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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戀人栽跟鬥氣 作者:單可薇

戀人栽跟鬥氣 作者:單可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1274個瀏覽者
前言:

這到底還有沒有天理啊?
十七歲的時候交友不慎,被這個混蛋騙走了她的心,
連初吻都被他偷偷奪走,最後還來個不告而別,
這等玩弄女孩的爛人行徑,值得殺千刀了!
但如今他成了超知名插畫家,偏偏她卻是出版社編輯,
總編下了嚴令,派她出馬進行遊說工作,
不惜代價要把他從敵對出版社「搶」過來!
她放下自尊態度超謙卑,遞上企畫書希望他好好考慮,
沒想到他卻提出「替身新娘」的要求,沒搞錯吧?
合約雖重要,婚姻價更高啊!但總編的威脅她只能聽命,
和他在奶奶面前合演肉麻恩愛戲,展開亮麗……不,
是黑暗的准新娘試婚生活!大清早被他毛手毛腳就算了,
每天還得準備二十人份的三餐,洗衣掃地成了家事超人,
這種小媳婦日子過久了,怎麼她居然欲罷不能上了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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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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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五下班前的倒數時刻,本該是歡欣雀躍的,可是「麥可童書出版社」裡的氣氛卻反常的低迷凝重,只見大家佯裝忙碌的同時,一雙雙眼睛不約而同的瞟向門口的打卡鐘,恨不得用念力驅使奇跡發生,好解救大家的小命於水火之中。

  「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林秀麗揪皺著臉,小聲的問路惟潔,「我緊張得胃都要疼了。」

  路惟潔淡淡一笑,「擔心也沒有用,該來的躲不掉呀!」她一臉灑脫。

  一隻白皙的手臂冷不防搭上她的肩膀,卻是對林秀麗開口,「秀麗,你問錯人了啦!誰不知道惟潔是咱們辦公室裡的超級大白目,擔心對她的智商來說太難了。」張瑞玲說時還豪氣的拍拍路惟潔的背。

  咳、咳!照這種力道打下去,只怕要內傷了啦!路惟潔思忖之餘,不忘扯動嘴角,「瑞玲姊……」眼下除了苦笑,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自己有這麼白目嗎?充其量,她只是說話率直了些、心態瀟灑了些,但這可不代表她對工作就漠不關心。

  好吧,既然在大家眼中,她路惟潔是麥可童書出版社裡白目代言人的不二人選,她就更沒道理跟著大夥兒在這兒瞎煩惱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聳聳肩,她索性把目光看向透明桌墊下的喜帖——

  今天好姊妹王蕾蕾就要完成她的終身大事了!

  早在半年前蕾蕾就嚷著非要她當伴娘不可,當時她也一口應允,偏偏到了緊要關頭,生性苛刻的老闆說什麼就O不准假放人,滿懷愧疚的她幾番推辭擔任伴娘的重責大任,可好友說什麼就是不肯死心,甚至還不惜撂下狠話——如果伴娘不是她,那麼自己也就不嫁了!

  天啊,蕾蕾怎麼可以不嫁?她不嫁,曾奕成鐵定會拿把菜刀追殺自己到天涯海角,屆時她就算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呼——幸好虛驚一場,婚宴是在晚上舉行,為了不讓好友失望,她只好等下班後再匆匆趕去婚宴現場,儘管不稱職,但這伴娘還是當定嘍!

  喏,燙金的喜字在瀰漫芬芳的大紅色喜帖上耀眼的閃爍不歇,閃得路惟潔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總算是多年媳婦熬成婆,苦追多年,曾奕成坎坷的戀愛之路終於要修成正果。

  想當初這兩個傢伙開始約會的時候,害羞的蕾蕾總愛拉著她去當電燈泡,一次、兩次、三次她幾乎從不缺席,可憐的曾奕成儘管臉黑得像包公,卻也不敢吭聲半句。

  為了贏得美人心,他顧不得自己阮囊羞澀,總是硬著頭皮滿足她這個大食量的電燈泡,好幾次酒足飯飽之餘,她隱約看見他幽怨的目光化作利箭朝自己射來,膽小的她不免在心裡猜測,他會不會哪天忍無可忍的買兇殺人,好徹底了結她這顆惹厭的電燈泡?

  哎喲,天地良心,她也不想去好嗎?要不是蕾蕾千拜託萬請求,誰希罕當礙眼的電燈泡?尤其還常在那樣的場合遇到孫少懷——

  惹厭的臉孔驀然在腦海裡浮現,路惟潔光用想的煩躁就猛地冒出來。

  然而就在她要咬牙切齒咒罵幾句之際,辦公室裡所有的注意力已經搶先被那扇攸關生死存亡的門扉奪了去。

  嘎呀——厚重的總編輯辦公室門板被推開了。

  「嗚嗚……」又一個同事哭哭啼啼的從裡頭垂頭喪氣、傷心委屈的走出來。

  唉,用膝蓋想也知道鐵定又挨罵了,大夥兒投以同情目光的同時,也不免擔心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

  正當大家暗自揣想誰是下一個倒楣鬼,新來的助理編輯小娟哭喪著一張臉走到路惟潔面前,「惟潔,總編要你進去……」抽抽咽咽的。

  「惟潔……」林秀麗無限同情的看著她。

  該來的跑不掉,路惟潔深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拍拍小娟的肩膀給予安慰,她懷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起身走向總編輯辦公室。

  叩叩——

  「總編,我是惟潔。」

  「進來!」男人不耐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了出來。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還沒來得及站定位置,啪的一聲巨響,一大疊的資料就被狠狠的甩在桌面上。

  「你給我看看,睜大你的眼睛給我仔細看看這是什麼銷售數字!為什麼你企劃的童書繪本會賣得這麼差勁?」

  路惟潔機警的側過身子,及時閃避總編的口水甘霖,心裡不禁苦笑,賣得差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三流的故事、三流插畫,會有家長想要買給小朋友看才怪,人家又不是凱子加笨蛋,小孩子也不是呆瓜呀!

  當初她苦口婆心極力爭取跟優秀人才合作,可是總編卻以對方會漫天開價為由斷然拒絕提案,這下做了白工、賠了錢才再胡亂發飆,她有什麼辦法?

  天底下沒有不需要付出就可以賺進大把鈔票的工作,若有,又輪得到他們這麼一間小小的童書出版社嗎?

  機伶的眼珠掃過資料上的數字,「不錯了,比我預計的好。」

  心裡的話不小心脫口而出,她當下第一個反應是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總編——

  果不其然,總編的臉馬上漲成豬肝色,沒等她表達歉意,接下來的猛烈咆哮幾乎要把辦公室的屋頂給掀了。

  宛若雷鳴,「路惟潔,你說什麼?你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你知不知道你身上背負著什麼責任?你是編輯哎,你負責的童書做得這麼差不懂得檢討就算了,竟然還用這種敷衍的態度說話,你實在是……」肥厚的香腸嘴劈哩啪啦沒完沒了。

  路惟潔懊惱剛才為什麼沒有管好自己的嘴巴,竟然在這種緊急時刻挑起總編的怒火,她偷偷的瞟了眼牆上的時鐘,擔心總編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延到下班時間,那她就趕不及參加好友的婚禮了。

  總編見狀霍然起身,一顆圓呼呼的肚子頂在桌沿,「路惟潔,誰准你看時間的!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反省的能力?我在糾正你的缺點,你還心不在焉的想著要下班走人!天啊,公司怎麼會養出你們這種員工?」

  為免戰火燎原,殃及無辜,她趕緊低下頭佯裝懺悔,「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請原諒我的無心之過……」溫馴得像頭綿羊,「總編,我一定會好好反省的。」極盡卑微之能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當總編中場休息想喝口水的時候,離下班鐘響早已過了十多分鐘。只見總編肥厚的大手抓過杯子潤了潤嗓子,大有再戰幾百回合的態勢。

  路惟潔眼見他還不肯罷休,再也顧不得主雇關係,「總編,你還要繼續下去嗎?下班時間到了哎,今天星期五,家人會等你吃飯喔!」討好的口吻小心翼翼的提醒。

  不提醒還好,這一提醒更是再度挑起總編的怒火,只見殺氣從大開的咽喉筆直撲來——

  「路惟潔,你是在嫌我囉嗦嗎?!你是嗎?我真不知道你這顆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迎面又是一陣疾風酷刑,幾乎要將她徹底撲殺殆盡。

  等到總編大人因為過度口乾舌燥不得不敗陣下來,那又是整整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死了大半細胞的路惟潔也管不了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有多狼狽,拎起包包十萬火急的衝出公司,跳上計程車,「花宴飯店,快點!」緊急得彷彿進入生命倒數計時。

  今天是走了什麼倒楣運?竟然意外引發總編的長篇大罵,害得自己沒能依照計劃及早離開公司,這不好了,才走一小段路,計程車就陷在車陣裡進退不得。

  汗珠無情齊飆,她焦急的頻頻看著時間,胃因為緊張而揪扯在一塊兒,眼看這樣塞車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不甘心受困,連忙掏出鈔票,「司機先生,我在這裡下車就好!」

  「哎,小姐,這裡離花宴飯店還有一大段路哎!要不然也要等我找錢啊,小姐,等一下——」

  「不用了!」甩上車門,她蓄勢待發的纖瘦身影在擁擠的車陣裡加速狂奔。

  若是以前,她絕對會認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因為她從來沒想到世上真有人能夠踩著高跟鞋在馬路上急速狂奔,可今天她做到了。

  路惟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同時,還不忘對自己創造的奇跡洋洋得意一番。

  包包裡的手機響了,「喂?」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的她勉強應答。

  王蕾蕾急切的聲音傳來,「惟潔,你人到哪裡了?不會是忘了我的婚禮吧?」聲音裡有著哭意。

  抬頭看看四周招牌,「沒有,我沒忘記!下班前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我已經在趕去的路上了,別急!我馬上就到,再等我一下!」她氣喘吁吁的安撫著好友。

  沒等王蕾蕾再說話,她把手機往包包裡一塞,搏了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邁開步伐提氣狂奔。

  這時候就不免感歎自己當初沒多花點苦心練習跑百米或馬拉松什麼的,要不眼下便可解解這燃眉之急。

  狼狽的拎著外套,她渾身香汗淋漓,難得展現奇跡似的飛毛腳繼續奔跑,也不知道跑過幾條大街,終於,花宴飯店的招牌就在不遠的前方對著幾乎僅剩一口氣的她揮手。

  「加油!快了、快了……」她雙手撐著發軟的雙腿,痛苦的對自己再次鼓舞。

  等不及綠燈亮起,她一馬當先偷跑了近半條馬路,就在雄心壯志的想要以俐落姿態一把跨越回車道前的排水溝蓋時,啪嗒一聲驟響,她感覺腳步瞬間跌降幾寸,光溜溜整個腳丫子出乎意外的狠狠踩在水泥地上——

  低頭一瞧,只見她腳下的高跟鞋居然不翼而飛。

  「咦,鞋子呢?!怎麼不見了?」她瞠目結舌的瞪著腳下荒謬的意外,忙不迭趕緊回頭梭巡路面。瞧,那只搗蛋的鞋正安穩的躺在不遠處呢!

  「可惡,就非得在這種時間來湊熱鬧嗎?」口中唸唸有詞,她一拐一拐的走上前準備套上鞋子,卻愕然發現,鞋跟早已徹底和鞋身宣告脫離,屍骸就冷清清的躺在水溝蓋上。

  「啊,我的鞋跟!」她又氣又急的瞪著慘況,狼狽的臉龐上有著不可置信的錯愕。

  眼見婚宴時間已經進入最後倒數,她再也顧不得鞋跟的生死存活,只得狼狽的套上鞋子,搖晃著左右高度不一的身子,蹬蹬跳跳的奔進花宴飯店。

  火燒屁股的她全然沒有注意到,從她身後急駛上回車道的房車後座正走下一名高大英挺的男人,他手中拎著一隻行李,遮掩在墨鏡下的眼睛從方才就緊緊鎖定她,把她的糗態看得一清二楚。

  他低頭看了看被遺落在地上的鞋跟,俊凜的臉龐驀然露出怪異的笑容,他彎身拾起鞋跟想了想後放進大衣口袋裡,踏著沉篤的步伐走入婚宴會場。

  這廂,當路惟潔火速衝進新娘休息室時,裡頭的人莫不被她的狼狽給震懾住了。

  「呃,抱歉,我來遲了……」她爬爬頭髮露出苦笑。

  「天啊!你的鞋子……」王蕾蕾驚訝得說下出話來。

  帶著笑容,她氣喘吁吁的扶著牆走近,「鞋跟斷了,在幾分鐘前。」不忘解釋慘況。

  「啥,鞋跟斷了?!那待會你要穿什麼?」

  「只能赤腳了,伴娘禮服的裙擺應該夠長吧?勉強遮一下。」她尷尬傻笑。

  啥?赤腳伴娘?眾人聞言莫不用詫異的眼神瞅著過分驚世駭俗的路惟潔。

  「呵呵……不行嗎?」她扯動尷尬的臉部線條,發出幾聲傻笑。

  半晌,王蕾蕾率先回過神,「路惟潔,你還愣著做啥?快去換禮服,化妝師、髮型師呢?快點,伴娘來了!」她拋棄新娘嬌羞的形象,急切的大吼。

  路惟潔連喝口茶、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馬上被推進更衣室換上伴娘禮服,然後又被火速拎出來梳頭化妝,因為時間緊迫得只剩下最後的黃金五分鐘。

  趁著化妝師在幫她上妝的時候,身穿手工蕾絲婚紗的王蕾蕾忍不住齜牙咧嘴的抱怨起來,「路惟潔你真是夠了,差點把我急死了啦!」

  「嘿嘿,別這樣嘛!注意形象,今天你可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形象、形象……」路惟潔趕緊提醒,不忘討好的拉拉好友的手。

  「還說呢!如果你沒趕來,人家怎麼舉行婚禮嘛!」王蕾蕾描繪精緻妝容的小臉頓時垮下,滿是委屈。

  「我也不願意呀!為了你,我可是幾乎跑了四分之一的台北市才趕到飯店,要不然你想外頭塞車塞成那樣,真要等我搭車趕到,搞不好喜宴都結束了。」瞧,她的心臟還在活色生香……哎,是卜通卜通一整個瘋狂的跳動著啦!

  「總之你嚇死我體內一堆細胞的帳,我永遠都會記得!」王蕾蕾噘著嘴巴可憐兮兮的說。

  「好,我的錯,等你蜜月回來,我請你吃飯賠罪。」

  「一言為定。」說話的同時,王蕾蕾那雙動人的眸子冷不防的瞪住路惟潔裙下的裸足,「嘖,好一個赤腳伴娘!路惟潔,你可不要等到自己結婚那天,也搞個赤腳新娘,到時候嚇死新郎,看你怎麼辦。」

  「關於這個問題,咱們得等到有新郎的時候再討論吧?」她凝望著披上嫁紗的好友,「蕾蕾,恭喜你了,你今天特別的漂亮動人哦!」

  「哎喲,討厭,你幹麼突然這麼感性起來?這樣人家會想哭哎!」王蕾蕾紅著眼眶幾度要飆淚。

  「千萬別哭、別哭,妝會花掉!」化妝師趕緊阻止女人過度發達的淚腺。

  期間,新娘休息室的門一度被打開,站在門外的男人看見兩個女孩真誠的友誼,不忍打擾了這難得的溫馨,就見休息室的門又悄悄被關上,被拿在手中的鞋跟也再度收進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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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天啊!原來婚禮是這麼累人的一件事。」

  冗長的喜宴後,打從離開公司就一直沒能好好喘口氣的路惟潔終於結束她的使命,趁著新人手捧糖果在宴客廳外送客,她這個赤腳伴娘回到休息室換下禮服,一個人傻愣愣的對著鏡子裡的自己低喃。

  「蕾蕾,你一定要幸福喔!」口吻裡滿是祝福。

  下一秒,男人的嗓音突兀的響起,「這句祝福,你是不是應該親口對新娘子說?」

  愕然心驚,「誰——」她整個人駭住了,捂著胸口瞪大眼睛逐一掃視整間休息室。

  匆地,從吊掛著數套禮服的衣架後方,有雙修長的腿跨了出來,孫少懷那張久違的臉孔就這麼再清楚不過的出現在她面前。

  一樣的錯愕、一樣的吃驚,她不懂這個傢伙為什麼總是用這種出人意表的方式現身,害得她總是讓他看見她最癡呆、發傻的蠢樣。

  打從幾年前在蕾蕾和曾奕成的晚餐約會上見到他,被歲月塵封在往昔,那一度深刻撩撥她少女情意的溫柔孫少懷就被無聲宣告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集所有惡劣於一身的可惡傢伙。

  儘管大學時期,他們有志一同的選擇盡可能避開彼此,可是礙於共同擁有蕾蕾和曾奕成這兩個朋友,兩人無可避免的碰了幾次面,只是每一次都是很糟糕的以冷漠或者爭執收場。

  直到大家各自畢業離開學校,歷經服役和幾份工作的輾轉遷調,她後來從蕾蕾口中聽說孫少懷辭去廣告公司的創意工作,獨自前往美國參與電影動畫繪製。

  接著又因為她進入童書出版界的關係,因緣際會知悉他在美國從事動畫工作之餘接連發表繪本創作,精湛的畫功和趣味的故事幾度替他拿下波隆那國際兒童插畫繪本金獎,現在他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國際童書插畫家了。

  說真的,邀請他製作繪本的念頭路惟潔不是沒有過,但是他昂貴的價碼根本不是八股的總編願意點頭的,所以她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過說起來也很奇怪,明明是形同陌路的兩個人,可是孫少懷這些年的動向,她卻可以東拼西湊的知道大概狀況,這讓她覺得弔詭不已。

  而今天要不是因為有這場婚禮,她根本不認為自己這輩子會有再碰見他的機會。

  「你、你躲在那裡做什麼?這是新娘休息室,也是更衣室哎!」路惟潔抵靠在梳妝台旁,不可置信的瞪著眼前這個她不預期會撞見的男人。

  儘管她刻意逼迫自己用冷靜的口吻詢問他,然而發燙的臉頰卻怎麼也克制不了強烈的羞赧。

  因為兩分鐘前,她才在這裡脫下伴娘禮服,換上自己的衣眼,她簡直不敢想像這樣私密的舉動很可能都被這個傢伙鉅細靡遺的收入眼底。

  微傾著身子,孫少懷把手擱在掛禮服的架子上,炯炯有神的目光瞬也不瞬的享受她臉上的紅霞,「如果你是要質問我看見什麼,很抱歉,我雖不敢自詡為聖人,但還不至於有偷窺別人更衣的喜好。」

  她聞言正想鬆了口氣,他那張可惡的嘴又多事的補上幾句——

  「不過,如果有人故意大剌刺的杵在我面前更衣,那就不是我所可以控制了。嚴格說來,我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總不能因為這樣就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下來謝罪,畢竟,我真的不是個聖人。」毫不客氣的揶揄。

  「什麼——你是受害者?孫少懷,你那張嘴怎麼總是那麼討人厭?」她握緊拳頭氣憤的吼著。

  無辜?他哪裡無辜?瞧,那微揚的嘴角明明表現出疑似勝利者的得意模樣,她壓根兒看不出他有什麼地方好委屈的,要她說,這傢伙心裡分明是正樂著呢!

  「可不是嗎?又不是我要求你脫衣服,可是你卻下由分說的在我面前寬衣解帶,所以怎麼說我都是名副其實的受害者。」

  什麼寬衣解帶,這男人就非得把話說得這麼曖昧不可嗎?

  「你——強詞奪理!」被激怒的路惟潔憤恨的別過臉去,老半天都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話。

  似在欣賞她的盛怒,他靜靜瞅著她不發一語,半晌,終於主動打破沉默,繞過衣架逕自走來。

  「這就是你對待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的態度嗎?」

  「老朋友?孫少懷,我和你什麼時候稱得上是朋友了?」她反唇相擊。

  如果真是朋友,為什麼他們每次碰面最終都要落得以冷漠和爭執收場?

  如果真是朋友,為什麼連好好說句話的機會都不可得?

  如果真是朋友,為什麼這些年來從沒想過給對方捎來隻字片語?

  如果真是朋友,為什麼他總是要這樣挑釁激怒她——

  太多的如果兇猛地在路惟潔腦海裡奔竄,過度衝擊的結果,導致她忽略了心裡那股因為孫少懷而起的幽怨。

  至於她幽怨什麼,泰半都是衝著他的不可捉摸而來。

  「也是,嚴格來說我們也稱不上是朋友。」他認同了她的看法。

  就這樣,兩人各據一方的陷入寂靜深淵,把自己的唇抿成直線,僵持的同時,誰都沒有先離開的意圖。

  孫少懷順手拿起更衣室裡的東西隨意翻看,表情時而認真、時而輕蔑不以為然,待路惟潔瞧清楚他手中翻閱的東西,連忙衝上前去一把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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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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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不要隨便動人家的東西!」路惟潔緊緊的把東西護衛在身後。

  眼前的孫少懷可是家喻戶曉的童書插畫家,自家出版社搞出的三流繪本,她實在沒有臉面讓他看見,那比讓他見到自己的裸體還要叫人羞愧。

  思緒一整。哎呀!這麼不倫不類的比喻,難不成她還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啊,路惟潔,你這神經病,快醒醒吧!路惟潔瀕臨人格分裂的在心裡和另一個荒謬的自己對話。

  「那是你的繪本作品?」他挑眉看向她。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不關你的事!」她說得冷漠。

  扯開冷笑,他毫不留情的大肆批評,「嚴格來說,畫功很粗糙,而且插圖跟故事內容沒有太緊密的關聯性,缺乏趣味——」

  「夠了,沒人問你的意見。」她制止他的評論。

  她當然知道這繪本的畫功有多糟糕、她當然知道內容有多平凡、她當然知道這個作品有多失敗……可是心知肚明的缺失被他這麼一針見血的挑明說出,那種感覺就是一整個不舒服。

  「怎麼,不能面對自己的缺點嗎?」嘴角勾開幾不可見的弧度,他有恃無恐的迎上她的目光問。

  就是這樣!他那總是一眼就看穿人心的鎮定模樣每每讓她覺得很挑釁,好像普天之下只有他孫少懷說的話、做的事才是王道似的。

  她閉上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氣,「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可以先離開了嗎?」

  「我沒攔著你。」孫少懷口吻冷淡的說,然而蘊含在深邃眸子裡的卻是興味盎然。

  路惟潔隱忍著滿腹的不滿,盛怒的將稿子胡亂塞進包包裡。

  離開更衣室的前一秒,她想起自己的赤腳,沮喪的找出方才被棄置在角落的鞋子,在他不以為然的目光下套上鞋,準備一拐一拐的回家去。

  然而當她的手碰上門把那一剎那,身後的孫少懷突然一反常態的開口,「路惟潔,要不要去喝一杯?」

  「啥,你說什麼?!」她彷彿是看見怪物的回過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咦,怪了!這傢伙今天頭上又沒長角,發什麼神經病呢?她滿是懷疑的打量他。

  「我想要去PUB喝一杯。今天剛從美國回來,時差還無法馬上調整過來。你要不要一起去?」他提出邀請。

  被那雙深邃的眸子這樣瞬也不瞬的瞅著,路惟潔不可否認自己當不是有那麼點動心,然而目光往下看見套著半毀鞋子的腳,頓時心情大壞,心一橫,決定拒絕。

  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她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已經探手自梳妝台上拿起一隻提袋,從中取出精緻的紙盒遞給她,「喏,如果沒看錯,你應該是穿六號半沒錯吧?」

  「這是什麼?」一臉戒備,她沒打算貿然接過手,態度謹慎的詢問道。

  呿,她以為這是什麼東西,整人玩具?毒蛇猛獸?孫少懷淡淡回答,「鞋子,給你的。」

  「你買的?」她狐疑的看他一眼。

  他莞爾一笑,「怎麼,我不能買鞋嗎?可是我看那店員對我還挺客氣的,還是說我買的鞋你不屑穿?」難得正經五秒鐘的他又吊兒郎當起來,輕佻的目光頓時讓她渾身不自在。

  擰眉,她忍不住回嚷,「我不是那個意思!」

  該死,這個男人為什麼就是有曲解別人話的能耐?

