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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深夜造訪的南瓜王子》作者:waterylt【完結】

《深夜造訪的南瓜王子》作者:waterylt【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janet_lam 您是第2803個瀏覽者


接近夕陽西下之時,一群矮小的黑色小惡魔們人人手裡拿著一個邪笑的南瓜籃子,沿路敲門。

結果連續敲了這條路上的三四家都沒人應聲,一個頭上帶著骨頭面具的小傢伙有些擔憂:「今天明明就是萬聖節…該不會大人都忘記了吧?」

「不會的!」為首的小孩頭上有兩個惡魔的角:「我們去找林哥哥好了!他一定不會忘記今天是萬聖節!」

小孩們一想到去年林哥哥和另一個哥哥特地烤了南瓜巧克力口味的餅乾給他們,有些困難的嚥下口水,打起精神來往巷子角落的一間房屋跑去。屋子外面種滿了葡萄充當圍牆,每年秋天葡萄也是一顆顆渾圓甜美,屋子主人也不介意有陌生人來摘採葡萄吃──所以這條街上大家都吃過不少這家種出來的葡萄。

推開從來不鎖的鐵門,小孩們的披風撲天蓋地的穿過翠綠的草地和一旁已紅的楓樹,明顯的興奮之情卻奇異的安靜進行,為首的惡魔小傢伙率先按了門鈴,其他人趕忙擺好姿勢。

門內傳來走路聲響,然後安靜一陣似乎是主人正在從貓眼看著外面──可惜小孩們早就利用自己的身高優勢,全部蹲下躲在邊邊,非常有把握貓眼看不到──然後是門鎖打開的聲音。

「Trick or treats!」孩子們未變聲高亢尖叫震響雲霄,在艾倫•林的眼前是每年都見到的群魔亂舞──可愛版。他大笑,揪了揪其中一個孩子的面具:「你們來啦!」

「啊!林哥哥怎麼一點都沒有被嚇到的樣子!?」

艾倫指了指貓眼,小惡魔不信:「我們明明都藏的好好了!」

「…那是因為你們都長高啦!」這句話很明顯的拍到馬屁,小魔鬼們不計較他沒有被嚇著了,紛紛搖著南瓜塑膠桶或者是籃子要糖果。

「只有林哥哥在!你要給我們很多糖果喔!」

轉頭看了天空,艾倫苦笑:「太陽都還沒完全下山,你們就開始遊行啦?其他家當然都還沒回來!」

「唉……」小孩們似乎都沒想到這一點。

艾倫噗的一聲笑,側過身子:「要不然先進來?我剛好正要做餅乾和蛋糕,需要小幫手喔!」

「耶──」完全不怕生的全部湧進去,直奔傳來陣陣麵粉跟糖甜香味的廚房。裡面大大的調理台上已經擺滿了材料和道具,雖然有點亂,但是亂中有序。艾倫急忙鎖了門,追著小惡魔們,開始手忙腳亂的東做這個西做這個。

「林哥哥!可以喝東西嗎?」一個全身暗紫色帶著巫師帽的小孩打開冰箱。

「好香!這餅乾可以吃了嗎?」調理台上的一球球生面團面臨著被吞噬的危機。

「林哥哥~我要蛋糕、蛋糕!」

艾倫有些慌亂但是訓練有速的安置了一堆小惡魔,還要擔心不要讓他們弄傷自己,很快的就在微冷的十月出了一身汗。

其中一個正在喝著牛奶的小孩盯著艾倫跑來跑去的身影,忍不住高聲問:「林哥哥,那個另一個大哥哥呢?」

艾倫的身子僵住。

另一個小孩不爽道:「什麼叫做另一個大哥哥?是文森哥哥啦!」

「文森哥…文森哥呢?」幾個小孩也開始問,他們還記得前幾年都有另一個棕色頭髮的大哥,不過他比較兇,還會故意把小孩抓起來拋到天空上嚇人,但是深得不少小孩的尊敬和喜歡。

艾倫走到調理台,將面團放入大烤箱。褲腳被拉了拉,他轉過頭,發現是帶骨頭面具的孩子:「怎麼了?」

「……文森哥呢?」

「……」艾倫深呼吸,語氣像是在求情似的:「……他今年不在。」

幾個比較大的孩子發覺情況不對,其中一個孩子王才想起前陣子從父母聽來的事故,暗叫一聲不好,只得撲到冰箱上:「冰淇淋!艾倫哥哥,我們可以放冰淇淋在餅乾上面嗎?」

他這一聲馬上轉移單純孩子們的注意,整間屋子又混亂起來,不到幾分鐘就滿溢著餅乾香味和孩子的笑聲。



夜晚降臨,整條街的燈火燃起,孩子們吃飽喝足卻還是想要糖果,於是又一群的飛奔出去騷擾其他屋主,艾倫站在門口看著孩子歡快的小身影消失在葡萄藤之中,忍不住也跟著走出去。

天氣居然不會很冷,明明都已經十月的最後一天,但是身穿一件襯衫的艾倫還是打了個哆嗦。甩甩手,走到只到達他腰部的葡萄藤的前面,看著另一端的街口。戶戶的門前都多出了一兩輛車,說明屋主人都回家了。

萬聖節阿……艾倫隨手摘了一旁的葡萄送入嘴裡。平時一天黑就安靜的要命的住宅區熱鬧起來,他已經可以看到不少年紀更小的孩子被父母牽著,戶戶要糖果。

艾倫的家門裡面玄關已經擺了一大桶糖果餅乾巧克力,其實在超市特價那種一大包的,什麼樣式都有──但是假如可以的話,艾倫其實挺喜歡親手做一些點心給孩子們,畢竟比直接吃那些垃圾色素好多了……不過孩子們似乎並不把點心當作treats…

陸陸續續來了一些鄰居,艾倫看到不少可愛的裝扮,也有讓他忍不住大笑的。直到一戶感情不錯的Thomas太太牽著她家的小朋友到來。在看著艾倫倒糖果時,Thomas太太終於開口:「那個,艾倫,很對不起……」

「…嗯?」

「文森的事……」

艾倫沒有接口,只是摸了摸小朋友的頭──對方是個可愛版的哈利波特,拿著一個大掃帚,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兄姐幫忙裝扮的,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讀哈利波特?

「記得不要吃到蛀牙喔!」艾倫說,道再見,也送走了欲言又止的Thomas太太。

「才一個月而已……」喃喃自語,溫度好像又降低了……


十二點一過,街上的人就少了,只有一些常在半夜出來溜滑板的高中男生們出沒,輪子的聲音很大聲。艾倫雖然已經冷的有點受不了了,但還是站在院子裡,吃了一堆沒洗的葡萄當宵夜兼晚餐,並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往年都會有另一個人陪著他,一起對付一批又一批的小惡魔們,甚至還會在手忙腳亂之餘吃豆腐摸他屁股,被發現了就露出一臉無辜無比的表情,害得艾倫憋著氣說不出話來。
在半夜的時候,他們兩個人會一起收拾殘局,其中一個人會關上一樓的燈,兩人一起回寢室,有的時候是再途中就黏在一起了。
隔天早晨,那個人會提著剩下的糖果,簡單的包裝包裝,然後送到這個區的一個私人孤兒院。

不過今年,似乎是要艾倫自己收拾殘局、關燈、獨自的睡,隔天早上自己去送糖果……

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抖的不像是發冷的抖,艾倫拍拍自己的臉,走到鐵門前正要關上時,卻發現街口有一個橘色光芒上下閃爍,不像是車燈。瞇著眼睛一看,好像是南瓜燈……

艾倫皺著眉,看著南瓜燈一步一步的朝這裡走來,直到對方站在距離自己十步遠。

「嗨。」對方打招呼,南瓜燈上的表情很邪惡也很可愛,卻不是艾倫之前想像的塑膠燈,反而是真的南瓜,裡面像是有火燭般的閃爍跳躍。

艾倫有些不自然的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繼續關上鐵門,一邊考慮要不要第一次鎖起來──

「呃,請問,你還有糖果嗎?」對方居然這麼問。

「……有是有……不過我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人來要糖果。」艾倫很直接。

對方是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頭上頸上腕上纏著數條繃帶,穿著有些破舊的衣服和長褲,臉色蒼白發青,額角居然一片烏黑──果然像是青少年會有的打扮,艾倫猜想,不過通常以這個年紀,多半不會要糖而是去參加party。

對方裂嘴笑,晃了晃手裡的南瓜燈:「哈哈,這也是我第一次出來trick or treat。」

艾倫繼續皺眉,沒有吭聲。看到對方的警戒,少年只是抓亂了一頭頭髮,有些討好的笑容:「這樣好了,我變魔術給你看,覺得好的話就給我一些糖果?」

也不等艾倫反應,他將南瓜燈放在地上,然後搓了搓雙手。手掌一翻,一小團火焰碰的一聲從手掌上燃起,照亮了少年慘青的臉色。他怡然自得的把玩著手裡的火焰,甚至還放在左邊肩膀,火焰像是球一般的滑到另一邊,給右手接住。看見艾倫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少年似乎有些得意起來,一手像是捻熄火焰,伸出自己的右手:「這是我的手,對吧?」

「嗯。」艾倫雙手抱胸的看著他。

「真的嗎?看仔細喔!」修長纖細的蒼白手指搖了搖,在下一秒,全部變成了全白的骨頭!

艾倫愣了一下,笑出聲。
好適合萬聖節的魔術!

少年也是微笑的看著對方,拍了拍手,骨頭又不見了,回復成附有肉的正常手指。

「挺厲害的,速度快到我都看不出來你什麼時候換成了手指骨……」原本的感傷被少年給打斷,暫時被拋到身後。

「嘿嘿。」少年難得的還挺有個性,居然自己不好意思起來。

「我去拿糖果吧,不過一些我是要給孤兒院的。」


倒了一小袋的糖果,艾倫遞給少年,少年直接接過,連看也沒看,只是直直盯著艾倫:「我還有最後一個東西要給你。」

「喔?」

少年又燃起了另一小團火球,微笑的將火球往上一拋,火球居然飛到半空中爆炸,散落了燦爛的煙花籠罩住兩人,落在目瞪口呆的艾倫臉上的火焰居然是冰涼的。

「好漂亮……」艾倫忍不住說道。

一旁沒有回音,他轉過頭,才發現少年已經不見了,整條街,只有他一個人,和身邊飄著還未消失的燦爛餘燼。



「遇到怪人了。」這是在艾倫久久不能說話之後,冒出的結論。


+++


在接近聖誕節的十二月初,艾倫收到警官Jones的電話。

『很抱歉,我們搜索了整片山谷……校方也盡力的撥人來幫忙了,但是……』

艾倫靜靜的聽完,只是在最後很平靜的說:「沒找到屍體並不代表他…了,對吧?」

語氣像是在確定,又像是肯定句,令Jones突然結巴起來。他從來沒想過連電腦程式設計師的嘴巴都如此厲害。

『……我們真的是搜索了每一個角落…那個山谷也只是深,卻沒有那麼多地方可以隱藏……』但是沒找到屍體是重點,Jones很想要告訴艾倫另一個推論:被動物給拖走吃掉……卻沒有膽量。

他聽說過他們兩個的感情有多麼的好,連在文森•瑟格尼任教的大學裡人人皆知,而且已經結婚兩年了──一同歷經了那麼多困難,現在居然一個……
Jones想到前幾天聽見同事們聊到那所大學已經在一片樹林上掛滿了絲帶,全部都是在祈求禱告瑟格尼教授平安,不知道當他們得知警方已經不再放全部精力在搜尋之後,會作何反應?

『艾倫…我們告知了附近的住戶,假如有看見什麼的話他們都會馬上通知…你也去看過他們了,都是些很熱心的人…』Jones警官直接使用了他的名字:『而且…Clinx一家也願意賠償,只要你開口…』

艾倫皺眉,賠償?自己的律師就是因為一天到晚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才被自己辭退的……

見他沒有反應,Jones還以為艾倫在擔心:『畢竟是對方的錯…酒後駕車又超速,還波及了三輛車……』

…那個罪魁禍首不是也不在了嗎?

『Jones警官,我並不想要任何賠償。』只是希望你們可以找到他…艾倫把後面那一句吞回肚子裡。

對方嘆了一聲,『……我們會持續搜尋的,找到什麼會馬上通知你,最近請好好愛惜自己,這是以你大哥的朋友的身分說的。』

咯,電話掛斷了,留了一室寧靜。


三個月前,文森跟艾倫說他要到另一間大學演講交流。
晚上回來的時候,走的是捷徑的山路,卻沒想到碰上超速酒醉的跑車,四台車因為山裡濕氣濃厚而打滑,落入山谷。文森的那輛車,是受到猛烈的撞擊變形最嚴重的一輛,艾倫有跟著警察去看。
酒後駕車的車主當場死亡,其他兩輛車的車主重傷,文森...文森失蹤了。

艾倫呆站在空無一人的扭曲Toyota前,耳邊聽著有些飄邈的談話聲。

『……光照這車子的扭曲程度來看,車主活下來的機率非常小…一般來說,恐怕也是當場死亡……』

『椅座上有大量血跡……但是車子四周跟事故現場並沒有……』


艾倫看著已經看不出來是椅座的地方,上面有著大片的暗黑色。

但是卻怎麼找也找不到文森的屍體……艾倫是有聽見一些警官「被動物拖走了」的猜測,但是他努力不去想像。
沒找到屍體就未必代表文森死了,不是嗎?這麼簡單的思考模式,為什麼每個人都用憐惜抱歉的目光看著自己?


跟Jones警官通過最後一通電話之後幾天,艾倫收到了大學送來的鮮花,大部分是慘白色的。
一個最喜歡文森的大學女學生哭哭啼啼的捧著一盆白色鬱金香出現在家門口,等艾倫接過後又嚎啕大哭,緊緊的抱住艾倫,害的後者不知所措。

家裡在一星期內堆滿了禮物和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裡開花店。艾倫聞著一屋子的馨香,忽然有些錯愕的發現,這個情景跟他和文森二年前結婚的時候,一模一樣!

只是一個是喜慶,另一個明明就是……



艾倫還是不相信文森已經死了,他也不認為自己自欺欺人、不願意面對現實。他也明確的對特地坐飛機過來扯他回家的母親說:「他們還沒有找到文森的屍體。」

母親Emily只是扯著艾倫上飛機:「是……文森還沒死。孩子,你到底有沒有吃飯?怎麼兩頰凹陷的這麼厲害?」

「媽……」艾倫有些不好意思的接收空服人員好奇的目光。

「我要在聖誕節把你給養肥回去!想想,假如文森知道他不在時我沒好好照顧你,他恐怕會把你偷渡到歐洲去不讓我見你!」

母親的這番話把艾倫給堵的說不出話來。

艾倫很感激母親,雖然他說的未必是真的,卻讓自己感覺好很多──他喜歡那種,文森只是出去出差的說法,可能等他聖誕節回家後,文森就會在家裡迎接他,然後抱怨怎麼今年沒辦法一起過聖誕……

不過提著行李站在葡萄藤面前的他,看著一片漆黑的屋子,嘆了口氣。

將冷清的屋子點亮燈光,將行李箱扔一邊,艾倫向著電話機走去,上面一閃一閃的數字,顯示著通話留言。

嗶,一共五通留言。

『艾倫……今年聖誕節還好吧?我已經寄了禮物過去,你大概過幾天就可以收到了…』第一通是艾倫的大學朋友,凱文,很內斂的人。正在想怎麼傳出混亂的聲音,艾倫就聽到另一個人說話:『艾倫!你快點跟凱文講理一下,他居然連聖誕節都不肯跟我過,還說要加班……』

艾倫噗的一聲笑。

『你好沒禮貌,居然搶電話…艾倫,等你回來,打電話給我!』凱文似乎又搶回電話主控權,不管另一邊的人咿咿哇哇胡鬧,掛上電話。

Cory怎麼過了幾年還是一點都沒變……他是凱文的男朋友,兩個人跟艾倫和文森一樣都是從高中就在一起,不過對方似乎遠比他跟文森複雜多了──明明愛著彼此,卻又不肯住一起,從大學開始遠距離戀愛──一個東邊一個西岸。

第二三通留言都是一些較好的朋友,聖誕快樂之餘帶著帶著擔憂──要不是大家都知道艾倫這聖誕節是要回家,恐怕所有人在打電話發現沒人接都會一起衝過來,以為他怎麼了……

第四通留言是艾倫很久沒見的父親──他父母異離,大哥跟父親他跟母親,但事實上感情還是很親。
父親也是從大哥那裡聽見文森的事情,居然用淡淡的語氣說:『…難過的話就來找我談談吧,是以一個父親的身分而不是心理醫生。』

…以前常跟大哥說,跟父親說話很辛苦,因為他總是句句都想要開導人……

艾倫終於紅了眼,聽了最後一通留言。

無聲的,有些奇怪,令艾倫忍不住又再聽了一遍──

背景是水流的聲音,感覺很清澈,像是在山澗──

「啊!」艾倫抓住電話,又按了一次播放鍵,用力的用食指猛戳音量鍵調到最大,還將耳朵貼在麥克風的地方。

水聲,鳥聲,一些枝葉被風吹的聲音,還有一股很細微的,呼吸喘息聲。


艾倫激動的抓起話筒,一邊手忙腳亂的亂翻著放在一旁的電話備忘錄,找到了想要的東西,披哩啪拉的按號碼,途中按錯了兩次,才成功播通──

「Jones警官!」

『咦?艾倫?這個聖誕節過的怎…』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艾倫激動到斷斷續續的言語給打斷:「他、他打電話給我了!」

另一頭的Jones停頓了一下:『……誰?』

「文森!他從山谷下面打電話給我……在我答錄機裡面!我給你聽…」

『等等!艾倫,不要激動…』Jones發現自己的雞皮疙瘩全部起來,對於平時很少起疙瘩的他來說絕對不是件好事:『艾倫,你…』

艾倫也管不了那麼多,將電話靠在答錄機旁邊,然後按下鍵──

嗶──刪除留言。

手指僵在原處,他也頓時沒了呼吸。


『…艾、艾倫……』清楚的聽到的Jones頓時隻到自己的雞皮疙瘩從何來:『艾倫,冷靜……』

艾倫深吸一口氣,將話筒放回耳邊,很冷靜平淡的說:「他真的有打電話來……」

『艾倫…』

「我聽見水聲…那些在樹林裡可以聽到的聲音,還有人類的吐息聲……」

那並不代表……Jones說不下去,只是困難的嚥了口水:『這樣阿……說不定他之後也會打來,艾倫你不要太擔心……』

身為警察,他犯了個大忌─絕對不能說這種話。

可是面對艾倫……

艾倫靜靜的回答:「喔,真的?不好意思,打擾了。」然後掛了電話。

答錄機上的數字不再閃,從五變成四。


+++


等艾倫起床時,外面雖然還是陰濛濛一片,但是時鐘已經顯示十點了。簡單洗漱過後,艾倫才想起來昨晚在玄關進門的地方似乎看到不少包裹,便往大門走去──住在安寧的住宅區也有好處,雖然離市區遠了點,但是連門口堆了什麼東西都不用擔心會被拿走。

一打開門,果然看到滿滿各式各樣的東西,艾倫甚至有點衝動想要拿掃把直接將東西掃進屋子裡,比較省事……

接下來就是拆禮物的時間。艾倫先是拆了凱文寄來的禮物,裡面是一套典雅的碗盤。艾倫感嘆著凱文的細心,這明明就是他在大學時一直跟他提到的Waterford Wedgwood!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錢……他收到不少鄰居小朋友的可愛手製卡片,一些手製餅乾,大哥和父親的禮物,還有……

艾倫看著最後留在地板上的東西,那是一個南瓜燈,塑膠的,在鐵絲把手上別了一張小卡片。翻開,上面簡單的寫著「給 艾倫」。

視線往下移,艾倫錯愕的看到一個小型保溫盒在南瓜燈內,上面有一張便條紙,寫著:「南瓜王子 留於十二月三十日 晚上十點」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1-24 21:5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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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艾倫才剛回家不久的時候──他是晚上八點到家,八點半左右打電話給Jones警官。毫不猶豫的打開用草繩綁起來的保溫盒,艾倫居然有正在開文森幫他做的便當的錯覺──

