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
片海郡城前的集市上,車馬興隆,人聲熙攘。
啪嗒啪嗒走來一輛馬車,趕馬車的人不似車伕,卻像個勁衣短打,是個江湖人物。這盛夏之日,紫紗箍帽,並用布巾遮住了半張臉。布巾之外眉目俊美,甚至勘稱絕色,可還是隱約能從布巾邊緣看見火燒過的疤痕。若不意加猜測,會以為美人遮面,以免驚煞世人。
這馬車進了城門,此人便使錢給看門的守衛,打聽認不認識一個叫老張頭趕車人。他口吻溫善,是不折不扣的男音。有個上年紀的守軍倒是知道,好心給他們指了方向。
馬車在城西偏郊的一個草屋前停下來,趕車的男人往院子裡走,兩三隻半大點的小狗跑出來,衝著生人叫個不停。不多時,從屋裡走出年過古稀的老張頭。趕車的男人走上前,向問了句話,寒暄幾句,並說在此借宿。
老張頭連連答應。
於是那人又回到車馬前,躬身道:「請主人下車。」
然後從裡面扶出一個男人來……
兩人進屋,老張頭找著老伴給兩個客人倒上茶。他瞇著眼睛看著這二人,一個便是布巾遮面的趕車人,而另一個剛從車上下來的男人似乎是個富戶人家的老爺,卻好像生著病,面色蒼白。
當夜,兩人就住在老張頭家中。
趕車的男人端著油燈放在桌上,看著破爛的窗戶,牆壁道:「這屋子有些差了,主人真要住下嗎?」
那病色男人輕咳嗽兩聲,道:「無妨……」站起來又道,「十四,你為我掌燈……」
十四拿起油燈,慢慢照著屋子轉了一圈。
火苗搖曳,窗戶上的紙被吹得嘩啦啦的響,牆縫,門縫竄入的涼氣,在昏暗的屋子裡亂撞……
這裡是小東西住過的地方……
容雀樓望著四處笑笑,想起初見小眷時,小東西還是個總是瞪著兩隻大眼睛,嘟著嘴的嫩娃娃,即便是外人看起來很習以為常,或過目不見的東西,小東西卻能琢磨出點事情來。想來,即便在這屋子裡睡,也不會感到寂寞吧……
門忽然光噹一聲被吹開,十四兩條黛眉擰在一起——連門閂都老化不聽使喚了。
他走上前,找了個木棍頂在門口。剛轉過身來,就聽見「汪嗚汪嗚」的嗚咽聲,一隻小狗躲在桌下,瞪著容雀樓進退躊躇,想勇敢又被嚇得邁不動步。
「這狗什麼時候進來的!」十四念道,剛才他關門的時候,可沒看見有東西鑽進來。
「呵呵,沒關係,十四,外面冷,就讓它在那兒吧……」容雀樓微笑道,竟然和小狗大眼瞪小眼起來。
十四不由心裡嘟囔道:主人這倒是奇怪了,小土狗有什麼好看的,難道能看出花來嗎?
第二日,二人告別,馬車又出城門,
城門處比以往更熱鬧,人聲鼎沸,圍著牆上的告示,駐足圍觀,紛紛議論,有驚訝,有歡喜,興奮的勁頭比起過年不差三分。
「難道是朝廷減免賦稅嗎?」十四駕車從旁邊繞過。
有百姓從車旁經過,欣喜若狂地邊走便道。
「挖心吃心的歹人終於抓住了,這下可太平了,這可多虧了——額,那個什麼大俠?」
「叫一劍飆血!」
「呸呸,什麼一劍飆血,是飄雪!飄雪,飛簷走壁,像是雪在天上飄啊飄……」
「難怪可以抓住瞬摘人頭,空手挖心的老妖怪……」
……
「走吧……」容雀樓輕聲道。
善心余做到了小眷想要做的事情……很好,很好……
「那老張頭說了,小眷是打南邊來的,說話的口音似乎也是下片海地方的,而且岳山丘不是也說過嗎?小眷是從大地方來的,見過世面,若說下片海,最大的城就是蚌海——」
「汪嗚汪嗚!!!」
十四的話停住了,甚至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從車簾後,探出個小小的腦袋——
「主人,你怎得將它帶來了……」十四的美人目已欲哭而無淚了。
「有什麼關係……對不對,三黃……」容雀樓呵呵地笑著,看著小狗搖著尾巴的模樣,又想起了小眷……那小狗似乎知道十四對它態度不善,討好似的在他腰際處蹭來蹭去……
「主,主人……你饒了十四吧……」三黃……如此庸俗的名字,居然從高貴優雅的主人嘴裡吐出來……十四幾乎滴血哀叫……
容雀樓捏著肉乾一點點地往三黃的嘴裡喂,三黃雖然還是時不時會抬起頭來看著他,可一邊吃得很滿足,一邊偷看的模樣勾起他的回憶,容雀樓禁不住笑出聲來。
「看來主人很喜歡狗啊……」可是主人似乎對這隻小黃狗很有興趣,十四覺得至少容雀樓的笑容裡多了些安慰。
