個時候眼前的美景手邊的美食更重要,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如果真有這一天,田蜜自然有辦法把事情處理的恰到好處。
田蜜剛把一塊點心塞到自己嘴裡,就聽見宮女稟報,「佟太太來了。」
「快請。」
這位佟太太是一位族姐,父親是庶子,祖父在家中又不給力。所以輪到她的時候,婚姻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最後嫁給了一個六品官,經過娘家婆家一番運作之後,來到蘇州成了一個五品官。
這回就是憑借著親緣關系,這位佟太太在蘇州官場的女眷當中出了一回風頭,在田蜜留在蘇州的這幾日,天天來這裡作陪。讓這些官夫人呢羨慕的眼睛發紅。
「姐姐來了,快坐快坐。」
「國禮不可廢,奴婢先拜見娘娘。」
田蜜讓青魚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昨天我跟姐姐說的事兒,姐姐想的怎麼樣?咱們姐妹也不過是賺一點脂粉銀子。姐姐要是答應我這裡立即給姐姐派人手過來,如果姐姐要是覺得不合適,或者姐夫覺得不妥當,這事兒咱們就不說了。」
「娘娘提這件事兒我這心裡是一萬個答應,昨天之所以說要讓娘娘再等等,實在是嫁人了之後身不得已。必須得回去跟孩子他阿瑪商量一下。」
「這是人之常情。」田蜜拿了一個橘子,把自己的護甲褪下來之後剝開皮兒分了一半給她。「那我姐夫怎麼說。」
「自然是同意,他昨天聽了之後罵我為什麼不當時就答應下來。所以今兒一早我就趕過來給娘娘個准話。」
別看是佟家女,她的日子似乎也不好過,臉上特別愁苦,既然田蜜惦記的事兒已經落到了實處,免不了就在旁邊兒悄悄的問一下,「姐姐怎麼這個表情?家裡出事了。」
「看我臉上掛著相讓娘娘擔心了」她把橘子接過來在手裡捏了捏,頗有些煩躁,「倒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京城裡傳信了,說我們兩口子這幾年在外邊過得太太平平的,全靠家裡面上下打點。如今聖駕到蘇州了,又說我跟娘娘乃是同族姐妹,要讓我們兩口子在您或者皇上跟前多說說家裡面的好話,給小叔子撞木鐘,讓他早點升職。」
畢竟都姓佟,這位佟太太又因為在外地,這麼多年沒和別人沒說過心裡話,一時把不住門兒,所有的委屈像是洪水決堤了一樣倒了出來。
「……家裡面大伯子納了一個妾,花了3000兩銀子,我們老爺寫信想找家裡面要500兩銀子打點一下上官,給上官的老娘送一回壽禮,結果家裡面的老太太寫了信過來,將我們老爺罵的狗血噴頭,一兩銀子沒要過來,又惹了一頓罵。……前幾天收到了信兒,說是我那留在京城的大兒子生了一場病,瘦的脫了相,我這心裡面跟刀切的一樣,恨不得現在回京城把他帶過來……」
「你給娘家送一封信,讓娘家的人把你孩子接過去放在你額娘很少照顧,是老人家都脫不了偏心,你們兩口子還是要想辦法把孩子接過來才行。」
「我想把孩子接過來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每一次去了信,婆婆都說兒子是留在那裡替我們兩口子盡孝的,又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們在外邊過的窮酸成這樣了,孩子能學了什麼好?這話說的扎心扎肺。」
說完忍不住哭了出來,周圍的宮女剛要勸,田蜜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趕快伸手拍著她的後背兒,「姐姐呀,按道理來說你們家的事兒我做妹妹的不該多插嘴,我至今在這個位置上多插一句嘴好像是壓著你們家必須按我說的話辦一樣……」
「娘娘千萬別誤會,今兒不是要找娘娘求著辦事,實在是這些話沒法和人說,又沒辦法跟奴才說,在蘇州了幾年認識的人都是官場上的,這些話哪能說出來,說出來之後就是把柄。」
「知道知道,」田蜜伸手摟著她的肩膀拍了拍,「所以這事兒你得答應我,無論怎麼樣,你手裡有銀子比什麼都重要?咱們兩個合伙賺點錢,回頭你把孩子接過來,也給他在江南這個地方找一個名師,讓他早日有出息。你在江南這幾年難道不知道嗎?江南的讀書人比北方的多太多了,這麼多年科舉狀元榜眼探花有多少是江南的,幾大書院都在江南,如今咱們旗人裡面武夫多文人少,往後皇上肯定重用旗人中的讀書人」。
這位佟太太趕快擦了擦眼睛,「對對對,娘娘說的對,咱們佟家雖然是靠戰場殺敵得了功勛,但是老太爺早就說過不能放下筆杆子,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你記得就好。」
「娘娘,您說咱們第一步怎麼辦吧,萬事開頭難,這事兒得好好合計合計。」
田蜜點了點頭,趕快摟著她的肩膀,把自己的計劃悄悄的說了出來。這個計劃也特別簡單,先讓這位族姐做一個二道販子,將江南的絲綢收集起來,「根據成色厚薄全部分開,第一次咱們量不大,先來五千匹,人手和銀子我來出,你盯著一點。」
關於這個兩個人說了一上午,田蜜把聯絡辦法運輸時間以及關於對成本的控制跟她說了。又留她在這裡吃了一頓中午飯,才讓人把她送出去。
把人送走之後,田蜜只覺得自己手中的人太少,但是做事不能太著急,太著急了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反而得不到。
田蜜一直悄悄的跟自己說別著急,慢慢來。
一邊又把自己的計劃從頭到尾細細的思慮了一下,果然如這位族姐說的那樣萬事開頭難,蘇州這邊算是有人替自己管理著這一攤子事情,金陵那邊作為江南的中心,必須要有一個更可靠腦子更靈活的人替自己在這裡把關。
田蜜思來想去,只好等著合適的人上門了。這個人不一定是官夫人,只要有堅毅的女子,自己都可以給她一個機會,男子也行,具體要看品行。
先把一個一個的站點建起來,然後慢慢連接,用十年二十年的時間來打開局面。
不著急,千萬不能著急。
田蜜坐在湖邊對著自己囑咐了好幾遍不著急之後才緩緩地睜開眼睛。今天的運動量太少,還需要多走走,她扶著宮女的手,在湖邊圍著這個人工湖溜達了三圈。
就在這個時候,四阿哥跑了過來,「額娘,額娘今兒去哪兒了?」
「一直在這兒呆著呢,哪裡都沒去。」
四阿哥有點為難的抓了抓自己頭上的幾根毛,「額娘,正好兒子有幾道題不會,來找額娘看看。」
前幾天在龍舟上田蜜看到四阿哥寫作業,拿過來一瞧,這不就是二元一次方程嗎?實在是坐船太無聊了,就拿著顯擺了一通,這也不算驚世駭俗的學問,畢竟皇上喜歡這些東西,早些年高位的娘娘都研究過。去世的孝昭皇後在幾何方面就是一個高手。
而且田蜜對於代數和幾何的知識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這種淺顯的還能在兒子前面顯擺一下,如果再高深一點的根本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四阿哥這個時候拿著這些東西來找田蜜,田蜜也沒有多想和他一塊回去了。
其實四阿哥心中七上八下,心裡把曹寅這個家伙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曹寅就是蘇州織造,江南三織造的肥缺他們父子兩個占了兩個位置,都說他們是天子家奴,所以在拍皇帝馬屁這一點也比其他人更能拍的龍心舒坦。
事實也確實如此,康熙剛上岸,曹寅就送了他一個絕色美女,這美女角色到哪種程度?
