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除夕（1）
臘月二十三那天，小年，那天，陽光很好，在冬天有這樣的天氣，實在是件喜事。我沒有去郊外去看秦楚風，他的人都沒有了，那個衣冠塚，我看了又有什麼用……
這幾天，我只是讓元寶派人盯著炎暮雪，也沒有管他做什麼事情，一切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日子眨眼而逝，轉眼就到了年頭。除夕這天，天氣有些陰沉，沒有陽光。
我讓元寶備了份禮送到宮中給劉向的長女，現如今的馨貴人。除夕這天是她的生辰，據說父皇為她請來了皇家寺院的得道高僧來為她做壽。
大清早，我用過早膳，便去宮中了。
在聖華門前下轎的時候碰到了司洛，他看到我風輕雲淡的一笑，拱了拱手，我忙走過去道：“司洛大祭司。”他看著我微微皺起了眉頭，而後又舒展開來微微一笑，很是飄逸，道：“三皇子幾月不見，眉目清明，想必心中的結已過。”我有點驚訝，因為司洛除了父皇，一向對朝臣和皇子不多談的。
“沒有，只是一年新開始，心情自然不同。”我說道。
“三皇子雖然眉目明朗，但有得必有失，想必三皇子明白，只是日後莫道後悔。”司洛說道。
“多謝大祭司提點。”我嘴上說道，心中卻不以為然，有什麼得，有什麼失，司洛看著我微微歎口氣。我和他一同去覲見父皇，父皇看到我和司洛一同前來，有些訝異，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拜見完父皇，我又去景妃處，景妃賞了一對白玉環，我讓元寶命人拿回去，送給離若了。
在景妃哪里拉了一會家常，我便起身告退，行至御花園，我看到孫蕙蘭和納蘭若夕迎面走來，納蘭若夕看到我微微一笑，我走過去，正準備行禮，孫蕙蘭輕聲道：“三皇子不必客氣。”
這是我把孫蕙蘭間接送給父皇后，第一次單獨的面對她，看著她現在滿身珠光寶氣，但眉目間卻有淡淡愁思的樣子，我心中升起一股愧疚，但隨即被各取所需皆大歡喜所代替。
我正準備說些什麼，但背後突然想起了一道清雅的聲音：“三哥。”我苦笑，回頭，看到正是玄風。頭戴金冠，面若白玉，身著紫袍，腰間金色腰帶，足登紫色軟面繡鞋，有那麼一瞬間晃花了我的眼。
“納蘭國舅和納蘭貴人也在啊？”玄風邪氣的笑著走了過來。
納蘭若夕行了個禮，玄風嗯了聲，納蘭若夕微微一笑，孫蕙蘭道：“三皇子和九皇子想必有很多話要說，納蘭不打擾了。”語音落，她離開，身後的宮人跟著而去，納蘭若夕看著我，卻沒有走。我心中感激。朝他笑了笑。
玄風看著我們，勾起一抹冷笑道：“三哥，納蘭國舅，玄書在御花園中擺了點酒菜，宴會還沒有開始，我們去喝一杯怎麼樣？”
我笑了笑道：“這倒是個打發時間的法子。要不，等七皇弟、八弟來了，大家一同去。”
“我早命人前去請了。”玄風笑道：“納蘭國舅也要去嗎？”
“下官恭敬不如從命。”納蘭若夕淡笑的說道，玄風笑了笑，不再說話。
我們三人前往御花園，玄青和玄離早已到了，在亭子裏，不知和玄書在說些什麼，看到我們，都站了起來。
我拉著納蘭若夕坐到身邊，坐了一會，忍不住問道：“怎麼？大哥二哥不在？”
“大哥說是身子不舒服便沒有來，二哥打發人來說是要去觀賞新移植來的菊花，沒有時間。”玄青說。
我點了點頭，這期間，宮人門不斷送菜和酒前來，內侍端來幾盆炭火，圍著倒也暖和，我喝了幾杯，肚子裏才感到暖和。遠處傳來悠悠遠遠的低聲吟唱之聲，那是為馨貴人做壽的經文。
“馨貴人倒是趕到了個好年頭。”玄書搖頭說道，看了看納蘭過夕道：“納蘭貴人的生辰好像是二月間吧，日後肯定也是一番繁榮。”
“謝四皇子吉言。微臣代那蘭貴人謝過四皇子。”納蘭若夕笑道，端起酒杯，仰頭喝了下去。喝的太猛了，額頭和眼角微微紅了起來，我這時突然想到那天和他相擁而眠的情況。慌忙轉頭，對上的卻是玄風若有所思的目光。
“三哥，四哥，你們聽說了沒，南疆王這次奉命回宮呢？好久沒有見到叔王了，這次他回來不知會留在京城多久。”玄離說道，我笑了笑，南疆王是幾個叔王中，最為溫和的一個，算算我也有好幾年沒有見到過他了。
“這次叔王回來，聽說身體不是很好呢？所以父皇都命我們不得打擾。”玄青笑道。目光也是沉沉的。眾所周知，南疆王一生未婚，沒有子嗣，這次回來，意圖在明顯不過，肯定是要從皇子中選個孩子過繼過去。
“也是，叔王身子，這些年一直都不好，前兩年，我命人去看過他，叔王很是懷念故土呢？”玄書搖頭道，我笑了笑道：“叔王，每次回來，到都能帶些好的玩意，這次不知帶了些什麼……”
“也是，上次三哥可是搶了我最喜歡的長劍，這次，有什麼好東西，我可不會讓給三哥了。”玄書說道，我揮了揮手道：“四弟，我不知道你喜歡那長劍，如果喜歡，我現在命人拿來送你。”
“三哥，那長劍也是幾年前的了，握在手裏肯定不適合我了，何況自己喜歡的，哪有人家送的道理，再說，我想要的，三哥也送不起。”玄書此話一出，四周的空氣頓時有些稀薄。
“四哥，你喝醉了。”玄風輕聲說道，揮手命宮人取來一碗醒酒湯，玄書看了他一眼，苦著臉喝著醒酒湯。
氣氛有些僵硬的時候，納蘭若夕突然倒在了我肩膀上，我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大跳，他整個人臉紅的像個蘋果，而且，眼睛迷離，我摸上他的頭，發現有些熱道：“納蘭大人。”
“納蘭大人喝酒喝多了。”玄離說道。臉上有些軟弱之色。我扶起納蘭若夕對著幾人道：“他喝醉了，我帶他休息下，你們盡興。”說完，我便扶著納蘭若夕離開，身後有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把納蘭若夕扶到自己以往所住的宮殿，幫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才有時間搖頭苦笑，這下宮中不知會留下什麼傳言。