「以前不喜歡,你知道,荊大的那些狗站起來快比人高了……」
主人甚至帶著些抱怨道,引得十四低聲笑著。他又放慢了速度,盡力讓車子平穩。
車子在進入一片樹林,壓著地上落葉青草。江湖險惡,十四仔細分辨著不同的聲音,直到出了林子,他才暗鬆口氣。
就在此時,突然身後傳來主人的聲音——「十四,這些年,辛苦你了……」
十四揚起的馬鞭頓住了……這句話雖是簡單,可聽在他耳中,卻是萬種滋味翻上心頭。悶在腹中且一笑而過的心酸此時哽在喉嚨。娟秀的煙眉柳目柔意盡顯……
主人的這句話勾起他深埋著的哀傷,卻足以讓他甘之若飴,足以欣慰。他輕輕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濕氣,道:「十四自幼出身卑微,母親只是奶娘,不像眾位哥哥,祖上不是王侯,便是將相,多萌主人不棄,那些惡人殺了宮中多少弟子,十四恨不能親手殺盡這幫江湖偽君以報仇雪恨,如今只是皮肉之傷,損了幾年功夫,又談何辛苦……」
說到這裡覺得有些低沉,於是他又開心道:「主人讓十四陪伴在身邊,亦以足以,這可是眾位哥哥們滿心盼望卻撈不著的好事呢,沒想到讓不中用的我撿了個便宜,若是稍有差池,可沒臉見諸位哥哥呢!」現在只要盡心伺候主人,就是他最大的滿足,看著前方的路,十四揚鞭趕馬,含著笑意朝前奔去……
容雀樓在車中,靠在軟塌上,輕聲一歎。他原想要十四化裝假扮廢人,沒料到,十四說作假不如做真,於是自毀容貌,斷廢身骨,雖說此時十四說來鬆快,能做到如此地步,卻已是非凡人所為。他記得十四的容貌在白荊棘的弟子中摘得魁首,武功也和荊三不相上下。以貌美尤甚女子而驚艷一方,出手辛辣猛勁比男兒更強,如今只能黑紗遮面,重新習武,他將其帶在身邊,也是不想讓十四意志消沉,覺得再無用處。
又見片海……
多年前,他曾來過這裡……
雀國被西軍所圍,不消半月就滅國改幟,歸為西朝。
他為守護白荊棘的追魂使,在山上靜心練功,卻突然得到西朝皇帝逼皇爺爺自縊在鳴雀殿的消息……他
那時他還是個十二歲的孩童,終究難平心中喪親悲痛。更讓他抱憾的是,始終不知皇爺爺的屍首落在何處,無以安葬。於是只能盡力救下還活著王孫臣子。
直到他的十七那年,就是在片海,得到消息,說西朝皇帝夜夢不安,要將雀國已故皇帝的屍首重葬。於是他不顧勸阻,快馬趕回,先盜陵墓,取回頭顱,後化裝入皇都刺殺景瑞皇帝。
可惜眼看得手,卻被十八王爺察覺,不僅沒殺掉皇帝,反而自己險些喪命。幸好他機智,早有準備,反而藏身於十八王爺府內,躲過一劫。十八王爺精明睿智,原本在他眼皮也難逃過,卻不巧,正逢括馬族族長也入皇都刺探軍情,也藏身在王府內,十八王爺誤以為皆是括馬所為,他才借此機會終得逃脫。
將皇爺爺的頭顱放在永生洞中,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不能安邦定國,不能報仇雪恨,只能忠實地遵守和皇爺爺的約定,守著這萬年不變的冰封雪山,守著這歷代皇帝的頭顱之墓。但他不甘心,於是不斷地出去尋找戰亂後失散的忠良之後,保他們子孫平安,豐衣足食,以延續對故國的思念,和無能為力的愧疚。
可一場爭奪逐魄劍的血殺,將白荊棘雪山上的弟子幾乎殺盡。
他守護多年的東西,這這麼輕易抹殺。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死在他們手裡的弟子中,有些人已經是單脈相承,死而無後。他們的父輩是他九死一生從閻王的爪縫中拔出來的,他們也不知道,這些人就是他之所以能苦守冰山,沉寂死骨的期盼和慰籍。
他從未後悔設計禍害武林,毒殺無辜。就連默然死在他面前,他也落牙合血吞。
當小眷也倒在他的懷裡,手裡捏著默然的簪子時,他知道,因果輪迴的惡報來了……老天終於看不下去,奪去了他最愛的人……
小眷……
即使是以為小眷已死,再度重逢,即使是起了殺意,又再度放手,他都沒有帶一絲歉意靠近小眷,好像有些事不去提起,就可以忘記……疼痛也變成了記憶的部分……張張畫面在回轉……
小眷倒在他的懷裡……
小眷說我不再看你……
