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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攝神取念》作者:兔式蝦餃【完結+番外】

《(HP)攝神取念》作者:兔式蝦餃【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05個瀏覽者
文案:

「她以為自己窺探了他的內心。實際上她窺探到的是他希望她看見的。但是——編織一段信息並不簡單,她打破他的攝神取念時機也未可知,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准備好的呢?」
【我愛他,但愛是克制,我不願我的愛打擾了他——蕾雅·萊恩哈特】

「一開始也以為只不過是青春年少的錯誤依戀,但當他對她使用了攝神取念時,才發現並不是——他從未想像過,會有一個人這樣想著自己,想要懂得自己。而那成為了沒有光明的日子裡的唯一溫暖,縱不明亮,卻注定屬於他。」
【我愛她,但愛是克制,我不願我的愛束縛了她——西弗勒斯·斯內普】

---食用預警---
1.【子世代/年齡差】蕾雅·萊恩哈特(Rhea Leonhardt),一個沒有什麼抱負的格蘭芬多,黑發綠眼(劃避雷重點)。
*Leonhardt為紀念空之軌跡劍帝萊維,意為獅子的果敢。

2.【限定條件:Severus has a heart】從《鳳凰社》的1995年末寫到2000年戰後。
初衷日常向,普通相知相愛相守故事,一開始僅是好奇斯教在戰後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及實現自我的樣子。
劇情涉及HP七本及電影八部,FB電影三部,少量霍格沃茨之遺/Potter More補丁,不涉及倒霉孩子(我也沒看過)。

3.【文風多變】本文寫於最痛苦的時期。非純甜/爽文,非純戀愛/拉扯文,純圈地。
戰爭結束和推倒都不是終點,如果是「救贖」那會是雙向。除了愛情啰嗦的還有很多,也含大量人格、劇情、世界觀的過度解讀,有私設,參考會標注。

4.【AT LAST】寫給自己,也送給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
感謝他陪我走過最難的一段學術路,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他都在。

他的和解,也是我與這個世界的和解。

內容標簽: 英美衍生 魔幻 成長 治愈 日常 日久生情
主角:蕾雅·萊恩哈特,西弗勒斯·斯內普 ▏ 配角:哈利·波特,赫敏·格蘭傑,羅恩·韋斯萊,金妮·韋斯萊,阿不思·鄧布利多,米勒娃·麥格,雷格納·萊恩哈特,西裡斯·布萊克 ▏ 其它:斯內普,哈利波特,日常生活
一句話簡介:既定的普通相知相愛相守故事
立意:Severus Snape Deserves A Home and His Own Life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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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深夜的霍格沃茨圖書館,無所事事的少女偶然遇見獨自坐在一隅的黑發巫師。她小心翼翼將自己隱藏在書架的陰影裡,從圖書館的這一側默默地觀察著他。

  他似乎未曾注意到她的存在,又或者說根本不在乎。

  大片蒼涼的昏暗燭光懸在他的上方,被映亮的黑發毫無生氣地垂落,他眉頭緊鎖,低頭專注於一本厚重的書籍。那高挺的鼻梁幾近觸及書頁,整個人看起來嚴肅而又疲憊,孤獨而又倔強。

  她出神地望著他,心裡忽而升起一種說不清的情感,仿佛是看到一個在深水中垂死掙扎的靈魂,卻又掙扎著努力維持一份倨傲的堅韌。

  ---

  另一個寂靜的夜晚,她悄然進入了空無一人的天文學教室。謹慎地檢查過四周,確保沒有其他人以後,施放了一層鎖門咒語。

  教室裡一片漆黑,星光從高窄的窗戶外透進來,顯得有些凄清。

  她沒有點燈,而是徑直走向窗邊,任清冷的光線灑在頭頂,借著微弱的星月光芒,掏出口袋裡的一個小物件。

  那個物件看起來像是一個耳朵的形狀,她凝視它幾秒鐘,隨後輕輕地用魔杖敲了敲——

  旋即,一個低沉而憤怒的男人嗓音突兀地響起,劃破室內的沉寂。

  「你能夠回到這裡已是個奇跡!」他怒氣衝衝,帶著不可抵抗的凌厲和尖刻,「我猜你應該知道!這枚戒指上有特別強大的魔咒,最多——只希望把它遏制住——」

  她被嚇了一跳,差點將手中的物件甩出去。顯然,這個聲音屬於她的魔藥學教授,但這絕不是她原先所預期的對話。

  還沒等她回過身,另一個聲音已然響起,語氣夾雜著與前者截然不同的溫和與輕松,「你做得很出色,西弗勒斯。你認為我還有多少時間?」

  少女震驚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幾乎是怔愣在原地,心中不知是害怕還是急切。

  不、不對——這不是我想聽的。她皺緊眉,猜想對面的那個小玩意兒可能是被帶到了它不應該在的地方,比如說——校長室。

  「我沒辦法說准,也許一年。沒有辦法永遠遏制這樣的魔咒。它最終都會擴散,而且這種魔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加強。」

  「我很幸運,很幸運有你在我的身邊,西弗勒斯。」

  對話仍在繼續,在經歷一番內心掙扎後,她最終沒有選擇關閉那個傳聲物件。因為她反應過來,他們是在談論校長的生命,在這個黑魔王回歸以後每天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的日子裡,那個曾經無所不能的偉大白巫師,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年了——

  她的眉頭擰得更死,全然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內容。

  她緩緩地在教室的角落坐了下來,雙眼緊盯著地面,耳朵卻緊緊地捕捉著傳來的每一個字。

  那位嚴厲鋒銳的魔藥學大師和一貫和藹慈愛的校長,宛如兩位冷靜的軍師,分析討論著戒指上的詛咒、黑魔王的計劃、德拉科·馬爾福,以及——

  突然,她的心跳停住一拍。

  「所以,你打算讓他把你殺死?」低沉的聲音用諷刺薄涼的口吻問。

  「當然不是。必須由你殺死我,西弗勒斯。」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僅送給我最愛的斯教,希望他在所有的時空裡,幸福安康,一切順遂。


第2章 魔藥

  1995年,12月。

  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冬季學期傍晚。霍格沃茨的城堡留不住熱度,石牆透著刺骨的寒意,整個城堡像一座冰冷的石棺。

  蕾雅從幾乎空無一人的圖書館裡醒過來,甩著壓得發麻的手臂,又掃了一眼牆上的鐘,發現已經快到宵禁的時間了,她慌忙地卷起壓在手肘底下寫到一半的神奇藥草論文,又不舍般最後瞥了一眼禁區方向透過來的微弱光線,才匆匆抱起所有的東西從圖書館離開。(1)

  她爬上台階,去往格蘭芬多塔樓的方向。

  走廊裡空無一人,僅有十二月的風透過長廊的拱券撥動著那微弱的魔法燭火,她連忙攏了攏自己的長袍。

  當然,這是因為在烏姆裡奇的統治下度過的兩三個月以後,霍格沃茨已經變得安靜得不像一所學校,公共的區域幾乎沒有了學生,大家都躲在休息室或者有求必應屋裡。就連那些教授們,也都不再高談闊論,開始擠在走廊或者遠處海格的小屋裡壓著聲音說話。

  但是這些都跟這個黑發少女沒有什麼關系,對她來說,這跟之前的生活也沒什麼兩樣——無聊、無趣,不過是渾渾噩噩日子中的一小段插曲罷了。

  唯一要說有什麼不同的,就是這個學年末要舉行的O.W.L考試,作業多得像小山一樣。雖然這麼說,她也對這個東西也沒有什麼目標或者憧憬,畢竟到現在,她仍然在糾結自己為何要成為一名女巫。

  任由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塞滿自己的內心,蕾雅低著頭慢慢走著。她總是這樣,不緊不慢,似乎沒什麼真的能讓她緊張起來。

  當她慢悠悠地走到格蘭芬多塔樓時,一團朦朧的白影突然從前方的牆壁裡浮現出來,差點讓她驚叫出聲。

  「晚上好,萊恩哈特小姐。」是尼古拉斯·德·米姆西-波平頓爵士,他一如既往地拉下了他的頭顱,禮貌地向她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差點嚇到我了,尼克爵士。」蕾雅朝他微微一笑,捂著自己那還在劇烈跳動的心髒。

  「噢親愛的,你要小心,烏姆裡奇那個老女人最近又加強了夜間巡邏。」尼克微笑著低頭,用他那幾乎不存在的嘴唇輕聲提醒,「快些回去吧,也許她馬上就來了。」

  蕾雅感激地點點頭,稍稍加快了腳步。剛往前走了幾步,她發現幽靈爵士跟著她移動了一小段距離。蕾雅有些疑惑地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去,發現尼克爵士正眯著眼睛看著她。

  「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他的語氣裡有些好奇。

  「他們?」她沒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問。

  「我是說,波特他們那一大群人,最近不都總待在一起嗎。」尼克爵士一邊問著,一邊用手勢催促她繼續往前走,「快走,親愛的,馬上就要宵禁了。」

  「哦……」蕾雅又開始邁出步子,思索了一陣,才淡淡地說道,「我不總跟他們一起。」

  「好吧,晚安,親愛的。」尼克爵士目送著她走到休息室的走廊前,富有紳士風度地行了個晚安禮。

  她繼續前進,走廊盡頭的油畫——胖夫人,已經在望。胖夫人看到蕾雅走近,搖頭嘆氣,「快點,快點,天都這麼晚了!趕緊進去休息!」

  「米布米寶。」她快速地念著開門的咒語。

  畫像從她面前打開,她一邊跟胖夫人道著晚安,一邊鑽進公共休息室。

  公共休息室裡還是一如既往,亂糟糟的羊皮紙團夾雜著舊高布石散落一地,各種奇怪的魔法食品的味道混合著喬治和弗雷德研發的新產品的味飄散在空中——這兩人正坐在休息室的一角沙發上,面前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惡作劇商品,他們笑著看她。

  「晚上好,蕾雅。」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著。

  「晚上好,喬治、弗雷德。」她並沒有停住腳步,只是保持著步伐走到通往女寢室的樓梯前,又回過頭來,「那麼,晚安。」

  「晚安,小姐。」他們又笑著一同說道。

  當她回到寢室,發現赫敏已經回來了,拉文德反而不在。

  赫敏正在她的桌子前快速地寫著烏姆裡奇的作業,她最近織的那些精靈帽子被她收集在手邊的框裡,滿滿的堆成一座小山一樣。

  「你又去圖書館了?」赫敏很快地回過頭來掃她一眼,又轉了回去。

  「嗯,去了。一如既往地沒人。」蕾雅將自己的東西隨意地擱在書桌上,「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烏姆裡奇的作業明天得交,我才開始寫。」她沒抬起頭,又不厭煩地說著,「我真的受夠這個女人了。這些作業簡直毫無用處,我是說,毫無用處!除了浪費時間以外。」

  蕾雅只是笑著聽她抱怨,最近總是如此。

  「你寫完了?」赫敏又問。

  「隨便寫了,應付。」蕾雅將長袍解下來,掛在床頭的衣架上。

  她想起了尼克爵士的話,又開口,「訓練怎麼樣了?」

  「也就那樣,大家都很努力。」赫敏扭過頭來擠出一個微笑,但她眼中的憂慮顯而易見。她頓了頓,看著蕾雅問道:「我倒想知道,你為什麼不來參加?你明明這麼聰明,可以幫上很多忙。」

  蕾雅盯著室友正寫著的論文一陣,猶豫了一下低聲說,「你知道的,我爸爸不喜歡我參加這些。而且,我哪裡聰明了。」

  「又是爸爸的規矩。」赫敏有些被逗笑了,「你知道嗎,蕾雅。有時候我總覺得你不像個格蘭芬多。」

  「喏,我確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是個格蘭芬多。」蕾雅聳了聳肩,誠實地回答著她。

  眼睛一轉,剛好瞥見那放在門口櫃子上一杯蜂蜜色的液體,她問道,「那是什麼?」

  「你知道的,也許是拉文德新榨的果汁。」赫敏淡淡地說,仍舊快速地寫著作業。

  噢,最近拉文德總是沉迷嘗試各種果汁,據說有減肥美容的功效。有時候她做多了,也會分給蕾雅——因為赫敏總是拒絕一切來路不明的東西。

  蕾雅舔舔嘴唇,正好覺得有些口渴,便走到那杯液體前,拿了起來,「好吧,讓我來試試,猜猜這次是什麼味?」

  「我不認為你該嘗——」赫敏猛地一轉頭,發現自己沒來得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液體滾下了黑發少女的喉嚨。赫敏只得把前面的話咽了回去,問道,「好吧,你動作真快。這次怎麼樣?」

  「唔,沒什麼味道——」黑發的少女說著。

  正當她放下杯子時,拉文德突然從樓梯上衝了下來,臉上滿是驚恐地大叫著:「蕾雅!你喝了我的魔藥?那很貴的!」

  「什麼?魔藥?」蕾雅愣了一下,「這麼貴的魔藥你就隨便放在這裡?」

  「我剛剛肚子痛!」拉文德焦急地看著她,大步走了過來,抓住了蕾雅的手腕,瞪大了雙眼,「誒不是!不是,你喝了它?」

  「是啊,嘗了一口,抱歉。」蕾雅稍稍拿出了一些愧疚的模樣,打趣著說道,「什麼功效的魔藥?美容還是瘦身?要不下次去霍格莫德我賠你一瓶就是了。」

  「不是這個問題!」拉文德幾乎是急得跳腳,捏著蕾雅手腕的手又稍稍使了勁,「這是一種特殊的魔藥!」

  蕾雅只是單純地笑著,「怎麼特殊?我現在什麼都沒感覺到啊。」

  赫敏這時候也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了,連忙放下羽毛筆朝她們走過來。赫敏皺起了眉頭,快步走到蕾雅身邊,緊張地伸出手來摸了摸蕾雅的額頭,又詢問道,「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或者異常的感覺?」

  「什麼感覺也沒有。」蕾雅攤了攤手,又看向拉文德,「你是不是買到假商品啦?」

  拉文德的臉紅一陣又白了一陣,有些窘迫地站在蕾雅的面前,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才說道,「你真的什麼也沒感覺到?」

  「真的什麼也沒有。」蕾雅有些好奇的看著拉文德,「告訴我嘛,什麼效果?」

  拉文德松了一口氣,背過身去從她床邊的櫃子裡拿出一個小玻璃瓶,顫顫悠悠地蕾雅遞過來。

  倒是赫敏一把拿過了瓶子,將那瓶子拿起來端詳著念出聲來,「一定能創造與那個人一次美好回憶的神奇魔藥?」她倏地抬起頭來又白了拉文德一眼,「……你從哪裡搞來這種怪東西?你准備對誰用?」

  「在霍格莫德買的。」拉文德幾乎是嘟噥著,她選擇性忽略掉第二個問題,徑自朝蕾雅說道,「蕾雅,你真的什麼都沒感覺到?」

  「真的什麼也沒感覺到。」黑發少女一字一頓地說著點頭,「放心吧,也許,是因為我也沒有什麼喜歡的對像。」

  赫敏被她這話說得笑出了聲,將玻璃瓶塞到蕾雅的手裡,「也是,蕾雅小姐本來就對什麼都不怎麼感興趣。迷情魔藥一般都會在這種情況下失效。」

  「肯定是這樣,好了好了,我真的沒事。」蕾雅接過玻璃瓶,朝好友們扯出一個笑容,慢悠悠地踱到自己的床邊坐下,「回去寫你的作業,赫敏。該准備護膚睡覺了,拉文德。」

  拉文德猶猶豫豫地看著蕾雅,沒有動,似乎仍然處在慌張之中。

  赫敏的眼裡還有一些擔憂,她還是走了過來拉過蕾雅的手,「要是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立刻跟我說好嗎?我跟你一起去醫療翼。」

  「真的沒事。」蕾雅朝她眨眨眼睛,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看向拉文德,「哦對了,你能把瓶子給我嗎?我下次給你買一瓶一樣的。」

  拉文德頓了頓,只是點了點頭。

  蕾雅將那個玻璃瓶子隨意地塞進自己掛在一旁的長袍口袋裡。

  順便換過了睡衣,很快地躺到床上,對兩位室友道了晚安便放下了床幔。

  等赫敏終於寫完了作業熄滅寢室裡的最後一點亮光,黑發少女依然在她的床上盯著她床幔輾轉反側。

  小腹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升起一股燥熱感,起初還只是很輕微,慢慢地變得巨大了起來,而後全身都跟著滾燙著,每個細胞的感覺都被放大了一倍一樣。逐漸,變為了劇烈的疼痛。

  她又翻了個身,依舊疼得無法入睡,額頭和睡衣都已經濕透了。

  這可怎麼辦?