  他淡淡的扯了嘴角,沒再吭聲,就正路惟潔臆測著他是否要發怒的當下,他突然起身上前一把將她壓進椅子,不由分說的就拿出紙盒裡的鞋子蹲在她面前。

  「你要做什麼?」她詫異的瞪著在面前矮了半截的他。

  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行動力十足了?她還沒找到答案,右腳已經落在他的掌心之上,動彈不得。

  「啊!孫少懷,放、放手——」她驚惶失措的嚷。

  「我沒碰你的手。」他冷冷的指正。

  「放、放腳……」看見他眼裡的揶揄,她思緒一轉,當場為自己的語無倫次懊惱不已,「不是,我是叫你放開你的手,把你的手從我的腳上拿開!」

  「不用怕你的香港腳會被我發現,我孫少懷不是碎嘴的男人,不會四處嚷嚷宣傳的。」他調侃道。

  臉一熱,她再次瀕臨失控,「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才沒有香港腳!」

  穩佔上風的孫少懷卸下她原本穿著的黑色高跟鞋,掏出手帕,十分紳士的擦了擦她的腳丫子,轉而將寶藍色的絨面平底鞋為她套上,「不錯,比我想像中還要合腳。」他仰頭看了她一眼,「走吧!現在你可沒藉口拒絕我了。」

  「你……」微啟著唇,路惟潔感覺自己被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孫少懷搞得腦子發脹無法思考。

  她真是不懂他,一直以來始終沒有懂過,前一秒明明還在火力全開的奚落她,下一秒又忽然做些會讓人感動的事情。

  是呀,她被他出乎意料的貼心舉動惹得感動下已,感覺腳掌被他的手穩穩的握住,像是被珍視呵護的女王。

  當路惟潔還在試圖從他臉上、身上找出什麼蛛絲馬跡的時候,孫少懷已經起身打開休息室的門。

  「快點!我今天可是受了神聖的請托,絕對不可以再讓你繼續當新人的電燈泡。」他語帶調侃。

  一句電燈泡,頓時把她從雲端上打落墜地,粉身碎骨。

  「我才沒有——」她強烈抗議。

  哼,看吧!原來是受人之托,就說他不可能這麼體貼入微的,至少對她不可能,他沒掐死她就已經是這些年來最大的奇跡了。

  對峙須臾,她將包包甩上肩膀,慍惱的要越過他快步離開。

  忽然,他親暱的一把摟過她纖瘦的肩膀。

  「你幹什麼?」瑟縮了肩膀,她詫異於他突如其來的親近。

  「怎麼,你都不吃飯的嗎?」質疑起手掌下的她為何骨瘦如柴。

  不領情的她賞他一記白眼,「難不成你是想跟我討論我有沒有吃飯這問題?」她覺得荒謬。

  孫少懷莞爾一笑,擱在她肩上的手霸道不收,半脅迫的把人帶走。

  「哎,來個不醉不歸如何?」

  「孫少懷,曾奕成只是娶了老婆,你不需要這麼沮喪。」她揶揄。

  「我比較沮喪你還嫁不出去。」

  「放心,我又不會死賴著要嫁給你。」

  前一秒還緊緊摟著她不放的手,下一秒突然冷漠的收回身側。

  路惟潔感受到他們之間被瞬間豎起的透明屏障阻擋,一陣發怔。

  誰說女人善變?真要說善變,她一定毫不猶豫的投給這傢伙一票!

  罷了,她本來就從未懂過孫少懷,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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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週末,路惟潔都被孫少懷的一切搞得亂無頭緒,平靜的心湖彷彿被砸下了顆原子彈,不住的翻騰再翻騰……

  她千想萬想怎麼也料想不到他後來竟然會這麼對她——

  「你這回是特地從美國趕回來參加蕾蕾和曾奕成的婚禮?」坐在前往PUB的計程車上,路惟潔決定大方的拿出對待朋友的態度來對待孫少懷。

  「不是。」他淡淡的說。

  「那是因為工作?」

  「也不完全是。」他依然冷淡得像冬天的湖水。

  這個悶葫蘆幹嘛裝神秘?分明有鬼!「那你到底是為什麼回來?」她沒好氣的問。

  「如果我說是為了你路惟潔,你會覺得比較高興嗎?」靠在椅背上,他盯著她的臉龐問。

  「我?!」詫異。

  「對,你,如何?」他好整以暇的瞪著她。

  儘管他的模樣似真還假、深不可測,叫人一度很想信以為真,但她瞅了半天,卻驀地漾開一抹笑,「呵,孫少懷,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你絕對不可能是因為我,我們兩個見面不鬧出人命就很萬幸了。」

  故作輕鬆的別開臉,路惟潔卻感覺到心裡的某個角落正隱隱冒出不確定的聲音。

  我?有可能是因為我嗎?不、不可能……她心底泛起的滋味像是醃漬失敗的橄欖,苦苦澀澀的。

  不可能的,畢竟,他們之間的和平早在多年前就宣告破裂了,不是嗎?

  孫少懷輕啐了一聲,「你又知道了?」語氣像是不以為然,帶點賭氣。

  巧妙的收藏起心裡騷動的情緒,她扯開一抹笑,「這種事情用膝蓋想也知道。」

  怔愣須臾,「隨便你。」感覺心意被糟蹋,他懊惱的陡然別過頭去,老半天不吭一聲。

  生氣了?他皺著眉是因為生氣嗎?為什麼生氣?她在心裡不只一次的問著。

  計程車後座陷入寂靜,如果不是司機扭開廣播,這無聲的空白怕是就要吞噬掉兩條孤寂的靈魂。

  孫少懷始終沒有回過頭,路惟潔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然而他的身影總是會霸佔視線的一角,叫人很難忽略。

  看著他的側臉,她忍不住想起塵封的過往……

  十七歲那年,因緣際會她認識了就讀五專的他,那時候的他平易近人,總是不斷帶給人呵護、溫暖,暖得叫人無力抵抗。

  她無法明說自己有多喜歡見到他,若有似無的情愫讓青澀稚嫩的她感受到初初跌入愛河的甜蜜夢幻,每天都被這種酸甜滋味折騰得輾轉反側。那時候只要眼睛看著他,她掛在嘴邊的笑容便宛若是裹了蜜似的甜,見不到他,夜裡就說什麼也睡不著。

  她是喜歡他的,深深的喜歡上他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一個假期過後,他毫無預警的冷淡疏遠了她,甚至……徹底的消失,沒有隻字片語。

  年輕澀嫩的路惟潔難過不已,好幾個夜裡都因為想念,心裡發疼得厲害,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想笑也找不到笑的理由,終日愁眉不展。

  她一度以為自己生命就要枯竭,可是,時間撫平了波動,直到後來在大學時期因為蕾蕾和曾奕成的戀情,她又見到了他,但那時候的他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孫少懷。

  而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路惟潔了。

  到底是什麼改變他們兩個人?為什麼原本融洽的情感會突然變了調?這些對路惟潔來說,始終是無解的問題。

  不是沒想過要探問,只是,問了又能如何?

  或許該說,他們兩個人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彼此,所以只能繼續這樣若即若離的周旋、再周旋……

  「蕾蕾說你目前在童書出版社工作?」孫少懷突然回過頭來提起她的工作。

  來不及收回潑灑的回憶,「呃……是,是呀!」她趕緊低下目光迴避,以免自己紛亂的心緒被他發現。

  他皺起眉,「又心不在焉了。」

  「我哪有心不在焉?」她定睛駁斥。

  「要不然為什麼恍恍惚惚的?」他一副罪證確鑿的模樣。

  「我只是想事情出了神。」

  「在想什麼?」他目光滿是玩味的鎖定她那總是叫人一目瞭然的表情。

  「沒什麼。」她拒絕說明她的思緒。

  「說沒什麼的時候通常就是有什麼,這就是女人。」嘲諷的口吻。

  「哼,你很瞭解女人嗎?」她大不以為然。

  「稱不上瞭解,但是八九不離十。」

  「是哦,八九不離十的篤定。」一想到是諸多經驗造就出他這種八九不離十的篤定推論,路惟潔不知怎麼的口氣驀然發酸起來,嫉妒的籐蔓迅速的縛捆住她的心智。

  「怎麼,你似乎不太高興?」他瞇起的眸子似是要看穿她。

  「呵,我幹麼要不高興?告訴你,我高興得很!今天是蕾蕾的婚禮,我高興得不得了。」她反駁他的話。

  他伸出手一把扣住她微揚的下顎,「不管你高興與否,不用像只虛張聲勢的刺蝟。」

  她格開他的手,「我、我才不是刺蝟,我只是……」

  孫少懷不想繼續跟她爭辯,揚手制止了她的辯解。

  到嘴邊的話硬是被迫嚥下,路惟潔當場鼓脹了臉頰宣示不滿。

  討厭!她真是討厭被他瞧扁的感覺,那讓她覺得自己很失敗。

  打從方纔他就不斷像貓捉老鼠似的以逗弄她為樂,瞪著他的背影,若不是理智還佔上風,只怕她就要失控的訴諸武力。

  下了車,兩人還沒來得及走進PUB,孫少懷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他掏出手機,「喂,什麼事?」他的口吻中不難察覺一絲威嚴。

  對方興許是在探問他的行蹤,他毫不迴避的正面回答,「我是回來了,但還有些事情得處理,暫時不會回去。」

  是誰?會是他的女朋友嗎?跟隨後面的路惟潔直覺的猜測。

  須臾,俊逸翩翩的孫少懷突然風度盡失、氣急敗壞的大叫,「阻止她!你們一定要阻止她!該死!絕對不能讓她上台北來。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絕對不能讓她來——」

  話落,他驚魂未定卻又滿臉怒氣的掛上電話,旋即像只無頭蒼蠅的在紅磚道上焦躁的走來走去,跟方才揶揄她時的勝券在握模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儘管路惟潔禮貌性的站在一定的距離外,可是他的激烈反應實在太叫人納悶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她盡可能不激怒他的小心問著。

  他慌亂的目光一看見她,彷彿這才意識到她的存在,尷尬的爬爬頭,「路惟潔,今天不喝酒了,我還有事得先離開!」

  說完,他走回馬路邊揚手招計程車,渾身散發著緊急、迫切的詭異氛圍。

  「為什麼?」她不解的追上前。

  「我有事得先回去了。」他拉開計程車門。

  「孫少懷,你該不會就要這樣把我撇下吧?」她簡直不敢相信。

  「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娃了,如果附近沒捷運,也應該知道怎麼叫計程車回家吧?」

  可惡,這跟她是不是三歲小孩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關係到他身為男人該有的紳士風度!

  「等等,孫少懷,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啊?現在已經很晚了哎,你就算再怎麼信任台灣的治安,也該幫我……」

  沒等她發表完她所謂紳士與淑女社交守則的抱怨,歸心似箭的孫少懷已經跳上計程車,連聲道別都來不及說,就催促計程車司機從她面前堂而皇之的呼嘯而過。

  路惟潔瞠目結舌的看著揚長而去的車身,待她回過神來,「孫少懷、孫少懷——」孫少懷早已經不知道去向何方。

  可惡,殺千刀的!早知道就不要答應跟他來小酌,這裡根本不是她平常的活動範圍,也沒有直達到家的公車。

  想到他如此無視於她的存在,突然撇下她一個人離開,她無法消化這股挫敗感,氣急敗壞的當場直跺腳,「可惡的孫少懷,下次再讓我看見你,我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塊!」

  她真的氣了整個週末,直到週一上班,她都還感覺體內殘留濃重的煙硝味,絕對是餘怒未消所致。

  頂著被怒火佔據的腦袋進了辦公室,出版社的同事紛紛投以同情的目光,路惟潔以為他們是在替上週五的厄運感念她的身先士卒,淡淡的回以笑容,拉開椅子入座。

  張瑞玲滑動座椅挨近她,二話不說先是賞了她一拳,「你是沒神經還是天生樂觀啊?竟然還笑得出來!」

  「啊,怎麼了嗎,瑞玲姊?」她不懂的問。

  「你哦你,完蛋了啦!總編一早就撂下狠話,要你進辦公室後馬上去找他報到。」張瑞玲滿是同情的傳遞著第一手消息。

  「找他報到?!有說要做什麼嗎?」

  「沒有。」張瑞玲愛莫能助的搖搖頭。

  「會不會是要開除惟潔?還是總編要繼續上週五的訓斥大會?」總是比別人先緊張的林秀麗小聲的臆測著路惟潔的下場,臉色因胃疼而發白。

  也罷!與其在這兒瞎猜,還不如親自探個究竟,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路惟潔不想想那麼多,只是扼腕著方才塞進肚子裡的早餐沒能好好的消化。

  她拍拍肚子,「算了,反正進去就知道。」

  「惟潔,待會兒身段低一點,無論如何都不要再激怒那個死胖子了,好端端的沒必要跟自己的薪水過不去。」張瑞玲以前輩的姿態勸說。

  「嗯,我知道。」

  低調、低調……卑微、卑微……

  壯士再一次斷腕,路惟潔神情慨然的起身走向未知的深淵。

  叩叩——

  「總編,我是惟潔,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她記住張瑞玲的提醒,盡可能的放低姿態。

  「進來!」

  「是。」她小心翼翼把門帶上。

  「你知道孫少懷這號人物吧?」總編劈頭就問。

  「孫少懷?」是巧合同名同姓,還是指同一個人?路惟潔詫異的望著總編,企圖在他滿是肥肉的臉上理清意圖。

  浮腫的臉龐忍不住又爆出怒火,「天啊!路惟潔,你到底是不是從事童書出版工作的人?竟然連孫少懷都不知道?」

  「我,我當然知道……曾經在美國從事動畫電影,最近幾年數度拿下波隆那插畫金獎的孫少懷。」她趕緊說,接著試探的問:「是他沒錯吧?」

  「你總算不至於笨到沒救。」總編無力的歎了口氣。

  「總編為什麼突然提起他?」

  「天真童書出版社要跟他簽約合作了!」肥厚手指煩躁的爬過抹滿發油的稀疏腦袋。

  「什麼?」驚呼。

  該死!他們麥可童書的死對頭又要祭出狠招了,而他們又得毫無招架能力的躺著挨打啦!路惟潔光聽就覺得無力,未來的幾個月,總編的怒火只會更加蓬勃,不會有歇止的時候了。

  「路惟潔,你不是一直想要用這些得獎人的名氣來提高繪本童書的買氣嗎?」

  「總編,不是名氣,而是更好的呈現方式。」她忍不住糾正了總編的說法,「好的繪畫搭配好的故事內容,小朋友一定會喜歡,家長自然願意掏錢出來購買。」

  揮揮肥胖臃腫的手,他打斷她的長篇大論,「好了、好了,我已經聽你那一套理想主義不千百次了。」

  她習以為常的扁扁嘴,「總編,這次您打算怎麼因應?還是用低價促銷嗎?」莫可奈何的口氣。

  每一次出版社的業績遭遇挑戰,總編的腦袋除了想出降價這個方法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

  「不,昨天在業界的酒會上,天真童書的總編輯實在太不給我面子了,路惟潔——他肥胖的身子突然從深陷的皮椅中掙扎起身。

  「我在,我一直都在。」她忍不住掏掏耳朵。

  他瞬也不瞬的瞪著她,「我要你馬上跟孫少懷聯絡,一定要讓他改變心意跟我們簽約合作,我要讓天真童書的人知道,不是只有他們才能簽下孫少懷,我們麥可童書一樣可以爭取到孫少懷的插畫,一樣可以大張旗鼓的出版孫少懷的作品。」

  「總編,您不是一直說,這些有名氣的畫者價錢太昂貴,不敷成本……」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不要拿我以前說過的話來辯駁我今天的決定,我要你拿著你的企劃去跟孫少懷談插畫合作。」他當場打回她的質疑。

  「可萬一孫先生不願意……」

  總編嗓門猛地拔尖,「路惟潔,我不知道什麼叫做不願意,他不願意,你就要拜託到他願意為止,用什麼卑鄙下流的手段我都不管,我只要你拿下孫少懷的插畫合約!」他抓過杯子當場仰飲個涓滴不剩,「聽著,這一次如果你沒有爭取到跟孫少懷的合作機會,我就要把你踢到松山倉庫去看管那些存貨!」他齜牙咧嘴的大吼。

  路惟潔懵了……

  天殺的死肥子,竟然要地去管庫存——

  今年她是什麼厄運纏身?合作對像誰不好挑,為什麼偏偏是孫少懷那個陰晴不定的臭男人?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世界即將風雲變色,心想,現在辭職不曉得來不來得及?

  「好了,出去、出去,總之盡快給我好消息。」總編不耐煩的打發她。

  被驅趕出辦公室的路惟潔垮著臉,一時間真不知道要怎麼宣洩胸口那股焦躁和不滿。

  猛地看見門口那株籐蔓盆栽,她發了狂似的抬腳踹去——

  「嘶——」倒抽一口氣的她反而當場跌坐在地,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痛、痛、痛……他媽的要命的痛!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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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少懷躲在台北的公寓裡,整個週末足不出戶,手上的香煙一根接著一根,煙蒂堆滿整個煙灰缸,眼見就要把自己熏死在尼古丁的國度。

  吱——吱——

  鈴——鈴——

  客廳裡傳真機不斷吐出紙張,簡直像是一尾不斷吐信的毒蛇,電話每隔幾分鐘就會歇斯底里的響一次,手機鈴聲不時跑來湊熱鬧,源源不絕的簡訊、郵件幾乎把他的手機和電腦信箱塞爆。

  他披著睡袍焦躁的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瞧!那厚重的黑眼圈是他這個週末痛苦的結果,忍到忍無可忍了,他一把抓起話筒,聲嘶力竭的咆哮,「不要再打了——」

  電話彼端寧靜半晌後,傳來弟弟孫少熙無奈的聲音,「哥,奶奶要我問你決定好了沒?」

  咬牙切齒,他抓狂的對著弟弟低吼威嚇,「孫少熙,我說,不、要、再、打、了!」

  「哎喲,你以為我喜歡啊?我也不想啊,但是奶奶規定我非得每隔三分鐘打一次手機、傳一封簡訊,每五分鐘打一次市用電話、寄一封電子郵件到你信箱,至於傳真機更不用說了,要一直一直的傳,傳到我手都要抽筋麻痺了,」孫少熙同樣苦不堪言的抱怨著。

  束手無策的孫少懷忍不住回想起上個週末突然從天而降的惡夢……

  喜宴後,他和路惟潔正要到PUB小酌閒聊,偏偏妹妹孫少蓉的電話傳來青天霹靂的壞消息——

  「哥,是我。」

  「喂,什麼事?」孫少懷口吻中不難察覺一絲威嚴。

  「你人在台灣對吧?怎麼不回老家?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的行蹤嗎?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奶奶一整天念得我耳朵都要長繭了。」她大吐苦水。

  「我是回來了,但還有些事情得處理,暫時不會回去。」

  「你也不用回來了,因為奶奶的車子現在應該已經下交流道了吧!相信過不久就會到你住處去嘍。看,我這個妹妹很有義氣吧?還知道要通知你一聲,先說喔,以後別再給我惹麻煩了,你就安安分分早點接受奶奶的安排,乖乖結婚饒了大家吧!」

  什麼,奶奶上台北了?!

  孫少懷感覺一股刺骨寒意從腳底板往上竄,狠狠的掠過他的背脊,帶來低溫的刺痛,甚至一度要冰凍他的心臟。

  下一秒,俊逸翩翩的他突然風度盡失、氣急敗壞的大叫,「阻止她!你們一定要阻止她!該死!絕對不能讓她上台北來。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絕對不能讓她來——」

  火燒眉梢的孫少懷臉黑了大半,當下,顧不得什麼紳士風度,撇下路惟潔匆匆搭上計程車回家。

  他知道路惟潔鐵定氣死了,若不是方圓百里內一時找不到凶器,他那天晚上早被她亂刀刺死、倒臥路邊。

  果然才匆匆踏進家門,宛若喪鐘般的門鈴也馬上響起,他開了門?只見一名年逾九十歲的老嫗穿著旗袍,在司機和管家的攙扶下徐徐走進公寓,表情不怒自威,叫誰看了都有沉重的壓力。

  「奶奶,你怎麼突然來了?」他手心微微發汗。

  「我能不來嗎?」年邁的嗓音不見絲毫疲累,孫奶奶威嚴十足的吐出話語,「你分明存心在躲我這個老太婆,好好的台灣不待跑去什麼美國?回了台灣也從來不通知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只是老了,不是笨了。」

  「奶奶一點都不笨,腦袋靈活得很。」這不完全是奉承。

  倘若真笨了、不靈活了,怎麼還有能耐想方設法跟這群孫子輩的鬥法?

  「奶奶,時間也晚了,今晚要在這兒睡還是到飯店去?房間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先休息好不好?」孫少懷婉轉的提議。

  「不好。我有話跟你說,說完就定。」

  看,該來的躲不掉,儘管他心裡對奶奶即將開口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是可以說是反感的,可是他實在不忍心跟年邁的奶奶使拗脾氣,誰叫眼前的人是奶奶呢?