裡面是一塊天使蛋糕,甜圈圈型,中空的部分有一個小盒子。艾倫打開盒子中的盒子,發現裡面適用新鮮的草莓作成的草莓醬,似乎是用來搭配著吃的。他用手指戳了戳天使蛋糕,發現因為放隔夜所以有點硬了。

該不該吃啊?感覺像是來路不明的東西……艾倫皺眉皺了很久,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奇怪的事,直到他看見還有一張紙條被保溫盒壓在南瓜燈底下。

上面寫著「謝謝你的糖果 明年萬聖節見」,一旁畫了一隻裂嘴笑的蝙蝠。

「嗚哇!是那天晚上的怪人……」艾倫驚訝,又再重新打量這個意外的聖誕禮物。十點?該不會是他一看到我回到家就開始做…時間方面可以搭的起來。

沒想到那個小孩會做蛋糕耶…果然人不可貌相。

艾倫決定要將蛋糕吃下去,去廚房拿了叉子,切了一小塊,沾了紅艷的草莓醬,送入嘴裡。

還…還挺好吃的……艾倫瞇起眼睛,他從小跟母親長大,也很會做菜,做餅乾這類的也不錯,只是這習慣是從大學才開始…那孩子也只不過十七十八歲,沒想到現在還有青少年男孩會做蛋糕呢。

…其實也有可能人家買現成的,不過艾倫還是決定相信少年是未來的新好男人,邊吃邊猜測著少年到底是誰──應該是住在這附近的人,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說不定就是在半夜出來玩滑板的其中之一……


+++


入冬的夜晚異常冰冷,住宅區在凌晨三點是不會有人出來,連來車都是幾十分鐘才來一輛過境的。

但是一個十字路口卻閃過一個人影,影子被路燈拉的很長,橫跨整條街,人影四周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影子搖晃著,只是很模糊。

一陣陣貓叫傳來。

「噓……黑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喵了啦!現在應該不是貓咪發情的季節吧!」少年閃過路燈,走入一旁的草叢:「尤其是在這麼安靜的時候……」

少年腳邊的黑貓磨蹭著,睜開一雙金黃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又大又亮,少年低頭一看,差點尖叫出聲──

一塊黑色的東西從空中俯衝下來,啪的一聲像是強力膠帶般貼住少年大張的嘴,將即將脫口而出的淒厲尖叫堵住。

等少年揮了揮雙手,嘴巴上的黑東西才離開。他呸了幾聲,皺眉:「呃,我只不過是很不喜歡貓咪的眼睛……唉,黑貓,這並不代表我不喜歡你啊!」

黑貓耳朵垂下來,發出一聲像是在哭的聲音。

「唉……以後只要你不突然這樣子嚇我……蝙蝠謝謝。」少年抬頭,在他四周啪拉啪拉拍著翅膀的居然是蝙蝠,之前飛下來適時阻止他打破寧靜的黑夜的也是其中一隻蝙蝠。

黑貓抓了抓少年的褲子。

「好吧…回…回去吧。」少年拿出南瓜燈,手掌一翻,一顆火球掉入南瓜燈裡。他提著南瓜燈在濃厚的草叢中向前走,眼前是一隻靈活跳躍、幾乎要融入黑暗中的黑貓,不時的轉過頭用明亮的黃眼看他,像是要確定少年有沒有跟上。四周的枝葉很多,但是少年一點也不用擔心,因為他身邊滿滿的是黑色的蝙蝠群,幫他遮擋突出的枝枒。少年默默的提著南瓜燈,此時變成了一整片樹林除了月亮之外唯一的燈源。

他們穿越了一整片樹林,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來到山頂上。眼前一片就是住宅區,但是不能算是萬家燈火──只有街燈和幾段高速公路像是零零星星的點點星光,卻更有真實感。少年提著燈,忍不住停下腳步,直直的看著一個方向。

跑了一段距離的黑貓發現少年的停止,又趕緊跑回來在他的腳邊轉圈,喵了好幾聲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一群蝙蝠也成群的在四周飛舞。

「不知道他吃了沒……」少年喃喃自語,直到黑貓撲到他身上才醒了過來,南瓜燈差點掉到地上:「嗚阿!黑貓你幹麻?」

「我…我只不過是……在想他而已……」不知道黑貓說了什麼,使的少年臉紅:「他一個人……」

蝙蝠批哩啪拉的在四周紛飛,突然全部像是天女散花般散開,少年一驚,目瞪口呆的看著一群蝙蝠往回飛去。

黑貓咬了咬少年已經很破爛的褲管。

「…啊!真是謝謝他們了……」少年有些恍惚的說,「我們先回去吧……」

他才沒走兩步,身後的樹林就像是突然爆發似的,一整片黑色不明物體衝了出來,伴隨著枝葉弄響和鳥叫聲──

一群烏鴉像是整齊的軍團,朝著少年的背影飛去。遠方傳來幾聲貓叫和少年的不滿抱怨聲:「你幹麻連他們也叫過來……我不需要保護……」

聲音漸遠。


+++


一群蝙蝠飛到街角的那一家,安靜無聲的撲到其中一扇窗。窗簾並沒有完全合起,百葉窗中有些細縫,月光穿透過去,照出一條條光在熟睡的男人身上。在窗子外面徘徊一陣,蝙蝠又在屋子繞了幾圈,直到它們飛到廚房。廚房全是黑暗的,所以連窗簾也沒有拉上,但是隱隱約約的,月光照在調理台上,印出上面已經空的塑膠南瓜燈籠和洗乾淨正在晾乾的保溫盒。

蝙蝠呼嘯的往山頭飛去。


+++




好不容易的持續在山頭跋涉半小時,貓咪終於停下腳步,站在一棟位於山頂上的小屋子前。除了小屋附近有濃密的樹叢之外,整座山光禿禿的全部都是金黃色的芒草。因為高度的關係所以冰冷的風很強,少年雖然不感覺冷但還是忍不住拉了拉衣領,手裡的南瓜燈晃阿晃的。

推開大門,原本一片黑的屋子突然亮了一盞燈,從天邊飛來的一群蝙蝠在窗外環繞了幾圈,然後又飛走了。

少年看了一回蝙蝠,突然裂嘴笑:「他吃了?嘿嘿。」

「不要得意忘形喔!」屋子大門打開,一道長長的影子延伸到少年所站的位置:「你在人家的眼裡只不過是一個詭異的小鬼頭!」

少年眉毛一挑,怒吼的將手裡的南瓜燈往門口扔去:「你少說幾句行不行阿!變種黑兔!」

跨開長長的腿,三步並做兩步的來到門口,少年居高臨下的看著地板上的東西:「…我才沒有得意忘形…難道連開心一點都不行喔?」

在他的腳邊,赫然是影子的主人,只是本體小了不知道幾倍的黑兔,有著紅色的眼睛,整體像是一顆閃亮亮澎澎的黑球,看起來很討人喜歡──除了他會說話這一點非常的不正常。

黑兔示意少年關上門,穿過少年的跨下跳回亮著溫暖燈光的客廳,靈巧的跳上單人沙發:「好啦!不過我必須要提醒你──不要太投入了。」

少年一看見有點髒亂的小茶几,像是反射動作的開始收拾、把所有東西歸位:「……你為什麼每次都要這樣子澆冷水…難道當初救我不就是…」

兔子哼了一聲:「是因為我需要一個保母。」

「保母」停下撿用過衛生紙團的動作,生氣了:「我只不過是想他……」看到那個人獨自一個,孤寂的站在門口看著一屋子的黑暗,少年心裡一緊,像是心臟被人當抹布擰了。

黑兔見少年又進入自己的思想,嘆了口氣,暗自想著自己到底提醒少年多少次了…可偏偏他從那一天就變成自己的責任了。這種事情,不天天暗示,只怕少年會跨過界。

自己又何嘗不是那樣……

「我肚子餓了。」黑兔打斷少年的沉思。

「……吃咖哩飯?」少年被教育的很好的反射性起身,朝著一間小小擁擠的廚房走去:「不加胡蘿蔔。」

「謝謝。」

奇怪的兔子,居然不喜歡吃胡蘿蔔…少年削著馬鈴薯,放入鍋裡跟現成的咖哩燉著。黑兔說他還是人的時候根本不喜歡吃蘿蔔,所以就算變成了兔子還是不喜歡。少年沒有問為什麼黑兔會變成兔子,因為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跟一隻奇怪會說話的黑兔,一隻有著恐怖金眼的黑貓,和一群蝙蝠烏鴉一起生活著。


飯桌上跟以往一樣很安靜,黑兔還是吃不多,所以他的碗事實上是比少年的手掌還要小的碟子,上面也只夠裝一塊馬鈴薯和一匙咖哩醬。家裡沒有米,少年從儲藏櫃挖出一條不知放多久的法國酸麵包將就。

黑貓似乎很喜歡咖哩,少年一邊喝著劣質咖啡一邊瞪大眼睛的看著一旁的黑貓吃咖哩。

「……你明天還要去看那個人嗎?」黑兔在看著少年吃告一段落後,突然開口。

像是被發現秘密,少年有點不好意思:「…嗯。」

「……最好不要太靠近。」

「他認不出我。」少年低下頭。

「不,就算他認不出你,不知道你是在萬聖節找他的人……你還是不應該太頻繁的去找他。」看見少年開始不滿的皺眉,黑兔嘆息:「我根本沒管好你……」

碰的一聲,少年重重的放下手裡的碗,裡面剩餘的馬鈴薯差點跳出來。

「我不需要你管!」少年瞪圓了眼:「我說不會被發現就不會被發現,雖然我現在長這個樣子,但是你也要相信我是一個成年人了,會負責任的。」

黑兔口氣也有點高昂:「你……你知不知道我們根本不應該跟像他那種人有所交集?」

「…我知道。」

「但是你…你根本就是希望他認出你!」

「我、我哪有!」一旁的黑貓被桌上的氣氛給嚇的閃到角落去。

「你就有!你自己問良心,你難道不希望被艾倫•林給認出來嗎?」黑兔狠下心:「那是妄想!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他會認出來嗎?」

「只要他距離你兩步遠,他就會聞到你身上的屍臭!你留海底下的額角有一個大洞,裡面腦漿已經流光!你比正常人少了四五根肋骨!你右手只剩白骨,還不是我幫你做了一個人皮手套……而你居然把那個當作魔術去逗別人開心!」黑兔的紅眼像是燃燒起來:「連這副軀體…只有骨架是你的,外表全是我用死人皮膚做成,他會認的出來嗎?」

少年咬唇,渾身顫抖。

眼角看到一旁的黑貓有些責難的表情,黑兔吞下自己接下來差點破口而出的話語,有些後悔的看到隔著一張桌子的少年,正低下頭讓留海遮住整張臉,環繞在額頭掩飾那個破裂的大洞的繃帶垂在桌子上……

黑兔跳下桌子,嘴裡銜著自己的小碟子,一路跳到廚房,將碟子扔進水槽。少年也站起來,收拾桌子,在黑兔離開廚房後進去,裡面傳來水聲花啦啦。

一路跳到二樓,黑兔看了看放在角落的一個舊紙盒,躊躇了一會才過去從裡面咬出一個小瓶子,下樓。廚房的水聲不斷,黑兔將瓶子放在餐桌上,然後到客廳的角落看起報紙。

水聲停止,屋子裡著實安靜了幾十分鐘,才傳來少年冷冷的聲音:「這什麼?」

黑兔頭也不抬:「你沒眼睛不會看阿,香水。」

「……香水?」

「…你明天去找他的時候最好噴一下,這樣子可以保證一整天掩蓋住你身上的死亡味道。」


少年顫抖了一下,才微笑的拿起瓶子,眼睛有點酸──雖然之前才吵過架,但是他知道黑兔是關心自己的。手裡的瓶子突然變的很貴重的感覺,一旁的黑貓也用像是在笑的表情看著他。

「謝謝。」少年輕聲的對客廳角落一團黑球說:「不過我怎麼都不知道黑色的兔子會做香水……」

黑兔用忿忿的聲音回復:「你不知道的可多了。」

「可是我明明就讀到博士啦……」

「你有研究過像我這樣子的兔子嗎,化學博士?」

「……」

黑貓打了個大喝欠,回到自己的窩睡下了。


+++


艾倫的上司今天居然開口跟他說:「…不要勉強自己,公司隨時可以給你帶薪休假。」

艾倫皺眉:「……我的情況很糟糕嗎?」他不記得自己最近有什麼失誤或失常。

總經理擺擺手:「不不不,艾倫,你最近跟以往一樣完美,不過…」

「因為這樣,所以你們才不放心?傑克,我沒事的。」艾倫笑。這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卻是艾倫跟傑克還有另外兩人一起成立的,自己做老闆跟其他去大公司工作的朋友們比起來舒服多了。

其實四個人都是研究所認識的,只是艾倫的指導教授不好,所以最後他放棄,其他三人如期拿到學位。創業後其實也只是在等著賣給其他大公司──畢竟要長期守著,誰都不能確定未來。

當然,整間公司都知道艾倫跟文森的事,文森車禍的噩耗更是傳了遍。艾倫不只一次聽見總機小姐們對於找不到文森屍體的猜測,甚至有人說,文森事實上沒死,只是被某個在山裡修練的高手給撿去,十年後就是橫掃武林的……。

又不是武俠小說,艾倫苦笑。

「艾倫……你你當放假輕鬆輕鬆也好阿。」傑克暗自在桌子底下搓手,其他兩個好友也是很擔心艾倫的狀況,雖然他們都知道艾倫目前還可以,但是眼見艾倫越正常越不安,尤其在警方宣布不再積極的尋找後。

或許大哭出聲的艾倫會比較好對付…這樣子想似乎很壞心。傑克暗自吐舌。

「……我一放假就會胡思亂想,你不希望我自殺或者是得憂鬱症的話,就不要給我休假。」艾倫只有在朋友面前才會說出如此過分的話。

果然,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一男一女撲了進來,身穿套裝的女人緊緊的抱住艾倫:「艾倫!!不要想不開───」

「呃!愛德拉,我沒有要自殺或者是得到憂鬱症。」艾倫尷尬的說,一邊示意站在一旁的加爾關上門,因為門外已經有人聞聲在探頭探腦。

將愛德拉撥下來,艾倫苦笑:「真是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知道我們在擔心你就好……不過,你難道都不想要去旅行旅行嗎?我們四個人之中就你的假還保留最多。」加爾說。

「……我的假期是要等文森回來一起度二次蜜月。」艾倫平靜的說,在其他三人化為石像時抽走傑克桌子上的資料:「我走了,還有最近剛進來的訂單要忙。」


本來因為不想要那麼早回家而到超市轉轉的艾倫,居然在超市遇上了Jones警官。警官一身便服,看見艾倫時手裡還拿著一顆番茄,獃住了。

「警官?你好。」艾倫笑著打招呼。

回過神,Jones將番茄扔入推車裡,有些不好意思:「叫我Jones就好,最近如何?」

「不錯,我同事今天才逼我要放假。」

「……喔……」


兩人最後居然一起買菜,看起來有點好笑,尤其是在Jones瞪大眼睛看著艾倫買了一包Brownie調理盒時。

「……你喜歡作點心?」

「嗯,我喜歡甜食……不過最近沒什麼心情全部自己做,只好買半成品。」艾倫將盒子在Jones面前晃:「喜歡Brownie嗎?」

「……對我來說有點太甜了。」其實Jones不太喜歡巧克力。

「真可惜。」兩人一起結帳。

就在門口才剛道再見後,艾倫才剛走出一步就被跑回來的Jones拉住:「忘記跟你說一件事了。」

「嗯?」

「那個……我們要把車子拉上來,要不然就換我們被環保局告了。」Jones不好意思的說:「我們也會將瑟格尼先生的…東西給你。」

艾倫知道他差點要說出「遺物」兩個字。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保重。」Jones倒退兩步,看著眼前的確是消瘦很多的男子:「其實去放個假也好…我想要放假都還不行呢。」

艾倫笑而不語。


幾隻在超市屋頂上的烏鴉嘎嘎叫了幾聲,振翅而飛。


+++


一回到家,艾倫就開始作brownie。告一段落後無聊拿起紙盒看背後的營養成分列表,一看到糖分就乍舌。

唉…半成品的壞處,不能自己減糖。

艾倫只好準備了咖啡好中和中和,雖然今天愛德拉才對他上下其手的說自己瘦了,應該多吃一點……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補充糖分。

想到甜食,艾倫看了架子上不屬於他的保溫盒,有些納悶要怎麼樣將東西還給那個奇怪的少年。最近幾天他有在注意住附近的高中生們,卻沒有看到長的像那一晚逗他開心的少年。

還有南瓜塑膠籃……難不成真的要放在家裡放到明年萬聖節?


等到brownie完成,艾倫切下一小塊後突然靈光一閃,將一旁的保溫盒拿下來,放入一塊方方正正的brownie。想了一下,還是拿出來先用保鮮膜包起來──畢竟螞蟻是無孔不入的。將保溫盒放入南瓜內,抓了一張便條紙寫下:「這是回禮,謝謝你。 艾倫」,貼在保溫盒上面。

打開大門,艾倫忍不住環視四周:說不定那個奇怪的少年會突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呢……

將南瓜放在門外的小凳子上,艾倫退回屋裡。


……結果他還是忍不住趴在門上,從貓眼看了將近二十分鐘,只是為了想要看少年有沒有來拿……

艾倫苦笑的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配上還是過甜的brownie。

還記得以前文森也很熱衷這種奇怪的遊戲。文森有一段時間都有早上八點的課,所以七點就要爬起來。明明已經二十五算的人了,還常常會故意把他的牙刷、毛巾、或者是刮鬍刀給藏起來,常常讓艾倫氣的在早上對著空屋子大吼。文森也常常心血來潮做點心,一聲不響的放在冰箱、烤箱或者是微波爐裡,給艾倫一個驚喜。

…其實最感動的一次,是文森從清晨開始花了幾個小時做出來的蛋糕──他耍賴的把昏沉沉的艾倫在早上七點從床上挖起,而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從院子裡剪來的花和水果,點燃的蠟燭,和一個三層高的蛋糕──沒有漂亮但是不爽口的奶油,乾乾淨淨樸素的蛋糕,配上新鮮水果和核果。

……這是我們的結婚蛋糕。文森摟住他說。


那時他們還沒結婚,卻讓艾倫比真正結婚了還要更感動。


+++


少年在出門前,用很有水準的手法噴了黑兔的特製香水,滿意的發現自己的確是沒有奇怪的味道了。黑兔半瞇著眼,一副很得意的樣子。

「我走了──」前腳才踏出大門,少年就尖叫:「嗚哇───」

黑兔本來快要睡著了,突然被驚醒,很不爽的也跟著大叫:「幹麻啦!」

乒乒乓乓的,少年哭喪著臉沖回屋子裡,指著自己:「這些是什麼東西!!?」

他的頭上居然出現了一對非常細長的蝙蝠翅膀!

黑兔用前肢稍微捂住胸口:「……翅膀啊!」

怎麼好死不死,在這個時候出現!

