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
最近我很不爽，非常不爽，特別不爽。其不爽的程度與日俱增，達到歷史的最新高峰。
吐兀達爾倒也真是好學，我的手段學到了七成，自從打下這城來沒有片刻的安穩，煩得我恨不得將落雁關拱手相讓。
不知道以前人見人愛的香餑餑成了人見人怕的燙手山芋，落雁關會怎麼想？
我煩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最近營中除了我，有點品銜的人個個都是兩眼通紅賽兔兒爺，一句話——累的！
譚珞自然不能例外，在苦口婆心勸他休息之後不成功，我乾脆一包迷魂散直接藥倒了他。但是其他人我就管不了了，眼見著好端端一個北軍營被敵人變成了白兔飼養基地，我的心情也是每日下跌。
離奇的是，這樣頻繁的騷擾攻勢不是吐兀達爾能幹出來的。他吐兀達爾雖說人數眾多為草原之冠，但滿打滿算也超不過二十萬人，更別提還有上不了戰場的老弱婦孺傷病號。一日復一日的攻擊讓我方戰況吃緊，他們又能好到哪兒去？可是就是這樣，他們每次戰鬥居然用滿員的兵力。
有鬼！不過這鬼是什麼，我就算不出來了。
把面前的一大攤子統統掃到地上，我趴在桌子上生悶氣。
“喲呵，千年奇觀，堂堂攝政王爺驚龍大人居然在學小孩子摔東西？”斯寞靠在門柱上，語氣涼得讓人想抽他，可一看那張臉就下不了手。
“你給我閉嘴！真是……紅鸞呢？紫鴦呢？”
“你忘了誰讓她們兩個當偵察兵去了？真是貴人多忘事。”
“果果呢？”
“去試驗他的新藥了。上次你幹的好事讓我們多了二十來匹小馬，還是混血種，很是鼓勵了某人呢。”
“玉卿呢？”我就不信能和我無聊的人只有這個張口沒好話的毒舌神醫。
“死狐狸去訓鳥了，這幾天你的信函四處飛，他的信鴿累倒了一片，正在尋新的呢。”
“……那麼說能和我說話的人就只有你了？”
“沒錯。”斯寞的眼睛眯了起來，帶著狡猾的神氣。
“我去看譚珞。”再和這傢伙呆在一塊兒絕對會減壽。
“真不幸，那位仁兄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毒解了，出來找你算賬的時候恰好遇上了傳令兵，出去了。”斯寞恰到好處地叫住我。
“出去了？為什麼沒人跟我說一聲？”我的眉毛立刻擰了起來。
“我不是來跟你說一聲了嗎？”
“你……現在戰況怎麼樣？”
“我方吃緊，他們倒還遊刃有餘。”
“可惡……”重歎一聲，我複又坐回原處。
譚珞，你這傢伙最好別給我出事……否則，什麼都來不及了！
戰場，廝殺，腥風血雨，刀光劍影。
奮力格開近身的敵人，譚珞深吸一口氣，刀勢左旋，狠狠將敵人劈落馬下。
連天的征戰能讓鐵人感到困乏，更遑論他。
想必王爺又要生氣了……但願這次不要是直接捆在床上就好。
想到了那個人，譚珞臉上泛開一抹稍瞬即逝的笑容。
“來了……嗎？”吐兀達爾可汗身邊，身著黑紗的人看著戰場中的銀色身影，臉上笑意陰冷而狠毒。
“傳令下去，用盡一切手段，將那個銀甲將軍格殺馬下！”
這邊的敵人被他處理得差不多了，譚珞輕舒一口氣，看著漸漸緩解的戰況，心中總算有了欣慰感。的
這樣大概也算是功過相抵了，不過，某人八成不會承認……
“小心！”耳邊傳來一聲驚呼，但是，隨即傳來的劇痛已經讓他無暇去考慮任何事情了……
王爺……
“你在這裏轉圈也無濟於事，倒不如想想破敵之計。”斯寞躺在一旁為我準備的太師椅上，形態放肆不說，一張嘴巴還是沒好話。
“破敵之計？我要是能想早就想了。我擅長的是攻擊不是防守，這種守城戰你讓我去想辦法還不如讓我上戰場！”在地球上的時候我可從來沒接觸過防守事宜，那些事情，都有另一個人代勞。我要顧及的，只是怎樣進攻而已。
“說起來，驚龍王爺你不算武功出眾也算身手不凡，怎麼到了現在都沒看你親自出場？”
“我不喜歡戰場。”那種地方會把我性格中的嗜血一面完全喚醒，到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哭都來不及。
“不喜歡？你的理由還真簡單。那如果要讓你上戰場，有什麼條件嗎？”斯寞倒是真來了興致，一步不落的追問。
“你最好祈禱那種事情別發生，否則……”下半句話，被胸口傳來的劇痛強行截止。
看我臉色不對，斯寞連忙上前：“怎麼了？”
“沒事……”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簡單的一瞬就戛然而止，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王爺，大、大事不好！”一個還算熟悉的將軍從門口滾了進來，看他的樣子，我的臉色當即沉了下去。
他，是我親手給譚珞選的副官之一。
“怎麼了？”斯寞看我臉色陰沉，順口接上問道。
“譚將軍……受傷了！傷得很重！神醫你快去……”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飛出了門外。當然，我不會忘了順手牽上斯寞。
怒
臨時佈置的病房周遭一片忙亂，斯寞大發神威，除了幾個打下手的所有人都被趕了出去，連我也不例外。
不過，這樣也好！我不能保證再這麼看著蒼白無血色的譚珞下去，我能不發瘋。
頭脹脹的，說不出是痛是酸，胸口卻好像丟掉了什麼，被人掏空了一樣。
“……出來。”半闔雙眼，我低聲命令道。
“王爺。”紅鸞鬼魅般從一旁的空氣中浮現出來，一貫的紅妝居然換成了蒼青。
“你去幹什麼了？”我揚起頭，驚異於自己聲音的沙啞。
“奉命偵查。”
“結果。”我生硬地吐出兩個字。
“……王爺你不想知道的那個。”紅鸞垂首，臉上表情複雜。
“說。”
“這次，的確介入了天上天的星宿。還有……”紅鸞頓了頓，困難的吞咽了兩口唾沫，“譚公子的傷，是他下的命令。出手的是吐兀達爾第一勇士……”
我舉起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胸口空空落落的感覺消失了，有什麼東西湧了上來，泛著濃濃的血腥味。
耳邊，久違的哭嚎聲傳來。
我心煩的掏了掏耳朵，快步向一旁的馬廄走過去。真是的，這種聲音就是看電視時的廣告，討厭但是不能避免。我殺人，它們，就是永遠的伴奏曲。
“王爺你要幹什麼！”紅鸞身形一晃，擋在了我身前。
“去散步啊，不要跟來。”我笑了笑，用同樣的動作晃過她。
現在，她根本不可能壓制住我。
“紅鸞姐，怎麼了？”看著紅鸞半跪在地上，剛剛回來的紫鴦頓時心急的跑去看。
“沒……事。”勉強從地上站起來，紅鸞臉色蒼白得嚇人。
剛才的力量……沒有錯，那是屬於“那位”的力量，代表死寂的力量。看來，一切都不可避免了。的
不過，還有一個暫且緩解的方法！
“紫鴦，唐果呢？”紅鸞一把捏住紫鴦的手腕。
“呃……好像去煉藥了？”
“馬上找到他，帶回來，千萬不要讓他出一點事！現在也只有他能勉強壓制住王爺了。”
“果果壓制王爺？”紫鴦一愣，沒有動作。
“是啊，雖說以前眾人平分的力量全壓到一個人的身上很難，不過現在王爺的力量還沒完全覺醒，也只能試試看了……快去！”
“是！”被紅鸞從未有過的強硬態度鎮住的紫鴦條件反射地回答，腳尖一點便飛掠而去。
千萬不要趕不及啊……否則……
落雁關前方，戰鬥還在繼續。
衛煦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鎮定地注視著戰場全景。譚珞受傷他也很擔心，但是現在，他在戰場上，作為軍人就不能有雜念。
“將軍，有人從城門沖出來了！”一個瞭望的小兵忽然大叫。
“有人？增援的兵有什麼值得好奇的？”現在城門一帶的酣戰最為激烈，有增援的兵也不奇怪。
“可是那個兵不是一般的兵……是驚龍王爺啊！”小兵大聲叫道。全軍上下，從不披鎧甲的軍職除了驚龍王戚寒淵還有誰？