  她蜷縮成一團,盯著黑暗中床幔的一角怔怔地疼得出神。

  ——是的,她撒了謊。

  並不是沒有喜歡的人。

  (1)【蕾雅·萊恩哈特-Rhea Leonhardt】Leonhardt為獅子的果敢之意,出自Falcom空之軌跡。


第3章 同情

  霍格沃茨的第一場雪。

  蕾雅站在圖書館塔樓前的庭院裡,裹著細雪的寒冷夜風也不能帶走她身上的高熱,因喘息而產生的一團團白氣正消散在空氣裡。她在那裡茫然地看著泛著銀白色的天空,那種銀白色一直延伸禁林方向的山嶺之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光,只有一片片的白雪安靜地落下來,一點點堆積石磚上面,映著那些燭火的暖黃,一點點將這座城堡染成白色的。

  蕾雅看得恍惚了一陣,才走進門廳,又在那裡停了一陣再猶猶豫豫地拐進通往地下教室的樓梯。

  站在這扇陳舊而陰森的地下室木門前,她深吸一口氣,抹去些自己額上的汗水,又仔仔細細整理過校服。鼓起了這輩子的所有勇氣,敲響那扇看起來拒人千裡的木門。

  「進來。」如冬日嚴霜一樣的冷漠聲音從門內傳來。

  蕾雅緩緩推開木門,謹慎地鑽了進去,一陣凄冷寂寥的寒氣混雜著魔藥的苦味撲了她一身。她的魔藥學教授,西弗勒斯·斯內普,正坐在他的辦公桌後,一張蒼白的陰冷地沉在半長黑發之後,手中的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劃出枯燥的沙沙聲。

  「您好,教授。」蕾雅極力保持著聲音的平靜。她看見斯內普剛放下一份畫著「P」的作業,又換過一份。

  「萊恩哈特小姐。」斯內普沒什麼感情地喚她的名字,「什麼事?」

  蕾雅將自己不安的雙手藏在裙子後面,小心地挑選著措辭:「教授……我可能誤喝了一種魔藥。」

  「可能?」斯內普輕笑一聲。

  「應該……也許,是一種迷情劑。」蕾雅小聲答道。

  「一種迷情劑?」他挑起眉毛來看她。

  「是拉文德在霍格莫德買的……教授,您能看一下魔藥的成分嗎?」蕾雅忍著痛往前走了一些,從長袍的口袋裡翻出一個玻璃瓶子,朝他遞過去。

  斯內普撇了撇嘴,沉著臉接過瓶子,轉動著觀察起來。很快,他將瓶子咚地一聲擱在他的辦公桌上,冷冰冰地開口道,「校規明確禁止購入來源不明的魔法物品。因為布朗小姐欠缺考慮的愚蠢行為,格蘭芬多將失去五十分。」

  「呃……」蕾雅因為他的扣分行為震得一個哆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至於你,萊恩哈特。」他陰冷地說道,「我記得我在課堂上有提過,迷情劑的藥效不過二十四小時。在這期間,我可以給你一瓶緩和劑減輕一點痛苦……哦,你的狀況持續多久了?」

  「……一天半了,教授。」

  「一天半?」斯內普加重了些語氣。

  她舔了舔因為高熱而干燥的嘴唇,茫然地點點頭。

  「是什麼讓你覺得你不應該早點來找我?」

  「對、對不起。」蕾雅肩膀一抖,下意識就道了歉,慌忙解釋道:「我、我想也許、也許再等幾個小時就好了,我不想打擾您。」

  斯內普不耐煩地扯了下嘴角,從口袋裡抽出自己的魔杖,指向她輕輕念了一個高階診斷魔咒。

  銀絲般的魔法光芒從他的魔杖尖端迸發而出,慢慢地開始盤旋在她的四周,轉瞬間又變為烏黑的煙霧消散在房間裡。斯內普緊鎖著眉,凝視那些裊裊的黑煙,眼神逐漸變得尖銳。

  片刻,他轉向她,臉上多了些審視:「顯然,這裡面帶有詛咒成分。你已經這樣一天半了?」

  正依靠著牆努力站穩的少女用力地點了點頭。

  斯內普從辦公桌後面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他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斟酌數秒之後才開口道:「很不幸,萊恩哈特小姐,即使是我,對這樣的詛咒也無能為力。根據診斷咒,藥效只有在你的情感得到對方的回應時,才會解除。」

  「得到對方的回應……?」蕾雅愣了愣,旋即錯愕地望向斯內普如同磐石一樣冷硬的黑眸,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話般喃喃道:「教授……這是什麼意思?」

  斯內普瞪了她一眼,以毫無起伏的冷淡聲調陳述著:「親密行為,或者是情感回應。」

  親密行為?情感回應?

  蕾雅覺得斯內普的這番話仿佛在宣判她的死刑——那些從來沒有打算過要跟任何人說起的話,難道就要在這裡對當事人說出口嗎?

  不對,比表白更糟糕的是,她要怎麼向她的魔藥學教授開口求得他的親密行為呢?

  一想到這裡,蕾雅感覺自己不僅身上疼得很,連心髒也開始劇烈地跳痛起來。

  她瞬間便心虛地別開視線。

  還沒等她能做出任何回答,斯內普冷笑著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我建議你趁失去意識之前,趕緊去找到那個愚蠢的家伙並乞求他的憐憫吧。」

  蕾雅不再說話了,也無法再看向他,側過臉將目光放向窗外,試圖轉移一些注意力。

  有雪夜的寒風正灌了進來,無情地撥弄過辦公室壁燈裡的魔法燭火。火芯不安地隨風顫動著,卻像是她因疼痛而哆嗦不已的身體。

  乞求他的憐憫……

  她忽而難過地想起來,魔藥瓶上寫著的「一定能創造與那個人一次美好回憶」。

  可笑至極。這種由同情心所帶來的回憶,只能是一廂情願的美好。

  「你聽懂我的話了嗎?現在,離開我的辦公室。」斯內普催促的聲音打破了這陣沉默。

  蕾雅低下頭,嘆了一口氣,用弱到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嘟噥著:「……教授您說,如果他不回應我,我可能會死嗎?」

  斯內普顯得更加不耐煩,譏諷道:「你是理解我不了我說的話嗎,這是一種詛咒。還是你想跟我說你已經將黑魔法防御的基礎知識忘得一干二淨了?」

  他的回答已經很明確了。

  她怎麼會想過,不過是隨手拿起的魔藥——拉文德,你原來到底是想對誰用啊?!

  蕾雅苦中作樂般暗暗想著,如果她活下來,一定會找那個原本的受害者出來,讓他好好謝一謝自己。

  可此時,她根本不知道還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悲涼無助地將頭完全垂了下去。

  要……對他說嗎?

  如果身為一個教授……他,或許?

  蕾雅黯淡的目光再次移向他黑袍的一角,好像在祈求有什麼神跡發生一樣死死盯著。

  斯內普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皺著眉注視面前的學生一陣,很快就意識到什麼。他難以置信般頓了片刻,隨後拔高聲音質問道:「你為什麼還不離開?對方是誰?!你別告訴我是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是……」她被他的語調嚇得猛然抬頭,迷茫地看了他一瞬,嘴巴張了又張,終於還是說不出來話。

  斯內普抬手用魔杖抵著她的下巴,命令道:「別讓我再問一遍!看著我!」

  一瞬間,蕾雅對上一雙憤怒的黑眸,那裡好像閃過一瞬的訝異,旋即,一陣刺痛從蕾雅的腦海裡炸開。

  她輕哼出聲來,感覺有細針正在無情地攪動著她的大腦。

  是攝神取念。

  無數的日常場景被他翻出。昏睡的魔法史課、無聊的變形課、難熬的魔咒課,是一成不變的霍格沃茨生活;格蘭芬多休息室、格蘭傑、布朗、韋斯萊、波特……斯內普冷漠地瀏覽著這一幕幕場景,直到他看見空無一人的霍格沃茨圖書館中,那在禁書區裡看著魔藥書籍的黑色背影。

  ——他在課堂上用魔杖指揮著坩堝的樣子,竟然是她在喝下魔藥後最先浮現的形像。

  斯內普立刻就松開她,下一秒便迅速背過身。

  蕾雅難受地喘息著,怔怔地望著面前這個冷漠如石的背影出神。

  她立即就明白過來。

  斯內普憑什麼要救她呢?

  「…對不起,教授。打擾您了。」蕾雅憋紅著臉,朝門口邁開步子。

  可是還沒走出兩步,她的耳朵就開始嗡嗡作響。她頓住腳步調整呼吸,卻發現大腦也逐漸變成一團深暗的漩渦。緊接著,眼前的一切再也看不清楚,而是變成了大片逐漸擴散開的黑色光斑。

  斯內普聞見身後的動靜側過頭來,就瞥見眼前的人身體正仄歪向一邊,隨即咚地一聲倒在他的辦公室地板上。他愣在原地,很快重重地砸了一下嘴,那種出於師德的責任心迫使他走向她。

  就在那不真切中,蕾雅感覺有什麼東西扶起了她的肩膀,十分溫暖。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眼睛撐開了一條縫,望見一雙陰森到可怖的眼睛,就像剛才眩暈中看見的黑色漩渦。但是漩渦裡翻湧的不是海水,而是濃重如深淵的慍色。

  「聽清楚,無論你心中有何種愚蠢的幻想。我接下來的行為,僅僅是履行我作為教師的責任,不會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斯內普用一只手扶著她,話語從咬緊的牙縫裡擠出:「我說得夠清楚了麼?立刻回答我!」

  「……明、明白。」蕾雅忐忑地點了點頭。

  「現在,給我閉上你愚蠢的眼睛。」

  她順從地閉上眼睛。

  蕾雅的視野陷入一片黑暗,她的鼻腔裡卻充斥著一股草藥的清苦,還有一些古書與羊皮紙的沉香。

  這是她因藥效解除而帶來的昏迷之前,最後的記憶。

  當蕾雅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被放平在地板上,身下是一條有些褪色的毛毯。她的身體已不再疼痛,而變成一種虛脫的疲憊感。

  她恍惚著直起身子,望見斯內普正背對著她站在房間的另一頭。她將目光停在那個黑色的身影上面一陣,才意識到什麼一樣,慢慢地舉起手來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溫熱而潮濕。

  「今天的事,只存在於這間辦公室內。」斯內普忙著將鍋裡的藥液拌開,悶聲道。

  「我、我知道的。謝謝您,教授。」她的臉漲的通紅,小聲地說。

  「現在,你可以離開我的辦公室了嗎?」

  蕾雅朝聲音的主人點點頭,迅速爬起來將毯子折好放到他一側的櫃子上。

  「打擾您了,謝謝您救我,教授。」她認真地道了謝,朝木門的方向走去。

  斯內普沒有再理會她。

  就在蕾雅將手按在木門的金屬把手上的時候,一個強烈的念頭突然冒出,她抿了抿嘴,飛快地補充道:「先生,也許只是我在喝魔藥的時候剛好寫完魔藥學作業,沒有別的意思。真的很謝謝您。」

  她離開以後,辦公室安靜了下來。

  斯內普將手裡的魔藥小心裝瓶放好,轉身回到他的辦公桌前,准備拾起剛剛丟在一邊的工作。

  但是什麼也看不進去了。

  他煩躁地將羽毛筆扔在一邊,用一只手撐住自己的額頭,余光瞥見那條被她疊好放在一邊的毛毯。

  凝視一陣,他的眉頭擰得越發地緊,心裡煩躁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斯內普雙手緩緩抬起擱在桌上,指尖輕輕相對,開始理性地去分析自己思緒的根源。

  首先,肯定不是因為他突然得知的學生心事。

  對教師抱有憧憬和依戀的學生一直不少,原因也千種百樣,但這些幻想會隨著成長而逐漸豐富的閱歷消散。這近十五年的執教生涯中,斯內普當然不是沒有經歷過這種場景。他也根本不會為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分心。而且,他幾乎可以確信,用不了多久這個學生就會對他毫無興趣,她們總是如此。

  其次,也不是因為他那由於魔藥詛咒而被迫進行的舉動。

  不管他有多麼擅長偽裝冷漠,這一路走來他知道自己經歷過無數次無能為力的見死不救,而這次不過是最接近人類本能的一次舉手之勞而已。

  那麼……

  他陡然意識到,自己的煩躁根源也許是一種更久遠的原因。

  斯內普閉上了眼睛,腦海裡清晰地出現了一雙清澈天真的翠綠眼眸。

  那雙眼睛,他之前怎麼從來沒有注意過呢?

  那種眼神,那種原始的乞求與濃烈的期盼,跟許許多多的片段突兀地重疊在了一起。

  是他無數個難眠的夜晚。

  斯內普感到胸腔裡有悶痛,是有一些不該交織的東西正無情地鑽進他的心室,猙獰地扭曲纏繞在一起。

  他倏地將那條毛毯傳到櫃子裡,放下魔杖便毫不猶豫地拉開邊上的抽屜。抽屜裡的藥劑因為他的劇烈動作發出了清脆碰撞聲,他很快從裡面拿出一瓶,仰頭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得太早了,真的改了很多遍QuQ

  現在像是個還過得去的形態了。

  各位看個熱鬧吧……


第4章 槲寄生

  十二月中旬一過,城堡裡便積起了了兩英尺深的厚雪。霜花凝在從塔樓到地窖的每扇窗戶上面,眺望出去,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純潔素淨的白,一望無垠,空靈寂寥。

  每年的這個時候,霍格沃茨的城堡就會被翠綠繁盛的槲寄生花環裝點了起來。它們被懸掛在那些高高的大廳上、垂掛在長長的走廊裡,映著窗外的白雪,襯著裝飾的紅絲帶,為這座古老的城堡渲染出了一種喜悅而曖昧的聖誕節氣息。每年的這個時候,那些關於槲寄生下親吻就會永遠廝守的傳說就會一次次被提起。

  當然,蕾雅從來不相信這些傳說。如果有任何浪漫的傳說,它們也一定不會發生在她身上,至少不會發生在聖誕節還要關禁閉的她身上。

  那件事一周後的魔藥課上,蕾雅發現自己難以直視斯內普教授。每當對上他的目光,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夜晚,那些草藥的清苦與羊皮紙的沉香仿佛刻進了嗅覺裡了一樣。而後,她的臉頰就好不由自主地滾燙了起來,生生發疼,就像再次喝了那晚的魔藥。

  斯內普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如既往地板著臉,沉著語調,絲毫沒有任何波動。

  意識到自己的手指無意識地按在自己的嘴唇上,蕾雅連忙放下手,晃了晃腦袋,試圖將自己思緒重新拉回魔藥課上。斯內普早已布置了這節課的作業,但赫敏跑到前面去看哈利和羅恩的坩堝了,她這桌只剩了她一個。

  蕾雅用一只手托著下巴,凝視著那些復雜的板書出了神。她機械式地按照書上的步驟依次將材料扔進坩堝裡,不時懶洋洋地攪拌兩下。

  此時,整個教室都突然安靜了下來,周圍的人頻頻向她投來了憐憫的目光,因為斯內普正站在她的身後。

  「萊恩哈特小姐,」斯內普的聲音又冷又硬,像是永不可化的堅冰,「請解釋一下,為什麼你的坩堝裡的東西是一團漿糊狀的黃色?」

  蕾雅倏地回過神,錯愕地看著魔藥學教授那張漠然的臉。

  「對不起,先生。」她顫抖著回答道,但剛對上斯內普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她就不動聲色地迅速移開目光,才說道,「……我可能誤將金蟬花瓣過早加入。」

  斯內普將她一系列地反應都收在眼底,他將手中的魔杖輕輕敲打在手掌上,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抬手一揮,坩堝裡的物體瞬間消失。

  「可能?」他眉毛一挑,聲音是那樣的輕蔑,「雖然我很高興你對自己的錯誤有清楚的認知,但在魔藥學中沒有可能,只有精確和災難,萊恩哈特小姐。」

  他走得更近了,聲音幾乎是在壓在她的頭頂上,「格蘭芬多將因為你的失誤和注意力渙散而失去三分。」他頓了頓,「並且,你將在今日課後在我的辦公室重新制作防御藥劑,直到你能正確制出為止。」

  「……是。」她忐忑地答道。

  接下來一整天的課裡蕾雅都在想,是不是有什麼辦法讓她對上斯內普的眼睛而不會緊張呢?說真的,她最近被扣分的次數都快趕上哈利和納威了。就是連平時面對這種事冷靜沉著的赫敏也有些憤憤不平。

  終於熬到了最後一節草藥學課的結束,她抱著自己的筆記本嘆著氣走下樓梯,再次來到這扇冰冷的辦公室門前。

  她敲響了辦公室門。

  「開著。」低沉的聲音在裡面響起來。

  「斯內普教授——」她推開門,但話還沒說完被打斷了。

  「材料在桌上。」他冷淡地說著,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她鼓了鼓嘴,走向他辦公室裡的坩堝台,開始仔細檢查桌上的材料:銀杏葉、火龍的血液,還有那金蟬花瓣。蕾雅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將材料一樣一樣按照步驟排列好。

  每放進一樣材料,她就用筆輕輕地劃掉步驟,害怕再次犯錯。

  蕾雅輕輕地取出一個小瓶子,仔細地將火龍血加入坩堝中。火龍血一碰到坩堝底的混合物,立刻發出了輕微的嘶嘶聲,冒出一絲絲蒸汽,顏色從漸漸變為深褐色。

  「步驟正確,溫度也控制得不錯。」斯內普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嗯。」她輕輕地應著,繼續專注眼前的任務。

  蕾雅抓過一把銀杏葉,在研缽裡磨成細細的粉末。這一步是注定這鍋魔藥是否成功的關鍵,這些粉末需要被均勻地撒下以保證藥效的均衡發揮。

  這時,斯內普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她身邊,雙臂交叉胸前觀察她的操作,而蕾雅剛抓過一把銀杏葉粉舉起。