少年著急的轉過身,指著自己的背部,上面也有一對翅膀,還有一陣沒一陣的自己抖動著:「這裡也有!天哪!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在我身上!!」

阿阿,來了,要追究了……黑兔深呼吸:「那個……那些是我塞進你身體裡的。」

「為什麼?」

「…就像填充玩具一樣阿,只是我沒有塞棉花……」看見少年不可置信的表情,黑兔急忙說:「這樣你可以飛喔!要去看他也比較方便……你就不需要走將近兩小時來回了……也不用在街上亂躲……」

本來正要開口說什麼,少年一撇到牆上的鐘,還是放棄了繼續吵下去的念頭,轉身到院子裡抱著懷疑的態度稍微練習一下飛行……還真的可以飛……

因為夜晚的降臨而甦醒過來的蝙蝠們又出現,環繞在少年身邊。見狀,少年苦笑:「我真的跟你們是同類了……」

不管怎麼樣,只要能看到他就好了……

+++





飛在半空中的少年,才想起來會不會被夜晚逗留的路人給發現的這個問題。看著身邊包圍自己的蝙蝠,以及背後一片烏黑的天空,他在空中聳肩苦笑:「好像不用擔心……」

被發現時會不會被誤認為是蝙蝠俠啊……其實,挺接近的,少年無言的回頭看自己身側發出「啪、啪」拍打聲的翅膀。

只是沒有想到,自己現在居然可以飛……感覺真是奇怪。

輕巧的降落在那戶人家的屋頂上,他爬到屋簷,想要確定有沒有人在附近,身邊的蝙蝠就有幾隻飛了出去,確定了屋子的主人已經睡下。

「也是…兩點了呢。」還記得自己還曾經為了修正艾倫從大學帶來的晚睡熬夜壞習慣,而花了好久的時間!少年──文森,還是抓住屋簷,往下的變成倒吊姿勢,往玄關看去──

「咦?」就在自己身下,一張小板凳上有眼熟的南瓜塑膠籃,裡面的保溫盒……文森跳了下來,背上耳後的蝙蝠翅膀安分的收回消失。他眼尖的看到保溫盒上的便條紙,甜蜜的笑了。

裡面是什麼?他在蝙蝠狀似慫恿之下,打開了盒蓋,裡面一塊正方形的brownie映入眼底。

文森說不出話來了。

黑兔的話還環繞在耳邊:『你根本就是想要他認出你吧?』

……想要自己的愛人認出自己,是人之常情吧?尤其原本應該死亡的他,突然又可以在這世界上如此自由的走動、甚至還可以天天在夜晚來偷看艾倫……

一手抓著brownie塊,文森振翅飛到後院,停在一棵已有年紀的蘋果樹上,蹲在樹枝上用溫柔無比的眼神透過未拉上窗簾的大窗戶,看著躺再床上跟棉被絞成一團的愛人。拆開保鮮膜,青白過細的手指撥了一塊brownie送入嘴裡,頓時充斥了滿嘴的膩甜和巧克力味。

這是他為我做的……眼睛居然濕了起來,很快的一滴滴水落到樹底下,埋入土裡。

數隻蝙蝠一同帶了放著保溫盒的南瓜籃,放置在少年的身邊,大部分聚在他身旁拍著翅膀…像是在擔心什麼。

文森知道他們是在幹什麼──他們是在準備隨時阻止自己、當自己控制不住的往那扇窗子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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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是細嚼慢嚥,手掌大的brownie也有被吃完的時候,文森看著一些碎屑黏在自己手指上,舔掉。最後一絲甜味漸漸被唾液給沖淡,之前的甜蜜似乎也只能這樣子無奈的離開。

兩三隻烏鴉落在屋頂上,朝著文森嘎嘎叫了幾聲,馬上被後者嚴厲的阻止了──眼角撇到床上的人翻身改為面向自己,文森心臟馬上停了幾秒鐘──雖然他的心臟已經不跳了。

自從第一次見面的萬聖節,這還是文森第一次可以跟艾倫面對面──那晚的煙花也只是希望可以照亮他的臉,好讓自己可以清楚的看看他。而今晚卻有月娘的幫忙,此時從烏雲之中現出,將光亮灑在艾倫的睡臉上。

「艾倫…….」

像是回應似的,在床上的艾倫突然睜開了眼睛。

「!」文森一驚,馬上別過身去,卻發現艾倫是看不到自己的──除了身在枝葉中,滿滿的蝙蝠安靜的包圍住自己,擋住艾倫的視線。

文森很想、很想粗魯的撥開眼前的黑色布幕,撲到艾倫的面前,跟他說:「我回來了!我還活著……」

緊握的拳頭微微的顫抖,居然讓遠在屋頂上的烏鴉看到了,警覺的又刺耳的叫幾聲,像是在警告文森。

文森轉頭看屋子裡的艾倫,對方似乎離開去上廁所了,巨大的雙人床跟以往一樣只有一條棉被,此時空空如也,很冷的感覺。

張開了翅膀,文森緩緩的往上飛,小心的閃過月光。身邊都是烏鴉跟蝙蝠,重重包圍。

「啊!」文森停在半空中:「葡萄……」

也不清楚的跟身邊的「保鑣」們說清楚,他就擅自的往下降落在前院,有些壞心的發現那些可憐的動物居然有點緊張的俯沖下來要保持陣型,手忙腳亂的樣子很好玩。但他還是很好心的站在原地等牠們歸位,然後伸手去摘採肥圓的葡萄。

「帶回去給你們和黑兔黑貓吃吧……我家的葡萄是這區有名的喔!」文森很開心的說:「每年就算是一堆人來採也還是採不完…有一年跟艾倫心血來潮要做果醬,結果沒成功,還發霉了呢……」

將葡萄放在南瓜塑膠籃裡,等差不多足夠後,文森正張了翅膀,卻聽見身後大門打開的聲音,頓時渾身發冷。

「……誰?」艾倫皺著眉探頭出來。

整個院子安安靜靜的沒聲音,艾倫抓抓一頭亂髮,卻意外的發現放在門口的南瓜塑膠籃不見了!

該不會就是那個奇怪少年吧……?不知道要不要深入對自己解釋之前聽到聲響所感到的激動和快樂,艾倫關上了門。

是少年吧,不是…那個人……

輕輕的嘆息,拿了一杯水回到主臥室,艾倫重新爬回已經冷卻的床舖,順著床上地板上的光線才發現自己忘記拉窗簾了。

「所以之前的黑影……」少年應該只有來前院拿南瓜籃…那麼之前在後院的窗外又是誰?艾倫瞇起眼睛想要回想,卻只想到一片黑。


此時一旁的電子鐘顯示三點十五分。


另一方面,前院。

少年呼了口氣,有些困難的從沒有停入車庫的車子底下爬出來,瞬間躲入樹叢的蝙蝠和烏鴉紛紛出現。額頭上有點痛,因為之前一緊張靠著已經收不回去的翅膀,距離地面一公分的壓低「飛」入車底,結果不小心臉撞到了。

「呼…好險……」將已經鬆開的繃帶重新繞回去,文森手一滯,苦笑:我明明就是想要跟他相認的,怎麼幾乎是反射性的躲起來?

嘶的咬牙,少年走回草叢中找回裝滿葡萄的籃子,依依不捨的回頭看了沉寂的屋子,才真正的離開。


+++


早上照著標準時間來到局裡,Jones很訝異的看著一向很有女王氣勢的Linda蹬著高跟鞋往他這裡沖。他當然不會很自以為是的認為業餘模特兒的Linda是要投懷送抱的,只好乖乖的站在那裡等有些氣沖沖的女王到來。

「Jones!是不是你把山區連環車禍的一些證物給拿走了?」Linda甩著手。

「啊?山區連……」就是文森的那一件case?

「不是說今天要還給原主人嗎?還是你已經事先給別人了?以後做這些事情要先通知啦,害我今天早上發現不見了著急的很…」

「等、等一下!不見了?你是說從案發現場找到的東西…」Jones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你沒拿?」

「沒……」兩人走進一間獨立辦公室,Linda拉住Jones,小聲道:「我也覺得很奇怪,明明都放在保險櫃了…而且只有文森•瑟格尼的東西不見,其他的都還在。」

文森的東西有一隻手機,錢包,鑰匙,一個公事包,結果因為Jones不信邪而再度拉著Linda去查,原本放置這些東西的保險櫃的確是空空如也。

呆站在保險櫃,Jones啞口無言,又想到一段時間前,艾倫跟他說的那通電話。

該不會是…真的沒死吧?但是就算沒死,也不太可能特地進入局裡盜走原本就要物歸原主的證物……

「……看來這個小偷是不希望東西回到死者親人手上。」Linda久久才說:「像是要給親人們一個理由相信,死者並沒有死……」

Jones摸了摸自己手臂,發現自己又起雞皮疙瘩了,他碰的一聲關上保險櫃,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交給我吧。」

一挑柳眉,Linda扭腰的轉身離開,拋下一句話:「……不要欺騙。」

Linda這個FBI臥底,事實上只是因為懷疑Clinx家族涉及大量逃?和非法販賣而加入,想要從這個意外中找出什麼蛛絲馬跡。雖然現在一無所獲,但是他也聽說了文森和艾倫的故事。
Jones也有跟她說過艾倫打電話的事,所以她才會好心提醒Jones不要一時心軟……

不過只怕對方不管怎麼樣,還是這麼認為吧。


Jones撥了電話。

『Hello?』

「艾倫…那個……我們在現場沒有找到任何文森的東西……」


+++


警方調來了大型吊車,正努力的將落入山谷的幾輛車一台台拉上來運走。幾個警官在做最後搜查,避免漏掉了任何東西。

在他們的不遠之處,有一個小黑球隱身在樹林中。

「……你不應該這樣的。」黑兔對著抱著自己的少年說:「你這樣子也只是讓警察難做……」

少年抿著嘴,不吭聲。

「這樣也只有給艾倫錯誤的希望……一個沒有希望的希望……文森,你越陷越下去了……」黑兔嘆息:「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讓我復活了吧?」少年終於開口:「要不然就不應該特地為我拿了你的收藏死人皮膚,幫我做臉和身體,讓我現在可以在晚上到處亂跑而不亂嚇人了吧?」

「要不是你從天而降壓扁了我的夏天度假小屋……」黑兔不滿的扭扭身體:「我也只想把你當我僕人幾年,好彌補。」

「……」文森轉過頭,看著自己那輛不成型的車子緩緩的被拉離視線……

不知道艾倫看到了,在想什麼呢?

手裡的一包塑膠袋感覺特別的燙,裡面有他自己的東西。要不是車子的目標太大,文森也會毫不猶豫的將車子銷毀掉──

「不管你怎麼樣嘗試,這件事發生就是發生了,無法彌補。」黑兔開口,「而且…早點讓艾倫看清事實,他說不定可以在他有生之年找到另一個…另一個好…」

少年的目光太恐怖,黑兔只得閉嘴。

說的也是…這種事情說來好聽,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

「好啦,事情作都做了,希望證物迷失不會被列入警察界的鬼傳說之一。」黑兔瞇眼:「回家吧。」

少年靜靜的站在樹林間,四周的翠綠跟他身上蒼白的顏色行成強烈對比,生與死。

記得自己是在落入土地時才斷氣。
那天晚上是下過雨的,他聽著優美的輕音樂,愉快的回想這次去交流所得,和可能已經在家裡等他的艾倫。身後跟著的幾台車也都很安分的開著,只是蜿蜒的路線使的連續的幾台車並沒有看到快速閃出的跑車。

等文森回過神,對方的燈刺壞了自己的眼,車子的擠壓像是把他扯成兩半,然後自己的額頭一陣灼熱,液體綿綿不絕的往外流。
心臟像是要從口跳出,一段時間的混亂跟失去重心,被撞擊扭曲的車門在墜落的同時離開車體,他從那裡掉落出去──落地時,只覺得潮濕的葉子味道撲鼻。

隱隱約約似乎聽到有人說:「……你的求生意志……」

他猜是黑兔吧。



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現在居住的小屋床上,不只震驚於自己還活著、自己的模樣,還有會說話的黑兔和一屋子奇怪的動物。

「你砸壞了我的屋子,至少也要給我當保母傭人三年以上。」黑兔臉上還帶著一副眼鏡,看著眼前厚厚的書,很搞笑,但是文森笑不出來,只是盯著自己的可怖的右手。

黑兔先是細細碎碎的念了所有他該注意的事項,說:「…不要去找你生前認識的人。」

文森失去說話的能力,只是微微抬起頭看眼前奇怪的兔子。

「你已經死了…你的模樣也不是原本的模樣,我用死人皮膚補了你已經被撕爛的外表,對方也認不出你是誰。」黑兔跳下桌子,上樓:「我明天幫你做個手套…那骨頭看起來真討厭。」

第一晚是個不眠之夜,只有一個躲在角落的黑貓,像是在安慰他似的喵喵叫。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早上睡覺,傍晚到晚上整理屋子和煮飯,半夜…在黑兔的睜隻眼閉隻眼下,跑去看艾倫,將近白天才匆匆趕回來。

第一次是因為他忍不住,於是他冒險的在晚上跑了出去,走了好多冤枉路,花了將近三小時才到達自己熟悉的區域。

在看到那一棟屋子時,他哭了,像是原本以為自己沒有家的孩子,突然發現家從頭到尾都還在。

只是自己不能進去。他熟悉的從外面打開通往後院的小門,躺在後院的草地上,看著二樓主臥室看到天明。

那時文森還不知道陽光的殺傷力,還是一群蝙蝠和烏鴉拼死拼活的把他沿路護送回去,還在一片漆黑的小客廳被同樣一夜沒睡的黑兔教訓了一頓。罵爽快了,黑兔拋了一瓶很有效的傷藥給他。

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以往喜歡的陽光,是那麼的令人討厭跟痛苦。討厭的是,白天跟黑夜分隔了他跟艾倫,痛苦的是,陽光的到來代表著,自己要離開了。

黑兔自然知道文森做了什麼好事,當初就是他狀似無心的言語之中透露的如何從自家到艾倫家,要不然文森也不會如此大膽的在外面亂跑。

黑兔只是在晚餐的時候提醒他,文森知道他是不得不提醒那根痛人的刺,因為自己被他救了,黑兔就要負起責任。

文森沒有問黑兔為什麼他要救他,那絕對不是他說的「砸壞了他家」。

黑兔總是一邊碎碎念、一邊提出逆耳的「忠言」,一邊放任文森。


這次偷「遺物」也是,黑兔在他從烏鴉那裡得知警方要把東西給艾倫時,就馬上在其他動物的幫忙下追到自己,開口就說:「別做傻事!」

結果文森還是義無反顧的派出老鼠偷了東西。動物果然還是勝過人一籌,他可不敢想像當人類可以隨意操縱動物時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你這樣只是害了艾倫!」黑兔叫道。

而文森只是無意識的反覆說道:「我明明就還在…我明明就還在……」

所以我沒有錯,我沒有給艾倫一個沒有希望的希望,因為我明明就還在──


+++


艾倫有些不可思議的掛掉電話。

『艾倫…那個……文森的東西都不見了……是我們警方方面的疏失……』

從那一段之後,艾倫就沒聽清楚Jones到底再說些什麼了。

文森沒有留下任何東西,也沒有他的屍體……這不是代表,他還活著嗎?

於是艾倫只是說:「我會等他回來的。」

成功的把對方給噎住。

明天可能又會有一堆人跑來,一面安慰他一面要他面對現實……

艾倫不懂,他明明就很現實,為什麼每個人都認為他再逃避現實?

沒有屍體、沒有證物……誰可以百分百的確定,文森已經死了?

「真是奇怪……」但是艾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





接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拒絕了帶薪放假的大好機會,艾倫發現自己工作真的很忙很忙很忙……大概是因為自己說了什麼「一放鬆下來就會胡思亂想」的胡話,所以讓其他人擔心了吧。

文森的最新消息又在一天內全部傳遍,聽說在他的大學裡馬上就冒出多個「鬼故事」──什麼在半夜的實驗室裡看到文森全身是血的爬出來啦、在文森最喜歡的夜間咖啡館晚上都有白影閃過……艾倫也挺訝異自己可以很有興趣的聽,像是把這些當作很有趣的小故事。

…結果造成了其他人對他的側目。

因為在艾倫的心裡,文森還沒死,所以那些鬼故事自然就不是真的。
於是艾倫又不小心嚇到其他人一次,因為在他微笑著聽一個文森的鬼故事(這次是他從那一片掛滿絲帶的樹林出沒,被人看到之後大罵別人詛咒他)之後,居然說:「這個挺好笑的,等文森回來後我就可以說給他聽。」

說故事的人本來已經夠戰戰兢兢了,被艾倫加上這句,接受到恐怕比文森真的渾身是血站在面前還要大的衝擊吧。


日子還是繼續過,只是艾倫漸漸習慣回家時自己是開電燈的人──以往文森上課時間不定,有的時候很早就回家了,有的時候要待在實驗室協助自己的研究生。艾倫也要自己做飯,也越來越常做一些小點心之類的。不過後者是因為,一個奇怪,但是可愛又熟悉的小遊戲正在進行。

艾倫看到又出現在門口的南瓜塑膠籃,微笑的加快腳步,一手順勢撈起南瓜,打開大門。

身上的東西一樣樣歸位,鞋子、外套、手提電腦跟公事包,最後在放下南瓜時,艾倫往內看一眼,差點大笑出聲──

這次的保溫盒沒有蓋起來,是裡面的東西太高──一個很可愛的小熊麵包,眼睛像是用巧克力裝飾。

一次比一次有創意,連艾倫都為了要如何回禮而傷腦筋。再到二樓換上輕便的睡衣時,艾倫想到有一次自己真的是沒空,所以放了一串葡萄在裡面。沒想到對方,「南瓜王子」,居然回放了一顆馬鈴薯,上面寫著「給艾倫 我家院子裡的馬鈴薯」。

不過今天在下班前艾倫買了做蘋果派的材料,現在只缺蘋果──艾倫在簡單的吃過飯後,到後院去摘蘋果,當作是飯後運動。

蘋果樹很老了,樹幹很粗,是遠在他跟文森搬進來之前就有。這屋子原本很老了,大概也有二十幾年,是前屋主全面翻修,所以相比真正十幾年的老屋,並沒有很多毛病,艾倫很喜歡這個家。

蘋果樹上並沒有很多蘋果,但是樹下掉了一地被動物啄一口吃一口的殘骸。艾倫在自己碰的到的距離之下挑了幾顆,回廚房開始大顯身手。

蘋果有點酸,但是搭上原本就要加上的果醬,酸酸甜甜的剛剛好。

沒有放音樂,整間屋子就只有艾倫製造出來的聲音,可是艾倫卻不覺得寂寞,可能是因為自己正在做些……做些可以想念文森的事情?不光是這個跟「南瓜王子」的點心遊戲讓他想到文森,連「南瓜王子」的隻字片語都讓他想到文森。

不過主要是,喜歡小孩的艾倫總是覺得這個有點怪怪的少年很可愛,居然會這跟他這種之前完全沒交集的二十八歲的男人玩這種遊戲。每次拿到那一天的禮物,艾倫總是會忍不住想像那天打扮有點頹廢的少年是如何站在廚房裡面打著奶油……

他也只有看過對方萬聖節打扮,不知道平時會不會長相氣質差很多?畢竟對方那天的妝化的很濃呢……

事先抽了張備忘紙,寫下「給南瓜王子??抱歉 蘋果派要熱的才好吃??自己加熱加鮮奶油吧??艾倫」,先放入南瓜籃子裡。

艾倫拿起手掌大的小熊麵包,忍不住嘴角上揚:不知道那個男孩子再做這種可愛麵包時的情形是什麼?