讓元寶弄了碗醒酒湯，扶著納蘭若夕灌了幾口，他又沉沉的睡下了。
“主子，你們剛才談話的時候，納蘭大人一直在灌酒。”元寶在我身邊說道，我點頭，看著納蘭若夕，心中不知是何感覺，這次能逃離那種針鋒相對的場合，竟然是他拼著酒量弄來的。這次是欠他的了。
第七十二章：除夕（2）
納蘭若夕這一睡，睡了幾個時辰，我先來無事坐在桌子邊看書，時間就這麼恍然而過，直到聽見一聲低吟之聲，忙走了過去，是帷帳中之人醒來了，只著裏衣的納蘭若夕抱著頭，有些難受的低吟，我用手輕輕按著他的太陽穴低聲道：“怎麼樣？好些了嗎？”納蘭若夕抬頭看著我，目光微微迷茫了下。
而後整個人恢復清醒道：“已經好多了，多謝皇子。”我掀起衣擺，背身站在床邊道：“我倒要謝謝你。”納蘭若夕沒有回答，但我知道他懂。他悉悉索索的穿戴好，我回頭，他臉色還有些難看。
“現在何時？”他問道，我看了看外面道：“在過個把時辰就開宴樂。”他愣了下，推開窗戶看了看外面，已經是天黑了。他回頭朝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幾天公務繁忙，有些疲倦，今日又飲了這麼多酒，竟然到了這個時辰了。”
“我命人給你準備了些稀粥，你先喝些吧，一會酒席上，少喝些酒倒是真的。”
納蘭若夕應了一聲。我們二人又在宮中呆了片刻，才往麒麟殿走去。
皇宮裏一般都十分熱鬧，但今天，所有的人都集中代麒麟殿，其他地方就顯得有些清冷了。
我居住的地方離麒麟殿有些遠，一路上我和納蘭若夕不知為何都沒有開口，我低垂著頭，元寶提著燈籠走在前面，燈光打在路面上昏昏暗暗的。
出了御花園的拐角處，一個匆忙而過的人，迎面撞上了元寶，我拉了把納蘭若夕，元寶的燈籠被撞到在地上，滅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急著趕路，卻找不到路了……”聽那聲音，脆生生的，是個女子的聲音。
女子，宮女不像？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我搖頭笑道：“小姐要去何處？”
“麒麟殿。”女孩子說道，我一愣道：“順著這路朝前走，過了第一個路口左轉，那裏有侍衛，你可以讓他們帶你去。”女子道了聲謝，拉著身邊之人跑離，像個孩子一樣。
這段小插曲過後，我們繼續朝前走，燈滅了，我也沒有讓元寶再點燃，其實，周圍一點都不黑，皇宮裏的燈火到處都有，只是隱隱約約的，我卻一直拉著納蘭若夕的手。他也沒有抽離。
到了拐角處，我有色有些熱的鬆開他的手，和他慢慢向麒麟殿的方向走過去。
麒麟殿還是那個麒麟殿，今日卻顯得十分喜慶。
父皇沒有來的時候，我和舅舅站在一起，舅舅看著我搖了搖頭恨聲道：“你身子怎麼樣了？”我笑：“還好，就是冬天的時候有點冷。胃裏有點寒。”
“前天皇上賞了件火龍珠，是暖的，回去的時候，讓人到府上拿回去，別又生出什麼事端。”
“是，舅舅。”我說道。舅舅看著我，不再說話，這時時辰也差不多了，父皇來了，我們行禮，入座，今年的座位位置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不過皇族這邊添了幾個新人，如納蘭若夕，如李向。而馨貴人身邊坐了個小丫頭，一臉孩子氣模樣。很單純的樣子，望著馨貴人一臉笑意。我看著那女子，不知為何預感不妙，轉頭看到納蘭貴人，就孤零零的一人，不過父皇倒是時常關注她，這也就好，我想。
“除夕是個好日子，也是愛妃的生辰，皇宮裏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各位愛卿，都盡興。”父皇說。大殿之內寂靜無聲，一會人聲鼎沸，高呼萬歲之後，預祝馨貴人鳳體安康。馨貴人一臉笑意。眉目間掩飾不住自己的絕對風華。
而後宮宴過程中，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怎麼回事，我總覺得有人一直在盯著我，而我在兄弟之間或者群臣之中尋覓時，又發現沒有人刻意看我，我搖頭失笑，自己真是神經繃得太緊了……
“啊……”這時，上座突然傳來一聲驚叫，所有人一愣，武將防備，文臣緊張，我們都站起身，立刻有禁衛軍保護父皇。
“香兒，你怎麼了？”馨貴人拉著她身邊的女子說道，一臉蒼白，這種場合……
那個叫香兒的並沒有聽馨貴人在說什麼，而是從她身邊走了下來，蹦蹦跳跳的跑到我面前，禁衛軍想去抓人，父皇揮手讓人退下，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很是尷尬……捂嘴咳嗽一聲，看著眼前女子道：“小姐有事？”
“大哥哥，你不記得我了嗎？那次在大街上你吃冰糖葫蘆沒有給錢……不過剛才我迷路了，是你幫我指點的對不對。我一聽聲音就知道了，那樣大家都互不相欠了……”她身後的劉向，一臉蒼白，想要暈倒，而我，這個時候，尷尬的連勾起嘴角掛個微笑的力氣都沒有了，為什麼沒有人打暈我呢。雖說是童言無忌，但源頭是死風瀟兮，回去，我要宰了你……
“劉愛卿，”寂靜尷尬的大殿上，父皇大笑之聲傳來：“玄塵倒是和這個孩子挺有緣的，來，香兒是吧，上來，讓朕好好瞧瞧。”父皇微笑著招手，十分親切，劉香兒看了我一眼，從側臺階走到父皇身邊，父皇拉過她的手問道：“香兒多大了？”
“回皇上，臣……”父皇看了劉向一眼打斷他的話，我心中冒出一陣陣苦水。
“回皇上，香兒剛及笄。”劉香兒脆生生的回答，父皇點了點頭，看著劉向道：“劉愛卿，玄塵是所有皇子中最令人超心的一個，都這麼大了也沒有個正妃管著，香兒這孩子和他有緣，你說，我們做個親家如何？”此話一開口，殿上之人臉色各不同，我心中一凜，走上前跪下道：“父皇，孩兒還沒有……”