  「慢一點。」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動作。

  「好的。」她將動作放緩,緊張地注視著他。

  「告訴我為什麼。」

  「是為了讓每一片粉末都完全吸收。」

  「很好,繼續。」斯內普頷首,示意她繼續她的操作。

  她將粉末均勻地灑下,然後拿起攪拌棒,剛沿著坩堝邊緣轉了一圈,只見一聲「咕噥」響起,坩堝裡開始泛起泡泡,而深褐色的液體開始變得粘稠。

  「停下。」身後的斯內普不耐煩地命令。

  「唔。」蕾雅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但她不敢松開攪拌棒——這是基本的魔藥操作規則,調制過程中不該輕易離開攪拌棒。

  斯內普從她身後伸出手,以食指輕輕地托住攪拌棒的上端。

  蕾雅有些困惑地看他,意識到是他來示範的意思後,她緩緩地松開手,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位置。

  「觀察。」斯內普開始演示,動作有條不紊,連角度都是教科書般精准,「注意角度,角度太大會導致起泡,然後渾濁。」

  「我明白了,先生。」她湊上前去,留心地觀察他拿攪拌棒的角度。

  斯內普掂起一把金蟬花瓣放入坩堝中,然後用魔杖調整著溫度。當坩堝中的混合物開始輕微冒著白煙時,斯內普側過頭看著她,「你來繼續。」

  蕾雅伸出手去接走了攪拌棍,又聽見斯內普說道:「動作要均勻、緩慢。太快會破壞成分,太慢則反應不完全。」

  「好的。」蕾雅緊張地模仿著他剛才的角度,小心而細致地攪拌著。

  「不錯,保持這個速度,注意觀察顏色的變化。」斯內普指著坩堝中逐漸變深的黃色。

  蕾雅無聲地點點頭,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僵直了起來,手裡仍然極力保持著動作。終於等到斯內普轉過身去了以後,她才松了一口氣。

  斯內普回到他的辦公桌前坐下,重新拿起學生論文看了起來。過了一陣,他忽而開口:「萊恩哈特小姐,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做好?」

  蕾雅慢慢地關掉了已經完成的魔藥坩堝,一臉迷惘地問道:「先生,您是什麼意思?」

  斯內普從論文裡抬起頭來,看著她嚴厲地說道:「你的天賦、操作、理論都不差,細節也能注意到。你明明可以做到更好,但是,你為什麼從不做好?」

  蕾雅被他說得幾乎呆在了原地,愈發茫然地望向他。

  「還是說,你是故意讓我關禁閉的嗎?萊恩哈特小姐?」斯內普挑起一根眉毛,嘴角的弧度變成一種譏諷陰森:「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不是故意的,先生。」蕾雅倒是立即回答了這個問題。

  「那你為什麼做不好為什麼一定要表現得如此愚蠢?」而斯內普仍然繼續追問著,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很生氣。

  被他的嚴厲言辭所震動,蕾雅低下了頭,只能小聲地答著:「我……對不起。」

  「你該對不起的,是你自己的時間。如果你不是故意惹事的話,我建議你表現得聰明一點。如果你是故意的,那我沒有閑工夫陪你玩耍,我也不會再理會你。」

  時間?過去的十六年,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東西。

  蕾雅愣了一下,感覺到莫名的鈍痛正從自己的心裡蔓延開。

  她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斯內普手中的羽毛筆上,它正被他緊緊捏著劃過一道道弧線,在羊皮紙上留下深淺有致的痕跡。上次來的時候,他好像也在改作業,他好像總有忙不完的事情。

  她突兀地想起來,斯內普每幾個晚上就會出現在圖書館的禁區裡,一本一本地瀏覽著那些厚重而用詞生澀的藏書。明明都已經是教授了,他卻還是在不斷地、努力地汲取著知識——這簡直與每日無所事事的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蕾雅局促地站在那裡,雙手不安地按在自己的校裙後面,視線卻仍然落在斯內普身上。下一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從她的心底湧現出來:「先生,我能不能……」

  「什麼?」斯內普厭煩地答道。

  「我能不能再來?」她小聲地說道。

  「什麼意思,你是在申請關禁閉嗎?」

  「是,先生。」蕾雅直直地看著他,「我想學好魔藥學。」

  「哦,因為我隨口說的話,你就想學好魔藥學了嗎?」斯內普將眉毛挑起形成尖銳的角度,冷笑一聲。

  蕾雅平復了一下內心的慌張,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一些:「斯內普教授,也許我的話聽起來很沒有說服力。我也承認我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任何有關於學習的事。但您今天的話讓我覺得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至少,我想考好O.W.L。」

  斯內普也正在用一種審視的姿態看她,那雙冰冷的黑眸深不可測,但他確實捕捉到了她眼裡的認真。

  然而,他依舊保持著一貫的陰冷語調,不以為然地嘲諷道:「看來你仍保留一些基本的自知之明,心裡清楚這些話沒有任何的說服力。那我想你自己也清楚,我的每一節課你都沒有聽進去吧?更別提你那些敷衍的、浪費我時間的作業。」

  緊接著,他迅速補充道,「另外,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對我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這是一種極其愚蠢的行為。」

  「真的不是那樣的!我上課走神是因為我在迷茫,我其實從來沒有想過我是否要成為一名女巫,這是事實,我也承認。」蕾雅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說道。她知道他也許根本不會在乎自己心裡有什麼想法,但是很奇怪,她還是覺得她必須說出口,「但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要成為一名巫師。

  這句話倒是在斯內普的心裡激起了一點漣漪。因為對他來說,成為一名巫師是他的唯一選擇,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否有其他的余地。

  斯內普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就被他一貫的漠然取代了。他頓住片刻,隨後看向存放魔藥材料儲存室的方向。

  那裡面堆滿了各種他沒有時間整理的魔藥材料,年年月月,層層疊疊。也許,是時候該找個學生來整理一下,那麼就得是個能夠精准細致做出魔藥步驟的人。

  斯內普眯了眯眼睛,一個想法擦過他的腦海。他沒什麼感情地開口道:「一個月時間,讓我看見你的決心。要是你能堅持一個月,我將樂意指導你的O.W.L。否則,讓我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堅持一個月?」蕾雅訝異地望向他。

  「到隔壁的倉庫去,將地上的材料按照我架子上的標簽整理好。」他用他的魔杖指了指石牆邊上,隨著砰的一聲,一扇小門倏地自動打開:「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幾乎可以毫不費力地整理好,不要讓我失望。」

  「好、好的。」蕾雅立即明白過來,幾乎是感激地回答著朝那邊走去。

  「還有。」在經過坩堝台旁時,他的聲音再次從房間的另一側響起來。緊接著,一本厚厚的書籍落在蕾雅面前的桌上。

  「下周一向我彙報你所學的內容。」

  她撇了一眼這本書,答道:「……謝謝您,先生。」

  斯內普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稍稍頷首,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蕾雅鑽進斯內普的魔藥儲存室裡,驚愕地看著這堆得幾乎直衝天花板的魔藥材料,隨後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十分錯誤的決定。

  這些堆積的材料實在是太壯觀。顯然,它們的主人根本沒有空整理它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們就被塞進一個又一個箱子裡,然後一路壘到天花板去。

  算了……斯內普教授看起來不是一個會原諒別人半途而終的人。

  而且,她求他這個事也確實不能說沒有私心。

  蕾雅深呼吸了一下,拿起魔杖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在腦海裡盤算著該怎麼將它們整理好。

  她揣測著斯內普的習慣,將所有的材料按照標簽逐一歸類排列好。她挑揀出那些看起來是殘次品的材料,放回了地上壘在一起的框裡,以小巧的字寫上「可能不能用了」的標簽。明明是十二月寒冬,她卻在這個陰暗的地窖辦公室裡大汗淋漓。

  不知道過了多久,蕾雅才完成整理。她輕輕地關上儲藏室的門回到辦公室裡,就發現斯內普伏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已經批改完的作業被壘成一疊放在一側,羽毛筆斜斜地架在筆架上,他的前方放著幾個空的魔藥瓶子。他看起來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皺,枯燥的額發無力地貼著他蒼白的面龐,透露出疲憊之色。

  蕾雅在儲存室的這一側看得出神,忽而注意到他的肩線在微微地顫抖著,也注意到了他只穿著一件外套。

  是冷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被隨意搭在一旁的黑色魔法長袍上。

  還是,就這樣離開?要是有什麼舉動的話,他會更生氣吧?蕾雅靠著儲存室的小木門上,皺著眉毛想到。

  她凝視了一會,忽而發現原來是他身後的窗戶並沒有關緊。已經是聖誕節的晚上了,窗外正應景地飄著夜雪,幾片雪花被寒風吹著飄進辦公室。(1,疑問請看作話)

  蕾雅慢慢地走過去,想要替他關上窗戶。但等她走近以後才看見,一株茂盛的槲寄生正頑強地從窗戶縫隙鑽進室內,肆意地、隱秘地,長在窗戶上方那些放著魔藥瓶罐的架子後面,不仔細看的話根本難以察覺。她抬起頭去觀察那株植物,感覺它長在這裡有些日子了,也許已經超過一周。

  將窗戶關上的話就會把這棵植物殺死,她並不樂意這麼做。

  那剩下的選項……

  蕾雅壓著步子去掂起另一側的黑色長袍,抱在手心裡朝他走去。瞬間,布料上帶著的那種魔藥清苦與羊皮紙沉香味包圍了她。

  是斯內普身上的味道。也是幾天前那個被相同氣息籠罩的傍晚。

  想到這裡,她感覺自己的耳根正微微發熱。她晃了晃腦袋,輕輕地將黑袍披在斯內普的身上。她站在他身邊猶豫一陣,最終從自己長袍口袋裡拿出一個木盒子放在他的桌上。

  小心翼翼地做完了這些,蕾雅紅著臉離開了斯內普的辦公室。

  ——「傳說中,在槲寄生下親吻的情侶,會廝守到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

  (1)請允許我在文末解釋一下……原著只提及魔藥教室在「地窖」,並沒有明確說在「黑湖下」。明確提及到黑湖的是斯萊特林休息室。因本人喜歡考據,本文的城堡建築是參考碰得見摸得著的霍格沃茨之遺(明顯看到魔藥學教室和辦公室都是有窗的),和《鳳凰社》的電影鏡頭(第1小時11分左右,斯教捉哈利下樓練大腦封閉術那裡,一個鏡頭是從窗飄出去的)。

  以及,基於我個人的專業知識理解,地下建築不一定是完全「沒入地下」(參考重慶的山地建築),不一定沒窗(魔藥學教室沒排氣設施也太可怕了),也可能推開窗面向黑湖——[化了]

  對的,對的,親啦。

  上一章親的。


第5章 聖誕節

  等斯內普從書桌上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來。

  他對時間的快速流逝感覺到一陣不快,煩躁地起身,揉搓著因長時間壓迫而麻木的手臂。隨著他調整坐姿,他感到有什麼東西慢慢地滑了下去,側過臉看,是自己的長袍。

  唔?

  他有些疑惑地盯著地上的衣物一陣,想起來自己下午應該沒有穿長袍。收回目光,又看見桌子的一角正躺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這顯然不是他的東西。斯內普伸出手拿了過來,又發現底下壓著一張小小的紙片,他也一並撿了過來。

  「材料已經井井有條啦。

  聖誕節快樂,教授。這應該比安神劑好使。

  Ps:您的窗戶上冒出了一棵小植物。」

  字跡小巧而圓潤。

  斯內普將卡片隨手扔進他的抽屜裡,又打開那個木盒子。一股幽幽的清香撲面而來,是一盒獨立包裝的花茶,他聞得出來,是洋甘菊和薰衣草。

  什麼時候,竟也需要學生來擔心他了?

  斯內普皺著眉毛將木盒子合上,擱在辦公桌上,俯下身撿起地上的長袍,又抬頭看了一眼自己辦公室窗戶上的植物。

  竟然是槲寄生。斯內普仔細看了一會兒,那綠色映著窗外正在飄落的白雪,小小的葉片被透進來的寒風吹得微微顫動,卻是那麼的鮮活——就像,那雙眼睛。

  他沉思了一陣,決定讓它留在這裡。

  斯內普背著手,眼睛越過窗柩盯著外面漫天的飛雪看了一陣,才意識到今天是聖誕節——學生們幾乎都回家去了。

  他又去檢查了一遍被整理過的儲存室,他的目光細致地掃描過整齊排列的材料箱子。這些箱子大小不一,上面精心整理的標簽反射著柔和的燈光,他看見放在地面上貼著以同樣圓潤小巧的字跡寫著的「可能不能用了」卡片的廢棄框。

  斯內普輕抿著嘴角關上儲存室的門,心裡雖然感到一絲莫名的滿足,他卻抑制住了這種情緒,而穿上自己的長袍,准備去禮堂隨意找些什麼來填填空虛的胃。

  「叩叩——」木門就在他正要打開的時候響了起來。

  「西弗勒斯。」是鄧布利多的聲音。

  斯內普頓了頓,旋即將木門拉開了一條縫。

  「聖誕快樂。」鄧布利多擠了進來,斯內普捕捉到了他臉上的一些疲憊。

  「聖誕快樂,西弗勒斯。」緊跟在鄧布利多身後的,是神色憂慮的麥格教授,跟斯內普點了點頭。

  「這是在……?」斯內普錯愕地皺起了眉頭,話還沒問完就被鄧布利多舉起的一只手打斷了。

  「別趕我們出去,西弗勒斯,你知道現在霍格沃茨除了校長室也就你這裡最安全了。」老巫師平靜地說著,那半月型的眼鏡泛出光來。

  斯內普再次抿緊了嘴唇,那雙黑眸跟隨著面前移動到他房間裡的兩個人,他當然知道鄧布利多肯定不是為了過聖誕節才上門來的。

  於是他默默地抽出魔杖,先對自己的辦公室門使了一個鎖咒,加了兩重閉耳塞聽後又朝室內變出了兩把椅子和一張小桌子。

  「噢,謝謝。你真貼心。」鄧布利多笑了笑。

  而麥格教授則拿出她的魔杖,指了指地窖辦公室裡的壁爐,瞬間從裡面飛出來各種各樣的食物,晃晃悠悠地停在斯內普剛剛變出來的桌子上。

  「所以呢,我們大難不死的男孩怎麼了。」斯內普淡淡的說著,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先吃飯,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溫和地朝他眨了眨眼,已經徑自在他的辦公室裡切起了小牛排,又突然好像想到什麼一樣,問道:「你是要在辦公桌上吃,還是跟我們一起?」

  斯內普抬起頭去看著鄧布利多那件淡紫色的星月袍一陣,移開了些目光便發現麥格教授正向他投來一些期待的眼神。斯內普只得撇了撇嘴,又在他們身邊變出一把椅子。

  他走過去慢慢坐下,從麥格教授那裡接過了盤子。

  等這頓簡單的聖誕節晚餐吃得差不多了,鄧布利多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上的酒杯。

  斯內普也將他的酒杯咚地一聲按在桌上,壓著嘴左右打量著面前的兩位同事,等待著他們其中一人開口。

  「昨天半夜,哈利做夢了。」麥格教授讀懂了他的暗示,開口說道,「他夢到了自己變成了一條蛇,攻擊了亞瑟。」

  「你不會故意在聖誕節的晚餐後告訴我,現在亞瑟·韋斯萊已經逝世了吧?」斯內普挑起一根眉毛,嘲諷著說道。

  「噢,亞瑟雖然傷得很重,但沒有生命危險,已經在聖芒戈治療完了。」鄧布利多說,他又捋了捋自己那把白胡子,目光落在對側的壁爐裡面,又像是落在了更遠的地方,「是時候了,西弗勒斯。就像我們之前說的那樣。」

  斯內普的身影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沒什麼感情地說著,「我知道了。」

  「而且,我希望你去通知哈利這件事。」鄧布利多看著黑發巫師那張蒼白的臉。

  「這有必要嗎?」斯內普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冷冰冰地反駁,「我可以教他,但你為什麼不自己去通知他呢?」

  麥格教授則是沉默地喝著手上紫紅色的液體,端詳著身邊的兩人。

  鄧布利多看著斯內普,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像一片大海一樣平靜,但他那懶洋洋的語氣裡卻是一種不容置疑,「我認為你需要去,至少在鳳凰社裡露一下臉,西弗勒斯。」

  斯內普哽了哽喉嚨,有些慍怒地垂下眸去,很快又舉起那杯喝到一半的葡萄酒,故意拖長著語氣道,「那麼,你希望我需要在什麼時候、去哪裡通知他呢?」

  「昨晚的事發生了以後,他們都去了格裡莫廣場12號,西裡斯的家。」麥格教授輕聲接上了話,有些抱歉地看著斯內普。

  所有人都知道斯內普和布萊克、波特之間的恩怨。

  「就在假期的最後一天吧。」鄧布利多補充說著。

  「好吧。」斯內普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但他終也沒再說出話來,將手裡的液體一飲而盡。