一定很搞笑吧……




他沒猜錯,小熊麵包的生長過程艱辛無比。

文森難得童心未眠的想要做些可愛的東西給艾倫──其實原本是想要做漂亮浪漫的小裝飾蛋糕,順便手癢的加入自己的愛意來暗示艾倫……

「喔……愛心的模子呢。」黑兔從一邊跳過來,紅色眼睛瞇了一下,用一種說不出來的討厭語氣:「粉紅色的巧克力片……緞帶…鮮花……咳,春天到了。」

窗外傳來黑貓適時的撩人叫聲。

「……」文森正在翻食譜的手頓了頓,上面那頁正好是巧克力慕斯,照片裡充滿濃厚的情人節味道。

「……情人節還沒到喔……」黑兔一蹬的跳離,留了一個翹翹的尾巴和屁股給文森看。

手顫抖的翻過另一頁,上面的東西吸引了他──

文森轉頭看埋在書報堆內找東西的黑兔,嘴角露出一個奸笑,一旁正好經過的貓咪看到,渾身抖了一下,別過頭不敢直視。


晚餐,黑兔準時無比的出現在餐桌上,架在臉上的眼鏡還沒拿下來。坐在桌子上將近五分鐘傭人卻還沒端晚餐出來,黑兔主人生氣了:「喂!」

廚房傳來陣陣香味,但是似乎沒有人聲似的,黑兔示意一旁好奇的黑貓去探查,後者輕巧的一溜煙跑進廚房。

……還是安靜的要命,因為在沉默中香味似乎更加濃厚,黑兔皺眉大叫:「文森•瑟格尼?艾倫的愛人?南瓜王子?化學博士?」

一口氣換了好幾個不同稱呼,廚房才傳來反應──文森出現在廚房門口,手裡一個藤籃,因為上面蓋了個方格子布巾,所以黑兔一時看不出來裡面是什麼,不過他知道香味是從那裡傳來的。

傭人大搖大擺的把遲來的晚餐送上,一個巨大的籃子就這樣大大方方的坐在桌子上,比黑兔高出許多。幸好文森並沒有在這方面為難黑兔,掀開布巾,從裡面拿出一塊東西放入黑貓的專用碗,置於地上。黑貓歡快的跑過來,用力的朝他的晚餐咬一口──

黑兔歪頭下去看,有些驚訝的發現是麵包──還是很可愛的魚的形狀!眼睛跟鱗片是用巧克力畫上去的,還有個笑臉。

哼…被奇怪的貓咪吃了,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黑兔有點不好的預感回過頭文森的動作。他從裡面拿出另一個麵包,放在黑兔的小碟子,看起來似乎大很多──

叩,正正的放在黑兔面前。

「……」

那是一個胡蘿蔔形狀的麵包。

「……」

「…怎麼?不喜歡嗎?」文森明顯就是故意的,一臉得意的看著黑兔用幾乎是詭異的扭曲表情看著眼前散發著香味的「胡蘿蔔」。

「…哼!你的呢?」黑兔決定轉移注意力:「該不會做個艾倫吧…」

文森陰險的笑,從籃子裡拿出一個──兔子形狀的麵包,在黑兔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放入嘴裡,狠狠的咬下去,嚼了嚼。

下一口用撕的,邊吃邊看著黑兔,挑釁十足。

「……你這樣丟不丟人啊?幼稚的化學博士。」黑兔使出最終招式,一報被迫吃自己最討厭食物的仇。

「……」文森乾脆將手裡的兔子全部吞入肚子裡。


小熊麵包就給了艾倫,文森想說,浪漫無比的巧克力慕斯就留到情人節吧。那其實也不是單純的小熊麵包,裡面藏著滿滿的,文森跟艾倫的秘密。

所以他是又怕又緊張又興奮期待的將南瓜籃子跟往常一樣放在門口,然後依依不捨的振翅而飛。



艾倫將小熊麵包放入烤箱,準備當明天早餐。放進去的一瞬間,他腦海裡突然閃過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就跟以往,每次收到南瓜王子的一個禮物,他也會突然想起一些回憶。

在高二的時候,兩人兩情相悅之後,文森送他的第一個禮物就是一個畢業熊,一隻帶著畢業帽穿著畢業長袍,上面寫著那一年份。

雖然他們兩個都不是在那一年畢業,但是文森說那一年是直得紀念的。

重新將烤箱打開,艾倫拿出那張熊臉麵包,在手裡把玩著。手指畫過有點凹凸不平的表面,上面並不是純的土黃色顯示出裡面加了一些五榖核桃,背面扁扁的──

艾倫翻過來,不敢相信的用手指摸了摸。

被面居然有一串小小的數字,四個,像是在麵包烤好後才刻上去的。選在背面像是不希望他發現,但是卻又故意在這麼小一塊麵包上……

艾倫拿到眼前細看,呆住了。


真的只是巧合嗎……?


那四個號碼,跟那只到現在還坐在主臥房的壁爐上的小熊身上,一模一樣。


+++


「Jones!」日本藉的Kei叫住正要離開的Jones:「我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東西!」

「啊?」Jones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被同事拉到平時的視聽室,在這麼晚的時候居然擠滿了人,甚至一些平時神出鬼沒的傢伙都一臉很有興趣的看著大銀幕。他轉過去跟著看,發現只是一個一分鐘不到的錄影,但是卻一直反覆放著,現場卻也沒有人說什麼。

他仔細跟著看了幾遍,才驚訝的發現其中有他很眼熟的東西──

「這…那不是文森•瑟格尼的公事包嗎!?」忍不住驚呼。

「是阿……你看看,一個公事包會自己移動嗎?」Kei指著銀幕:「底下有不少小朋友呢!」

Jones一看,差點沒暈倒──老鼠!一群老鼠,居然把公事包當作乳酪似的搬運,還跑的飛快跑的很穩。

「這是哪來的錄影?」Jones有點希望這只是莫名其妙的人用電腦合成…雖然可能性低於零。

「我們地下水道的錄影,前幾個月Linda提到證物失蹤,我就調出所有的監視器來看,沒想到發現這一段非常…非常有趣的東西。」他們這個部門的老大──王說。

「Linda……她是擔心證物失蹤是Clinx搞的鬼吧?」

「嗯…不過現在這個錄影似乎把Clinx給從嫌疑犯給替除了……Leo現在在查有沒有人會控制動物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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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es看了四周的同事,這就是他當初喜歡的氣氛──雖然並不是大家手裡的案件,但是一遇到奇怪的事情所有人都會熱心無比的幫忙,所有人也都很喜歡接受挑戰──其實也是因為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王,那些老鼠並不像是被催眠的,還帶有完全的野生老鼠的行為本性。」在大學曾經是拿生物學動物行為的同事說。

「……當初都已經檢查過證物了,裡面並沒有可能的危險貴重資料,怎麼會有人願意這樣…」

大夥火熱的討論著,銀幕上的老鼠一次又一次的跑過銀幕,公事包、手機等一次又一次的閃過Jones眼前。

『……我會等他回來的。』

耳邊突然響起跟艾倫最後的談話,對方平靜溫和到驚人的地步,尤其是那個從頭到尾不變的堅定……

「那個……文森……會不會是他?」Jones遲疑的說。

「……」

整監視聽室安靜下來,死寂。



等全部的人散了之後,王從後面叫住Jones。

「不要告訴瑟格尼的…同居人,好嗎?」

「……是,不過,」Jones停頓一秒:「我想就算告訴他,也不能改變他任何想法。」

王嘆息。

「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王……」Jones發現自己的穩重的上司居然露出疲態:「怎麼了?」

「…算是好跟壞一併來吧…被老鼠偷證物是壞事,查到Clinx家族的內幕是好事。」

Jones倒是有點驚訝,不過沒他看到錄影般的吃驚:「找到Clinx的問題了?Linda嗎?」

王點點頭:「Linda從一個Clinx家族退休的老僕人聽來的,說是現在Clinx當家以前事實上有個哥哥──」

「布萊恩•Clinx有個哥哥!?」

「嗯,不過他在十九歲的時候就死了……被毒殺的。」王說:「Linda又請Clinx臥底在他們的一個別墅裡找到照片,我們也查了,所有的資料都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但是卻有大量的照片和影集,老傭人也說過那個不存在的大少爺在布萊恩成年前是影子掌控者,代替主人操刀。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很好,好到在那個哥哥被人蓄意毒殺後布萊恩性情大變,還持續看了心理醫生將近四年……」

「……」Jones閉眼想了一下,無奈的睜開:「…王,你說了那麼多…只是想要我去幫Linda查這個案吧!」

王有點不好意思:「哈哈,你也知道我…有的時候有點拐灣抹腳,不過反正你手頭的案子結束了…」

「不算結束…那個錄影……」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打斷:「那個阿太棘手了,先放一陣子,你還是去援助Linda吧,她也說過跟你搭檔的感覺還不錯…」

「好吧……」

「喔對了,Linda要我轉告你,她決定的第一步是逼布萊恩•Clinx作出回應。」王說,語氣內有著佩服:「關於Clinx有一個不存在的大少爺、以及被毒殺的內幕,今晚的晚報就會登出。」

「啊!?這麼快?」Jones咋舌。

「她的個性本來就是……唉,她還是繼續當臥底,所以你就算是警方的發言人了,你今天晚上要趕快聯絡她喔。」王拍拍他:「Linda的要求有點高,行事有點快…你好好擔當擔當,適當時要當煞車控制住她。

「…是…」Jones有點欲哭無淚。



+++


黑貓嘴裡刁了一捲報紙,無聲無息的跳上沙發,將報紙扔在看書的黑兔身旁。

「…謝謝。」黑兔每天都有看報紙的好習慣,而且是各家有名的雜誌報紙全部都看,看的書也很多很廣,還記得當文森第一次看見黑兔捧著一本色情小說看的津津有味時還像是看到鬼似的。

黑貓喵的一聲,聽見窗外傳來的聲響,高興的又跑了出去,迎接另一個成員──背上的翅膀還未收起的文森,身後的蝙蝠一哄而散。

「我回來了。」

「……今天還挺早的。」黑兔只是抬眼一秒,繼續埋頭在他的科幻小說:「不打算看著你情人入睡?」

「我只是回來拿東西。」文森說,他腳邊的黑貓哀怨的叫。

他走到客廳角落,從裡面翻出一只舊式相機,檢查了一會。

「這還能用嗎?」

黑兔總算正眼看他:「……你要幹麻?」

文森手震一下。

「…該不會是要拍你的愛人吧……」

「…就是,這相機還能用嗎?」文森再問一次。

「…文森,跟你說多少遍了……」

「你的台詞我都會背了,我只想知道,這還能用嗎?」文森跟往常一樣,執著的很:「我就是要拍艾倫。」

黑兔低頭,讓眼鏡從鼻樑上滑下:「……那相機沒電了。」

「……」

「…不過在廚房旁邊的櫃子,第二層,有一台拍立得,效果還不錯……」

文森放下手裡的相機,朝廚房走去,經過黑兔時,小聲的說謝謝。

換來黑兔的一聲嘆息,很漫長的,包含了很多很多感情,不過文森感覺到黑兔是在嘆息他自己而不是文森。

拍力得的狀況很好,文森拍了屋子的一角測試,然後出門。

「我走了。」

「小心。」

跟每一晚一樣。



文森依舊降落在後院的蘋果樹,往主臥房方向一看,窗簾沒拉上,但是床上卻還沒有人。

「奇怪了……」已經比平時晚了些…將近凌晨三點了。

身邊的蝙蝠似乎也很不安,並不是跟往常一樣拍著翅膀或者是掛在樹上,而是在他四周不停的環繞著,用音波刺激的文森。

「怎麼了你們……」

「你怎麼在上面?」樹下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少年僵住。


艾倫站在樹下,抬頭看著樹上的身影,有些遲疑的說:「……下來吧,摔下來就不好了。」

他將原本即將脫口而出的問題重新吞回去──算了,也不急於一時。

「……」身邊的蝙蝠在艾倫開口的那一剎那就全部掛在樹上,因為在黑夜中蝙蝠翅膀的聲音還是可以聽的很清楚。文森抱住一旁的枝幹,渾身發抖。

他的聲音……

「…你怎麼了?是不是下不來?」艾倫開始擔心了:「沒事嗎?我去拿梯子……」

「我…不用了!我可以下…去…的……」少年斷斷續續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發抖,艾倫希望他不是病了。


在微微的月光下,少年慢慢的順著樹幹滑下來,輕巧的落地,只是遲遲不敢抬頭。艾倫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你怎麼還是這一身裝扮?萬聖節不是過了嗎?」艾倫有些驚訝的看青少年身上亂七八糟的衣著和額頭上的繃帶。

「這……哈哈…我、我事實上在晚上都這樣啦……」

看著眼前少年著急的頭快要冒煙了,艾倫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南瓜王子』嗎?」

「呃……」文森不禁在心中埋怨黑兔,當初他明明就是要取名叫南瓜公爵的,結果被黑兔說什麼「公爵!?你哪有那個氣質,從落魄王子做起吧!」。

「哈…挺適合你的阿。」艾倫說,文森馬上在心裡感謝黑兔──也是,我現在這外表叫個公爵也挺奇怪的。

看來奇怪的黑兔有時還挺有用的。

接下來是一陣小冷場,艾倫只是一直盯著少年看像是在等他說些什麼,而少年只是偷偷但是貪婪的看艾倫。

他又瘦了呢……下次做多一點東西給他吃好了。


艾倫嘆息,突然說:「要不要進來坐坐?現在挺冷的,你又穿這麼少…冷嗎?我弄點熱的給你…」

「……啊?」

「你要熱茶、咖啡,還是巧克力?不要咖啡好了,傷身體,熱巧克力?」艾倫微笑:「你也來我家那麼多次了,還沒進來過吧?」

「啊?我…我……」看著眼前打開的「家門」,文森在內心焦灼著:好想好想進去……

艾倫以為他怕,很溫柔的說:「真的──你怕的話,我把大門打開吧,你也可以站在旁邊看我泡熱可可。」

「不,我……」真的忍不住了……眼前就像是天堂一樣──在黑暗中打開的一扇門,門前站著自己的愛人,門後有著光亮和溫暖……少年踏出一步,注定了他跟凡塵扯不斷理不完的感情。

「打擾了……」


+++




艾倫真的沒有把門鎖起來,只是對跟在身後的少年說:「隨手掩住就好。」然後從一旁鞋櫃拿出一雙拖鞋,整齊的放在少年面前的地板上。

結果少年遲遲沒有跟上來,就站在半掩的門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了?」艾倫走到客廳才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

「……」

艾倫當然不會知道少年在想什麼。

要不是軀體已經冰冷很久了,文森想他現在手心可能出汗到可以滴的程度了。看著熟悉的地板紋路,和那一雙拖鞋──雖然並不是他自己的拖鞋,而是平時給客人的──文森沒想到只不過是踏進來,馬上就遇到問題。

艾倫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文森腳上的有點破舊的經典黑色Converse布鞋並不是單純好看用的。

……他的雙腳跟右手一樣,只有白森森的骨頭。

他當然知道,由亞洲母親養大的艾倫也有了進屋脫鞋的習慣,還記得以前第一次去艾倫家時,面對眼前的棕色拖鞋──後來變成了他專屬的拖鞋──只有一臉迷惘,還惹的艾倫大笑不止。

…或許就是那次艾倫毫無顧忌的大笑,才讓自己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他了吧?


少年磨蹭著,眼睛盯著眼前的淺藍色拖鞋的模樣,居然讓艾倫有種熟悉感──他不禁回走到距離少年五步遠的地方,就這樣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南瓜王子。

『……原來要進你家是要先脫鞋子?』很多年前,也差不多是南瓜王子這個模樣的年紀,也有一個少年站在自己家裡的門口,問道。

在艾倫很不客氣的大笑一番過後,少年卻也不惱怒,居然很快的妥協,脫下自己的鞋子排在一旁很整齊,然後伸出腳穿上棕色的拖鞋,成為它後來十年的主人。

「…...那個……」

「…嗯?」少年的叫喚將艾倫從回憶中叫醒。

「……我不太習慣…脫鞋……可不可以…」少年似乎覺得非常的抱歉,一副假如艾倫逼他脫鞋的話就要逃出門去的模樣。

「喔…抱歉,是我的錯…你就穿鞋進來吧。」艾倫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失望的感覺,只是默默的看著少年小心翼翼的將鞋子刷乾淨後,正式的進門。


「熱巧克力?」艾倫站在調理台前,開始煮熱水。

「…呃,可以給我綠茶嗎…?」少年忍不住說。

艾倫愣了一下,才打開櫃子拿出一包茶葉,有些忍俊不住:「……熱巧克力並不只是給孩子喝的阿……」

「……沒啦,我只是…喜歡綠茶多過於熱巧克力……」少年別過頭去。

喔…還挺可愛的。艾倫小小的微笑一下,開始泡兩人的茶。

趁著艾倫背對自己的時候,文森悄悄的深呼吸,滿意的發現自己並沒有散發奇怪的味道,幸好出門前有噴足夠的香水。回過神來,文森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正坐在熟悉的沙發上,然後等著熟悉的人泡著熟悉的綠茶──用著熟悉的杯子。

「請吧,絕對沒下毒。」艾倫看見少年在自己出現後突然渾身繃緊,故意的逗他,將手裡的馬克杯放在茶几上。

「喔…謝謝。」有些拘謹的雙手接過馬克杯,文森看著馬克杯上的化學公式──那是他以前常用的杯子,買的時候還被艾倫笑說自己是化學書呆子。

讀到研究所,然後繼續待在大學裡…就某方面來說,艾倫恐怕比自己還要更加的成熟,因為在外面工作所接觸到比較多複雜的人際關係。

不過艾倫總是說,這樣的文森很可愛,而且他也很享受當自己疲倦的回家,發現屋裡的燈都亮了,愛人已經準備好一桌飯菜等著,坐在客廳裡戴著眼鏡看書。在自己車子剛停入車庫,愛人就馬上打開門,讓一室的溫暖事先灑落身上,微笑的說──

「…我回來了。」

「…啊?」艾倫震驚的回過頭,看著之前似乎開口說話的少年。

沒想到少年也像是被驚醒似的抬頭看艾倫:「怎麼了?」

「……不…沒事。」原來,是幻聽。


少年小口小口的喝著茶,看了拿著茶杯又想的入神的艾倫,小心的說:「……你看起來很累,明天不用上班?」

一旁的鐘已經指到三。

艾倫的聲音有些漂浮:「……要阿,只是,睡不著。」

所以今晚才會在主臥房看見居然爬到樹上的少年。

「喔……」少年抿了抿嘴:「你…你……」

「嗯?」艾倫有些訝異,因為少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想不出正確的措辭似的懊惱。

「你……你有沒有喝過蜂蜜甜茶?」

叩的一聲,艾倫的杯子掉到桌子上,少年一驚,急忙伸出手來穩住潑出一點熱茶的杯子:「怎麼了!?」

「……」艾倫喉嚨突然乾澀起來,一股氣哽在一半出不來。

「…沒喝過嗎?這、這…這是我一個朋友教的,對於失眠很有效喔!要、要不要試試看…?」少年很緊張的結巴,在心底逼著自己不要逃避對面的目光──不能逃開,逃開了艾倫就…就會懷疑他了……

他很厭惡自己──明明就是知道艾倫喝過了…明明就是自己泡給他喝過的……現在居然為了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身分,所以編了個令人心痛的謊話。
明明就是希望艾倫可以發現自己的身分……居然行為舉止處處的下意識逃避著。


艾倫的手指不受控制的突然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腕。

「……謝謝。」

「…啊?」少年還在擔心艾倫會覺得奇怪,自己的手腕怎麼那麼細,卻沒想到聽見他說:「謝謝,請你幫我泡蜂蜜甜茶……」

艾倫慢慢的鬆開手,然後低下頭,不說話了。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忘了收回自己的還橫跨茶几的手,其中的五隻指頭顫抖著,像是想要抬起來做些什麼,卻被另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給壓制住。

一滴水滴入對面的馬克杯裡。

「……不、不要哭……」

「……」

「艾倫…不要哭……」少年終於忍不住的站起來,撲過去捂住對方已經全濕的臉:「……我、我馬上去泡茶給你…不要哭了……」

艾倫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次會如此不受控制,他有些慌忙的用手背抹著臉,一邊別開一臉擔憂的少年,一邊露出牽強的微笑:「沒、沒事…我只是…有點睹物思人……」

可是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像是長久以來堆積著沒有宣洩,這次全數落入茶杯裡。熱燙的眼淚反而襯托出少年冰冷的手指,居然很溫柔。

中間雖然隔了一張茶几,但是少年還是不顧一切的將艾倫抱在懷裡──他哭了,所以,不管之後他會不會發現自己的特異──少了幾根肋骨的胸膛、過低的體溫……重點是,艾倫哭了。

文森好想說,我在這裡…艾倫,我在這裡,所以,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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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少年撥著艾倫的頭髮,「我去泡茶,喝了之後保證睡著……嗯?」

「嗯……」艾倫擦去最後的濕意,有些抱歉和不好意思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抱歉……我不小心就……」