  「不能明天再說嗎?」他不忘做困獸之鬥。

  「多拖一天就是多浪費一天,我再活也沒多少時間了,明天醒來是不是還有機會跟你說話都不知道呢!」

  「奶奶,你怎麼這樣說?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一定會的!」他盡可能的安撫說道。

  「少說那些哄我開心的話,我也不拐彎抹角,」孫奶奶使了個眼色,一旁隨行的管家馬上從手邊拿出一大疊相片和資料。

  完了,地獄之門再度開啟了!「奶奶——」頭皮發麻的他幾近哀求的望著奶奶。

  存心忽視孫子的哀求,孫奶奶逕自說:「相簿裡的這些女孩子都是我千挑萬選的好對象,儘管說娶妻娶賢德,可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就貪圖外貌漂亮。瞧!這裡的每個人不論家世背景、學歷外貌都是很不錯的,你盡快給我一個決定,我好回了其他人把婚事定下。」

  說完,不等他發表意見,她就在司機和管家的攙扶下離開,留下了燙手山芋給他。

  當晚,孫少懷呆坐在客廳裡瞪著那些巧笑倩兮叫人發思的相片和制式的條件資料,整個晚上都因為恐懼性失眠而無法閉上眼睛。

  「哥,你到底要選哪一個女孩子來當我們孫家的長媳?」孫少熙的嗓門把他從回憶裡喚回神。

  孫少懷當下一惱,「我誰都不要啦!孫少熙,聽好我的警告,台北市所有庫存的傳真紙都已經被你用光了,我拜託你不要再傳了,要不然,你最好要有來幫我處理資源回收的心理準備,聽到了沒?你要嗎?你要嗎?」宛若獅吼的咆哮。

  忽然,原本握在孫少熙手中的電話被搶了過去,一陣低沉威嚴的嗓音驟然傳來,「只要你盡快選好你的新娘,趕在年底前三媒六聘把人娶回我們家,自然會有個名正言順的妻子幫你煮飯、洗衣、燒飯,包括你方才說的那個什麼了不起的資源回收。」

  他聞言當場傻住,「奶奶……結婚又不是兒戲,更不是要找傭人,怎麼可能單憑一張相片就可以決定,能夠彼此相愛比較重要。」

  「我跟你爺爺當初也是媒妁之言,還不是過得很好?要不,你馬上回家,我讓人把你看中意的小姐請來家裡做客,這些天你們大可以利用時間好好的相處,順便看看對方是不是能適應我們孫家的生活,一舉兩得。」

  「請問,這是試婚嗎?」孫少懷瀕臨崩潰的問。

  「嗯,這算是一種准新娘修行課題,畢竟我們孫家要的媳婦,可不能只會養尊處優、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我敢說我所挑選的那些小姐都具有負擔我們孫家擔子的能耐。」

  「奶奶……」

  「你今天就回來吧!我讓人把房間打掃乾淨。如果你無法抉擇,今天晚上睡覺前我幫你決定好準新娘的人選。」

  「奶奶,我拜託你千萬不要擅自幫我決定,難道你沒有想過,說不定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你有嗎?有嗎?」固執的奶奶不死心的追問。

  孫少懷空乏的腦袋裡剎那間閃過路惟潔的身影,須臾,理智又提醒他別胡思亂想。

  就在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的兩難時刻,搗蛋的門鈴早不響晚不響,偏偏在這時候響了,他怒氣沖沖的跑去開門,未料,門外的人竟是他前一秒才想起的路惟潔。

  「路惟潔,你……」

  「誰?你在說誰?」電話彼端的奶奶好奇的追問。

  他急忙掩飾心裡那股因乍見她而湧起的震盪,力求鎮定。

  「沒有,我沒有說誰。奶奶,這件事我們改日再說,我還有事情要忙。」話落,他趕緊掛上話筒,不讓逼婚心切的奶奶再有機會多逼迫他一步。

  結束和奶奶這場拉鋸,他瞪著門口的路惟潔,「你來做什麼?」心臟的跳動頻率明顯高於平常,他努力平復。

  「我有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佯裝自若正要轉身回屋子,他像是想起什麼回頭又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我打電話給蕾蕾,是曾奕成告訴我的。」她據實以告。

  她也不是故意要打擾人家新婚燕爾,實在是想破頭沒辦法了,總不能鼻子摸一摸真的去管倉庫吧?那她說什麼都不會甘心的。

  路惟潔仰頭看了看孫少懷的臉,發現那張一向源源不絕流露出自信俊凜模樣的臉龐,今天顯得格外憔悴狼狽,喏,那對黑眼圈沉得活像是被烙印在臉上一般的清晰,眼底的怒火比平常還要兇猛。

  「你是不是熬夜在畫畫?」她試探的問。

  聽說搞創作的人總是性情古怪,特別是在如火如荼、勤勉趕工的時候,一點風吹草動就可以撩撥他們的理智,甚至只要隨便拋點小火星在他們身上,保證隨時都可以引發一場燎原大火。

  從孫少懷此刻模樣看來,像他這種有名氣的創作人,絕對是要弄古怪性情的個中好手。

  「沒有。」他有些莫名其妙。

  這女人該不會就只是來問他有沒有在工作的吧?怎麼,怕他餓死嗎?

  「那……我可不可以進去打擾一下?」她問得戒慎恐懼。

  都怪總編突然吃錯藥改變作風,讓孫少懷一夕之間成了她得小心翼翼伺候的大爺,儘管她很不滿,可是這年頭骨氣一斤值多少錢?她除了硬著頭皮來,還能怎麼樣?

  「是不是不方便?」她又問了一句。

  他奇怪的瞅她一眼,「裝什麼客套!反正你人都來到這裡了,還會在意有沒有打擾我嗎?要不要進來隨便你。」說著他手指爬過頭髮,率先進屋。

  進,她當然要進去!總不能連門都沒踩進去就被判三振吧?

  尾隨其後的路惟潔才踏進一步,頓時被眼前散亂整個客廳的傳真紙給嚇到,以為自己誤闖什麼不知名的戰場。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發問,震耳欲聾的聲音又開始此起彼落的響起,先是電話又是手機,就連刺耳的傳真機也跑來參一腳,只見孫少懷咬緊牙根幾度想要壓抑瀕臨崩潰的怒火,可是這些聲音實在太尖銳、太叫人難以忽略——

  「Shit!媽的,真是夠了——」他失控的咒罵,衝上前去把所有的線路拔個精光,順便把手機的電池取下一把扔進垃圾桶,屋裡這才暫時安靜下來。

  她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歇斯底里的失控模樣,忍不住連退十幾步,心裡萌生想逃的念頭。

  「你……好像心情不大好。」他該不會一時情緒失控殺了她吧?路惟潔不免擔心起來。

  「不是不好,是很糟,非常糟!」他看她一眼,「怎麼,你該不會是來跟我討論我心情如何的吧?」

  「當然不是。」

  他不耐煩的揪皺眉頭,「那到底是什麼事?」

  卻見她突然必恭必敬的站在他面前,用九十度的鞠躬向他呈上她嘔心瀝血的企劃案。

  「……是這樣的,這是我的企劃案,我想要請你看看。」態度是小心討好。

  「企劃案?」他狐疑的接過。

  在她眼神的催促下,他勉為其難的翻開,大致瀏覽了一遍。

  「我們麥可童書出版社很想要邀請你共同合作,希望新的繪本系列能夠由你擔任插畫工作……」

  不等她說完,他揚手制止,「很抱歉,我沒興趣。」

  「為什麼?是因為你已經打算跟天真出版社簽約了嗎?」她心急的追問。

  他眉一挑,「你知道這件事?」下一秒他扯開淡漠的笑,「也對,你也在這個小不拉嘰的圈子工作,這種小道消息傳來傳去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你真的要跟天真童書籤約了?」完了,倉庫她是去定了。

  「還沒確定。」

  聞言,她眼睛頓時閃爍出無限光芒,「既然還沒確定,可不可以請你考慮跟我們麥可童書合作?」抬起小鹿似的認真眼眸,她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答應,快點答應!要不然她就要被踢去倉庫管庫存了,那裡什麼沒有,粗糙難看的爛童書和放肆霸道的臭老鼠最多!她才不想要把寶貴的青春葬送在那種環境裡呢!

  「不可能。」孫少懷毫不遲疑的打碎她的美夢。

  「為什麼?」她愕然起身。

  「工作歸工作,私交歸私交,這是兩碼子事情,即便我們勉強算是朋友,但我也不會因此答應跟麥可童書合作,我有我的工作原則,請不要把這兩者混為一談。」

  「是因為天真出版社的合約內容有規範,所以你不能跟我合作?」

  「那不是主因。我是有打算要跟他們合作,但是在沒有正式簽訂合約之前,一切都還是未知數,我不答應單純是你們麥可童書的製作品質很糟糕很粗糙,我不想讓自己的作品淪為三流繪本童書,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就這麼簡單的一席話,頓時讓路惟潔羞愧不已。

  的確,公司的製作品質實在太粗糙了,不管她幾度苦口婆心的試圖扭轉高層決策,可是出錢是老大這句話不管到什麼領域都是一樣的,她只是個領薪水的小員工,只有乖乖照辦的份。

  「真的一點都不考慮?」她還不死心。

  「嗯,至少製作水準沒提升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考慮的。」

  「如果這個改變是從你開始呢?」

  「路惟潔,我長得像先烈嗎?」孫少懷揶揄的反問。

  突然像是失去力氣的跌坐在沙發上,「果然是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呢!」她吶吶的說完,下一秒又苦笑一聲,「不過這樣也好,早點面對現實總好過白費工夫。」

  「你今天就是來跟我談這件事的?」

  「嗯。」她點頭如搗蒜。

  「沒其他事了?」

  她搖搖頭,「沒有。」肯定的口吻。

  不知怎的,就是她那份肯定,孫少懷突然沒來由的不快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重重的壓在他胸口上,叫他鬱悶得喘不過氣來。

  「沒事的話就不送了。」二話不說,馬上下逐客令。

  路惟潔瞅著他的背影,心裡直嘀咕著他不近人情的反覆態度,來到這裡連杯水都沒喝到,他都是這麼對待朋友的嗎?

  「哎,我可以喝杯水嗎?」

  孫少懷莫可奈何的起身到廚房去倒來一杯水,「喏,喝完就走吧!」

  她抗議的看他一眼,「孫少懷,你這個人還真是無情無義哎!」

  「我沒報警趕你出去已經不錯了,要不,你還希望我怎麼樣?」

  「為什麼連點客套話也不願意對我說,你剛剛這麼斷然拒絕我合作的提議,真的很叫我難過。」反正雙方合作無望,心裡的感受又實在是不吐不快,她索性豁出去了。

  「要不然你希望我一邊騙你說期待未來合作愉快,然後一邊去跟天真出版社手拉手?」

  她噘著嘴,一臉無奈,「話不是這樣說的呀!你知道嗎?我老闆說如果我不能替公司爭取到你的插畫合約,他就要調我去松山倉庫管庫存,管庫存哎!」光想她就頭皮發麻。
  「很好呀!夠安靜、夠愜意。」他冷酷的說。

  「拜託!哪裡好?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無聊,整天面對難看的過時繪本,跟一堆肥胖不一的老鼠作伴,天啊,光想我雞皮疙瘩都要長滿全身。」

  「那你可以哀求我,說不定我會因此深受感動而改變主意。」他眸中突然進發異樣光彩。

  讓路惟潔低頭哀求他,這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新鮮事。

  思索片刻,掃他一記白眼,她冷冷的表示,「呵,笑話!我為什麼要哀求你?我哀求你你就願意改變主意了嗎?」語氣極度不以為然。

  該死,她就是不願低頭就對了啦!孫少懷不滿的瞪住她。

  不甘心碰一鼻子灰,他死巴著最後的尊嚴,面子高傲的回答,「當然不會。」

  她繃住小臉,「看吧,白費唇舌!」一口飲盡杯中的開水,「我要走了。」

  砰!門關上,路惟潔走了。

  他把她激走了!連挽留都來不及……

  唉,除了冷漠跟爭執,有沒有另一種相處方式可以讓他們選擇?

  少了那些吵死人的鈴聲後,屋裡頓時清靜不少,他拿起路惟潔方才喝過水的杯子,迷濛的目光下隱藏著銳利,他細細端詳著那杯沿的唇印,驀然,他著了魔似的將杯子湊近唇邊,就著她的唇印覆上……

  到底在猶豫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像路惟潔這麼清楚的停留在心裡,不管他人在哪裡,關於她的記憶始終存放在心底的那個角落,是他太低估了路惟潔,還是他太高估了自己?

  「路惟潔,求我真有這麼難嗎?」

  可下一秒他又用嘲笑的口吻反問自己,「孫少懷,你又到底想聽她求你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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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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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奶奶一手策劃的整人風波過後,孫少懷重新把電話線接上,為了彌補週末短缺的睡眠,他早早上床睡覺去。

  路惟潔的身影一度短暫的在他睡前的腦海裡徘徊,直到困意漸漸襲來,她的身影退回到青春的十七歲……

  在公園草地旁的梧桐樹下,他拿著畫筆幫她美術課的素描作業捉刀,至於當事人則十分愜意的抱著小說專注的啃著,沒有交談,可卻有一股溫馨在兩人之間流動,偶爾她因為故事內容而發笑,那銀鈴般的嗓音敲響他心中漸漸萌芽的愛戀。

  「哇,你畫得好棒!」

  冷不防,她突然靠近身來,一股少女體香淡淡的飄送過來,撩撥了孫少懷年輕的心。

  「這一點都不難。」

  「對你來說當然不難,可對我來說,搞定美術課簡直比登天還難。」她一臉崇拜的看著他,徹底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你還得再等一會兒,有些地方我還要再修飾一下。」

  「嗯!」她開心的坐在他身邊,繼續啃她的小說。

  挨坐的姿態讓兩人的手臂緊緊貼靠在一起,孫少懷想要專心作畫,可是心思卻總被身旁這個十七歲少女所牽動。

  隨著他作畫的時間拉長,等得發困的路惟潔就這樣心無防備的靠在他肩上打盹,他凝望著她天使般的睡容,全然沒有招架的餘地,悄悄的靠近她,在咫尺的距離外掙扎猶豫……

  終於,他還是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貼靠在臉頰上的長長睫毛動了動,她似夢似醒,櫻嫩的小唇若有似無的回應,叫他更為激動,感覺自己身體都緊繃了。

  好不容易結束堪稱青澀的吻,如夢初醒的她漾著兩頰紅彩羞怯的笑了,他沒有說話,只是把她擁緊,緊得讓兩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青春,最是動人的甜蜜。

  睡臥在雙人床上的孫少懷嘴邊勾起開心的弧度,在夢裡重溫過往的戀情。

  驀然,躁動的電話鈴聲大響,把他驚醒——

  「喂?」嗓子是未開的低啞,他看了眼天色,晨曦從灰濛濛中透出光彩,是天將明未明之際。

  「哥,不好了!奶奶昏倒了,你快回來——」孫少蓉驚恐中夾帶哭腔的嗓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

  他整個人像是被當頭棒喝似的完全清醒過來,「怎麼會突然昏倒?把劉醫師找來了嗎?」

  「二哥剛去,哥,你快回來啦!奶奶一直喊你的名字。」她可憐兮兮的哀求。

  他心情一沉,「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沒有絲毫猶豫,他馬上跳下床來,飛奔進浴室迅疾的完成梳洗,抓過鑰匙狂奔下樓——

  坐上駕駛座的下一秒,車子已經急駛進入車道,直往中部的老家而去。

  歷經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孫家雄偉大宅矗立在眼前,他停妥車子後連忙匆匆進屋。

  繞過熟悉的廳堂迴廊,一路衝向奶奶的房間。鋪著日式踏踏米的房間,陽光透過拉門,落在大家將孫奶奶團團圍住的層疊身影上。

  「大哥!」從走廊另一端走來的孫少熙出聲喊他。

  「怎麼樣,奶奶情況還好吧?」他對著迎面走來的弟弟問。

  「已經穩定下來了,奶奶這幾天因為感冒身體有些不適,才會在起床的時候突然暈眩,快進去吧!她正在等著你呢。」

  對弟弟點點頭,孫少懷拉開拉門走了進去。

  大家看見他趕緊讓出一個位置,他蹲跪在一旁,心疼的拉拉奶奶滿是皺紋斑點的手。

  「劉醫師,我奶奶沒事吧?」

  瞧,氧氣罩把奶奶的臉都要罩住了……

  「目前情況暫時穩定,但我也不敢斷言孫老太太健康無虞。總之,如果暈眩情況沒有改善,或是持續高燒,我建議還是盡快送大醫院。」劉醫師神情嚴肅的回答。

  低頭望著滿佈歲月痕跡的臉龐,孫少懷溫柔的喊,「奶奶,我是少懷,我回來了!」

  老人家微微睜開眼睛,「少懷,你可回來了……」語氣極度虛弱。

  「您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他拉攏被子,不讓奶奶再受寒。

  「不舒服……心口不舒服……」她抬起手直往胸口輕撫。

  「怎麼了,要不要幫你揉揉?少蓉,快過來幫奶奶揉揉胸。」

  「喔!」孫少蓉趕快移近奶奶身邊。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看我真的快不行了,可是你和少熙都還沒有成家,少蓉也還沒許給人,我不放心,我不舒服……」一再的感歎。

  「奶奶,身體要緊,別想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她激動的握拳嚷道:「誰說不重要?沒有把你們都安排好,我怎麼有臉去見你們的爺爺跟爸媽?」

  「奶奶……」

  「少懷,我已經活不久了,我真的放不下孫家,告訴我,挑好你的新娘了沒有?你是孫家的長孫,好歹也要讓我看見你成家才能心安,就當奶奶最後一次求你……」

  孫少懷百般為難。

  「哥,快答應奶奶啦!也好讓她老人家放心養病。」孫少蓉在旁幫腔。

  「哥,就先挑個對象,總之讓奶奶別再胡思亂想。」孫少熙也開口了。

  「是啊!得快挑個好人家的女孩,我讓管家請她來家裡住個幾天,好熟悉熟悉我們這個家,這家子說大不大偏偏事情繁多,我得盡快把棒子交出去,要不然我死了,誰來扶持這個家呢?」孫奶奶憂心忡忡的表示。

  孫家是當地的大地王,擁有大片的果園家業,當初孫老爺爺因受日本教育的薰陶,是以建立了頗似大和民族的嚴謹家風,再則孫家奶奶亦是個極度傳統的婦人,遵守著丈夫的遺願撐起這個家族,一直以來孫家都是恪守著傳統原則行事,不分家,一群人共同守著偌大家業。

  由於家業龐大,扣除稀稀落落的本家人口,果園裡還有一大堆的人手得妥善管理安排,想要從孫家奶奶手中接過棒子撐起這個家,沒有兩把刷子可是不行的。

  但孫少懷並不想結婚。

  奶奶找的那些女孩不是不好,而是根本無法激起他想要去愛的感覺。

  可眼下奶奶身子如此孱弱,還為了掛念他的終身大事而如此執著,他整個腦袋都要脹破了卻苦無對策。

  「大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孫少蓉突然問。

  聞言,孫奶奶睜開眸子,充滿希望的問:「是嗎?少懷,你有喜歡的人了,所以無法從奶奶給的名單中挑選其一?」

  孫少懷瞪了妹妹一眼,責難她多嘴,「我、我沒……沒有。」

  「如果有就快帶回來,奶奶有好多事要交託給她,帶她回來讓我看看吧!」老人家殷切哀求。

  最好是有人可以帶回來啦!孫少懷惱得直想撞牆罵髒話。誰呀誰,誰可以來幫他度過這難關?

  就在他死命壓抑脾氣的當下,忽然,路惟潔的身影就這樣無預警的從他腦海裡竄了出來,這讓他產生一線生機。

  對了,他怎麼沒想過路惟潔?如果她想求他畫插畫,那就得先幫他度過這個難關才算公平啊!

  有了這個念頭,他的心情突然篤實起來。

  「奶奶,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把我挑選的新娘帶回來。」壯士斷腕的下定決心,他做出這輩子打從出生以來最慎重的一樁承諾。

  「太好了、太好了……」床榻上的孫奶奶幾乎要喜極而泣。

  「但是奶奶,我有一個請求,不管我帶回來的人是誰,不管你喜不喜歡她,都要請你以我未來的伴侶的態度對待她,別讓她為難。」他難得嚴肅的要求。

  「哥,你要帶回來的不會是個男人吧?」唯恐天下不亂的孫少蓉好奇的問。

  「該不會是男扮女裝?」孫少熙跟著搗蛋。

  「當然不是!孫少蓉、孫少熙,你們兩個少給我胡思亂想!」孫少懷差點克制不住衝動,把兩人的脖子擰斷,

  「放心,我當然會以對待孫家長媳的態度來對待她。你現在就去把人接回來吧!」孫奶奶催促。

  孫少懷行禮後從屋裡退出,孫少蓉,孫少熙趕緊跟了出來。

  「大哥,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孫少蓉熱切問。

  「大哥,這該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吧?」孫少熙滿臉懷疑。

  「大哥,她是誰?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工作的?」孫少蓉異常興奮。

  「大哥,你最好先讓對方有心理準備,來我們孫家可不是好玩的,她至少要有參加冬令集訓的認知。」孫少熙打從心裡覺得不妙。

  「哥,你們已經多要好了?到什麼程度……」

  你一言,我一語,沒有中斷的發問把孫少懷徹底惹毛了,「孫少熙、孫少蓉,你們兩個是吃飽撐著是不是?通通滾開!」

  喝斥了兩人,他心緒大亂的往迴廊走去,依著所來的路徑走出這座深宅大院,跳上車頭也不回的往台北而去。

  這廂,台北麥可童書的總編輯辦公室裡又不得安寧了。

  「什麼,你這樣就宣告放棄了?!」殺豬似的嗓門媲美魔音傳惱。

  「因為孫少懷先生很明確的表達他不願意跟我們麥可童書合作,我也不方便繼續強人所難。」路惟潔站在總編的辦公桌前,斟字酌句的挑撿著說詞報告結果。

  總編當場火冒三丈,「路惟潔,我是叫你來混吃等死坐領乾薪的嗎?」

  「……」不需要講得這麼難聽吧?她忍不住皺眉。

  「如果只被拒絕一次就放棄,說出去不是讓天真童書的人笑掉大牙?」總編肥胖的身體暴躁得像只鬥敗公雞,不斷的走來走去,「我不管!你一定要一試再試,無所不用其極的去說服孫少懷,他想要抽多少版稅?只要不是太離譜,我可以為他破例。」

  「可是——」

  他上前一步,「路惟潔,難不成你已經打算要去松山倉庫報到了?」瞇起眼睛,擺明威脅。

  「當然不是,我只是……」

  「別在那邊只是、只是……我跟你說,就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個星期之內你一定要說服孫少懷,要不然,事情不會只有去松山倉庫這麼簡單。現在馬上給我出去!」

  帶上辦公室的門,路惟潔忍不住嘀咕,「這根本是疲勞轟炸!」

  揉揉發疼的胃,她剛剛真想對總編回嗆,好啊,你他媽的有種就把我踢去松山倉庫啊!

  然而她沒有,因為她膽小得像俗辣。

  「瑞玲姊,你有沒有胃藥?」她頂著張苦瓜臉問道。

  「你還好吧?兩顆夠不夠?」

  「我看直接一刀把我殺了可能會比較好。」她不忘自嘲。

  「對了,孫少懷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們合作?」

  「名聲太惡啊!他認定我們童書的品質不入流,會影響他的作品水準。」路惟潔簡單扼要的說明。

  「算他有腦袋。」張瑞玲十分讚賞。

  「他有腦袋,可是我就要沒命活了。」她把頭靠在桌面上,左右滾來動去的,就是想不出要怎麼違背良心讓孫少懷點頭。

  看,人心真是矛盾!明明希望他能夠答應,這樣自己就不用去管庫存了,可是理智又不希望他答應,擔心他的作品沒能好好的被製作出版,名聲因此受到牽累。

  只是,她幹嘛替他想這麼多?這個傢伙從來都稱不上是個好朋友,老是陰晴不定,一下看似正常了,可下一秒又翻臉不認人,光是被他這種怪裡怪氣的個性折騰,她部不知道自己的腦細胞死活過幾次了。

  桌上的手機偏偏挑她情緒委靡的時機震動,她探手抓來,「喂,你要找的路惟潔已經快要不存在,請在嗶一聲後到郵局匯五萬元,共同加入搶救路惟潔的行動。嗶——」

  她無厘頭的搞笑方式惹得同事捧腹大笑,可是彼端的人顯然並不欣賞。

  電話裡呈現一種死寂的寧靜……

  滿肚子狐疑的路惟潔趕緊正坐起身,「喂,你好,請問你找哪位?」

  半晌……

  「喂,是我。」簡單扼要的字句傳來。

  是我?誰呀?她看了手機一眼,請出不大靈光的腦袋開始搜尋符合的所有可能名單。

  然而隨著情況漸趨明朗化,她愕然發現,對方極有可能是孫少懷。

  「真的是你?」她小心翼翼試探的問。

  「對,是我。」對方十分肯定的回答。

  她不可置信的驚叫,「天啊,孫少懷?!」

  她霍然起身,由於速度氣勢過於驚人,一度撞翻了一旁的資料和繪本。

  一旁好奇心旺盛的同事們紛紛滑動椅子靠了過來,豎起耳朵試圖聽清楚兩人的對話。

  忍俊不禁,孫少懷莫可奈何的問:「知道是我有必要表現得這麼吃驚嗎?你這樣的反應,我會懷疑你是在暗戀我。」

  「少鬼扯了你這自戀狂,我問你,你、你是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她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給過他電話,絕對沒有!