  鄧布利多朝麥格點了點頭,兩個人起了身,麥格教授舉起魔杖收拾了一番桌上殘留的杯盤。

  「噢,這是什麼?」

  突然,鄧布利多注意到放在了斯內普桌面那個木盒子上面,好奇地問道,「聖誕禮物嗎,西弗勒斯?」

  還沒等鄧布利多走近,斯內普就迅速地抓起那個木盒子塞進抽屜,冷冷瞪了鄧布利多一眼,「這不是你需要管的事。」

  鄧布利多輕哼了一聲,散步一樣走到地窖辦公室的門口,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斯內普一眼,慈祥地笑道,「嘗試點新東西總是好的,西弗勒斯。」

  那慈祥的笑容倒是讓黑發巫師背脊有些發涼。

  「出去。」斯內普冷冷地打發道。

  「聖誕快樂,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笑呵呵地擺了擺手。

  「晚安,西弗勒斯。」麥格教授微笑著替他帶上了門。

  等鄧布利多和麥格教授的離開了,這個辦公室再次沉寂下來。斯內普靜靜地站在窗前,眼睛注視著外面下著的大雪,心裡越發地煩躁了起來。

  他轉身拉開抽屜,手習慣性地伸向那些安神劑,但在半空中突然頓住。遲疑了一陣,他突然改變了主意,轉而取出了那個匆忙隱藏的木盒子。

  將熱水緩緩注入茶杯裡,花香隨著熱氣蒸騰而起,他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茶水在杯中逐漸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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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瞌睡豆

  跨年的時候,蕾雅坐在臥室的露台上,看著天空上炸開的大朵絢爛的煙花。她怔怔地望著那些紅的、綠的、粉的亮光,看它們大片大片地開在一望無際的天空上,余輝墜落,劃過長長的弧線,久久地留在她的瞳仁裡。

  是那樣的奪目,璀璨。奮不顧身。

  她認真地盯著那些余燼,雙手合十朝向天空,喃喃道:「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件為之畢生奮鬥的事。」

  ——就像她的父親一樣,熱愛著黑魔法防御術,並為此成為了一名魔法部神秘司的職員。

  其實早在聖誕節晚餐之後,她就單獨跟父親商量著希望他能為她補課。她的父親雷格納·萊恩哈特在一陣驚愕中又露出有些欣慰的神情,再後來猛猛地點過了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全力支持她的。

  於是這一整個冬假都顯得無比漫長而又忙碌,她一邊跟著她的父親在家裡重修著各種基礎的魔咒,又一邊苦讀著那本斯內普扔給她的中級魔藥學,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解讀斯內普留在上面的潦草筆記上了。

  等到春季學期開始的時候,蕾雅感覺自己確實跟去年不一樣了些。而放了假回來以後,整個霍格沃茨都像起飛了一樣。越來越多的作業、訓練、習題,越來越緊張的氣氛,烏姆裡奇成為了霍格沃茨高級調查官,每天趾高氣揚地巡邏在每一門課上,像一只鼓足了氣的滑稽公雞。

  能在宿舍裡看見赫敏的時間也越來越少,聖誕以後赫敏臉上的憂慮更重了,心裡像是埋著什麼巨大的秘密一樣。蕾雅知道是跟哈利有關——也跟,那個神秘人有關。她知道大部分的人都選擇不相信這個消息,但她的父親不僅相信,而且謹慎地告誡了她,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的事情發生,就立刻回家。

  蕾雅坐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避人耳目的二樓沙發上翻著《預言家日報》打發時間,最近持續報道的十個食死徒在逃的新聞絕對是印證了她父親的猜測。

  最近在圖書館裡也很少見到斯內普了,雖然她還是會在別的地方見到他。因為這個學期兩周剛過,蕾雅就已經按照之前跟他約定的一樣去他辦公室報道過了好幾次,有魔藥課的日子幾乎不落。她一邊坐著一些瑣碎的活,一邊回答他不時拋出來的魔藥問題。

  想了想,除了神奇動物課外,魔藥課顯然是最需要助手的課程。整理和分發材料、清潔坩堝,以及無數瑣碎的准備工作,對於單獨承擔至少六個年級教學的斯內普來說,零零碎碎的活多得根本做不完,更別提這位魔藥大師還負責提供醫療翼的基礎藥水。

  也許鄧布利多真的該給斯內普教授聘一個助教,蕾雅想到。

  此時,蕾雅抬眼看了看鐘,指針正正指向十,正是差十分到七點。她將那份預言家日報放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拐下了樓梯。剛一走到樓梯平台上,就碰見了從寢室樓梯慢慢走下來的赫敏,正抱著一堆書,她亂糟糟的頭發沒什麼精神地垂在兩邊。

  「今天不用訓練?」蕾雅抬起頭看她,朝她笑了笑。她不知道赫敏今天原來呆在宿舍裡,因為晚飯後她就沒回去過。

  「今天哈利有事要忙。」赫敏嘆了一口氣,「我也該好好看看這些O.W.L資料,真的沒幾天了。」

  「我相信你早就准備好了,赫敏小姐。」蕾雅向她眨了眨眼睛,打趣地說道。

  「得了吧,你再這樣我就不借你筆記了。」赫敏騰出一只手來輕輕推了推她。

  「別啊!求你!」

  「你呢,今天又要去?」赫敏說,「要不今天跟我和羅恩一起學?」

  「嗯……。」蕾雅皺了皺鼻子,連忙跟她擺了擺手,低聲說,「今天不是去圖書館。」

  赫敏挑了挑眉,好奇地湊近些,「神神秘秘,我們的蕾雅小姐該不會是戀愛了吧?是哪個學院的小男生?」

  「什麼?蕾雅小姐戀愛了?」坐在壁爐茶幾前的韋斯萊雙子從一堆研發中商品裡猛地抬頭,驚呼一聲,發出笑聲來。

  「什麼?蕾雅戀愛了?」剛從男寢室樓梯走著下來的羅恩,嘴張得比霍格沃茨飯堂的雞腿還大,「哪個家伙?你爸爸不會宰了他?」

  「哎你們別胡說!」蕾雅被他們說得臉都紅了,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環視了一圈公共休息室。

  幸好,這裡沒有更多的人,她舒了一口氣,趕緊揮了揮手,「不跟你們說了!我要遲到了!」

  她逃也似的鑽出了格蘭芬多休息室。

  羅恩在她後面吹了一下口哨,又看向赫敏,說道:「看來不止哈利戀愛了。」

  「別急,等她晚上回來好好問她。」赫敏牽起了看戲的笑容,走向一側的公共書桌。

  剛拐出塔樓走廊,蕾雅就加快了腳步。格蘭芬多塔樓和魔藥學教室其實隔得很遠,這也是她為什麼更喜歡呆在緊挨魔藥學教室的圖書館。

  由於在休息室寒暄而耽誤的時間,使她不得不快步走在霍格沃茨的長廊裡。而一想到斯內普那厭惡遲到的樣子,她就越走越快,幾乎是小跑著穿過仍帶著積雪的庭院、吊橋和長廊,一路拐下樓梯,跑得氣喘吁吁。

  等到了圖書館附屬樓大廳的時候,蕾雅匆匆一瞥壁鐘,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提前了兩分鐘。她在走廊裡停下腳步,深深吸了幾口空氣,試圖平復奔跑後的喘息。還沒等她完全恢復平靜,就看到哈利從魔藥學教室方向慌張地跑了出來。

  「哈利?」她疑惑地喚他。

  哈利的臉色蒼白,大汗淋漓,眼中帶著明顯的恐慌,仿佛剛剛經歷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又像是被什麼恐怖的巨獸追逐過一樣。蕾雅看見他的一只手正按在他的傷疤上面,似乎仍在思考著什麼東西,甚至都沒聽見她在喚他。

  「哈利?你沒事吧?」蕾雅快步走上去,伸出手來按住他的肩膀。

  哈利哆嗦著,似乎才回過神來,茫然地看著她,「……哦,蕾雅。你怎麼在這裡?……」

  「你沒事吧?你怎麼在這裡?」看出他的不對勁,她將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關切地問道。

  「我找斯內普教授補課……」他幾乎是喃喃著說道。

  「補課?補成這樣?」蕾雅的疑慮更重了,總不能補的是斯內普變了一頭巨怪追著他跑吧。

  他抬起手來,皺著眉頭,捏了捏她搭在他肩上的手,「你別跟別人說……」

  蕾雅愣了一下,連忙從自己的長袍裡拿出爸爸給她買的手帕,遞給了哈利,「那也許你該把汗擦一下,哈利。深呼吸。」

  哈利扯著一抹虛弱的笑容接了過去,朝她道了謝,又順著她的話吸了一口氣。

  蕾雅看他平復了一些,也松了一口氣,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得走了。」

  剛邁開步子去,突然又回過頭來,「哦對了,那你也別說在這裡看見了我,好嗎?我也是來補課的。」

  此時輪到她身後的哈利怔住了,但是蕾雅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拉開了魔藥學教室的門鑽了進去。

  當蕾雅輕輕敲響斯內普的辦公室門時,她意外地發現她的魔藥學教授並未像往常那樣坐在辦公桌後,而是僵硬地背靠著桌子站著。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個巨大的金屬圓盆吸引,它被放在教授的身後,好像裝著一些液體。

  斯內普注意到蕾雅的好奇視線,用手肘將圓盆往更裡面推了推。

  蕾雅覺得斯內普的臉色有些疲憊,不禁想到了剛才那個氣喘吁吁的哈利。

  「你在看什麼?」斯內普用冷冰冰的聲音質問起來。

  「沒在看什麼,先生。」她立馬抽回目光,誠懇地答道。

  盯著她那似乎有什麼思慮的臉,斯內普揚起一根眉毛,謹慎地再問:「你剛剛是不是遇見誰了?」

  斯內普思考著自己是不是不該再讓她在周三過來。可是周四是最繁重的四年級魔藥課,如果這學期他還想擁有一點時間睡眠的話,他確實需要一個幫手,最好是能像她一樣快速而細致處理材料的。

  「沒有遇見誰。可能是因為我跑著來的,有點喘不過氣。」她拿出一副誠實的模樣,對上他的黑眸。

  她確實也沒有撒謊,是跑著來的。

  「以後七點十五分來。」斯內普淡淡地說道。

  「好的,先生。」蕾雅應著。

  斯內普微微頷首,才側過身拿起身邊一本大大的簿子,漠然地開口:「跟上。」

  「好的。」她乖巧地應著。

  她跟著他出了辦公室,從魔藥學教室的一側拐下了樓梯,一路走到地下一層的一扇窄窄的小木門前。斯內普打開了門,她看見滿滿一室的玻璃藥瓶,泡著紅紅綠綠的藥材,在這昏暗的地下走廊裡泛著幽幽的光。

  而地板上,正壘著的似乎是今天新到的一批魔藥材料,層層疊疊的木箱占滿了大半個本就狹窄的空間。

  「去工作台上,將這箱瞌睡豆切開,汁液裝進大玻璃瓶裡,密封後再放回架子上。」斯內普指了指地上的一整箱還帶著些許蠕動的原材料,面無表情地說道。

  「好。」

  蕾雅系上工作圍裙,輕輕揮動手裡的魔杖,將那箱瞌睡豆指揮著移到裡側的工作台上,然後從箱子裡拿起一顆瞌睡豆,按在案板上面。

  瞌睡豆,聞名於它們在被接觸時產生的劇烈跳動,這導致了處理他們的時候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技巧。很顯然,對於第一次處理過這個材料的蕾雅來說,這項工作可能還是過於早了。盡管她正按照教科書指示的那樣操作,瞌睡豆卻仍在她輕按之下逃脫,跳到了地板上。

  蕾雅立馬停頓住了,害怕地朝身後看去,已經熟練地准備做起心理准備接受身後人的諷刺。但是這並沒有發生,斯內普抱著那本大大的簿子凝神清點著地上的材料。

  她松了一口氣,連忙悄悄地俯下身去撿起那顆逃跑的豆子。這次她聰明了些,決定換用刀刃去剖開它。

  「啪!」但是這顆豆子顯然仍並不樂意去送死,奮力一躍彈到了天花板去。

  她緊盯著那反彈的軌跡——正好擊中了最上面的那瓶儲存著不知道什麼材料的玻璃瓶。瓶子搖搖晃晃了一陣,最終還是仄歪著從架子上面探下身來。

  完了!

  根本來不及去摸魔杖,蕾雅幾乎是本能地扔下小刀就轉過身去,揚起頭舉起雙手。她判斷著瓶子下落的軌跡,不由自主向後傾斜著身體,甚至沒注意到自己一只腳絆在了一邊的金屬架子上。

  ——尖銳的邊緣劃過膝蓋,一陣劇烈的疼痛從這裡炸開,「嗚啊!」她疼得嘶地一聲發出聲來,身體一歪。與此同時,那個玻璃瓶穩穩地落在她懷中,她的雙手本能地環抱著它,做好心理准備閉著眼一起摔下去。

  就在她幾乎要向後倒地的瞬間,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按在她的腰側,穩穩地支撐著她的身體,有效阻止了她的繼續後仰。蕾雅睜開眼,有點錯愕地朝身後看去,正對上了斯內普滿臉的不悅。

  「你這是在干什麼,萊恩哈特小姐?你是想笨拙地毀掉我整個儲藏室嗎?」聲音尖銳和冷漠。

  「抱、抱歉,教授。我怕它摔壞了……」

  她忐忑地答道,雖然腿上疼得要死,但又感覺自己的心髒也很疼——因為它就要被嚇得跳出來了。

  斯內普冷哼一聲,捏著魔杖,將少女懷裡的玻璃瓶漂浮了起來,讓它飛回了原來該在的地方。

  那雙此時看著她的黑眸,就像是北極凍住的冰一般冷。

  「對、對不起。我馬上站好。」她連忙說道。

  但當她想趕緊繃直左腳穩住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劇烈的疼痛就從腿上傳來。蕾雅低下頭去看,膝蓋下方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正沿著她的腿慢慢地淌下。

  斯內普也順著她的視線迅速掃了一眼她的膝蓋,看見了那道血淋淋的傷口。他的表情瞬間軟化了些,扶著她腰間的那只手也稍稍用了力,讓她重新站穩。他揮了揮手中的魔杖,憑空在她身後變出了一張凳子。

  「坐下。」他命令道。

  蕾雅迅速地點著頭,用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挪到凳子上。

  斯內普擰著眉毛俯下身來,抬手先是一個止血的咒語,又從裡側的抽屜裡拿出白鮮藥水,細細地澆在她的傷口上,低聲念起了治愈咒語。蕾雅邊看著那微曲的黑發和溫暖的魔法光芒,盡量不讓自己因為藥水帶來的刺激而發出聲音來。

  雖然臉上沒有任何的好表情,話也那樣的尖酸刻薄,但他的動作確實那樣的輕柔——溫暖。

  她沒法移開目光。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吵。

  「謝謝您。」她小聲地對面前的教授說道。

  斯內普很快便重新站了起來,並沒有再回應她什麼,只是用魔杖指揮著將她連人帶凳子轉了一圈,讓她重新面對著案板,而後又將那張凳子適當地調高了一點。蕾雅伸出左手去再次拿起了一顆瞌睡豆,右手也摸上刀子。

  還沒舉起右手,一股魔藥的清苦味道籠罩住了她。

  側過臉,看見那個黑色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身後,他伸出右手,輕輕按在她握刀的右手腕上,稍稍一轉,蕾雅手上的刀刃也隨著他的動作轉了九十度。

  「聽著,瞌睡豆的處理方法,是要用刀的側面擠壓而不是切片,這樣更容易出汁。」低沉而冷硬的聲音從她的右上方傳來,仍按著她的手腕,移到了瞌睡豆上面,「試試。」

  她順著他的牽引和力度,朝瞌睡豆緩緩地擠壓下去——它再也沒有任何的掙扎,安靜地結束了它的一生。

  「啊!」她驚訝地嘆出一聲,「原來如此。」

  等蕾雅終於換上睡袍鑽進自己的被窩,彼時已經過了午夜。

  冬季清冷的月安靜地透進寢室裡,拉文德正微微地打著呼嚕,赫敏仍舉著她的熒光魔杖在床幔裡看著書。

  蕾雅平躺在床上,只將床幔放下了一半,任窗邊微涼的月光灑在自己枕頭側。凝視那薄涼的彎月,蕾雅發現自己毫無睡意。她抬手摸了摸腰側,感覺那按在她腰上的力度久久消散不去,手腕上也仿佛殘留著那一點不屬於自己的溫度。

  雖然暗中關注了他很久,但她一開始只是在好奇是什麼讓這位魔藥學教授如此古怪。

  他的魔藥課總是壓抑得很,到底是什麼導致他跟別的教授完全不一樣?又是什麼讓他如此冷漠而疏離?

  但是那一天在他的辦公室,以及今天的事讓她意識到,那冷硬外殼下隱藏著一些柔軟。毋庸置疑。

  ——斯內普明明關心他人,卻選擇了始終以冷漠面對世界。

  她嘆了一口氣翻身,任思緒和著身後的月光侵染著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想要快點磕糖,所以前面進展會寫得比較快!讓我們一起來推倒斯教!

  我搜了一下,倫敦1995年似乎是沒有煙花的,但是whatever我就是想蕾雅對煙花許願!

