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娘兒倆包著餃子，葉遠爸爸也進了廚房，「你們聊什麼呢？我怎麼聽見說誰家孩子不容易？」
「爸，是我一朋友，我跟我媽商量能不能讓那孩子偶爾上咱家吃個飯。」
「嗯，你先讓他來我看看，要真是好孩子不就多加雙筷子的事兒嗎？」老爺子指示完又出去看報紙了，其實他跟屋裡聽得真真兒的，就是覺得不帶他玩兒心裡不平衡，所以拿出大家長的勁頭兒晃過來。
「老頭子，你怎麼又走了？看見我們包餃子還不趕緊給我擀皮兒來？」葉媽媽招呼老伴兒，她還不知道老頭子什麼心思？
葉爸爸表面嚴肅，「讓小遠擀。」但人已經站在案板前。
「他擀那皮兒一邊兒厚，我就用你擀的皮兒順手。」葉媽媽兩句話，葉爸爸美得，刷刷刷就動上手了。
葉遠回頭捂著嘴偷樂，這老兩口有時候是真活寶。
全員動手，餃子包的自然快，煮的功夫葉遠找出保溫飯盒，看了看容量，自己還是先跟家吃了再帶吧，不然不夠倆人的。
於是一出鍋，葉遠就端一盤兒猛吹，燙啊……
等葉遠騎車拎著飯盒到了學校門口，正是考生陸續往外走的時候，葉遠突然意識到，還有提前交卷一說呢，方成不會已經回家了吧？
再一細想，應該不會，以方成的性格，他肯定是那種踏踏實實做到收卷鈴響的。
葉遠估計的沒錯，等大批的人都出了校門，才看見方成不急不忙的過來，臉上是輕鬆地表情，必然考的不錯。
葉遠推車迎到門口，被攔住的方成一時沒反應過來，定定的看著葉遠。
葉遠伸手晃晃，「怎麼了？考傻啦？」
「葉大哥？難道你一直在這等我？」
「沒，那多浪費時間啊。」說著指了指車把上的飯盒，「我回趟家包了餃子，趕緊上車，吃完了你好歇一會兒。」
葉遠也不等人方成答應，特別自動自發的把人拉過來安置好，就掉頭往回騎。
可騎到一半覺得不對了，方成一直沒出聲兒不說，怎麼好像還有點兒發抖？
「小成，你怎麼了？」停下車，可方成死活不抬頭。
「是不是哪兒難受啊？」葉遠急了，支上腳蹬子硬是把人掰過來，可這一掰他傻眼了，「到底怎麼了這是？你哭什麼啊？」絕對的手足無措。
方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是不是一個人太久之後快忘了被人照顧是什麼感覺，就是想哭，說不出道理的想哭。可，葉遠這一停車，又是馬路邊上，讓人看著算怎麼回事兒？
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可能是個什麼樣子，方成恨不能縮成一團，趴在車前把上不敢抬頭，「葉大哥，咱們先回家行不行。」
「你真不是哪兒難受？不用去醫院看看？」
「我沒不舒服。」方成拿手拽葉遠，催他趕快上車。
葉遠想想，回家吧，跟路邊戳著也解決不了問題，而且感覺方成確實不像身體不舒服的樣子，具體為啥到家再問好了。
012
到方成家，葉遠正打算開口問，方成快他一步，「我餓了，先吃飯行嗎？」
「行！快，趁熱！」一聽方成喊餓，葉遠就顧不上問什麼了。
方成本來不是真餓，只是為了岔開葉遠要問的話，可一個餃子入口，是特別懷念的味道——在外邊絕對吃不到的，只有家裡包的餃子特有的味道。
「真好吃！」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葉遠聽了，美得啊，「那是！不好吃我能給你帶來？多吃點兒！」
方成這次真沒客氣，葉遠帶那一飯盒幾乎全部報銷，葉遠發現，這才是真實飯量啊，這孩子平時得多委屈自己的胃？也別等他考完試了，今兒晚上就給帶回家去吧！
「葉大哥，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吃飽了，對著幾乎空掉的飯盒，方成這麼問。
