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歷史與歷史之外
在琺拉各個智慧種族的歷史記錄裏，大陸曆七二四零年到七二四三年的戰爭被統一命名為「三年戰爭」。
在那個硝煙彌漫的年代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光明神教獨裁統治的覆滅，人類世界的統一，第一次《種族友好聯合宣言》的簽訂，以及對法則體系顛覆性的認識……這一切構成了那段傳奇的歲月。
再淵博的學者都承認自己無法將之歸納到一個名詞之下，因而只將七二四零年到七二四三年這四年間發生的事情簡單的用時間概念標記。
那麼，為什麼歷時四年的戰爭要叫作「三年戰爭」？
這是琺拉大陸通用幼稚教育歷史教科書中一道常識性的問題。
答案可以很簡單——因為其中七二四一年這一年左右的歷史，是完全的空白。在由水晶之裏的太陽詠者埃斯特洛卡德主導撰寫的《大陸史——神話之後》中，關於這個年分的大事記年表中只有一句被評為破壞全書嚴謹性的玩笑話：
「我同意歷史追求的是十足真金的事實，但所謂純金也不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含量，所以未嘗不可以將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寬容留給需要秘密的人——畢竟這並不會影響我們怎麼使用口袋裏的金幣，不是嗎？」
這句話之所以可以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留駐在大陸史中，僅僅是因為它下面有一個不能等閒視之的落款：斯度·格洛·科特拉。
在琺拉漫長的歷史中，使用這個名字的名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科特拉帝國歷史上統一了整個人類世界的千古一帝：統一帝格洛五世。
因此，歷史的筆墨就在權勢面前悄然止步了。
那麼，複雜的答案呢？
那是屬於「歷史」之外的事……
大陸曆七二四一年初，琺拉大陸東境，鐮月灣——
在去年隨著科特拉帝國和周邊神教控制國開戰以後，整個琺拉大地都被漸漸拖入了戰爭的泥潭。
佔據最多數量並擁有最強勢力的人類自己打得不亦樂乎，精靈矮人半獸人等或冷眼旁觀，或各自高舉旗幟，唯恐天下不亂，戰火以極快的速度蔓延。
不再只是中央地區，物質生存條件匱乏卻普遍信仰堅定的極寒北域，數千年來被神教宣佈為魔族勢力殘餘地而圍剿卻延續至今的洪荒……
這種極度混亂的情勢下，幾乎沒有人知道在大陸以東最為偏僻荒涼的邊境上，紮駐著一支軍隊。
而看這支軍隊的旗幟，他們竟然是這一年來科特拉帝國最無往不利的銀翼軍團！
銀翼軍團，延續了四十多年前騎士團的輝煌，在琺拉大陸上就相當於無敵的代名詞。
在七二四零年六月吞併了不長眼的臨國安東和木羅烏後，科特拉的格洛五世正式將包括金獅鷲軍團、藍盾皇家騎士團、水晶之裏的支援兵團「紫荊花」在內的數支強力隊伍編排在一起，並以死亡騎士為核心，重新設立了幡號，那就是「銀翼軍團」。
據說決定這個名字的時候，銀翼騎士團的領導者正在和帝國皇帝陛下喝茶聊天，第一反應就是一口果茶噴得對方滿頭滿臉：
「你腦子裏長毛了？就算想誆我給你賣命也用不著把你保命的實力都拿來當餌吧！就不怕血本無歸？」
霖的驚奇不是沒有根據的，銀翼騎士團在大陸上名聲顯赫，king的這種作法沒人會認為是死亡騎士們被帝國網羅，反而像是帝國的精銳軍隊盡數被騎士團吞併。
「我樂意給，也得您樂意要啊……」
登基才一年多，但是已經在臣民中樹立起很高威望的新皇露出牙疼的表情，那搖頭擺尾骨子裏透著一個「賤」字的神態，被皇室司儀部門的老頭子看到，不知道又要有幾個腦血栓發作了。
「阿霖啊你給個准信兒吧……到底能不能用這個名字啊？我可不想一公佈就給死亡騎士追殺啊……」
「隨你吧。」
舒服的品一口茶用施捨的口氣這麼說的霖，恢復了一臉無關痛癢的平靜。