“玄塵，你是聖華的嫡皇子，日後的太子，未來的國君，香兒家世人品都辱沒不了你，朕給你挑個日子可好……”父皇淡淡的說道。
日後的太子，未來的國君，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吸了一口涼氣，我抬頭有些震驚的看著父皇，他竟然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父皇的意思是，我立妃，他就立我為太子嗎？他看著我，微微眯起眼睛，我垂下頭，明明是這些年盼了許久的事情，為何現在聽了，卻覺得十分慌亂。
“劉愛卿以為如何？”父皇又問。
“承蒙皇上看得起，微臣謝恩。”劉向跪在我身邊說道，我抬頭父皇看著我，劉香兒也看著我，母后在天空中也應該是看著我的吧，我垂下眼睛道：“兒臣遵旨。”
宴會繼續，各人因為各自原因都有些心不在焉，我坐在座位上，喝了幾杯酒，目不斜視，這個時候，我不知道腦海裏流轉的是什麼，只覺得好多人在我眼前不停的晃動，有母后，有蘇湘，有炎暮雪，有納蘭若夕，有離若，有沈雨清，有曲樺，有玄青，有玄書，還有玄風……
冬天也冷，也來臨的早，父皇起身離去的時候，天氣還早，我沒有等眾人圍觀，便起身跟了上去。
父皇看到我，微微一笑道：“怎麼有事？”我和父皇一同前往上書房的方向走去，我心裏亂亂的道：“父皇，孩兒，孩兒還不太想立妃……”
“玄塵，你是幾個皇子中，最為冷靜的一個，今日為何如此這般不冷靜呢？”父皇淡淡的說道：“你是嫡皇子，現在卻連個妃子都沒有，難道日後，你還準備整天和那些個青樓小官混在一起不成？”
“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玄塵，你是聖華未來的國君，不是尋常人，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任性而為。”父皇說這話的時候咳嗽了幾聲，我站立，走在他後面，父皇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會讓人看到他的軟弱。
“你回去吧，立妃之事就這麼定了，當然如果，你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成為聖華的國君，朕可以允許你此生不立妃。”父皇這麼說道，聲音隱隱帶著嚴厲，我聽的心中一抖，不再作聲。
這時，宮中的警鐘卻卻突然大響，我忙走到父皇身邊，扶著他向禦書房方向走，同時，命令劉希道：“有刺客，加派禁衛軍守好禦書房，抓活的。”劉希看著我，忙離開了……
到了禦書房，父皇坐到龍椅之上，輕聲咳嗽著，而後冷冷的道：“這個皇宮多年沒有出現過刺客了，朕倒是十分好奇，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那聲音，我聽了心中都是一寒。
劉希不多會便來了，他身後跟著一臉蒼白的馨貴人，父皇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把她擁入懷中安撫道：“怎麼回事？”馨貴人搖頭，淚水不停的往下落。
“啟稟皇上，剛才賊人闖入了娘娘寢宮，被人發現，殺死了娘娘身邊的宮女小紅。”劉希說道。
“賊人何處？”父皇眯著眼睛問道，劉希遲疑的搖了下頭道：“他背奴才刺傷了手臂，逃離而去，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他對皇宮似乎很熟悉……”我聽著心中一驚。
“皇上，臣妾好怕，好多血……”馨貴人在父皇懷中低聲泣道。
“一群廢物，玄塵，你先回去吧。今晚的事情交由你查清楚。”父皇說道，我忙行禮稱是。
我離開禦書房，劉希送我，一臉笑容的，我說道：“劉總管去的時候，刺客還在？”
“在，當時馨貴人看著地上的小紅傻了眼，那個刺客也有些奇怪，穿的是內侍的衣服，而且好像並沒有出手刺傷馨貴人，直到奴才趕過去，才和奴才打了起來……”
“看出路數沒？”
“沒有，他似乎怕奴才認出，速戰速決，被奴才打傷手臂便逃了……逃的方向是聖華門，奴才已經命大內總管肖曉天去守住四門進行盤查了。”
“嗯。”我笑道，行至麒麟殿看到，眾人都還沒有完全離去，舅舅走上前道：“怎麼回事？”
“沒事，”我說：“幾個毛賊而已，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父皇已經休息了。”
劉向看著我，走了過來道：“三皇子，可安否？”
“很好。”我笑道：“劉丞相請。”我和劉向一同朝宮門地方走。舅舅和我們一同。
行至聖華門肖曉天看到我們，行了個禮，讓我們出去，各朝臣的轎子都在門外，有侍衛進行檢查。我走到我的轎子面前，有侍衛站在那裏等著我，我暗笑，這消息傳的真快，若是以往，我還沒有到，這轎子早被人收了幾遍了吧。
我走了過去，幾人行禮後，我說道：“這件事情，父皇交由我來處置，你們好好的收查，千萬別遺漏了什麼地方……”說完，我微微掀開幕布，坐了進去……
元寶命人起轎，我想眾人肯定都以為我是在樹立自己的威信才這樣做的，其實只是剛才看到轎簾之上有一小塊暗色，才這麼做的。
“冒這麼大的險，值得嗎？”我輕聲但冷冷的說道。身後傳來輕聲的呻吟之聲。我歎口氣回過頭，看向曲樺，聖華最年輕的將軍，父皇最器重的臣子。看著他手臂上的鮮血直流，我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幫他巴紮了下，曲樺咬牙不語。
我這人那麼多疑，早在避暑山莊，在怡紅院那一夜的時候，曲樺拉著我的手叫我馨兒的時候，我便隱隱覺得不對，便命心腹之人前去查詢，才知道是劉向之女劉馨兒，也是父皇現在正寵倖的女子。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但父皇今年選秀之時，劉向把女兒送進宮中，兩人便是鴛鴦相隔，見面不如不見。