「你怎麼又來了？倒是你，剛才怎麼回事？」既然現在肚子裡有食兒了，那剛才路上的情況還是得問清楚才能放心。
「你別對我這麼好了，我就可以不那樣了。」方成把頭埋在膝蓋上。
葉遠不明白，但好像又懂方成的意思，最主要的，剛吃飽這麼窩著不難受嗎？直接把人拉起來，「不對你好做不到，非問為什麼不知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方成本來一直不看葉遠的，但被強行拉起來不看也得看，看著葉遠瞪著眼氣哼哼的樣子，方成突然伸手抱住葉遠，「葉大哥，你別讓我再變成一個人了！」
葉遠笑了，雖然覺得鼻子發酸，方成總算肯暴露一點點自己脆弱的一面了。葉遠拍著方成的後背，「首先，你葉大哥身體很不錯，其次，你葉大哥很有長性，所以你可以多相信他一點兒。」
「嗯。」悶著聲答應了，方成覺得，也許以後自己真的可以不用再一個人硬撐著。
「小成，今兒晚上跟我回家吧。」趁熱打鐵，葉遠覺得今兒就得把方成帶回家，交給老娘，好還給補回來！
「啊？」方成沒想到葉遠提這個，往後退了一步，意識到自己剛才是趴在葉遠懷裡，臉騰就紅了，「我，我去你家算什麼？」
「算我弟，算我朋友唄，你完全不用擔心我爸我媽，他們一準兒的喜歡你！」葉遠拍胸脯保證，對自己老爹老媽這個信心還是絕對有的。
「那我也不能去，太給你添麻煩了。」
「你還會說點兒別的不？剛有點兒進步怎麼又是麻煩不麻煩的？你至少先給我改善伙食三個月，要是吃胖一點兒，我就放你回來。」
葉遠是鐵了心的，方成還真扭不過他，於是下午考完試直接被拉去葉遠家，一進門，葉媽媽就迎出來，「你就是小成吧？我聽小遠說了，今天考試順利嗎？」
方成只能點點頭，他是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應付眼下的場面。
「那就好。」葉媽媽笑著進了廚房。
方成暗暗鬆口氣，已經被葉遠拉到了客廳，沙發上坐著葉爸爸，方成緊張了，「伯父好。」拽著自己衣角很小聲的問了好。
「你這麼緊張幹嗎？我爸又不咬人。」葉遠小聲在方成耳邊嘀咕。
葉遠這沒大沒小的勁兒讓方成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倒是葉爸爸，一拍自己旁邊的空地兒，「別理他，過來坐。」
方成坐過去，但感覺更拘謹了，老爺子乾脆放下手裡的報紙，特別嚴肅認真的對著方成開口道：「我真的不咬人，你別這麼緊張。」
013
葉爸爸一句話，葉遠把剛喝進嘴的水全噴了出來，這下兒方成想拘束也拘束不成了，因為那水絕大部分都噴在他身上……
葉遠趕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快，換件衣服。」拉著人就往自己屋走。
「沒事兒，一會兒就干了。」
「你不嫌我髒啊？」葉遠翻箱倒櫃，看自己哪件衣服方成穿合適。
「不會。」怎麼會嫌髒？不就是一口水嗎。
「你……你這麼老實的回答，我覺得不好意思了都。」葉遠也不知道為什麼，看方成完全不介意的搖頭，臉真紅了。
「我真不覺得。」
「那也得換了，要不我有罪惡感，來，穿這個。」葉遠遞過一件自己的長袖帽衫，反正倆人個頭差不多，應該沒問題。
方成多少也摸著葉遠的脾氣了，那就換上吧，脫了自己外衣，套上帽衫。
本來打算看看方成穿上合不合適，這一脫一穿間，葉遠就覺得心裡一沉，這孩子也太瘦了！轉身就奔廚房了，「媽，多做點兒好吃的吧，小成瘦的我看著心裡都難受。」
「你就放心交給媽吧，我保證不出幾個月就把他養回來！」葉媽媽對自己的廚藝那還是相當有信心的。
於是晚飯的過程，就成了葉家三口輪番往方成碗裡夾菜的過程。