這個樣子大大出乎king的預料，他原本做好了與極端護犢（？）的法師口水大戰三百回合的準備。
「那麼軍團就這樣了……其實，是有點事情想……啊，沒有啥了，朕還有點事情，走了哈！」
這個「其實」後面的話，才是king今天破例的被允許丟下成堆奏章跑來霖這裏打混的緣由，但是被對方淡淡的看了一眼後，這位陛下實在沒法把堵在心底的疑問說出來。
「慢走不送。」
依然是沒有什麼表情的臉，看得人忐忑不安。
於是，順利拿到了冠名權卻沒膽子再越雷池一步的皇帝，沮喪的走出了對方的辦公室，迎接他的，將是門外N多擔心情況叫他出馬套話的人，無情的大型群毆……
「我是皇帝啊！沒天理啦！打人別打臉明天還要上朝呢！啊——哇！救駕！救駕！」
但是因為失望的逆臣團體中就包括他的親衛隊隊長琪拉蒂和宰相喬治，所以皇帝的慘叫被理所當然的……無視了。
雖然皇帝的豬頭臉在第二天早上前就用治療術恢復了，但是眾人真正想試探出的東西，還是深埋在銀髮法師的平淡面容下。
當初銀翼的龍騎士小隊究竟在大陸東境發生了什麼呢？
根據卡撒·迪羅的說法，分別快三個月後的某一天，突然空降在營地裏的一行人極端狼狽：
但丁抱著昏迷不醒的卡得拉，重傷的團員甚至不得不回到魔霧海去療養，白金龍已經恢復了原型，卻和牠的二哥一樣傷痕累累……而赤金龍和牠的主人一樣，不見蹤影。
最讓人擔心的，就是看上去像個沒事人一樣「正常」的霖。
到底他們發生了什麼？
所有經歷過的人被問起時都是守口如瓶，一面要憂心同僚兼好友的下落，一面更為上司的精神狀況擔憂的代理團長卡撒，對此無技可施——
霖看上去非常正常，依舊從容冷靜的指揮每一場戰鬥，時不時發揮毒舌說些讓人黑線滿臉的冷笑話……總之，正常到看到形單影隻的他，許多人都開始懷疑「亞曆士」會不會從來就是不存在，現在才該是原本的樣子……
這情形實在太古怪了！
忠誠的騎士們很想知道真相，但那道門檻不是每個人都能輕鬆邁過，面對霖擺明瞭「我不想說」的態度，卡撒等人也只有保持沉默。
倒是將受傷的戰友和卡得拉安置好後，霖主動採取了行動——他隻身一人乘著白金龍飛至帝都面聖，然後合併軍力重新編制的事情就上了帝國朝堂的議案……一個爆炸性的消息開始在上位者中間小範圍流傳：
琺拉大陸的東邊，還有真正魔族勢力的存在！
後來為了調度一部分軍力駐守西麗亞東境，霖向格洛五世提交了一份書面報告，裏面提到了原本以為荒無人煙的東境中一個黑暗結界的存在，裏面似乎是一個傳說中魔界的複製品，雖然真正高等魔族的數量並不多，但是有大量魔獸軍團存在。
而魔族一直沒有大動作的緣故，就是結界本身對他們有限制作用，暫時性地阻擋住了高等魔族的步伐，讓魔物大軍不能離開東境太遠。
因此魔族只有悄悄向常世滲透，並且已經運作了許多陰謀——生命結晶事件背後似乎也有魔族操縱的痕跡，初步推測其目的是取得沉睡在神墓裏的能量，好打開東境的屏障。
報告書的後面也包括他們那一次小隊行動的經過，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帶過，但看過報告的人卻都能感受到那其中的刀光劍影……
找到血辰花海後，霖等人果然發現了《晨曦之書》的線索，安雅藏書的地方，正是這片她人生轉折的花海。
但是眾人到達的時候，書已經不在那裏，收藏地點被破壞的結界和法陣上都殘留著魔族的氣息。於是霖等人只好繼續追蹤魔族的行跡，逐漸深入始終籠罩在一層灰黑色迷霧中的東境……
結果他們拿到了《晨曦之書》，但是也中了魔族的陷阱。在極端的劣勢之下，亞曆士發動了魔化。
原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卻沒有想到這才是魔族的真正目的——在東境為首的高等魔族叫作烏得克·雷卡迪西特，是當年魔皇撒德離開琺拉時留下的臣屬，為了尋找撒德不小心遺落在人類中的「種子」，他的目標就是身上留著魔皇血液亞曆士！
身為魔皇力量的隔代繼承者，亞曆士將成為君臨這個黑暗世界的新王。
當然，就算徹底的化身高等魔族，亞曆士也沒有義務聽取那些所謂同胞的話，於是自命為魔界宰相的雷卡迪西特便發動了封魂魔咒，要喚醒他血液深處的魔性記憶，相反霖當然要阻止這一切發生。