當時，剛發生過玄和的事情，我曾在酒樓之上暗示過曲樺，我以為他懂，他會謹遵君臣之道，誰知今天這事還是發生了，其實我也想過把這件事情抖露出來，但是曲樺畢竟不是玄和，曲樺是聖華的一個神話，一個軍隊裏的神話，日後我成為皇帝，我也需要他……
曲樺看著我，沉默了下道：“三皇子想要曲樺做什麼？只要不違背良心，不殺人放火，不違背良心，不違法，曲樺都願意去做，只要三皇子能放過她。”我微微眯起眼睛，看著曲樺有些受辱的臉，手握的緊緊的，原來在他的心中，我是個如此不擇手段之人……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看曲樺，路再長還是有盡頭，回到宮中，我讓轎夫先下去，找了個藉口讓元寶也離開了，才出了轎子，我站在冷風中，對轎中的曲樺輕聲說道：“曲樺，你聽清楚，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也沒有必要讓你做，你是我聖華的大將軍，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好了。”我要得到的東西，自己必然能得到，不用靠你。而後，我離開，回寢宮。
第七十三章：立妃（1）
因為是過年，我在宮中查了兩天，也不敢大查，毫無頭緒肯定是真，父皇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隱隱有些不滿，但，這個特殊的時刻，我不能像以往那樣找個替死鬼，如果被人發現，父皇那句嫡皇子，未來的太子，日後的國君，恐怕就會成一句戲言。這些話，我讓元寶閉嘴，外人言傳，是外人的事，我的宮中一句都不能流傳出去，甚至流雲他們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這些日子，朝臣對我的態度都有些改變，不過，我知道玄風在朝中的根基很深，一個不小心，我便會被玉妃抓住把柄，所以，對待朝臣，我仍舊和以前一樣，作風沒甚改變，反觀玄青雖然手中軍權在握，我卻一點都不擔心，玄青實在是好對付的很。他那種人不會冒險，把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青王名號拿來賭未知的明天的……
這天，我正在宮中盤查當日的侍衛，遠遠的看到背著藥箱的蘇湘緩緩而過，他看到我，微微一頓，我心中一痛，蘇湘好像瘦了很多，等他走近，我看著他，張開嘴卻不知說什麼。
蘇湘行了個禮，而後抬眼看了我一眼，我以為那裏面有憤怒，有不甘，有傷心，有恨……可是這些都沒有，只有淡淡的漠然和空洞……
“蘇御醫給誰看病？”我輕聲問道。
“納蘭貴人有些不舒服，微臣是要去納蘭宮。”蘇湘垂頭說，我點了點頭道：“那，不打擾蘇御醫了。”蘇湘嗯了一聲緩緩而過。
我心中歎了一口氣，又問了幾句，覺得問不出什麼，便讓眾人退下，正準備去納蘭宮看看，劉希卻跑來說是父皇要召見我。事情被耽擱下來。
我去上書房的時候，司洛、欽天監、舅舅、劉向、沈玉……滿滿的都是人。父皇含笑招手讓我過去道：“朕和大祭司、欽天監在挑日子，司洛和欽天監都說，二十八是今年的大吉日，朕已經和劉愛卿商量好了，你的終身大事定了，父皇也就放心了。”
二十八，我愣了下，聖華的風俗，過年是要過到十六，二十八我立妃……我心中一麻，卻只能點頭稱是。
從上書房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我想到舅舅和劉向高興的臉，心裏有點提不了多大的勁。
我又想到玄風十六歲便立妃了，這些年，我為了隱藏實力和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一向對這樣的事情能免則免，誰知一次冰糖葫蘆的事情會讓我陷入此種情況。不過，幸好，和劉家結親，倒也是美事一樁。
我沒有在宮中遇到蘇湘，便回宮去了，回到宮中，我吩咐過元寶在一切沒有定論之前不可說……
而後的日子，過的十分的漫長，今年聖華的冬天似乎持續的久了些，天總是陰沉沉的，還帶了些許的北風，走在路上，人的臉都生疼生疼的。
正月十五這天，難得是個好天氣，我拉著風瀟兮出宮了，這些日子，聖陽宮的氣氛有些怪異，離若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炎暮雪雖然仍舊是一副冷冷的樣子，但看到我總是挑眉，好想知道些什麼又好像不知道……
我想著，注意到風瀟兮的安靜，他垂頭看著地，我咬了下唇道：“怎麼？這麼熱鬧的街市吸引不了你，倒是這地吸引得了你？”我一邊護著他，一邊拉著他走，風瀟兮抬頭看著我，眉峰微微皺起，最後歎了口氣道：“沒有啊，只是覺得，京城不比煙雨江南。”
“哦，你以前生活在江南？”我挑眉問道。
“嗯。”風瀟兮點了下頭，又看了我一眼，我笑道：“前兩年，我也曾到過江南，江南的景色的確是人間一絕，不過遠不比京城的繁華。”
“是啊，京城都是人，外國使者，外國族人，人多，就繁華啊，不過繁華不代表是好事啊。”風瀟兮難得有這麼感慨的時候，我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
風瀟兮瞪了我一眼不再說話，我不明所以。
他甩開我的手，朝前走去，我跟著看著他的背影，京城的今天十分的熱鬧，到處都有燈，各種各樣，甚至今天深在深宮大院的宮女都被房間休息一天，也可以出宮，一年中的寂寞在今天熱鬧非凡的大街上都可以得到宣洩，大團圓，大熱鬧，也不過如此吧。
我跟著風瀟兮，倒不怕他消失在人群中，即使在人群中，一眼也望得見。