四阿哥就看了幾眼,見她一低眉,覺得有七分像額娘,抬頭一笑,光風霽月如八弟的額娘衛貴人,撒嬌的時候像老五的宜妃娘娘。
這還了得,這女子太美了,連老三都為他額娘擔心了起來。
四阿哥更想說:「你額娘早就不得寵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但是實話實說,四阿哥很擔心自己的額娘。
要是額娘生悶氣了怎麼辦?她的肺疾最怕生悶氣了。
第32章
盡管四阿哥一片苦心, 但是在晚上吃飯的時候田蜜還是知道了這個消息。
看著滿屋子的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不敢鬧出一點動靜。田蜜就知道他們怕自己生氣。
不至於真不至於,自己跟皇帝之間頂多是比熟人稍微好了那麼一點兒, 也沒什麼感情, 他渣不渣的壞不壞的,那是他的事情。
田蜜目前分的特別清楚,自己著重關心的人就是四阿哥,接著可能是佟家的人, 至於其他人那都要往後退一退。
四阿哥看著這個消息終究是露了出來, 趕快在一邊兒撒嬌, 因為他在一兩年前都已經漸漸拋棄了撒嬌的技能, 以至於現在撒嬌起來可能有些生硬。
田蜜看他別別妞妞的, 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放心好了,這種人又帶不回宮去, 蘇州這裡有人獻美,難道到了金陵就沒有嗎?額娘又不是看不來。」
所以如果真的計較這個,那可能是一個月的活不到。
四阿哥看田蜜果真不在乎,終於松下了一口氣, 母子高興的吃了飯散了。
在蘇州稍微還能輕松一些,等到了金陵之後, 田蜜忙碌的日子就要來臨,所以這個時候免不了要加班兒加點兒的給自己補補課,提前做一些准備工作。
田蜜讓人收集了江南女眷的消息,別管是真是假,彙聚了一本書,從表面兒讀都是一些好名聲,比如說尊老愛幼, 樂善好施,有事兒沒事兒都去城外求神拜佛……猛的一看,大家仿佛如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但是田蜜還是根據身份地位都不一樣,把這些人分成了堆兒。到時候對於官家女眷大部分是要鼓勵,讓她們回去勸自己的丈夫努力效忠皇上,這種態度是根據皇上的態度變化的。如果皇上想要敲打某一個江南的官員,田蜜就要配合著對這個官員的妻子或者母親說一點兒重話。
對待江南名流又是又是另外一個態度了。一定要親切隨和不失威嚴的拉攏她們。
為此田蜜還給自己准備了幾件衣服,與那些命婦相見的時候,把全套珠寶掛在自己身上。和那一些江南漢人相見的時候,就要做出一副漢家打扮,盡量身上少帶珠寶,一定要出口成章,態度一定要親切隨和……
田蜜把這些准備工作做好了之後,又讓幾個宮女幫自己回憶了一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如果有現在趕快更改。
在啟程前往金陵的前一天,田蜜讓人查看了一下從京城帶來的東西,這些都是賞賜下去的,今天檢查就是確定什麼東西給什麼人,是否因為路上顛簸有壞掉的,如果有的話趕快拿出來,而且還要准備大量備用的。
康熙來的時候田蜜正帶著宮女們做最後的准備,看田蜜手裡拿的冊子,另一只手伸出去把一些脂粉釵環數了一遍又一遍。
「表妹,忙了幾天了早點兒歇著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看表哥說的,准備了那麼久,就等著明天用了,這會兒我怎麼能放心的休息。而且數次耗費人力物力來江南,目的是什麼我也清楚,這個時候本就是懷柔而來,心裡面想結一個善緣,可不能因為賞賜的事情讓人家心裡面兒多想。」
而且因為男女有區別,康熙在前邊兒行雷霆之威,田蜜就要在後面兒行懷柔之事。田蜜是皇貴妃的身份,和這些江南士紳家的女眷關系打好了,京城那些老王爺也不會有人說墮了大清的臉面,畢竟不是皇後啊。
田蜜想了想自己的行程安排的真的滿,自己除了要做這些皇貴妃該做的事情,還要給自己找人手偷偷的壯大自己。
忍不住在自己的心裡把自己誇了又誇,這種忙碌的日子真的特別充實,一轉眼就過去了,每天都達成了目標,成就感特別多。
看田蜜已經辛苦好幾天了,康熙就先心中感動,拉著田蜜的白嫩爪子,「表妹……還是表妹好。」
田蜜微微一笑,自己除了履行職責,壯大自己,還要偶爾陪的對方談心,再加上養育孩子,鬥一鬥嬪妃,就算是現代社會的白骨精也沒自己這麼忙。
但是這些活兒都不能推脫,田蜜反手握著他的龍爪,「看表哥說的,咱們相伴這麼多年,自然是千好萬好,你好我也好。」