方成連頭的抬不起來了，只能拚命吃，葉遠又開始擔心他不好意思說不要，愛吃不愛吃的全往嘴裡塞。
「小成，你也別光顧著吃，有不愛吃的你說話，你看我不愛吃茄子就一口都不吃。」
「你這是當哥哥的該說的話麼？不愛吃可以少吃，不吃哪兒行？你挑食還有理了？」葉媽媽拿筷子狠敲了葉遠一下，這什麼帶頭作用？
「哎呦，媽！您下手太狠了！」葉遠揉著手背。
方成偷偷樂，可肩膀一起一伏的一看就知道了，「小成，你還樂，我那不是向著你麼！」
「阿姨做的菜都好吃，我沒不愛吃的。」方成說的實話，葉遠偏偏曲解，「你不用不好意思，要不以後我媽肯定強迫你啥都得吃。」
「你少在那胡說八道！吃飽了是不是？刷碗去！」葉媽媽眼一瞪，葉遠乖乖閉嘴了。
方成努力忍著不笑出來，「阿姨，我也吃好了，我去刷吧。」說著就要起身。
「讓他去。」葉爸爸發話了，「你陪我看會兒新聞吧。」
「就是就是，哪兒能讓你刷碗？去，跟你叔看電視去吧。」葉媽媽也幫腔。
「你們就欺負我吧。」葉遠哀怨的端著碗筷進了廚房，但他刷的比哪天都開心。
方成覺得不合適，可一左一右倆老人誰也不放他。
葉媽媽：「小成，以後就家來吃飯吧，多個人熱鬧。」
這方成哪兒能答應，「不了，太麻煩了。」
「麻煩什麼？添雙碗筷，難道葉遠就刷不了了？」葉爸爸搭腔。
「我完全沒問題！」葉遠在廚房抻著脖子喊。
「當然了，你要實在不願意跟我們老同志一起吃飯，我就讓小遠給你送去。」葉媽媽使出殺手鑭。
「我不是不願意，您跟叔叔都這麼好，我是……」
「我們是喜歡你才讓你來的，你不用覺得麻煩什麼的，知道嗎？」葉爸爸大家長式的的說話方式雖然有點兒硬硬的，但很實在。
「就是就是，你老麻煩麻煩的就太見外了。」葉遠勞動完畢，脖子上掛個圍裙，在圍裙上蹭著手就出來了，一屁股坐方成邊上，也加入說服大軍。
方成看著葉遠，突然蹦出一句，「葉大哥，你穿圍裙意外的合適。」
之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接著就是葉媽媽的大笑和葉爸爸不自然的咳嗽，葉遠臉憋得通紅，「小成！你居然學會調侃我了？」
014
九點來鐘，方成要回去了，還沒等葉遠說話，葉爸爸和葉媽媽異口同聲，「小遠，你去送送。」
方成趕緊擺手，又不是不認識路，哪兒好意思再讓葉遠送啊，可另外仨人明顯都自動屏蔽了他這個動作，葉遠更是快，抓起車鑰匙就跟著方成出了門。
「葉大哥，真不用送我，我又不是不認路。」
「那要有壞人呢？」
方成都無奈了，「我沒財沒色，還是個男人，哪個壞人那麼不開眼啊？」
「那不行，萬一呢。」葉遠堅持。
「那……你陪我走回去行嗎？有點兒撐。」方成還不太好意思，可真是吃撐了，走走舒服點兒。
葉遠一聽這話樂了，「我就說你不用客氣吧？雖然我願意你多吃點兒，可也別撐了啊，難受不？」
方成搖頭，葉遠歎口氣，「你呀，有時候太悶了，以後不用什麼話都憋心裡，要真不難受你連說都不會說。等會兒路過藥店買個助消化的藥吧。」
「那還不如買蘿蔔，我哪兒那麼嬌氣啊……」也不知怎麼了，方成不願意葉遠把他看得好像出處需要保護一樣，居然話裡帶出了點兒小脾氣。
葉遠一愣，反應過來之後直接把車推給方成，「也是，這樣吧，你帶著我騎回去，估計就消化差不多了。」
「這個好！」頭一次方成這麼痛快的答應葉遠的提議。
葉遠搖著頭坐在大樑上，「騎穩當點兒啊。」
「不能保證，我還沒帶過人呢。」方成倒說實話，晃悠著往前走。
葉遠倍兒緊張的繃著，但沒有讓方成停下的意思。
方成也緊張，生怕控制不好摔出去，一路上高度緊張，到家門口支好車踩在地上的一瞬間都不知道怎麼走路了。
葉遠本來也有點兒僵，但回頭一看方成，當時就樂得蹲在地上不起來了。
「葉大哥！」方成本想過去把人拉起來讓他別笑了，可腳底下一拌，沒站穩，一隻腳飛出去正踢葉遠屁股上。