我跟在他的後面，忽然看到他停了下來，我忙走了過去，看到他停在賣冰糖葫蘆人的面前，我特意瞧了兩眼，不是幾個月前的那位，風瀟兮站在那裏，我看著他，忙掏錢買了一個，遞給他，而後拉著他走了。
我一向不喜歡人多，便拉著他往天香樓上走，樓下的人十分的多，而且還有個說書的，名字叫鐵嘴算，我特喜歡聽他的書，我拉著風瀟兮走到二樓，剛進去，便看到納蘭若夕坐在一個敞開的雅間裏，眉目間若有所思，我愣了下，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納蘭若夕看到我，又看了看風瀟兮，目光瞄見他手中的冰糖葫蘆，眼中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笑意，我也苦笑了下，坐在他對面。
“納蘭，你……”我看著他剛開口，納蘭若夕伸手打斷我的話，指了指樓下，我側頭看了下，看不見什麼東西啊，但是鐵嘴算的聲音，此刻傳來：“當今的三皇子和劉丞相的千金因為冰糖葫蘆一事，好事成雙，是以，京城百姓只恨自己當初為何不帶自己女兒為三皇子解圍……三皇子以往之所以流連各大小官之中，那是沒有碰到劉小姐，此刻，確實完全洗心革面，等待成親……”
我聽了這些話，不禁一聲苦笑，不過，我卻不敢看納蘭若夕和風瀟兮的臉色。
樓上一陣沉默，風瀟兮咬著冰糖葫蘆看著我道：“這麼說，還是多虧了我。”我沒有說話，原來外面都已經傳的這麼緊密了，我還暗中祈禱一切都不要傳開呢。
而後，我們沉默，風瀟兮吃著糖葫蘆，納蘭若夕喝著茶，我尷尬不已。樓下說些什麼我都聽不見了，我只是覺得自己現在有些坐立難安。
我們在天香樓上喝茶喝了一個下午，風瀟兮難得老實的待在我身邊，期間，我們極少說話，說話也是避著對方的眼睛。
後來，我們離開，各自散開，風瀟兮和我是走回去的，臨走的時候，納蘭若夕喊了我一聲，卻沒有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了。那笑竟是十分渺茫的樣子。我心中有些惘然，好像在這種舉家團圓歡慶的時刻，我總是看到納蘭若夕孤獨一人在這酒樓之上，樣子有些孤寂，卻又高不可攀。
我和風瀟兮等納蘭若夕走後，才走在人群中，京城的燈會熱鬧非凡，風瀟兮不知道在想什麼，好看的眉峰微微皺著，我想和他說話，亦不知說什麼……
“公子猜個謎吧，有猜有中。”道路上有人這麼對風瀟兮說道，風瀟兮抬頭迷惑的看著眼前的人，而後雙眼一亮，拉著我往此人的攤前走到：“真的是有猜有中？”那人微微一笑道：“自然。你猜到什麼就拿走攤上的什麼，如果猜不中就沒辦法了，這個謎底你就要自己買了。”攤之上，東西琳琅滿目，什麼都有，卻十分普通，風瀟兮卻看的一臉認真。
我抬頭看向那人，長的十分普通，但是站在人群中卻給人一種安詳的感覺，全身暖暖的，望著人的眼睛，十分的柔和。微笑的時候，面目十分的吸引人。很有靈氣的樣子。
“哎，你說這個是什麼？一般謎不都是一首詩之類的嗎？”風瀟兮拿了一張紅色的小紙條遞給我道，我看了一眼，上面寫著：“此物，求不得，碰不得，摸不得，但，感受的，表現的，觸碰的，人人有得，人人又沒有的，有人有的，有人沒有的，得到時醉人，失去時醉人，放在花中香，放在水中清，放在身上甜。”
“有這樣的東西嗎？”風瀟兮不屑的說道，我抬頭看著那人，那人看著我，微微一笑道：“公子的樣子像是知道了謎底，可猜的出？”
“即使，我猜得出，公子也拿不出。”我微微笑道。
那人卻眉目中流轉一道十分亮麗的光，而後咻然而逝，溫和而道：“公子怎麼知道在下給不起。”
我拉著風瀟兮離開，輕聲道：“自古人生在世，最為難求的便是人心，公子如何給得起。”那人愣了下，不再說話，我亦沒有回頭。
那謎，句句說的是人心，句句說的像是我。
一路上風瀟兮都沒有再說話，只是時不時的看著我，在我看向他的時候，最別開頭，裝作沒有看，我心中暗笑不已。
回到宮中，今日月亮十分的圓，我沒有睡意，想讓元寶把離若何炎暮雪都叫過來，大家吃頓夜宵，但是想到他倆的心事，又只好作罷。
後來，我回到寢宮換了件衣服，讓元寶在後院的亭子裏擺了桌酒席，拉著風瀟兮去喝酒。
那亭子是我第一次見到風瀟兮的亭子，裏面早就擺好了木炭，就是溫的，但又不失口感，我越來越覺得元寶十分會辦事了，深得我心。
月圓，人不圓，流傳千古的詩詞好像都帶了些許的淒迷。
“君玄塵，你真的要立妃？”風瀟兮看著我，認真的問道，我勾起一抹笑道：“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不想我立妃？”
風瀟兮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十分兇狠，我喝了口酒，輕聲道：“立妃也應該了，年齡早就到了，玄風在所有皇子中年齡最小，妃子卻早有了。”
“那，你想嗎？看著你並不是那麼歡喜。”風瀟兮說，我又喝了幾口酒道：“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不得不，處在這個位置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想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的。”
風瀟兮看著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我看著他，想說些什麼有氣氛的話，不知為何，頭一陣眩暈，我撫著額頭，有些難受。
“你怎麼了？沒事吧？”暈眩中，我聽到風瀟兮的聲音，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聲音很冷，有些不像我所認識的風瀟兮。