這麼一說,康熙也微笑了起來,「是的,咱們要長長久久下去,一輩子相伴在一起,不使百年人生有遺憾。」
田蜜不走心的奉承,「看表哥說的,表哥自然是萬歲萬萬歲……」
康熙搖了搖頭,「這就是騙人的,那些奴才說幾句話哄咱們高興的,怎麼可能有萬歲萬萬歲呢?咱們死後這天下自然會有各路英雄輪番大放異彩,秦皇若不死,哪有漢武出頭?所以以後不用拿這些萬歲萬萬歲的說辭來安慰自己了,百年光陰轉眼而過,你我好好珍惜就行了。」
他嘴裡說著好好珍惜,一轉眼到了金陵之後,曹寅他爹曹璽也獻上了美女,據說還是一對姐妹花,是長的一模一樣的雙胞胎。
因為在金陵的第一日是吃過午飯到的,所以並沒有接見外人,曹家的人陪著奉承了一會兒,吃了晚飯後,在曹家的花園裡,康熙就把田蜜叫了過來。
他旁邊有三位美女,其中就有一對雙胞胎。
康熙指著第三個人說,「表妹快來坐,她們擅長絲竹,讓她們演奏一曲供你我之樂。」
隨後,蘇州獻上來的美女彈琵琶,雙胞胎中的有一個吹笛,另外一個站起來唱了一首吳音軟曲。
因為上輩子田蜜接觸的女性都是女漢子,據一個朋友講過,早年她生活貧困的時候,為了省下服務費曾經自己肩扛煤氣罐換煤氣。來到清朝之後,接觸的也都是滿族的這些女子。旗人家對女孩子戲稱姑奶奶,雖然入關有了一段時間,但是女孩子彪悍的作風還留著,這些女孩子身材比較壯,個頭還不低。家庭條件好的騎馬射箭還算精通,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嗓門比較大,一張嘴就能震得人耳朵疼。
這樣的女漢子和江南的這些柔弱女子比起來,在男人面前真的是沒一點兒優勢。聽江南這些女子說話,那種柔媚簡直是從骨子裡迸發出來,聽她們唱歌更是如此,聲音如百靈其名,曲調柔軟婉轉……田蜜自己就深深地沉迷於其中。
忍不住點頭贊揚,「這小曲兒唱的真不錯誒。」
「是吧,朕也說不錯,特意宣你來聽。」
然後兩個人一起沉浸在吳音當中不可自拔。等田蜜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和康熙這種相處居然有了一點兒不同的感覺。不像是有夫妻關系,親情比愛情更多,如果說的再仔細一點,他人前人後對田蜜的稱呼只有兩個「皇貴妃」「表妹」,從來沒膩歪歪的叫過「愛妃」。
田蜜再回憶一下自己對他的態度,好像合作居多,也沒摻雜什麼感情。
我勒個去……居然在這方面兩個人達到高度的一致。
所以當看到他喝了點酒,醉醺醺的左擁右抱離開以後,自己所有的遺憾就在於「音樂會結束了,結束的也太早了吧!」的感慨。
田蜜決定不委屈自己,轉頭就跟青魚說:「你見了曹家的夫人,就跟她說讓他們曹家給我准備幾個會吹拉彈唱的,長相無所謂,一定要唱曲兒好聽。」
曹家的夫人是康熙的乳母,今天中午兩個人相見的時候,恨不得都想抱頭痛哭一場,康熙對這位乳母的感情流露之下,絕對比對宮裡的太後真摯的多。
這位曹嬤嬤也是個妙人,奉承皇上和皇貴妃顯得游刃有余。
在田蜜拆掉頭上的釵環准備休息的時候,曹嬤嬤就過來,先是說了幾句話,隨後就說明日請娘娘看小戲。
這個時候京劇還沒有,地方戲百花齊放,江南士紳最喜歡的還是昆戲。
田蜜這時就萌生了一種請江南士紳家的女眷看戲的念頭。看戲多熱鬧啊,一同娛樂能拉進距離,而且話題也多。
「你們家有沒有什麼戲班子?」
「回娘娘的話,准備的有,家裡有一班小戲。」人家是謙虛。
「小戲班可不行,到時候我要請江南女眷看戲,給嬤嬤留幾天的時間,你們找一些功底扎實為人老實的進來,別衝撞來客了。」
「是是是,明日就開始准備。」
「嗯,只要戲好看就行了,行頭那些倒是不用著急。對了,把戲碼拿過來讓我瞧瞧。」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段時間江南流行的是《桃花扇》這種劇本,內容和清軍占領江南有點兒關系,如果拍著良心說,《桃花扇》絕對很有藝術價值,也稱得上字字血淚,但是這種場合下如果上演《桃花扇》這一類的劇目,就顯得有些打臉。
曹家的僕人飛快的把戲碼拿了過來,田蜜光看名字就知道全部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戲。
什麼《牡丹亭》《長生殿》……放到幾百年後都是響當當的大IP。還有後來不太有名的仿照著牡丹亭寫出來的,看介紹就是男女私會。但是都脫離不了兩種題材,愛情和時局。江南天天唱和時局有關的戲,怎麼可能不帶情緒。
越是離愁別苦越是唱腔綿長,一句詞十幾個字,磕完一把瓜字了還沒唱完。光看戲碼田蜜就沒了看下去的心情,秦腔它不高亢嗎?豫劇它不好聽嗎?黃梅戲它不香嗎?