  「奇怪了,你可以打電話給王蕾蕾,我就不能打電話給曾奕成嗎?」他從容反問。

  也對,她都可以問人了,他自然也可以,誰叫他們剛好同時有這麼一對夫妻朋友。

  「幹嘛?孫少懷找你幹嘛?」一旁,張瑞玲用著唇語率先啟動無聲發問機制。

  「他是不是改變主意了?」林秀麗接下第二棒。

  「哎,可不可請他幫我簽名?」第三棒。

  「他有沒有可能是喜歡上你了?」第四棒。

  什麼問題呀?簡直是越來越荒腔走板!

  被同事們團團圍住的路惟潔尷尬的挪動身子,費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從可怕的人群裡殺出重圍,躲到角落去。

  「打電話找我有事嗎?」

  「你現在可以出來嗎?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的咖啡廳,我有事情想要當面跟你好好的談談。」

  「現在……」她看看那些媲美嗜血魔鬼的同事們一眼,當下決定開溜,「我馬上下去。」

  掛了電話,問題又像是從天而降的億萬顆星星紛紛拋向她,逼得她裝聾作啞,趕緊從公司裡落荒而逃。

  她快步下了樓,在咖啡廳的落地玻璃窗前,她看見面色凝重,雙手環抱胸口、滿臉若有所思的孫少懷。

  「奇怪,又是這種被倒會的臭臉,他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她上前隔著玻璃輕敲兩下,孫少懷驀然別過頭來,她出其不意的朝他扮個淘氣的鬼臉,這才繞至門口,推開咖啡廳的大門徐徐走來。

  「你以為你是雕像沉思者啊?雖然表情很夠,但姿勢不對。」她揶揄道。

  也就只有她敢這樣,合作都要談不攏了還敢揶揄他,該說她白目還是灑脫?孫少懷扯動嘴邊的冷笑。

  「路惟潔,你到底還想不想要我幫你們出版社畫插畫?」他問。

  「想啊!」

  「想?我看你一點都不想,見到我沒忙著討好我,哀求我,反倒有時間捉弄我、揶揄我,你確定你還想嗎?」

  「其實又有點不想。哈,很矛盾吧?」她傻笑,「哎呀,說這假設做什麼?反正你都拒絕我了,不揶揄你我揶揄誰?對了,找我什麼事?」

  「為什麼又有點不想?」他抓住她話裡的反覆。

  「很簡單啊!萬一製作得不好,砸了你的名聲,別說你丟臉,我們麥可童書又要淪為笑柄了。」

  「你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

  「哎,孫少懷,你不也斬釘截鐵的說不可能跟我們合作,幹嘛還千里迢迢跑來嘲笑我的膽子大小?你這人也真是莫名其妙。」

  「要喝咖啡嗎?」

  「不了,胃疼。都是為了他,方才被總編訓得跟豬頭一樣。路惟潔埋怨的睨他一眼。

  「那喝點熱可可好了。」他招來服務生,幫她點了杯熱可可。

  哦,突然被溫柔附身了不成?「哎,這樣一點都不像你。」

  「不然我是怎麼樣?」他好整以暇的問。

  歪著頭,看似認真的端詳了坐在對面的他老半天,老是詞窮的她卻依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應該是怎麼樣?其實她也沒個准。

  她聳聳肩,「我也不大清楚。」

  「你智商什麼時候退化得這麼嚴重?看來,要把插畫作品交給你,的確是叫人很擔心。」孫少懷故意感歎。

  「放心,你沒那個機會擔這種心啦!」

  「如果我說有呢?」挑著眉尾,他目光凜凜的望著她。

  「等等!」她雙手掃著桌沿,克制心裡的激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定要問個仔細,她可不想空歡喜一場。

  「就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他跟她玩起迂迴的文字遊戲。

  「孫少懷,你認真一點!」她皺著眉的抗議。

  「我哪一點不認真?」他正色以對。

  她顧不了許多,探長手臂往他額頭上撫去,「奇怪,又沒發燒,胡說八道些什麼?」

  一把扣住她的手,他存心擰得叫她發疼,「路惟潔!」他真要被她這種舉動氣死。

  「痛!痛!」她嚷著疼,掙扎半晌才從他手中脫困,

  他擺起臭臉,別過臉去不看她,以免他一個光火,當場失手掐死這個女人。

  「你明明說過你不當先烈的。」

  「廢話!」他率直的啐了一口。

  先烈都躺在忠烈祠裡,他活生生的人幹嘛當什麼先烈?

  「那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當然是有我的考量。」

  「什麼考量?」她還是想不透他為什麼突然改變王意。

  「聽著,路惟潔——」他決定單刀直入的跟她談判這場互惠的合作。

  「你說吧,你打算抽多少版稅?」她屏住呼吸,準備承接他所開出的驚人天價。

  「我要你幫我一個忙,等事情圓滿落幕,我就答應跟你們出版社合作,價錢隨便你們給個數字,至於天真童書那邊我自己會回絕。」

  傻了!「真的假的?!」路惟潔驚訝得幾乎要把眼珠子給凸出來。

  「你就非得這樣不斷懷疑我所說的每一句話嗎?」孫少懷感覺自己再度火氣上升。

  「我這是基於慎重起見,萬一空歡喜一場,我可是有十條小命都不夠死。」

  「真的,是真的!如果我說謊,天打雷劈收我的命。」他氣急敗壞的發毒誓。

  頓時,她腦子一片空白。是真的,孫少懷是認真的……天啊!事情怎麼會突然順利起來?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路惟潔想著想著,不禁傻傻的笑了起來。

  「不要笑得太快,你不問問我要你幫什麼忙嗎?」他不懷好意的問。

  「喔,請問你希望我幫你什麼?」她從善如流的發問,天真如她簡直是好人一枚。

  等待他說話的同時,她捧起熱可可歡天喜地的喝了一大口。

  「很簡單,假扮我的新娘,跟我回老家去。」

  啥?!假扮新娘?

  天呀!這是哪門子的蠢條件?荒唐得叫她的腦子瞬間停擺。

  下一秒,噗的一聲,她口中的熱可可當場噴了他一身濕。

  「路、惟、潔!」閃避不及的孫少懷被噴了滿臉渾身的熱可可,狼狽得像只落水狗,「我要殺了你!」

  她瞠目結舌的望著面前這個盛怒卻又滑稽的男人,下一秒,忍不住爆笑出聲,「呵呵呵……」

  「還笑,你是活膩了是不是?」他惱火的瞪她一眼。

  水漬不斷的順著他俊凜的臉孔流下,在下顎匯聚後筆直的垂墜滴落,答、答、答……

  「你、你真的太好笑了嘛……」抽起桌上的面紙,極力克制笑意的路惟潔幫他擦拭那一臉的熱可可,可是笑聲還是幾度忍不住脫口而出。「人家真的是忍不住,這實在太好笑了!」

  多事的解釋她的克制不住,殊不知這反倒激起兇猛的怒火。

  「該死!不要笑了!」

  赤紅著眼的孫少懷突然伸出雙手朝她纖瘦的雙肩緊緊一扣,在她還兀自笑得花枝亂顫的當口,一把將她扯近身,大庭廣眾之下,低頭就是一記火辣辣、深沉沉的吻。

  「唔……」路惟潔驚恐的瞪大眼睛,後知後覺的她終於再也笑不出來,雙手胡亂推著他的肩膀,「唔,放開唔……」

  誰知身前的他根本不動如山,寬厚的胸膛劇烈的忿動,原本抓扣在她肩膀上的雙手往上挪移,用力的把她左擺右動伺機逃開的小腦袋牢牢固定住,不容許抗拒的狠狠吻疼了她嫩粉的雙唇。

  天啊,那兇猛的男人氣息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震懾得她幾乎要昏噘窒息,根本無法招架。

  她傻了,整個人宛若墜入五里雲霧中……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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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幾個小時過去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路惟潔,臉上的麗紅瑰艷卻依然熾烈不退,整個人彷彿還沒有從那驚天動地的親吻中醒來。

  這一切實在太戲劇化了!

  咖啡廳的那一吻後,孫少懷先是要脅她回公司請假,接著又拎著她火速回家打包了簡單衣物,兩人旋即起程前往孫家。

  這中間為了保險起見,她盧著孫少懷跟她簽訂一個小合約,免得到時候她大功告成,孫少懷這個傢伙卻不跟他們公司合作,屆時別說是管庫存,只怕小命難保,那她豈不是得不償失?

  「……奶奶是我們家的大家長,很具威嚴、說話很有份量,我是孫家的長子長孫,有個弟弟叫少熙,妹妹叫少蓉……」

  為了讓路惟潔早點進入狀況,孫少懷不斷的在她耳邊陳述著關於老家的大概,偏偏坐在一旁的她卻一再的靈魂出竅,也不曉得她是有聽進去沒有。

  如果連這些簡單的資訊她都搞不清楚,那麼假扮新娘的詭計一定會當場被奶奶拆穿,他永無寧日的惡夢又要重頭開始。

  「路惟潔!路惟潔?」他突然加重語氣喊。

  「啊!什麼事?這麼快就到了嗎?」她驟然回過神來。

  瞧她一臉茫然的回望著自己,迷離的眸子、紅撲撲的粉頰,傻呼呼的澀嫩模樣,害得他不由得跟著心猿意馬起來,若不是手中還握著方向盤,只怕他又要衝動的撲上去與她擁吻。

  為了保持理智,他連忙別過頭用輕咳掩飾,「咳!咳!」調整思緒,這才正聲問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哦,當、當然有!」她答的心虛。

  目光銳利的孫少懷一眼看透她的心虛,「那我問你,我弟弟叫什麼名字?我妹妹叫什麼名字?他們誰結婚了誰還沒?」

  「你弟弟叫少……」她吞吞吐吐的,老半天吐不出正確答案。

  「算了,那我妹呢?」

  「你妹叫少……」支支吾吾的,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算了,你怎麼不乾脆說他們兩個,一個叫少男一個叫少女?」孫少懷沒好氣的表示。

  路惟潔扁著嘴低下頭去聊表歉意。

  「不要跟我裝可憐,時間已經很緊迫了,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危機意識?這可是關係到你是不是可以爭取到我的插畫合約。」

  「我沒幹過這種勾當啊!」

  騙人哎,還是騙一大家子的人,而且什麼不好騙,竟然是要騙大夥兒她是他的准新娘,說出去簡直笑掉人家大牙。

  好一個勾當,他聞言差點沒騰出手來掐死她,「什麼勾當?我只是跟你利益交換,講得好像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事似的。」

  「是很壞啊,欺騙家人哎。」

  「那也是迫於無奈,這是善意的謊言。」

  其實孫少懷心裡更想說,不騙人也行,我們可以把它變成真的。

  「可是我們兩個像是情侶嗎?像是打算要走入婚姻攜手一生的男女朋友嗎?」路惟潔反問。

  「是不大像。」

  何只是不大像,根本是完全不像,「看吧!」她掃過一記白眼。

  「所以我才在幫你惡補我們家的概況啊!偏偏你老魂不守舍的,我問你,萬一搞砸了,你是打算拎著腦袋回公司嗎?」

  「可是我也不可能短短幾個小時就把你從頭到腳都摸得熟稔呀!」她真想打退堂鼓。

  「當然可能,上床完事不需要那麼久,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奉陪。」

  她被他的輕佻激紅了臉,實在忍無可忍,「孫少懷——我是很認真的!」

  「總之我不管,這艘賊船你已經上了,是生是死全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如果你不希罕跟我合作,你現在大可跳車。」

  「啥?!我跳車?」瞠目結舌。

  「廢話,難不成我還送你回台北?」

  「孫少懷,你怎麼這麼小氣巴拉的啦?」她不可置信的瞪著他。

  「是什麼原因讓你誤以為我很大方寬容?」他邪惡的反問。

  「這裡是高速公路,跳車的後果很可怕的,你曉不曉得?」

  「我當然曉得,就是曉得才說,如果不可怕我幹嘛說?總之,這艘賊船是你自己爬上來的,你沒有反悔的餘地。」

  「你又知道我沒有反悔的餘地?哼,待會我就在你奶奶面前揭穿你的詭計,看是誰吃不完兜著走!」她反過來掐住他的痛處威脅。

  「你敢!」他惡聲問。

  「我有什麼不敢的!」她挑釁。

  「路惟潔,如果奶奶的病情因此有什麼變化,信不信,我頭一個不饒你,你等著被我大卸八塊吧!」他出口威脅。

  唔,這麼凶!路惟潔忍不住瑟縮了下肩膀。

  該死,就是因為他奶奶生病了,他才想出這麼一個餿主意要她配合,她如果還把他奶奶激怒了,那不就跟他一樣愚蠢又惡劣?

  不、不、不,氣壞老人家的壞事她可不幹!

  「可是……假扮新娘,這真的很難哎,我要怎麼才不會被揭穿身份?」她很是苦惱。

  他們兩個沒發生爭執鬥毆就不錯了,還要在人前扮演什麼如膠似漆的情侶,光想,困難指數馬上破表。

  「這你不用擔心,該做什麼我會告訴你,你只要好好配合就行了,剩下的你自己見機行事。」

  「那我們該做什麼?」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很簡單,偶爾在大家面前摟摟抱抱,好好扮演恩愛的模樣。」

  「摟摟抱抱?!那你根本是趁機佔我便宜,就像之前在咖啡廳那樣……」她羞紅臉的指控。

  「等等,別說你沒有很享受那個吻,你明明也回應我了。」他不願意獨攬責任,硬是拖她下水。

  就是她那生澀有餘、技術不足的回應,大大的激發了他男人的慾望,害他整個人沉溺其中無法收回,

  「你、你、你……說話真下流!」她捧著臉大嚷,羞愧得五體投地。

  他沒說錯,她的確是陶醉了,可是……他也不可以這樣大刺刺的拿出來說嘴啊!孫少懷真是討厭的傢伙,討厭、討厭……

  她老半天都沒再出聲,孫少懷納悶的看著一直把臉埋在手心的路惟潔,心想,她該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路惟潔,路惟潔——你生氣了?」他不安的問,分心的騰出手來碰觸她,全然不知到這個善意的舉動竟暗藏危機。

  「走開,別理我!」她難過的嚷著。

  「哎,你不會是要哭了吧?路惟潔、路惟潔……」他手指不斷的搔弄她肌膚細緻的臉龐,拙劣的企圖要惹笑她。

  剎那問,她鬆開遮掩面容的雙手,一把揪住他的手指,湊口就是狠狠的一咬。

  「媽的!路惟潔,我在開車哎,你幹嘛咬我?」他氣急敗壞的大嚷,及時把自己疼得椎心的手指從她的狼口中抽回,拚命的甩去指尖的疼。

  「你活該!」

  「你——」要不是得握著方向盤,他一定毫不考慮的掐死她。

  「哼,誰叫你那樣對我。」

  「我哪樣對你了?我只是陳述事實,怎麼,這年頭連實話都不准說嗎?」

  這一路兩人吵吵鬧鬧,正事沒多說過幾句,倒是這些小兒女的幼稚爭執從台北開始蔓延,一路持續到孫少懷老家。

  「是不是要到了?」路惟潔看著兩旁的車輛越來越少,車子開始駛往僻靜的方向。

  「嗯,怎麼,開始有那種醜媳婦要見公婆的緊張了嗎?」他趁機揶揄。

  可惜他沒能發現自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有多麼幸福。

  「是有準備做壞事的覺悟:」

  他臉色一凜,「跟你說過多少遍,這是善意的謊言,你為什麼就是要激怒我?」

  「那你為什麼就是會被激怒?」

  「路惟潔,你最好不要逼我打女人——」

  「厚,看吧、看吧!這就是男人的嘴臉,一不高興就要打人。」

  「如果你說夠了,可以下車了吧?」他狠狠的拉起手煞車。

  路惟潔這才發現,就在方才簡短的爭執中,車子已經駛入一棟民宅。天啊,這可不是鄉下小門小戶的普通農家,融合了傳統閩南與日本式建築,頗具歷史的住宅一進又一進,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

  「這就是你家?」她打開車門,詫異的問。

  「廢話,好端端的我幹麼要帶你私闖民宅?」

  「好大喔……」她不可思議的看這這棟建築物。

  「走吧!過不了幾天你就會埋怨這房子為什麼蓋這麼大。」

  「孫少懷,怎麼辦,我待會應該要說什麼?」

  「拿出你所剩無幾的禮貌就行,如果不知道要說什麼就微笑。記住,是微笑,不是傻笑。」

  「對了,你弟弟跟你妹妹的名字是什麼,我又忘記了。」她一緊張腦子就會一片空白。

  「少熙跟少蓉,少熙比較大,妹妹少蓉是老么。」孫少懷還想要跟她補充些關於這大家族的資料,可是見她手忙腳亂腦子不大管用的樣子,只好宣告放棄,「對了,來練習一下擁抱。」

  「練習擁抱?」

  「對,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得抱得自然、抱得巧妙,要利用這舉動消除大家的疑慮。」

  「喔……」她傻傻的點頭,張開手臂,「那就來吧!」

  他被她認真卻又傻氣的表情搞得哭笑不得,「你不需要用這種赴死的決心跟我擁抱。」

  「我可是很認真的。」眨了眨眼睛,她噘嘴抗議。

  孫少懷不想繼續跟她爭辯,他張開手臂一把擁住纖瘦嬌小的她。

  就是這個擁抱,讓他的記憶一下跳回到當年公園草地旁的梧桐樹下,懷裡那可人嬌小的她,只是距離上一次的擁抱,竟然已經相隔了這麼多年。

  好溫暖!原來依偎在他的懷裡竟是這麼溫暖的感覺,他的心跳聲沉篤的傳入她耳裡,叫她依戀的不想離開。

  「好溫暖。」她禁不住脫口而出。

  「是嗎?那是不是意味著你還滿意這樣的擁抱方式?」

  「嗯。」她一口承認。

  他心裡突然一陣樂,「不錯吧?當我女人不錯的,能夠無限期享用這樣的擁抱,是不是很幸福?」

  「幸福?是氣死吧!不過就是一個擁抱而已,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不以為然的說。

  「你胡說什麼,當我的女人當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一個溫暖的擁抱是可遇不可求的。」他一口咬定。

  她是又好氣又好笑,「屁,你分明是只大沙豬!」轉身就要離開。

  孫少懷覺得自己的男性尊嚴徹底被她給踐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沙豬?你說,我以前對你不好嗎?」

  以前……

  路惟潔愕然望著他。為什麼聽他不經意提起以前會讓她突然一陣心酸?

  兩雙眸子依戀又不捨的凝望著彼此,兩顆心不住的找尋,所謂的以前,到底躲去哪裡了?

  車庫門口出現了道身影,「哥,你總算回來了!怎麼還不進屋去?奶奶在等著見你的准新娘了。」孫少蓉的聲音打斷這隱藏太多太多的注視。

  孫少懷鬆開路惟潔的手,把紊亂的情緒收拾好。半晌,他應道:「知道了,我們就要進去了。」

  孫少蓉一溜煙的先跑回屋裡去。

  孫少懷看了看抿唇不語的路惟潔,「都準備好了嗎?」

  「嗯。」

  「我奶奶看起來有些嚴厲,不過別怕,她是標準的面惡心善。」

  「我知道。」她點點頭,主動握住他的手。

  從現在開始,她所代表的不再只是路惟潔這個人,還是孫少懷的准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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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廳裡,固執的孫奶奶堅持非得起身見見長孫的准新娘,於是差人幫忙她換上旗袍,在眾人的攙扶下一絲不苟的端坐在主位。

  她銳利的老眼瞬也不瞬的盯著長孫身邊的女孩。

  「奶奶,她就是我挑選的新娘。」

  「叫什麼名字?」

  孫少懷深深吸了口氣,「她叫路惟潔。」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晰不過。

  「啥?!路惟潔?」沉不住氣的孫少蓉率先表達她的驚訝。

  「嘖,糗了!比男扮女裝還戲劇性。」孫少熙跟著嘀咕。

  孫家弟妹的反應讓路惟潔感到一陣困惑,她仰頭詫異的看向打從方才就緊握她手不放的孫少懷,試圖要從他臉上釐清什麼。

  孫奶奶顰眉蹙額,半晌,才又開口,「上前來讓我瞧清楚一點!」

  路惟潔看看孫少懷,在他的示意下,隻身走上前去。

  孫奶奶一把握住她的手,十分有力,一點都不像病重孱弱的老人。

  「身為孫家的長子長孫,少懷身上的擔子可不輕,你知道嗎?」

  擔子?什麼擔子?路惟潔一臉狐疑的回望著孫少懷。

  「奶奶,關於這件事情,我還沒有對她說,所以……」

  「那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可以沒說?」孫奶奶非常不高興。

  「很重要嗎?」路惟潔傻氣的問。

  孫奶奶歎了口氣,「也罷,既然你沒有說,我自會慢慢找時間多教導她一點,」繼而盯著她,「丫頭,你喜歡我們家少懷?」

  「嗯,是的,奶奶。」她小心翼翼的回答,不忘扯動嘴角露出嬌羞。

  不是她愛臭蓋,裝嬌羞她可是小有心得呢!就跟裝無辜一樣。

  「喜歡他什麼?」

  一開口就下重藥,果然薑是老的辣,看來不可以等閒視之。

  「喜歡他……」她偷偷瞟了孫少懷一眼,一臉不安。

  糟糕,該說喜歡他什麼?得理不饒人嗎?冷漠硬脾氣嗎……唉,光想,就知道當然不可以,要是說了,說不定會被當成怪人,可若說喜歡他帥氣則顯得膚淺,說喜歡他的溫柔又太矯情……

  就當路惟潔為難之際,孫少懷趕緊出手援助,「奶奶,你是在懷疑我們兩個不是真心相愛嗎?」

  「住口!我是在問她,你們誰都別說話。丫頭,你快說,究竟喜歡我們家少懷哪裡?」

  她用小鹿似的眼睛瞟了孫少懷一眼,怯怯的問:「……真的可以說嗎?」

  「當然可以說。」炯炯有神的目光把孫奶奶的堅持表現得是淋漓盡致。

  捏造他溫柔體貼一定很容易被揭穿,與其長篇大論還不如一口咬定,路惟潔思前想後終於豁了出去,「我就是喜歡少懷,沒有特別的理由。」

  「沒有理由?」孫奶奶兩眼發直,「為什麼?他沒有特別值得你喜歡的優點嗎?」

  「喜歡是種很撲朔迷離的感覺,有時候很猛烈,鋪天蓋地似的,可有時候卻很淡薄,一點一滴去累積。不是少懷沒有特別值得喜歡的地方,而是當心裡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好壞你都會如數接受,不會特別去斟酌衡量。」說完,她不忘回頭對他一笑,試圖串聯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密默契。

  唷,看不出來這傢伙還挺有天分的嘛!雖然知道是假的,可孫少懷不否認自己被她的慷慨陳詞給深深感動了。

  要不是大廳裡有那麼多雙眼睛瞅著,他一定毫不吝嗇的對她豎起大拇指給予讚賞。

  「好吧,有喜歡就好。」看來孫奶奶認同了這個回答。

  當兩人為此暫時鬆了口氣時,孫奶奶又威嚴十足的說話了,「不過喜歡是一回事,能不能融入對方的家庭生活又是另一回事,我們孫家不比一般尋常人家,要兼顧的地方尤其必須面面俱到,丫頭,你有信心可以做好嗎?」

  「當然,愛一個人的時候不見得要說很多甜言蜜語,可卻會不由自主的想要為他做許多事,包括對他的家人好,我想,這就是種愛屋及烏的表現。我不敢說我有多愛少懷,可是我願意對他也對他的家人好。」她說得自信又從容。

  好呀好,真是連三好!孫少懷很高興自己找的幫手是路惟潔,瞧不出她傻里傻氣的還挺會說話的嘛!照這樣下去,麥可童書這張台約給得很值得。

  「很好,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是再好不過,從明天開始,我會再審視你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心。」孫奶奶滿意極了。

  「啥,審視?」還要怎麼審視?路惟潔不解的看著面前的孫奶奶。

  「噗哧!完了,有人要慘了。」孫少熙忍不住竊笑。

  「二哥,你說她可以撐幾天?一天還是一個星期?」孫少蓉低聲問。

  「別這麼不給面子,好歹說個兩天。」孫少熙很可惡的說。

  聞言,孫少懷給兩人一記警告目光,讓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馬上閉嘴。

  「奶奶,時間也不早了,劉醫師不是囑咐過你得多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既然惟潔要暫時住在我們家,我也得帶她去整理一下房間,要不然今晚會沒地方睡。」

  「我們家怎麼會沒地方睡?不用擔心,少蓉每天都幫你把房間打掃得乾淨,尤其今天下午我還特地要她重新抹過地,很乾淨的。」

  「我知道,可那是我的房間,我說的是惟潔要住的房間。」孫少懷提醒。

  「不需要,丫頭就住你房間就好。你們不是打算要結婚了嗎?兩個人遲早是要住在一塊兒的,況且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奶奶我也不是老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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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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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住一塊兒?」路惟潔大驚失色的瞪著孫少懷。

  最好是真的還跟他住同一間房啦!她不過是假扮的新娘,沒有必要假扮得這麼徹底吧?