少年反而一笑,雖然臉色蒼白無比,但是看起來很陽光:「沒關係,先讓我泡茶吧!」


其實蜂蜜甜茶,也只不過是蜂蜜加入滾燙的綠茶而已。

文森倒入蜂蜜,看著眼前呈著淡綠色的液體,他同時也發現,自己居然感覺不到熱,之前艾倫潑出的綠茶澆到自己的手指上,卻只有濕濕的感覺,不是熱也不是冷。

他看向另一旁的杯子,那是之前艾倫的馬克杯。

裡面有…艾倫的眼淚。這樣想著,文森像是著魔了似的伸手勾起杯子,然後一飲而盡。

雖然手指感覺不到冷熱,但是他的舌頭可以──那是一杯已經冷掉的,有些鹹的綠茶。

艾倫的眼淚……


「……杯子我來洗就好。」艾倫重新整理好自己後來到廚房,正好看見少年手裡拿著之前自己用的杯子,以為他要洗:「放在水槽裡就行。」

少年盯著艾倫看好久,才將手裡的另一個杯子遞給他:「喝吧,絕對沒有下毒。」

居然把自己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艾倫笑著接過,一陣令人感到心痛的熟悉甜香撲鼻而來。他忍不住輕聲的嘆息:「…真的是蜂蜜甜茶。」

看著對方靜靜的享用著,像是捨不得喝完,少年說:「…其實我可以教你如何泡,很簡單,只要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一根手指給止住了。艾倫淡淡的笑著,感受手指底下的嘴唇也是冰冷的令人擔心:「……沒關係,你不冷嗎?」

「不、不,我不冷……你不用擔心學不會…」少年居然臉紅了,別過頭去。

「……我只喝一個人幫我泡的蜂蜜甜茶。」艾倫突然說:「……所以我不想學,也不想知道方法。」

「……」

看著少年纖細的側臉,艾倫收回了手:「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然後繼續泡茶給我喝。」

少年突然回過頭:「你說你只喝他泡的……可是你現在喝的不是我泡的嗎?」

艾倫一愣,有些訝異的發現少年語氣裡居然有點點生氣。

「……你在生氣?」

「……哼,我要回家了。」少年將另一個杯子放入水槽:「你也要早點睡,明天就算是九點上班也不要太晚睡。」

「喔……」難道他是在…吃醋?艾倫沒想那麼多,只是暗自高興著,這個少年真的很可愛。沿路跟著少年,來到玄關,而那雙沒人穿的淡藍色拖鞋還在正中央。少年越過那雙拖鞋,手即將要碰到門把時又回頭。身後的艾倫手裡還捧著冒著熱氣的蜂蜜甜茶,看著他。

「……我走了,謝謝你的招待。」少年有禮的說道。

「我才要謝謝你的招待。」艾倫笑著舉了舉杯子,然後空出一隻手從衣櫃裡扯出一件外套,在少年還來不及拒絕之前親自幫他披上:「…你的身體很冷,還是穿件外套吧…以後不要穿這麼少在半夜走。」

「…我不冷……」少年有些難為情,那是艾倫的外套,滿滿的都是艾倫的味道。所以就算少年口裡這麼說著,但事實上一點也不想要拒絕。

艾倫將整個手掌包住少年一邊的臉頰,還因為有點太過用力所以發出啪的一聲:「很冰!…咦,怎麼突然熱起來了……噗……」看見少年滿臉通紅的模樣,艾倫大笑。

少年終於忍無可忍的大叫:「好了啦!再鬧下去你就沒幾個小時的睡眠了!我也要回家了!」轉過身跨出門外,艾倫發現他連耳根都是紅的。

的確也有點太晚了…鬧著鬧著,居然已經快四點了。艾倫正要關上門,才跳了起來,又猛的打開門,對著少年的背影:「你怎麼都這麼晚出門…你在樹上作什麼?」

文森震住,差點就同手同腳:「呃……我、我想要摘蘋果……」幸好緊急的時候還能記起來那棵樹的特色。

「…蘋果?」

「嗯嗯…我、我、我想要做蘋果派!」少年說話大聲起來。

沒想到更大聲的,是艾倫的笑聲,少年疑惑的轉身,看見他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提著南瓜塑膠籃。

「哈哈……對不起……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太有默契了……」艾倫將南瓜遞給南瓜王子:「諾,今天晚上的,謝謝你的小熊……小熊麵包。」他同時也想到後面的那四個號碼。

下次…下次再說吧。

少年接過來,往內一探,看見了紙條,嘴巴大張。

「好了,回家吧。」艾倫拍了拍少年的頭:「你看,天色都有點亮了呢。」

少年差點跳起來,幸好冬天太陽起的很晚,要不然自己恐怕又回不去了……

「那…我走了……」看著眼前的人,文森很想、很想要撲過去,至少有一個擁抱也好……

「……路上小心。」艾倫說。


……有一陣子文森都有早上八九點的課,有時艾倫也跟著醒來的話,他也是這樣站在門口,對要出門的文森說。


少年的腳似乎生根了。

假如他知道自己就是文森的話……


突然,遠方傳來了幾聲烏鴉的叫聲,在黑夜中顯的很突兀。少年低下頭,轉身離開。

艾倫靠在門邊,靜靜的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


「……唔……」黑兔把眼鏡甩下來:「原來已經……」

窗外已經濛濛亮,一旁的黑貓已經在自己的窩附近打轉。在放下手裡的書之前夾入一張書籤──事實上卻是文森上次去超市的帳單──然後趴在椅子上休息著疲勞的眼睛。

唉…看緊張無比的科幻小說就是會忘記時間。黑兔揉揉眼睛想著,不知道文森啥時回來,到時候一定第一件事情要他泡杯茶。

黑貓喵了一聲,跑了出去,卻似乎不是文森回來,而是牠看見了老鼠。黑兔聽見門外傳來的聲響,皺眉:「你敢給我欺負老鼠的話,我把你剝皮替文森做襪子!」

安靜,門咿呀的打開一道小縫,貓咪靜悄悄的溜進來,用一臉無辜無比的目光看著他。黑兔嘆氣──果然天性是很難控制的,就算黑貓不吃那些老鼠,每次看到老鼠的身影還是會衝出去玩弄牠們。

「嗚……肚子有點餓了。」黑兔小聲的抱怨。那個不負責任的傭人,最近回來的越來越晚了,希望不是因為又重新跟艾倫搞上……每次都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和處境,讓黑兔每次都只能扮壞人。咬了不遠的晚報,重新帶上眼鏡開始自己每天必修的事情──看報紙,卻在看到斗大的頭條愣住了。

《Clinx家族「不存在」的少爺!?》

牠揉揉眼睛,睜開,紅色的眼睛反射出同樣的幾個字。

雙腳啪的一聲打在報紙上,黑兔不敢相信的看完了整篇頭條,一旁的黑貓似乎對於他的反應覺得很有趣新鮮,輕巧的一蹬上了沙發,趴在上面往下看,雖然牠看不懂字,但是還挺有模有樣的。

「……怎麼會……」黑兔又快速的重看一遍新聞,然後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早上六點三十分。

「黑貓。」

喵……黑貓很乖的應答。

「出去找文森,然後盡快把他帶回來。」

喵……?

「不管他現在是在跟艾倫親親我我還是怎麼樣,把他帶回來!」黑兔的眼睛灼熱的著火了,連黑貓都看到愣住,僵持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跳下沙發快速的出門。

黑兔閉眼,又睜開:「烏鴉,你們也跟著去。」

語畢,窗外響起一整片像是狂風吹過樹林的聲音,原本已經變的有點淡咖啡色的混濁的天空頓時罩上一層移動的深黑,撲天蓋地的朝著山下的稀疏燈火飛去。

「唉……」沉淨在完全安靜的屋子裡幾分鐘,黑兔才有些懊惱的苦笑,一邊看著報紙上那個常出現的男人的面孔:「……怎麼連這種事情都可以寫成頭條啊?」

只不過是…一個倒楣的少爺而已,不過也大概是因為現代人越來越喜歡這種大家族的黑暗內幕故事吧。

黑兔盯著標題看了一回,才緩緩的打開報紙,看起了娛樂版。


+++


艾倫居然一覺睡的很好,結果,遲到了。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十二點了,他一臉迷糊的還有一瞬間,以為是半夜十二點,差點就要倒頭回去睡……

假如是以前還好,現在……艾倫有些心驚的慌忙打電話到公司,聽著電話裡發出嘟嘟的聲響──現在的話,恐怕傑克他們會擔心到嚇死了吧?

結果……電話居然忙線?艾倫有些疑惑的看著手裡的電話。

阿…該不會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吧?艾倫抓亂頭髮,決定火速的整理自己然後趕快去上班──

主臥房的門突然打開,艾倫還來不及反應,對方就說:「艾倫,你這個懶豬,總算起來了!」

艾倫是真的獃住了,看著眼前的愛德拉:「……你怎麼會…」

愛德拉叉腰:「還不是因為你!過了十點人還沒到,連電話都沒接、手機沒開,害的傑克差點直接打電話叫警察了…所以我們就先來你家看你啦!」

「喔……」

「你喔個頭!真是……可以想像我們三個是如何爬進你家後院然後從廚房進來嗎?可以想像當我們看到你窩在床上睡的不醒人事……天哪!艾倫,請你一個人住時至少鎖門一下,還有……先去換衣服吧。」愛德拉唸了一陣,看見艾倫亂翹的頭髮,苦笑:「傑克先回公司了,我在樓下跟加爾等你…我打電話跟傑克報備一下。」

「……謝謝。」

艾倫走進浴室,呆呆的站在一整片鏡子前看著自己的模樣。

遠遠樓下愛德拉很有活力的說話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艾倫發現自己居然邊擠牙膏邊傻笑……

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好不容易盡快洗漱好,艾倫看見加爾拿著早報坐在餐桌前面,上面已經有一盤簡單的煎荷包蛋和土司。

看了拉開椅子的艾倫一眼,加爾緩緩的道:「…還好吧?」

「嗯…其實睡的很飽很舒服。」艾倫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結束談話的愛德拉和加爾說:「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哼……以後注意點,在你睡覺的時候我們找了隔兩家的Dr. Kim,他說你只是太過勞累而已。」愛德拉捧著臉:「傑克說假如你還要放假的話,現在還來的及──等到所有事情開始忙之後就不行放你走了!」

「我沒事……」艾倫想到昨天晚上,那個有點奇特的夜晚……是不是因為自己哭了笑了,所以才睡的特別好?

「你今天就先放假一天吧……反正你的秘書也都很能幹的全部完成你的工作了,明天回去後要好好謝謝人家喔!」愛德拉看了一下手錶:「我也該回去了,下午三點還有一個客戶……」

「謝謝……加爾,你…」

加爾微笑:「不介意我在這裡待一下吧?我兩點也是要去客戶那走一圈,就在這附近,繞回公司又不太值得。」

「當然沒關係……唔,吃過午飯了嗎?」見對方搖頭,艾倫將煎蛋吞下去:「我下廚當作謝禮吧!讓你們擔心,真的很抱歉…」

「都是朋友還說什麼話…」加爾微笑的拍拍艾倫:「那我就不客氣了,很久沒有吃過艾倫做的飯呢!自從文森……」

「嗯?」

「…自從文森把我當危險人物之後。」加爾露出的牙齒很白很漂亮。

艾倫噗的笑出聲。

當年除了文森之外,艾倫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加爾,兩人都是亞洲家庭出身──加爾是被一對亞洲夫婦領養的──又是相似的主修(不過加爾是雙修),所以能聊的東西很多。文森一直很擔心加爾會喜歡上艾倫──直到加爾有了未婚妻之後,還是文森的一個遠親表妹,兩人也是因為工作而認識的,現在也已經結婚一年了。

每次艾倫都覺得文森擔心的太多──難道加爾喜歡自己,自己會察覺不出來嗎?倒是有的時候文森比較遲鈍呢……

簡單的作了巧達湯配上烤的香味滿溢的麵包片和簡單的水果,兩人邊吃邊聊天,直到加爾離開。

艾倫知道他們三個還是不放心自己──雖然他不懂,為什麼在他多次保證自己不會做傻事後,大家還是如此的擔心自己?

「……唉。」艾倫收拾了之後,就這樣呆坐在客廳,看著窗外前院一片漂亮的綠意。

以前放假的時候,他跟文森都是這樣一起窩在客廳或者是主臥房一整天,大部分都是他趴在文森的身邊發呆,有的時候就這樣睡著了;文森不是看書就是在看學生的報告,有時也會用電腦看信──平時工作都跟電腦黏在一起的艾倫,放假就盡可能不要碰到電腦。

現在只有一個人……沙發似乎有些過大。

艾倫左右看了看,終於找到了加爾留下來的報紙。磨蹭的拿過來,配上沒有喝完的茶,艾倫決定用看報紙來打發時間──

頭條居然是有關Clinx家族的,讓艾倫總算恍然大悟為什麼今天早上會讓那三個人著急成這樣了。

……或許所有人如此擔心他,只是因為製造那場車禍的,是Clinx家族的人──似乎是當家布萊恩•Clinx的某一個堂弟。

艾倫從來沒有覺得Clinx家族有什麼差別,而且一個堂弟,又不代表什麼。

看完頭條故事,艾倫還是搞不太清楚這種事情有什麼可以登上頭條的資格──一個古老莫名其妙的故事,雖然上面寫的好像是很恐怖的陰謀,可是……這個陰謀跟誰有關?

不過艾倫看出這篇報導將布萊恩寫的挺負面的,處處在暗示當年可能是他對那個死去的大少爺下毒手……

總而言之,奇怪的頭條。艾倫下了這個結論,然後繼續看其他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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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冬天所以天色亮的較晚,文森的腳步也沒有像之前一樣的飛快。雖然他沒什麼感覺了,但是現在卻覺得自己很溫暖──只因為身上的外套,是艾倫的,而且有著滿滿的他的味道。

正要從路邊的樹林穿出來過馬路到另一頭的樹林時,幾輛車子快速的闖了過去,使的原本一腳已經踏上人行道的文森猛的把腳收回來,四周聚集的蝙蝠有些惱怒似的用力拍著翅膀。但是文森卻對這個小插曲很滿意,因為他可以停下來,延長離開艾倫所在的世界的時間。將身上的大衣的領子攏起,文森忍不住將臉埋住深深的將艾倫的味道吸入胸中。

有點像小女生一般……不過沒關係。

這種事情以前很少做,因為平時兩人都在一起,總覺得兩人的味道都一樣了──但是在今天,真正的跟艾倫親密的接近後,那個味道如此的明顯不同──現在自己身上,只有死沉冰冷的氣息,還是在有噴香水的情況下……

文森覺得鼻腔內的味道又溫暖又陌生的令他心碎。

蝙蝠們似乎在催促他的環繞著,卻一點也無法打斷他將臉埋入大衣的行為。

就算他現在身上有了兩對翅膀,但還是無法自由自在的飛回去艾倫身邊…文森終於還是心地善良,總算是跨出了一步,阻止了似乎越來越焦躁不安的蝙蝠──不管怎麼的對這些「多餘」出來的保鑣有意見,文森還是不得不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把氣發在這些無辜的動物上,而且蝙蝠也救過他很多次了。

反正也快要早上了……文森一點也不想要嘗試冒險的給太陽照射…一想到電影裡面的吸血鬼被太陽照到不是化成灰就是腐蝕掉。並不是因為感到痛的原因,而是他不想要拋去現在這個可以跟艾倫相處的機會──雖然這個身分不見光、也無法跟艾倫相認,文森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出了樹林準備過馬路,文森卻在踏上道路時愣住了──遠方傳來車子的聲音,但是車速卻非常的快,他還有點反應不及,車子已經出現在距離自己十不遠的地方。

蝙蝠沒有環繞在身邊,平時是因為這樣子一團黑的反而太引人注目,所以現在蝙蝠要衝下來環住文森也來不及──文森僵在原地,只是因為現在拔腿就跑反而更會引起開車的人側目吧。

反正是晚上,對方也是在另一個車道…文森四周沒有任何路燈,站在一旁也只是像一個在晚上經過的路人──身上的翅膀已經收起,再破爛的衣著也不會引起注意。他站在街角等著那輛車離開──

直到一道光直直的照射在他身上,文森一驚,自己似乎瞬間失明了。

等回過神來,他聽見車子緊急煞車的聲音,原本還在身後樹林裡的蝙蝠全部衝了出來,阻擋了一個甩門下車衝過來的人,那人叫著:「傑──」

文森抖了一下,不顧一切的衝過馬路,一部分的蝙蝠很盡責的包圍住他,剩下的嘗試擋住身後追逐的人的視線──但是那個人似乎打算死追不放,也不在乎自己身上被劃傷的多處傷口,直直的尾隨文森。

真糟糕……文森的身體很輕盈,目前還是跟男人拉著一段距離,但是總不能把男人帶回家吧...但是又不打算展開翅膀。

「傑!傑──等一下!」男人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裡顯的刺耳無比,甚至混合了哀傷和怒氣。但這一點也無法讓文森的腳步慢下,因為他很確定不認識那個男人,自己也從來沒有被人叫過「傑」。



…男人的體力和執著在二十分後完全顯現,因為他還是不近不遠的追在文森身後!連被追的文森都開始害怕起來,該不會是晚上真的遇上了比自己還要更加不正常的人了吧!?

更何況還是同時被詭異無比的蝙蝠攻擊……!

「傑!傑…你停下來!你給我停下……啊!」男人慘叫一聲,文森忍不住回過頭一撇,鬆了口氣──因為身後一整片的烏鴉軍團從一旁衝出,比蝙蝠還要成功的讓男人停下腳步……

「…啊!」

「傑…!」

男人居然不管一直攻擊自己的烏鴉和蝙蝠,爆發了出來,一口氣衝刺的追上文森,還拉住他:「傑!你不要跑──」

文森真的是驚到說不出話來了,他掙扎著,揚起拳頭往男人的臉上招呼過去,男人居然也沒有躲開,硬生生的迎上──他的鼻樑發出淒厲的喀的一聲,讓文森頓時手軟,他往回跑,耳邊全是蝙蝠烏鴉吵雜無比的聲音。

「傑──」唰的一聲,讓文森馬上猶入掉入冰庫。

身上的大衣脫離了他,被男人扯了過去。

「…該死的!」文森轉過身去搶,但是才剛靠近就被男人抓住手臂,烏鴉的反應越來越激烈,尤其是看到男人碰到了文森,頓時男人的眼角噴出血來,抓住文森的那手臂上佈滿紅色細細的爪痕,五六隻烏鴉往男人的手指啄了下去。

「傑……」

「放開我!」文森用力的用腳一踹男人毫無防備的腹部,男人整個人往後仰,文森趁機的衝上前去要將男人手裡的大衣奪回,但是突然伸出嘗試要抓住自己的手讓飛行動物們大驚。文森只覺得胸前被狠狠的撞上──是一群烏鴉要阻止他靠近男人──喘不過氣來的瞬間身體反射性的往後退,好不容易重新睜開眼睛時就看見男人倒在地上,手裡有著大衣──

「那是艾倫的……」文森又要衝上前去搶回,這次還是被烏鴉蝙蝠們阻止,他胡亂的撥著雙手,最後居然連耳邊的翅膀的衝了出來,要掙脫重重保護只為了搶回艾倫給他的東西──

碰!