  霍格沃茨的建築描寫將會按照霍格沃茨之遺來寫~

  另:魔藥學的底下儲藏室應該是沒有工作台的:)


第7章 情人節

  情人節的這一天,也是去霍格莫德的日子。

  二月份的蘇格蘭北還是冷得出奇,特別是配合著這反復無常的天氣,讓人難受至極。

  今天也是這樣,整個霍格莫德都被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霧氣裡,連那些本該散發出浪漫氣息的裝飾也像是被鍍上一層灰色,映著路邊化了一半的積雪,顯得髒兮兮的。

  蕾雅和赫敏小心地避開那些因為積雪融化而形成的小水坑,踩在稍微沒有那麼濕滑的鵝卵石上。

  霍格莫德雖然不大,但每到情人節就裝點著一個個小巧又別致的心形花環,平時陳舊的窗戶此時也貼著心形的裝飾,只是今天的陰沉實在使一切都有些暗淡。

  不過倒也很難影響這些手牽著手的情侶就是了。蕾雅看向面前不遠處顫顫悠悠走在一起的哈利和張秋,兩個人在人潮裡保持著一段既不太親密,又不算很疏遠的距離。

  「他們真的在一起了?」蕾雅壓著聲音問身邊的赫敏。

  「可不是,雖然我覺得哈利好像不太喜歡她……」赫敏說。

  「也許她也不太喜歡哈利。」蕾雅隨口說道。

  赫敏聽著笑了一下,挽起了好友的手臂,打趣著問了起來:「那你呢?你今天怎麼沒有約會?」

  蕾雅拍了拍她的手,小小地瞪了她一眼:「我哪裡有什麼對像?就連迷情魔藥都對我沒效果誒。」

  「也是。」赫敏想起來兩周前的小事故,調侃著,「也很難想像就兩個星期你能有什麼長進。」

  「喂。」

  兩個女孩子一邊說著八卦一邊習慣性地拐進了霍格莫德村的第一家商店。這是一家賣魔法卷軸和古書的店,每次跟赫敏來霍格莫德都要先來這裡看看。

  進了店,赫敏就朝那堆新書架子走了過去。蕾雅其實一直都只是陪著她來,並沒有怎麼認真逛過店。

  她環視著這家不大卻精准利用著每一個小角落空間的店,最後目光停在了魔藥書籍的那一排。

  幾乎是無意識地,她朝那個角落走了過去,一本本掃了過去,最後目光落在了一本舊書上。這是一本褪了色的書,但有兩道仍然耀眼的金絲嵌在書脊上,閃著淡淡的光芒,似乎是在邀請她。她抽出了書,同樣金色的字跡寫著《古代巫師的草藥與藥劑》。

  她輕輕翻開書頁,一股陳舊的羊皮紙氣息撲面而來,指尖在書頁上輕輕滑過,裡面的文字都用微微泛黃的墨水書寫,夾雜著一些晦澀難懂的單詞。書中的草藥插圖繪制得細膩精美,每一種草藥旁都詳盡地注明了它們的歷史來源、藥用性質和采集方法,甚至還有幾種復雜的魔藥配方。

  這本書似乎並不是普通的入門教材,而是更偏向於那些對魔藥學有深入研究的學者或實踐者。她看了一陣,發現裡面還包括了很多在魔藥課上不曾見過的藥材。

  蕾雅沒有多猶豫就決定買下了這本書,還選了一本銀白色封面的筆記本一起買下。

  「怎麼?突然對魔藥學感興趣?」結賬的時候,赫敏抱著兩三本新書,湊了過來。

  蕾雅被她突如其來的話小小地嚇了一跳,連忙說道,「感覺寫得挺好的,隨便看看。」

  「噢?」赫敏付著錢,應了一聲。

  剛走出書店,陰沉的天空似乎終於承受不住烏雲的擠壓,飄下來淅淅瀝瀝的凍雨。

  兩個少女擠在一把由魔杖撐起來的透明傘下,雨簾沿著看不見的弧度掉了下去。

  「等下去哪?」蕾雅舉著她的魔杖,側頭問身邊正靠著自己的好友。

  赫敏緊緊地靠著她,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裡凝成霧氣,「隨便,我中午要去三把掃帚酒館。」

  「那跟你分開以後我就去看看有沒有拉文德上次買的那個藥。」蕾雅答著,又舉起手來攏了攏自己的圍巾,「真冷,有點後悔出來了。」

  「是呢,沒什麼事我想呆在寢室看書來著。」赫敏應著,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蕾雅看了她一陣,小聲問道,「忙的事跟哈利有關?」

  「嗯。」

  蕾雅點了點頭,知道再追問下去她也不會說什麼了。

  兩個人就這麼走了一陣,蕾雅聽著雨聲,望見不遠處那家烘焙咖啡店在雨天裡冒出來的白煙,突然提議道,「要不先去喝杯咖啡?」

  「也好。」

  等蕾雅跟赫敏在咖啡店分別了以後,雨下得更大了,淌下來的水跟那些被衝開的積雪一起彙成一條小溪,沿著霍格莫德平時就泥濘不堪的小道淌了下去。

  蕾雅站在咖啡店的櫥窗前,看了一會兒大雨泛起的白霧。

  她本來就討厭下雨,在這種陰冷的天氣裡她仿佛連呼吸也變得不好了。

  還是早點回去吧,她嘆著氣想到。

  剛邁出步子,眼角卻瞥見了河對岸一棟古怪的建築。它的尖頂傾斜得幾乎要碰到旁邊的一棵老樹,整座建築被各種奇異的魔法植物覆蓋,猶如生長在一片神秘森林中的小屋。

  啊,是魔藥植物店,雖然她來到霍格沃茨五年也從來沒進去過就是了。

  突如其來的好奇心從心頭湧上,她便決定朝那邊走去。

  推開有些破舊的木門,一陣溫暖而干燥的空氣迎面撲來,夾雜著各種奇異藥草的香氣。店裡沒有顧客,倒是從天花板上垂下來許多干燥的草藥和奇形怪狀的真菌,而牆壁上密密麻麻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靠近櫃台的一側還種著好些魔法植物。

  「歡迎光臨,需要幫助嗎?」一個沙啞的聲音打破了店內的靜謐,來自正在一旁以魔杖指揮著給咬人甘藍澆水的老巫師,他的眼鏡厚重且略顯模糊。

  蕾雅微笑著擺手:「您好先生,我只是隨便看看。」

  「那請自便。」

  她開始漫不經心地瀏覽店內的物品,發現這裡不僅有魔法植物,也售賣一些普通的干花和種子。

  蕾雅在一個不起眼的櫃子上挑選了一小束繡球花,它們已經褪了色,但仍保持了盛開著模樣。

  正當她付款的時候,破舊的木門又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啊,斯內普教授。」面前正給她找零的老巫師露出一個好客的笑容,「您的東西我已經給您准備好了。」

  蕾雅倏地回頭一望,看見的是正朝這裡走來的魔藥學教授。他的黑袍似乎是被雨打濕了些,沒有像平時那樣在他身後翻滾著。

  「教授,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您。」她抱著那束繡球花,側過身來看向他,朝他露出一個微笑。而後才慢慢拿起剛剛付款時隨手擱在櫃台上的書。

  斯內普掃了她一眼,眼神落在她手上的東西上面有一瞬,很快地移開,漠然地點了點頭。他大步走到櫃台,從老巫師手裡接過了包裹,迅速結賬後就轉身朝門外走去。

  她一愣,也跟著他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勢愈發猛烈,似乎要將整個世界都湮沒。但斯內普沒有任何要放慢腳步的意思,雨水在他的黑袍上濺起無數水珠,他仿佛全然不顧。蕾雅在後面匆忙地跟了一陣,發現自己的鞋襪已經被冰冷的雨水浸濕。

  突然,他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

  「別跟著我,萊恩哈特。」冷冰冰的語氣就像這冬末陰沉砭骨的雨。

  「可是,教授,這是回學校的路……」她小聲地說道。

  斯內普瞪她一眼,眼睛順帶掃過她有些狼狽的模樣。被潮氣侵染的黑發垂在胸前,紅色的格蘭芬多圍巾上也凝著一些水珠。她的一只手緊緊護住剛剛買的書和干花,深灰色的褲襪和雪地靴上面有大片暈染開的深色水痕。

  他眉毛一皺,又轉過身去繼續邁開步子。

  她低著頭,連忙再次跟上。

  其實她真的在猶豫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他一起回去呢?

  回霍格沃茨的路可不止這一條,至少在霍格莫德裡,她可以選擇別的路。

  但是盯著他在雨裡朦朦朧朧的黑色身影,蕾雅只是覺得沒有理由的,她就是想跟著他的身後一起回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她感覺到他好像放慢了一些腳步。

  似乎也跟著他放慢的腳步一樣,大雨逐漸弱了下來。

  等走到能看見霍格沃茨城堡高聳的塔尖時,她看見有小小的雪花擦過她無形的傘,一片又一片地掉下來,越來越多。

  她放下手裡的魔杖抬起頭去,剛才陰沉的天空變成了柔和的白,雪花慢慢地掉下來,正好落在她的鼻尖上。

  「教授,下雪了。」

  她幾乎是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斯內普沒有回應她,只是繼續走著,但是她看見他也緩緩地收起了手裡的魔杖。

  純白的雪落下來,親吻著他的黑袍,停駐了一陣,又化開了,像是天空中稍縱即逝的流星。

  也像,跨年的那一晚她對著許願的那些煙花的余燼。

  晚餐的時候,蕾雅安靜的坐在禮堂上喝著玉米忌廉湯,聽著赫敏和哈利講在霍格莫德發生的事。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目光卻落在教師席的魔藥學教授上。

  他好像在想著些什麼,雙眼空洞而僵硬地挑著盤裡食物,直到他身邊的鄧布利多帶著慈祥的笑容跟他搭話,他又一如既往地露出刻薄的神情。

  有麼一瞬,她覺得他好像那些正在消融的雪花。

  「蕾雅!」

  「蕾雅?」

  感覺有什麼人在拍著自己的手臂,黑發少女才抽回了視線,是身邊的赫敏。

  「啊怎麼了?」蕾雅看向赫敏。

  「能給我你那邊的黃油嗎?」對面的金妮問道,微笑著伸出手來指了指蕾雅手邊的小盤子。

  蕾雅朝她遞了過去。

  「看什麼呢,看得這麼出神。」赫敏則是一臉好奇地看著她,也順著她剛才的視線望過去。

  「沒在看什麼,發呆而已。」她說。


第8章 和弦

  傍晚,斯內普從沒什麼人的圖書館出來的時候便聽見了一陣鋼琴的聲音。

  此刻的大廳裡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那琴聲一陣陣傳來,回蕩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

  旋律清冷而婉轉,仿佛靜謐無人的禁林裡迷了路的星光,又像岩石間不得不蜿蜒而下的泉水。

  帶著一些似在掙扎的哀傷,卻又像緊握著一絲溫暖的希望與深情。

  斯內普站在圖書館的門前低著頭聽了一陣,才回過神來般皺著眉,迎著那些音符飄來的方向踱去。

  是走廊盡頭的空教室,他知道那裡面確實放了一架古老的鋼琴,但是他確實也很少會聽見有誰來這裡奏響過它。

  走近了些,從門縫的光影裡,他瞥見了一個坐在琴凳上的瘦小身影,一頭黑色的長發平滑地披散在身後,襯著她深紅色的格蘭芬多毛呢背心。

  他幾乎是沒有多猶豫就推開門,開口說道,「萊恩哈特小姐,這可真是好興致。」

  輕輕被按下的最後一個和弦碎在了空氣裡,蕾雅側過頭來,有些吃驚地看向門邊人。她的臉上浮上一些像是做了壞事一樣的忐忑,小聲地說道,「啊,晚上好,斯內普教授。」

  斯內普漠然地看了她一瞬,移開目光,又掃視到那架掉了些漆的木鋼琴上平鋪著的樂譜——《Until the Last Moment》,直到最後一刻。

  很快抽回目光,斯內普下意識地壓下自己的嘴角,冷冰冰地說道,「如果你不想引來什麼麻煩的人物,我建議你還是收起你的興致。再說,我不認為你還有時間——」他故意稍作停頓,那雙黑眸有些譏諷似的看著她,「沉浸在你的興致裡。」

  「……好、好的。」她垂下了頭,連忙伸出手去將那些樂譜攏了起來,「謝謝您的提醒。」

  斯內普輕哼一聲,轉過身去,「七點十五,別忘了。」

  「一定不會的,先生。」她盯著他那揚起的黑袍,稍稍提高了音量回答著。

  斯內普很快就消失在走廊裡了,蕾雅也收起那些東西,站起身來慢慢地將琴蓋輕輕合上,決定接下來去圖書館學習一陣。

  正當她在沉寂的圖書館裡寫到第三份作業時,外面的大廳裡傳來了一聲劇烈的尖叫聲。

  「怎麼了這是,是不知道圖書館附近要保持安靜嗎!」平斯夫人的聲音是最先響起來的,蕾雅看著她氣鼓鼓地提起自己的裙擺,快跑上了圖書館連接大廳的樓梯。

  吵雜的聲音越來越多,圖書館裡也不再安靜了,為數不多的幾個學生爭先恐後地跑了出去湊熱鬧。

  蕾雅嘆了一口氣,這環境確實也不是學習的氛圍。她放下手中的羽毛筆,起身也跟著走去。

  「你——你不能!你不能解雇我!」

  平日裡空無一人的大廳此時少有地擠滿了人,顯然是在附近禮堂吃晚飯的學生們。他們都圍成了一圈,而處在中間的正是占蔔學的擔任,特裡勞妮教授。

  她手裡緊緊握著一個空酒瓶,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腦袋尖叫著重復同樣的一句話。

  「你不能!你不能解雇我!霍格沃茨——是我的家!你不能!」

  「曾經是你的家,」她的對面正站著洋溢一臉得意的烏姆裡奇,她的嘴咧得更大了,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著,「直到一個小時前,魔法部長簽了你的解雇令為止。現在請你離開大廳。」

  蕾雅第一次對哈利將她形容為癩蛤蟆深有同感。

  但她沒有跟那些學生一樣湊過去,只是默默地走到了一個勉強能看見全貌的空處。

  剛踮起好奇的腳尖,一陣淡淡的草藥味突然飄進了她的鼻腔裡。她側過頭,發現原來是自己的魔藥學教授,也正站在她的不遠處,皺緊抱雙臂審視著面前的一切。

  鬧劇還在繼續。

  「好了好了,西比爾。」麥格教授的聲音響了起來,蕾雅看見她正從人群裡擠了過去,堅定地站在了特裡勞妮教授的身側,「你不會離開霍格沃茨的。」

  「哦,是嗎,麥格教授?」烏姆裡奇也往前走了幾步,氣勢鼓鼓地挺起了胸,幾乎是不屑般看向麥格教授,「這是誰批准的?」

  就在這一刻,蕾雅瞥見斯內普突然抬起了頭,他斂住眼神,面朝向大門的方向。她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遠遠便能望見橡木大門正緩緩地打開著,一個偉岸又挺拔的身姿佇立在那裡,同時灌進來的,還有冬末初春的寒氣與朦朧的夜色。

  是鄧布利多。

  「我。」那雙藍色的眼睛越過半個大廳,直勾勾地定在烏姆裡奇的身上,但他的臉上卻是帶著客氣的微笑,「您恐怕無權將他們逐出城堡,這個權利恐怕——還屬於校長。」

  烏姆裡奇呆在那裡,很快地便怒視著鄧布利多,而後者這只是仍然微笑著,平靜地擺了擺手繼續說道,「請你帶西比爾上樓好嗎?麥格教授。」

  麥格教授臉上有掛著令人安心的笑容,她點了點頭,而斯普勞特教授也從人群裡大步上前來攙扶起特裡勞妮教授。

  接下來,蕾雅又聽見鄧布利多和烏姆裡奇爭論著新的占蔔課教授,馬人費倫澤氣勢勃勃地從大門外一躍進來,這將會是她的新占蔔課教授。

  說實話,她一直對占蔔學沒有多少的熱情,也許是因為她從來未能獲得過任何有意義的結果——就跟她現在的人生一樣,每一次都是平平無奇。

  同時,她也發現她不是唯一一個默默看著一切的人,她身邊的魔藥學教授也一直站在那裡,緊鎖雙眉,冷冷地注視一切。

  「現在,大家都回去吧。」鄧布利多抬起手來,示意一眾學生都趕緊離開。

  斯內普撇了撇嘴,沒什麼感情地盯著烏姆裡奇看了一陣,准備轉過身回去自己的辦公室。

  就在這個時候,鄧布利多越過烏姆裡奇仍然呆立在原地的身影,朝這邊走了過來。

  「等等,斯內普教授。」

  蕾雅幾乎沒看見老先生開口,但聲音還是精確地傳了過來。並且,她覺得鄧布利多明明是喚著斯內普,但視線卻竟然是落在她身上,她分明看見老先生牽了一個慈愛的笑容向她點頭。蕾雅愣了一下,也朝他行了個注目禮。