小眷在床上被毒傷折磨得鮮血直流……
小眷哭著不要做才侍……
小眷答不出酒令委屈地低著頭……
小眷……
……
容雀樓捂著心口翻身倒在軟塌上,思念如刀,像是要將身體撕成碎片般,用痛苦在他肌膚上纂刻,不允許再逃過……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
一定要抱著小眷,告訴他——
我後悔了……
醉碰月
「主人,酒窖中的葡萄釀只剩過年的份兒,所以只有久寒薄篩的竹葉青……」
九選的竹葉青,容雀樓的手中突然多了一隻酒壺,他詫異地抬起頭。
白霧中的一抹人影,似真似幻,猩紅長衫,仿若熟悉,讓他恍然間以為是從崖邊那片紅艷中走出的人形,在記憶裡找尋不到這種帶著歡快跳躍又藏著幾分怯意的聲音,但身體的每個部分吵鬧,真實反應著熟悉的快感……
「你……」耳邊又響起清脆的咯吱咯吱的咀嚼聲,似乎吃得很香,他不由問:「……在吃什麼?」
「啊……」人影霎時頓住,小聲地道,「青……青梅……」
青梅啊,容雀樓聽後牙根不由泛起酸來,他想問的是——「你是——給我一個吧……」
他到底在想什麼,這麼酸的東西,怎麼還會想吃——
啪嗒
一隻圓滾滾的梅子放在他的手心,冰涼的手尖從掌心劃過,不禁心悸,有什麼蠢蠢欲動,不知覺地將梅子填入口中……
酸甜,還帶著一股酒的清香……牙咬下去,流出濃郁的汁水,似乎是……
「你拿我的竹葉青做什麼了……」
「沒有啊,我只是往裡面扔了幾顆梅子,我好久才想出來的,這樣酒裡面有梅子的味道,梅子的澀味也會被酒去掉……」
上好的竹葉青裡面有青梅的味道……
容雀樓只覺得太陽穴在抽痛,看看另一隻手的酒壺——還能喝嗎……
「居然拿了十五年釀的久寒薄篩竹葉青去給你那幾顆破——你的梅子去澀!」他一把抓住那只欲想抽回的的手——
「主人,不是的,是上回搬梅子的時候,掉進去的……」人影慌張地回答道。
「那沒有將酒泥封好的又是誰?」
「這個……唔,主人,我錯了……」人影可憐兮兮地認錯道,好像又很不甘心,蚊吟般地嘟囔道,「可憐的月錢……好可憐……」
容雀樓禁不住笑出來,他拉過這隻手,將人影抱在懷裡,嗤道:「應該是被你連累的月錢和被你糟蹋的酒可憐……」
「什麼啊……」懷裡的人形靠在他的胸口,晃著腦袋蹭著。
「呵呵呵呵」容雀樓的笑聲在喉嚨間振動,他低下頭點水輕啄,在柔軟水嫩的唇瓣上留下一個個的細吻,然後挑開貝齒,奪走口中每一寸帶著酒香的酸甜,小巧滑膩的舌尖被逼迫到退無可退……
懷中的人如被人捕獲的小獸,唔唔地掙扎抗議,卻動不了半分,一雙溜圓的大眼滿含怨氣地瞪著他。
容雀樓又一次笑出聲,收緊雙臂,緊緊抱住……
太好了……
他的手不停顫抖,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份真實的重量,柔軟的身骨,和撫摸親呢後的陣陣慰籍和欣喜,原來一切都未曾失去……
「你去哪兒了,為何要離開我?」在絕望中度過的日子中不斷煎熬掙扎,容雀樓貪婪地吸取這份失而復得的驚喜,幾乎將懷裡的人揉進自己的血肉……
「我……」懷中的人輕聲啟唇,卻欲言又止,笑容淡若微風,眉間藏著一縷哀傷……
「沒關係,我不問,你也不說……」容雀樓像是雙手捧著易碎的琉璃,此時,只要能得到「擁有」的喜悅,其餘已不再重要,是這種如溪水一般寧靜涓流,時而會有風橫過境,起伏蕩漾的心情曾經讓他想忘也無法忘……
「你不會再離開,對不對?」容雀樓心底的恐懼依舊未消失,慌忙又道,「你不是說要守著我嗎?那就不要失言,如果死了,還說什麼在一起!」
懷中的人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他……許久,才苦澀地喃喃道——
「原來是這樣……我……已經死了……爹爹……」
人影頃刻化作點點雪花,從指縫溜走,被風捲向天際,越飛越高……
「不——」
「小眷——」
容雀樓猛地坐起身來——
「主人?!」
十四掀開車簾,探進頭來。只見容雀樓額間閃著細細一層薄汗,臉色蒼白,不停地喘息著,單手緊捂著胸口,驚慌失措地張大眼睛……
「主人,又發夢了嗎……」
發夢……
只是夢嗎?