文森瞪大眼睛,看著兩隻烏鴉落下,黑色的羽毛散落一地。還是跪坐在地上的男人手裡握著一把小槍,烏黑的槍口對著自己。男人的一隻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渾身上下都是血──但是他很冷靜的說:「傑,不要跑。」



文森逃走了,顧不得什麼,甚至一點也沒想到男人可能直接開槍射他;他甚至展開了身上的翅膀,伴隨著一整批的烏黑軍團逃向夜空中。

他不知道的是,坐在地上的男人看見他的翅膀,只是愣了一秒,然後滿足的微笑了。手裡握著那件淺咖啡的大衣,像是寶物一般的捧在懷裡,男人硬撐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搖晃著走回車子。

車裡衝出一個人,他震驚的看著男人渾身的血:「先生!你……」

他怎麼也沒想到,在車子回轉的時候剛好車燈照到一個站在街角的路人,先生就大吼著停車,然後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下車」就衝了出去──結果帶了一身嚴重的傷回來……他急忙的開始打電話安排醫生。

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情況,男人只是小心翼翼的不讓身上的血沾染了那件大衣,先用自己的襯衫包住手後才慢慢的翻著衣服,從其中一個口袋裡翻出了一張紙。
坐進車子,打開裡面的燈,他才知道那張紙是一張收據,買的人是用信用卡,所以這張「副本」有著簽名。

等另一個人也坐進車子,男人就將手裡的收據拋給他:「幫我查這個人。」

那人像是很習慣了,接下:「是…先生,你還是先包紮…」

「回家在說。」男人閉上眼睛。



…真的…出現了。



+++



文森根本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到「家」──直到站在花園裡,看見黑兔在門口的身影,才像是突然被潑了一桶冷水的醒過來。烏鴉跟蝙蝠紛紛飛離開他,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準備迎接早晨,不到一分鐘,就只剩下黑兔跟文森,兩人相隔一整片的院子。院子裡面有許多文森種下整理的植物,其中參差著小小的螢光燈,是黑兔放的。

兩人像是僵持著,但卻又不知道到底在僵持什麼。過了許久,黑兔才轉過身,圓滾滾的尾巴抖動一下:「先進來吧,一小時後太陽就會出來了。」

文森嘴巴張張合合,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放棄的跟上去,關上了門。

黑兔說錯了,那天是陰天,太陽被厚厚一層的烏雲給遮住,一整天都是黯淡的。但是他們還是照以往的習慣將所有的窗戶用厚重深色的窗簾蓋住,整個屋子裡一片黑暗,直到文森受不了了,自動的去開了一盞淡黃色的小燈。

結果文森一直在等黑兔說話──因為他認為黑兔應該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沉默了那麼久,黑兔居然說:「……還是先去睡覺吧,明天在說。」

文森差點沒站穩。

「你……」

「你一定也累了吧?我也累了。」黑兔居然打了個呵欠,往樓上跳。

等到了二樓,看著黑兔往他的窩跳去,文森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開口:「我今天被…被一個人追了。」

「……你有拍艾倫嗎?」

「沒…啊!我居然忘記了…等一下!」文森抓亂了頭髮:「不准轉移話題!」

黑兔紅色的眼睛瞇了起來:「……你是要現在談了?」

文森被他一看,反而有點不知所措起來:「我……這樣我睡不著。」

他想到艾倫,還有那個搶走艾倫外套的奇怪男人。

…只要確定艾倫不會有危險,其他的事情他都不在乎!

黑兔還是窩進了自己睡覺的地方,但是開口:「……被誰追?」

文森有些訝異:「咦?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憑什麼?」

「嗚…那些烏鴉老鼠不會先告訴你嗎…?」文森其實也累了,他爬進唯一的一張床──事實上說是一堆棉被堆起來的還差不多。

「……其實我叫烏鴉過去就是擔心你會出事,結果……」黑兔嘆息,「還真的給我出事了,有的時候總是希望自己的直覺不要那麼準,不知道那樣會不會過的比較幸福一點。」

黑兔慢慢的把自己從報紙上看到的頭條跟文森說。

「……今天追你的人,很巧,就是布萊恩•Clinx。」像是可以看見文森突然直起身瞪大眼的不可置信表情,黑兔咳了一聲:「…只能說你特別倒楣吧。」

文森當然知道布萊恩Clinx之類的事,只是今天晚上似乎有點太恐慌,居然沒有馬上認出來──反倒是現在回想,真的很像…喔不,真的就是本人……

「…他追我幹什麼?還一直叫傑、傑的……」

「我之前不是說過,我用了屍體的皮膚補了你被扯裂的部分……」黑兔別過頭去:「就是用那個傑的屍體……而他,就是布萊恩那個很久以前死去的兄長,傑•Clarkson…他隨母性,因為他沒有被承認為Clinx家族的一員,只有被認為是家族的一個…嗯,僕人?所以他從小就是把布萊恩養大的。」

「……」

「老實說…我不是沒有想過會發生今晚這樣子的事,但是我從來不覺得你有可能會面對面碰上布萊恩、然後被他誤認……」

「所以說…我太幸運了?」文森乾乾的說。

或者是太倒楣。黑兔跟文森兩「人」同時在心裡想道。

「為什麼…你會有傑的屍體?」而且還拿來亂用……文森把後面那句吞了下去。

黑兔挪動了一下身子,將臉埋起來:「……傑生前有一隻撿來的黑兔,後來變成了他的寵物。」


「阿……」也不知道文森到底是了解了還是不了解,接下來的室內安靜了很久,在幾絲光亮從一些縫細穿進屋內時,室內只有微微的打呼聲。

黑兔的眼睛突然睜開,聽見打呼聲,苦笑:居然睡著了……真的是有點被嚇到了吧?

然後打了個呵欠,也睡去了。



同一個時候,早報的頭條又是另一番光景。

Jones才剛起床沒多久,就被一通電話給打斷了刮鬍子的時間。

『你!你看報紙了沒!!』女聲很激動,有點太大聲,Jones一時聽不出來是誰在說話,只能小心翼翼的問:「請問你是……」

『你的新搭檔!!!你看報紙了沒!?』Linda非常的激動,甚至有火冒三丈的感覺:『該死的布萊恩Clinx!』

一聽就知道沒好事,Jones先掛了電話,匆匆忙忙的整理好自己出門,在路上買了咖啡跟報紙,衝到工作場所。

Linda不在那,Jones才想起她是個臥底身分,不能太常來的。才慢吞吞的邊打電話邊看那個可惡的頭條──難怪Linda會生氣了。

布萊恩居然發言說什麼他已經找了他兄長很久,卻一點線索都沒有,沒想到這次居然有人披露這個消息,於是他呼嘯懸賞請人來幫他找那個應該被毒死的兄長──期間一點也沒提到那兄長被毒死的事情,給大眾那個兄長根本還活著、只是失蹤的錯覺。

完完全全的擺了發布消息的──也就是警方──一道,沒拿到想要的反應,卻接下來越來越難行動了。

Linda原本是想像,Clinx會反駁,而通常反駁的話語裡會不小心露出一些馬腳和細節,接下來就好辦事了。

『喂!』女王的火氣還是很大。

「是我,Jones,我看到頭條了……」

『氣死我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這是警方故意發的消息,結果他現在反而跑來纏我們,要求我們幫他找那個「應該已經死了的」哥哥!』Linda大吼。

「Linda,冷靜、冷靜……」Jones正煩惱著如何讓對方冷靜下來,就看見王走過來,靠在他的辦公室門邊。

「Linda,我還有事…晚點跟你聯絡…唉,是王啦!」他捂著手機對王說:「Linda要跟你說話。」

王挑眉,接過,卻沒有把手機放到耳邊,反而是開口:「有消息傳來,布萊恩•Clinx盯上艾倫•林了,說有僱一些人在林的家附近看著。」

Jones跟在電話中的Linda都驚喘一下。

「…我們還不確定他發現了什麼,或者是他想要做什麼,但是我需要有人去保護一下艾倫•林。」王停頓一下:「因為似乎,至少我的直覺…好像是因為那篇報導,才讓Clinx做出這種事,我們不能扯林下水。」

Jones渾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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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這兩件案子居然連在一起……隱隱約約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他想了一下,抬頭跟王說:「我去吧,我去找艾倫,把事情說清楚,然後看能不能暫時搬過去跟他一起住,也可以算保護他吧。」

王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只是說:「這件事情還需要討論……不過你的提議聽起來是很有可行性的,畢竟你還有另一個身分……」

身為艾倫哥哥的好朋友……Jones在想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艾倫的哥哥。

…說不定那個外表冰山、內心卻有著嚴重戀弟情節的傢伙也會跟著殺到艾倫那裡要保護自己的弟弟吧?

王對著電話說:「Linda,你最近小心點,不要太突出了,但是要繼續進行追查。」

『沒問題。』

「那Jones你……」

「我去看艾倫好了。」


+++




艾倫有些失望的將已經放了一晚的南瓜塑膠籃拿回屋裡,這已經是第五天了,那個奇怪的少年似乎已經對這個遊戲膩了。

雖然還有那件借出的大衣…但是從一開始借出艾倫就沒有想要拿回來的希望,畢竟還是算陌生人……

生活還是繼續過,但是有的時候艾倫會呆站在屋子的某一角落,突然想不起來原本正在做的事或者該做的事,幸好工作上並沒有這方面的困擾,所以他還沒請假。

有幾天會失眠,就不知不覺的睜著眼坐在客廳裡安安靜靜的度過一晚。不開電視不開音響和收音機,多半的時候家裡比較大聲的聲音源只有煮飯和電話。晚上除了有電話來之外,很多時候艾倫一句話也沒說。

這些症狀在他連續失眠兩晚之後,因為隔天的氣色實在是太糟糕了而被加爾套出話來。原本傑克建議艾倫乾脆吃安眠藥,被愛德拉嚴厲制止──其實沒說出口的原因:擔心艾倫一下子想不開,安眠藥就變成了殺人凶器了。


「…現在的艾倫,反而真的比較有一個親人不在的感覺。」愛德拉小小聲的說,看著艾倫專心的聽著自己秘書安神茶的做法。

「……雖然很過分,但是很正確。」傑克雙手抱在胸前:「總覺得比較像人了,一開始一付正常的樣子害我很擔心。」

「難道現在就不擔心了?」

「唔,當然還是擔心啦!也不知道現在文森那件事情到底是怎麼樣了……」


艾倫跟秘書小姐道謝,看著手上那張紀錄了據說「非常有效而且健康」的安神茶秘方的紙,一邊揉揉太陽穴。自己真的開始反常到有點想要去看心理醫生的程度……該打電話給父親嗎?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先暫時將這事情放一邊,開始忙起公事。



不過在他發現安神茶非常有用之後,高興沒多久,又有一連串怪異的事件發生。

有的時候艾倫真的很想要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永遠不要出來,要不然就是爬到屋頂上大叫一番,對天空問文森到底回不回來──假如真的有回音說,他在等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艾倫就拋下這個家,自己去找那個不回來的人。

艾倫禮貌但是冷淡的對站在門外的人說:「你好,請問你是?」

對方有些訝異的挑眉,從口袋裡面拿出一張名片:「你好,林先生,我是布萊恩•Clinx。」

他沒有接名片,只是喔了一聲,然後說:「初次見面,請問有什麼事?」

「可以請我進去坐坐嗎?」男人說,一點也不擔心別人會認為自己沒禮貌。

「不行。」艾倫說話也不怎麼客氣:「你要說什麼?」

「很抱歉,之前我一個親戚在夜晚做傻事所造成的傷害……」布萊恩話還沒說完,就被艾倫打斷:「假如你是要說這件事的話,謝謝你感到抱歉…沒事的話,我並不想被打擾,也不想要放陌生人進屋,請見諒。」

布萊恩打量艾倫,嘴角緩緩的上揚:「不,還有另一件事情,要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我的兄長了,我一直很擔心他。」

艾倫總算正眼看他了。

布萊恩拿出艾倫以為永遠也要不回來的大衣。

「你……」很驚訝,這個基本上是艾倫從來沒有想到過的。

「可以請我進去嗎?」

似乎也不能說不可以了。




還是很有禮貌的問布萊恩要的飲料,結果對方居然出乎意料的說隨便,讓艾倫又多看了那個應該很有主見的男人幾眼,泡起了最保險的紅茶。

「要糖嗎?牛奶?抱歉我家裡沒有奶精,對身體不好。」艾倫將簡單的白色茶杯和茶盤放在布萊恩的面前,另外一個小碟子上有紅砂糖、一杯牛奶和幾片檸檬。艾倫給自己泡了綠茶,卻只是用一個馬克杯裝著。

布萊恩看了眼前紅的美麗透明的茶,居然有些感嘆的說:「你真是會照顧人。」

害的艾倫差點把嘴裡的熱茶給噴出來。

「……咳咳咳,Clinx先生,請問你……」艾倫看了那件已經掛在一旁的大衣,不可否認的有些好奇。

布萊恩喝了一口茶,滿意的瞇起眼:「我在半夜看到他,也就是我哥哥,那時那件大衣就穿在他身上。」

「那他……」艾倫這時才突然想到自己某天早上看到的報導,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報紙上說……」

「他沒死。」布萊恩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跟手裡的紅茶居然相映,似乎要折射出詭異的紫色來。艾倫一愣,脫口而出:「為什麼這麼認為?」

「你是指他還沒死嗎?他當然還沒死,因為當初根本找不到屍體。」布萊恩說這話題似乎很輕鬆,但是也很堅定:「尤其在那天晚上看到他,這幾年來的堅信不移值得了。」

艾倫在瞬間喜歡上眼前耀眼的男子,並不是因為他是鼎鼎大名的布萊恩•Clinx,而是因為,他在男人的身上看到自己──

同樣失去重要的人,同樣相信對方沒有離開。

多日來的沉重突然都消失不見,艾倫緊緊握著微熱的馬克杯:是不是過了幾年,我也會像他今天一樣,終於發現自己的等待是值得的?

哪怕是一年、十年、二十年……

「……他現在大概是有說不出口的難處,所以不肯跟我相認。」男人繼續溫柔的說道:「不小心太激動了嚇到他,所以就扯到這件大衣……」

「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

「裡面有你的帳單,查一下結果就出來了。」布萊恩放下茶杯:「原本是希望他在你這裡,但是似乎……」

艾倫低下頭:「他已經五天沒有來了。」


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奇怪的少年,會是布萊恩的……

另一方面,艾倫無比的失望,原來那個少年,並不是他……真的好相近,相近到艾倫常常在想,假如可以利用他來欺騙自己,或許自己不會這麼難過吧?

「……他會再來的。」布萊恩說,很確信:「到時候,請你幫我跟他說,我一直都會等他回去。」

「……嗯?喔。」艾倫還是承諾了,畢竟自己知道等待的感覺,在來那少年也不是文森了……



布萊恩在臨走前,深深看了艾倫一眼,才告別。

他沒跟艾倫說,自己會那麼確定少年會在回來是因為,那天晚上少年一直珍惜著那件大衣的態度……

「……很忌妒。」

「先生?」

「不,沒事,繼續留人在這裡吧。」


+++


才剛送走布萊恩,艾倫收拾了桌子,又呆呆的站在廚房前。

其實自己跟布萊恩是兩種不同的人,對方比他堅強了好幾倍,所以……艾倫搖搖頭,想要把腦袋裡的想法搖出去。可以等的,而且現在還不到半年,艾倫確信自己可以的。

到時候真的不行,再到屋頂上去問天。

苦笑的出門倒垃圾,正巧遇上鄰居Dr. Kim的妻子Miss Kim,對方很熱情的跟艾倫打招呼:「Hi!身體好了點嗎?」

「嗯,上次還麻煩了。」

「我今天有做韓式熱鍋,給你一鍋吧!熱熱辣辣的可以去寒殺菌!」Kim一家是韓國人,Miss Kim更是傳統韓式料理的高手,才剛搬來這條街不久就用又辣又香的家傳泡菜收買了整條街喜歡吃辣的人,不分國籍。

艾倫笑笑,也不拒絕。現在意志堅定了,他也得為為自己最近不好的胃口想辦法,常聽說辣的東西很能開胃,希望如此。

本來Miss Kim要馬上回去拿自己的手藝來補補眼前這個捧場的年輕人,卻又折了回來,嚴肅無比神秘兮兮的拉住艾倫:「那個艾倫……」

「嗯?」

Miss Kim看了看四周:「上次Thomas跟我說,他發現在這附近常有鬼鬼祟祟的人……」

艾倫一愣,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第一個卻是想到南瓜王子。

「後來前天我也發現了…有一些傢伙常常看到卻又不是這條街的,所以我們幾個商量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打電話報警…」

「啊……」緊張起來,艾倫想:該不會這就是因為…他最近沒有出現的原因?

「只是希望你最近小心點…門窗要關好喔!一個人,要多多保重……」

「嗯…謝謝告知。」現在艾倫只是擔心南瓜王子的安全,不要夜路走多了遇上鬼,更不要被警察或者是鄰居誤會而被逮捕……



不過,南瓜王子就算是遇上了鬼,也只是五天忍著在家裡藉著清掃來逼自己不要跑出去。

第六天就受不了了。

當黑兔看見文森開始做點心時就有不好的預感,從門邊冒出一個頭問:「文森……?」

文森仔細的看著抄來的食譜,一邊揉著面團:「幹麻?」

「你…要去找艾倫?」只有去找艾倫的時候文森才會如此認真的做點心,而且他的臉部表情也變的無比柔和平靜,連黑貓都感覺的出來,常常喜歡在這個時候黏在他腳邊享受一下這個溫柔。

「嗯。」

「你…你遇上那種事情還要去!?布萊恩一定盯上艾倫了…」黑兔焦慮的說。

「所以我才要去找艾倫。」文森雖然沒有回過頭,還是很認真手底下的工作,但是黑兔卻可以從他此時散發出的氣息和語氣知道他的嚴肅。

……也只有在想艾倫的時候,他才會有這種無比成熟可靠的感覺。黑貓坐了下來,尾巴小小的搖了搖。

「……你去又有什麼用?」

「跟那傢伙說清楚,叫他不要找艾倫麻煩。」文森停頓一下,將面團捏成一球球,壓扁放在烤盤上,回過頭看黑兔:「……今天想要吃什麼?」

後者歪頭:「……雞肉派?」

「喔,面皮可能要等久一點。」文森抓起毛巾擦擦手。黑兔一愣,跳了起來:「等、等一下!你真的要聽我的?我我只是開玩笑……」

還記得文森常常在黑兔要求要吃肉時露出一臉受不了的樣子,說:『…你是一隻兔子耶!就算之前是人,我、我、我也覺得吃肉的兔子很恐怖……』

『我又不吃人!』

『那…你吃不吃兔子?』

『以前吃過……』

『……』文森退後兩?:『喔……』

『……』


沒想到現在他居然要做雞肉派!?而且一點刁難的話都沒有說?

看見黑兔一臉看到鬼的樣子,文森是好氣又好笑的:「……我要把你餵的飽飽的拿去賣!」

「…啊?」

「開玩笑的。」


但是在和平融洽的一餐之後,黑兔馬上覺得這世界上應該要有一句名言:「大學教授也是有比奸商還要更加過份的時候。」

「該死的!放我出去───」

文森飛在空中,手裡的一個木盒不停的震動搖晃,裡面傳出黑兔氣極的叫聲:「你這個混蛋!!居然敢騙我───卑鄙的傢伙!你把大學教授的面子全部丟光了!!!」

「這跟大學教授有什麼關係阿……」文森瞇起眼睛,然後用力的搖了搖盒子,滿意的感覺到裡面的傢伙似乎被搖暈而安靜下來。

他順利的來到艾倫家的那條街,但是為了保險起見,跟一群蝙蝠烏鴉降落在相鄰的街的一棟房子屋頂上。黑兔似乎醒了過來,只是小聲的說:「……我不想要跟他見面。」

文森捧著盒子,輕輕的說:「…只是保險起見。」

「……不要……」

「…其實你就是傑吧。」文森打開盒蓋,伸手溫柔的撫摸裡面將臉埋起來成為一球黑的兔子:「……要不然怎麼會有傑的…屍體。」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跑進你寵物兔子的身體裡,不過事實上也是很想要親自看看那傢伙過的好不好吧?」文森拍了拍黑兔,輕嘆。

「我哪有?」

「你就有,不知道是誰每本書裡面都會夾著布萊恩的報導跟雜誌照片……」

「……」


艾倫的家四周似乎沒有什麼可疑人物,文森做了個深呼吸,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似乎要破殼而出馬上飛到艾倫的身邊。五天……整整有五天!