葉遠蹦起來，「好啊，你反了這是？」作勢就要撲。
方成本能的扭頭就跑，在進自家大門前被逮到。
葉遠把人按在門上，方成大氣都不敢喘，「葉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本來就是鬧著玩兒的，可對上方成的視線，葉遠覺得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閃而過，下意識的撒手，「你就算是故意的也沒啥啊。」說著一把揉亂了方成的頭髮，「我發現這樣也挺好看。」
方成瞪了葉遠一眼，阻止他繼續把自己的頭髮揉得更像鳥巢，但也沒恢復原狀，就那麼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開門、進屋。
葉遠在後面跟著，越看越覺得自己創造性改變的髮型好看，「小成，我認真的說，你考慮考慮換個髮型吧？」
「行，天也開始熱了，我過兩天剃個青皮去。」
「別啊，我錯了，你當我什麼都沒說。」葉遠無法想像方成從一知性小青年兒一下跳躍到胡同小痞子的形象。
「那就剪個跟你一樣的。」葉遠是寸頭，還是挺標準利索的。
「那行，比我這個稍微長一點兒，毛寸吧，毛絨絨的跟栗子似的挺好。」葉遠想像著，覺得很適合方成。像
015
方成沒再拾這茬兒，他印象裡路邊剪頭的大爺不會毛寸這種髮廊裡的技術。葉遠呢，也在跟方成進了屋之後想起件更重要的事兒來。
「對了，小成，上次我從你這兒拿的那幾個玩意兒都賣出去了！而且不少人留言問呢。」
「真的呀？」
「嗯！你要這幾天沒事兒，該補貨了，要不我都沒法回復。」
「行，正好我也該出攤兒了。」
「出攤兒之前想著回家吃飯，你可別想今天混過去就完了。」葉遠知道，他不說破，明兒方成一準兒不會去。
「葉大哥……我……」
「打住先，你要是想說什麼不好意思啊，不方便啊，不合適啊，添麻煩啊就省了吧。」葉遠直接把方成的話堵回去，實在是太清楚他要說什麼了。
「我就是不好意思啊！」方成難得的說話聲音比平時至少大了N個分貝，每天到點兒去吃飯，這事兒他怎麼可能做的理所當然？
「那我陪你一起你總好意思了吧？」葉遠也明白，讓方成認同那家的感覺不是一天兩天動動嘴就能辦到的。
「我週末過去，平時就……」方成想討價還價。
「平時就我來接你好了！」葉遠再次成功搶斷。
方成看了葉遠一眼，那張臉勢在必得，真跟在球場上緊迫盯人似的，算了，隨他吧。
「葉大哥，你剛才說網上有人留言，有指定的樣子嗎？有的話我先做出來，你好回復。」乾脆跳回剛才的正經話題。
「哦，有，就是那個兔子系列的。」葉遠哪兒能不知道方成是要岔開話題，不過，反正人也跑不了不是？
方成心裡有數，翻出針頭線腦、紙筆剪刀，準備畫圖裁出基本形狀。
葉遠這還是第一次現場觀摩呢，興趣滿滿，摩拳擦掌，「有什麼我能幫忙的沒有？」
方成看看自己手裡的布料，又看了看葉遠，然後搖頭，「我估計沒有。」
「呃……我雖然看著挺像搞破壞的，可萬一有這方面才能呢？要不你給我佈置個簡單的任務？」葉遠哪兒那麼容易打退堂鼓，打小學手工課以後，他再沒沒過針線了，這會兒居然覺得手癢。
「那……我在布上畫好線，你沿著線，留出五毫米左右的距離剪開，行麼？」
葉遠馬上拿過一塊邊角的布料比劃起來，「是這個意思吧？」
方成點點頭，葉遠拍胸脯保證，「放心交給我吧！」
葉遠有個優點，那就是幹起事兒來還是挺追求完美的，所以雖然剪的不夠靈活，但嚴格執行五毫米邊距，恨不能半邊身子較著勁，剪好一塊的時候，握剪子那虎口處硌出深深一道紅印兒。
方成看了，「還是我來吧，你過過癮得了。」幹嘛讓他受這個罪呢。
「不行不行，我這剛有點兒感覺，你別管我，你就負責把它們把它們變成立體的物件兒吧。」葉遠霸著剪子不放。