當然是江南士紳喜歡啊。
沒想到自己還得迎合大眾喜好,田蜜把戲碼合了起來。
「兩天之內能編排出一出戲嗎?這些都不行,到時候來的都是些正頭夫人,唱一些男歡女愛的也就算了,半夜□□與人幽會花園定情一眼終身的能唱嗎?」
「哪?」
「想想白蛇傳,這不就在身邊的故事嗎?詞兒一定要雅俗共賞讓大家聽懂,畢竟有些老誥命沾了兒子的光,沒讀過書不識字,聽不懂陽春白雪。」
「是是是。」
「一定要轟動,如果唱的好了,本宮自己出錢,請江南百姓看戲。」
「用不著娘娘出錢……」
「嬤嬤,羊毛出在羊身上,給皇家撐起來的熱鬧,最後還是皇家掏錢。」所以別費事了,我自己掏錢,省的將來你們虧空了皇帝鬧心最後還是內務府兜底。
第33章
給田蜜的感覺, 大家都在唱戲,甚至人生就是一場大戲。就算是貴為皇帝都免不了裝扮起來粉墨登場。
康熙來江南最主要的一個行程安排就是祭奠明孝陵。孝陵裡面埋葬的是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地點就在金陵附近。
一大早田蜜就幫著康熙把衣服換好, 帶著後宮女眷目送他領著阿哥們步行出了織造府。
這一路上旌旗招展, 康熙帶著江南官員士紳和隨行的侍衛旗丁,用兩條腿步行到孝陵,路上官軍不得驅趕民眾,跟隨在後的江南百姓集結了數萬人。
隨後康熙在眾目睽睽之下, 對朱元璋的陵墓行三跪九叩大禮, 這在歷代皇帝中算的上絕無僅有, 態度之恭敬場景之宏大排場之隆重, 讓圍觀的江南百姓心中五味雜陳。
跟隨而來的文武百官皇子宗親同樣行了大禮, 這場大戲唱下來之後,江南地面上雖有不滿之人, 然而百姓的態度算是和緩了不少。
這個消息緊接著就是街頭巷尾各種議論,一時之間消息向四面八方擴散,江南震動。各處對他這個行為褒貶不一,然而江南百姓的心態確實變化了。
當天晚上康熙帶著諸位阿哥回來, 大阿哥年紀大了,在田蜜跟前露個面兒就下去了。三阿哥不自在, 坐在這裡略微說了兩句話也退下去了。就剩下四阿哥跟在旁邊,他在這裡十分自在,而且正在長身體飯量比較大,無論何時何地都覺得吃不飽,正抱著盤子吃點心呢。
田蜜看宮女給康熙脫了靴子和襪子,腳底板上磨了兩個大水泡。小心的把腳放進盆裡,然後「嘶」了一聲, 隨後被熱水泡著,整個人放松了下來。
田蜜站起來從盆裡擰了一條布巾蒙在他臉上幫他擦了擦臉,心想這次的收獲絕對大於付出。邀買民心這件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能做到這份上也確實不容易。
「辛苦表哥了。」
「為了祖宗基業,這點苦算不得什麼。說起來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既然咱們做了開頭,往後還要接著做下去,下次再來江南還要祭拜。」
四阿哥也跟著跑了一路,皇上走了多遠他的小短腿也跟著跑了多遠,剛回來的時候累的不想說話。
蘇培盛已經把他的靴子扒下來了,他一邊泡腳一邊疑惑,想不明白為什麼還要給前朝皇帝磕頭,這個問題這個時候是不能問出來的,就坐著聽父母說話。
康熙又喝了一杯茶,才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這事啊,朕做了將來太子就不用做了,朕能拉下臉面,他就不用折了面子了,早做早好。對了,你說那個聽戲的事兒,朕覺得挺不錯的。到時候內務府出錢讓金陵百姓看幾天大戲。」
「嗯,到時候各種賣吃的喝的聚集在一起,就在夫子廟那邊,保管和廟會一樣熱熱鬧鬧的。而且民間更喜歡黃梅戲秦腔,到時候各劇種輪番上,光是這種熱鬧就能引來不少人。只是表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可能還會有人當街罵出來的。」
「讓他們罵,如果能把前明的江山罵回去算他們的本事。有些事情擺明了無力回天,這些人偏偏不信。朕如此放下身段,這是為了江南安定,如果有人不識抬舉……」
田蜜拍了拍他的胳膊,康熙轉頭看著田蜜,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四阿哥看著額娘和皇阿瑪相視一笑,往後的話也不說了,心裡更是疑惑。祭拜孝陵的事兒不能光明正大的問出來,唱大戲的事兒總可以吧。
「額娘,他們寫好戲詞了嗎?」
「寫了,我還看了,第一遍寫的不行,我挑了幾句讀出來,我跟前的小太監一句沒聽懂,就差問我這是什麼意思了。寫的太高雅了,所以又讓他們寫了一遍,第二遍比第一遍好多了,過兩天他們背會了詞,開鑼唱了,你也跟著聽聽。」
果然過了兩天,曹嬤嬤就來請田蜜去水閣裡看戲。
要說這邊的人會享受呢,江南的園林已經舉世無雙了,在這樣的園子裡,水面上是雙亭子,一處亭子坐人,一出亭子看戲。
在水上看戲,除了聲音好聽,在粼粼波光之上,吹著風喝著茶,眼前是戲子,旁邊湖景,水上飄著水鳥,眼角能瞄到遠處的飛雲,讓人覺得十分風雅。
這種自然與藝術完美的交融是田蜜上輩子沒接觸過得。
空間從遠到近:遠處有藍天白雲,近一點是湖景游船,再近一點是金碧輝煌的戲台子,更近的是朱紅走廊上的題詞繪畫。
無聲的風,流動的水,變化萬千的雲,在三維空間中讓人把享受放大到了極限,讓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處在風中的皮膚都參與其中,大幅度提升了愉悅感。
曹嬤嬤帶著曹家女眷陪坐在一邊,宮女在亭子的各個角落裡放上博山爐,香煙擴散到空氣中。青魚端了一個異形珍珠雕刻的茶盅放在田蜜的手邊,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這邊兒宮女給了一個手勢,那邊亭子上就響起絲竹之聲。
這一場戲是最後把彩排,所有人粉墨登場。這個時候戲子的行頭中沒有貼片子這一項,因為離得有點遠,對面的人面容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身段。
因為這些戲是給內眷們看的,上台的都是年輕女子,她們風華正茂嗓門又亮,於是很自信的背身上場,一轉身露出臉盤身段,果然是美艷絕倫。
這個美艷絕倫的白蛇就開始唱了起來,田蜜是一句沒聽懂,反正音調是軟軟的很舒服,聽在耳中仿佛能溺死在溫柔鄉,伴隨著這戲詞一句接一句的唱下去,終於能體會到了什麼叫靡靡之音。
再看看其他人,旁邊站著的那些宮女太監和曹家的侍女都伸著脖子往戲台上看,田蜜算是放心了下來,既然大家都喜歡,這出戲就不會差了。
第二天就是金陵城中士紳人家的女眷來拜見。田蜜不僅自己是一副漢人打扮,也讓自己的幾個宮女是這樣的打扮。和她們聊起來的時候說的最多的還是這金陵城中的小吃和景致。
田蜜算得上是博聞強記,早在前幾天都記得各家的傳聞。和那些上年紀的就誇她們的兒子孫子讀書好,和年輕的說胭脂香粉。而且揚州香粉確實天下有名,田蜜在這一塊兒也是特意研究過的,說的是頭頭是道,把上輩子買粉餅的勁頭拿出來,對幾個字號裡面的香粉持妝度控油程度是不是容易氧化……說的很多人眼冒精光。更別提還有胭脂的顏色,口脂的挑選……