就算是那個奇怪的布萊恩在那裡,他也不在意,只要能在艾倫身邊就好了。

感覺到文森的翅膀張開,黑兔就他要出發了。

這一天總是要來的,自從自己決定要救文森的時候就……黑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也沒有縮著了,反而是叫住文森:「可以抱著我嗎?」

文森一愣,才會意的把毛茸茸的黑兔懷抱出來,拋下手裡的木盒。

「…真的,假如布萊恩•Clinx要做什麼害你的話,我會盡全力保護你的。」文森還是忍不住的說。

「算了,你到時候一定只注意艾倫的。」黑兔倒是挺不介意的,讓文森臉紅:「你……唉。」


+++


在布萊恩走後,晚上七點左右,Jones打電話來。

『最近好嗎?』

「嗯。」艾倫正在猶豫要不要把布萊恩跟南瓜王子的事情跟Jones說,沒想到Jones就先提到了:『你們鄰居有報警說有可疑人物在附近,嗯…我們查了一下,是Clinx的人。』

Jones想到之前接獲報案時,Linda高興的幾乎要飛上了天:『這根本就是給我們一個直接去看Clinx到底在幹什麼的機會嘛!』

然後,Jones從那之後就被Linda一分一秒的逼著要打電話給艾倫,要不是連王都阻止,她早就準備要搬進艾倫家裡了。

艾倫愣了一秒,才有些鬆口氣的知道鄰居所謂的可疑人物並不是夜夜造訪的南瓜王子。

「嗯…其實布萊恩已經來找過我了……」

『什麼!?』

有些難以解釋,艾倫只說了一句:「…他跟我一樣。」

『啊?』另一邊的Jones越來越不放心,用小心翼翼的口氣問:『那…我晚點去你那邊?可以嗎?』


掛了電話,艾倫坐在沙發上,開始想要如何跟Jones說這整件事。

假如是他的話,應該可以吧?雖然Jones跟其他人一樣,有的時候會露出同情憐惜的目光看著他,但是艾倫認為Jones其實是有點相信自己的。


被這樣一鬧,艾倫也沒有做其他事的心情,決定上樓洗澡。




文森很有經驗的降落在後院的蘋果樹上,懷裡的黑兔看看四周,不得不認為這個房屋從外面看起來,就很有家的味道。院子雖然不大,但是種滿了果樹。接近屋子的地方有一張戶外桌和兩張椅子,可以看的出來屋子主人閒暇時很會享受戶外陽光。

不過從滿地的蘋果看來,這家的人沒有請園丁。

文森跳下樹,跑到後門,發現廚房一個人也沒有,而且連門也鎖上了。

「奇怪,以前我們都不鎖後門的……」

黑兔總覺得有些受不了:「喂,他一個人在家,鎖還是比較好吧?」

「但是……」文森有些為難:「這樣我要怎麼進去?」

「…難道你之前都這樣直接進去!?」


最後,他們兩個還是敲了敲後院的門,但是沒有回應,所以冒險到前門去按門鈴。艾倫正好剛從浴室出來,身上還只有一條毛巾而已。他以為是Jones來了,急忙穿上浴衣跑下樓開門。

「Jones……啊!」艾倫真的是被門口的人給嚇到差點沒暈倒:「你……」

沒想到這麼久沒見面,愛人就如此誘人的出現在面前…但是文森冷冷的問:「誰是Jones?」

「你怎麼會突然來了……先進來吧。」艾倫被少年有些生氣的表情給搞糊塗了,閃過身子:「對不起,我先上去換衣服,先坐下吧。」

少年大?跨進來,拉住艾倫的浴袍:「誰是Jones?」

艾倫看著怒氣沖沖的少年,有些訝異:「……他、他是負責文森車禍的警官,也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啊!你…算了,我先上去換衣服。」說完,三?併兩?的跑上樓。

一直窩在文森懷裡、被忽視的黑兔此時才說:「……放心了吧,不是他新的愛人。」

「哼。」文森還是很不高興的坐在沙發上:「雖然知道艾倫不是那種人…但是看到他穿著浴衣在等男人還是覺得很不爽。」

「呵呵……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對吧。」這是黑兔第一次這麼近看到這傳說中的人──一個可以讓文森冒險也要來見面的愛人,雖然外表並不出眾,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很好的人。

就連被一個應該不算感情太好的少年那樣子問話,也絲毫沒有動怒的回答;一進門就注意到外面氣溫低而先讓他們進來。

「就是因為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所以才覺得很不甘心……」文森將黑兔放在沙發上,捂住臉:「……每次都對自己說,假如他能找到更好的人才會幸福,但是又捨不得……」


艾倫匆匆忙忙的著裝,又衝了下來,就在樓梯口聽見少年的小聲話語,頓時僵在原地。他悄悄的走出來,並沒有讓少年發現。

然後他迎上了一雙絕對與眾不同的眼睛。


兔子的眼睛。


突然出現一隻黑兔,眼睛閃閃發光的看著自己,艾倫是真的話都說不出來。

「…艾倫!」南瓜王子聽見聲響,回過頭:「你……喔,呃,這是我的寵物,黑、黑兔……」

「喔……」直覺覺得那隻黑兔看起來不太像普通的動物,居然會炯炯有神的盯著自己,甚至有上下打量的行為……艾倫嘗試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要喝什麼?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對了,那個Jones要來這裡做什麼?」文森緊盯著艾倫還滴著水的頭髮,一直有一個想要幫他用毛巾擦頭髮的衝動,就像…以前一樣。

艾倫在他對面坐下:「……今天布萊恩•Clinx來找我了。」

其實他說這句話,試探的成分為多。

結果沒想到,少年猛的一拍桌子,整個人從沙發上蹦了起來:「什麼!!??他他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文森往前一撲,雙手抓住艾倫就開始「檢查」。艾倫被他的反應有些嚇到了,抓住對方的手:「他沒對我做什麼…我們只是談話一下而已。」

「喔…」算你識相,文森在心裡想,假如傷了艾倫的話……就叫老鼠去把你家全部啃光!

艾倫低下頭,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出這句話:「你…你還是回去他那邊吧。」

少年一下子沒聽清楚:「啊?」

「…回家阿,布萊恩一直在等你。」

「……等一下,艾倫,我、我、我……」

「布萊恩…跟我一樣,都是在等人。」艾倫抬頭,看著眼前的少年,笑了:「你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我可以感覺的出來,因為他就跟我一樣都是在等自己最重要的人……不管是為了什麼而必須離開,也該去見他一面把話說清楚,說不定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兩個人一起擔著總比一個人好啊。」

少年站在面前,因為燈光的關係,所以艾倫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伸出手拉住少年的手臂:「……怎麼了?」

少年突然跪了下來,緊緊的抱住艾倫,猛的勒住後者讓他突然呼吸困難。

「你……」

「我喜歡的是你!你不懂的……」少年難得強硬的制住艾倫開始的掙扎:「艾倫、艾倫、艾倫……我…我喜歡你…我愛你……」

艾倫僵住了。

「你……」

門口突然傳出一聲喀嚓聲,大門被撞開,艾倫跟少年同時轉過頭,但是後者還是緊緊的抱著懷裡的人。

艾倫在看到出現在門前的人,抓住少年的手臂的手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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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的走近兩人,布萊恩•Clinx將手裡的煙扔在地上,用腳踩熄。

「……傑,你也該回家了吧?」他微笑著,身後出現了四五個黑衣男人,將兩人包圍起來。


+++







少年在看到不速之客之後,原本已經蒼白到令人不舒服的臉色陰暗下來,配上青白的嘴唇和深陷下去的眼框以及有著不明深褐色斑點的額角,看起來分外的嚇人。他緩緩的站起來,瘦長的身子像是準備隨時爆發出來似的繃緊,額頭上的繃帶落了下來,但是過長的劉海還是有遮住該遮的地方。

「你…」

突然,艾倫閃到布萊恩跟少年之間,口氣冰冷:「Clinx先生,請你出去──要不然我要報警了──非法入侵民宅。」

「……林先生,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少年一聽到「共識」兩個字,不自覺驚慌的拉住艾倫的襯衫下擺:「艾倫…」

「Clinx先生,連警察要搜查都還要搜查令……還是請你先出去好嗎?」艾倫態度強硬,走到門口將門拉開要趕人:「都已經等這麼久了…應該不會連這點時間都不肯……」

艾倫瞪大眼睛、咋異的看著門外。

扛著兩個簡單的中型黑色皮箱,手裡拿著一件外套的人看見艾倫的表情,苦笑:「呃…對不起打擾了。」

「Jones……」

「…艾倫?你那個表情是…難道是我來的時機不對?」Jones嘗試逗艾倫笑,沒想到艾倫正經的回答:「沒錯…你居然在最糟糕的時候來……」

一屋子裡的人都聽見他們兩個的對話,少年在聽見艾倫喊的那一聲「Jones」時馬上狠很的推開擋在眼前的布萊恩,衝到門口撲過去。門外的Jones被這個突然衝出來而且殺氣騰騰的詭異少年給嚇到了,愣愣的給對方上下不客氣的打量。

少年盯著Jones端正的臉看了一回,不悅道:「你就是Jones?來幹麻?」

「你……」不知道該不該稱呼少年為「南瓜王子」的艾倫好氣又好笑的:「他今天要住進來……」

Jones覺得少年之前或許只是討厭他,但在艾倫說完上面的話之後,少年則是討厭他到想要殺之為快……

艾倫你到底是在幫我還是害我啊?

「他是誰?他為什麼要住你這裡?」少年咬牙切齒的追問。

「他…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嗯……他來這裡出差一陣子,所以就來這裡借住一下…」艾倫對Jones使了個臉色。

「你哥哥的好朋友阿……」

知道文森跟艾倫的關係之後,艾倫的哥哥就常常不服氣的找文森麻煩……

少年的眼睛似乎在發紅光……Jones冷汗滴了幾滴。

被冷落在後面的布萊恩也好奇的走上前,一看見Jones就恍然大悟的冷笑:「喔,原來是Jones警官……」

結果Jones又被嚇到了:「Clinx、Clinx先生……」

「警官?」少年銳利的重新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艾倫也重新轉移注意力到布萊恩身上:「Clinx先生,現在可以請你走了嗎?我還有客人。」

布萊恩還是嘴角一抹冷笑:「我也正好有事要跟Jones警官談談,關於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他伸手把少年往後拉,將少年的掙扎全部在懷裡制住。

「喂!!」

「啊!?這……」Jones看著眼前發瘋的少年咬了布萊恩的手一口,轉頭看沉默的艾倫:「艾倫……」

艾倫眼神複雜的看了少年跟布萊恩一眼,沒有回答。Jones想要抓一抓自己的頭,卻發現兩隻手都拿著東西…他吶吶的對布萊恩和還咬著布萊恩的手的少年說:「……還是要先驗DNA……」

因為少年一臉就是想要咬死布萊恩的模樣,不是他們兩個還有內情要不然就是少年失憶了......雖然Jones還是不太能進入此時的狀況。

文森一聽,嘴角跳了幾下:應該是不用驗DNA了,自己沒脈搏沒心跳的,就不信真的去醫院有人還會想要驗他的DNA。

布萊恩似乎是放心了,就放開少年。恢復自由的少年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一溜煙的跑到艾倫身邊粘著。

「Clinx先生……」艾倫又說。

布萊恩揮揮手,「知道了……我大哥就先寄放在你家吧,麻煩你了。」

「我才不是你大哥!」少年從艾倫的身後冒出一個頭。

男人只是挑眉,帶領著自己一批人走出門外。Jones到現在才知道布萊恩的陣勢,眼睛瞪大的看著黑衣人從自己眼前經過。

艾倫對Jones點頭:「我才剛警告他要報警,你就來了。」

「阿……」Jones總算是踏進了艾倫的家門。


少年非常的不爽,在艾倫幫Jones安置行李、泡茶的同時都緊緊粘著艾倫,只要Jones一靠近就用冰冷的眼神警告他,讓Jones看的眼睛都快要掉出來了。

「艾、艾倫……」Jones拉住還要繼續忙下去的艾倫,對少年點了點頭:「這位到底是……」

「…我也正想要跟你談談。」艾倫有些為難的看著少年:「嗯…可以嗎?」

在場的另外兩個人愣了好久,才知道艾倫是在問少年。少年拉住艾倫:「他到底是做什麼的?」

之前說是出差才來艾倫家,但是布萊恩Clinx卻說眼前的男人是警察……現在似乎又有有關自己的事情要跟這個男人談,少年也知道這個男人會出現在這裡是另有原因。

艾倫只好把大致上的事情跟少年說了。

「……所以,我可以問一下…你是誰嗎?」艾倫很婉轉的說。少年之前突如其來的告白讓他頓時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那個誇張到像是不答應就會馬上跳海式的告白法很熟悉──

文森當年在高中時也是這樣,徹底打破他們兩個原本的朋友關係,那次還把艾倫勒到咳嗽。

艾倫這樣問,反而讓少年像是被什麼東西般哽住喉嚨的說不出話來。他回過頭心虛似的看了一下,果然看見黑兔先紅的眼睛正緊緊的盯著自己看。

「我、我是……」少年低下頭。

Jones忍不住想:該不會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失憶少年吧?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在艾倫家、還一副想要獨占艾倫的模樣…

「你有一些可以證實自己身份的證件嗎?」Jones插嘴。

「……」有,不過是文森的…就是從警察局裡偷出來的駕照。少年看了Jones一眼,搖搖頭。

這倒是有點出乎艾倫意料,他一直以為南瓜王子是附近某一家的小孩…是自從布萊恩的突然出現讓自己開始懷疑起少年的身分。

沒想到,真的是莫名其妙的……?

「但是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是那傢伙的大哥!」少年大聲的說。

「但說不定你失憶了……」Jones又插嘴。

「我、沒、失、憶!」

「那,你是誰?」艾倫靜靜的問。

「……」少年又不說話了。

Jones在想,該不會是心裡有一點…障礙的吧?可是看艾倫那複雜的神情,又覺得一定有自己還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是不能在少年面前說的。

「那個…小弟弟,可以讓我跟艾倫談一下嗎?」Jones決定付諸行動。

小、小弟弟!?文森瞪大了眼睛。

拜託,就算只論他的外表,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可以被叫做小弟弟嗎?很明顯,眼前的警官大人很少跟這個年齡層的來往,連話都不會說。

少年的表情流露出不願的臉色,讓艾倫忍不住想要孤注一擲。他拉著少年冰冷的手,輕輕的問:「……是你嗎?」

你……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嗎?


Jones愣住了,原來這就是他之前所不知道的地方。

少年很明顯的嚇住了,渾身僵住,在加上原本就好不到哪裡去的臉色,居然連艾倫都愣住了──難道臉上的並不是什麼時下流行的新打扮化妝?

…他現在才發現這個可能性。

那台扭曲的Toyota裡,椅座上血跡的位置是在上方,也是頭部的位置……

那額頭上的繃帶此時顯的特別刺眼。

艾倫摒住氣息。

「對不起……」少年終於說。

在Jones耳裡聽起來根本沒有回答問題,但是艾倫好像知道了什麼,呼吸急促起來,最後深深的吸氣,別過頭去。

Jones不小心撇到艾倫臉上的表情。

那…算是失望嗎?像是同時有無數種心情在艾倫的腦子心裡閃過,Jones看不太出來,但是艾倫的背影卻告訴Jones,艾倫現在是認為眼前的少年並不是他等的人──文森•瑟格尼。

「……有吃飯嗎?」艾倫的聲音沒有起伏,但是還保有著他以往的禮貌和溫和。

他背對著少年問道。

「沒……」少年很誠實的說。

「我還有剩下的烤鮭魚…配罐頭湯好嗎?」

「謝謝……」少年用幾乎是含情脈脈的眼神送走了艾倫,Jones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

「…吶,小弟弟。」他叫住少年。

少年還有時間給他一個瞪眼,讓Jones實在是想笑:「你似乎隱埋了很多事情,可不可以跟大哥哥說。」

…稱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小弟弟,稱呼自己一個大概破三十的男人為大哥哥?少年白了警察一眼:「不要。」

「可是你又不跟艾倫說……你看起來很需要幫助。」Jones雖然是在微笑著,但是態度有認真起來:「你看起來根本跟幾十年前根本沒變。」

少年臉色一僵:「你說什麼?」

「我看過傑•Clarkson的照片,雖然是僅存下來的幾張,但是你現在的長相就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樣。」那張照片還是Linda千辛萬苦、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得來的。

「我才不是傑!」少年反彈,接收到Jones別有深意的目光,他發現自己的失常,於是瞇了一下眼睛,馬上就冷靜下來了:「你想,有人過了幾十年還長的完全一樣嗎?更何況是成長期中的少年。」

看來眼前的少年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成熟,現在連眼神都犀利起來,讓Jones有種對同齡大人說話的感覺。

Jones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確定艾倫一時沒有要靠近,壓低聲音:「你喜歡艾倫吧?那個眼神太露骨了。」

「……」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

「但是你知道艾倫只愛一個人吧?就是瑟格尼先生……其實我會跟艾倫認識是因為偵查瑟格尼先生的車禍事件。」Jones的聲音越來越低:「所以…就看在為了艾倫好的份上,可以告訴我……你是文森嗎?」

你是文森嗎?


這句話就像是文森很久以前去東方國家旅遊,那裡的寺廟大鐘被敲響一樣,餘音繞樑,似乎沒有消失淡去的一刻──

Jones認真無比的跟自己做眼神交流,使的文森就要脫口而出──

視線。

在文森的身後,一道難以忽視的視線直直的穿過文森的心臟部位。

他不用轉身就知道是誰──黑兔。

黑兔還是不停的警告他,直到現在。

「……我不是什麼文森。」少年張嘴。

「…喔。」不知道為什麼,Jones居然很失望。

但是怎麼會認為眼前的少年是文森呢……?他們兩個一點也不像是同一個人。

…可能是因為艾倫之前的反應吧,因為艾倫在期待著少年說「是」,所以連帶著Jones也開始懷疑起這個可能性。

畢竟連跟文森最親暱的人都這麼懷疑了。

「…那你要有心理準備喔。」Jones眨眼:「艾倫這輩子很難再愛上人了。」

「……」少年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卻又混和了一點點的喜悅。他回過頭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艾倫,垂在身邊的手微微的顫抖。

還是有什麼隱埋了……Jones托腮看著少年,直到少年像是突然驚醒似的轉頭,走向被忽略的奇怪黑色兔子。兔子好似有靈性的抬頭看著少年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然後溫順的給少年抱起。

「你的寵物?」

「……算是吧。」少年有些猶豫。

「喔…你到底是誰?」Jones本來就沒有打算要放棄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假如少年真的就是傑•Clarkson的話,事情的解決方式就不同。假如少年只是普通的、有點過度迷戀艾倫的少年,那方式又是另一種,可能要聯絡青少年的負責人吧……

少年瞪他一眼。Jones有個錯覺:少年懷裡的兔子似乎也瞪了自己一眼…

「我這一趟住艾倫家也是要保護他,所以假如你的身分不足以讓我相信你對於艾倫是無害的,那麼很抱歉……」Jones做了一個掃地出門的手勢。

我才想要把你掃地出門咧……文森頭痛。

「……我永遠都不會害艾倫。」少年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

Jones涼涼的說:「布萊恩剛才都差點要把艾倫給殺了,因為你對艾倫的依賴。」

少年一愣,看了一下懷裡瞇著眼睛的兔子,氣到臉紅:「你……」

「我是說真的。」Jones想到Linda之前對他說的:布萊恩好像有戀兄情節……

再說,艾倫真的遇上危險,你要怎麼保護他?

……到時候,到時候……

「Jones!」艾倫突然出現,有些粗魯的說:「不要亂說。」

「艾倫……」看著艾倫一副母雞護小雞的架式,Jones有些懊惱。

「吶,趕快去吃飯吧。」艾倫溫柔的拍拍少年的頭:「涼掉就不好了。」

少年感激感動的看了艾倫一眼,跑去餐桌。

「唉…艾倫,我差一點就可以問出個什……怎麼了?」

艾倫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

「…艾倫?」Jones湊過去,看見艾倫手上有著一塊小小的東西……

他們兩人都說不出話了。

艾倫的手劇烈的抖了起來,上面的東西落到地上,遺留了濕濕黏黏、令人感到不愉快的感觸。有些冰冷的東西,呈現出深紫色,沉默的兩人靜靜的看著那樣東西落下。

身為警察的Jones很清楚,他也常看到,只是大小的區別──

肉塊。

他腦海裡閃過剛才艾倫拍拍少年的頭的情景。


「艾倫你……」你是故意的?