我努力的抬頭看著眼前的人，風瀟兮的臉在我眼中變得模糊，我對著他笑了笑，而後緩緩倒在了桌子上。朦朧中覺得風瀟兮靠近我，身邊一陣寒冷……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風瀟兮從我的寢宮窗戶邊一閃而逝，我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他幾個影子，幾個借力，消失不見，我袖中的短劍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短劍是寒鐵所造，十分鋒利，輕微碰下，便能割破人的皮膚，風瀟兮肯定不知，我身上帶有蘇湘配置的藥物，迷藥對我來說，是沒有用處的，剛剛他在酒中下藥，我明白的一清二楚，我假裝暈倒，我以為他會毫不留情的給我一劍，誰知他讓我在冷風中吹了一個時辰，而後輕輕的抱我回了寢宮……
“皇子，要不要手下去追殺那個殺手。”隱藏在我身邊暗影現身，輕聲對我說，我愣了下，揮了揮手道：“不用，暗中跟蹤他的暗影都召回來，他沒有任何殺傷力。”
“……是。”身後之人回答道，聲音裏有疑惑，也是，以往不是沒有這種情況，潛入宮中來，我對他們的手段可謂是殘忍至極，我以為，我也可以那麼對風瀟兮的，但是一想到他剛才抱著我的胸膛，心裏便湧出深深的無奈。
“你們下去吧。”我輕聲說道，身後之人一閃而逝，只留下輕輕的風掀起我的發絲，我站在窗前看著滿院的月華，心中泛起微微的冷意……
第七十四章：立妃（2）
好久以後，門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元寶的聲音低低的傳來：“皇子，元寶讓廚房準備燕麥粥，十分清淡，你要不要喝點暖暖身子。”我嗯了一聲，元寶走進內室，端著粥遞給我，我端起喝了口，元寶把短劍收拾好，走到我面前，看了一眼我的臉色。
我把碗給他道：“你這些天準備一下，宮中不見客，父皇說二十八是個好日子，我看了黃曆，二十四那天也好，你從帳房那裏多拿些銀子，那天到劉家下聘。”
“皇子真的打算娶劉家二小姐？劉丞相這些年對皇子不聞不問，此刻雖說是皇上的意思，但他心在何方，明眼人一眼即知，放著劉家二小姐在府中，恐怕不太妥當。”
元寶小心問道，我笑了笑道：“劉香兒年齡雖小，但是聰明程度卻比她姐姐不知多少倍，至少，她選擇了我，而劉向算是個心狠的人物，要不，馨貴人如今倒也幸福，不過，他想控制我，我就讓他知道控制我的代價，既然父皇開口，那我就讓他知道，我這個嫡皇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元寶點點頭道：“這樣倒好，一來可以立威，二來除去劉家，日後省去很多麻煩。”我沒有再說話，目光又看向窗外。
“主子，那風公子的住處可要命人收拾了？”
我心猛然被撞了下，收拾了，就代表那個人留在這裏的東西都消失了吧，真的讓他消失了，我卻是真的有點捨不得，捨不得。
“留著吧，留下，保持以前的樣子就好。”這樣就好，保持著以前，我會想到有一個純真的跟個小豹子的人像極了兒時的自己，卻被自己親手毀了那份純真。現在我突然在想，風瀟兮走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他到來說是為了殺我，但是卻完全沒有下手，今天下手的機會，他卻沒有用，他真的是來殺我的嗎？
元寶把我喝完粥的碗拿走了，我關上窗戶，躺在床上，卻覺得自己好像關上了一扇門，一扇溫和的門……
後來，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如果，我沒有放走，風瀟兮，那麼我的日後還是會這麼苦澀嗎，還會對著清風明月一個人默默無語，而後看著雙掌，才明白，得到了天下，我仍舊是兩手空空。如果明白了那些，這些東西，我還會做嗎？我還會如此乾脆的鬆手嗎？
而後，我忙於婚事，其實宮中婚事不用多操心，我所做的，只是等待。
二十四日那天，下聘到劉家，劉向微笑，大家心照不宣。二十八日那天，我成親。
聖華風俗，大婚在夜晚，白天早有朝臣來賀……
蘇湘自然也來了，君臣的禮節遵守的十分地道，他看著我，微微一笑，很是溫和，他對我說，恭喜三皇子。語言之中看不出有何表情。而後，仰頭喝下手中的烈酒，染紅了他白玉的面頰，我寧願他在背後狠狠罵我一頓，也不願他如此沒表情。湘。
而後。眾人來恭喜我，我在前廳笑顏如花，很是開心……
夜晚來臨的時候，空中升起延綿不斷的煙火，父皇前來聖陽宮觀禮，拜堂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好像是一場夢，一場與我無關的夢。
這晚，我喝著眾人敬的酒，一杯又一杯，朦朧看著舅舅在我面前失態流淚，空中煙火不斷，整個聖陽宮歌舞昇平，熱鬧非凡……
後半夜，我在元寶的攙扶之下來到新房，房中新娘紅蓋遮面，我跟著喜娘所說挑起她的蓋頭，看著她在燈火之下含羞帶嗔的面容，微笑不語，合巹酒，交杯而引……紅燭半染，雜人退下，醉眼朦朧的我擁著嬌羞的新娘往床上倒去……一夜纏綿。
三天后，劉香兒回劉家省親，我被召見到宮中，見到了南疆王。君木然。他和父皇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在父皇面前，二人關係比著別的總是親熱了些。
父皇當天中午擺宴御花園，我們陪同，這些年不見，南疆王叔有些老了，眉目之間也沒有以往的盛氣淩人和銳利，脫離了邊疆和年少，他看起來像個慈父一樣。
“玄塵，倒是好些時候沒見，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南疆叔王笑著對我說道，“多謝叔王掛念。”我恭敬的回答道，父皇看著我們微笑不語。