“你說什麼？”
身體壓低，減小阻力，我用最快的速度沖出了城門。剛出城門就被一大片黑壓壓彼此糾纏著的軍人給攔住了路。
“滾開！”我冷冷地瞪著阻住我去路的人。吐兀達爾的兵對吧？用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我……哼！
下一秒，他的笑永遠凝結在了飛起的頭顱上。
“我是出來散步的……不過，擋我者殺！”收回沒有沾上血跡的魔怮，我微笑著說道。
一路飛馳，左手魔怮右手魅影，攔路者一概用最為乾脆俐落的手法砍成兩半。身上的白袍濺滿了血，散發著刺鼻的腥味。
“為什麼出來散步，還要惹得一身騷呢？”伸手一勒馬韁，我有些不悅的停下，看著面前攔住我去路的人。他發出嗷嗷的叫聲，不知道是不是吐兀達爾的語言。
“讓你見識一下我吐兀達爾第一勇士的實力！”忽然傳來了一個尖細的聲音，我抬頭，看著站在那邊戰車上耀武揚威的人影。站得遠？你以為我打不到你嗎？
魅影回鞘，同時拿起掛在一邊的弩，乾脆俐落的一箭讓曾經放言讓我下跪求饒的人死不瞑目。這裏，是刀箭無眼的戰場！
其實，這裏還挺適合我的不是嗎？
“喂，是不是你傷了譚珞？”我眯起眼睛，輕鬆的提問。
他還是在那裏嗷嗷叫，我歎口氣，感到自己受傷害了。
“好嘛，我知道你叫得比較大聲……不過，不知道你死了還叫不叫得出來？”
他還是沒聽懂我的話，手一揮，精鋼大斧沖著我劈了下來。我不避不閃，略帶困惑的搖頭微笑。
不是不能閃開，而是不想閃開……好奇怪的感覺啊。
“哐！”一把長劍斜斜飛來，力道之大甚至把那柄精鋼斧撞歪。我一偏頭，斧刃從耳邊滑下，我，毫髮無傷。
“戚寒淵，你瘋了！”衛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有啊，我只是出來散步的，誰知道那麼多人攔著我。”我無辜地笑著，出來散個步有那麼大的罪名嗎？
“你……為什麼不躲？”
“我躲了啊。”我伸出手指著從剛才開始再沒有動過的所謂吐兀達爾第一勇士。就像電影裏的慢動作一樣，他的頭，緩緩地掉了下來。身體在同時四分五裂。血迸射出來，濺了我一身，臉上卻是乾乾淨淨的，讓我頗感遺憾。
“戚寒淵！”
“好嘛，我知道你不讓我散步，可以了吧？”我委屈地癟了癟嘴，伸手扯住馬韁。
“你又要幹什麼？”
“回去啊。”偏頭，我沖著他露出微笑。
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只有恐懼與驚愕的混合。我可以理解。因為他在的雙眼中，倒映出來的我，有著一雙赤紅的瞳子。
澄心
“你的眼睛，怎麼了？”強壓下心中翻滾的恐懼，衛煦緊盯著我的眼睛。
那樣子妖豔卻又令人膽戰心寒的眼睛，不是一個人能夠擁有的。擁有這樣的眼睛的應該是傳說中的妖孽，又或者，惡魔！
“有問題嗎？很漂亮的顏色啊，而且……惡魔的紅瞳，不適合我很般配嗎？”我似笑非笑的看著因被我看穿心事而臉色漲紅的衛煦。
“可是王爺你……怎麼會……”
“我是惡魔，這不是你們認定的嗎？”
“你不是！”衛煦想都不想就沖口而出，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對，卻收不回去了。
“那你說，我是什麼？”被他的話唬得愣了愣，我揚了揚眉毛，問道。
“我不能確定你是什麼，但是你，不是惡魔。”衛煦索性把心一橫，認真地盯著我道。
“不是……惡魔嗎……”我低聲地苦笑，這麼想的人現在越來越少了，看來還不能隨便讓這個衛煦死掉，否則，把我不當成惡魔的，就又少了一個。
“你的眼睛到底怎麼了？”不明白他的價值在我的心中無形中拔高了一個層次，衛煦緊追不捨。
“這是本王的特異功能。”吐兀達爾已經開始撤軍了，我方也不追擊，稀稀落落的開始向城門後撤。這樣的情況下，我也有了一點點玩樂的興趣。
“你說什麼？”
“本王的眼睛會變色啊，除了紅的還能變藍變紫變綠變黃變白，想看嗎？”我眯起眼睛，伸手撩了幾縷頭髮下來。
“……”
“將軍，吐兀達爾撤……！”一個小兵跑過來報告軍情，卻在看到我之後一下子沒了聲音。
這倒不能怪他，一般人，看到一個渾身染血的人能不當場昏過去，已經是軍人的神經在發揮作用了。
伸手拉過馬韁，我掉轉馬頭向城外走去。
現在，我必須找到一個能讓心平靜下來的方法，不管這個方法是怎樣的。
落雁關，在有戰爭的時候人們這麼稱呼這個地方。而當戰爭停止的時候，更多人願意叫這裏，澄心草原。
所謂的草原，不過是山脈和關卡之間的夾層，不大也不小。戰爭時流下的鮮血，給了這裏的花草最好的滋養。似乎是為了淨化血腥，這裏盛開的花朵，都有著清冷的香味……
找了個坡度合適的石頭倚著，我閉上眼睛，僅憑嗅覺和聽覺去感知周圍的一切，借用這裏的清澈香氣，讓彌漫著刺鼻血腥的心靈一點點變得澄澈，卻總是枉然。
“真是的，徒勞無功的事情，為什麼要一遍又一遍的做啊……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別說是這裏的花香，就算是佛前的菩提花，對我又能有什麼用呢？一點點累積下來的血腥，早已經把整顆心浸透了。
耳邊忽然傳來草葉和布料摩擦的聲音，我渾身一緊，手不由得握住了刀柄。
“這樣的說法不好啊，淵淵居然也會這麼洩氣，還真是少見呢。”妖異的曼陀羅花香伴著輕風和咯咯笑聲飄了過來。
“……果果？”我睜開眼睛，看著自顧自走到我身邊，然後整個人掛上來的某個傢伙。
“嗯。”凝脂般的臉蛋在我的腮上蹭來蹭去，唐果的樣子像極了慵懶的撒嬌貓兒。
“……別把衣服弄髒了。”我身上的血跡可還沒幹。可是，這傢伙就是這麼不避嫌的在我身上撒嬌。
“無所謂啊，髒了就丟掉唄。”似乎是蹭夠了，唐果身子動了動，從抱著的姿勢改成躺在我身上。
“你這樣，很危險。”如果不是風帶來了他身上我早已習慣的香味，在他走進的同時我可能就會一刀砍過去。後果，不堪設想。
“危險？不就是在你們打仗的時候跑來采藥嗎？放心，我很小心的。”唐果答非所問。
我閉上眼睛，嘴角扯開一個苦笑：還是做不到完美的笨小孩，以為我不知道嗎？一向不喜歡血腥的他即便是要殺人都會用毒藥或者出血量少的暗器，這浸滿鮮血的一般花草，他怎麼能看得上眼？
那麼，他來這裏的目的，還有第二個可能嗎？
“笨蛋……”
“淵淵你說什麼？”唐果威脅地露出小小的虎牙，作勢要咬。
“說實話啊。”
“戚?寒?淵！”
“有事嗎？”
“沒有！”
很奇怪，先前一直不能安靜下來的不斷鼓噪的心臟，卻在這種沒營養又沒品味的對話中，莫名其妙的安定下來了。
這，算不算是一種墮落呢？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繁星滿天，懶得驚動守城的士兵，我順手抱起唐果用輕功潛入城中。看電視劇中大俠在人家屋頂上跑來跑去如履平地，真玩起來才知道沒那麼容易，更別提手上還抱了一個雖說不沉但也有點分量的大活人。不過唐果倒是興味盎然，也算不虛此行。
一路從房頂上溜到我現在暫居的地方，落雁關將軍府。我找到了人應該最少的天井。腳尖輕點跳了下去。
不過落地的過程不怎麼順利，原因是遇到了人，衛煦。
“王爺你……”衛煦顯然受了點驚嚇，手上保持著戰鬥的準備狀態，眼睛還傻傻的看著我不放。
“回房去。”我輕輕拍拍唐果的肩膀，再狠狠的厲了衛煦一眼——這麼美好的氣氛，居然跑出來一個破壞的……不過我也怪不了他了就是。
“可是我忘了路……”唐果明顯不想從我身上下來。
“衛煦，你帶路！”我立刻下命令，“聽話，喏。”
“嗯……好吧。”唐果不情不願地從我身上下來，跟在有點哭笑不得的衛煦背後回了房間。整個天井中，只剩下我一人——如果，不算隱在暗處的那兩個氣息的話。
“出來吧。”
“……是。”
抉擇
“告訴我，調查的情況。”天井裏被有心人備下了石桌石凳，我順勢坐下，看著從暗中走出的一紅一紫兩個身影。