心跳得快要從胸口破膛而出,又一次失去的痛苦灼燒著身體每一寸肌膚,容雀樓閉上眼睛,是小眷來找他了,怎麼能忘記,怎麼能想不起是誰……
「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容雀樓一遍一遍地念著,像安慰,更像是在說服。
荊十四心中暗歎一口氣,柔聲道:「其實主人並不認為小眷已經死了,為何還強迫自己相信呢……」
容雀樓呆住了,眼中的哀傷癒發濃重……沉默很久後,才道:「因為這樣,小眷才能活下來……」
他時時刻刻都在想,只有認為小眷死了的時候,才會有朝一日,再次再次相見……比佛龕前許願還渺茫的想法,竟然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期盼,連時間也開始搶奪他的回憶……夢裡,他居然叫不出小眷的名字……
容雀樓將痛苦一層層重新埋回心裡……
十四隻覺得心頭陣陣酸楚,自跟在主人身邊起,為主人時不時露出絕望的期待而心痛不已,多少次都想告訴主人,不要再找下去了,小眷已經死了……卻又怕一旦說出口,斷了盼念的主人會再無顧慮,追隨至——「主人,咱們可不能認輸,姓善的好像也在找呢?」
容雀樓望著窗外的夜色,道:「是啊,這回可不能輸給善心余……」
人海茫茫,何處去尋,他就算聰明絕頂,也無濟於事,剩下的只有恆心而已……此時,他想起小眷曾說過的話,不自覺微微笑著……
即使時間也在開始搶奪回憶,也不會成功,他會在那一刻到來之前,讓記憶永遠停下來……永遠……
醉碰月
大年初一
五更剛過,天色未亮
從昨日就開始飄著的陣雪,經過一夜,地上堆積得恰好掩過鞋面。
蚌海城的城門一點點啟開,打著哈欠的門衛原以為至少要到晌午才會有人進出,卻不想,有輛馬車早已等在城門外,車蓋並不華美,但良馬並駕,車廂寬大,一眼可辨認出是富貴人家的軟駕,就連趕車之人雖風塵僕僕,可衣著體面,身姿自若。
可是蚌海城外並無居宿,難道這馬車在風雪除夕之夜就在這城門前等候嗎?門衛心中乍舌不止。
車馬入城,打算攪擾城中客棧初一的清夢。
街上沒有一行人,馬蹄落在雪地上的咯吱聲顯得異常清晰。此時雪停了,有孩童拿著炮仗跑出來嬉鬧。
荊十四走了很久,終於看到一家很大的客棧,大門上卻立著牌子,說不做生意。這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正待前行,有個紮著沖天髻的女童跑過來,用下片海特有的南音軟軟問道:「客人可是要住店?這家掌櫃大叔早就回鄉了呢!」
荊十四點點頭,並順手摸出兩枚銅板當作壓歲錢送給女童,柔聲道:「多謝囡娃。」
好美的人……
雖然臉上半掩黑紗,可被一雙明亮明媚的眸子凝視著,女童紅著小臉,轉身便跑,一邊跑一邊道:「往城南走有一家的客棧,一打聽便知。」
荊十四笑了,手拋起銅板又收回,跳回車上。
不想車簾裡有人「呵呵」一笑,道:「不花一個銅板,光靠眸子就征服了七歲女娃,十四,好本事……」
「主人,莫要取笑十四了……」難得的,十四羞臊得連眼角都泛了紅,趕緊駕車朝城南奔去。
隔著很遠就能看見敞開的大門,門前站著招呼客人的小二,十四也知道為何這家客棧即使過年也開門迎客,因為住店的客商出乎意料的多,熱鬧非常。
他將車馬停在客棧門前,伸手將主人扶下車。立刻有小二上前牽馬引路。
在房間安頓下來,十四讓小二送些吃食上來,卻被容雀樓擋住。他跟著主人走出客棧,來到客棧斜對面的街口,在一家餛飩攤前坐下。
原來主人還是喜歡吃餛飩……
十四要了兩碗,又買來兩塊餅。以前的主人是不會吃街頭這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在山上,主人吃的並不算金貴,可說起味道,山上的伙夫手藝好的怕是連皇宮中御廚都比不過。而且對於沉迷練功,非常容易餓的男子來說,像是小餛飩這樣還不足塞牙縫的東西,是不足以安慰食慾這個無底洞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主人竟然喜歡上這種尋常人家的吃食。
容雀樓的位置正好對著客棧,剛才沒有仔細打量。此時才發覺這客棧有些與眾不同。
門前右手邊一座石像,刻著兩人,站著的是頭戴斗篷,懷抱琵琶的女人,而旁邊坐著的是個彈唱老翁,似是父女的兩位藝人面帶笑容,但眉宇間卻藏著滄桑,帶著淡淡的哀愁凝望著過每個過往的路人。老翁坐的石凳空出很長,石像的頭頂也有屋簷延伸出來,正好可供兩三人歇腳。
大門正中,牌匾上的字體很是奇怪,圓滾滾的,還有不合章法的斷筆,讓人看到後能會心一笑,心中充滿好奇和善意。更有趣的是,店門前招攬客人的幡上,並無文字,而是一個笑得開懷的圓臉。
容雀樓總覺得這笑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客官,請慢用!」
聞著小餛飩裡蔥花的香氣,聽著炮仗的聲音,看著斜對面的客棧門前來往的客人……這就是小眷想要過的日子吧,容雀樓如此想到。
「大叔,很好吃!」十四嘗了一口,讚道。轉眼卻看見容雀樓對著餛飩發呆,眼裡柔情溢出,深陷回憶……
他不由歎了一口氣,放下碗,對著正做餛飩的中年漢子問道:「大叔,和你打聽個人,二十年前這裡可住著個叫小眷的孩子?」
「小眷?」做餛飩的大叔一愣,繼而驚奇地道,「你說的是小眷!你認得他嗎?」
「你知道!」根本沒報希望的十四驚叫道。聽見小眷名字的容雀樓猛地站起來。
「是啊,當年他日日都到我攤前買餛飩,他娘可喜歡吃我這的餛飩。不知二位是如何知道小眷的?」
十四趕緊道:「我是小眷的朋友,只是許久沒有他的蹤跡,有些擔心,以為他回了故土,這才一路尋來。」
「小人也多年未曾見過他了。小眷娘的死讓這孩子太傷心,他娘剛入葬沒多久,便留書離家,一去再無音訊,急得溫家上下雞飛狗跳,找了一年也沒找到。」
「溫老闆,師傅?是小眷的家人嗎?」
「是小眷的乾爹和義父,那家客棧便是溫家開的。雖然不是親生父子,可比親生父子還親,尤其溫二老闆,每日天明,都會去城門口看看,到我這裡買餛飩,也總是會多買一碗。這兩年終於熬不住病了,他家的夥計經常去藥鋪抓藥,都是很貴重的,不過也因此不敢再多想,精神好了很多。」中年漢子自覺得傷心了,又振奮精神道,「若二位是小眷的朋友,不知小眷過得如何,這消息一定要告訴溫家老闆,他們一定會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荊十四聽了這話,不由尷尬非常,難道告訴他們失散多年的親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嗎?那不是斷了人家的念嗎?他轉向容雀樓,卻見容雀樓低頭沉吟不語。
「啊,不好!」中年漢子依然自說自話,像是猛然想起什麼,道,「溫家兩位老闆半月前好像出遠門了。」
「出遠門了,去哪裡了?」
「這個小的就不知了,也是正巧碰見,租了三輛車,往南門去了,好像是說什麼碰月的……」
碰月……
「碰月祭——」
來得及!