  而身側斯內普停住了腳步,背著手轉身看向鄧布利多,聲音裡有一些不耐煩,「校長,有事嗎?」

  鄧布利多抽回放在蕾雅身上的目光,只是朝斯內普緩緩地頷首,湛藍的眼睛裡露出一些謹慎。似乎是確保斯內普接收到了他的暗示,鄧布利多很快就回過身去,踩上了大台階。

  蕾雅聽見斯內普不情願般砸了一下嘴,他目視前方,又小聲地說了一句,「今天不用來了。」

  她才發現他是對自己說的,慌忙應道,「嗯。」

  斯內普幾乎是毫不猶豫就大步跟上了鄧布利多。

  蕾雅目送著兩位巫師的身影匆匆地爬上了那些繁重的台階,消失在了塔樓的拐角處。

  ……

  「我假設你最好有什麼要緊的事,鄧布利多。」剛將校長室的門帶上,斯內普便直接對鄧布利多開了口,語氣裡帶著難掩的厭煩。

  「噢,西弗勒斯,放心吧,會很短的。」鄧布利多平和地說著,從一邊的小桌子上揀起一顆檸檬雪寶,映著對面人那惡狠狠的視線便快速地放進自己的嘴裡。

  「能不能別浪費我時間,你已經給我安排了夠多的事了。」斯內普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鄧布利多笑著看他一眼,又伸出手去摸起了一顆糖果。

  「不行。」斯內普的話似乎是從牙關裡擠出來的,適時打斷了鄧布利多的動作,「如果你是請我來這裡挑戰我對你吃甜食容忍度的話,恕我無法奉陪。」

  鄧布利多慢悠悠地看斯內普一眼,才有些不情願地放下手中的糖,不情願般走到斯內普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老巫師抬了抬他那瘦削修長的手,兩杯冒著熱氣的紅茶緩緩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斯內普沒有去接,仍舊凝視著鄧布利多,是生怕他再往裡面加入什麼蜂蜜、紅糖亦或是糖漿。

  「原諒我吧,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抿了一口紅茶,看穿了斯內普的心思,以感慨著的語氣說道,「很快,我可能就吃不到這些東西了。」

  「什麼意思。」斯內普直直地看向他。

  「哈利的大腦封閉術怎麼樣了?」鄧布利多放下手上的茶杯,將那小巧的眼鏡摘了下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以為你肯定會對他那貧乏的天賦有清晰的認知?」斯內普冷冷地說著,「就他那個散漫的態度,就是再給我幾個月,他也沒法練成。」

  鄧布利多嘆了一口氣,重新將眼鏡帶了回去,目光似乎比之前更銳利些,「對他好些吧,西弗勒斯。」

  「恕我直言,如果你真的為他好,你就該自己教他。」斯內普幾乎是冷笑著說出這句話。

  鄧布利多微笑著看向斯內普,他的眼裡似乎閃爍著一些無奈。

  斯內普卻瞬間從對視中抽出視線,目光不經意便落在了一旁的金屬架子上。那裡的鳳凰福克斯正在啃食一小塊生肉,斯內普的眼神短暫停留在那明亮的火紅羽毛上。

  「也許這是一個錯誤,但是今晚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鄧布利多將手交疊著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重新開口道,多了些語重心長。

  「不過是瘋狗發瘋罷了。」斯內普仍舊別過臉。

  「你我都知道,她不會罷休的。」鄧布利多又說,「直到她取代我。」

  「聰明偉大如你,想必肯定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對策了。」斯內普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回答。

  「我確實試圖做好一切對策,」鄧布利多繼續說著,「但我怎麼做,都發現缺少一塊……」

  鄧布利多的話終於讓斯內普收回了目光,他擰著眉毛重新看向鄧布利多,「缺少一塊?」

  「噢,別擔心。」鄧布利多意味深長地看著斯內普那張沒什麼血色的面孔,「就在今天,我確信我找到了這塊拼圖。」

  「什麼意思?」斯內普挑起一根眉毛看老巫師。梅林知道,他最討厭的就是鄧布利多的謎語,他真的已經厭煩了那些他每次說一半不說一半的話了,一想到這裡,他的語氣就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些急躁,「如果你不是有心要告訴我的話,我寧願你不要挑起一個開頭,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仍舊掛著一點意味深長而又帶有一些慈愛的笑容,靜靜地看著斯內普一陣,懶洋洋地撥了撥自己的花白胡子。

  「是叫蕾雅吧,那個格蘭芬多的孩子。」鄧布利多緩緩地說著,「她的父親,雷格納·萊恩哈特,是神秘司的緘默人,專攻黑魔法研究,也是為數不多相信湯姆一定會歸來的人之一。」

  「你怎麼……」

  聽到這個名字,斯內普驀地一愣,眉宇間劃過了一絲疑惑。但他很快恢復了平日的冷漠,將滾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他僅僅是緊盯著鄧布利多,似是在思考著這番話的深意,又似是催促著對方繼續。

  「相信我,霍格沃茨的高牆從來都不是密不透風,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的聲音依舊平靜,「我只是想說,如果我被迫離開了這裡,為了確保計劃的順利進行,你需要找到一個與那些孩子聯系的方式。你我都清楚,你與哈利他們的關系一直很糟糕。至於你身邊的德拉科……哦,梅林。」

  讀懂了老巫師的意思,斯內普很快便再次擰緊了眉毛說道,「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你要把無辜的人卷進來嗎,鄧布利多?」

  「在這場戰爭裡,沒有誰是普通人,你應該明白這一點。」鄧布利多目光堅定地注視著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語氣雖然冷靜,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將她留在身邊。會有一個時間點,你會明白我這樣做的意圖的。」

  斯內普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瞪了鄧布利多一眼,倏地站起身就快步走向門口,隨手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鄧布利多盯著那在數次被粗暴對待仍幸存下來的木門一陣,兀自笑了笑。

  他迅速從身邊的茶幾下召來一塊方糖,扔進杯中的紅茶裡,用小勺快速攪動了三圈,急切地品了一口,喃喃自語道:「噢,是需要點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順了一遍劇情大綱。

  哦啊啊啊啊啊還是得老老實實走劇情啊啊!

  不過我覺得正好以女主的視角寫一遍在原著裡斯內普沒出現的地方都在干嘛,還挺有意思的!

  《Until the Last Moment》,by Yanni,發行於1993年。


第9章 試探

  也許,烏姆裡奇對特裡勞妮教授的評價是對的。

  因為換了占蔔課教授以後,蕾雅第一次看見了不再是平平無奇的占蔔跡像。

  顯然,費倫澤的教學方式與任何霍格沃茨的學生此前經歷過的都大相徑庭。他將教室布置成了一個充滿樹木和軟草地的森林,天花板上則是一個動態的星空,星星們緩慢地在這片夜空中旋轉舞動著。

  蕾雅跟其他人一起平躺在教室的地板上,看著這滿天星宿,鼻腔則被草本的芬芳充斥著,一時忘記了自己竟然是身處在霍格沃茨的城堡裡。

  他們按照費倫澤的說法去觀察那些星星的軌跡。

  就在那裡,她很快便看見自己頭頂的一顆閃著亮白光的星星,它似乎在緩緩移動,一路越過很多的星星,只朝著一個方向移去。蕾雅看了一陣,發現這個星星是在靠近遠處一顆黯淡無光的星星,如同固執般,奮不顧身地一路而去。而隨著純白星星的接近,那顆黯淡的星星開始慢慢亮起。而後,兩顆星星綻出光芒,沿著同一個軌道移動了下去。

  這是什麼意思?

  她默默地凝視著星星轉動的軌跡,任自己的思緒飄散開去。

  一旁的費倫澤靜靜地走過來,站在蕾雅旁邊,低聲說道:「在我們的占星術中,暗星轉為亮星通常意味著新生或復蘇。而亮星向暗星偏移又可以解讀為消逝的力量被新發現的活力所激活。無論是哪一種,這都是一件好事。」

  「啊,謝謝您的解讀。」蕾雅側過頭去,朝馬人笑了笑,「我是蕾雅·萊恩哈特,很高興您能來為我們上課。」

  「噢,你好,萊恩哈特小姐。禮貌的孩子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他那張英俊的臉上鋪開了友善的笑容,有些迷人。

  蕾雅久久地記住了這位英俊的人馬與那幅奇特的星像,其實也並沒有想更多地去探究其中的深意,只是單純地相信著「這是一件好事」。

  而這個能為她帶來好心情的想法一直持續到她在魔藥課下課時分被斯內普叫住的那一刻。

  「萊恩哈特小姐,留下。讓我們來好好談一談你這節課的藥水做得到底有多糟糕。」魔藥學教授那沒什麼感情的話語從講台側飄了過來。

  蕾雅可以清楚地在座位上接收到身邊同學那憐憫的神色。身邊的赫敏更是直接捏了捏她的手,以表示安慰和同情。

  「我、知道了,先生。」她忐忑地應道,一邊努力地回想著自己剛剛到底是哪一個步驟出了錯。

  等教室裡的人都快速地退了出去,斯內普不耐煩般用指關節叩了叩他的講台,對她說道:「把門關上。」

  她幾乎是不敢遲疑地便走過去將魔藥學教室的門輕輕關上。

  下一個瞬間,她瞥見斯內普舉起了魔杖對著門口的方向不知道念了一個什麼咒語。

  「過來。」斯內普冷冰冰地說著,抬手一揮將身後黑板上的筆跡擦掉。

  她又點了點頭,走了過去,視線落在他擱在講台上的手上。那是一只蒼白而瘦削的手,他的指關節很大,正因為他微微握拳而泛白著。

  「重復一遍今天配置的補血劑步驟。」他回過身來,拿起了一瓶貼著名字的藥水端詳著,一邊又在面前那本花名冊上潦草地寫下成績。

  蕾雅愣住了一瞬,很快便將心裡的雜念拋開。深吸了一口氣,她試圖把記憶中的步驟組織成語言,「首先,用研缽和研杵細致地研磨霍克拉普根以提取汁液,確保動作溫和,以免破壞其活性成分。然後,過濾提取汁液。白鮮草的葉子切成細條,這樣可以更好地釋放其內部的藥效。最後,將這些都加入預熱的坩堝中,順時針六次攪拌均勻,倒入三滴龍血,逆時針……」

  但是背著背著,看著斯內普那不為所動給藥水打著分的動作,蕾雅突然像是沒了信心一樣,語氣也弱了下去。

  等她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斯內普才將手裡地魔藥放下,淡淡地說了一句,「不錯。」

  蕾雅被他的反應弄得有些疑惑了,小聲地問道,「先生,我的魔藥步驟是哪裡出了錯嗎?」

  斯內普輕哼一聲,沒有說話。蕾雅更加疑惑地看著他勾著的嘴角,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下去,只見他用手指點著花名冊,一路順著找到了她的名字,在隔壁寫了一個「E」。

  「呃……」蕾雅徹底蒙住了。

  她從來沒有在魔藥學上得過「E」,此刻她真的開始相信費倫澤說的「好事發生」了。

  「我建議,你該對自己配置的魔藥有一點信心,萊恩哈特小姐。」斯內普將花名冊翻過了一頁,繼續批改著,又補充道,「記住,這是O.W.L考試幾乎必考的。」

  她突然意識到,這是斯內普在履行他之前所說的承諾——堅持一個月,他便會指導她的考試。

  「謝謝您,先生。」她幾乎是瞬間抬起頭來,感激地朝他綻開了一個笑容。

  「嗯。」斯內普只是輕輕回了一句,突然將手上的東西放下,抬起頭來看向她,「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是什麼問題呢?」蕾雅認真地對上他的視線。

  「我很好奇。」斯內普的聲音稍顯低沉,隨後用一種試探性的語調繼續說道,「你那位救世主朋友和他的伙伴們,近來都在忙些什麼?」

  聽見這個問題,蕾雅幾乎是瞬間呆住了。她有想過很多關於魔藥學的問題,卻沒想過斯內普會問他關於哈利的事。

  見她不說話,斯內普用黑色的眸子緊盯著她,她從那裡面看不出任何的感情,仿佛只是在麻木地完成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呃……先生,您為什麼想知道呢?」蕾雅不安而警惕地問道。

  「我沒有允許你問我問題,萊恩哈特。」剛剛浮在心上的喜悅全部都被斯內普的冰冷而打散了。

  蕾雅閉上了嘴,小心而謹慎地觀察著斯內普,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有些僵硬。

  斯內普也挑著眉毛凝視著她,看見她的神色緊張。他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那雙黑色的眸子如能洞察人心一樣深不可測,不怒自威。

  她舔了舔嘴唇,看了他一陣便將視線移開,盯著地板,雙手不安地開始捏住自己的裙角。

  梅林知道,她可不喜歡在背後告密的滋味。

  可是、可是……面對斯內普,她又有什麼辦法?

  就在他馬上要催促之前,她小心翼翼地、掙扎著開口,「先生……」

  「繼續說。」斯內普幾乎是命令道。

  「……他們時不時在有求必應屋裡學著烏姆裡奇不教的黑魔法防御術。」蕾雅猶猶豫豫,用小到聽不見的音量喃喃道。

  那排山倒海的罪惡感襲來,讓她頭皮發麻,也幾近將她擊倒。她無法不動聲色地將這些愧疚感壓下去。

  「看來萊恩哈特小姐是一個容易出賣朋友的人。」斯內普輕笑了一聲。

  「不、不是這樣的。」她卻立刻偏過頭來重新與他對視。

  斯內普能看出那雙有些泛紅的綠眸裡有濃烈的不服氣。

  他忽而覺得這個表情很像某個固執又堅強的故人。

  就那麼一瞬,斯內普突然後悔了他那試探性的疑問。他當然早就從與哈利的大腦封閉術訓練中知道他們每天發生的事,提出這個問題只不過是順著鄧布利多的意思,想看看這個格蘭芬多有多大的能耐——

  「我知道對您撒謊沒有用。」蕾雅的聲音甚至開始顫抖了起來,眼裡卻滿載著堅定,「只要您想知道,您大可以對我使用攝神取念,對嗎?」

  斯內普有點吃驚,他沒有想到她會思考到這一步。他扯了扯嘴角,漠然地承認,「是。」

  「所以,我撒謊或者隱瞞又有什麼用呢。」蕾雅幾乎是無力地聳了聳肩,聲音裡有一點哭腔。

  而令斯內普更吃驚的是自己內心開始不由自主地泛上的一絲惡心,那是當他執行自己極度不願意的事情時會有的,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他再一次將這些感情壓下,像很多次一樣,費力地清空了自己的大腦,黑色的眼眸也變得空洞了些,讓自己的話蒙上霜:「很遺憾,你確實無能為力。」

  「嗯,我確實對此無能為力。」蕾雅很快便應了一聲。她深呼吸一口,那帶著顫抖的聲音用力地說道,「但是,先生。」

  他疑惑地看她,那翠綠的、微微泛紅的眼裡有誠懇。

  「但是,我知道您跟烏姆裡奇不一樣。」

  蕾雅緊緊凝視他,似乎想要從他的眼裡尋求答案,「鄧布利多先生他相信您,不是嗎?」

  斯內普愣了一下,硬是沒說出話來。

  「您問這些,是為了保護他們,不是嗎?」她又說,目光仍然殷切。

  斯內普發現自己幾乎難以與她對視,只得面無表情地命令道:「出去。把這個事忘掉。」

  蕾雅最後望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地轉身走向教室門口。

  走出教室前,她沒有回頭,但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輕聲說道:「謝謝您,斯內普教授。我會再來找您指導的。」

  他實在是痛恨那雙眼睛。

  更痛恨的是,剛剛自己當著她面給她打了個「E」。

  更更痛恨的是,他確實覺得她替他整理的魔藥材料整理得不錯。

  煩躁。斯內普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第一次蕾雅與斯教的正面交鋒!

  一方面斯教想知道這個孩子有多大的能耐,值不值得留在身邊,畢竟斯教厭蠢。

  另一方面是蕾雅雖然喜歡他,卻也不想背叛朋友,她一開始是對斯教保持警惕的心態。但是她很快就意識到警惕也沒用啦人家會攝神取念啊!

  於是(攤手)。


第10章 守護

  「蕾雅,你是說真的?」

  面前這個一臉難以置信的人,正是自己的室友兼好友,赫敏·格蘭傑。

  「不是,你爸爸不會生氣嗎?」

  另一個掛著難以置信表情,嘴巴張得老大的人,是一頭紅發的羅恩·韋斯萊。

  「你真的決定加入我們?」

  比前面兩個人鎮定一些的,一臉有些欣喜若狂的是救世主男孩,哈利·波特。

  加上這個黑發少女,他們四個人正好圍在一起坐在公共室的小茶幾周邊。

  「我爸爸不會知道這件事的。」蕾雅掃過他們三個的殷切目光,誠懇地點著頭,「我下定決心加入了,希望現在不太晚。」

  「不晚!當然不晚!人越多越好!」哈利立馬咧開了大大的笑容,「我們下一次就要學守護神了,你來得正是時候。」

  「謝謝……」蕾雅衝他們扯出一個微笑,「我很期待!下一次會是什麼時候呢?」

  「唔,反正不是周三。」哈利答道,有點心虛地看著蕾雅。

  「啊,是因為……」蕾雅意識到她答應了他要保守秘密,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朝他點點頭。

  沒想到哈利看了一眼赫敏和羅恩,笑了起來,「那是我騙你的,不是魔藥學補課,赫敏和羅恩都知道。」

  「誒?」蕾雅驚訝地看向身邊的二人。赫敏捏了捏她的手腕,說道,「其實,斯內普在教哈利大腦封閉術,每周三六點,所以我們的訓練不會是周三。」

  「大腦封閉術?」蕾雅驚呼一聲,極力地在自己的腦海裡搜索著關於這個魔法的知識,卻發現自己幾乎不曾讀過相關信息。

  「就是……」哈利試圖解釋道,茫然地朝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就是教會我怎麼封閉我的大腦,這樣別人就不能從我的大腦裡獲取他們想要的信息了。」

  「啊!是為了抵御攝神取念嗎?」蕾雅幾乎是立馬回答道。

  倒是赫敏一臉吃驚地問,「你知道攝神取念?」

  蕾雅意識到自己可能透露了不該透露的信息,迅速擺了擺手,「我爸爸跟我提過一嘴,說魔法部審問的時候會用到。」

  「哦是這樣……」赫敏表示理解地頷首。

  難怪啊,難怪哈利看起來像是被巨獸追過一樣,斯內普每次周三也看起來比平時要疲憊一些。精神類的魔法從來都會對施加者造成巨大的負擔,這點她還是知道的。

  噢,也難怪他要自己七點十五分去,還問自己有沒有見到什麼人。蕾雅瞬間串起了一些信息。

  想起來,其實自從試探出斯內普的意圖,蕾雅就在思慮著自己是否需要加入D.A.。如果斯內普是將她作為他與他們之間的信息傳遞點的話,她為何不積極獲取多一些信息呢?