“介入的星宿是誰尚未查清，他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氣息。”紅鸞恭敬地站在一旁，臉上卻是一片肅殺。一字一句都帶著凜然的殺氣，我絲毫不懷疑她會在第一時間跑去找那人拼命。
“但是有一點已經知道了，他是想借刀殺人。借傷害譚公子來摧毀王爺的心智。”紫鴦的聲音一貫的柔和，但眼中不經意露出的寒光，同樣明白地告訴我，她也很生氣。
“摧毀我的心智？有那麼容易麼？在那之前，先被摧毀的是他的小命！”我冷哼一聲，語露殺機。
“王爺請息怒！他的目的，就是激怒您！”紅鸞厲聲喝道，同時，一片淡紫光芒從紫鴦手中泛開，環繞在我的周圍。
剛剛洶湧而來的殺機如同烈日下積雪一樣慢慢消散，最終化為烏有。我愣了愣，看著臉色蒼白的紫鴦，和她身邊的紅鸞。
“激怒我？”
“沒錯，他是想讓王爺你墜入魔道，萬劫不復！”紅鸞扶著紫鴦到一旁坐下，這才緩緩對我說道。
“魔道？”我低聲重複這兩個字，這才發現簡單的兩個字居然能讓我的耳邊哀號又起。
“沒錯。自古以來都有正邪之分，我們稱之為天魔之爭。星宿一旦墮入魔道就是天上天的公敵，不論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斬殺戮絕。我想，那個人的目的，就是希望您墮入魔道。”
“他以為這樣很容易嗎？”我強笑道，卻壓不住心裏泛上的淡淡恐懼。
“的確很容易。王爺您的狀況，實在是太特殊了。畢竟，您曾經……”紫鴦勉強仰起臉，語氣裏帶著深深的自責。“王爺您的過去就是入魔的契機，魔道的種子已經深植在您的心中，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您現在的情況就像站在懸崖之上，只要輕輕一推，就……”
“就會怎樣？死無葬身之地？”
“畢竟那條人生軌跡是為魔龍殿下準備的，對您而言，那等於是慢性的毒藥。”紅鸞低聲地接上話。看得出來，即使到現在她們心中仍然有著深深的自責。
“那魔龍呢？同樣入魔，他為什麼無所謂？”一瞬間，我心裏泛起絲絲嫉妒。同樣是兩種人生一個人承受，為什麼我去承受的是最差的部分？還是說，真是老天不容我？
“魔龍殿下不能算是星宿，更何況即使入魔他都不會迷失心智，而王爺您……”
“要想迷失真是輕而易舉？想得倒簡單！”一直壓抑著的怒火終於爆發開來，我恨恨的一掌蓋上石桌，當即把它打了個粉碎。
“王爺！”紅鸞動容。
“我才懶得管他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想玩我是不是？我就給他玩大一點！”
我不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但是這次我很忠實地貫徹了自己的話。整整三天，吐兀達爾來犯的兵馬讓我當成了發洩的靶子。近身之人一個不留盡數戮殺，借由殘酷的殺戮強壓下心中的怒火。一時間，我的名聲水漲船高，以往溫文爾雅的形象，被“修羅血衣王”這個有點莫名其妙的綽號替代。
血衣我還能容忍，畢竟殺人殺多了身上不可能乾乾淨淨，但是修羅……我不能不說，他們的見識還是短了點！
真正的修羅，不會對任何人留情。而我，還做不到！
因此，現在我除了去戰場“散步”以外，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去看譚珞。
他，一直都沒有醒過來。傷的地方在心臟的邊緣，光止血就讓斯寞費盡了心機。幾天下來，連他都瘦了一圈，讓我根本說不出埋怨的話。
吐兀達爾也學聰明了，不再派人出來給我當靶子，現在他們雖說也是常常出兵滋擾，但是一旦我出了城門，立刻退軍。
所以現在，我很煩！
“麻煩大了……”紅鸞看著騎馬回城，身上滴血不沾的人，低聲歎了口氣。
“怎麼了？”紫鴦接話道。
“王爺他現在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只靠唐果不能完全壓制住他，可是現在……”紅鸞擔憂地看了一眼現在戒備最森嚴的地方。那裏面躺著的人早一天醒來她們就有多一分的勝算，可是那個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居然連她們的法術都對傷口無效。現在，只能一直拖下去而已。
“撐不下去？”紫鴦秀麗的眉毛擰在了一塊兒。她的感應能力沒有紫鴦那麼強，不能完全確定。
“是啊，看眼睛就明白了……現在的王爺想要入魔真是輕而易舉，可是……”他們做不到，就算是豁出命去都不能讓驚龍走上魔道，這是她們身為伴星的責任。
“姐……”低歎一聲，紫鴦無奈地看著紅鸞。
她們兩個的能力不分伯仲，之所以她甘心屈居於紅鸞之下，就是為了紅鸞這份毫無雜質的忠誠。
“怎麼回事！”猛地，紅鸞急轉頭，瞳孔縮成針尖大小，滿臉的驚惶。
“怎麼了？”
“那個人……他究竟在想什麼？”遠遠的地方傳來的氣息不屬於人類，而是乾淨澄澈的天上天的氣息……但此時，這氣息中夾雜了殺氣！
而殺氣的目標，則很明顯的鎖定在了譚珞此時所在之地。
“找死！”一聲厲喝，戚寒淵眼中紅芒大現，當即策馬追了出去。
“糟了！”紅鸞剛想阻攔，卻已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人一馬飛奔出城。
重現
策馬狂奔，我一路向殺氣發出之處沖去。敵人和我方都已經退去，現在，這個主戰場一片寂靜。風偶爾刮過，發出嗚嗚的聲音，如同靈魂的哭泣。
剛打完一場仗，地面鋪著零落的殘肢碎屍，馬蹄踏上去濺起了一點尚在苟延殘喘不願乾涸的血液，泛起一陣陣腥臭味。
不過，這一切都無法阻攔我的動作。而且，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而言，這樣的環境，是最美妙的舞臺。
很快，我鎖定了目標。不遠處的小山崗上，一個人正在那裏負手而立。黑色遮掩了他的身體，卻遮掩不了濃重的殺氣。
“找死的傢伙。”冷哼一聲，我翻身下馬，走向山崗。腳底真實的接觸腐爛和新鮮的血肉，軟綿綿的噁心。
“你來了嗎？”悠悠的聲音，不大，清晰的注入我的耳中。
“來取你的命了！”
“雖說昔日的你即使注視都能讓我感到畏懼，但是現在的你……”他的語氣裏有著遮掩不住的諷刺。
“口誇得很大啊，最好不要到閻王爺面前去哭訴我恃強淩弱。”我冷笑著快步上前。沒料到，進入山崗，一種窒息的感覺頓時壓了下來。
明明只有一步的距離，卻好像踏入了另一個世界。就像在一個玻璃匣子裏面，能夠看到、感覺到外面的世界，但是在這裏面做什麼，對外界卻沒有任何影響。
濃重的壓抑感，以及冰冷的殺氣，蔓延在我的周圍。
山崗比我想像的乾淨，有小草，有小花，看上去恬靜的如同沉睡的精靈。但是這一切都讓那個站在最頂端的人破壞了。
站在這裏，我都能感到他的濃厚恨意。
怎樣的愛，才能產生這樣的恨？
我不禁有些惘然。從紅鸞紫鴦口中我得知曾經的“我”究竟是一個怎樣可怕的存在，而他居然敢對我出手，這要有多麼大的決心？
這就是所謂的愛？
“驚龍……”他終於轉過了身子。入眼的臉並不像想像中的猙獰，相反的，這張臉看上去頗為和善——可惜，他眼中怎樣也無法掩飾的殺機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我不是驚龍。”我最厭惡的行為就是他們老是把我和“驚龍”牽扯到一塊兒。原本還有對他的一點點好感，霎那間煙消雲散。
“不是？那你是誰？”就像我說了一個笑話一樣，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要你命的人！”收斂心神，我飛快地拔出了魔怮和魅影。戰鬥，開始！