等到去看戲了,田蜜才算是嘴巴能歇會了。就算是大伙兒在看戲,田蜜還是會把一些人請到自己身邊聊一聊。一場戲一頓飯,她們走的時候再賞賜一些小東西,一天的工作才算是結束。效果也特別明顯,很多人表明自家在揚州有宅院,願意在揚州等著娘娘一起看戲聊天,順天聊聊香粉胭脂。
到這裡田蜜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對坐在旁邊的四阿哥說:「這下子去了揚州不會太難堪,有人願意撐場子了。」
四阿哥到這裡忍不住了,「兒子還以為到江南是來玩兒呢,沒想到皇阿瑪和你額娘辛苦了這麼多。咱們是主子,他們就該捧著咱們,隨傳隨到,居然還讓額娘廢了這麼多的心思。」
「自然是要辛苦,當年多爾袞做下的事兒,咱們總要收拾爛攤子才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沒有多爾袞也會有其他人呢,反正是你皇阿瑪為這事兜底。」
而且皇帝雖然表面謙恭,似乎是從面子上裡子上退讓了很多,但是他不停的在江南安插親信掌控各處,就能看出來他實際上還是防備著江南的漢人,這一份仁慈也就是一時的,等過幾年再看他的嘴臉。
田蜜在心裡面默默感慨了一句,自己也是一個壞女人,幫著這皇帝做了不少事兒。隨後就把這件事兒拋在一邊,心裡面兒開始計劃起其他事情來了,自己這麼賣力的配合皇帝,不止是要在皇帝那邊兒博的一個好感,也是要讓太皇太後對自己放心。除了緩解民族矛盾更多的是自己辛苦了這麼多,總要給兒子起到一個引導作用。
「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跟著皇阿瑪額娘一路走過來,你學到什麼嗎?」
四阿哥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但是他的小腦袋現在總結不出來,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腦門,「兒子確實學到了,只是兒子說不出來,如果您問兒子接下來要怎麼做,兒子能猜得出來。」
「口氣不小啊,那你說說你皇阿瑪接下來這一步該怎麼做?」
「免了江南今年的錢糧賦稅。」
「然後呢」?
「兒子暫時就想到這麼多。」
能想到這一條確實是抓到了那麼一點兒感覺,但是抓到一點兒感覺不行,田蜜要讓他加深印像。「平時多看多揣摩,不要多說。一定要揣摩你皇阿瑪的心思,只有你揣摩透了,你就知道為什麼這麼做了,記得不能說,只能看。」
他乖巧的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問了一個問題,「往後幾天您是不是不忙了?」
往後幾天確實不忙了,但是田蜜還惦記著自己的事業,「不是很忙了,還要再見見本地的幾個女眷,怎麼了?」
四阿哥這下更苦惱了,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自己到底應不應該說,但是面對自己額娘,四阿哥心想母子兩個只有把話全部說了,才是母子該有的姿態。
「就是前幾天,您忙的腿腳不停的時候,曹家的人給兒子送了一個胖丫頭。」
「胖丫頭?你缺丫頭用嗎?額娘記得你來的時候帶了兩個宮女呢。」田蜜說完之後轉頭看著青魚,「把跟著我的人撥兩個給阿哥用。」
青魚這個時候趕快擺了擺手,「我的娘娘啊,您理解錯了,不是那個丫頭。」
看著田蜜擠眉弄眼,田蜜恍然大悟,轉頭看了看兒子這小身板。田蜜像是第一次看四阿哥,伸手把他拉過來站在自己跟前,手動讓他轉了一個圈兒。
圓圓的臉帶著嬰兒肥,胖乎乎的小身子還有一點小肚腩,在田蜜堅持不懈的投喂之下,小爪子伸出來上面帶了幾個肉窩窩。田蜜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覺得他裡裡外外都是一個小孩子。
「曹家人膽子太大了,這亂七八糟的主意都已打到我兒子頭上來了。」
田蜜憤怒了。
別管是青魚還是四阿哥,這個時候都有些不理解。曹家人給皇上送人的時候沒見到您生氣,人家還一口氣送了三個,怎麼一個胖丫頭送到阿哥身邊您就氣成這樣了。
第34章
田蜜心想自家的小胖子到現在毛都沒長齊呢, 一股奶味還沒退呢,就有人心思齷齪到這種程度了。
曹家的人也覺得冤枉,他們給大阿哥送的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給三阿哥送的紅袖添香的小美人, 輪到四阿哥了,送的是陪玩兒的胖丫頭,當然了這個胖丫頭這是一個美人。這不是怕其他兩位阿哥那邊都送了,四阿哥這邊落下不太好, 本來他們就想送一條雪白的獅子狗, 就怕娘娘生氣, 只為自己區別對待。
田蜜氣的腦門疼, 連著大半天沒給曹家人好臉色看, 你們要真的是送一條獅子狗我也不說什麼了。你們……唉!
這就是拍馬屁拍到蹄子上的典型例子。
皇帝聽說了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在他看來, 收美女真的不是什麼事兒。而且還是老調重彈,「你兒子都這麼大了,你總不能把他當成三歲的小阿哥看待。」
「他才十一歲!」
「朕十二歲就成親了呢。」
光是這一條田蜜就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反正我兒子不能那麼早成親。」更不能那麼早就和人這樣那樣。
皇帝對她的態度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只要不娶嫡福晉,就不算成親。」有多少女人和孩子都無所謂, 沒有娶嫡福晉就不算已婚。
看到田蜜還想說話,他一把捂住田蜜的嘴,「這事兒到此為止了,別說話了,先打住。朕跟你說,這裡有一處雞鳴寺,說起來這是歷史悠久, 朕想帶你去看看,明天換一身衣服,咱們一同前去。」然後又強調了一句,「只有咱們兩個,那些臭小子就不用帶了。」
「可是胤禛……」
「你兒子年紀不小了,咱們上回怎麼說的?不能把它當成個格格養,這麼大的一個小伙子放在百姓家裡就能當一個壯勞力用了,咱們家要是種田的,他這個年紀跟著我就應該出大力氣了。」
田蜜沒辦法把四阿哥當成一個壯勞力用,也沒辦法把他當成一個小伙子。他長得胖乎乎的,臉上還帶著嬰兒肥,手上還帶肉窩窩,怎麼可能是大小伙子。而且田蜜心目中的小伙子都是18歲以上的成年人,他距離成年還有一段時間呢。
反正當天晚上田蜜半晚上沒睡著,一方面覺得自己要融入到這個社會,一方面要堅持按照自己上輩子的所有習慣和認知生活。
整個人被兩種認知弄得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心裡面免不了要感嘆一聲別的穿越者為什麼能混得風生水起,自己就活的扭曲擰巴。別人穿越能點亮科技樹呼風喚雨,大家恨不得高喊天不生Xxx萬古如長夜,自己為什麼干啥啥不行舉步維艱。別人到底是什麼原因能夠把古代社會現狀與現代認知融合的那麼完美?為什麼到了自己這邊,理智就變得一方面認同一方面反對?