「主人,去哪裡?」十四見容雀樓匆忙忙回到客棧收拾行李。
「三月三,片海十八寨,碰月祭!」
容雀樓的記憶似乎翻到被遺忘很久的一頁……
舉著火把跳舞的男人,和帶著三月花如美麗的蝴蝶一般飛舞的姑娘,喧鬧的集會,月色下相依偎的情人們……
而有個穿著七綵衣裙的少女,在人群中翩翩起舞,眼神一直望著自己,綻放最耀眼的笑容……那少女有著和小眷一模一樣的容貌……
從游易番市一路南下,來到片海,無意間聽往的客商說起碰月祭,便結伴前往。十八寨的寨民身處避世,信守古老的神祇,卻遠比山外人誠懇,熱情爽快。
碰月祭上的男女們,一見鍾情,無需更多的言語,只憑一朵三月花插於髮梢,便雙雙藏身樹影之後,肆無忌憚地任由呢噥情意慕煞孤月。
而他乘著迷人夜色,香醇酒意,載歌載舞的激熱,將手巾當作「三月花」掉在人群中最美的姑娘的腳前……
往南行不過十多日,雪變成冰雹,過了濘水,又變成雨。
容雀樓站在客棧的窗前,淅瀝的雨線垂在眼前,從青瓦聚集而成的水滴不停地打在石板上,聲聲作響……
「主人,莫要煩躁,只要趕在二月十五前進山,就不會耽誤。」荊十四進屋將溫好了的酒放在桌上,見容雀樓望雨生歎,不由勸道。
容雀樓輕點下顎,算是也安慰了自己。
屋裡又一次靜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只是一心想要沿著小眷曾走過的路走回到原點,企圖瞭解他所有他不知道的小眷,好像每一次都是重新的認識,去過小眷借宿的農家,帶著同一血脈的小狗,吃小眷曾吃過的餛飩,找尋小眷留在這世上的蹤跡……一絲發現都會讓他感受到小眷依然在身邊,不曾離開……
「你在想誰,是我嗎?」
熾熱的呼吸灼燒著耳根,一雙手臂突然從身後抱住他的腰。容雀樓頓時眉心凝蹙,他知曉身後的人是誰,也正因為知道,才會異常煩躁。他轉過身,擋開纏著自己的手臂,冰冷地道:「放手!」
這世上再沒有比眼前這個摸著下巴,放蕩不羈地曬著的男人更令人討厭了——尤其更讓他抑鬱的是,這個男人每次都可以無聲無息地靠近,游刃有餘得讓人驚慄!