不能抵抗魔族強大咒語的霖，將希望寄託在兩本記錄了真正法則的創世神筆記中，沒想到這才是打開了潘朵拉的匣子……
雷卡迪西特設下的這一串陷阱最後一個環節，就是這本偽造的《晨曦之書》上附加的一個亂咒。
就那麼一瞬間，亞曆士的靈魂出現的罅隙，魔咒得以乘虛而入……
等同樣受到一些影響的死亡騎士們清醒過來時，他們的副團長已經開始六親不認的攻擊起自己原本連一根頭髮都捨不得碰的人。
再後來就是逃亡了，如果不是果凍受到刺激再度進化，如果不是三頭巨龍強大的防禦能力，恐怕就算是冥火龍騎士，也會有人在過去最可靠同伴的兇殘攻擊中徹底消滅。
最後在體力和精神都達到極限的時候，他們終於飛越了迷霧，甩脫了對外界猶有顧慮的魔族追兵，但為了拖住魔王而殿后的赤金龍卻被捕獲了。
剛剛抵達銀翼駐地的霖，在整整一個月裏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還經常一個人跑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失蹤上許久。
突然有一天，銀髮的法師又精神奕奕的出現在眾人面前，待人處世似乎都和從前一模一樣。然後便是公事公辦的處理起魔族的問題，從帝都那裏取得了滿意結果後，帶著一部分軍隊回到東境和死亡騎士們會合，專心的對抗起魔族來。
因為除了偶爾的失蹤，和花大把的時間研究那本魔族偽造的《晨曦之書》以外，霖實在沒有什麼異常，多次試探不果的騎士們如今也只有選擇一樣粉飾太平，所以人類腳步在琺拉大陸最東邊的落腳地中呈現著一種奇特的平靜。
只是這平靜下，掩埋了太多的傷痛……*DA*
沒有與魔獸軍團做例行性攻防戰的早上，除了站崗巡邏之外，鐮月灣軍營裏的士兵也老早就起來進行操練，一時間喊殺聲陣陣。一個個小夥子都赤裸著精壯的上身，揮舞著統一的制式長刀，殺氣騰騰。
和半年多前完全天壤之別。
因為目前頭等大敵還是神殿聯軍，所以當初霖從帝國帶來的軍隊主力是金獅鷲的預備役——所謂精英軍團的預備役，就是沒有精英的實力卻有精英的脾氣，一群在老軍人眼中除了個花架子啥都沒有的小毛頭、一個個眼睛都長到腦頂上去了。
訓練不刻苦不說，光是不服管教打架鬥毆的事情就時有發生，但是面對卡撒的抱怨，霖只是看了一眼日曆後微微一笑，輕輕說了一句：
「馬上千金難買的教官就要來了，等他們交完學費就乖了。」
「……瞭解。」
這話一出口，奶油色頭髮的騎士臉皮就抽筋了，果然他們殿下內心還是受了刺激，這麼冷酷這麼瘋狂這麼無情的想法他也能脫口而出了……真是……真是讓人好欣慰啊！
卡撒當然明白所謂價值連城的教官都是些什麼——魔獸軍團！
這種實力之強橫和長相之醜陋一樣超越常識，因為完美的展現何謂瘋狗咬人的精神而被死亡騎士們戲稱為「狗群」的魔族低級兵團，可不像它們的等級那樣簡單。
若不是高等魔族無法輕易離開結界，只能放低等魔物自己出來亂跑，大陸只怕早被它們千秋一統了！哪里還輪得到那些虛偽的白袍垃圾拿著洪荒當幌子蒙人？
連死亡騎士們都要認真對待的敵人，若是碰上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
「這是最後一次——都上了戰場還不懂得如何珍惜自己生命的笨蛋，也不需要長官們為他來爭取生存權。」
雖然最後大部分新兵還是在原本部隊的營救下得以生還，但卡撒這句隨著輕蔑的一瞥送給年輕人們的話，卻深深的刻在了他們心上。
然後銀髮的俊美軍團長也出現了，同樣表情嚴肅的留下一句話：
「我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你們拖累身邊的同伴失去生命，我希望下次，還能看見你們中的每一個。」
輕忽、驕傲的作法，不僅僅危害了自己，也威脅到身邊朝夕相處的同袍兄弟的生命！前一刻還在為自己的生還而興奮的新兵們，都慚愧的低下了頭……
歪歪斜斜的隊伍裏有著很多空缺，曾經站在那裏的人可能和自己一同洗過澡、吃過飯，現在卻永遠回不來了。