方成肯定比自己熟練得多，葉遠心知肚明，可熟練也不表示就不費勁，這剪子硌著手，還是挺難受的。
016
拿著葉遠剪出來的布料，方成不由自主的彎了嘴角，縫製的過程也不再是單純的為了生計。
看著方成飛針走線，葉遠在旁邊兒感歎，「你這絕對可以算特意技！」
「哪個男人會把這當成得意的技能滿世界嚷嚷去？」天天被葉遠誇著，方成倒不覺得自己會縫東西有什麼見不得人，但畢竟這不是男人引以為傲的資本，還不如徒手劈磚，倒能嚇唬嚇唬人呢。
「話不是這麼說，除了生孩子是鐵定男人不能幹的，這以後都未必呢，其他怎麼就非分性別了？」
方成把最後拴好掛繩的成品按到葉遠懷裡，「那你去學生孩子去！」
「不是……」葉遠抱著懷裡的小兔子左看右看，「我估計我學不會，可能得做個什麼手術才行。」
方成真受不了葉遠這沒正形的樣兒，可還沒容他再說什麼，葉遠手機響了：
「喂？媽，什麼事兒？」
「哦，我還在小成這兒呢。」
「嗯，行了，我知道，我今兒不回去了。」
掛上電話，「我媽，以為我丟半路上了呢。」
方成這才意識到已經十一點了，「平常都一個人弄，也沒想過晚不晚，害你陪我這麼長時間，還讓阿姨跟著著急。」
「所以，作為補償，你一定得讓我住這兒，我可不想大半夜再騎回去了。」葉遠發現，與其不厭其煩的跟方成強調自己不介意他介意的那些東西，還不如讓他直接習慣，所以，少說多做。
「只要你不嫌我床硬。」方成不知道為啥，有點兒小雀躍，太久沒有人陪自己過夜了？
見方成放下手裡東西就要上那屋鋪床去，葉遠趕緊拉住：「這就睡了？還早呢，再玩會兒吧。」
「你不困啊？眼看都十二點了。」
「不困！明兒又不用早起。」葉遠現在哪兒有心思睡覺？
「你就這麼看著不覺得無聊？」方成接著縫，可終究怕葉遠無聊，這兒實在是沒什麼消遣的東西。
「不無聊不無聊，我看你能把一堆布片兒變成這樣那樣的，跟變魔術似的，我在見證奇跡。」
「懶得管你了，要困了自己睡去啊。」方成放棄，葉遠這嘴，說不過他。
葉遠能困？困也不能睡啊！讓方成一人兒忙活，自己呼呼大睡？他葉遠還真幹不出來。再說，剛那些話又不是奉承話，說著好聽的，他是真覺得方成那手跟魔術師似的，刷刷刷就變出來了。
可看著看著，葉遠發現，魔術不是那麼好變的，方成手指頭被紮了好幾下，遇上布料厚的地方還特別費勁。
葉遠皺眉頭了，和著每個成品出來都是飽經血汗的啊！
正看著，又一下紮在手指上，這次還嚴重了，血跟著針冒出來，好像是因為太厚用力猛了。一見血，葉遠想都沒想就抓過方成的手，放進嘴裡。
舌頭上的血腥味兒突然讓葉遠意識到這麼做好像不太合適，「啊，那個，疼……疼麼？」
方成搖搖頭，抽回自己的手。
017
葉遠覺得氣氛突然有點兒微妙，本能的想岔過去，「我看著都疼你還搖頭？就沒有什麼防範措施嗎？比如能不能帶個手套？」
方成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佩服葉遠的創造性思維，手套？「你覺得針扎不透手套？」
「呃……那用縫紉機呢？」
「這類小東西真沒法用縫紉機。」
葉遠其實說出來就知道自己這倆提議沒什麼建設性，所以抬頭望著天花板，「難道就讓我眼睜睜看你一下一下被扎啊？」
「又不是別人扎的，干針線活兒哪有不扎手的啊？」
「要是別人到好了。」
「啊？」
「誰敢我直接削誰不就完了。」葉遠繼續望天，要是看著方成再扎手上怎麼辦？
「都習慣了，這還能叫疼啊？最多就是一瞬間的事兒。」方成比劃著手裡差不多要完成的第二件，用胳膊肘頂了葉遠一下，表示這確實不值得他往心裡去。
「我疼啊，我心疼。」葉遠把視線收回來看著方成，「要不你手把手教我得了，萬一我能出師呢，以後這挨扎的活兒我來。」
對上葉遠視線這一下，方成手裡的針徹底跑偏，紮在手掌上，人卻好像沒反應。