  「不願意嗎?」孫奶奶疑惑的問。

  為了避免路惟潔失控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毀了方纔的完美,孫少懷趕緊上前狀似親暱的摟住她,「沒事、沒事!住一起就住一起,反正我房間大,多鋪床棉被沒關係的。」

  他這話當然是說給路惟潔聽的。

  好不容易送走奶奶,兩人都鬆了口氣。

  「原來你就是路惟潔呀!」孫少蓉走到她面前,仔細的把她從頭到腳好好打量過,瞧不清是善意還是敵意。

  「你知道我?」路惟潔納悶的問。

  見妹妹要開口回答,孫少懷馬上搶白,「少蓉,你可以滾回去睡覺了,明天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嗎?」

  孫少蓉不高興的噘著嘴,「哼,不說就不說。二哥,咱們走吧!」扭頭就走。

  孫少熙定來,用一種弔詭的眼神鎮定孫少懷,「看來,未來的日子應該會很熱鬧。」拋下這麼一句話便離開。

  「孫少懷,好像有什麼事情是我該知道卻不知道的,你說,到底是什麼?一路惟潔好奇的問。

  「沒事!與其在那邊胡思亂想,還不如來鋪你的床。」他轉身往房間走去。

  「哎,等等——你是認真的啊?難道今天晚上我們倆……」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他已經一把摀住她的嘴巴,壓低嗓音道:「噓!有什麼事情回屋裡再說。」旋即拉著她的手就往房間走去。

  路惟潔被一把推進房裡,至於少懷則謹慎的伸長著脖子看門外左右。

  「哎,為什麼你的家人一聽到我的名字的反應都那麼奇怪?」她亮出手指戳著他的背脊問。

  確定了沒有閒雜人等,他關門轉身顧左右而言他,「有嗎?有什麼奇怪的?」

  「明明就有。」

  「你多心了,先去洗澡吧!雖然方纔你的表現很得體,沒有露出破綻,但是我得提醒你,那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考驗才是重頭戲。」

  「考驗?要考驗什麼?我不是已經表現得落落大方、深情款款,為什麼還有考驗?」她靈光一閃,「對了,奶奶說要逐一審視我說過的話,你說,她會用什麼方法審視我?」

  「天曉得。」

  「你怎麼可以不曉得?她是你奶奶耶!」她激動的強調。

  「問題是,從盤古開天以來,男人始終沒有弄清楚女人心裡在想什麼,我哪會知道奶奶在打什麼主意,總之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嘍!」

  「孫少懷,你用點心好不好?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這就是你一個人的事,因為需要被檢驗是否符合孫家長媳條件的人是你不是我。」

  「沙豬,你這個沙豬——」她衝上前,賭氣的狠狠捶了他的胸膛兩記。

  「你有力氣在這裡對我施暴,我奉勸你早點去梳洗好準備就寢,要不然明天你就糗了。」

  「糗了?」

  「對,糗了,去洗澡吧!沒洗澡別想上我的床——」他頻頻催促。

  路惟潔氣呼呼的去洗澡,孫少懷暫時鬆了口氣的坐在椅子上。

  想到她方才說的話,明知道是假的,他還是忍不住咧開笑容。

  簡單的梳洗後,兩人不約而同的瞪住面前鋪好棉被的雙人床。

  「喂,先說好喔!不可以趁機佔我便宜。」她馬上提出警告。

  「路惟潔,不只你會怕,我也會怕的好嗎?」

  「你是男人怕什麼?」

  「誰說男人就不能怕?男人也是有貞節觀念的。」

  「噗哧!你說這話聽來就是滑稽,就跟有人說豬不胖一樣好笑。」

  他為之氣結,「算了,不相信就算了,床讓給你,我打地鋪。」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啦!」她開心的撲向柔軟的床鋪。

  關了燈,四週一片靜悄悄的。

  「孫少懷。」她躺在屬於孫少懷的床上,他的氣息淡淡的飄蕩在這房間裡的空氣中。

  「什麼事?是不是認床睡不著?」

  「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說——」

  「說什麼?」

  「你以前對我……很好的。」

  孫少懷驀然翻過身來,在黑暗中看向床上那隆起的身影,「是嗎,那就好。」

  沒有繼續交談,兩個人各自沉浸在冥想裡。

  原來,那年梧桐樹下擁抱的身影,都成了彼此心底最美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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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四、五點,路惟潔還躲在被窩裡睡得香甜。

  孫少懷睜開眼睛看看天色,見床上的她還酣睡著不願醒來,他露出一抹笑,轉過身打算再瞇一會兒。

  這時,房門外一陣刻意放輕的窸窣腳步傳來,就是因為這股刻意,讓打著地鋪的他驀然睜開眼睛,幾秒鐘內一確定腳步的方向,機警的他馬上起身,把被褥推進桌子下方,下一秒拉開床上的被窩躲了進去。

  為了不讓她驚嚇的大叫出聲,他不忘用手掌摀住她的嘴巴,「噓!是我,有人來了,別亂動。」

  不會吧,連睡覺都不得安寧?

  半夢半醒的路惟潔睜著寫滿錯愕的迷濛眸子,在他的提醒下,渾身僵硬的被他緊緊摟住,身體明顯感受到他的重量和氣息。

  她緊張得渾身動彈不得,倒是孫少懷,竟然大膽又愜意的把頭枕在她胸口上,該死的腿還跨上她的身子,把她整個人全都圈錮住,一副睡得香甜滿足的模樣。

  她覆手貼靠在他的上臂,想要稍稍推拒他的肆無忌憚,偏偏他把人擁得更緊更牢,糾結的肌肉不斷散發出溫度,迫得她的兩頰又開始不爭氣的紅了。

  佯裝入睡的孫少懷半瞇著眼睛。瞧!有個傢伙正踩著窗台企圖從氣窗偷窺房裡的情況,從那身手和高度判斷,來人鐵定是少熙。

  果不其然,須臾,他聽見孫少熙刻意壓低音量對某人說:「兩個人抱得緊緊的,而且睡得很香,跟奶奶說沒問題。」

  腳步聲雜踏離去,孫少懷知道這一次又順利過關,嘴邊不禁逸出輕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要不是我夠機伶,剛剛鐵定穿幫。」

  忽然,有一隻秀氣白皙的手輕輕的戳著他的手臂,「孫少懷,你豆腐吃夠了沒?還不把你的腦袋跟該死的腿從我身上移開!」路惟潔慍惱的咬牙說道。

  意識到懷裡佳人正凶狠的瞪著他,他這才放開她,趕緊起身。

  「抱、抱歉!」他別過頭去不敢迎視她的目光。

  她彆扭的坐起身,拉拉身上的衣服,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那個……」她想問問現在的時間。

  可問題還來不及完整說出,房門外響起的腳步聲這回來得大刺刺的,兩人詫異的互看一眼,下一秒,孫少蓉就尖著嗓門拍門狂嚷——

  「大哥、未來的大嫂,起床了!未來的大嫂,快點跟我過來!奶奶要我教你孫家的規炬,快點!」她吼得聲嘶力竭。

  「喔,喔!我、我馬上起床。」神色倉皇的路惟潔趕緊應聲。

  她立刻跳下床,狠狠的踢了孫少懷一腳,「什麼規矩?你們孫家還有什麼規矩?為什麼你昨天晚上睡覺前沒跟我說?」

  「我怎麼知道?」遭受無妄之災的他吃疼的跪在地上,有苦難言。

  「總之,晚一點再跟你算剛剛佔我便宜的帳!」

  她飛快的整裝完畢,匆匆拉開房門,門外的孫少蓉一手拿著鍋鏟、一手提著青菜,大有即將展開戰鬥的態勢。

  路惟潔壓抑心裡的怔愕,趕緊陪著笑臉,「抱歉,讓你久等了。」

  她卻是面無表情,「快點走吧!我待會還得趕著去上班呢!」

  「是。」路惟潔亦步亦趨的尾隨著孫少蓉離去。

  她一路上提心吊膽,乍見到騰煙四起的廚房,她終於意識到她的考驗是什麼了。

  「奶奶不喜歡吃外面買的那種中不中、西不西的早餐,所以孫家的早餐一定要自己做,用餐的人數不多不少,除了我們自家人外,長期在孫家果園工作的人也會一起用餐,所以大概要準備二十人左右的早餐。」

  「啥?!二十個人?」她瞠目結舌。

  二十個人吃飯,光想到料理的準備過程,還有善後的洗滌,路惟潔感覺頭皮開始發麻。

  「那還只是小兒科,等到過年過節,才真是有得瞧呢!」孫少蓉說得稀鬆平常,「快點,今天要熬地瓜粥!你快去把地上那些地瓜皮刨乾淨,然後切塊備用。」

  「是。」被用餐人數震懾得花容失色的路惟潔趕緊蹲在角落,賣力的刨起地瓜皮。

  雙手忙碌的時候,孫少蓉的教導也沒有停歇,是以她還得騰出一雙耳朵仔細聆聽訓示。

  「奶奶說你將來是孫家的長媳,所以這些工作你一定要十分嫻熟。聽著,以後每天早上要四點鐘起床,要準備熱水送去給奶奶梳洗,記得奶奶梳洗完後她喜歡先喝一杯溫鹽水,接著你要準備早餐,早餐準備好後你得去跟祖先脾位上香,然後招呼大家用餐,趁著空檔得把工人今天要喝的茶水先煮好,好讓他們用完餐後一併提到果園去。」

  「那、那……我可以吃早餐嗎?」路惟潔不安的問。打從剛剛說到現在,好像都沒有聽到她可以吃飯的時間,先說喔!那種要她餓著肚子幹活的苦差事,她才不要呢!

  「當然可以啊,等大家用完餐你就可以吃啦!」孫少蓉奇怪的看她一眼,逕自又說:「等大家都用完餐,接下來還有洗衣、曬衣、打掃、洗碗的工作,從前廳到後院都要打掃過一遍。對了,十點鐘左右工人要吃點心,你要記得準備,還有……」孫少蓉敲著腦袋生怕遺漏了什麼。

  「如果想不起來就先跳過吧,反正以後你會幫我的吧?到時候再教我吧!」路惟潔討好的說。

  「不行,我怎麼可能有太多時間幫你,我要上班啊!哥沒告訴過你嗎?往後這些事情你得自己做,我不可能天天幫你,是你長媳還是我長媳啊?」孫少蓉皺眉說。

  「可是……」

  「對了,最近正好是果園收成的時間,點心要多準備些,千萬別只弄些湯湯水水的,工人們的活動量很大,會吃不飽的。必要時你也得去果園幫忙收成,不過果園的事情是二哥在管,跟我沒關係,到時候他自然會教你。」

  「我也要去幫忙收成——」她驚慌的看著孫少蓉。

  「當然,你是孫家長媳哎!對了,十一點半前要把午餐準備好,奶奶中午不跟大家一起吃,所以你得先幫她送去,至於下午工人需要的茶水點心也不要忘了......」

  孫少蓉劈哩咱啦的說著媲美長江黃河的長媳工作清單,一旁的路惟潔早已經嚇白了臉,當場恨不得腳底抹油落跑回台北去。

  「啊!你在幹什麼?!我不是叫你刨地瓜皮嗎?你怎麼把地瓜削得剩下這麼一丁點?」孫少蓉齜牙咧嘴的驚嚷。

  「我是在刨皮呀……」可憐兮兮的路惟潔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不知所措的望著嚴格的小姑。

  「算了、算了,你來洗青菜吧!再這樣跟你攪和下去,別說今天早餐來不及吃,連上班都會遲到。」

  「對不起、對不起……」路惟潔趕緊認分的跑來清洗青菜,「對了,那身為長子長孫的少懷要做什麼?」

  「哥喔,他們男人有男人要做的粗活啊,他現在應該跟二哥去果園忙了吧!」

  「喔。」她低下頭默默的洗盆裡的青菜。

  看來,大家族的媳婦還真是不好幹呢!

  要不是為了孫少懷那紙插畫合約,她現在大可在台北的被窩裡呼呼大睡,上班前只要從容的走去星巴克,肚子就可以填得飽飽的,哪需要一大早被挖起來刨地瓜皮?

  嗚嗚……以後她一定不嫁給大家族的長子,路惟潔在心裡默默的發誓著。

  孫少蓉偷偷瞥了她一眼,忍俊不禁,趕緊別過臉去,不叫心裡的秘密給洩漏了。

  一整個早上,路惟潔的狀況只有手忙腳亂四個字可以形容,尤其見識到二十多張嘴巴一起吃早餐的空前盛況,她都嚇傻了。

  「少懷的媳婦,這裡少一碗粥!」

  「喔,馬上來。」她趕緊捧著熱騰騰的粥送去。

  「少懷的媳婦,這裡還少了青菜。」

  「正在炒,馬上就好喔!」小心翼翼的等著孫少蓉把炒好的青菜給她。

  「少懷的媳婦......」

  「少懷的媳婦……」

  一頓早餐吃下來,她深切感受到有名有姓的自己在這裡儼然成了少懷的媳婦,至於路惟潔三個字,壓根兒被大夥兒給忽略了,她成了孫少懷的依附體。

  好不容易煮好茶、送走工人,她正想要為自己舀一碗地瓜粥果腹,孫少蓉已經換上上班的衣服,神情嚴肅的走來。

  「大嫂,我要去上班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動作一定要快喔,不然會來不及的。」

  「少蓉、少蓉……」路惟潔慌亂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對了,午餐要怎麼辦?」

  「當然是你煮啊!菜都在冰箱裡,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請教奶奶,不過她老人家最近身體不舒服,你還是自己看著辦好了。」

  「可是我對料理真的不大拿手啊!」

  「那還是得煮啊!別怕,一回生兩回熟,拜託你嘍!」孫少蓉拍拍她的肩膀,笑容可掬的出門上班去。

  「少蓉、少蓉,你不能走啦!少蓉——」

  看著那堅決遠去的身影,完了,她真的覺得自己死定了,癱在地上的她只能含淚無語問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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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續了一整天的惡夢,終於,路惟潔把最後一批的碗碟洗乾淨後,踏著蹣跚的步伐,用酸疼不已的雙手抱著衣服走進浴室,為疲累的身軀洗了個澡。

  回到房間,她累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歪倒在床鋪上。

  「喂,路惟潔,你還好吧?」孫少懷關切的問:「把頭髮吹乾再睡,你這樣會感冒的。」

  一整天他跟著弟弟在果園裡幫忙收成,可是心中不斷的掛念路惟潔,擔心她能否熬得過奶奶給的考驗,畢竟,她只是個嬌滴滴的台北姑娘,從來也沒做過什麼粗活,體力自然比不上他們這些從小在果園裡打滾的小孩。

  見到她一整天連飯都沒能坐下來好好的吃,還忙得像顆陀螺似的滿屋子轉,說真的,他不禁有點不忍心,好像是自己把她推進火坑似的難受。

  「好?你看看我哪裡好了?」她疲累的回答,「我已經累得沒有力氣吹頭髮了。」

  一整天忙碌下來,她發現跟身體緊緊連接的四肢根本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看來孫少懷的新娘還真不能隨便假扮的。

  話說孫少蓉一走,她就開始忙得像無頭蒼蠅,好不容易搞定點心,可是午餐呢,午餐又要怎麼煮?壓根兒搞不清楚油鹽醬醋的她手忙腳亂,一度還差點失手把孫家大廚房付之一炬,灰頭上臉的她最後只好拜託孫少懷開車去市區緊急買回便當,這才解了大家無飯可吃的燃眉之急。

  「對不起、對不起……」光是這三個字,她已經把這輩子所需要的用量全都一次出清了。

  偏偏氣都還沒喘一口,下午的工作又排山倒海而來,路惟潔這顆嫩陀螺轉呀轉的,轉得昏天暗地,也轉得七零八落。

  「好累喔,怎麼會這麼累……」她有些委屈的抱怨。

  孫少懷看著她疲累不堪的模樣,心頭驀然一緊,當下自責又多了幾分。

  「算了,明天我就跟奶奶挑明說,你也別硬撐了。」

  驀然眸光一亮,她整個人從床上坐起身,「你在說什麼鬼話!當然不行,頭都洗一半了,哪有不洗完的道理,還是你反悔啦,不打算跟我們簽約?」她凶狠的瞪著他。

  那模樣彷彿是在說,我都已經被折騰成這副模樣了,你如果還敢說不跟我簽約,本姑娘一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是怕你捱不住。」

  一手拂開他的善意,「別小看我了,總之,你的插畫合約我一定要拿到。」她信誓旦旦的說。

  「拿到我的合約真有這麼重要嗎?」

  「當然,我現在可是孤注一擲了!放心,不過就是些家務雜事,難不倒我的。」她豪氣千雲的拍拍他的肩膀,十足的江湖味。

  她就不信同樣是女孩子,孫少蓉可以做到,她路惟潔就不可以!

  氣概十足的握拳宣示完,下一秒,她又整個人仰倒在床上。

  「好吧,不過你還是得坐起身來,讓我幫你把頭髮吹乾再睡。」他一把扶起了她。

  她就像個無行為能力的小娃娃,任他擺佈。

  指結分明的手插入她的發間,輕輕的梳攏著她的濕發,那向來只握著畫筆的手難得的為她持著吹風機,熱風轟隆隆的吹來,有一瞬間,她心想,能擁有這樣的溫馨,就算再累也值得。

  「對了,少蓉在上什麼班?」

  「她是幼教老師,在附近的幼稚園工作。」

  「喔,原來如此。」路惟潔捶捶雙肩,「對了,孫少懷,為什麼你們家一次吃飯就那麼多人,好恐怖喔!」蝗蟲大軍也不過如此吧。

  「他們都是長期在孫家果園幫忙的工人,而且很多都是我們的親戚,所以自然是在一起吃飯了,現在全台灣,應該很少有像我們這樣龐大的家族了吧!」他回答道。

  「對啊,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如果平常就這麼多人,那過年過節不更驚人了,得煮幾桌飯菜才夠吃啊?」她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

  「怎麼,你已經想到過年過節的事情啦,我勸你先想想明天吧!」他關上吹風機,用梳子梳整她的發。

  她的髮絲細緻柔軟,淡淡的香氣不濃郁強烈,給人一股舒服的感覺,孫少懷抓了抓她的發,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圈成一束,俏麗的小馬尾不是她潔白腴嫩的頸子,他凝望著眼前的美景心思騷動,一股渴望不斷的在這寂靜的夜晚撩撥著他陽剛的身體。

  他緩緩低下頭去,正欲親吻她的頸子,忽然身前的身子就這樣歪倒在床鋪上,前一秒明明還在說話,這一秒卻已不省人事。

  「路惟潔、路惟潔?」他拍拍她的臉頰。

  「嗯……」她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囈語,當場睡到九重天外去。

  心裡埋怨她不解風情的同時,他忍不住爆出一聲笑,「好好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得忙。」

  撥開她的臉頰上的頭髮,他低頭在她唇邊落下一吻,用被子將她裹緊後,這才開始動手鋪起自己的床。

  躺在被窩裡,孫少懷恍惚的想,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有多好?

  唉,他是不是太貪心了?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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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儘管很多地方路惟潔還是手忙腳亂,可大致上也算熟稔了孫家的作息。

  剛開始她真的苦不堪言,好幾次都想甩了掃把、丟了鍋鏟,什麼也不管的跑回台北去,可短短一個星期磨練下來,嘿嘿,可不是她自誇,她對這些家務雜事還頗有天分呢!