戰爭的殘酷性，血淋淋的擺在了士兵們面前。
從此，銀翼軍團鐮月灣新軍才開始真正成長起來了，到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真正無愧於自己精英的稱號。
真正的士兵，必須經過血與火的淬煉！
這樣的作法殘酷嗎？那只是愚蠢的偽善者事不關己的評論，如果不用一次血的教訓敲響警鐘 ，那麼無謂犧牲的生命只會越來越多！
只是，還有人經常覺得美中不足——
「他們是變強了，可是我的形象啊！什麼惡魔代團長！什麼冷血將軍！什麼鐵石心腸的殘酷指揮官！我不是啊啊啊——」
有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青年（偽）又一次因為在食堂聽見新的稱號而抱頭哀嚎，揣著自己那破碎的幼小心靈來找正主哭訴：
「明明都是殿下您的意思嘛，為什麼背黑鍋的是我？」可憐兮兮的看向慢條斯理的坐在辦公室裏吃早點的霖。
「嗯？不是你向我抱怨士兵們認為你不威嚴，老是不夠尊敬你嗎？」
眨眨透藍的眼睛，用比對方更無辜上百倍的眼神看回去，銀髮的法師語重心長的認真分析。
「何況《禦下速成手冊》不是寫的很清楚嗎，一個大團體要管理好，就要有人扮黑臉有人扮白臉，胡蘿蔔和大棒雙管齊下，抽下鞭子給個棗……你難道覺得自己比我還合適給小朋友們發糖的角色？」
繼續無辜的眨眼睛，霖語帶笑意的看著好友哭天搶地。
「切……我算是知道當年亞曆士怎麼被壓榨的了……鬼上司……」
慘叫完了的卡撒啪的一下，趴在霖面前那張從卡蘭運來的楠木大書桌上，貌似不經意的小聲嘀咕。
一秒鐘的凝滯。
「卡撒你很閑嗎？沒事做的話就帶隊去花海巡邏吧。」
笑咪咪的吞下最後一塊早點，滿意的抽出手帕擦擦嘴巴和手指，霖依舊看不出心思。目送一躍而起往門口「逃亡」的卡撒的他，似乎連那雙灰藍色的明眸都充滿捉弄人成功後的盈盈笑意。
「慢走不送喲。」
霖的笑容直到辦公室的大門再度合上才漸漸僵硬。告訴自己不要去回想——但那個人也曾經這樣從自己的辦公室裏竄出去，連門都忘記了關……不知不覺間也已經那麼久了，想起來卻恍如昨日。
其實他何嘗不知道，眾人是多麼擔心自己呢？
只是……唉。
霖在心中重重歎了一口氣，並不是不信任，只是有些事情是必須自己來背負的。他這段時間始終表現出神氣閑定的「正常」樣子好像是嚇到不少人，但其實若是他把所有脆弱憂傷都拿出來，又能怎麼樣呢？
充其量是牽連大家都心情低落而已，受傷的人又不止他一個……
所以與其在那裏傷春悲秋，不如腳踏實地的做點準備，把被搶走的東西再奪回來吧！
霖看著自己修長而纖細有力的手指，這已經完全是一雙屬於魔法師的手了呢！但是有這樣一雙手，卻不代表他已經失去了騎士那種不顧一切保護自己心之所系的勇氣！
魔族，你們很快就會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呢！
僅以我霖·D·米迪奈特的靈魂宣誓！
逃出蛇蠍心腸的俊美上司的魔爪後，奶油色捲髮的樂天騎士無奈的耷拉下肩膀，又一次試探失敗了。
這樣裝作不經意的提到亞曆士的名字，或者說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是卡撒幾個月來經常做的事，但是沒有一次可以突破霖那萬年不變的微笑面具。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做究竟好不好，畢竟他不是那位強勢囂張到一定程度的黑髮友人，就算霖的面具在他面前脫落，他也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對方。
但是……這是他唯一找到的一種含蓄的表達關心行為了。
而霖，顯然也接受了這種關心，那就足夠了。
在形單影隻的霖面前，眾人都會刻意避免提到亞曆士，只是卡撒認為，這樣故意不提到那個名字，並不是一種理想的作法……骨子裏倔強高傲的霖，是不會接受這樣類似「同情」的行為的，相反他需要的是刺激。