  也許,只要斯內普多知道一些,赫敏和哈利他們就能多安全一分。蕾雅想著便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只是她沒想到,她的D.A.活動僅僅開展了一次。

  正當她穩穩地跟著哈利念出「Expecto Patronum(呼神護衛)」的咒語並驚喜地看著一頭小獅子從自己的魔杖尖端躍動而出,歡快而凶猛地加入正在有求必應屋裡的動物群裡的時候,她怎麼會知道,下一刻多比就驚恐地拉著哈利說起烏姆裡奇發現了他們這件事。

  怎麼會呢?就是她參加的第一回,就是在她告訴斯內普之後的第一回,便被發現了。

  她皺著眉思索了一下,覺得應該不是斯內普告訴烏姆裡奇的,既然鄧布利多信任斯內普……

  縹緲的思緒瞬間被哈利大吼的一聲快跑強制抽回,瞬間,整個有求必應屋都亂成了一團,各種顏色的校服長袍幾乎擠在了一起,正湧向門口。

  「哈利,快走!」剛剛站得最近的赫敏朝哈利喊道,下一刻,她幾乎是無意識地就抓住了身邊蕾雅的手就拉著往外面跑。

  等她們衝出有求必應屋的時候,蕾雅分明看見了德拉科背貼著牆壁,陰險地笑著,他正對著哈利舉起魔杖。

  隨著他的一聲絆腳咒,哈利猛地倒在了地上。

  「不行!哈利還在那裡!」蕾雅幾乎是瞬間就跳了起來,一股劇烈的憤怒從心裡湧了出來,下一刻她就從口袋裡摸出了魔杖指向牆邊的德拉科。德拉科放肆地笑著,以魔杖指向了她。

  「不行!蕾雅,不是現在!我們得快跑!」赫敏用力地拽著她頭也不回地往長廊跑去。

  就在那個晚上,蕾雅坐在她說要加入D.A.的同一個沙發上驚恐地聽著哈利說鄧布利多是怎麼一個人對付了五個人以後逃走了的事。

  一時間,她都不知道是該感嘆鄧布利多法力驚人,還是該感嘆他們失去了一位可敬的霍格沃茨校長。

  「他會回來的。」哈利堅持地說道。

  她堅定地點點頭。

  而且,雖然昨天已經盡力奔跑了,但大部分的人還是在第二天的早上被烏姆裡奇捉了回去了。

  因為最後指向德拉科的魔杖,蕾雅也被這個馬爾福家的男孩狠狠地記住了樣子,跟赫敏和拉文德一起被費爾奇壓著帶到烏姆裡奇的辦公室。

  幾乎參與訓練的所有人都在這裡,除了哈利,蕾雅沒想清楚是為什麼。

  烏姆裡奇領著他們一群人走進了一間空教室,她的臉上又開始扯著得意而令人作惡的笑容。

  「各位同學們,都坐下吧。」她笑著說,聲音甜膩得讓人難受。

  蕾雅挨著赫敏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我猜,大家都是一時迷糊了才會參加了不應該參加的聚會。」她眯了眯那突出的眼睛,「這樣是不行的,對嗎?」

  教室裡鴉雀無聲,蕾雅可以清楚看見納威、赫敏、羅恩的臉上都是一股強烈的恨意。

  「為了讓你們記住,不可以參加這樣的壞事。你們將用你們面前的這支羽毛筆,抄寫』我不得做壞事』……」她頓了頓,臉上仍然掛著笑容,「我想想,就十次吧。」

  很顯然,大家都聽哈利說過這支筆的故事,但是誰也沒有發出一句聲音,也不屑於與她爭辯任何,幾乎是立刻就低著頭去開始了抄寫。

  蕾雅拿起那支羽毛筆,盯著那尖利的筆尖,又看著面前悠然自得坐在講台前喝著紅茶的烏姆裡奇,恨不得拿出魔杖朝她來一發四分五裂。

  她一邊加強著自己心中的念頭,一邊開始了抄寫——烏姆裡奇,總有一天你會有報應的。

  「I must not do bad things.」

  「I must not do bad things.」

  「I must not do bad things.」

  ……

  這些字母就跟她一遍又一遍加強的恨意一樣,一筆又一筆地刻進了肉裡,巨大的刺痛感很快便從她的左手背上一陣陣地襲來。

  那感覺,就像是生生將皮膚一次次地割開,挑著她最幼嫩的皮膚,一次次、往更深的地方刻進去。她白皙的手背很快便湧出了鮮艷的血痕,她不得不將左手緊緊攥成拳頭,祈禱這個動作能減輕一點痛楚。

  蕾雅低頭看著自己被自己的筆跡畫的鮮血淋漓的手背,周邊的皮膚紅腫著,傷口疼得她的額頭直冒冷汗。明明上一次受傷的時候,她是那麼溫柔地得到了照顧——

  不行,她不可以示弱,當她下定決定加入D.A.的時候,她就再也不是置身事外了,她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可以默默地看著一切的局外人了。

  當終於抄完最後一句時,所有人的手都幾乎喪失了知覺,烏姆裡奇依次用她那肥短的手指頭觸摸過他們的傷口,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可以走了,希望今天的教訓能讓你們記住,霍格沃茨是有規矩的地方。」

  蕾雅和赫敏幾乎是瞪著烏姆裡奇離開這個教室的。

  剛走到長廊上,溫暖的早晨陽光恰好照在剛剛抽芽的藤蔓上,一切都那麼生機盎然。

  明明是那樣美好的景像,蕾雅卻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惡意。

  女生們剛走到拐角便忍不住哭了起來,連赫敏都很快地便與她告別了跑向了洗手間。而蕾雅卻很意外地覺得一點想哭的感覺都沒有,她低著頭看著霍格沃茨那些陳舊的石地板,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左手。此時,比起疼痛,她更需要努力按壓下心中劇烈的怨恨感,努力壓下自己返回去烏姆裡奇辦公室給她來一發四分五裂的衝動。

  也許這也是她這十七年來,第一次如此強烈地、迫切地感受到人類情感。

  她被迫用力地想起她父親那一次對她強調著只希望她健康、快樂地成長的笑容,才將那種復仇感抑制住一些。

  這個世界,真的太糟糕了,麻木地避開一切並不能讓人健康而又快樂成長的。今天,她學會了這件事。

  「唔?」

  一聲熟悉的低沉聲音從她前方傳來。

  蕾雅倏地抬起頭去,正對上一雙深邃而冷硬的黑眸。

  斯內普大步朝這邊走來,掃視了她一眼。

  「教……」她忍著痛,努力平復自己臉上扭曲的表情,想跟他打個招呼。

  但斯內普卻似乎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目視前方,快步地越過她。她看見他手裡拿著一瓶透明的魔藥。

  但是,僅僅是擦肩而過一瞬,她聽見他說。

  「我辦公室。」

  蕾雅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斯內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轉角處。她意識到,他應該是去烏姆裡奇的辦公室。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朝圖書館塔樓的方向走去。

  ……

  她輕輕地推開地窖辦公室的門,這裡一如既往的昏暗陰冷。

  斯內普的辦公桌上仍然放著他批改到一半的作業。他應該被叫得很匆忙,因為羽毛筆幾乎是撇在了一邊,她遠遠地就看見有一些巨大的墨痕在羊皮紙上暈染開了。

  她連忙走過去,將羽毛筆拿起來,重新放在筆架上。

  幾乎是與此同時,她注意到了斯內普那已經涼掉的茶水,裡面放著的正是她送的茶包。

  蕾雅突然覺得斯內普這辦公室比起烏姆裡奇看起來粉紅溫馨的辦公室要溫暖得多。

  她站著等了一陣,斯內普還是沒有回來。而手背卻開始生生疼了起來,疼得她直冒冷汗。

  於是,她只得跟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抱著自己的雙膝坐在了地上,將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拿了出來,試圖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她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塗畫著烏姆裡奇的醜相時,那扇木門被推開了。

  她愣了一下,也沒來得及爬起來,只能抬起頭看向邁著步子走進來的斯內普。

  門在他身後快速地關上。

  他朝她走來,黑眸冷冷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我是否應該為你對學習的熱情感到感動?」斯內普說,語氣裡有些嘲諷的味道,「萊恩哈特小姐,我假設你應該能分辨出我桌上哪些是白鮮藥水?如果我不回來,你是准備把我這裡當成自習室嗎?」

  「啊……」意識到斯內普竟然是在關心自己,蕾雅沒緣由地覺得自己鼻子一酸,「不是的……我只是怕您說我亂翻您東西。」

  斯內普撇了撇嘴,手腕熟練地一揮魔杖,從架子上召來了一瓶藥劑。

  「謝謝您教授。我自己來就……」她剛要起身,卻發現他已經蹲了下來,她看見他沉著臉色,雙眼裡面有濃烈的冷意。

  斯內普壓著聲音說道,「如果你是想在手背上留下這句話,我沒有任何意見。」

  「呃……」蕾雅微微一怔。

  「手。」

  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就感覺到他已經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輕而易舉地將她的手提了起來。

  他的手掌真的很溫暖。

  跟之前一樣,他皺著眉用很輕的動作將藥水澆在那些已經模糊不清的傷口上面,又以魔杖指向那些斑駁,薄唇輕輕地念著一個幾乎聽不見的咒語。

  淡淡的暖白色光芒從他的魔杖尖端緩緩流出,像是溫暖的河流一樣淌過她的手背,輕柔得不著痕跡。

  她凝視著那些像波紋一樣散開去的魔法光芒,看著那一個個字母從他的魔杖下面消失,眼上慢慢地、緩緩地泛起了氤氳。

  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的喉嚨哽咽無比,連謝謝都沒能說得出口。

  斯內普重新起身來,走到一側的藥架子上翻下來幾瓶藥水,擱在門前的櫃子上。

  「這些帶走。」他淡淡地說道。

  她平復過心情,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順著他的話看見那些藥水,她知道那是讓她帶回去給其他人的。

  「謝謝您,斯內普教授。」蕾雅站起身來,對著已經走到窗邊背對著她的黑色身影鞠了一個躬。

  「今天不用來了。」他又說道。

  「請允許我來吧,整理材料能讓我冷靜一些。」她安靜地說著,「不然我總覺得自己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斯內普只是輕哼了一聲。

  「那麼,我先不打擾您了。」蕾雅走過去將那些藥瓶抱在懷裡,又說道,「真的很謝謝您。」

  「嗯。」

  「先生……」蕾雅騰出右手來擰開他的木門,又回過頭來。

  她看著那個逆著光的身影,眼裡仍然覺得那朦朧得不像是真的。

  她斟酌了一陣,有些害怕般開口道,「您也會,跟他們一樣離開霍格沃茨嗎……」

  斯內普在窗前頓了一頓,緩緩轉過身來,光暈擦過他的肩線,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的目光透過那些辦公室裡斑駁的日光,穿越了一個辦公室,定格在靜靜佇立在門口的少女身上。

  「不會。」他說。

  「還有,如果你決心要參與到那些愚蠢的事裡,我建議你表現得更加聰明些。」他又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筆下的教授真的很難不溫柔……我檢討!

  斯教手裡拿的是原著給哈利用的假吐真劑。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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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意識

  趕在午飯於禮堂集合的時分,蕾雅和赫敏一起用那些藥劑一一治療了過去,她負責上藥,赫敏負責施咒。

  蕾雅環視了一周,發現四處都沒有哈利的身影,可怕的是烏姆裡奇的身影也沒有出現在教師席裡。一種對烏姆裡奇可能再次做出什麼出格事情來的恐懼感從她心裡升了上來,她為哈利留了一瓶藥水在身上。

  默默地做完了這些,蕾雅與赫敏如同松了一口氣一樣回到格蘭芬多的長桌上,她注意到赫敏的眼睛還帶著一些紅,當然,很多人都是。

  雖然桌子上面正放著霍格沃茨家養小精靈們准備的豐盛午餐,但是大家的食欲好像都消失了,只是機械而胡亂地往嘴裡塞著一些維持體力的食物,交談也不過寥寥數語。

  「蕾雅,這些藥水是哪裡來的?它們的效果真的很好。」赫敏用叉子一遍遍地翻著盤裡的食物,看向黑發少女,似乎想找一個能說話的話題。

  蕾雅有些心虛地看向了別處,思索著是否該告訴他們是斯內普給的。

  但是……

  ——「把這個事忘掉。」那天在魔藥學教室裡的話突然被回想起來。

  斯內普或許並不希望被知道他在幫助他們,而且……如果曝光的話。

  蕾雅幾乎是下一刻就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封信,特意般朝其他人揮了揮,「爸爸剛剛寄過來的。」

  「你爸爸?他這麼快就知道了這件事了?」羅恩從對側吃驚地抬起頭來,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的獅子頭火漆封蠟上,「呃,萊恩哈特先生他有沒有很生氣?」

  「嗯……怎麼說呢。」蕾雅躊躇了一下,她更加心虛地將信重新塞回口袋裡「比我想像中的要不生氣一些,只是些叮囑。」

  蕾雅是在午餐前收到貓頭鷹投來的這封加急的家書,她也很驚訝萊恩哈特先生是怎麼在早上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的,不得不意識到霍格沃茨與魔法部之間的聯系比她想像中的要緊密多了。

  在那封信裡,萊恩哈特先生先是心疼地問她有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又語重心長地一再囑咐她不要再參加那些危險的活動,最後他重申道他只希望他的寶貝女兒健康快樂地成長。但是蕾雅知道,自昨天以後,她的世界不再跟之前一樣了。

  「他果然很生氣吧?」羅恩有些抱歉地看著蕾雅,「我們真的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的。」

  「魔法部和霍格沃茨現在的聯系也太緊密了。而且跟我們爸爸不一樣,萊恩哈特先生在重要部門,肯定馬上就得知了消息。」另一側的金妮皺著眉頭分析著。

  蕾雅只是笑了笑點著頭,連忙岔開話題,「別說這個了。哈利呢?怎麼喬治和弗雷德也不在?」

  「噢,關於這個。」羅恩抖了抖眉毛,有些神秘地看向她,「你馬上——」

  幾乎是跟他那綻開興奮笑容的同一時間,一聲巨大的轟鳴在禮堂的高窗外炸裂開來。

  蕾雅倏地回過頭去,旋即便透過禮堂的高窗看見了一朵絢麗的、五彩繽紛的煙花盛開在了庭院上空。緊接著,從那裡面衝出一個像是火箭的東西,它帶著長長的閃耀尾巴迎著風一直往上,一直飛到了高空上面——「砰」地一聲,一條吐著火焰的巨龍盤旋在霍格沃茨的空中。

  下一個瞬間,禮堂裡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蕾雅連忙回過頭去,只看見正飛進來一條綠色的龍,它身形矯健,所經過的地方都灑下了金燦燦的火花。它正以極快的速度直直地衝教師席躍去,教師席上的教授們有些訝異地看了一陣,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笑著交換了一個眼色就匆匆地離開了。

  「這是?」蕾雅扔下了手中的叉子,疑惑而又吃驚地看著話說了一半的羅恩。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干的吧?」赫敏的臉被那些煙花映得很明朗,她笑著說,「我只能說,干得太好了!」

  「干得好!」羅恩挨著金妮,小聲地吹了一聲口哨。

  蕾雅跟著他們一起走到了門廳,學校的每個角落都湧出了各種形狀的火龍,它們鑽進了學校的每一條走廊,一路帶著高揚而熾熱的火流,引起拍手與歡呼。整個霍格沃茨此時像是終於從長久的壓抑中蘇醒一般熱鬧著。

  蕾雅坐在門廳的長椅上仰起頭來看那些各種花樣的煙火,綠色和金色的火光交織在一起,璀璨奪目,生機勃勃。而那裡面更多地,還滿載著喬治和弗雷德那叛逆的勇敢。

  幾乎就是在那一瞬間,蕾雅就將引起了她愧疚感的父親叮囑拋在腦後。她也頓然意識到一件事——這正是她在尋找的憧憬,那種放肆地、執拗地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的勇氣。