“你這孩子這些年的生活可是過的荒唐無度啊，這次回京正好趕上你的婚事，倒也皇上省了一樁心事。”南疆叔王端起酒杯搖頭失笑的說，父皇聽了，微微一笑道：“木然，這幾個孩子也算是你看著長大的，他們哪有讓人省心的。”南疆叔王聽了哈哈一笑，豪氣沖天，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幾拍道：“這倒也是。”我忍著肩膀隱隱的疼痛微微一笑。
說實話，這酒喝的十分有意思，玄書和玄吉拼命喝叔王說話，哄他開心，我和玄風等人冷眼旁觀，父皇在上位不語，只是微笑，叔王喝著酒，話說的滴水不漏。
但是，轉機卻出現在玄離身上，玄離在宴會過程中，送了叔王一把短劍，是十分普通的短劍，通體黝黑，大街之上，隨處可見，但是叔王看了之後，猛然站起身，兩眼驀然直了，手顫抖抖的撫摸上劍，父皇微微揚眉，卻仍是淡笑不語，我們亦不說話，我有些好奇的打量著此刻突然顯得有些陌生的玄離。
脫去了以往有些怯懦的樣子，整個人讓人看了十分舒心。以往從沒有正眼看玄離的人，此刻的表情恐怕都是一樣，有些傻……
叔王，放下劍，看向玄離，目光微微一黯，父皇走到叔王面前扶著他道：“木然……”叔王回過神來，放下劍，低垂著頭。遮住了眼睛的光芒道：“皇上，臣弟想帶玄離一起回邊關，不知……”
父皇朝我們看了一眼，又看過我淡淡的說：“玄離性子十分貼心，而且為人忠厚，木然身邊有人照顧，朕十分欣慰。”叔王跪下謝恩，我們稱父皇英明。父皇淡淡一笑，又喝了口酒，留下我們和叔王，自己回幡龍殿去了。
叔王看著我們，目光還隱隱帶些明亮，叔王拉著玄離的時候，我看到玄風朝我不屑的一笑，我淡淡一笑道：“叔王和玄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們就不打擾了。”叔王點點頭，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道：“玄塵，你留下，我有東西送你。”我抿嘴一笑，走到他面前，叔王拉著我往前面走了數十步，看著我，微微歎口氣道：“玄塵，那劍是你讓玄離拿來的吧。”我沉默了下道：“是。”叔王看著我，目光忽然渙散開來道：“你和你母后長的一模一樣，你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本來聽聞你在京城過的不好，想帶你到南疆，遠離這個地方，不過看來，是不能的了，玄離，我會照顧的，你放心。”叔王說著這些話，手緊緊的握著那柄短劍。我沒有說話。
這在皇宮不是什麼隱晦之事，叔王之所以這些年沒有成家立業，是因為他曾在大街上遇到一女子，那女子後來贈與他一把劍，那女子，是母后，他和母后之間的曲折過往，我不甚清楚，但，母后曾告訴我，如果，我有困難可以求助於他的，父皇好像也明白，但是從不過問……
皇家的事情，總是有些迷離，有些令人沉浮於真相之中，看的清，又看不清。
第七十五章：風住塵香
而後，叔王和玄離有事要談，我便告退了，剛離開御花園，便看到了在那裏等待著的玄書和玄風，而玄青早已不知所蹤。
“三哥果然好手段。”玄書在我走近的時候，輕聲說道，俊朗的臉上，滿是憤恨，我輕聲笑了一下道：“這點手段算是什麼，比著四弟還差的遠呢，三哥很有自知之名的。”玄書因為我這一句話，愣了許久，而玄風卻是猛然挑了挑眉毛，眼神複雜，似驚又喜，那眸中瞬間，仿佛劃過千萬種情緒，我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而後緩緩而過。
我知道，玄風失態若此的原因，這些年，我一直隱忍，對其他人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現在這種話裏藏針，不動聲色的反擊別人，才是他心中的那個三哥吧，既然他想要，我就還給他。想到玄書剛才臉上的表情，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往聖華門走去，剛走幾步，碰到了蘇湘，他看著我，愣了下，忙朝我行禮，匆忙中，差點摔倒，我上前扶著他，他身子一僵，站起身，目光抬起和我對視，又轉開。
湘，我張口，卻沒有喊出那個字。蘇湘卻在此刻退了一步道：“三皇子如果沒事，下官告退。”
“等一下，”我低聲喊道：“湘……蘇御醫可是要回去？”
“……不，微臣在太醫院還有事。”蘇湘垂頭說道，我心中一痛，看著他背著的藥箱，明明是回去的準備卻說還有事，還有事，那事，是你不想見我，不想和我說話，不想聽我解釋，對嗎？
“既然如此，蘇御醫請。”我淡淡的說道，吩咐元寶走。
出了宮門，坐上轎，我想了許久，吩咐元寶到蘇家，我去的時候，蘇湘還沒有回宮，蘇之卻在，蘇之看到我，微微皺起了眉頭，勉強的行了個禮，請我到前廳休息。
我微笑的坐在前廳喝茶，等著蘇之開口，蘇之看著我，愣了許久，放下茶杯道：“三皇子，蘇湘從小就是倔脾氣，如果又是什麼地方得罪三皇子還望三皇子恕罪。”
我心中一愣，放下茶杯，道：“蘇大人何出此言？”蘇之看著我，欲言又止，神情似乎有些悲傷，又像是有些隱忍，我手一抖道：“蘇大人，可是湘出了什麼事情？”
“多謝三皇子關係，微臣沒有出什麼事情。”蘇湘的聲音輕輕傳來，我轉頭，看到他臉色有些蒼白的站在門口，蘇之站起身，蘇湘走了進來道：“父親，我和三皇子有事要說，先告退。”蘇之，沉默了好久，點了點頭，蘇湘離開，我忙站起身跟在他後面，不知為何，我心中隱隱帶些慌亂。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我緊握的手中溜走一樣……
走到蘇湘所住的院落，蘇湘和我坐在亭中，相對無語，我抿了口茶，蘇湘抬眼看我，最後淡淡一笑道：“三皇子前來，可有事？”
“無事？無事便不能來看你嗎？”我淡笑說。
蘇湘也笑了笑，很輕，如煙一樣，飄渺無蹤，他看著我不語，我放下茶，歎口氣道：“湘，你還在怨我嗎？”