與此同時，紅鸞和紫鴦剛剛趕到山崗腳下。但是，一層結界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紅鸞姐，怎麼樣？”作為曾經天界“無雙守護”之一，紅鸞對結界的精通可謂天下無雙。但是，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輕鬆的神色。
“麻煩透了，這是地魔界的結界！那傢伙八成瘋了，星宿居然敢用地魔的力量！”紅鸞咬牙。地魔的結界要求苛刻，必須以靈魂作為基石。同樣的，想要破除結界也要費更大的力氣。
在天界時，紅鸞對這種結界不屑一顧，但是現在……
“只能搏一搏了！”咬了咬嘴唇，紅鸞伸手當胸，慢慢的聚集力量。
“叮！”
尖銳的金石交錯聲，是這個寂靜世界的唯一伴奏。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彼此交織著，瞬息的分開後再度纏鬥在一起。
“呼……”低聲地喘息著，我抬手硬格對方用力砍下的長劍。
“你的實力，還不錯啊。”對我而言已經有些辛苦的戰鬥，他居然還能遊刃有餘的說話。
“閉嘴！”我飛快地向後退了半步，借助去勢避開他遞到胸前的劍尖。
“當初力壓地魔界，一人敵萬兵的神居然狼狽到如斯地步，真是讓人感慨世事無常。”他有意戳我的痛處。
不只是因為戰鬥還是因為其他，我的身體開始越來越熱，到最後，如同有什麼在體內燃燒。
“殺、殺、殺……”耳邊的哭嚎聲也變了，從人臨死時發出的最後聲音，變成了讓我鬥志亢奮的興奮劑。
這樣下去很危險！我的理智不斷地在耳邊勸說著，可是，早已經陷入瘋狂的心無法再顧及其他。
“驚龍，你不過爾爾！”
“我說了叫你給我閉嘴！”我怒吼一聲，已經不甘再受理智控制的氣息瘋狂的滋長，最後，爆發！
轟！
“糟了！”結界外，紅鸞臉色大變。即使隔著結界都能感覺到，那裏面，發生了怎樣的破壞！
可是就在紅鸞打算不惜一切破除結界的時候，一陣冰冷卻溫和的氣息，緩緩的蔓延開來……
“這是……怎麼回事？”
“驚龍啊驚龍，真不知道你究竟有哪一點值得星君大人牽掛！”天樞吃痛地半跪下，臉上卻掩不掉得色。
他只是一個普通星宿，居然可以戰勝天上天最強的龍星，這樣戰績，應當足以讓“他”開心了吧？
“我有什麼辦法，是那個死小鬼自己纏上來的耶！”驀然，一個帶點無奈與調侃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 方才爆炸產生的煙霧慢慢散開，從裏面走出一個人。
“你是……驚龍……”天樞震驚地看著他。一模一樣的臉，唯一改變的就是眼睛——從深沉的黑色變化成赤紅的眼睛，此時是冰冷的銀白色。
同時，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也不再混雜，而是澄澈的、屬於天上天的聖潔氣息。
天上天的王者，驚龍星降臨！
無奈
塵埃落定，黑髮銀瞳的男子如謫仙般閒適地站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身上便自然而然散發出強大的威壓。
那種氣質是渾然天成的，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王者氣勢。閒散淡定，但是一旦被觸怒，仿佛雷霆般的強大力量能夠令天下戰慄。
“好久不見了，天樞。沒想到你的癡情還是一往無前啊，居然給你膽量向我出手。”驚龍的聲音很和緩也很悅耳，臉上也沒有任何的不悅神色。甚至可以說，他很開心。嘴角勾起一個很好看的弧度，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亮。
“你怎麼能……”什麼詞都無法形容天樞此時的心情。即使是星宿都不能例外，過奈何橋的時候必須飲下孟婆湯，清除前世的記憶才能轉世投胎下凡塵，可是，眼前的人，又絕不可能是除了驚龍星之外的第二人選。
“你的主子會耍陰謀弄詭計，我也會啊。”驚龍頑皮的眨了眨眼睛，接著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和魔龍那傢伙的‘門’要特別指定嗎？就是因為我們兩個的記憶不是一碗小小的孟婆湯就能壓得住的。可是你的主子把門換過了，喝的湯不一樣，當然還能保留記憶了。魔龍那個混蛋就是這麼陰我的……”想起“自己”現在的焦頭爛額的處境，即便是驚龍都忍不住咬牙切齒。
“原來如此……不愧是天上天的驚龍，居然將星君大人的妙計當成了保存力量的方式。人言道幻龍大人是天上天第一智將，沒想到還是忽略了您啊。”天樞苦笑。
“幻龍那小子聰明是不假，不過我也很聰明啊。將計就計，絕對是天底下最令人身心愉快的事情！”驚龍眯起眼睛笑得張狂。光有蠻力，可當不了這個龍星之首。一直以來都借著幻龍的聰穎暫時收斂鋒芒，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這個世界是因為他才能存在，他當然想怎樣就怎樣。
“哼……您想把我怎麼樣呢？”就算是拚盡全力都別想傷面前人分毫，天樞已經有了覺悟。
“本來是想把你千刀萬剮的，不過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哦？”
“你害得‘我’差點走火入魔，不過也拜你之賜，讓我可以醒過來收拾殘局，功過相抵，先饒了你這個傢伙。”驚龍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即使說到天樞的做法對他可能造成的傷害時都是波瀾不驚。的
“謝大人。”不亢不卑，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的天樞臉上感情絲毫不漏。
“別忙謝，幫我傳話給星君。”
“什麼話？”
一陣風吹過，撩起驚龍垂下的黑髮。一瞬間，天樞懷疑他在驚龍眼中看到了最不可能的東西——恨意。
銀色的瞳子中燃起冰冷的火焰，驚龍一字一頓的開口：
“幫我告訴他，不要再對戚寒淵身邊的人出手。天帝對我有父母之恩，相對的，我不會對他直接下殺手——但是，戚寒淵會。一旦他真的發狂，那，不要怪我不講情面。”如果事情走到那一步，自己也只能選擇冷眼旁觀了。
“是。”天樞聽得冷汗連連，這些話分明把他也包括了在內。
“還有，那個賭約，我會去完成。”這句話說得卻不怎麼流暢，準確說，還有點艱澀。一句很短的話，驚龍竟連續停頓了三次。
仿佛，由什麼人在阻止他。
“……是。”
“快點走吧，否則我不能保證我不殺了你。”
“那麼，大人，再見。”眼看驚龍是真的不願多談，天樞默念咒文，轉瞬間已經消失在了空氣中。的
“還有，一件必須做的事……”低頭看自己的手，驚龍語氣中充滿無奈。
“星君啊星君，為什麼，我不能殺了你呢？”
結界外，紅鸞和紫鴦心急如焚。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呢？”看到猶如熱鍋上螞蟻的兩人，從結界中施施然踱步而出的驚龍忽然覺得很好玩。
難得一見啊，他鎮定自若的伴星如此慌張。
“王……大人！”紅鸞條件反射的張口欲呼，卻在看到驚龍雙眼時臨時改了口。
“好久不見。”驚龍淡淡道。
“是啊，好久……”久道，曾經的主僕都已經不再存在的地步。紅鸞想到這裏，不覺苦笑：即使明白自己已經和昔日的伴星紅鸞星再無瓜葛，現在自己要侍奉的是驚龍王爺戚寒淵，可是，那曾經的忠誠，怎麼能如此輕易的被磨滅？
“紅鸞，想什麼呢？”一邊哄著興奮得又蹦又跳的紫鴦，驚龍還有空問紅鸞。