葉遠嚇一跳，「怎麼了這是？」
方成抓住抓著自己手腕的葉遠的手，「葉大哥，如果第一次你見到的不是我，是個相同情況的其他人，你是不是也會對他這麼好？」
「什麼……意思？」葉遠不明白什麼叫情況相同的其他人。
「沒什麼。」方成撒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問出這麼個問題，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接著低頭縫最後幾針，可不知道剛才是不是扎到了毛細血管，血還一個勁兒的冒，不多，也不止。
怕蹭到布上，乾脆去廚房用水龍頭沖沖，葉遠跟著，但他腦子裡還是方成問的那句話，他覺得自己必須得想清楚，這很重要。
所以，等方成轉身要進屋的時候，正撞上沒反應過來的葉遠。
這一撞個滿懷不要緊，葉遠通透了，他知道方成的意思了，「小成，我就想給你當大哥，因為那天看見的是你，你明白嗎？」葉遠覺得他自己都沒明白自己的話，可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說的更明白。
方成先是一愣，然後笑了，再然後把葉遠拽回屋，「你真學嗎？」
「學什麼？」葉遠有點兒跟不上趟。
方成撇他一眼，「剛才誰說要替我挨扎來著？」
「哦哦！學！」一屁股坐方成旁邊，心裡覺得方成那一眼撇的他心裡撲稜撲稜的。
方成抓著葉遠的手，讓他拿針，自己帶著他縫了兩下，「會了嗎？」
「你把我當天才了是嗎？」兩下就能會？再說，這兩下葉遠的注意力也壓根兒就不在針線上啊。
方老師繼續，縫幾下問一句，葉遠的回答一成不變，「還不行。」
最後，直到縫完，葉遠也沒邁出獨立操作的第一步，但他還美其名曰，「這不一樣麼，反正我的目的是給你擋針，這樣縫肯定扎不著你就行了。」
018
「你是不是覺得扎你我就不心疼啊？」方成把針啊線啊的都收了，今兒就到這兒吧，要真就這樣就著葉遠的手縫東西，太磨人了。
「用那種熱熔膠粘行不行？」
「得了，本來就沒什麼的事兒，你非小題大做，照你這樣我什麼都甭干差不多了。」方成把東西歸置好，「睡覺去。」
葉遠琢磨著方成的話也在理，就顛顛兒的跟著上了大屋，鋪好床，方成從櫃子裡又抻出床被子，「這給你。」
葉遠抱著被子看了看床上，「小成，你睡覺老實麼？要老實我申請睡裡頭，我怕我半夜滾下去……」葉遠深知自己睡覺多不老實。
「只要你不連我一起踹下去。」
「那不能，那不能，有個擋頭我就老實多了。」說完竄上床，貼著牆躺好。
「你屬黃花魚的？往裡點兒，貼牆不涼嗎？」方成也躺下，往自己這邊拽了一把葉遠。
「還挺會心疼人。」葉遠往裡挪了挪，本來就不大的床，倆人算是肩並肩了。
方成不理他，閉著眼睛做睡前準備。
「哎我說，你說睡就睡啊？」葉遠側過身，衝著方成，「說說話吧。」
「說什麼？」方成歪過頭，「說你睡覺怎麼個不老實法？」
「嘿！」葉遠眼一瞪：「要造反是吧？」
「別瞪了，瞪圓了也就那麼大。」葉遠屬於那種典型的聚光小眼。
葉遠把被子拉到頭上，悶著聲：「我傷心了……」
「哦，那我先睡覺了。」
「太過分了，你都不安慰我一下？」葉遠掀被子做起來，發現方成樂得肩膀直抖。
葉遠一咧嘴，黑夜裡露出一口白牙，手指按得嘎巴嘎巴響，「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機器貓啊？」說完一個餓虎撲食。
方成哪兒想到他突然抽瘋，根本沒做出任何躲避動作，就被撲住了。
葉遠居高臨下，「說，你就喜歡小眼睛的。」
方成別過頭。
「不說是吧？」葉遠手往方成腋下鑽。
這誰受得了？方成想掙開，葉遠不放人，這一來一往倆人就快滾在一起了。