「嘖嘖!」蠍心魔君烏靜雲依然如龐然之獸一般,凝視著自己中意的獵物,手指緩緩抬起,撫上容雀樓的眼角……
容雀樓想側過臉躲開烏靜雲的手,卻聽烏靜雲淡淡地道:「以為我僅有的善心能讓你稍微感激一下……」
見容雀樓霎時遲疑,烏靜雲乘機近上身來,雙眸緊逼,鼻尖相抵的曖昧,不由輕笑道:「我不會把你怎樣,你使得我時常徘徊在後悔與期待之中,這種感覺還是不錯……」說著,沒等容雀樓表露一絲迴避,唇已親觸,輾轉研磨,像是一種壓抑的宣洩,又像是在指責……
口中的每一寸都被烏靜雲的舌掃過,比對身體做得更隱晦更淫 膩的侵 犯,容雀樓怒目而視,卻沒有發作,直到這個無恥的魔頭吃飽喝足,放開他為止。
「乖巧的小雀兒,看來心裡對我倍存感激呢,難道被我抱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嗎?」烏靜雲彷彿苦思般笑,放肆地用指腹抹去容雀樓嘴角的顯得淫 亂的水漬……在容雀樓忍不住拔刀之前,笑著退到門口……難得的,眼神溫柔而深遠……「你不適合露出為情所困的痛苦和脆弱……」
痛苦和脆弱……
原來他早已被思念擊潰,甚至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弱點……
容雀樓靠在窗前,他甚至不敢想,當走到原點之後,所有發現不再是發現,希望之火燃盡,那時沒有了期待的他會怎樣……會不會意識到小眷真的已經離去,這個世界再次變成漆黑的夜……
「主人……外面的雨停了,我們明日啟程吧……」十四適時在門外響起,容雀樓望著窗外啪嗒啪嗒的水滴,點頭應了……
入山棄車雇轎,待到了十八寨,離碰月祭還有五日。容雀樓和十四兩人一個寨子連著一個寨子的打聽,都不知道小眷,尤其聽聞父親不明的女子所生,人人臉上變了色,連住處也不再提供給他們。不得以,他們提前去了舉行碰月祭的寨子,紮下帳篷,不敢再隨便打聽。
三月花開得依舊艷麗,碰月祭的火把點燃,月光下,形如白晝。未婚的男子和姑娘們依舊熱情奔放,尋找屬於自己的愛情。
可容雀樓卻知道,看似自由隨意的外衣下,每個人都被族規禁錮,否則小眷不會和母親一起遷居山外……
他也終於明白小眷手腕上從小便帶著的侍魚二字的意義……扭曲的字就是纏繞在小眷身上的荊棘,自始至終地背負痛苦,時刻被傷害……幸運的是,他見到的小眷卻能頑強地生存……
鼓點急勁,笑聲朗朗,火光下,人影珊動,排著延綿捲曲的隊伍,圍著篝火唱歌嬉笑……
又見旋轉繽紛的七綵衣,甩動的長髮,三月花在火光下更顯瑰麗……
容雀樓不由地站起身來,走出帳外,在人群中走著……姑娘們看見他紅了臉,將頭上插著的三月花擲到他腳下,接著,又會被他的無視而神傷黯然……
容雀樓無暇顧及姑娘的美意,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駐留……
「啊,對不住!」
後退時正被人踩了正著,對方趕緊報以歉意……
是山外的口音,容雀樓轉過身來,只見一個身穿當地半袍的男子身影向人群中走去,卻梳著異與常人,足以鶴立的短髮……
他伸手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肘——
那人回過頭來,詫異地看著他——
「是我……認錯人了……」驚訝於對方的一雙罕見的藍眸後,容雀樓尷尬而苦澀地笑了……
「雁聲,何事?」
「沒什麼,只是認錯人了,走吧。」
「真的嗎?就像是那年正月十五你拉著賀蘭——」
「虧你還是個什麼什麼爺,真小氣,你瞧他癡癡呆呆的……嗯……仔細看看有些帥……」
……
宛若九霄樓閣重重摔下的失落,讓容雀樓僵在當場……當看見了短髮,就以為是小眷,相貌相差如此之大,沒想到天下除了小眷斷髮逆天之外,還有人……
糟糕——那人一定是溫家客棧的老闆!
容雀樓豁然想起在皇都時,從王府中出來的轎子裡的男子,曾問過小眷「教你削短髮的人過的好不好……」
容雀樓重新擠過人群,找尋剛才的短髮男子,卻已不見蹤影……
月值正空,碰月祭的人群逐漸散開,容雀樓像是一抹孤魂在蜉蝣,失去了方向……
到底要找尋什麼,找到溫家老闆又能做什麼……是企圖補救還是期待驚喜,容雀樓迷茫著,只看見一支支火把在眼前晃動,火把下,人的臉陌生到令人生畏,恍若城隍陰土……
小眷……
小眷……
這裡的都是鬼,這裡是陰世鬼界,那他豈不是一定能見到小眷了……
小眷……
小眷,你在哪裡……
我來找你了……
小眷……
晃動的火把像是怕了,在他面前繞開,喧鬧也漸漸遠離……
在視線所及的盡頭,開滿三月花的樹腳下,背靠著樹躺在籐椅上,只露出光潔的額角……春風夜行,俏皮地捲起額前的幾綹碎發……
「唔,好癢……咳咳」人影似乎被什麼攪擾了夢境,抬起頭來,低聲抱怨道,「為何……掉在我身上的……總是葉子……」
容雀樓在樹下停住腳步,笑了……
想假如之回娘家
乾爹,義父,我終於回來了——
跑過在假山小徑間,小眷未曾進院聲先到,離開家這麼多年,做夢都在想這裡的花鳥魚蟲。假山旁那些醜怪的石也會覺得異常親切……
「小眷,慢點跑,不要著急!」容雀樓微笑著不經意地拉住小眷。雖然這麼說,其實他對小眷回家如此興奮還是頗有點吃味。
兩個與小眷非親非故的男人似乎取代了自己在小眷心裡作為父親的那一部分,而且如果他還不是暮年健忘的話,還非常清楚地記得——小眷的深吻就是和其中被稱作「乾爹」的男人「口口」相傳的!!!
想起第一次和小眷親吻的時候……雖然當時是有慶幸那樣的吻很新鮮,感覺不錯……(回味……)可是——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
容雀樓琢磨著就忍不住沉臉挑眉,絕對!尤其!要提防那個所謂的乾爹!