“想您為何又會出現。”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留下記憶也只是為了留招後手，否則我非得被那群玩弄詭計的行家活活玩死。”驚龍嘴角一挑冷笑連連，他可忘不了魔龍是怎麼給他找麻煩的。不過……自己也不遑多讓嘛。等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魔龍就該知道厲害了，讓人在心臟上面打個洞可不是好玩的。
“原來如此。那您能留多久？”這是紅鸞最關心的問題。
“留到，把他的麻煩解決為止。”
“哪一個麻煩？”拜很多人之賜，戚寒淵的麻煩可以用車裝了。
“最大的那個。”伸手撫胸，驚龍閉上眼睛，低歎一聲。
“最大的？”
“是啊，我還沒遇到一個這麼麻煩的人！”銀瞳陡然睜開，驚龍咬牙切齒：“還沒遇到過這麼不喜歡表露心跡的人，一切都藏著掖著很好玩嗎？什麼叫做怕受傷害？人家都是你的人了你還擔心背叛？你是不是讓人給背叛怕了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沒你這麼過份的，悶成這副德性真是古今中外聞所未聞，明明擔心得要死要活還要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弄得血海濤天有什麼用？真覺得問心有愧就去好好反省啊！逃避到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你這個笨蛋、白癡、豬！你的腦袋裏面是臭豆腐嗎？怎麼到了玩心機耍手段的時候靈的和什麼似的的腦子現在短路了？你想這麼拖下去無所謂，別害了別人又害了自己！”
驚龍劈裏啪啦一通大罵。對著空氣咬牙切齒，仿佛是遇到了八代仇人。
“大人，怎麼了？”紫鴦看驚龍臉色不對，連忙問道。
“我，問你們兩個一個問題。”驚龍意猶未盡地停下罵。
“大人請。”紅鸞紫鴦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不解。
轉折
“可……憐……？”紅鸞慢慢地咀嚼著這兩個字，望向驚龍的雙眼裏一片迷茫。
有很多詞可以用在戚寒淵身上，但這其中不包括可憐。
可憐？開什麼玩笑！一個權傾朝野，坐擁天下，從裏到外都完美得無懈可擊的傢伙，可以用“可憐”
如果說他這樣的人還算可憐的話，那麼世上諸人豈不是要被逼自殺了？
但是，說這話的人是驚龍，一個絕不可能出錯的人。
因此，紅鸞只能拼命地去想戚寒淵的“可憐”之處。
“你別想了，我所說的可憐，也有你造成的部分。”好笑地看著眉毛打結的紅鸞，驚龍道。
“我？”
“在這一點上，你不如紫鴦。對感情的把握，她要敏感得多。或許是你曾經司情的緣故，你對感情總是分得太絕對，才導致了現在的狀況。”驚龍順便看了一眼紫鴦，發現她一臉了然，不由得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紅鸞不明白。”想到腦筋打結，紅鸞也不清楚自己終究犯了什麼錯。的daca41214b
“一個問題，你現在效忠的人，究竟是誰？”
“大人您……啊！”紅鸞眉毛一豎，當即頓悟。
“知道了嗎？紅鸞，你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身份搞混亂了，你效忠於他，但是你心裏實際上想的人是我，如果你效忠的人很笨還好一點，偏巧，他很聰明，還該死的很體貼。他不想讓你覺得難堪，因此一直以來就沒有說破——所以我說他是自作孽不可活！”驚龍冷哼一聲，他一向不喜歡什麼事情都自己去做的那種人，偏偏他這次轉生就轉成了這樣的人。
“……”紅鸞咬了咬嘴唇，不語。
“還有他的情人……這一點上他的處理方法更是讓人受不了！明明很擔心很在乎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把責任攬過來無所謂，可是他負責任的方法……哈，還真是惡有惡報，上輩子我什麼責任都不負，這輩子……”這次，驚龍的笑聲裏面帶著濃濃的苦澀。
“大人……”紫鴦歎了口氣。她對感情比常人敏銳得多，自然能覺出戚寒淵身上的不妥。但是這種東西，不是她一個侍女能夠決定的。即便前後兩個主子都沒有把她們當成下人，但是有些本分還是要守。沒想到居然會出這麼大的岔子。
“情人受傷了，心裏自責的和個什麼似的臉上還不動聲色，寧死都不肯去說個‘早點醒過來’卻跑去打打殺殺，折磨自己難道就是他找到的贖罪的好方法？”
“原來……”紅鸞低語道。她一直不明白戚寒淵為什麼在譚珞床前總是一言不發，每每欲言又止，最後的結果肯定是沖出去血戰。
“不過也不能怪他，實際上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那種感情究竟是什麼……愛？喜歡？還是，只是單純的佔有欲？”無法分辨的後果就是覺得現在這樣也很好，乾脆，不去分辨。
逃避，這是一個很消極但是也很實用的辦法。但是這個辦法就像吸毒一樣，一旦逃過一次就會不停地再逃再逃，一直逃到無可去處，鑄成大錯。
“唉……這樣下去的確是個麻煩，可是這個麻煩不能輕鬆解決。”驚龍苦笑著按住額頭，他算是服了自己的這輩子，究竟要怎樣才能養出一個如此彆扭的性格？
“有沒有辦法？”紅鸞急切地看著驚龍。既然犯了錯，就要去彌補。
“沒有。最起碼，現在沒有。保持現狀，是最好的方法。”
“那我們現在……”
“回去。在外面呆久了可不是好孩子該幹的事情。”促狹地眨眨眼睛，驚龍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起來。
“不過王爺你現在的樣子……”就算樣子一樣，驚龍和戚寒淵的感覺還是天壤之別，更何況還有一雙異色的瞳子作證明。
“沒辦法，走一步算一步嘍。”
回到營地，紅鸞敏銳地注意到所有人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樣子，就像是打了一個大勝仗一樣。
“怎麼了，紅鸞姐？”紫鴦看著熱鬧的營地，不覺生疑。
“我也不清楚……”
驚龍的態度就要悠閒得多，反正也沒人理他，一個人散著步向營地裏走，卻在還沒走到一半的地方被一個人結結實實的撞了個滿懷。
“走路小心點啊……”驚龍的教養適當的發揮了作用，只是小聲地咕噥了一句就打算繼續走。
“戚寒淵？！”沒想到非但沒能走，反而被來人一把扯住了。
“幹嘛？”驚龍拽了兩下沒拽動，看對方的樣子又覺得眼熟，只好站在那兒不動了。
這張臉看上去蠻眼熟的……似乎是叫……斯寞？
“譚珞醒了！”沒注意到對方的走神，斯寞高興的扯著驚龍領子道。
“小珞……醒了？”緩慢的吐出四個字，驚龍的瞳孔開始渙散。
感覺好奇怪……好像在離開什麼地方，又好像，回到了什麼地方……
溫水浸泡般的詭異感覺從四肢蔓延上來，最終，彙聚在大腦……
沒有人注意到，原本純銀色的雙瞳，此時，已是夜一般深邃的漆黑……
封印
“戚寒淵？戚寒淵！戚寒淵！！”
“吵死了……”我慢慢睜開眼睛，對不准焦距的雙眼好半天才清晰起來。
“你怎麼搞的？高興傻了？”斯寞光說不算，居然伸手拍我的臉，被我不耐煩的格開。
“我是很高興，但如果斯大神醫你可以不惹我的話，我會更高興。”腦子裏面一片眩暈，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現在該幹什麼。
不再理會依舊不饒人的斯寞，我捂著額頭，慢慢地挪動著腳步。
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了棉花上，步子踩得像在走八仙步，這種情況下我居然還能走到譚珞的帳篷不能不讓人感慨我的好運氣。
帳篷內很安靜，僅是一步之遙，和外面就像是兩個世界。如此安靜的地方，我的腦子似乎也清醒了。
“……王爺？”譚珞的聲音有些沙啞，依舊帶著重傷的痕跡。