艾倫震驚的站在那哩,像是雕像一般。


「艾倫?」少年嘴裡有著飯菜、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整個屋子的氣氛頓時就變了,這是他察覺而詢問的原因。

艾倫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Jones不可思議的抬頭看著少年,他即將吐出的話讓後者有了危機意識:「你果然是──」

但是他也沒機會說完那句話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Jones的思緒,在屋內三個人都還來不及對此作出反應時,門就被猛烈的撞開了。

原本應該已經離開的布萊恩,居然劇烈的喘不過氣來,出現在屋內,當他看到地上多出來的痕跡時,雙唇顫抖。

「完了…時間不夠了……」

+++




Linda將車子開到這附近就察覺不對勁了。

不動聲色的開下去,她看到不少熟悉的車牌號碼──雖然有各色廠牌顏色的車,但是對於徹底調查過Clinx家族的她來說,車牌號碼代表一切。

在距離目標•艾倫•林的家差不多七公尺的距離,Linda將車子停在對面某一家的車道上。之前當然也是做好準備的,這家的家人通常在這個時候都不在家。

…其實原本是不想這麼早行動的,但是前幾個星期突然看到經紀公司的月曆,才驚覺到之前忽略的時間……一天天過去,卻沒有收到該接收的通知,讓她終於擔心的跟王提出這次的行動。

那傢伙……應該不會忘記這重要的時限吧!?

都已經計畫了那麼多年了……

她的時機剛好,才剛找到最好的視角時,艾倫的家就出現了她預料中的人物──布萊恩•Clinx,或者說是……

拿起自己的手機,Linda開始一邊撥號一邊觀察被四五個人包圍的布萊恩,然後按了傳送鍵。

雖然只是封簡訊。

幾乎是在幾秒鐘之後,另一邊就傳來焦躁的聲音。Linda微微的拉下臉上的墨鏡,看著布萊恩對著身邊的人比較大聲的說了幾句,然後自己推開保鑣的又衝回屋子裡。

「阿…阿咧?他怎麼跑進去了!?」Linda呆了一秒,低聲罵了句,從副駕駛座上拿了東西然後下車大步的朝艾倫家走去。有幾個保鑣看到了,才剛站出來要阻止,卻在看到Linda的臉時傻住了。

Linda拿出自己的警察證件,也不給人看清楚的時間就收回,推開擋在面前的保鑣,直接的打開艾倫家的門。


+++


少年馬上衝到艾倫的身邊,拉住艾倫的手的同時將地上那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腐肉給擋住:「艾倫──」

艾倫雖然沒有甩開,但是避開跟他目光相交。倒是一旁的Jones快速的拉住少年,拉開少年額頭上的繃帶,倒抽一口氣。

平時用繃帶掩飾住的頭骨裂洞,就這樣的在詭異無比的氣氛中暴露出來。Jones本來一看到就下定決心,假如艾倫轉頭過來,他一定會把這個傷口遮住──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給艾倫看到了,無論對艾倫還是對少年都是一大打擊。

但是艾倫感覺到Jones的動作,卻也沒移動視線,只是看著沒有人的地方。

「放手。」少年冷冷的瞪Jones一眼,然後又將注意力放回艾倫身上:「艾倫,那個…這件事情有點複雜……」

「可…」Jones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接話,尤其是面對這個腦袋破一個大洞、裡面腦漿似乎早已流光、卻還可以站在眼前瞪自己的少年。

「艾倫……」少年雙手真誠無比的握住艾倫微微顫抖的手,緩緩的揉搓:「艾倫,聽我說……」

「等一下!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吧!?」高大的布萊恩插了進來,說出Jones原本很想說的話:「你的身體都已經……時間不夠了!」

少年也是給了一個不客氣的瞪眼,但是被瞪的人完全沒有卻退,扯了少年的領口:「你應該也自己知道吧?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布萊恩的腹部被狠狠的踢了下去,他發出一聲乾嘔,差一點就要跪了下來。

「滾開!」少年的眼睛似乎已經燒的通紅,在他的眼裡,只要擋在他和那個別過頭不敢看他的人之間,一點也不需要留情。

「你……該不會……」布萊恩咋異的喘氣:「該不會……根本就不知道……」

「艾倫!」少年閃過礙事的布萊恩,強行將艾倫扳過來,後者有些艱難的跟他對視,也同時一直要逃開。

「艾倫……我、我……我就是……」

明明在夢裡想過好多次了,等真正要說出來時,卻是斷斷續續的,無法出口。

艾倫一驚,雖然少年並還沒有說完,但是之後會被講出來的名字,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

「等一下……」Jones也是瞪大了眼,同時,他看見少年被拉開的領口,原本被衣物遮住的皮膚顏色明顯的跟臉的顏色不同──

青白的,很容易就看出來是死亡的顏色。

「不行…就算你不知道……還是……」布萊恩一鼓作氣的從旁邊抱住少年的腰,將過瘦的身體舉了起來:「一定要把你帶回去……」

「喂!」少年又大張血口,這次咬布萊恩的脖子,尖細的手指緊緊的跟艾倫的手交纏在一起,所以連帶著艾倫也踉蹌了幾步。

Jones愣了一下,還是上前阻止布萊恩光明正大的綁架行為,卻不只是被布萊恩推、還被布萊恩身上抓狂的少年踢。他慌張看了艾倫的狀況,發現他只是給少年扯著而已,一點額外的反應都沒有。

「艾倫……」這種沒反應反而更加嚇人吧?

「放開我!」少年幾乎要把布萊恩脖子上的一塊肉給咬下來了,卻沒想到布萊恩還是咬牙忍痛的拖著身上一堆人往門口走去。明知道把艾倫的手給掐到淤青了,少年還是不肯放──

一放,說不定就永遠再也無法……

「艾倫!」少年回過頭,趴在布萊恩的肩膀上對著被扯著走的艾倫說:「我愛你!你知道我是誰的,對不對?」

「……」

「臥房裡的那隻小熊、蜂蜜甜茶、一起做飯──」

「文……」艾倫抬起頭,臉色蒼白到即將要昏倒。

話還沒說完,布萊恩的目的地──大門,突然自動打了開來。一個人閃進來,舉起手裡的東西──

「Linda!?」Jones看清眼前的人影,大驚。

「你……」布萊恩才剛要說話,就突然軟了下去,身上的少年感覺到腰上的禁梏鬆開,馬上不顧一切的推開布萊恩,後者就這樣倒了下去,還是Jones反應極快的接住,要不然布萊恩就跟少年一樣腦袋破裂了。

Jones看見布萊恩脖子上的一枝細長物,更加驚訝了:「麻醉針!?Linda你…」然後,他看見Linda手裡的麻醉槍對著自己:「Linda……呃……」

少年看見兩個人倒了,將艾倫扯到身後:「你你你你幹嘛!?」

「跟我走。」

「不要!」少年──文森馬上反應。

「為什麼?」久久沒有說話的艾倫突然冒出一句。

Linda晃了晃手裡的麻醉槍:「因為你前面的傢伙今天就會身體腐爛掉了──想活的話就跟我走!」邊說邊裝上新的麻醉針。

「……腐爛?」艾倫看了文森一眼,擔心的:「你……」

「我、我……」文森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會腐爛…不過他在來之前的確是發現自己臉色變更差了,香水的味道似乎也無法跟往常一樣蓋住自己屍體的冷……

Linda看了一下手錶,二話不說的扣下板機。

「…文森!」艾倫衝了過去,扶住腳步不穩的人:「你……」

「你也不希望他腐爛掉吧。」Linda微笑:「這種麻醉針就是專門對付你的。」

雖然被打了一針,文森卻還只是渾身發軟,最後半跪在地:「你……現在到底是……」

「…他好像什麼都還沒跟你說。」Linda嘆氣:「你很倒楣。」

「你……」眼前一片模糊──然後黑暗蠶食了他的意識。

艾倫抱住懷裡的少年,愣愣的看著少年眼底下的黑眼圈和消瘦的臉頰。

明明一點也不像……

黑色的高跟靴子在地毯上一點也沒發出聲音,Linda居高臨下的對跪在地上的艾倫道:「……可以把他給我了吧?」

艾倫抿唇,眼神清澈許多:「可以讓我跟他一起嗎?不管你們要對他做什麼。」

「……」

「…要不然,我不介意跟他一起腐爛。」脫口而出,艾倫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說出如此偏激的話語,但是現在的他……不一樣。

只要能抱住懷裡的人,做什麼都可以……

Linda輕笑,雙手抱胸:「好阿。」

「……真的?」

「嗯。」她爽快的點頭:「只不過…..跟他交換吧。」

「……啊?」艾倫疑惑。

Linda伸出手,指著一邊。艾倫順勢看過去,卻看見詭異的黑色兔子也正盯著自己。

然後,他的脖子被修長的手指給狠狠的掐住,耳邊是溫柔無比的女聲──

「跟牠交換吧,『艾•倫』。」


+++




十(1)


「嗚……」頭痛的像是裡面的腦漿翻滾的要從七孔中衝出來,Jones在地上滾了幾圈,才能勉強的睜開眼睛。一個人頭馬上出現在視野之中,等Jones的焦距調整好後,才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

「還好嗎?Jones?」艾倫擔憂的看著他,一邊像是要確定他醒著的用手輕拍他的肩膀:「有沒有不舒服?…還是去叫救護車…」

「不、不用了……」Jones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你有沒有…怎麼樣?」

艾倫愣了一陣,低下頭:「……也是突然暈倒了。」

然後…他們就把他給帶走了……
? ? ? ?
Jones心口一緊,手不受控制的伸手握住艾倫放在床上的手:「……」

「……你還好吧?要不要喝水?」艾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面無表情的抬頭。

「沒事……我、我要回警局一下。」Jones想到行為出格的Linda,可是眼前的艾倫……他又放不下心。

「我沒事的。」艾倫微笑。

有點破碎的微笑…根本不算個微笑,他還是面無表情的。

Jones用力了握了握他的手,嚐試想要傳遞一些能量給眼前這個明明站在這裡、卻似乎即將要消失的人。

為什麼…文森你還要回來呢?



艾倫站在窗前看著Jones開車離開這條街,直到電話響起之前都沒有改變姿勢。

鈴~

直到第四第五響鈴聲,艾倫才像是被驚醒似的回頭看身後的客廳,最後終於找到了正在叫的電話。他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接起,對方的聲音就清楚的傳過來:

『Jones走了嗎?』

「嗯,你那邊呢?」

笑聲很高,是Linda:『呵呵,說話說的這麼慢?果然還是不太習慣?』

艾倫面無表情的聽了,還是照舊的緩緩回答:「…我剛才看著自己窗戶上的倒影,很久很久。」

『有什麼發現?』Linda的聲音跟以往一樣很飛揚,電話中還傳來一些磨東西的聲音──是在修指甲?

真有閒情逸致。

「……我無法控制面部神經,之前對著窗戶練了很久,都還是面無表情的。」艾倫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過應該只是一時不適。」

『那就好~我說阿,你連兔子的身體都可以呆那麼久了,人的身體不應該難。』

「……反正我也不打算久待。」艾倫──或者說,黑兔淡淡的說。

『……啊!?』

「…你聽起來很驚訝,不過…阿,算了。」黑兔看見電話旁的記事本,隨手翻出來看──第一頁全是文森的聯絡方法,第二頁都是艾倫的。

他抬頭看,牆上貼著文森在大學的課表。

這個家裡面,真的全都是他們兩個的影子呢。就連現在人都不在了,黑兔似乎還可以看見艾倫跟文森兩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晚餐的模樣……

人都不在了,家的溫暖卻還是在……

Linda的聲音又再度喚醒了他:『喂喂?唉……你又再打什麼鬼主意?』

「……」

『…唉…你這個人怎麼就這樣…..算了,反正一切還是照著你的意思來。』

「謝謝。」正要掛電話之前,黑兔追加了一句:「不要…傷害艾倫。」

『傷害是不會啦…但是,誰都不能保證他習慣兔子的身體。』


+++


Linda才剛修好自己的指甲,就有人敲她的門。

「進來。」她看了一眼門口的人:「怎麼了?」

進來的是一個大漢,身上的西裝掩蓋不住下面發達的肌肉,他恭敬的對Linda行禮:「小姐……那個少年……」

「阿阿,他又怎麼了?」

「我們在想要不要再給他一針……」

「啊?不是已經換了房間了嗎?又差點被他逃出去?」Linda很驚訝。之前先是關在一般的地下牢房,結果那個少年──或者該稱呼為文森•瑟格尼──居然就這樣從鐵欄杆中間穿了出來,讓看守的人驚訝好久。雖說早就知道他很瘦了,但沒想到他全身上下只有骨頭而已,欄杆的空隙對他來說跟門差不多。

後來還是以多數佔上風的又把文森給抓住,這次換了全部密閉、只有門上有一個小鐵窗口透氣的房間。

「他…他把自己的肩膀卸掉了,從鐵窗伸出去打開鎖……」早就知道被關起來的少年像是活骨頭,但是看見那白森森的手臂晃來晃去的還是會覺得恐怖。

「……又是一個難纏的傢伙。」Linda苦笑:「可是我們不能太浪費特殊的麻醉藥…把他綁起來?或者是關在很小的籠子裡讓他動彈不得?」

大漢露出很為難的表情:「這個…還是請小姐去看看?」

對於對方露出的表情感到很好奇,Linda站起來,隨手抓了見外套跟著到冰冷的地下室去。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這些專業的人會對文森沒辦法了。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Linda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躺在地上的人看見Linda,嘴角上揚:「是你阿……」

「你……你應該還是會感到痛的啊!」

「是阿。」文森涼涼的說。

Linda深呼吸:「……把、把自己弄得支離破碎的,很痛吧……」

文森看著散落一地的骨頭,對著Linda微笑:「只是想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什麼事?」

「就算是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都散開了,每一塊都還是會爬到艾倫的身邊,用各種方法。」少年半邊的臉已經成了白骨,瑩亮的眼球卻像是給眾人施了定身術:

「......想要阻止我,有種你們就試試看。」


地上的骨頭,每一片都像是在對著Linda微笑。


+++


Linda幾乎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退出那間房間,靠在牆邊好一陣子,她才稍微回神。撞上一旁人的擔憂眼神,她自嘲的笑:「布萊恩那傢伙也真是的,那付德行哪像普通的大學教授啊?」

「小姐…那我們……」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行,我們還需要他的身體。」Linda看了一下手錶:「只要在撐個一天左右就行了。」

「那…?」

「把那隻兔子扔進去,應該可以安撫他一下。」Linda轉過身:「等等,兔子的情況如何?」

「好像不太好…之前看似乎還沒有退麻醉,怎麼動都沒反應。」旁邊的人回答:「那我去把兔子給…」

「沒死吧?兔子。」Linda有點緊張。

「沒…」

「那就好…雖然也有準備好備份的黑兔,但我並不想要被人怨恨呢!不過把兔子關在籠子裡,腳也要鎖住。」

「……銬住兔子…?」

Linda點點頭,要走回自己之前所在的房間:「這樣子還可以避免文森逃跑。」

「是,馬上去做。」



在籠子裡的兔子奄奄一息的,負責的男人忍不住擔心的伸手進去摸了幾下,順便用手指戳了兔子看有沒有反應──沒,兔子像普通的填充娃娃一樣,軟綿綿的沒動靜。

「之前的獸醫說什麼?」

「還活著,只是藥效還沒退。」另一個男人回答:「不過之前明明已經算好劑量了,應該早就退了……」

大概是因為裡面的靈魂並不是兔子本身吧,適應不良…男人沒有說出來,只是幫兔子的一隻腳抬起,扣上了特制的小手銬,鑰匙孔也非常的細小,這樣子那個骷髏沒辦法像之前用指骨開鎖。

不過那個人也真敢,男人想起自己撞見那人卸了自己的肩膀的情景,看守人都呆住來不及反應。

果然是被逼急了才……從照片上看來,是一個挺斯文的學者模樣呢…

男人把籠子提好,往之前的房間走去。


另一方面,文森趴再地上忍不住一直嘆氣。

「……哪一塊才是我的小指啊?」看著眼前散落一地的骨頭,只有二分之三的骨頭被清楚的分類,剩下來的都是文森想不起來或著是記不住哪個部位的可憐傢伙。

「阿阿阿阿阿──早知道就不要這麼做事沒用大腦了……」文森用僅剩的一隻手胡亂的撥著那一推不明骨頭,又嘆氣:「之前才誇大其詞的發言,結果現在能不能走去找艾倫都不知道……」

而且還白白的痛了好久…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女人所謂的「時間到了」,身體的痛楚已經淡去──要不然之前他還一直擔心會體會到那種分屍的痛…還是自己分屍自己的。

那時是真的沒有多想,一看到伸出小窗口的手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握到外面的門把了,文森想都沒想的馬上拆了自己的手。

雖然真的是很痛,但是看不到艾倫……更痛。

好擔心好擔心……文森用力的一頭撞地板,已經露出白骨的額頭發出清脆的一聲。


門傳來被打開的聲音,他也沒回頭去看是誰,就這樣趴在地上。進來的男人提著籠子,有些遲疑的看著趴在骨頭堆之中的人。

「……你,還好吧?」男人看見那被分類的骨頭,心裡有些驚訝:居然可以分辨的出來?他…不是個化學教授嗎?

不過還有一堆是還沒分類的……

文森懶的回答,繼續別過臉。

男人似乎可以理解,只是靜靜的將籠子放在不遠的地方,離開了。


直到腳步聲淡去,文森才偷偷的轉頭看了門的方向。男人走之前似乎放了什麼東西在地上,發出輕輕的聲音。

然後他看見一個正方形的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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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黑色的是……

「黑兔!?」文森努力的撐起自己的身體,變成靠著牆邊坐,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黑兔?你沒是吧?」

黑兔還是趴在那裡沒動。

應該也是被麻醉了吧……文森自我安慰著,一邊疑惑:?什麼要把黑兔放進來呢?

「只好等牠醒來了……」然後要好好逼問牠前因後果,會發生這種事情絕對超過一半是黑兔的錯,文森有些生氣的想著。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看能不能把自己拼好吧。

「這下子從南瓜王子晉級到骷髏王子了....」


+++


頭好痛……

渾身軟軟的……毛毛的。

……毛毛的?



艾倫幾乎是突然被驚醒,渾身抖了一下。

他突然很在意那個毛毛的感覺。

「……」又抖了一下身體,果…果然毛毛的……

跟兔子交換了…嗎?艾倫想起昏倒之前發生的事情──他點頭,然後原本遠在客廳桌子上的黑色兔子就突然撲了過來。

但是這也表示…他們會讓自己跟南瓜王子…文森在一起了嗎?


花了好一陣子才努力的可以稍微看見模糊的影子。四周很黑暗,不過還是有光──因為有一些金屬的反光,在他的眼裡像是星星一般圓圓亮亮、一閃一閃的。

……原來是鐵欄杆阿。

艾倫眨了眨眼睛才成功的對焦距,但是渾身的肌肉無力,所以他還是趴著。

自己真的是好小呢…真的變成兔子了,眼前的景色看起來好大好空好寬,自己顯的好渺小……阿。

……真是可愛的手。艾倫垂眼看見自己的小小的兔子腳。

只是現在還不能動,要不然艾倫有點想要試試走路的樣子。


漸漸的,視力清楚了,然後就是聽力──兔子的聽力真的很好,房間裡各個角落的細小聲音他都聽的到──所以艾倫一直很專注的聽著自己身後發出的聲音。

地上像是有很多細碎的石頭,然後…有一個人。

是他嗎?是他嗎?艾倫很想要回過頭,很急切的…但是身體不聽使喚,所以艾倫只能很專注的不放過一點聲音。

不過為什麼那個人一直在撥地上的石頭呢?



文森本來正在分辨自己的中指骨的順序,突然眼角撇到遠方的黑兔,長長的兔子耳朵抖了幾下。

醒了?

「喂,黑兔!」

阿阿,醒了!因為兔子幾乎是整個身體要跳了起來。文森將完成一半的手指推到一邊,準備認真的對付眼前的兔子:「黑兔?你還好吧?」

黑兔突然很努力的掙扎起來,扭來扭去的,就是沒有回過頭看他。整個鐵籠子發出清脆的聲音,在空洞的房間裡面回蕩著。

「黑兔?喂,說話啊?」


艾倫幾乎整個身體要抽筋了。

是他!是他的聲音……

他張大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糟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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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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