  瞧,現在跪在地上擦地板,她還可以開心的哼著歌曲,跟一個星期前的狼狽模樣相比,那可是天差地遠。

  尤其大家口中喊的那句「少懷的媳婦」,聽久了,她還挺習慣的,不知不覺,她竟也喜歡上這個稱呼。

  有時夜裡,她睡不著,聽著睡在地板上的孫少懷傳來規律沉穩的呼吸聲,好幾次她都衝動的想要撲到他面前,把他從睡夢中搖醒,想嚷著對他說:「為什麼這不是真的?我不想要假扮了,為什麼不可以是真的?」

  甚至,她好想問:「為什麼十七歲的戀情會突然無疾而終?」

  唉,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唷,挺愜意的嘛!」剛從果園回來的孫少懷瞪著眼前那個翹著小屁股,滿嘴荒腔走板歌曲的路惟潔。

  「讓開、讓開!沒看見我在擦地板啊?警告你喔,別把我的地板踩髒了,要不然扒你的衣服來當抹布。」驕傲的她虛張聲勢的威脅著。

  他走過去,順手往她的小屁股打去。

  「哎喲!色狼,幹嘛這樣偷襲我的屁股。」她捂著屁股,瞪著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

  忽然,他從口袋裡掏出兩顆柳丁,二話不說咻的就扔了過來。

  「啊,等等,我還沒準備好!」她趕緊丟下抹布,跳著腳倉皇接住其中一顆,另一顆則很悲慘的在地上滾了老遠,她趕緊跑過去拾了起來,回頭馬上賞他一記白眼,「你很討厭耶!不是叫你等等嗎?」

  他不以為忤,「喏,給你吃。」

  她似怨似笑的瞅他一眼,心裡不由得一陣暖呼呼的。

  「我先去洗個手。」她赤著腳開心的奔進廚房。

  「哎,等等,這裡還有。」他陸陸續續又拋了幾顆過來。

  捧著滿手的柳丁,她開心的站在流理台前逐一洗淨了雙手和柳丁,拿了把水果刀,拎著小籃子飛也似的跑出來。

  孫少懷脫去汗濕的工作服,彎身站在廊下的水龍頭前,簡單清洗著身上的污漬,一個不痛快,索性連上衣都脫下來。

  當路惟潔拿著洗淨的柳丁和水果刀奔跑過來,孫少懷那充滿陽剛氣息的胸膛淌著水,毫不吝嗇的在她眼前展現肌肉線條的美感。

  瞧著瞧著,女孩子的嬌羞悄悄的浮現在她臉頰上。

  「不用了,今天大家不會回來吃晚餐,只有我們幾個人,隨便弄弄就好。」

  「為什麼?」

  「難得早早回家,誰還想為了一頓恐怖的晚餐拋妻棄子的跑來?」

  「恐怖?你竟然說我煮的菜很恐怖,孫少懷,你怎麼這麼壞啦!」路惟潔不服氣的大發嬌嗔。

  他挑起一片剔了籽的柳丁往她嘴裡塞去,及時阻止她女人味盡失的粗魯舉動,「快吃,別嚷嚷了!」

  喜孜孜的吃著鮮采的柳丁,「哇,好甜!」路惟潔吮著湯汁,驚喜的說。

  「那是當然的。」他伸手幫她把另一顆剝好。

  「好吃,真好吃!住在這裡真好,有吃不完的新鮮柳丁,哇,每天都攝取豐富的維他命C哎,我敢說我一定變得更漂亮了。」

  「呿,也不害臊。」

  「是真的!你瞧,我不漂亮嗎?」

  不想讓她太得意,他選擇笑而不答。

  說實話,她的確很漂亮,粉粉嫩嫩的肌膚,嬌嬌小小的個子,還有那溫柔可人的舉止神態,只要是男人,沒有不淪陷的。

  她不知道,就是因為她,這些天他待在果園裡有多難受,從早到晚總是有一堆人用極為羨慕的口吻說他上輩子燒好香,竟然可以找到像她這樣的好新娘,有的甚至還意圖明顯的跟前跟後,只為了打聽路惟潔有沒有其他姊妹,逼得他都快要抓狂了。

  什麼羨慕、什麼打聽,聽在孫少懷耳裡,都是對路惟潔的一種覬覦。

  他厭惡有人覬覦她的感覺,強力的厭惡!

  他騰出手指拭去她唇邊的汁液,「晚上有個流動夜市,想不想去逛逛?」

  「夜市!這裡也會有夜市?」她詫異的問。

  她以為放眼都是果園的山區除了水果還是水果,沒想到這兒也會有夜市,實在太叫人驚訝了。

  「你少聳了好不好!這裡雖然不比台北市,好歹也算是繁榮小鄉鎮啊,有人來擺夜市很奇怪嗎?不想去就算了。」他作勢就要離開。

  「哎,別走嘛!我想去、我想去!」她哀求著,瞧那眼睛,說不出有多誠懇動人,「你帶我去,好不好?」

  他心一喜,又坐回原地,「還要吃嗎?」指了指籃子裡的那些柳丁。

  「當然!」她十分捧場。

  被她這麼熱切的需要著,孫少懷感覺體內一股滿足正源源不絕的湧上來,一個大男人頓時成了她的小囚犯,心甘情願的想要為她做許多事情。

  「實在太好吃了!果然還是台灣的水果第一名。」路惟潔大快朵頤的同時,還得騰出手臂抹著下巴上的汁液。

  「甜不甜?」

  「好甜、好甜呢!你自己也來嘗一口嘛,就知道我沒騙你嘍!」

  他帶著淺淺的笑容注視著她的臉龐,「是嗎?那我也來嘗一口看看好了。」

  她不疑有他,笑意盈盈望著他。

  驀地,他傾身上前奪了她一吻,舌尖猛然挑過。

  「呀......    」懵愣的她一臉震驚羞赧,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像不是很甜,再嘗嘗!」話落,他大膽直接的低下頭去,鎖定目標找尋那柔軟中隱藏果香清甜的芳唇。

  這一次,他可不是淺嘗即止,密密實實的封吻住她的唇,霸道又深切的擷取方纔她不只一次極力讚揚的甜美。

  真的好甜!誠如她所說的,柳丁真的好甜,可是,令他瘋狂著迷的不僅僅是這些可以用儀器測量的甜度,還有那女孩身上獨有的柔軟嫩甜。

  每加深一點,酥麻的感覺就多添一分,他感覺呼吸變得厚重而紊亂,而路惟潔的呼吸亦是,隱隱約約的呻吟聲從他們熱切交纏的吸吮中逸出,他發現,只是這樣的靠近根本滿足不了他。

  雙手展開後猛地收攏箍緊,身子纖細的她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他圈在懷裡,她激動的喘息、呼吸,胸口不住的僨張起伏,就是這樣的貼近,他深切的感覺到她的曲線隨著呼吸正若有似無地貼觸他的胸膛,徹底撩撥了他的心。

  路惟潔從來不知道一個吻也可以這麼銷魂攝魄,跨坐在他腿上的她得把雙手交錯在他頸後攀緊,才可以穩住幾乎要癱軟的身子,跟他之間已經貼近得沒有絲毫距離,赤裸上身的他每個毛細孔都散發著驚人的溫度,幾乎要把她融化……

  閉上眼睛,那股昏眩的感覺更強烈,匆然,他的唇襲上她的頸窩,不斷的撩撥著她的敏感。

  「少懷!」她討饒的喚著他的名字。

  「嗯?」他全心全意埋在她頸窩深處,企圖把她的肌膚都烙滿了屬於他的印記,或深或淺的,不斷引發她的嚶嚀與喘息。

  「少懷……」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跟他說什麼,嘴巴就是不自覺的不斷喊出他的名字,那樣深切的想念、渴望、愛戀……

  孫少懷還想要更多更多,他轉而啃咬著她胸口的衣扣,死勁的扯開,讓飽滿的渾圓線條毫不遮掩的出現在視線前。

  才落下一吻,她就戰慄的仰高身子,喉頸間蠕動著最深沉的情緒。

  一枚又一枚的紅痕點滿她白皙的胸口,惹得兩人都氣喘連連……

  匆地,隱約一陣腳步聲傳來,孫少懷趕緊克制瀕臨失控的慾望,火速結束纏綿,跟她頭抵著頭。

  路惟潔一時間回不了神,羞紅的浪潮幾乎要把她給吞噬。

  「還好吧?有人來了!」

  「啊?」她趕緊鬆開手,尷尬得不知所措。

  天啊,方纔他們兩個究竟做了些什麼?她不敢回想,老半天都低垂著頭不敢看向孫少懷的目光。

  路惟潔才從他腿上倉皇離開,下一秒,孫少熙就出現在走廊的那端。

  「大哥,未來的大嫂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不知道是廊柱還是孫少懷的身影擋住嬌小的路惟潔,孫少熙顯然沒有看見她。

  孫少懷別過頭去,「找她有什麼事嗎?」

  「是奶奶在找,要她過去一趟。」

  孫少懷看了她須臾,手指挑了挑她的下顎,示意她回話,她這才抬起羞羞怯怯的臉蛋,鬆開嗓門回應——

  「我馬上就過去!」

  孫少熙點點頭,不疑有他,轉身回屋去。

  「我要走了。」路惟潔把走廊上的殘局收拾妥當,起身就要離開。

  他跟著起身,在她邁開步伐的前一秒拉住她的手,「惟潔!」

  「嗯,什麼事?」

  他走近身,彎身在她耳邊低喃,「我喜歡你方才喊我名字的聲音。」

  轟的一陣熱氣幾乎把她徹底燃燒,「你——討厭!」睨了他一眼,她飛也似的跑開,這一路上都不敢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一眼。

  「哈哈哈……」見她如此嬌羞,孫少懷的男人心態頓時被徹底滿足了,放任爽朗的笑聲一路追逐著她的背影而去。

  「你還是很愛她,即便經過那麼多年後。」男子的聲音驀然響起。

  原本以為已經離開的孫少熙突然出現在走廊的另一端,幾個步伐,他來到大哥身後。

  孫少懷斂起笑容回過身,目光諱莫如深的凝望了弟弟片刻,彎身撿起自己先前扔在一旁的衣服準備離開,三兩步,又頓下步伐,「對,我愛她,即便是多年後的今天。」

  「哥,難道你忘了那一年……」孫少熙忍不住要提醒。

  孫少懷馬上阻止他的話,「少熙,今非昔比,我已經不再是小伙子了,她也不再是受保護的小花朵,該怎麼選擇,我想她可以自己判斷,不用別人來幫她抉擇。」說完話,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望著大哥遠去的身影,孫少熙眉一皺,淡淡說道:「我去接少蓉。」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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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先還有些彆扭,可是一看到夜市裡的玩意兒,路惟潔簡直跟瘋了沒兩樣,一顆心都飛了起來。

  「孫少懷,快點!我要去玩套圈圈。」鬆開他的手,她一馬當先的奔向套圈圈的攤位。

  換了一籃籐圈,她開心的向他揮手,轉身就開始進行遊戲。

  咚!圈圈從娃娃身邊跳開了。咚!毫釐之差,扼腕。咚!圈圈打上瓷娃娃,硬是彈了開。

  孫少懷溫柔的的大掌覆上雀躍的她,「喜歡哪一個?我套給你。」

  她瞇起眼睛一臉懷疑,「你行不行啊?」

  「路惟潔,沒人告訴過你不要質疑男人的能力嗎?」

  「我不是質疑,我是一整個不相信。」

  「好,既然你不信,咱們玩大一點。說!你喜歡哪一個?我今天一定套給你。看來今天不讓我大展身手,老天是不甘心了。」一整個臭屁到不行。

  「如果沒有套到呢?」她挑釁的問。

  媽的!他真想揉去她臉上的挑釁,凝氣,他承諾道:「好,待會我背你回家,」

  「小兒科,一點都沒有挑戰性。」

  「要不,明天一整天只要是你的工作,都由我來。」

  「包括洗衣、燒飯、打掃?」

  「包括!」孫少懷決定下猛藥,他就不信這玩意兒會難倒他,他好歹也曾經是這一帶的套圈圈王子。

  「好!太好了!我們就這樣約定。」她欣然接受。

  「等等,如果我套中了呢?你打算付出什麼代價?」他露出老賊的嘴臉,邪惡的向她靠近。

  「我……幫你上果園去工作。」

  他毫不留情的笑,「噗哧!路惟潔,你上果園去是想把大家整死嗎?好不容易學會家務雜事,你就安分的待在家吧!拜託。」他不忘刻意加重最後的兩個字。

  「你——」她忍不住跺腳,「要不然你想要怎麼樣嘛?」

  「如果我套中了,我呀……」一邊故作思索狀,一邊瞅著她即將發怒的臉,他賊兮兮的貼近她耳畔,以著僅供兩人分享的音量說:「今天晚上我也要睡床上。」

  「啊——」路惟潔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下午走廊那一段熱情的親吻畫面就這樣突然從腦海中跳出,提醒了她的害羞。

  「沒有反對就是答應嘍!」他有脅迫的嫌疑。

  「不行、不行,萬一你……」

  「萬一我怎麼樣?你在擔心我什麼?」他不懷好意的邪笑問。

  「總之不好啦!」她沒膽答應,天曉得他上床後情況會不會一發不可收拾。

  「不好?我覺得很好呀,大不了換你打地鋪。」他反將她一軍。

  「什麼,你怎麼可以叫我打地鋪!」噘嘴抗議。

  這個臭男人到底有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心啊?竟然叫她打地鋪,好歹她現在扮演的是他的准新娘哎,這傢伙竟然敢用這麼惡劣的方法對待她,也不怕天打雷劈。

  「一回生兩回熟,有什麼不可以的?」他反問,存心激怒她。

  「打地鋪?!少懷,你跟你媳婦都一個人睡床一個人打地鋪喔?你們不是要結婚了嗎?」一道聲音冷不防的從兩人身後竄出。

  聞言,兩人同時回過頭,「堂……小堂叔!」眼睛瞠瞪到極致。

  「少懷啊,你可是我們孫家的長孫,奶奶也一直對你寄予厚望,不是小堂叔愛嘮叨,這個終身大事你是不是應該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是,小堂叔說的是。」孫少懷趕緊陪笑。

  「惟潔,告訴堂叔,少懷是不是都讓你打地鋪?」小堂叔難得威嚴的問。

  「沒,也沒有啦,我們剛剛只是說笑的,沒有打地鋪,沒有人打地鋪,我們都快要結婚了,呵呵呵……怎麼可能,你說是不是啊,少懷?」路惟潔一邊回答一邊傻笑,就怕露出破綻。

  「原來是說笑。」小堂叔瞥了兩人一眼,離開前不忘拍拍堂侄的肩膀,「少懷,要多加點油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哦……」這才意味深長的離開。

  哭笑不得的兩人臉上頓時爬滿黑色線條。

  「都是你啦!」

  「又怪我?」

  「不怪你難不成怪我?差點就穿幫了。」

  「還不都是因為你……」她大感委屈。

  孫少懷摟摟她,「好啦、好啦!那現在還賭不賭?」

  「賭啊,為什麼不賭?」

  「嘖,看不出來你還真是賭性堅強呢!」

  「如果打賭能賺到一個免費的幫手,何樂而不為?」

  「也對,如果打賭可以賺到一個溫暖的被窩,何樂而不為?」他學她的口氣說話。

  也不曉得是老天真的有眼,看穿了孫少懷隱藏在勝利下的邪念,還是路惟潔虔誠的祈禱發揮效用,人稱套圈圈王子的孫少懷竟然吃了個大癟,別說什麼了不起的大玩偶,就連第一排的廉價小陶瓷,他大少爺一、個、也、沒、套、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無法接受的僵在原地。

  擺出同情的笑臉,路惟潔拍拍他的臉頰,「乖,明天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記得喔,四點鐘起床。」不忘敲敲他的額頭,旋即轉身開心的往前奔去,一路上勝利的笑聲宛若銀鈴脆響。

  「路惟潔,給我站住,路惟潔!」他覺得自己受到羞辱了。

  激動的追上前去,打算給這個愛挑釁的小妮子一點懲罰,看看待會是誰要討饒,偏偏她的身影竟然憑空在他的視線範圍裡消失了,清脆的笑聲淹沒在人聲鼎沸的夜市裡。

  「惟潔、惟潔——」他沒來由的陷入一陣緊張。

  該死,明明看見她往這邊走的,怎麼會突然消失?

  失去她的恐懼從腳底整個往上竄,把他凍僵了。

  不,他不能失去這個女人,他再也不願意失去她了!

  「惟潔,路惟潔!」他激動的三百六十度全面梭巡,每一個角度、角落都不錯過,發誓非要在這人潮中馬上找到她的身影不可。

  忽然,休閒褲下傳來拉扯,他低下頭去,只見那個叫他嚇死大半細胞的女人正蹲在撈魚攤前,一臉討好的仰望著他。

  他頓時鬆了口氣,可下一秒就想把她抓起來痛打一頓。

  「少懷,我們來撈魚好不好?」路惟潔露出天真的模樣,叫人無法招架。

  可孫少懷還氣頭上,「為什麼讓我找不到?」他發出低吼,一把拉起她就擁入懷裡,根本不管身旁有多少人正注意他們兩個。

  「少懷……」

  他把她摟得好緊,她幾乎沒辦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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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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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讓我擔心,別讓我找不到你,我求你了!」

  「我只是想要撈魚,對不起……」她不知道他看丟自己,她還以為他就在身後,路惟潔小臉上滿是歉意。

  「你這個調皮鬼!」他鬆開她,學她剛才的舉動,狠狠敲了她額頭一記。

  「哎喲,疼!」她縮了縮腦袋。

  「就是會疼才好,疼才會記住。」

  「壞人。」她委屈的嘀咕。別過臉,兀自蹲在撈魚的攤販前,不想理睬黑臉孫少懷。

  「看來今天不讓我大展身手,老天是不甘心了。」他自信滿滿的說。

  「哼,又在自以為是了。」她當場吐槽他。

  這傢伙剛剛也這樣大言不慚的說過啊,結果呢?根本是槓龜天王一枚。

  「你懂不懂撈魚啊?這是種需要技巧的玩意兒。」他掏出銅板,「老闆,來兩支。」

  「好。」長得像彌勒佛的老闆笑嘻嘻的給了兩支撈網。

  「喏,拿去,反正我不冀望你,你只要等著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咳!」她就是不服氣。

  率先將撈網放下水,路惟潔專心的逡巡著魚只,等到有魚兒悄悄靠近,她提氣將手臂高舉,受了驚嚇的魚兒掙扎,薄薄的撈紙就這樣被掙破,魚兒重回水中樂游游。

  「討厭,差一點點。」她鼓著雙頰。

  「學著點!這個撈魚不可以用蠻力,而是要用巧勁,得讓撈網慢慢的和魚群融為一體,讓魚無從察覺異象......」

  孫少懷撈魚不撈魚,滿嘴的理論,惹得她很不給面子的打起呵欠來,

  「哎,你當我在說廢話就對了啦?」

  「是很像啊!你看,隔壁的小弟弟都撈了四五隻?你連個影子也沒有,光會說,遜!」

  他被激怒,手一震,驚動了水裡的魚群,魚兒撲通亂跳馬上鑽破撈網。

  「看,都是你!我不管,今天沒撈到魚我們就不回去。」他堅持的氣勢把老闆給駭住,趕緊多掏出幾支撈網讓他挑選。

  一支、一支、又一支……當孫少懷的腳邊集滿二十支撈網,總算有只笨魚賞臉,傻呼呼的被他逮住。

  「哈哈,看吧!我就不信有誰能掙脫我孫少懷的手掌心!」

  路惟潔蹲在一旁痛苦的忍笑。

  花了時間,總算拿到戰利品,路惟潔從老闆手中接過小金魚,隔著塑膠袋逗弄著。

  孫少懷牽住她的手,兩人開心的離開。

  她把小魚高高舉起,透著路燈凝望著小魚,「少懷,一隻是不是太孤單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再撈一隻?」黑白分明的眸裡寫滿認真。

  他抬手摸摸她的臉頰,「是呀,一隻實在太孤單,應該再有一隻好跟它作伴。魚跟人一樣,都害怕孤單的。」

  驀地,他低下頭一把抱住她,「惟潔,如果我感到孤單,你會陪著我嗎?」

  「少懷……」

  「會嗎?回答我。」他把臉埋在她頸窩裡低嚷。

  「我不知道……」手足無措的她傻氣的回答。

  推開她一些,「你……打算要離開我嗎?」他不安的問。

  她猛搖頭,清秀的臉龐湧上憂傷,「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不確定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我,畢竟,你曾經放開過我的手,而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疏遠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什麼。」她說起十七歲的往事,

  儘管事過境遷,可是每每想起這件事,她的心還是會浮現一股無以名狀的酸楚,不斷椎刺著她。

  她始終不知道那個轉捩點是什麼,可是孫少懷確實離開了她,這讓初嘗戀愛的她深深受了傷害。

  她怕啊!她怕這個男人又要離開一次,那她會心碎的。

  「不會再發生了,絕對不會。」

  「少懷,我不要再假扮你的新娘了,我不想要再這樣假扮下去……為什麼不能是真的?」她把心裡的話對他全盤托出。

  她喜歡他,一直以來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沒有忘記過喜歡他的感覺,她只是佯裝不在乎,以為這樣就可以不難過,可是心裡還是會覺得酸酸的,她是喜歡他的,從十七歲就開始。

  「那就是真的吧!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就算你要離開,我也不會再放手

  他捧住她的臉,毫不猶豫的覆上她的唇,深深的吻住她。

  這個晚上的雙人床不再是屬於一個人。孫少懷摟著懷裡的女人,極其投入的在她每一寸肌膚上落下啄吻。

  路惟潔雙眼迷濛的仰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任由他脫去彼此的衣裳,她的手指順從且依戀的碰觸著他的臉龐、身體,掌心大膽的感受來自他的體溫。

  撫摸的動作越來越熾烈,濃烈的渴望在兩人之間驟升,她淘氣的閃躲,他則霸道的追上。

  「為什麼躲開?」他用低啞的嗓音逼問。

  她別開臉選擇不答,靈巧柔軟的身子在他懷裡扭動掙扎,存心不稱他的心意。

  她羞呀!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更遑論是讓他覺得快樂舒服……這一刻,她反而怯懦的想逃了。

  「別……少懷!」她忍住顫慄,不住的討饒。

  霸道的孫少懷可不依從她,結實的手臂從身後環住她,激烈的吻著她頸後,挑弄得她幾乎無法抗拒。

  「少懷……」

  「我說過,不放的,再也下放!」他宣示著決心。

  她羞懵了,被他探至身下的放肆舉動惹得兩眼迷離,全然沒料到本能的掙扎扭動反倒激起他更強大的慾望。

  「別抗拒我,乖,別怕!」他扳過她的身子,將她整個霸佔囚困。

  在她嬌喘不休的時候,霸道的闖入她柔軟的身體。

  「少懷,好疼!」路惟潔渾身緊繃的攀住他的肩膀。

  瀕臨極限的克制逼出了他的汗水,他再也無法壓抑本能的渴望。

  他像個王者似的摟住她,不斷的帶動她身體的所有感受,霸道的溫柔叫人神魂顛倒,雙人床上的吟哦壓抑卻又動人。

  孫少懷凝視著身下不住喚著他名字的她,快感不斷的衝擊著彼此,引發他的喘息和她的低泣,在他反覆的抽挺中,一股空前的刺激深深的佔領了兩人,逼得他們幾乎發狂。

  就在瞬間,狂喜的浪潮在身體裡進發後漸漸消退,留下動人的餘韻,緊緊擁抱的彼此分享了最美好的親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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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的廚房裡,兩雙眼睛旁若無人的眉來眼去,合作無間的共同熬煮出一鍋甜度破表、焦味也破表的地瓜粥,濃濃的燒焦味加上甜得膩死人的滋味,實在經典得讓大家敬謝不敏,光嘗一口就惹得他們慘叫連連、想吐連連。

  「噗!天啊,這是什麼東西?」素來最厭惡吃甜食的孫少熙率先發難。

  「嗯,也太甜了吧?我們家又沒有人在糖廠上班。」孫少蓉把目光先瞟向路惟潔,又看看故作鎮定的大哥,「而且燒焦味好重喔!」她不由得心生納悶。

  孫少懷瞥了挑剔的家人一眼,目光又掃向無辜的工人,雖然有點愧疚卻還是好面子的狡辯,「什麼燒焦味,少胡說八道了!這是我精心研發的炭燒地瓜粥,在美國,炭燒咖啡可是很讚的玩意兒,我想,炭燒地瓜也應該可以成為經典中的經典。怎麼,不好吃嗎?有誰覺得不好吃了?」意圖用他長孫的地位壓制大家的抗議。

  「啥,是你煮的?!大哥你吃錯藥啊,幹嘛一大早起來煮什麼噁心的炭燒地瓜粥?」孫少熙懷疑他腦子有問題。

  「不行嗎?好東西要跟大家分享,我可是因為這樣才犧牲睡眠幫大家煮了這一鍋,真是好心被雷親。」孫少懷抵死不承認是因為打賭輸了,才不得不早起幫忙煮粥。

  「我今天如果拉肚子,大哥你就完了。」孫少蓉鼓脹著臉,不認同的對大哥抗議。

  「拉肚子有什麼關係,屁股擦一擦,明天又是一條好漢。」孫少懷還在強詞奪理。

  「大哥,你好額心喔!」她不敢苟同。

  坐在對面的路惟潔竊竊的笑著,靜默觀戰的打定主意不捲入這場炭燒甜地瓜粥的戰爭,她忍耐的張開嘴巴,把剩下的半碗粥囫圖吞棗喝下肚,旋即躡手躡腳的開溜回房。

  一進房間,她傾身呈大字狀撲向雙人床,整個人頓時都放鬆了。

  困,實在太睏了!昨天夜裡被孫少懷這個天字第一號的霸道鬼那麼一折騰,她渾身又酸又累,今天早上還差點起不了床呢!