小眷跨進月亮門直往裡跑,剛跑到院子當中,一股勁風迎面襲來——
啊,不好,太興奮了,忘記這個院子不是隨便輕易能進的……小眷心中哀聲大叫,雙手護在胸前,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這回又要被義父罵了——
可小眷忘了這回身後還帶著個貼身保鏢,又怎會輕易讓他受傷,所以並沒有預見中的中招,只聽「撲撲」兩次悶聲碰撞,而身子被也被人單手抱住,退到一旁。
「有沒有傷著……」
小眷睜開眼睛,只見容雀樓滿是擔心的眼神,趕緊搖搖頭。
容雀樓放鬆了表情,抬起頭冷然地看著襲擊小眷的男人。
對方的年齡看起來比自己年長,可是因為沒有鬚髯,在氣質上會占不少便宜……而且對方似乎只抱著擒拿的心思,並沒有下狠手,但適才宛如風馳電掣般的過招讓兩人瞬間同時重新審視對手!
這個男人是誰……
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好像很久以前曾經見過……
容雀樓在腦海裡搜索有關對方的記憶……而對面的男人也像是對他有了興趣,摸著光潔的下巴,低眉沉吟……眼神卻打量著他
「義……」小眷剛想說話,在場的兩個男人同時開了口——
「小眷,你站一邊……」
「小眷,你站一邊……」
同樣的話從不同的兩個人嘴裡說出來,皆是一怔……
不容多想,對方已經一掌朝他胸口打來,掌勢平緩,看似無奇,可容雀樓察覺到平靜之下暗波洶湧,四股不同勁力朝胸口四處穴位襲來,如此怪異的掌法——這個人是——
容雀樓五指怒張,雙手化線,逼迫內力細弱柔絲,強行牽引四股勁力改變了方向,並以食指為刃,直擊對方掌心,沒有出他的意料,對方及時守勢,退回原地……
錯不了,是他……
容雀樓使出「柔指引仙」,指骨欲裂,卻僅在對方的掌心留下一道血印,不由冷笑一聲:「真不錯啊,終於又見面了!」
對方也確認了容雀樓的身份,面無表情道:「當年入宮的果然是你!」
小眷見兩人都有輕傷,神情慎重,似乎愈演愈烈,趕緊站在兩人中間——「爹爹,他是……」
兩個嚴陣以待的男人中間突然多了個人,都生怕傷了他,厲聲斥道——
「躲開!」
「讓開!」
又是同時開口,兩個人心裡都不約而同的起了彆扭——
「誰允許你衝他吼的——」
「誰允許你叫他的——」
瞬間的沉默,額頭開始爆青筋——
「他是我兒子!」
「他是我兒子!」
小眷看看自己的義父,又看看自己的爹爹……琢磨著難道義父和爹爹在對暗號嗎?
正在「戰爭」貌似一觸即發時,一個清亮歡快的聲音響起:
「小眷,小眷,真的是你回來嗎?!」
「乾爹——!!!!」
小眷轉眼驚喜地看著張開懷抱飛奔而來的男子,正是自己的英俊不減的乾爹溫二,激動地也飛張開雙臂奔過去……小眷好想你哦……
不好!!!
不妙!!!
容雀樓和對面的男子像是都想起了什麼,臉色劇變,緊跟著撲上去,在小眷和溫二擁抱之前雙雙禁錮在各自的懷裡,更將嘴捂了個嚴實,頂著鐵青的異常難看的臉色,同時咆哮道——
「不准親嘴!」
「不准親嘴!」
∼完∼
後記 碎碎念……
網絡文章絕大多數沒有後記,即便是印刷版,很多作者的後記都是由名人或者好友相贈,可是年糕想為自己的文寫後記。大概因為年糕和喜歡這篇文的讀者一樣,對讀後留下的餘味心有不甘。(或者是死心不改 ^_^)
前兩天自己又重新讀了自己寫的文,除了讓人噴飯,屢改不完的錯別字以外,還有不少遺憾,不過讓年糕自己驚奇的是,突然覺得自己的文章很耐看,隔段時間再讀似乎也不錯,難道這就是俗稱的「第二眼美女」??(……嗚嗚太厚臉皮了,呵呵,就當娛樂一下自己吧^_^)
最初寫《侍魂》的時候,文章的名字未定,並為止苦惱,備用名字是「毒花別樣紅」(^_^),甚至拜託過金大,和「強扭的瓜不甜」這個名字有一面之緣。就在擦肩的一瞬間,想到了街機遊戲「侍魂」,並賊手空空「借」了過來。
年糕原本是想把小眷寫成懷恨在心的報復角色,也因為這個名字的確定,現在呈現在大家面前的文章走向和最初的設定有了較大的出入。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名字就是文章的魂魄,名字若是定了,立意也只能夫唱婦隨了。(題外話,起名還有很多其他選擇,如果做標題黨,大概就是「我做父親的男寵」,如果是意識流就是看上去高深的詞組或者選擇一句古詞,啊,大概會用《一夜風露盡煙梢》……╯□╰)。
★「侍」是「魂」的卵巢
《侍魂》算是篇寵物文,但又區別於通常的男 寵文。通常親們看的男 寵文的立足點是「侍」。
而這篇文,「侍」是「魂」的環境或者背景,還是一副枷鎖。小眷的娘索荷娜臨死還癡戀著容雀樓,並將自己的孩子看作自己生命的延續。