「饒命，不行了。」方成樂得肚子都疼了，葉遠還沒有收手的打算。
「你先說。」葉遠這個不依不饒啊。
方成受不了，猛的往起一挺身，倆人腦袋撞在一處，瞬間都沒了動作，鼻尖蹭著鼻尖，嘴唇挨著嘴唇，眼睛看著對方眼睛裡的自己。
不知道過了幾秒，方成又猛的躺回去，臉沖外，「睡吧。」
葉遠躺不下去了，盤腿坐著，懷裡抱著被子，「我要親下去，你會不會把我踹床下去？」
方成沒回答，直接回了一腳。
葉遠不說話了，跟方成一個方向臥倒，看著方成後脖梗子，鬼使神差的伸手摸過去。
「你別招我了行不行？」方成拉上輩子，蓋住脖子。
葉遠覺得委屈，連脖子都看不見了，就盯著耳朵尖吧，盯著盯著湊上去輕輕咬了一口，方成一個激靈。
「你！」
「小成，我覺得我不對勁兒了。」葉遠那臉比剛才還委屈。
019
「你趕緊睡吧，醒了就好了。」方成不看葉遠，抱著被子就要下床。
葉遠拽著方成的被子角兒，「醒了也好不了。」
「那就別再來找我。」方成站住，卻依舊不看葉遠。
不對勁的絕不止是葉遠一個人，可如果就這麼回頭了，方成怕會錯意。
「你怎麼……」葉遠鬆開手，有點兒氣，方成這態度也太冷淡了吧？可又一想，不能松，「你討厭我了？」問得小心翼翼。
方成搖頭，但也只是搖了搖頭。
「那你把被子放下，我保證老老實實的什麼都不幹了。」
方成依言放回被子，歎了口氣，他想，葉大哥的不對勁跟自己的不對勁，大概是不一樣了。
見方成雖然不走了，但就是不回頭的樣子，葉遠覺得特沒勁，可還是不死心，「小成，我剛才要真親了你，你會覺得噁心嗎？」
「你會嗎？」
「當然不會，我還從來沒這麼想親一個人過！」葉遠很不爽方成的問題，可是我要親的！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方成不再開口，可終於轉過身，看著——不——應該說是盯著葉遠。
被這麼看著，葉遠突然緊張了，腦子裡飛速運轉，想這為什麼到底問的是哪句。
不知道，亂了，腦袋裡跟一碗鹵煮似的……著急的看向方成，「小成，我喜歡你。」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方成整個人都鬆下來的感覺，靠著床頭坐下，「你怎麼不早說。」
這話讓葉遠眼睛都亮了，他明白問題所在了！
「小成！」
「大半夜的別鬼叫。」方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勾了嘴角，可葉遠瞧得真真兒的。
這回真摟不住了，爬起來，葉遠湊過去就是一口。
方成雖然不排斥，但還是被嚇了一跳，葉遠伸舌頭的時候條件反射的一閉嘴……
「哎呦！」葉遠吐著舌頭，「你咬我……」
方成想說對不起，覺得不合適，不說，還有點兒心疼，最後乾脆一閉眼自己湊過去，蜻蜓點水的還了葉遠一下，然後紅著臉，拉過被子，「睡了！」
葉遠捂著嘴嘿嘿傻笑，蠕動著躺好，想了想，又往方成那邊靠了靠，手伸進被子裡，找到方成的手，拉住，這才閉上眼。
第二天，方成是因為覺得呼吸困難醒過來的，發現葉遠大半個身子壓在自己身上，這還不算，一條腿都掛到暖氣片上了，這還真不是一般的不老實能做到的高難度。
方成動了動，葉遠哼了一聲，把方成乾脆給摟住，完全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經過思想鬥爭，方成決定還是叫醒吧，要不一會兒自己不是憋死就是被葉遠的口水淹死。
「葉大哥。」
「嗯？」葉遠還完全迷糊著，蹭了蹭腦袋，那聲嗯基本是出於本能。
「起來了！」方成看這意思必須得自己動手。
「再讓我睡一會兒。」葉遠被搖晃醒了，但還是捨不得睜眼。
「要睡你睡，讓我起來。」
「再讓我摟一會兒，我這就醒了。」