  不過,反正接下來一整天有個願賭服輸的傢伙得乖乖負責洗衣、煮飯、打掃,她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閒,好好來補眠。

  把臉埋在被窩裡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突然,有只大掌拍上她的小屁股,「好啊,被我逮著了吧!竟然躲回來睡覺。」

  「人家真的好累啊。」枕頭上傳來她的咕噥。

  「你很沒愛心耶,剛剛看我被大家圍剿,就不會伸手援救我一下,你就這麼不愛我?」孫少懷不開心的爬上床,壞心眼的壓上她。

  「啊,不要這樣啦!我真的好困好累,而且我看你剛剛應付得挺好的啊!少熙跟少蓉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嘿嘿,那是一定要的啦,我好歹是大哥,大哥的威嚴可是不容褻瀆的。」

  「那麼現在,我說這位孫家大哥呀,你是不是應該出去洗碗、煮茶、曬衣、打掃、煮點心……」她細數所有的雜務。

  「那你呢?」

  「我呀,就偷得浮生半日閒小瞇一下嘍。」

  「為什麼你可以這樣?」他孩子氣的嚷起來。

  「因為我沒有賭輸呀!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

  「我不要,我要你陪我一起做。」他耍賴。

  「不行,我真的太累了。」路惟潔整個人昏昏欲睡。

  他低下頭,「是不是昨晚累壞你了?」語氣曖昧。

  「討厭,走開啦!」她羞得想躲開他。

  「回答我,是不是?」他逼她正視問題。

  「是、是啦——」

  「哈哈哈……這樣就累了,那只是小試身手而已哎。」

  她睨他一記白眼,「孫少懷,不要再說了啦!」作勢要踢他下床。

  厚顏無恥的孫少懷依然賴著不走,眼神一暗,他霸道的扣住她的下顎,不由分說就探入她口中與之交纏不休。

  路惟潔哪是他的對手,掙扎幾下就徹底沉淪了,渾身虛軟的任他擁著、吻著、撫逗著……

  「少懷,別這樣……」她被探入衣下的大掌惹得嬌喘連連,趕緊討饒。

  他沉溺於溫柔鄉里,頭埋在她頸窩不住的低喘著,「天啊,我真不想離開你。」

  半晌,他又意猶未盡的深深吻了她一口,用低啞的嗓音說:「你欠我一回,晚一點定要你加倍還給我!」

  說完,他終於願意放開她起身離開,臨走前,回眸一記魅惑的目光差點把路惟潔燒了。

  她把臊熱的臉埋進被窩裡,渾身焦躁,不知如何是好。

  都怪他,都怪這個令人又愛又恨的孫少懷!再這樣下去,雙人床上豈有安寧的一天?她忍不住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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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序入冬,孫家果園的工作又多了一項,除了收成之外,還得忙著準備梨子的寄接工作。

  這天,用過了午飯,路惟潔搬了張矮桌到屋外走廊,身上披著毛料斗篷,邊曬著暖陽邊打著算盤,偏偏手指不靈活,一個不小心,方才在算盤打上的數字全都亂了。

  「啊!都什麼年代了,為什麼我不能用計算機?這樣一顆珠子一顆珠子的瞎打,我要打到民國幾年才能把這些帳算完?」她抓亂頭髮,痛苦不堪的嘶吼著。

  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將腦袋往面前的帳本砸去,再也不願起身。


  孫少懷遠遠走來,就聽見她一個人嘀嘀咕咕個沒完,也不知道在嚷些什麼,一下子歇斯底里的猛抓頭髮,一下子又趴在桌面裝死。

  他忍俊不住,走近的同時,好奇的瞥了一眼。

  帳本?他有些詫異,心裡頓時浮現一股奇異的情緒。

  為什麼她會拿著孫家的帳本?難道奶奶她……

  想著想著,他露出一抹微笑。

  看來,奶奶也打從心裡認同了他選的新娘,要不怎麼可能把具有傳承意味,且向來被視為孫家一級機密的帳本交給她。

  「笑什麼?」把頭埋在桌上的路惟潔突然別過頭來,幽怨的瞪著他。

  他斂起笑容,「沒。」隨即轉身進屋去。

  她合上本子,趕緊起身跟上。

  「你不是在忙?」

  「少懷,你可不可以跟奶奶說……」她可憐兮兮的開口。

  「說什麼?」

  「叫她讓少蓉把我的計算機還來啦!」

  前幾日,奶奶突然要少熙來叫她過去,不由分說的就把帳本、算盤塞給她,要她依照上頭的方式在期限內把帳目算清楚,還要她鉅細靡遺核對無誤。她想說只是加加減減應該沒什麼困難,雖然奶奶給的是算盤,可又沒規定不能用計算機,是以她欣然接受了。

  可是,誰知道當她回到屋裡喜孜孜的拿出計算機準備大展身手時,神出鬼沒的少蓉竟然一把搶走她的計算機,任她怎麼哀求都不理。這還不打緊,一翻開帳本,她徹底傻眼了,密密麻麻的細項寫得天花亂墜不說,裡頭的一筆一畫竟然還是用小楷毛筆寫成的。

  路惟潔懵了,打小她什麼都在行,就是對軟趴趴的毛筆沒轍。

  「還有、還有,人家不會寫毛筆字啦……」路惟潔的臉苦得跟黃連似的。

  「喔。」孫少懷淡淡一應。

  「喔?我說了這麼多,你就只會喔?孫少懷,你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壞啦!」她氣憤的用拳頭不斷朝他後背攻擊。

  他也不攔阻,任她發洩著,逕自在櫥櫃裡翻箱倒櫃的找著。

  一回頭,他手上多了把刀。

  「你——」路惟潔駭住了,手上的拳頭還舉得半天高,「你幹嘛拿刀?」

  不會是嫌她煩,嫌她囉唆,打算一刀宰了她吧?小臉花容失色。

  「終於找到了!」他用手指探探刀面鋒利與否。

  「你找刀子幹什麼?不會是要殺我吧?」

  曲起手指,他二話不說就是一記爆栗,「你的腦袋究竟都裝了些什麼?」轉身就要離開。

  「不然好端端的你拿刀子幹什麼?不會是要去鬥毆吧?天啊,孫少懷,你都幾歲了,還這麼血氣方剛……」她劈哩咱啦的叨念不停。

  「路惟潔,寄接用的梨枝到貨了,我只是要去幫少熙處理那些梨枝,最好我有空去跟人家鬥毆啦!真要那麼閒,我寧可拉你來玩床上大戰,省得你胡思亂想。」他沒好氣的說。

  「色狼,你才胡思亂想啦!」她又捶了他一拳。

  孫少懷轉身走出屋子,忽然頓下腳步,「要來看看嗎?」

  「可以嗎?我可以去?」她一臉期待。

  「廢話。」

  「可是、可是那東西……」她為難的看著叫人頭皮發麻的帳本。

  「先收到櫃子裡去,晚上我再幫你。」

  「真的嗎?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光會說好有個屁用,完全沒有實質效用,「先說,你要怎麼報答我?」他可是十足的精明呢!

  她仰起頭討好的說:「那你想要什麼報答?說呀,我都依你。」

  他低下頭奪了一個吻,「這個吻勉強稱得上是蠅頭小利……我要你幫我生個小娃娃,如何?」目光流動著誠摯且濃烈的情感。

  她嬌羞的躲進他懷裡,「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他追問。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很討厭哎!」推開他,她轉身掩飾的收起帳本,匆匆的塞進抽屜裡,她活像是只被煮熟的蝦子,滿頰霞紅。

  「你害羞了是不是?」站在她面前,他深深的注視著她的臉蛋問。

  她低下頭,抿著唇就是不答。

  靜定的瞅著她須臾,他咧開得意的笑容,「看來問你不准,我得自己多加點油才實在。」

  帶著爽快的朗笑聲,他得意的走在前方,大笑的同時,不忘伸出手掌等待某人跟上。

  路惟潔心頭一暖,邁開細碎的小跑步,一把握住他遞來的手。

  她有預感,今年的冬天絕對會是個溫暖的季節。

  倉庫外,裝著大批寄接梨枝的紙箱一箱又一箱的擺放在地上,孫少熙蹲在地上,一一打開,仔細的檢視著貨物的品質。

  「少熙,如何?今年的品質還可以吧?」孫少懷出聲問。

  「都很不錯,我已經聯絡好寄接的工人,明天就開始上梨園寄接,今天可得多削點枝段備用了。」孫少熙雖然年紀輕,可也許是長期在果園打滾,對於農忙的事情遠比孫少懷還要來得清楚。

  「我也來幫忙了。」路惟潔開口說。

  「好啊,少蓉還沒下班,正好少個人手,大嫂可以來幫忙把枝段沾抹藥膏。」

  「唉……孫少熙,我勸你最好得有心理準備。」孫少懷意有所指的提醒弟弟。

  大掌猛地拍上額頭,孫少熙笑著回應,「啊對,大哥不提醒,我都忘了,是該有心理準備。」

  「哎,你們兩兄弟很不夠意思喔!」她埋怨的瞪了兩兄弟一眼。

  張羅了檯燈、椅子、罐子,各自找了個位置,大夥兒開始聚精會神的刨裁著梨枝段。

  身為獨生女,路惟潔一直沒有機會體會到兄友弟恭的融洽,直到來到孫家,她才知道原來有人陪伴著自己的感覺有多好,她知道自己徹底的愛上孫家這種融洽的感覺,她也知道,除了這裡,這輩子她哪兒都不想去。

  她崇拜的看著孫少懷專注的神情,濃烈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偶爾他回以溫柔的注視,她開心得就要飛上天去。

  「咳!咳!空氣有點奇怪。」孫少熙不自在的說。

  「奇怪?」她納悶的問:「為什麼?」

  「有一種過分甜膩的味道在飄浮,好膩好膩喔……」他直打哆嗦。

  愣了半晌,路惟潔總算聽明白他口中的椰揄。

  「孫少熙,你真是個壞小孩!」

  「大哥,你老婆罵人了,我好怕喔!」孫少熙放大膽子跟嫂子作對。

  孫少懷馬上撇清關係,「那是你們叔嫂的恩怨,不要拉我下水。」

  嘿嘿,左一聲大嫂,右一句叔嫂,這種感覺還挺叫人喜歡的嘛!他在心偷偷竊喜。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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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少蓉下班回來,看大哥房裡沒人,又繞到走廊來,「原來你們都在這裡啊!」

  「少蓉,你下班啦,廚房裡有紅豆湯,快進去喝一點吧!」坐在孫少懷身邊的路惟潔正在埋頭苦學如何刨出適用的枝段。

  「對了,大嫂,我剛剛經過你房間,不知道是你的手機還是大哥的一直響個沒完,你要不要去看看,怕是有什麼急事。」

  「手機喔,會是蕾蕾嗎?」她和孫少懷對看一眼,「我去看看好了。」

  套上擱在一旁的拖鞋,她轉身往房間走去。

  果然,遠遠的,就聽見她的手機正聲嘶力竭的呼叫著,她推開門,把書桌上的手機拿起。

  第一個反應是,「糗了,是總編!」

  她小心翼翼的按下通話鍵,「喂?」

  「路惟潔,你是死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都找不到人?我問你,孫少懷的合約到底搞定了沒有?我們的童書繪本什麼時候才印得出來,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最好還可以在那邊給我醉生夢死啦!我鄭重的警告你,如果明天以前我還沒有看見孫少懷的合約書,我就要把你開除——」

  罵人總是很有魄力的總編不讓她有多說一句話的機會,一個人對著話筒氣急敗壞、聲嘶力竭的咆哮個沒完,音量之大,幾乎都可以把耳膜給震破了,只見路惟潔把話筒稍稍挪開,盡可能的減輕傷害。

  她抹抹頭上的冷汗,一個字都不敢辯駁。

  都怪她在孫家過得太愜意,壓根兒都忘了合約這件事情。

  「路惟潔,路惟潔!」電話那端又傳來奪命喊叫聲。

  「是,總編,我在……」

  「你到底有沒有盡心盡力遊說孫少懷盡快跟我們簽約啊?萬一到時候又被天真童書搶先一步,你要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擺啊?」

  「總編,快了、快了,等少懷……啊不、不、不,等孫先生這陣子忙完,他就會跟我們簽約了。」

  「快了是多快?一天、兩天,還是一年、兩年?如果是兩年後,我還不知道我們公司是不是還能繼續經營下去呢!」

  「這個、那個……」

  就在她詞窮的時候,手機突然被某人搶過——

  「喂,你好。敝人孫少懷,總編輯打電話來有什麼問題嗎?」

  路惟潔驚恐的跳起身,拚命想要從他手中奪回手機。

  偏偏他仗勢著身高的優勢,只要輕輕把手抬高一丁點兒,就可以完全躲過她的攀構。

  「啥?!孫、孫先生,你真的是孫先生?」總編受寵若驚。

  「如假包換。」轉身避開路惟潔,孫少懷嚴肅卻不失禮節的說:「如果你是要追問關於合約的事情,我可以親自說明。合約你明天馬上請人寄來給我,我收到後即刻簽好回傳,只是繪圖工作,我得等明年開春過後才能著手進行,截至交出所有圖稿前的這段時間,我希望能借用貴公司的路惟潔小姐留在我身邊充當我的個人助理,讓我可以不受外界任何打擾,專心繪圖,可以嗎?」他加重了話末的詢問。

  「可、可以,當然可以!只要孫先生願意跟我們公司合作,什麼條件我們都願意盡可能的配合。」

  「既然答應了,那麼這幾條內規就請您先在合約上註明。」說完,不等對方還想多囉唆什麼,他逕自掛上電話。

  「天啊,你掛總編電話?」路惟潔不可置信的瞪著他。

  「很了不起嗎?」他不以為然。

  「總編人很凶的啊!」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比他更凶。」

  「可是這樣我會被開除的啦!」

  「那太好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話不是這樣說呀——」

  「不然要怎麼說?」他不耐煩的反問。

  「你真的要跟我們公司合作嗎?你大可以反悔的。」

  「你不想跟我合作?」

  「想,當然想!可是我怕會讓你失望。」麥可童書早是業界最聲名狼藉的出版社。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放任任何人踐踏我的作品,連你也不行。」

  「我當然不會!」

  「那就好了,我不奢望能變成最暢銷的玩意兒,只要你們好好的製作、好好的出版,善盡身為童書出版社的神聖責任,那就可以啦!」

  「放心,我會保護你的作品的,一定拿出我寶貴的生命好好保護它,絕不讓其他人褻瀆。」她拍胸保證。

  「……說完了?」他涼涼的瞥她一眼。

  「你真不浪漫。」她埋怨。

  「浪漫能當飯吃嗎?你話說完了就快來幫忙!瞧,大家都快忙死了,你該去準備晚餐了,我今天要吃東坡肉喔!」他拉著她往外走。

  呦,這傢伙還得寸進尺的點餐咧,路惟潔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哎,少懷,那你還會去美國嗎?」

  「幹嘛去?」他一臉莫名的望著她,活似她問了什麼天大的蠢問題。

  「那個電影動畫的工作呢?」

  「八百年前早辭了,怎麼,我沒告訴你嗎?」

  「沒有,你沒跟我說。」

  「那現在不是知道了。」

  「少懷,為什麼你剛剛跟總編說得等明年開春才願意動筆?」

  「我答應過的,每年收成季節都要回來幫忙,算一算這一忙完也到了明年開春,怎麼,我沒告訴過你嗎?」

  「沒有,你一個字都沒對我說。」

  「那好,你現在知道了。」他一副無傷大雅的模樣,

  忍無可忍,路惟潔雙手擦腰,「孫少懷,你到底還有什麼沒對我說的?你要不要一次給我講清楚?要不然我怎麼知道將來會不會有個女人牽著小孩來跟我說,孩子的父親是你——」

  他回頭看她一眼。哇,果然是河東獅吼。聰明如他,二話不說,趕緊邁開步伐開溜去。

  「孫少懷,你別跑!孫少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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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後,站在房裡的穿衣鏡前,孫少懷套上襯衫,雙手忙不迭的扣著扣子。

  「喏,領帶,給你。」路惟潔在一旁盡心伺候著。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台北?不用回去看看嗎?」

  「不用啊,你只是去婉謝天真童書的合作,我跟去幹什麼?更何況家裡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誰都沒空偷懶。」她從衣櫃裡拿出西裝,踮高腳尖為他穿上。

  「怎麼,你不怕我趁機溜出去把妹?你一定不知道吧,天真童書的編輯可是一個個比天仙還要漂亮呢!」他一臉懷念的表示。

  她瞇起眼睛,「所以你當初是因為對方很漂亮,就隨便答應要跟人家簽約合作?」口氣明顯有著醋意。

  「不能說沒有這個念頭啦!這的確也是當初考量的原因之一。」他認真的回答。

  她眸光一變,「孫少懷——有種你就去把妹,你信不信我會讓你回不了家。」說話的同時,氣憤的小腳忍不住就要朝這個可惡的男人踢去。

  猛地退開,孫少懷一把攔截住攻擊,緊握她的小腿不放,「喂!女人,不需要自毀幸福吧?」

  「誰希罕這種幸福?」她掙扎著要縮回腳。

  他俊眉一挑,「不希罕?你當真不希罕?不知道是誰每次都躲在我懷裡嚷著說快要昏過去了。」

  「住嘴,孫少懷你給我住嘴!」她氣急敗壞的嚷著,恨不得用撒隆巴斯將他的嘴巴貼住。

  他惡劣的抱住她,將她的腳拉跨在自己腰際,「不信?要不要再試一次看看?」

  「你下流!」她氣得回嘴。

  「可我這輩子也只會對你下流。」他低頭就吻住她的唇,那麼的濃烈、那麼的纏綿。

  「少懷……」她又情不自禁的摟緊他的脖子。

  他抵在她額頭低語,「事情一處理完我就回來,乖乖的等我,嗯?」

  她點點頭,「嗯。」

  送走了他,路惟潔趕緊振作精神繼續忙碌。

  「大哥出門了嗎?」孫少熙問。

  「嗯,剛走。」她抱著剛洗好的衣服正要晾曬,「對了,少熙,你一直都待在家裡幫忙果園的工作嗎?」

  「是啊!」

  「難怪你對果園裡的任何事物都很有概念。可是,難道你都沒想過要出去看看嗎?」

  「想過啊!有一陣子特想離開的時候,挺埋怨大哥的。」他笑著回答。

  「為什麼?」

  「還不都怪大哥,明明是孫家的長子長孫,國中畢業竟然自作主張跑去台北參加五專考試,害大家都以為他失蹤了,整個中部差點被我們翻過來找,直到他確定考上,才又回來通知我們。聽清楚喔,是通知,而不是詢問說可不可以呦!」

  「奶奶沒生氣嗎?」

  「生氣有什麼辦法?大哥還是去念啦,還撂下話說,就算要半工半讀,他也要去念。本來想說他五專畢業就會回來,誰知道他又跑去參加插大,後來更可惡,竟然留在台北工作不回來,甚至一度還跑到美國去,你說,這家業他不繼承,難道我也可以丟著不管嗎?」

  「少懷真是的,沒看過這麼任性的大哥。」路惟潔替孫少熙覺得委屈。

  「是啊,是很任性啊!誰叫他是大哥。不過仔細想想,我又不像大哥會畫畫,除了種水果,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

  「但是少熙種的水果可是全台灣最甜的喔!」她誠摯的讚美。

  「真的嗎?」他黝黑的皮膚透著暗紅。

  「對了,少熙,有件事情我想要問你。」她小心翼翼的試探。

  「什麼事?關於大哥嗎?哈,那大嫂你可問對人了,因為不管什麼事情,只要是關於大哥的,我一定都知道。」他洋洋得意。

  「就是……我跟少懷回來的那一天,為什麼你們聽到我的名字,表情都變得很詫異,你們以前就聽過我的名字嗎?」

  「啊?」他發現自己似乎誤上賊船了,「有,有嗎?」

  「有。」她斬釘截鐵的回答,「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哪有什麼事情?」他打著哈哈。

  「少熙,你在說謊,因為你不敢看我。」她盯著他的眼睛逼問。

  他搔搔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麼久的事情我已經忘了。那個……大嫂,我果園還要忙,先走了喔!」

  不等她再發問,他扛著工具趕緊飛奔離開,連一秒鐘都不敢停留。

  直到徹底遠離了路惟潔,他不住的拍著胸口慶幸,「厚,幸虧我機伶,要不然真被套出話來,就算我有十條命都不夠死,大哥一定會宰了我!台北來的小姐就是心思多,差點就把我給騙了。」

  他邁開步伐往果園去,突然又頓下腳步,「不行、不行,一定要找機會提醒少蓉,要不然萬一被套出話來就糗了。」

  想好因應對策,孫少熙心裡總算踏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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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孫家大廳前廊,路惟潔拿著掃把一路掃著落葉而來。

  「大嫂!」

  「啊——」她嚇得鬆開手中的掃把,待看清楚是孫少蓉在惡作劇,她苦笑的瞪了她一眼,「你嚇到我了啦!」

  「大嫂似乎還挺習慣這兒的生活的嘛!」

  「是呀,很寧靜、很悠閒,而且也很充實。」她率真的回答。

  「大嫂少說了一個。」

  「什麼?」路惟潔不明白。

  「很刺激。」

  「刺激?」有嗎?這兒有很刺激嗎?除了剛來那幾天兵荒馬亂外,一切都很好啊,哪有多刺激?

  「對啊,即將開始的刺激,奶奶要你現在馬上帶著帳本過去找她。」

  青天霹靂!

  「啥,帳本?!」

  「對,帳本。」孫少蓉笑意盈盈,「如何呀,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刺激了?」

  「完了、完了!我那些蝌蚪文還沒謄寫好,還有幾個項目也還沒算好。」路惟潔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那你完了,我會讓大哥替你好好超渡的。」孫少蓉對她露出一個堪稱哀戚的臉龐,逕自取過她手中的掃把,順手便將地往屋裡推去,「快點!多讓奶奶等一秒鐘,你的下場就會死得更難看。」

  感覺大禍臨頭的路惟潔神色倉皇的奔進房間,抱起帳本就往孫奶奶房間跑,跑了一半,發現漏了算盤,又趕緊回頭奔回房間,翻箱倒櫃的找著那個被她拿來洩恨卻不知道被扔哪裡去的算盤。

  「算盤呀算盤,千萬不要跟我過不去,快點出來!」她齜牙咧嘴的祈禱著。

  半晌,就在她焦急得渾身香汗淋漓的時候,不意瞥見該死的算盤就躺在書櫃上冷冷笑著她的傻樣。

  她一把拿了起來,匆匆套上拖鞋朝孫奶奶的房間飛奔而去。

  連跨好幾個台階,緊張得小腿都快要抽筋了,絲毫不敢停留的咬牙狂奔,終於,她氣喘吁吁的拉開奶奶房間的拉門,正要收斂紊亂的吐納,盡可能的表現從容,下一秒——

  砰!