“你總算醒了啊。”久違的聲音，讓我的精神終於鬆懈了下來。
“唉……終於搞定了，找那個傢伙玩去！”斯寞伸了個懶腰，扭了扭頭，這幾天來可把他忙壞了。
“斯神醫請留步！”一個女聲喝止了斯寞的動作，回頭，發現紅鸞和紫鴦兩人沖了過來。
“怎麼了？”對戚寒淵的這兩個侍女斯寞還算了解，知道她們兩個不是莽撞的人。如此慌張的樣子倒是頭一次。
“剛才，王爺他……”
“怎麼了？很正常啊。”斯寞看著兩個不正常的侍女，懶懶地回答道。
“眼睛……是什麼顏色的？”紅鸞吞了吞口水，有點戰戰兢兢的問。
“廢話，當然是黑色的了！不然還能是什麼顏色？”斯寞不悅地一揚眉毛，轉身溜之大吉，全然不顧兩個侍女臉上如五雷轟頂般的表情。
“黑色……那是不是代表……”紫鴦滿臉的驚惶。驚龍星的力量何其強大，可是戚寒淵居然能夠壓制住他？
“這怎麼可能？”紅鸞也失了冷靜，不停的搖著頭。
“怎麼不可能？”清冷的聲音讓兩人同時驚覺，一轉頭，戚寒淵正站在她們身後。雖說面帶疲色，但他毫無疑問就是驚龍王戚寒淵。
“王爺你……”紅鸞張口欲問，卻被戚寒淵粗暴地揮手制止。
“我要離開一下，不要跟過來。還有，幫我看著那幾個傢伙，別讓他們惹是生非。照顧好小珞。”連珠炮式的命令讓紅鸞和紫鴦無暇提問，回過神來才發現人已經走遠了。
“怎麼辦，紅鸞姐？”
“沒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耳邊風聲呼嘯，我拼命抽動手中的馬鞭，促使胯下的馬兒不斷的加速再加速，耳邊已經只剩下風聲。漫無邊際的奔跑著，只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完全沒有人的地方。
“愚蠢的傢伙。”忽然，耳邊傳來輕笑低語聲。
“你閉嘴！”狠拉馬韁，猝然受驚的馬兒揚蹄長嘶。我腳尖一彈，已從馬上躍起。馬收不住力向遠方疾馳而去，現在，這裏真的只剩下我了。
“出來。”我狠狠的一跺腳，低聲命令道。
“沒有跟你說過要加一個‘請’字嗎？”笑聲再度揚起，一個人影慢慢浮現在我的面前。如同照鏡子一樣的容顏，唯一不同的就是頭髮和眼睛的顏色——那樣耀眼的銀白色不屬於我。
“你究竟為什麼隨便佔用我的身體？”
“喂喂，說話要憑良心，本少也是好心幫你的忙！虧你還是我的轉世，居然連天樞都對付不了！”
“能不能，要不要對付他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多管閒事！”
“那你也別丟我的人！”
“我和你沒關係！”吼出這句話，我的手已經不受控制的握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我勸你收手，我和你的關係就像是人和鏡中的影子，攻擊自己的影子的後果，只能是讓自己受傷害。”
“那又如何？”我忽的一笑，“真不幸，我不是星宿大人您，我是個凡人，還是最斤斤計較最小心眼的那種凡人。大不了，同歸於盡就是了。”
只要他還存在著一天，對我而言就是一個痛苦的制衡。
更何況，我根本把握不了這傢伙究竟是善是惡。萬一他的目標是強佔我的身體的話……
“好，你不在乎生死，那……你就不在乎另外某些人的生死嗎？”看我變了臉色，他笑得好得意，“如果我現在對紅鸞他們發出指示的話，即便她們名義上是你的侍女，但是……你要不要賭一賭她們是聽我的殺人，還是聽你的？”
我咬了咬牙，不能不承認他的這一手是我的軟肋。
“那你想怎麼樣？”
“簡單，我幫你個忙，讓你明白你自己究竟有怎樣的價值。”
“……你會那麼好心？”殺了我也不信。
“當然不會。時間一個月，你做不到的話，你的身體我也不會客氣。”
“……好吧。”與其陷入這種膠著狀態，不如壯士斷腕賭一把。
“那麼……”他雙手合十，嘴裏開始喃喃地念著什麼。
“你……要做什麼？”
“你現在之所以理不清關係就是因為你的記憶太過混雜，所以，只要讓一切重來就好。”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的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對，只要抹掉了你的記憶，一切不就簡單多了？”
他笑得理所當然。
“簡單你個頭！快給我停下……”
“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全抹掉的，我會……”他最後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腦袋裏面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
我再也不要相信那個混蛋了！
序章
天上天?臥龍潭——
這裏，是天上天的絕對禁地。除了龍星與天帝之外，任何人進去，都會被裏面的守護者一擊處死，絕不例外。
因為，這裏沉睡著最後一顆龍星，天龍星。守護者，則是它的伴星，天狼星。
不過如果忽略臥龍潭過分神秘的外衣，這裏其實是個很好的療養場所。例如，那天上天只此一家絕無分號的超大溫泉。
水霧氤氳，連帶著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呈現被扭曲了的形態。溫熱的池水邊，一個人正拄劍而立。金色的奪目雙瞳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清澈的潭水，或者說，注視著潭水中碩大的金色蛋。
“天龍大人……”喃喃的低語著，天狼撫摸著倚靠的石壁上的刻痕。
一天一道的刻痕，已經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整面石壁。自從他出世之時，他就一直呆在這裏，等待著自己的主人從沉睡中蘇醒。
順勢撩起被水霧沾濕的長髮，天狼望向池水的雙眼一如既往的深情。
猛然，一條訊息從腦中劃過，還來不及作出反應，身體已經被外力拉扯著向下，整個人被拽進了潭水之中。
“嗚……”暗罵一聲，天狼翻身從地上躍起。離開了天上天，此時的他是以原形——背生雙翼的銀色巨狼的樣子出現的。
“好久不見啊，天狼。”一如既往閒散懶洋洋的語氣，卻讓天狼的火氣更盛。
果不其然，能用那種辦法把他從天上天“拖”下來的，也只有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驚龍星了。而他們之間的關係，更是近乎水火不容。要說這也怪不得他們其中的任何一方：剛剛蘇醒的驚龍星憑本能吞噬了天龍星的能量，導致它無法出世，這筆帳本就是一筆算不清的糊塗賬，卻被天狼一廂情願的算在了驚龍頭上。
“你有什麼事？”若是無事生非，他難保自己不會一口咬死這個混蛋！
“想問你小天還有多久出世。”驚龍摸摸鼻子，絲毫不在意對方話裏的火藥味。整個天上天唯“二”敢對自己動手的，天狼算一個。不過他的理由充分得很，驚龍也有心好好栽培他。
“大概幾天的工夫。”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就是說還有幾年了？唉……等他出來了也要立刻下凡，乾脆我來養他好了！”驚龍的自說自話讓天狼當場變臉。
“你敢？當初的賬我還可以不計較，你若是又要……”
“豬腦子，我是為了小天好！管它甚麼龍星伴星，剛出生還不是嬰兒一個，當然是我最有培養他的資格！”不過這樣那傢伙會不會生氣？算了，反正他也是命裏註定的斷子絕孫，給他找個兒子也不錯……
“哼……”
“懶得再和你囉嗦了，我要準備走了。”
“走？去哪？”
“去我該去的地方。這次一閉眼再醒過來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先把心事了了再說。”驚龍的聲音裏頗多惆悵。