所以第二天和皇帝一塊兒去上香的時候,田蜜就顯得有些郁郁寡歡。只要皇上看不見的地方,田蜜總是露出思索的模樣。
反正皇帝特別喜歡與人談經,剛才和主持聊天去了,田蜜只能在寺裡面閑逛。這裡的建築頗有一些唐宋古韻,雕梁畫棟勾心鬥角,再配上周圍的古木花樹,田蜜覺得這裡不比那些江南名園差。
所以田蜜就上了一處小樓,在二樓向下看去,地勢比較低的幾棟樓屋檐層層疊疊,有幾分巍峨壯觀,只覺得這裡不愧是江南四百八十寺之首。
田蜜看的心曠神怡,忍不住用手在窗戶上拍了幾下,「果然是一處好地方啊,金陵城果然是人傑地靈。」
這一處小樓還坐著其他兩戶人家,皇帝是白龍魚服而來,所以寺廟裡面還有其他香客。田蜜上來的時候,有一戶人家看到田蜜後面跟了不少身強力壯的隨從護衛,再聯想到最近幾天金陵城裡面駐扎著貴人,所以這戶人家就趕快下樓去了,免得惹禍上身。
另外一戶人家也想走,但是這戶人家也只有幾個老僕簇擁的一個年輕姑娘,這姑娘剛才正顧著哭哭啼啼,想走的時候,樓梯那裡已經站滿了人,她作為一個年輕姑娘,又不可能跟一群男人擠來擠去,所以就免不了有些躊躇。
田蜜回過頭的時候就見到誇岱帶著幾個族兄弟把整個二樓給霸占了下來,角落裡坐著的幾個女人,這一會兒就差瑟瑟發抖了。
這一副惡霸樣讓田蜜哭笑不得,「大哥!」
聽見田蜜這不贊同的語氣,誇岱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娘……二娘子怎麼了?想不想喝茶?餓不餓,哥哥聽說這裡的素齋好吃,咱們吃飯去吧。」
「你們先去吧,我在這裡坐一會兒,這邊亭台樓閣好看著呢。」
「妹子啊,好看不頂餓啊,咱們做人要實在一點,在飽眼福和口福之間只能選口福。」
他莽乎乎的,旁邊坐著的小娘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了。
誇岱斜著眼睛,「你笑話爺?」
其他兄弟一擁而上摁著他,「大哥,人家是姑娘,別跟人家一般見識。」
田蜜也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快下去快下去!你小心嚇壞人家姑娘。」
誇岱被連推帶拉的弄了下去,下樓的時候還嚷嚷著,「我沒嚇唬她,我就問了一聲。」
田蜜忍不住對著坐在角落裡的那個姑娘笑了笑,「別往心裡面去,我哥哥就是為人大大咧咧的,實際上人挺不錯的。」
人家姑娘站起來趕快對著田蜜說話:「我知道,他人看著不壞,我跟隨母親舅舅走南闖北,也算是見過不少人,這雙眼睛也能分辨的出來。」
既然遇見了一個出過遠門的姑娘,田蜜就忍不住跟她多聊幾句,才發現這姑娘的命運比較坎坷一些。
這姑娘姓蘇,隨她外祖家的姓。她娘以前是商戶家的姑娘,嫁給了讀書的爹,後來她爹發達了就停妻另娶,當時外祖家為了讓他爹爹和娘親脫離關系花了不少錢找了不少人。雖然後來成功了,她娘也把她帶走了,但是沒想到外祖父家的人和自己的母親先後病死,獨留下一大堆財產給她,「……我那喪良心的爹爹,非要攥我在手心兒裡,整□□著我拿錢出來供他們家用,我如今都二十二了,早幾年也不是沒人上門提親,他非說我身有惡疾,傳出去誰敢娶我。到了現在我連個婆家都沒有。過幾天就是他親娘的六十大壽,他讓我出五萬銀子,我心裡不痛快,借著給母親靈前添香油的機會出來散散心,忍不住在這裡掉了幾滴淚。」
田蜜頓時覺得機會來了,這個女孩兒倒是有幾分可用。
等到田蜜和這個蘇姑娘聊完也到下午了。田蜜和這個姑娘越聊越投機,簡直稱得上一見如故,到最後田蜜沒敢挑明自己的身份,只說自己是伴駕官員的夫人,讓她明天來找自己。
「你放心,我跟門前交代好,你只管說你的名字就行了。」
「姐姐放心,妹妹明天一定會想辦法出門兒去見您呢。」
田蜜又和她說了幾句這才帶著宮女下樓,樓下的侍衛已經等了很久了,看田蜜下樓來,誇岱忍不住問:「跟一個江南小妞聊什麼呢?您和表弟也真怪,他和那個老和尚不知道在打什麼機鋒,您和一個小妞在那裡說的興起,您兩位是中午飯都不吃了。餓不餓呀,要是餓了哥哥帶你去吃東西。」
田蜜心情高興,自然露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行啊,走吧,讓大哥你這麼一說,我發現快餓壞了。」
走在路上,田蜜還幻想著自己馬上就能日進鬥金了,那位蘇姑娘的舅舅家就是做絲綢生意的,家裡邊兒開的有染坊。如今這些都在她手上了,她和渣爹鬥了幾年保住了家產,看來是個有本事。田蜜為自己找到這樣一個合作伙伴歡喜無限。