所以她要求小眷以「侍」的身份陪伴,而不是「子」的身份用來認祖歸宗。希望小眷代替自己侍奉在心愛的人的身邊。同時,索荷娜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將「期盼」變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她並沒有想到小眷真能找到容雀樓,要小眷去找,也是希望小眷會堅持自己一生的堅持。(當然,她是沒有想到不僅輕易地讓小眷碰上了,而且命運安排非常徹底,連上 床的責任也代勞了^_^)。
「侍」在小眷的眼裡比較單純,索荷娜也說是保護和侍奉,只是下人而已。可是因為小眷自小由三個不同層次上都極具個性的男人代替父親教導他,致使性格不嚴謹,做出來的事也是馬馬虎虎,沒一樣符合正常思維標準。(年糕認為大容會喜歡小眷,有一部分原因是小眷時常會出些狀況以保持新鮮感……咳咳,笑談而已……)。
在文案裡,年糕就曾說,宮廷文和男 寵文發展到現在幾乎有了固定的模式,最初的那幾遍都被奉為經典,後面的被稱之為「copy」,很多這類文的下方,都會留言,說和哪個作品相似。因為故事路線和框架像是做糕點的模子,只要加上填充物即可。
年糕沒有刻意迴避,也不會隨波逐流,總覺得只要沿著自己的路走下去即可。「侍」固然是寵文的標誌,可是總覺得遠不止如此。所以在寫《侍魂》的時候,更傾向於將立足點放在「魂」上。
★「魂」是「侍」的昇華。
文中的「魂」不僅指的是生命,也意味著一種執著,對信念或者是自己認為是目標的執著。且不論對錯。索荷娜對心愛男人的憧憬而留下禁錮小眷一生的枷鎖;小眷因母親的臨終遺言終身為侍,不管遭遇如何,都不曾回頭得一路走到下去;容雀樓身負亡國而不擇手段鎮守死人之墓;善心余同情心極其氾濫,因此對處於弱勢的小眷如影隨形,後戀其一生;程默然一心想要隨心灑脫的生活,卻捲入愛慾紛爭,看盡人世歷歷醜惡;程炎鵬陰險貪婪,企圖奪取神功可高人一等,可因失敗得了失心瘋後,唯一記著的卻是愛人……
每個人經歷的環境不同,所見所聞不同,因而性格不相同;喜好不同,故此執著心也不同。每個人都在侍奉自己的魂,有些執著看來更是妄想或者死腦筋。
小眷便是如此……
以侍為魂,小眷的執著從開始被決定,年幼懵懂,只為母親臨終之言,他為別人而活,卻把侍奉的執念當做目的,做自己的魂。
侍之以魂,對容雀樓的感情由敬慕,變成如呼吸般不可缺少的愛,小眷都不曾變過,傾盡所有,乃至自己的靈魂。
相信有不少人都因為小眷的平凡,從而棄文。因為小眷和很多文中塑造的小受比起來,可以被忽略為小透明。長相並不拔萃,文采一般,武功不出彩,甚至還成了弱受病男,這樣的小受還有小攻喜歡他,兩個男人爭他,不是腦子有病就是認知有問題。
光彩奪目的寶石很多人喜歡,可是寶石的價值怕是不在此,而是在於稀少罕見,如同程默然。程炎鵬一直對他垂涎三尺,容雀樓第一眼就看上他,荊八開始對他有偏見,可是寶石的光彩仍然征服了他,無可厚非。
小眷幾乎平凡到就像路人甲,沒有人對他一見鍾情。善心余最初是扶弱之心,看不慣白荊棘對待小眷做法,才堅持找到小眷,留在自己身邊。容雀樓最初更是嬉弄之心,又因受不了小眷的眼神而將之驅逐。
可是這兩個人漸漸開始喜歡小眷,日久生情,也是愛的一種。存在的時候看不見摸不著,一旦離開,身體像是殘缺了,不會致命,但總是不舒服。這種感覺容雀樓估計最清楚。感覺宛如小溪流水,細長而蜿蜒……從而就「戀」了,成為「愛」之華章的前奏……
多數看官因為小眷沒什麼本領,還得苦病纏身,甚至對小攻的百般忍耐,便把小眷劃分為弱受。在年糕心裡,小眷是個強受(^_^),因為他的目標明確,並且用自己堅強的意志朝有容雀樓存在的方向走著……一旦認準了要做的事情,甚至放棄眼前的幸福……容雀樓最初討厭的是小眷的執著(眼睛……),愛上的也是他的執著(生命力)……
「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佛家將執念當作人的「業」,要人放下執著心,究竟執著到底要還是不要,是不是每次退一步都能海闊天空,又印證了一句俗話,「人生就像賭博」,押對和押錯的幾率(^_^)是一半對一半吧。
最後,關於結局,很多看官認為小眷已逝,其餘的覺得小眷還活著,年糕說:認為小眷魂已逝去也成,認為容雀樓找到了小眷也可以,不在事實,而在各位看官……
洋洋灑灑一大篇,只是碎碎念……後記到此,年糕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