“你……自己保重。”想說句好的卻說不出口，天狼張了張嘴，最終好不容易擠出了五個字。
“明白，你先回去看著小天吧，它可註定了要當我兒子！”俏皮的眨眨眼，成功地再次激起天狼的怨氣。
天狼走後，草原上重回寂靜。
“等會兒睜開眼睛了，我可是連自己姓什名誰都不知道了……好在，有些東西就算是想忘也忘不掉！加油啊，戚寒淵，努力弄明白你想知道的事情吧……那個時候，我怕是才能，真正的安寧吧？”口中喃喃，驚龍仰頭倒下，合上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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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
浩渺的草原上，有數十支遊牧部落在四處漂泊著。只要有草有水的地方，他們就能生活下去。
“穆薩大叔。”帳篷的門被挑開了，坐在裏面的人微微一愣，隨即露出長輩對晚輩的寬容微笑。
這裏是草原上較大的遊牧部落之一的鷹部落，以鷹為圖騰。雖說是較大的部落，但是比起稱霸草原的吐兀達爾部落還是差遠了。而且他們也不像吐兀達爾部落那麼有侵略性，很少和漢人扯上關係。一方面是不喜歡漢人的詭計多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很忙。
鷹部落，有一個世代累積的冤家對頭——狼部落。兩個部落原本交好，但是為了圖朵拉神究竟是鷹多一些還是狼多一些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兩個部落鬧翻了。一直以來紛爭不休，自然沒工夫攪擾別人。
這個叫穆薩的中年漢子是部落原主的好友，在他死後來輔佐他的兒子，有著“飛鷹”稱號的拓跋涯。
“有事麼？”在身上擦擦手，穆薩走過去，撫摸著拓跋涯的腦袋。
“有事……我在草原上撿到一個人，似乎是個漢人。”拓跋涯皺皺眉毛，走了進來。
“漢人？”穆薩不由得一愣。鷹部落位於草原較深的地方，甚少有漢人來。即便有，也是那些一年來不了幾次的游商。
“對，而且他不太像漢人……”拓跋涯皺了皺眉頭，他不曉得該怎麼說。
“你說他是漢人，又說他不太像漢人？”穆薩總算來了興致。
“嗯，他應該是漢人沒錯，因為他穿著漢人的衣服。可是，他又不像那些常來我們這裏的漢人。”
“帶我去看看吧。”穆薩頗為寬慰的一笑。拓跋涯從小到大還沒出過草原，只見過來這裏的游商。而那些游商風吹日曬的，和他們也著實沒多大分別，認不出來也應該。
一路走到拓跋涯的帳篷，穆薩一挑門簾走了進去，立刻看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身白色的衣服，在黑色為主的帳篷裏面說不出的扎眼。
穆薩走上前去，看清楚躺在床上的人的臉後，便對拓跋涯的反應明白了大半。這人，確實不像是他們常見的漢人。別說身上的衣服不是皮質而是上好的布料，腰間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墜，光看那張臉就能說明一切了。面若冠玉說的就是這種人，身上帶著天生的貴氣。眼睛很平和的閉著，摸摸脈搏也跳動的強健有力，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穆薩大叔？”拓跋涯也興致勃勃地湊過來看。說真的，他長這麼大還沒看見這麼漂亮的男人。
“沒事，只是睡著了。”穆薩從半蹲在床前的姿勢改為站起，心裏卻泛起了嘀咕：一個看上去身份不凡的男人怎麼會跑到草原的深處來？再一聯想最近的傳來吐兀達爾和梵天動手的消息，莫非這人是梵天軍營裏的軍官？可是軍官也不該穿這麼一身衣服啊……
“睡著了？我可是一路用馬把他顛回來的，這樣也能睡？”拓跋涯嘖嘖兩聲，明顯不信。再看看依舊睡得天塌不驚的人臉，惡作劇的念頭立刻湧了上來，伸手捏上睡著的人的臉頰。
“——！”豈料手還沒用勁，原本一直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清澈銳利的黑色眸子刺的做賊心虛的拓跋涯身子一僵，乾脆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是誰？”漂亮的眉毛一揚，剛才還睡得舒舒服服的人現在已經是精神百倍，眼中帶點怒氣的神情絲毫看不出剛才的睡樣。
“這話該我問你！”拓跋涯有點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這傢伙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
“你醒了？”穆薩一看情況不好趕緊過來打圓場，那個年輕人似乎脾氣很大的樣子，現在敵我不明還是先別動手的好。鷹部落一貫的不愛與人做爭鬥，就連鬥了多年的老冤家都不怎麼想要趕盡殺絕，沒必要為了一時的氣惹上一個可能大有來由的人。
“嗯……”看穆薩的樣子還算謙恭有禮，白衣人的氣勢漸漸低落，眉毛也揪了起來。垂著頭不說話。
“喂喂，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所謂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是拓跋涯這個樣子，什麼策略什麼計謀他懶得管，先把氣爭回來再說！
“問別人是誰的時候，最好先自報家門。”白衣人冷冷掃他一眼，睥睨的氣勢當即讓拓跋涯不悅。不過想想人家說的也有禮，這才把氣忍了下去。
“我是拓跋涯，鷹部落的首領。他是我的叔叔，穆薩。”拓跋涯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說完之後眉毛一揚氣勢洶洶地對著白衣人，大有你現在還有什麼理由不開口的架勢。
“哦。”沒想到白衣人仍舊不給面子。
“該你報名字了！”
“我沒法回答你，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白衣人攤攤手，臉上的冷漠竟在一瞬間消弭不見，變成了一張懶洋洋的笑臉。
“你說……什麼？”拓跋涯和穆薩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那麼說，你現在是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不記得了？”拓跋涯仍舊不相信，開什麼玩笑？
“嗯。”白衣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裏，順手拿了兩塊幹羊肉往嘴裏塞。輕鬆自如的樣子絲毫看不出他現在是個失憶的人。
“我倒也聽說過，有人從馬上摔下來，撞到頭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穆薩捏著下巴沉吟道。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個人對自己就不是有害的了。
“怎麼可能這麼巧？”對這個叔叔的話，拓跋涯一向是相信的。嘴裏的嘀咕，也是埋怨的成分多過質疑。
本來，漢人在他們這裏受歡迎的原因不外乎他們能帶來草原上的稀罕物和他們腦子裏往往有很多很多的趣事。拓跋涯救人的目的也在於此。現在白衣人身上什麼都沒有，又把趣事都忘了，那還有什麼用？
“我看，你就先在我們這裏住下吧。”穆薩的心腸還是很好的，留下這個人，以後說不定還能幫幫自己。