所以回去之後心情美滋滋的,臉上帶笑,對著曹家的人也給了一個笑臉。
曹嬤嬤就在這個時候高高興興的率領著全家以隆重的大禮祝賀了皇帝,原來京城的快信送來了,宜妃娘娘生下了九阿哥,貴妃娘娘生下了十阿哥。
在皇帝看來這確確實實是值得慶賀的大喜事,但是並非是頭一次得兒子,生孩子的雖然是高位嬪妃,她們並不是黃帝的心尖子。這兩個孩子也不是像太子那樣有各種意義,所以有喜悅,並不濃厚。
當時把跟前的人賞賜了一遍,田蜜問他這兩個兒子叫什麼名字的時候,他還沒想好。
「等過年的時候一塊兒把名字賞賜下去吧。」連帶著八阿哥的名字一起。
四阿哥高高興興的祝賀了一遍皇帝,如今各位阿哥的感情還很好,四阿哥這是真心想做一個好哥哥,以為著這幾個弟弟和老五老七一樣是可以帶著隨意撒歡,聽自己指揮的好弟弟。田蜜忍不住把他的小辮子握在手裡拉了拉。
別看你這個時候高高興興的,如果要不出現什麼意外的話,你將來的那些死對頭這會兒已經湊齊了。
盡管都是小寶寶,盡管將來的事情都沒發生,不知道命運是不是如設計好的那樣走上既定的軌道。田蜜越想越覺得好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不是一番寒刺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對頭彼此成全了對頭。沒有八爺黨的咄咄逼人,怎麼有四爺的宵衣旰食,四爺的魅力就在於他太務實了吧。
四阿哥已經麻木了,可能自己額娘和別人的額娘不一樣。別人的額娘特別討厭宮裡面進新人,自己的額娘就不討厭,而且還經常把這些人叫過來唱小曲兒。別人家的額娘最討厭其他人生孩子,自家的額娘根本不討厭,笑的還那麼開心。
四阿哥一時半會兒不知道這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自己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了,還是多開點兒書吧,如果要是這幾天把功課落下來了,回頭顧師傅問起來了,還是自己的哈哈珠子倒霉。
第35章
田蜜第二天在花廳接待了蘇姑娘。
這位蘇姑娘全名叫做蘇舒, 很容易讓人讀成叔叔,芳齡二十二,從她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打扮成男孩子跟著舅舅走南闖北了。
據她所說, 她舅舅是一個風流財主, 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美的事物和人,建造了一處不錯的院子,收集了滿院美麗的姬妾,但是沒有一個孩子, 而且一輩子浪蕩成性, 只想娶一個才貌雙全蕙質蘭心的妻子, 可是後來到死都沒遇上。據說是才貌雙全的有, 蕙質蘭心的很難找。
昨天雖然和田蜜兩個人聊得挺愉快的, 但是蘇姑娘擔心碰上騙子,雖然口頭上答應和田蜜合作, 但是實際上任何行動包括方案都沒有提出來。
今天來到了織造府,看到田蜜確實在織造府走動,而且周圍的人對她低眉順眼,心裡面才算是放心了下來了。
但還是有些心裡不舒服, 旗人動不動就喜歡收門下奴才,蘇姑娘擔心自己剛出狼窩又掉入虎口, 畢竟自己家財萬貫,要是有人把自己變成了他的門下奴才,將自家的錢財侵吞了,到時候自己失了身又丟了錢,那才是叫破天都沒地方說理去。
直到田蜜來這裡,她心裡還在惴惴不安。
「快坐啊,蘇姑娘」。
「昨天沒有問夫人, 不知道您門上是哪一戶?」
「我們背靠王府,您放心。」
「並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這麼大的錢財來往……我總要知道這銀子最後給誰了。」
田蜜喝了一口茶,點了點頭,「京城裕王府你聽過吧,我們家和裕王是近親。有什麼事兒,裕王會出面的。」
皇帝的親哥哥裕親王是個老實人,四阿哥對這位伯王的好感度很高,每次見面回來就念叨半天。
田蜜要動用內務府的銀子,少不了要跟皇帝說一下是干什麼用的,昨天兩個人說了半天,皇帝本就不在意這些錢財流向,看田蜜很認真,就讓他用裕王府的名義行事,他當時毫不在意的說:「回頭這件事兒跟裕親王說一聲,到時候銀子抽一成給他。」
田蜜當時覺得自己的臉都在扭曲:你們哥倆關系也太好了吧!事還沒辦呢,你就決定拿一成銀子給你兄弟了?