只是這種作法太殘酷了，有誰會忍心去做可能讓那個人更加傷心的事情呢？
自詡神經結構堅強的卡撒最後肩負起了這個任務，只是想到霖那一瞬間的黯然，即使冷靜理智如他，也必須反復強調自己的用心，才能擺脫那種如影隨形的自我厭惡感……
神遊的時候眼睛還會照舊工作，這大概是生前作為銀翼騎士團斥候隊長而保留下的獨特技能。所以儘管腦袋裏全是胡思亂想，金色的雙眼還是輕易捕捉到了可疑的影子。
「喂！那邊那個鬼鬼祟祟幹什麼呢！」
隨著卡撒一聲斷喝，演武場拐角處一個畏畏縮縮的黑灰色小身影驟的一僵，也不知道逃走的呆立在那裏，直到卡撒走近才想要離開，結果腳一抬踩到過長的袍子，狠狠吃了個狗啃泥。
這什麼人啊……魔族的探子不會這麼笨手笨腳吧？卡撒額頭流過一滴冷汗。走過去一把拎起來打扮成黑巫的「可疑分子」，抖開對方的兜帽才恍然大悟：
「卡得拉？你幹麼弄成這樣？」
被可憐兮兮的提起來的，正是直到不久前才蘇醒過來的半魔少年卡得拉，但是他的今天的裝扮若不是那頭粉紅色的頭髮太過標誌性，還真讓人辨認不出來：
樸素的鐵灰色麻布袍和黑灰色的斗篷，渾身上下一點花花綠綠的裝飾都沒有，琥珀色的大眼睛裏也毫無神采……反正猛地看去，一點也不像那個死皮賴臉、活力四射的小黑巫。
最初的卡得拉原本就是位傑出的四葉法師，直到他和但丁分手後找到魔境的所在，度過了痛苦壓抑的十多年。
雖然被殘忍的「父親」判定為廢物而抹殺了記憶，但是對自己魔族血統的排斥恐懼，使他不得不用瘋狂的色彩淹沒自己，將自己偽裝成勇敢而張揚，讓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那屬於魔族的特徵……潛意識的，害怕去面對。
只是當那層微末的偽裝被戳破後，這孩子脆弱的令人心疼，寧願他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纏人妖孽。卡撒大概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沮喪的樣子，其實說起來魔族針對亞曆士的連環陷阱那麼有效，一部分還是拜他所賜——雖然那絕非卡得拉本人的意願。
「我……我想找但丁……」
被放下的半魔少年低著頭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支支吾吾的說道。
「那傢伙？」
聞言卡撒忍不住挑眉，終於想要和暗精靈交流了？看來他終於有一件事可以放心了呢！
卡得拉在那件事中也受傷不輕，最糟糕的是他還認為自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躺了許久，醒來後變得小心翼翼，垂頭喪氣。那小小的聲音謹慎的敬語……總之整個人就像一株枯萎的菟絲子一樣，就算暗精靈主動給他纏，他也躲的遠遠的。
結果原本就不擅長和人交流的但丁，一怒之下乾脆對卡得拉不聞不問，好像之前一直小心照料對方的人不是他一樣。
彆扭的傢伙啊……真讓人沒有辦法……
想到這裏，卡撒為自己的婆媽苦笑一下，這些壓根不是他該管的，也不是他能管的啊！
「就在演武場啊……左邊的那個。」
甩甩頭，趕快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指路。
「謝謝您 ……打擾了。」
依舊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聲音，自從那以後似乎特別害怕別人視線的卡得拉，再次用灰色斗篷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向指點的方向走去。
「唉……希望那傢伙這次別鬧彆扭……」
看著那顫顫巍巍的身影，卡撒都覺得自己快要同情氾濫了，可惜他不是那個冷面暗精靈，只能在這裏默默為可憐的孩子祈禱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