“才不要咧，憑什麼要一個什麼都不行的傢伙住在我們這兒？”拓跋涯很不客氣地說。
“什麼都……不行？”白衣人這才有了點精神，懶洋洋的大眼睛眯了起來，帶點狡猾的神氣。
“對呀，你……”拓跋涯還想再多說兩句，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腰間一輕。原本掛在那裏好好的腰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抽了出來，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握住它的，就是依然笑咪咪的白衣人。
“這樣，也叫‘什麼都不行’嗎？”白衣人一鬆手，腰刀應聲而落。接下來瀟瀟灑灑的一步跨出帳篷，空留下嚇傻了的兩人臉對臉。
拓跋涯不知道，穆薩也不知道，這個被救回來的失憶的白衣人，他失去的記憶裏面究竟有著怎樣可怕的東西。更不知道，他們，是多麼多麼的好運……
草原上一個千百年流傳不息的傳奇，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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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驚龍
“王爺失蹤了！你在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能和別人溝通了，結果那人一張嘴就給了譚珞一個晴天霹靂。
“我會開這種玩笑嗎？”臉色難看可媲美鍋底的唐果惡狠狠地咬著牙。剛才才把那個傻到居然連問都不問一句就把驚龍王爺放出關的傢伙打成豬頭，回頭來問王爺臨走前最後一個見到的人，得到的居然是這樣的答案？
“王爺什麼也沒跟我說……”譚珞喃喃道。那天戚寒淵總共也就對他說了六個字。
“麻煩真的大了……”唐果低聲道。戚寒淵失蹤，而且還是那種徹徹底底無蹤無影的失蹤，地點卻是在前後左右東南西北都一模一樣而且還是敵人的大本營的大草原上，現在只好求老天保佑他能自己回來，不過看這情形真是比天上掉銀子更不可能……畢竟，戚寒淵就算再怎麼不愛管閒事也知道輕重，軍中一天兩天見不到他的人影還無所謂，八天十天或許還能壓得住，可是時間再一長就不是能用一個“行蹤不明”蓋過去的了。
戚寒淵啊戚寒淵，你這個混蛋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時此刻，被所有人念著罵著的人正在鷹部落裏面遛遛達達沒事幹。本來嘛，既然什麼都不記得了那就先去把不記得的東西找回來才是最該幹的事情，可是勞碌命註定是勞碌命，還沒找到一個能夠安靜思考的地方就被人拉住了。
“喂，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的那個傢伙！”從後面趕上來的人很旁若無人的一把扯住戚寒淵的袖子。本來他是打算扯領子的，可是身高有點差距又不好踮著腳尖走，最後只好選擇扯袖子了。
“有事嗎？”戚寒淵不怎麼記仇地停下來。
“你……我姐要見你。”拓跋涯拉著人就往後走。
“你姐要見我？幹什麼？”戚寒淵也就這麼讓人拉著走，反正他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我怎麼知道！快點給我過來！”拓跋涯走著走著忽然停步，臉色肅穆。
“怎麼了？”戚寒淵有樣學樣，學他閉眸傾聽，卻在同時睜眼，懶散的神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鷹鳴……”
“還有號角聲。”戚寒淵好心的接腔。這號角聲代表什麼他記不得了，但是腦子裏面立刻下達了戒備的命令讓他不敢小看。
“那些狗崽子又來了！哼，這次我一定要……你，不許出來！”拓跋涯拔出腰刀就要跑，臨走了才想起某人，惡狠狠的命令道。
“明白！”戚寒淵笑著回答，可是他的眼裏已經沒了笑意。
不知道為什麼，很期待呢。
草原上的戰爭比較的特殊，其特殊點在於什麼兵法謀略佈陣天時地利人和在這裏幾乎都談不上，最重要的就是所謂的“勇氣”和“力量”。從這一點看來，草原戰爭與其被稱為戰爭還不如被稱為群毆。
當然，這種群毆的力量也是很可怕的。草原的駿馬配上個個都是戰士的草原男兒，戰鬥力之強盛就不用說了。若不是他們的智謀欠缺了些，現在的天下究竟姓什麼還是一個很值得商榷的問題。
而草原戰爭也有一個模式：兩方開戰之前，兩個首領一定會打打嘴仗助長自己這方的士氣。例如現在。
“拓跋小子，就憑你也敢跟大爺動刀子？！”草原上，兩撥人馬對峙者。頭戴狼頭的剽悍男子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大聲叫道。
“哼，對付你這種禿毛狗只要我就夠了！”拓跋涯的父親拓跋皋不久前死於一場戰爭中，這件事情一直是他心中的隱痛。
“鷹崽子，老老實實滾回你的天上去！大草原是我們狼部落的地盤！”
“那你也該滾回你的山溝裏面去！”拓跋涯反唇相譏。
“可惡，弟兄們，上！”
“弟兄們，給這群混蛋一點教訓！”
“真是沒格調的打法……”站在一處足以俯瞰全局的高地上，戚寒淵看著看著沒了興致。雖說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他認定，像這樣的打法很沒格調。
“那，什麼是有格調的打法呢？”一個輕柔好聽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
“不知道，忘了！”戚寒淵幹乾脆脆的一攤手，他失憶了耶，問他這種問題會不會有點傻？
順便轉過了頭去，打量著這個憑空出現的女人。
草原人慣穿的皮裝，戴著一頂毛邊帽。被太陽曬成淺黑色的臉，黑亮的眼睛有一種不可測的深邃。憑直覺，戚寒淵能斷定她是個厲害的女人。
“那你又怎麼能說這種打法沒格調呢？”
“我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能讓這場戰爭停止。至於誰輸誰贏也是我來決定。”戚寒淵睥睨著大概有五千人左右的戰場，直覺告訴他，這樣子的戰爭只是小意思。
“那你要怎麼做？”
“有弓箭嗎？”
戰場，交戰正酣。
拓跋涯的目標，理所當然的是這次帶隊出擊的首領。兩個人膠著在一起戰得難捨難分。
“錚！”
箭鳴聲？還來不及反應，天外一箭擦身而過，直直的刺入了對手的心臟。
“！！！”
整個戰場的節奏，被這橫空出現的一箭完全打亂。
本來作戰就是憑著一腔熱血，如今這難得的熱情被自己主帥的血完全熄滅。
戰事，頓分高下。
“看吧，多麼輕鬆自如的事情啊。”戚寒淵放下手中的弓箭。說真的，他不喜歡這麼大號的東西。
“你……究竟是什麼人？”這麼遠的距離，一箭命中心臟……而且，還是在那樣的局勢下！
“我也不知道。”戚寒淵擰擰眉毛，考慮要不要提醒這位小姐他失憶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嗯，看你的樣子不太一般，到底是誰我就猜不出來了……拓跋涯的姐姐？”戚寒淵隨口蒙道。他醒來之後一共就知道三個人，另兩個都是男人。
“猜對了，不過我的名字，叫做拓跋霞。晚霞的霞。”
“很好聽的名字啊。”看著兩撥人馬各自收兵，戚寒淵拍了拍衣服上的草渣，站了起來，“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 本帖最後由 LKCLAM 於 2009-3-23 10:22 PM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