“怎敢？”蘇湘說道：“你有你的苦衷，你是堂堂的三皇子，豈可一輩子孤家寡人，斷袖一生，何況，你現在是在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我怎麼可以阻攔你，如果輸了，這輩子，恐怕都沒了。”
我心中一緊，這是我要說的話，蘇湘很瞭解我，但現在這份瞭解，讓我有了一種驚慌，不是以往想著他會背叛我的驚慌，而是……
“玄塵，如果，我說如果，如果……算了，當我沒說。”蘇湘歎口氣，扶著潔白的額頭輕聲說道。
“為什麼不說了？”我問道。
“說了又能怎麼樣？”蘇湘笑道，那笑帶著幾分嘲諷：“說了你能改變心意嗎？”我沒有說話。
蘇湘望著我，又淡淡一笑道：“三皇子此刻來找我有何事？”何事？我看著他，心裏有些難受，我走上前，抱著他入懷喃喃道：“蘇湘，我喜歡你。”
“喜歡？是喜歡，只是，三皇子是打算讓我做你的孌童還是男寵？”
“湘？”聽了他如此自賤的話，我忍不住低吼一聲，推開他一步，雙手扶著他的肩吼道：“你說過無論如何，你都會一直喜歡我的。現在為什麼，為什麼傷人又傷己。我只是成親而已，但是我喜歡你啊。”我看著他悲傷眼中帶著些許慌亂的自己。心慌，心跳的很快，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對秦楚風的死，我心裏是微微的疼，而後散去，而面對這樣悲傷的蘇湘，我卻忍不住慌亂不已，突然有些害怕他再也不屬於自己。
蘇湘勾起一抹溫和的笑，但卻是冷冷的，他看著我道：“君玄塵，你還是不明白，以往，遇到什麼事情，你總是想好所有的退路，當初你受傷，我被留下，其實你心裏根本不想讓我留下吧，你怕九皇子抓著你的把柄對嗎？你可以一面對我說著喜歡，一面算計好所有的一切，這些，這些我都可以忍受，喜歡上你，我無可後悔，我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容忍你的任性，可以任由你揮之即去，呼之即來，我以為自己的心裏可以裝下你的一切，現在才發現，這顆心，小的什麼都裝不下……我以為我可以的，但是，看著你成親，看著名正言順的站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看著你喜笑顏開，我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我可以理解你，但是，讓我以孌童男寵的身份和你的妃子爭風吃醋，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人都說，鳥盡弓藏，你喜歡我，日後登上皇位，我又處在哪一位中，日後與其讓你動手，現在還不如我來斬斷情絲。以免日後你為難。”蘇湘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但眸子裏漆黑一片，卻是一點光亮都沒有了。眼中沒有淚水，不知為何，我卻忽然有了想要流淚的衝動……
這話，是我逼他說出來的，是我讓他陷入了這種局面，他微微靠在亭子的欄杆上，看著我，勾起一抹笑：“玄塵，現在我想通了，即使今天你沒有成親，日後還是佳麗三千，以前，我總是不敢想這些，有時，我甚至想要你的前程沒有那麼一帆風順，但，是我自己要求太多，才陷入了這種場面，你走吧，日後還是不要在有牽扯的好。”
我看著蘇湘，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我總是以為他可以對我一直容忍的，現在我才知道容忍是有個度的，我一直在利用他，利用他知道父皇的身體，知道後宮之中誰病誰寵，在他有礙於我的時候，我不只一次想要把他踢開，但是總是沒有，一開始我不知道為什麼，直到秦楚風出事，他說不要讓我後悔，我才明白，自己真的是愛上了蘇湘，愛上了這個一直陪著我，默默關心我的人，我給了他希望，他那時雖喜卻更憂的表情，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了？因為不平等，是怕我愛的不深，更怕，這是另一個謊言……成婚前，我對所有的人避開不見，甚至炎暮雪，離若，我都避開，內心深處，我應該知道這種結果的，但，我還是成了親，還妄想他們會如常的原諒我，是個人都不會如此吧。
心口有很多細微的針同時紮了下去，很疼，很疼，我不自覺的捂著胸口，蘇湘看著我，表情未變，我往後退了幾步，輕聲道：“這麼說，也許是在逼你，但是，我絕對不允許你喜歡別人，也不允許你就這麼把我從你的心裏抹滅，絕對不許，你是我的，一直都是。”你知道嗎？如果你不是我的，我以為自己可以下得了手殺了你，但現在我發現，自己手抖得根本無法握在一起。我殺不了你，所以不會放了你，我給你一段自由，然後會把你牢牢控制在手中，君玄塵一生自私，這次也不例外，是我的，終須一直是我的。
蘇湘看著我，閉上眼睛，臉色蒼白，我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伴隨在身邊的是院中的風……破碎滿院的風，如同一個人凋零的心。
回到宮中的時候，迎接我的是劉香兒，我看著她盤起的發絲，有些微愣，眼微微抬，看到炎暮雪那書走出梅林的樣子，他看到我，微微一頓，又離開。我沉默不語，回到寢宮。站在我身邊的始終是劉香兒……只因她是女子嗎？所以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出來……陪在我身邊。是這樣嗎？還是我自己自私到了極點，傷害了所有的人。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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