  轟然一聲巨響。路惟潔功虧一簣的狠狠摔在榻榻米上,四腳朝天、五體投地,只因為她不小心絆到門檻。

  「嘶……疼!」她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錯位了。

  她苦著臉正要祈求奶奶原諒,一抬頭,發現房裡有好幾雙眼睛的主人紛紛停下手邊工作,瞬也不瞬的瞅著她的狼狽。

  咦,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她心裡一陣納悶。

  「丫頭,你莽莽撞撞的在幹什麼?」

  「奶奶,我、我不小心絆到門檻了,沒事、我沒事。」她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

  她好不容易站穩身子,好奇的看看這些在房裡忙碌的陌生人,詫異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滾了出來,「電腦!」

  妙了,奶奶的房裡什麼時候也有電腦這個玩意兒了?

  「老夫人,設備都裝好了,你們要不要來試試看?」工作人員建議道。

  就在路惟潔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時候,孫奶奶開口了。

  「丫頭,你過去瞧瞧。」

  「是,奶奶。」

  她積著一肚子納悶,認真的聽著工作人員的講述,接著又摸摸滑鼠試了試網路狀況。

  「如何呀?」

  「奶奶,大致看來沒什麼問題。」

  「老夫人,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都可以聯絡我們來維修,這商品是有保固期的,期限內維修都是免費。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就先走了。」

  送走電腦公司的工作人員,路惟潔還是搞不清楚為什麼奶奶的房裡會突然出現電腦這種新潮的玩意兒。

  孫奶奶好奇的摸摸螢幕又摸摸滑鼠,嚴肅的臉龐不住發出好奇的光彩。

  「奶奶,這電腦是誰買的?」

  「我買的。」

  「你、你買的?」

  「是啊,那天少懷跟我說,這種玩意兒很聰明,可以幫我記事還可以幫我算帳,而且比你厲害的是,人家機器還會寫毛筆字呢!」

  路惟潔感覺被羞辱了,低下頭默默的嘀咕,「拜託,寫書法,換個字型就可以啦!最好電腦真的會寫書法啦!」

  「聽少懷說你電腦還不錯。」

  「馬馬虎虎啦!」

  孫奶奶望來一眼,「馬馬虎虎?你怎麼老是這樣不認真呢?」神情驀然嚴肅。

  「也……不是不認真啦!因為電腦真的是一種很聰明的東西,一個不小心它就會罷工,是需要好好跟它培養感情的工具。」

  「唔,這麼麻煩啊,那這樣好了,你來負責跟它培養感情,帳本都帶來了嗎?你現在馬上把帳本上的東西打進去,讓它學會算帳。」

  「喔,是,馬上用。」

  嘿嘿,有了電腦,她就再不用看算盤的臉色了。雙手放在久違的鍵盤上,路惟潔飛快的打字速度頓時把孫奶奶震懾得一愣一愣。

  「呦,丫頭,看你算盤打得七零八落,沒想到現在動作還挺靈活的嘛!」

  「嘿嘿,好說、好說!」她感覺自己要出頭天了,喜不自勝。

  「我看你以後就天天來教我打電腦吧!」

  「是,奶奶,遵命。」

  一整天,一老一少被電腦迷得茶不思飯不想,要不是孫少蓉記得把飯送進來,只怕兩個人還不覺得餓呢!

  路惟潔把帳本上一筆筆的數字輸入電腦,印表機很配合的吐出整潔清晰的記錄,惹得孫奶奶讚賞不已。

  忽然,一陣腳步聲倉皇傳來,孫少蓉臉色嚴肅的拉開拉門,「奶奶,來了、又來了!」

  「什麼東西又來了?」路惟潔莫名其妙的問。

  孫少蓉看看她又看看奶奶,老半天才從嘴巴裡吐出話,「大、大嫂的母親又來了!」

  「我媽?」路惟潔一雙眼睛瞪得銅鈴般大。

  奇怪了,老媽怎麼會找到這裡來?會是蕾蕾告訴她的嗎?只是……為什麼少蓉會說又來了?難不成她們認識老媽?

  放下手邊的事情,她趕緊跑到前方的客廳去,果然,母親的身影就端坐在客廳裡。

  「媽!你什麼時候從澳洲回來的?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是蕾蕾告訴你的嗎?」她開心的撲過去。

  由於父親轉移事業重心到澳洲去,路惟潔大一那年,父母就決定移民,因為不想離開熟悉的台灣,她決定留在台灣完成學業,往後每年寒暑假她都會定期到澳洲去跟父母小住一陣子,雖然一個人住台灣偶爾會覺得孤單,可是她覺得可以訓練自己獨立也不錯。

  「惟潔,你馬上跟媽媽回去,這一次媽一定要帶你到澳洲去。」顏麗英態度一改以往的放任,臉上表情十分嚴肅。

  「媽,你怎麼了?」

  「廢話少說,馬上去收拾東西跟我走!」

  「不要。媽,你到底怎麼了?是因為我忘記跟你報告這陣子的行蹤讓你擔心,所以你生氣了?」

  「我的確是很擔心,但是,我更生氣,生這一家子的氣!」顏麗英態度強硬的瞪著被攙扶而來的孫奶奶。

  「媽,你為什麼要跟奶奶生氣,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她不懂,一點都不懂,偏偏少懷一早去了台北,她身邊連個可以詢問的人都沒有。

  「你不用管這麼多,現在馬上跟媽媽回去。」

  「麗英,有什麼話坐下來好好說,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你又何苦這樣?」一向嚴肅的孫奶奶難得如此低聲下氣的說話。

  而且最叫路惟潔詫異的是,奶奶竟然知道媽媽的名字,很顯然的,她們老早就認識彼此了。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孫老夫人,當初我就已經說得夠清楚明白了,絕對不允許孫少懷接近我女兒,你也曾經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證過,不是嗎?」顏麗英咄咄逼人的反問。

  等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媽媽會曾經跟奶奶有約定,要少懷不可以接近她?

  「媽,你知道少懷?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路惟潔,馬上去收拾你的東西!」顏麗英板著臉孔命令。

  不,媽媽從來不曾對她這樣嚴厲,為什麼一提起少懷,她就會如此反彈?

  「不要,少懷還沒有回來,我得等他回來。」

  「路惟潔——」顏麗英真想一掌朝女兒臉上摑去。

  「麗英,這是過去的恩怨,你就不要遷怒孩子了,少懷是真的很喜歡惟潔這丫頭,我相信惟潔也是。」孫奶奶代為說項。

  「媽,我愛少懷,我真的很愛他,我不想再失去他了,真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一切能不能等少懷回來再說?他晚點就回來了,好不好?」

  「不好!」顏麗英一口拒絕,「孫老夫人,這一次是你們破壞約定,今天女兒我一定要帶走。」

  不等女兒應允,打定主意的顏麗英馬上扯著她的手,就算拖也要把人帶走。

  「媽,你不要這樣!媽媽,我想要嫁給少懷,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會對我很好、很好的,你留下來見他一面嘛!媽——」

  怒火上的顏麗英什麼也聽不進去,扣緊女兒的手死命的往屋外拉去。

  「奶奶、少蓉——」路惟潔難過的回頭討著救兵。

  「麗英,饒過孩子,我這老太婆求你了!」

  「媽媽,我不要回去,我這輩子生是孫家人,死也是孫家的鬼!」

  啪!顏麗英氣急敗壞的賞了女兒一巴掌。

  「你可以再丟臉一點,路惟潔,你不要激怒我,要不然我連你這個女兒都可以當作沒生過。」她震怒的低吼。

  路惟潔委屈的大哭,「我求你不要拆散我和少懷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沒有他,媽媽,你也愛過人,為什麼你不能體諒我?」

  「住口!」她把女兒推進車子裡,對司機拋下命令,「開車,快開車!」

  儘管路惟潔不停的掙扎,可是眼前的孫家大宅卻依然越來越遠……

  「天啊,真是造孽!」心情沉重的孫奶奶說了這麼一句話,當場昏厥過去。

  「奶奶!奶奶——」孫少蓉嚇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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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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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少懷接到妹妹打來的電話馬上飆車返家,一跳下車,孫少熙臉色凝重的迎上前來。

  「奶奶身體怎麼樣?」

  「暫時沒事了,可是……少蓉說大嫂被她母親強行帶回去了。」孫少熙很懊惱,「都怪我當時不在家,大嫂一直嚷著不願走,可是少蓉得看著奶奶,根本沒辦法拉住大嫂。」

  孫少懷快步的走進屋,神情匆忙的穿越走廊,驟然拉開拉門,「奶奶——」

  孫少蓉趕緊讓開位置。

  「少懷,你可回來了。」孫奶奶急著要起身:

  「奶奶,快躺下,有沒有哪裡還覺得不舒服?」

  「都怪我,這一切都怪我,可憐你和惟潔丫頭……」老人家自責不已。

  「奶奶,你不要擔心,我這就去把她帶回來。她是我自己選的新娘,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的。」

  「少懷,奶奶真對不住你……」

  「奶奶,你別這樣說,你沒有對不起我,要不是你,我跟少熙、少蓉怎麼可以生活得這麼舒適?」

  「去把惟潔帶回來,不管她母親怎麼刁難,這一切奶奶自己來承擔,我只要你跟惟潔那丫頭好好的在一起生活。」

  「別說什麼承不承擔,沒有誰非得要承擔什麼,那都已經過去了,我一定會說服惟潔的母親,你不要擔心。」

  安撫了激動的奶奶,孫少懷心情紊亂的走了出來,打電話給路惟潔,卻聽見房裡的手機鈴聲震天價響,這才明白她根本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

  「大哥,怎麼辦?」孫少熙關心的問。

  他爬了爬頭髮,「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幾乎都被掏空了。

  匆匆回到家卻見不到心愛的女人,孫少懷不禁感歎起造化弄人。

  一切因果都源自於二十多年前的破碎戀情——

  正值花樣年華的顏麗英自小跟母親學了一手縫紉的好手藝,課餘閒暇就幫著裁衣制服,那天她代替母親送來孫家夫人訂作的洋裝,正好孫家大少爺剛從日本留學回來,由於兩人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雖然僅僅是驚鴻一瞥,可濃烈的情愛已經深埋。

  而後,兩人低調的往來,一個欽崇對方學識淵博、聰穎俊帥,一個傾心對方溫柔可人、細心體貼,正打算要長相廝守,誰知孫家已經替兒子定下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為了成就婚約,小兒女私下的愛慕就硬生生的被犧牲了。

  而操弄一切的人正是孫奶奶,是以顏麗英才會如此怨懟。

  當初孫少懷北上求學認識了路惟潔,顏麗英一知道這號人物,聽到他來自中部孫家,馬上要人調查他的身家背景,確定臆測屬實後,她連夜驅車來到孫家,勒令他不准再接近女兒一步。

  當時年輕氣盛,孫少懷一方面不願意奶奶受辱,再則顧及自尊,是以他輕易的選擇放手,可是,偏偏命運又讓他和路惟潔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逢。

  如今的他,再也無法沒有路惟潔的陪伴。

  他霍然起身,「不行,我一定要見到惟潔!」

  「問題是伯母正在氣頭上,不可能讓你們兩個見面的。」

  「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沒見到我,惟潔心裡一定很失望。」

  「可是已經這麼晚了,不等明天再去嗎?」

  「不了,我現在就走。」他抓起車鑰匙,重回駕駛座,操控著方向盤駛離孫家大宅。

  他不想埋怨什麼,現在他只想見到心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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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的行李已經開始打包,儘管路惟潔千百個不願意,可是面對母親強勢的決定,她根本無法反抗。

  出版社的工作,母親擅作主張幫她辭退了,和外界的聯繫,母親也一併幫她斬斷,她不懂,為什麼記憶中溫柔的母親竟會如此狠心?

  十點三十分,門鈐又響了,這已經是將近一個星期來的固定模式,孫少懷在外頭不離不棄的守候著,只為了見她一面。

  一聽到鈴響,路惟潔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儘管覺得暈眩不適,可是她一心一意想要見到門外的人。

  「惟潔,站住!」顏麗英喝止了她的舉動。

  「媽,是少懷!我要見他,我想要跟他說說話。」她臉色蒼白的請求著。

  才短短幾天她就憔悴了,茶飯不思的想著他,這樣的折磨就好像回到十七歲那年,她心碎得幾乎要死去。

  「不用說了!等手續辦妥,我們就回澳洲去,至於他,你最好忘了。」

  「媽媽,為什麼你要一再的拆散我們?難道你都看不見我的心有多疼嗎?」她哭泣的問道。

  「為孫家人心疼,你真是白費力氣了。」

  「為什麼你那麼討厭少懷?」她再也忍受不了的抗議嘶吼。

  「我就是討厭他,討厭孫家的每一個人,你休想再見到孫少懷。」

  「媽,我恨你,我再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恨你了——」她痛心疾首的吼著,旋即虛弱暈眩的癱坐在地上。

  「惟潔!」顏麗英伸手想要扶起她。

  「放開、放開!我不要你扶我,我寧可就這樣死去,也不要跟你回澳洲。」

  顏麗英被激怒了,「由不得你!」

  路惟潔失控大哭。「少懷、少懷……」

  頑固的門鈴還是固定每隔一段時間就響起,終於,顏麗英打開門。

  「惟潔,是我!你還好嗎?」

  「孫少懷,我可不可以拜託你離開!不要再來騷擾我女兒了。」

  「伯母,讓我見見她,我聽見惟潔在哭,你讓我見見她好不好?」

  「休想——」斷然拒絕。

  「伯母,她是你的女兒,為什麼你寧可眼睜睜看著她受苦,也不願放下你心中的仇恨?」

  「孫少懷,是誰給你這個權利來批判我的?」

  「我不是批判你,我只是陳述事實。你也曾經痛苦過,為什麼你要惟潔也承受這樣的痛苦?」

  「讓她痛苦的不是我,而是你們孫家。」

  「夠了,都夠了!對,當初是奶奶狠心拆散了你和我父親,可是誰都沒有好過過。你痛苦難受,我父親也一樣,即便生下我們三個孩子,他和我母親之間的爭執始終沒有間斷過,為此,他們甚至賠上性命,我奶奶失去至愛的兒子、媳婦,她也嘗到懲罰,這樣還不夠嗎?」孫少懷激動的說:「難道你也要等到失去惟潔,才像奶奶這樣悔恨嗎?」

  「住口,你馬上給我走,要不然我就叫警察來!」

  「伯母,你醒醒好不好?」

  然而回應他的,是一記劇烈的關門聲。

  當天夜半,路惟潔扶著牆壁蹣跚的走著,為了抗拒母親的威權,她已經好幾頓飯沒吃了,可只要能夠見到孫少懷,這一點苦又算什麼?

  她知道他一定還在門外等著,她知道他一定不會放棄的,因為他說過再也不會輕易放手……

  這些天跟母親的抗爭讓大家都累了,趁著她休息的時候,路惟潔躡手躡腳的從床上爬起來,踏著不穩的步伐走向大門。只要拉開門見到他,就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了。

  正當她在黑暗中刻意避開桌椅,小心翼翼的往大門走去,突然,一盞刺亮的燈光猛然照亮整個客廳。

  「你要做什麼?」顏麗英就站在女兒面前。

  「你不要管我!」她情緒失控的吼了回去,固執的就要越過母親往門口去。

  「站住!路惟潔,我不許你任性。」

  「我要見少懷,你走開!我不想再跟你爭吵了。」

  「惟潔——」

  「放手,你放手!」

  夜半三更,母女倆的對峙再一次被挑起,不斷的拉扯、不斷的喝止,兩人的情緒經過這麼多天的累積都已經緊繃到了極限。

  驀然,顏麗英失控的揮出一記巴掌,閃避不及的路惟潔硬生生的吃下那力道,整個人旋即跌了下去。

  砰!頭向著地面倒下的瞬間,低沉的碰撞聲敲醒顏麗英的理智。

  「惟潔、惟潔——」她趕緊蹲下身查看。

  一注血流從她額上進出,染紅她的蒼白。

  「惟潔!」顏麗英驚慌的大叫女兒的名字。

  曲坐門外打盹的孫少懷被屋裡的聲音驚醒,他趕緊站起身死命的按著門鈐,捏握的拳頭顧不了現在是三更半夜,拚命的捶打著路家大門。

  「惟潔、惟潔!」

  下一秒,顏麗英霍然開門,「快點,惟潔受傷了!快幫我送她到醫院去。」她滿臉的自責和慌亂。

  神色一凜,孫少懷飛快的越過她奔向客廳,地上的鮮血幾乎要把他嚇得心臟停歇。

  「惟潔!」

  一把抱起她,他飛也似的奪門而出,「伯母,快幫惟潔拿件外套!」

  外頭天冷了,單薄的她會熬不住的。

  顏麗英抓著外套帶了錢包趕緊追出來,坐在車上她抱著女兒,內疚的眼淚直掉。

  孫少懷把油門踩到極限,瘋狂的飛奔在台北的深夜街頭,火速趕到了急診室,他抱著路惟潔衝了進去,「醫生、醫生——快點救救她,醫生!」

  他被推開了,路惟潔被護士們接走了,他蹲在地上懊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顏麗英站在一旁默默的掉著眼淚。

  她不想失去女兒,她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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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裡,傳來低低的對話聲。

  「乖,多吃點!」孫少懷摟著路惟潔,極其呵護的餵著。

  路惟潔的額頭綁著繃帶,傷勢還好,縫了幾針已經沒有大礙,倒是她為了跟母親賭氣,連續幾天的絕食把身體都弄壞了。

  「太多了,吃不下。」她虛弱的說,閃躲著他遞到嘴邊的湯匙。

  「不行,一定要吃完!這是你媽媽熬了一個早上的大骨粥,很營養的,快吃,」他不依她。

  「我真的吃不下了。」她哀求著。

  他歎了口氣,擱下湯匙,抽來面紙為她擦拭嘴角。

  「睡一下好不好?」

  「不要,不要!」她環住他的腰,說什麼都不讓他走。

  「乖,我沒有要離開,我會一直在這裡陪著你。」他耐心的哄著。

  「我想要回去。」

  「快了,醫生說這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少懷,你帶我回去好不好?我不要去澳洲,我不要去!」她十分激動。

  「乖,當然不去,你哪裡都不需要去,你只要跟我回家就可以了。」

  「我好想念小白。」孫家的家犬。

  「我也想念嘟嘟。」孫家的松鼠。

  「我更想念小花。」孫家附近的流浪貓。

  「哎,哎、哎,路惟潔,你夠了喔!你想念了一堆,不是貓就是狗,要不就是鼠,那你把我們其他人當什麼了?」孫少懷抗議。

  「嘻,當人啊!還是你不想當人?」她反問。

  「啊,好啦!枉費我疼你疼成這樣,你這個沒心肝的女人竟然這樣回報我,真是好心被當作驢肝肺,走了,走了,老子再也不理你。」他板起面孔作勢就要離開。

  她不由分說的就從身後抱緊他,「我不只想念你,我還更愛你。」纖細的手扭得跟麻花卷似的緊。

  他低下頭去覆住她的手,「傻瓜,我也愛你。」

  淘氣的因子突然上身,她歪頭仰看他一眼,「少懷,背我去晃晃好不好?」

  他整張臉都垮下來,「還晃?不是已經在花園晃一個早上了?」

  「不夠、不夠,人家還想要去晃一圈,好不好嘛!」她極盡所能的撒嬌。

  「我能說不好嗎?」

  「當然行啊,如果你不愛我的話。」小臉馬上變了顏色。

  他苦歎一聲,「上來吧,我的女王。」

  撲過去攀住他的肩膀,路惟潔得意的把頭枕在他背上,開開心心的去逛花園。

  「少懷,你愛不愛我?」

  「愛,當然愛!」

  「你會疼我多久?」

  「一輩子。」

  「啥,才一輩子?」她一整個不滿意。

  「不然呢?下輩子的事情是我可以掌控的嗎?」孫少懷哭笑不得。

  「你凶我——」她指控。

  「我哪有?」他百口莫辯。

  「有,你明明就有!我要跟我媽媽說。」

  「路惟潔,你講不講道理啦!」

  「孫少懷,你不愛我了是不是——」

  「我沒有……」

  花園的這一幕,顏麗英站在窗邊含淚笑看。

  「麗英,把丫頭交給我們孫家吧,我們孫家不會辜負她。」一旁孫奶奶歎氣許諾。

  「我知道。」

  「當年苦了你了,對不起。」

  顏麗英搖搖頭,「比起少懷的父親,我幸運多了。」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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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年的冬天,孫家果園又在忙碌著收成,寄接梨枝的工作也緊跟著不得鬆懈,路惟潔挺著圓呼呼的肚子用刷子刷著孫少懷剛換下的西裝。

  「波隆那金獎的農夫插畫家?嘖,什麼農夫插畫家!拜託,這些記者就不能給我取點好聽的嗎?」孫少懷盯著報紙不住的嘀咕。

  「你想要多好聽?」她揶揄問。

  「超人氣小帥哥插畫家,你覺得如何?」他問。

  「爛!一整個爛,比農夫插畫家還要糟糕。」她毫不客氣的吐槽。

  「哎,大肚婆,你很不給面子喔!」

  「孫少懷,你叫誰大肚婆?」她抓狂了。

  「奇怪,我還能叫誰?這屋子裡誰的肚子最大誰就是啊!」他嘀咕。

  路惟潔瞪了老公一眼,繼續手邊的動作,忽然,她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樣奇怪的東西,「這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他還在看自己的報導。

  她猛地提氣,「孫少懷——說!為什麼你的西裝口袋裡有女人的鞋跟?」

  「少栽贓,我已經多久沒跟漂亮女人說話了,別想拿這招套我話。」

  她氣得把東西往他面前一扔。

  咚!一隻鞋跟掉在孫少懷面前。

  「呦,還真的有鞋跟呢!」

  「廢話——」她氣得發抖。

  他拿在手中轉呀轉的把玩須臾,「你說這鞋跟的主人是長什麼樣?」

  「我怎麼會知道?」她心碎了,原來她老公跟其他男人都一個德行,只會甜言蜜語,背地裡還不是去把妹。

  臭男人,臭男人……

  孫少懷知道她生氣了,每次她一生氣,就會賭氣的嚷——我怎麼會知道?

  他握著鞋跟轉身面對她,「你不記得了?」

  「我要記得什麼啦!」

  「去年王蕾蕾的婚宴上,那個赤腳的伴娘是誰呀?」他反問。

  「你說這是我的鞋跟?」驚訝……到極致。

  路惟潔仔細回想,方纔還氣呼呼的臉突然閃過嬌羞,「人家忘了嘛!」

  「忘了?忘了就可以這樣懷疑你老公的貞節?」他賞她一眼警告。

  「噗哧!你不要老用貞節這兩個字啦,又不是女人。」

  「你性別歧視,我就不能有貞節觀念嗎?」

  「行,當然行!我老公最好了。」

  「是嗎?嘿嘿,那今天晚上可不可以……」

  沒等他說完話,她當場拒絕。

  「不行——」

  「喔,又不行!」慾求不滿的孫少懷氣呼呼的別過臉去,決計不再多看這個女人一眼。

  只是不知道又能維持多久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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