方成還是頭一回見這麼會賴床的，「你怎麼這麼賴皮？」
「你才發現？」葉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我餓了……」
「啊？」這回葉遠起來了，坐直，「餓了？你等著我下樓買早點去。」刷的掀開被子，跳下床，趿拉著鞋就要往外走。
「回來！先洗臉！」
020
葉遠剛出門還沒下樓，手機就響了，一看電話是家裡，「喂？媽，怎麼了？」
「哦，行，那您跟我爸先吃，跟我們倆留出來就行了。」
接著葉遠掉頭回來，「小成，走了咱，家吃去。」鬧了半天是葉媽媽打電話看這倆人起了沒，起了就回去吃早點。
這回倆人騎車的坐車的都穩當多了，到家之後，早點都蓋在桌上，葉爸爸葉媽媽出去遛彎了。
葉遠先扎進洗手間刷了牙，心裡盤算著，下回外宿的話可得帶好洗漱用品。
出來發現方成就那麼老老實實坐著，桌上東西什麼都沒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小同志。」
他說的簡單，方成還是沒辦法不把自己當外人，葉遠也看出來了，慢慢滲透吧。
吃完，葉遠拉著人就進了自己屋，「我給你看個東西。」
「我先把碗刷了再看吧。」水池子裡堆著，等會兒叔叔阿姨回來看見算怎麼回事？
「你坐下，那碗我分分鐘就能搞定，你先看這個。」葉遠打開電腦，「專業問題我沒法回答，你看看怎麼回復？還有要預定的，能不能接？」葉遠是讓方成看網店裡的留言。
一條一條留言看下來，方成開始認真思考，葉遠哼著小曲去刷碗了。
刷好回來，「怎麼樣？」
「有一個人想定抱枕，我覺得這個不錯，雖然看著大，做起來其實比小件兒的容易。」
「那好啊！咱下午就做一樣品發上去？」
「嗯，這個還能用縫紉機縫。」方成考慮，一個成品大概會花費多少時間，畢竟晚上他還要去擺攤，還要多做點兒東西才行。
「那我能幫忙了，用縫紉機縫直線我覺得我還是可以勝任的。」葉遠也高興，自己可算能有用武之地了。
「你是實踐過還是只看過？」方成不大相信葉遠有實操經驗。
「這話我不愛聽了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那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區區一個縫紉機，我小學就用它縫過沙包！」葉遠說的豪情萬丈。
方成極力克制自己不笑出聲，「哦，好孩子。」
「你就沒大沒小吧。」葉遠撇著嘴跟方成擠一個凳子上，「你看那幾個問什麼時候有成品的了沒？怎麼回復？」
方成想了想，「明後天吧，反正我沒事兒了。」
倆人正逐一解決留言，葉爸爸和葉媽媽回來了，一看就是遛完彎順便去了菜市場的架勢，這大包小包的。
方成趕緊到客廳，「叔叔，阿姨。」
「哎，來啦，去玩兒去吧。」葉媽媽笑著答應。
「我幫您吧，雖然我不會做飯，打個下手還行。」
「不用不用，你叔兒那不閒著呢？你去跟小遠玩兒去。」在長輩眼裡，多大都是孩子，幹什麼都是個玩兒。
方成還想堅持堅持，葉爸爸過來，「去吧，我們老兩口配合默契，你們小孩子就別插手了。」
葉遠更直接，直接把人拖回屋，「幹正事兒。」
拗不過，方成被按回電腦前，可飯後他絕地反擊了，「我刷碗吧。」
不出意外的仨人一致：「不用。」
但是方成這次早準備好詞兒了，「你們要不讓我刷，就是把我當外人。」
這句果然有用，葉媽媽馬上改口，「行，我也歇會兒，圍裙在門後掛著呢啊。」
葉爸爸更有行動力，已經坐沙發上了，翹著二郎腿，「小遠，去幫忙。」
葉遠看著爸媽，「你們這就叫見風使舵。」
「怎麼說話呢？」葉爸爸葉媽媽異口同聲。
「走了！」方成直接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