蘇姑娘心中蠢蠢欲動,如果是裕親王府,這事兒是絕對能做的。這雖然不是鐵帽子王府,但是和皇帝的感情好,這比鐵帽子都要管用。
田蜜再拋出一個條件,「我們能幫你拿到內務府皇商的名頭,京城權貴來找你,十有八九是要占你的財產,我可是真金白銀,包括內務府皇商的名頭都給你了,你覺得這件事兒能不能做?」
這姑娘一咬牙,「做,我肯定做。」
「這就好說了,好妹妹,你把頭伸過來,我跟你說咱們怎麼做生意,將來怎麼分銀子。」
這姑娘聽完之後忍不住又把眉頭皺了起來,「你這生意那麼大,將來一腳踢開我,我可怎麼辦?」
「那要看你怎麼做事了,」田蜜確實打著借雞生蛋的主意,更多的是看好這個姑娘,「咱們要是相處的好,我干嘛要踢開你呢?別說是跟我一塊做生意了,你跟其他人做生意也是這個道理,到時候合則兩利敗則俱傷,今日你好好想,想要是願意過兩天你再來找我,若是不願意那也就算了。」
這蘇姑娘有些猶豫,「好的,姐姐先等等,妹妹過兩天再來拜見。」
等到人走了之後,田蜜眯著眼睛想了想,跟這位蘇姑娘的合作看樣子只是暫時的,等到把這路子攤開了之後,自己確實可以單干,往後說不定還要面對著江南這些絲綢商人的圍剿,但是不管怎麼樣,也要把第一步走出去。
除了絲綢棉麻,還有茶葉的事情要考慮,田蜜站起來去找皇帝,讓他給商號取個好聽的名聲。
前幾天田蜜要求各個劇種在金陵城中輪番唱大戲。目前戲已經排好,為了熱鬧一些,到時候設兩個戲台子,讓他們對著唱大戲。
兩個戲台子中間隔著一個夫子廟,就算到時候唱對台戲,中間緩衝的余地比較大,想來應該是不會鬧起來。田蜜又吩咐到時候在開鑼之前,把商號的廣告打出去,這叫廣而告之。現在江南造勢,等商號的資金一到,就能立即開動起來。
康熙冷眼看著田蜜折騰,從剛開始的時候覺得表妹確實有幾分遠見,到後來覺得她書生意氣太濃,天真的以為收拾了內務府拿捏了那些奴才就能闖一闖天下了。到現在看她居然算是把架子搭起來說不定今年年底就有銀子進賬了。
這一番變化讓他覺得太有意思了。
所以這一天吃完飯,他沒有跟那些美人們混在一起,反而是溜溜噠噠的到了田蜜這裡,看她鋪了滿桌子的紙,手中拿著毛筆,正在那裡冥思苦想。
宮女給他端了茶過來,他吃了一盞茶,又讓宮女伺候著自己洗漱完畢,表妹那裡還沒有收攤兒。
康熙忍不住感慨一聲,「天下官員要是你這個樣子,何愁不實現天下大同。」
田蜜聽了之後,轉頭看了看他,看他都已經洗漱過了,心想著今天也不會再有什麼新鮮點子了,就讓青魚把這些紙收起來。
「看表哥說的,人家出來做官難道不養著一家老小?他們肯定是先把自己喂飽了,再想著別人,有幾個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呀。」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啊,讓朕發愁的就是這個,既然你那麼有主意,表妹快想想,朕到時候用什麼法子治一治這些官員。」
田蜜才不管這些事呢,要是這些話傳到了太皇太後耳朵裡,老太太肯定說自己插手前朝事務。「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頂多也只能折騰折騰咱們家的銀子,外邊的事兒還是您自己想辦法吧。」
「表妹別說了這麼不當回事,你已經是女中豪傑了。」
他說了那麼多甜言蜜語,都沒這一句話讓田蜜覺得開心。聽見這句話之後,田蜜對著銅鏡哈哈笑了起來,笑得合不攏嘴,幾乎是前俯後仰。「我也覺得我是一個女中豪傑。」
康熙看她不矜持的模樣,笑罵起來,「誇你兩句胖,你居然還喘上了。」
或許是因為燈下看美人,也許是江南的水土太養人,在這裡呆了幾天田蜜的臉色紅潤起來,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喘氣。總之一句話,康熙覺得表妹今天與以往不同,而且他覺得自己對表妹以往的樣子忘得差不多了,如果要是有什麼印像的話,應該是小時候在一起玩耍的記憶,他費勁回憶了一下當初表妹在承乾宮的舊事,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他忍不住揮了揮手,讓宮女都下去,自己走過去在田蜜的肩膀上捏了起來,「辛苦你了,朕今天給你揉揉肩膀。」
「往脖子這邊來點,頸椎這裡有點不舒服。」
「還學會指使人了。」
「指使你怎麼了,表哥就應該對我好點,你說我這麼殫精竭慮為的是誰呀?你說我天天摳摳搜搜的是因為什麼呀?」還不是因為你和你那幾個不省心的兒子。就算是掙了錢,我能吃多少喝多少。
「所以呀,這是家有賢妻。表妹稱得上是宜室宜家,還是皇額娘有眼光,早早的說出來讓你當兒媳婦。」
田蜜忍不住抬頭看看他,這哥們兒是幾個意思呀?我拿你當兄弟,你想拿我當老婆嗎?
田蜜的表情充滿了疑問,康熙這個時候再一次渣男附身,他擔心剛才感嘆之後表妹和自己掰扯皇後之位。在他的心裡,表妹是當之無愧的皇後,甚至早些年皇額娘還在世的時候,就想讓她當兒媳婦兒,只是當時鰲拜太猖狂了,不得不在其他輔政大臣家裡選皇後對抗鰲拜。但是無論是自己克妻的傳聞還是為了太子,皇後之位必須空著。
他生硬地轉了一個話題,「對啦,朕記得揚州那邊做通草絨花很不錯,到時候咱們去揚州了,你隨便買,想買多少買多少。」
「說的真好聽,那東西不值錢,一百兩銀子能買幾大車,回去跟後宮的姐妹分分,見者有份,想要多少拿多少。您可真大方,我跟著您來這裡干了這麼多活,最後就得了一點這樣的賞賜,說出去別人信不信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是不相信的。表哥你手裡有好東西嗎?有好東西賞一點,那些絨花什麼的就不用了。」
「行行行,下半年帶著你去塞外怎麼樣?這個賞賜好不好?好多人想跟著去,朕都不帶她們。」
田蜜打心眼裡想去草原上旅行一次,不管是上一輩子還是這一輩子,她都沒有去過呢,但是聽了這話好像是自己占了他什麼了不得的便宜一樣。「您別說了,這是讓我過去干活呢,到時候蒙古各王府的福晉來了,還是我接見她們。這算什麼賞賜,我要的是好東西,比如古董金石,瑪瑙玉器……」
「給你一套金餐具怎麼樣?天天拿它吃飯。」
田蜜擔金屬中毒,自己雖然對金餐具不太了解,但是萬一要是中毒了呢?瓷器它不好用嗎?趕快搖了搖頭,「不好不好,萬一有人說我奢侈呢。」
康熙一邊給田蜜揉著肩膀,一邊在心裡面思索,表妹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從關外到關內,皇後的規制就是用金器……當然了,當年先帝故意拿這個和廢後起過爭執,他那是故意的。說破天去皇後應該用金器的,只不過後來為了表明自己賢惠,大家都在大日子用,平時還是用瓷器。讓表妹用金器,已經昭示她雖沒有皇後之名,卻享受的是皇後之尊,表妹的處世為人也當得起這份尊榮,怎麼就不要了?
田蜜等了一會兒,看他光顧著給自己揉肩膀就是不說話,難道這人就這麼摳嗎?好東西一點都不給。
聯想到這人自己有小金庫,還有個名字叫內帑,貌似內帑裡好東西還不少。田蜜在心裡面冷笑一聲,哼,不給就不給,等我慢慢的摳出來。
不能光讓馬兒跑不讓馬兒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