  那之後一整天的課都是與這些煙花一起度過的,而烏姆裡奇蓬頭垢臉地奔跑在每一個教室之間去清除那些煙火。聽著每個教授那陰陽怪氣的語調,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也許沒有那麼糟糕了。公道,還是在的,烏姆裡奇的報應,最後都會來的。

  夜晚,幾乎所有的格蘭芬多學生都圍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熙熙攘攘地圍在弗雷德和喬治身邊喚他們「英雄」。

  「今天真的太開心了。」大家說著。

  「這簡直——」連赫敏也歡快地感嘆道,她的臉上仍保留著中午的明亮笑容,「這感覺真的太好了。」

  蕾雅看了他們的慶祝一陣,心裡也不由地暖了起來。她又看見沙發那側哈利掛著純粹而暢快的笑容,想起來自己有東西還沒交給他。

  「你沒事吧?」蕾雅擠到了哈利身邊,側過臉小聲問他,「她中午把你叫過去了吧?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嗨,」哈利擺了擺手,也壓著聲音跟她說道,「我想,她讓我我喝了一些吐真劑。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把我怎麼樣,弗雷德和喬治救了我。」

  「吐真劑?」蕾雅疑惑地看向他。

  「嗯,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把真話講出來。」哈利朝她眨眨眼睛,「也許是過期了?」

  想起早上那只怪異的筆,蕾雅眉頭一皺,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說道,「她到底從哪裡搞來那麼多怪東西?」

  哈利像是被她問住了一樣,頓了頓,「你是說吐真劑?要麼就是從魔法部來的,要麼……斯內普?」

  這個沒有預料到的名字的出現讓蕾雅幾乎是頓住了。

  原來今天早上斯內普去烏姆裡奇辦公室時候,手上拿著的是吐真劑啊。

  如果是沒有奏效的話——那一定是斯內普提供了假的吐真劑。

  又一個證據,證明斯內普正在保護他們。她幾乎是確信到。

  蕾雅從口袋裡翻出那瓶為他留下的藥劑,遞給他,「哈利,這是我爸爸給大家准備的白鮮藥水,我給你留了一瓶。把它帶在身邊,以防萬一,好嗎?」

  哈利接過魔藥,對她又扯了一個笑容,綠色眼睛裡閃爍著真誠。他說,「謝謝,他人真好。你也總是這麼會照顧人。」

  「啊,他一直這樣。」蕾雅淡淡地說著,目光卻落在了哈利身後的黑色茶幾上。

  「蕾雅,哈利!聊什麼呢?」赫敏也擠了過來,正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看著他們。突然她臉上的明快表情顯得更加富有笑意,「哦天哪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倆坐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怎麼這麼像兄妹啊?」

  話畢,她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喚羅恩過來問他的意見,「羅恩你快看看,他倆的眼睛和發色怎麼長得一模一樣?」

  蕾雅被他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坐在那裡和哈利一起尷尬地笑著。

  煙火為蕾雅帶來的那種光芒四射的振奮感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傍晚,幾乎是在這種感覺消散的同時,大廳裡也恢復了之前的冷清。

  蕾雅抱著一堆要去自習的書下著台階,故意地在寂寥無人的大廳裡放慢了腳步來整理自己的思緒。路過大樓梯中間那副彈著魯特琴的油畫時,她還悠然地站在那裡聽了一會兒。

  就在那幅油畫的前面,她想著自己的未來,想著O.W.L,想著赫敏哈利他們,還有——那位黑發巫師。

  思緒就像是斷了弦的珍珠,落了一地,她又耐心地將它們拾起,而後重新串起。

  正當她任由自己的思緒隨著那首D大調的卡農飄散開去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倒是將她的思緒打斷了——

  「羅恩的爸爸也在魔法部工作,蕾雅的爸爸也在魔法部工作。他們的臉上怎麼沒有寫著告密生?而且他們都因為這件事被連累罰抄了!」是哈利,他正在憤怒地說著,「要不是蕾雅爸爸給的藥水,你們的傷口還好不了呢!我就想問,為什麼同樣是魔法部,只有她告密了?」

  「我也受罰了!我也抄了!這還不夠嗎!」張秋的聲音也隨之傳來,她幾乎是吼起來了,「赫敏·格蘭傑真的太過分了。她怎麼能沒告訴我們那份名單上面有咒語呢——」

  蕾雅呆住了一陣,很快地就邁開步子朝聲音的傳來的地方踱了過去。她從樓梯上瞥見了躲在角落的兩個人。

  「我倒覺得這個咒語加的很高明,不是嗎?」哈利的聲音變得有些冷冰冰的。

  「哦,是這樣啊,當然了,那是你親愛的赫敏的主意——」張秋繼續說道,語氣裡盡是諷刺。

  她意識到他們正在吵架。

  而且,蕾雅對梅林發誓這真的不是她要偷聽的,但是如果此時走出去,他們兩個人肯定立馬就能發現她。為了不讓三個人都尷尬,蕾雅只得將自己的身體藏在樓梯的石圍欄後面被迫聽著,突兀地回憶起了情人節那天跟赫敏討論著他倆誰也不太喜歡誰的事。

  蕾雅小心地從圍欄的縫隙裡探過頭去,正看見了張秋通紅的臉,她仿佛馬上就能哭出來。

  當然,哈利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不僅紅著臉,更是氣得幾乎是扭曲著表情。很快,他便頭也不回地就朝通往魔藥學教室的台階跑過去了。

  等兩個人都離開了以後,蕾雅仍凝視了那個角落好一會兒。末了,她坐在台階上托著腮嘆了一口氣。

  果然啊,這兩個人在一起就是一個錯誤。張秋的心裡也許從來沒有過哈利。

  「啊……愛情。」尼克爵士不知道什麼時候漂浮在了她的身邊,「總是……」

  「晚上好,尼克爵士。」蕾雅側過頭來,饒有興致地看向他,「總是什麼?」

  「總是能讓最理智的巫師和女巫變得像傻瓜一樣。」他一邊抹了抹自己的眼下一邊往前面飄去。幾秒後,似乎才意識到自己不會淌下眼淚一樣,尼克突然垂下手,回過頭來對她露出微笑,「晚上好,萊恩哈特小姐,祝你有一個美好的晚上。」

  接下來的一小時裡,蕾雅決定將剛剛聽見的事情忘掉。她在被窗外清冷月光籠罩著的圖書館裡很有效率地寫完了下午剩了一些的作業。

  離要去斯內普那裡的時間還剩一些,她決定看一會兒那本中級魔藥學。其實她已經看到很後面了,對於閱讀斯內普的筆跡也變得毫無障礙。她已經可以開始穩定地在他的課上獲得「E」的評價。

  她在圖書館的那些壁燈下靜靜地消化著他的筆記。不得不感嘆著他的才華洋溢——顯然,斯內普在她這個年紀就已經具備修改課本的能力。

  是前陣子,蕾雅意識到手上這本教材是斯內普曾經用過的,因為那些書頁有些過於泛黃,而上面的字跡又有些過於青澀。

  邊想著邊翻到扉頁去,上面潦草地寫著「Prince」。

  她也很疑惑為什麼斯內普簽上的是Prince,而不是Snape。

  而這個離奇的晚上還遠遠沒有結束,並且,它注定是不會美好了。在她踏入魔藥學辦公室的那一刻便知道了。

  彼時,整個地下辦公室都籠罩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她看見黑發巫師臉色鐵青地坐在那裡,他的肩線微微顫抖著,手指用力地捏著辦公桌的邊緣。即使他似乎故意將頭埋進黑夜裡的那些陰影裡,她還是遠遠地看見了他黑眸裡帶著的憤怒。

  那些暗淡的魔法燭火映著窗外凄冷的白色月光,硬生生將他那副模樣襯得可怖了幾分。

  她收回目光,低頭凝視起了門邊上散落了一地的玻璃碎、書頁和入藥用的死蟑螂。另一邊,一個金屬架子正歪歪地被甩到了一旁,一角抵在正放著魔藥材料的木櫃邊上。

  她幾乎毫不費力就可以猜出是哈利的大腦封閉術訓練發生了什麼事情。

  「……先生?」蕾雅背靠著木門,幾乎不敢說話,只能站在那裡膽怯地看向斯內普。

  她很想問他,您還好嗎?

  ——但她知道如果她問出口,下一秒被轟出門或者被裝滿死蟑螂藥材罐砸到腦袋的一定是她。所以她只能安靜地、怔怔地佇立那裡,不敢動,等著他的指令。

  這幾分鐘漫長得幾乎讓白天好不容易拾起的全部勇氣都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終於,她聽見斯內普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緩緩抬手揮了一下魔杖。碎了一地的玻璃和材料隨著他的動作一片片重新歸攏,再次成為了一體,回到了架子之上。

  「萊恩哈特小姐。」他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冷,她覺得有點像那日霍格莫德滂沱的凍雨,「到外面的教室去,將所有的器材都清洗一遍,收到儲物櫃裡。然後你可以回去了。」

  「好、好的。」她立刻應道,不安地最後看他一眼。

  蕾雅輕輕帶上了門,不舍般仍然凝視那扇斑駁的木門一陣。當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無法為他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一種莫名的無力感包圍了她。

  她想知道是什麼讓斯內普如此憤怒呢,雖然他總是用著尖酸刻薄的話,但一直更多的是冰冷與尖銳,並非這種熾熱的憤怒。

  也許今晚該去找哈利打探一下。

  蕾雅一邊想著一邊轉過身走進了魔藥學教室裡,揮起了魔杖清洗那些低年級用過的器材,順便修復了幾個看起來已經快要碎掉的坩堝。

  她不時看向辦公室的門,莫名其妙地期盼著他會從房間走出來,以一貫嚴厲而挑剔的眼光審視她的清理工作。

  但是一直到她拖拖拉拉地完成了所有工作,那扇門都沒有再打開過。這感覺就像是,斯內普將自己封閉在了房間裡面。

  當她最後將那些器材逐一放回儲物櫃的時候,一本舊書顫顫悠悠地從上面的架子滑了下來,正正地落在她的腳邊。

  蕾雅疑惑地撿了起來。是一本紫色封面的書,看起來已經很舊了,封面的邊角都被磨損著,而且髒兮兮的。

  封面寫著《高級魔藥學》,她翻開扉頁——

  「This book is the property of The Half Blood Prince.(此書乃混血王子財產)」

  她意識到,是她熟悉的筆跡,而且又是Prince。

  作者有話要說:

  1.哈利充滿真誠地說「他人真好」那裡真的,我淚目了……明明送白鮮藥水的是斯教啊。

  2.一想到斯教真的是一邊默默干著事,默默地被哈利氣得不行,有點心疼地好笑。

  3.裝滿死蟑螂的魔藥罐子真的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霍格沃茨會有那種東西啊!

  4.我真的在很快推劇情了!請系好安全帶!


第12章 掩飾

  Sectumsempra。

  四個音節。

  簡短,有力,又是那樣的悅耳。

  自她從他的書上看來以後,一遍遍地在心裡回想起來。

  她當然知道這或許是個危險的咒語。它被記載在他那本《高級魔藥學》的介紹頁上,潦草的筆跡,寫著「Sectumsempra(神鋒無影)」,對敵人。「Sectum」意思是切割,「Sempra」意味著始終,合起來來看,便是始終在切割。每當念起這個咒語,那晚沉在陰影裡的臉就浮現在她的心頭,是憤怒、冷硬的神情。

  她並沒有想過要去嘗試這個咒語,但這不妨礙她喜歡它的發音。這麼想到,蕾雅最後又在心裡念了一遍,才將注意力放到了魔咒學的筆記上。

  這是復活節假期的第一天,蕾雅選擇留在了公共休息室裡翻看著魔咒學的筆記,因為弗立維教授說假期結束後要進行一次隨堂小測。

  從小小的走神恢復過來以後,她便舉著魔杖輕輕地按著書上的動作一遍遍地練習著。哈利他們三個人正在她的身邊討論著假期的安排。

  時間還很早,公共休息室裡也只有他們。陽光懶洋洋地從他們身邊的高窗外透進來,落在格蘭芬多一貫隆重的紅色地毯上面,繁復的花紋迎著光線,顯得熠熠生輝了起來。

  但哈利的表情好像是被陰霾籠罩上了一樣,他們正在討論斯內普不再教哈利大腦封閉術這件事。蕾雅知道是因為周三那天的訓練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插曲,雖然詳情不明。

  「斯內普是覺得我已經掌握了基本規則了,他說那已經足夠了,就這樣。」她能看得出來,哈利是有些垂頭喪氣的。

  「可是,可是你不是還會做那些夢嗎?」赫敏緊張地問道。

  蕾雅也放下了魔杖側過臉去,正對上哈利的目光,哈利心虛般偏過了臉,壓著聲音說道:「這事就到這裡,都別再提了,好嗎?」

  她察覺得出哈利一定是在隱瞞著什麼事情,一些僅存在於他與斯內普之間的事。

  看著他戰戰兢兢的樣子,蕾雅突然又想起了那個斯內普每次都會遮擋一下的金屬圓盆。

  「說起來,上次我去斯內普那裡禁閉的時候。」蕾雅試探般開口。

  他們都被她的話引起了注意力,目光一起投了過來。

  「呃,就是,那天我看見了他桌上放了一個好大的金屬圓盆。金的,裡面還有些液體。」蕾雅轉了轉眼睛,躊躇著繼續說,「哈利你有見過嗎?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哈利被她的話說得慌忙般低下頭去,沉默了一陣。

  「哈利?」蕾雅意識到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你沒事吧?」

  「呃,」哈利小聲地說,「那是一個沉思盆。」

  「沉思盆?」羅恩重復了一遍他的話,「他要那玩意兒做什麼?那不是鄧布利多先生才用的嗎?」

  「沉思盆是什麼?」蕾雅看向自己的好友赫敏,知道她一定會回答自己的問題。

  「沉思盆就是能用來暫時存放和查看記憶的容器。」果然,赫敏立馬開始解釋,「就是,將記憶抽出來以後,放到那些液體裡就能重新查看、分析那些回憶。」

  「啊,原來是這樣。」蕾雅連忙點點頭。

  這下她更疑惑了,不知道為什麼每周三這個盆都會出現在斯內普的辦公室裡——是的,只有與哈利練習大腦封閉術的周三才會出現,除此之外她從未在辦公室裡見過。本來想繼續追問下去的,但她發現哈利好像在回避著這個話題,也許再說下去他也不會透露更多了,於是決定打消這個想法。

  今年的整個復活節,她都處於復習、完成作業和解讀那本高級魔藥學中度過。高級魔藥的知識比中級魔藥學要難多了,她甚至連藥劑名字的單詞也不太認得。但這並不妨礙她從這本書裡更加感受到斯內普的極高的魔藥天賦。

  一想到他就是處在她這個年齡寫下這些東西,那種望而不及的空虛感就將她裹了起來。她忽而很想縮短跟他之間的差距,至少,與十七歲的他,但是唯獨天賦這種東西,是令人無能為力的。

  午後,她坐在圖書館那個幾乎是她專屬的靠窗位置上面。離上課還有些時間,她靠著牆坐著翻開了這本書,慵懶的暖陽籠罩著她,又落在泛黃的羊皮紙書頁上。

  比起中級魔藥學時期的斯內普,高級魔藥學時期的他顯然又成長了很多。這本書的每一頁都記滿了密密麻麻的復雜筆記,幾乎沒有任何空白的地方,書裡還夾雜著有一些她看不懂的記號,除了這些以外,裡面還記錄了一些很明顯是由他創造的小咒語,比如說初見便已經牢牢記住的「神鋒無影」。並且,她以為她已經能夠讀懂他潦草的筆跡了,其實不然——她不得不以筆尖細細地、一行行地劃過那些筆跡才分辨出在寫什麼。

  這簡直是一本斯內普的私密手賬,她想到。

  又看了一陣,她不舍般合上書,一邊再次感嘆著斯內普的才華橫溢,她一邊將書塞進了書包裡,准備去上弗立維教授的魔咒課。

  也許是經過了聖誕節假期的訓練以及復活節假期的學習,她的魔咒課變得得心應手了很多。今天不僅完美地完成了小測,還獲得了弗立維教授的稱贊,當然他最近總是在課堂上對她露出了欣慰而滿意的神色。

  下了課,哈利就湊了過來,「話說,最近你怎麼跟換了個人一樣。我從來沒見過你在魔咒課上這麼得心應手過。」

  「有嗎?」蕾雅將垂下的幾絲頭發重新別到耳朵後面,側過頭笑著看他。

  「真的不是跟哪個優秀的學長好上了?」羅恩也貼了過來,趴在後排的椅背上,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蕾雅抽了抽嘴角。

  「你倆不學習,就不要質疑那些努力學習的人行不行?」赫敏的聲音倒是很適時地從他們身後傳了過來,「蕾雅這個學期每個晚上幾乎都去了圖書館呢。」

  「如果你發現了什麼學習秘籍,記得要跟我們分享啊。」哈利推了推眼鏡,站起身來,將書包甩到背後。

  「O.W.L就靠你們倆了!」羅恩殷勤地說道。

  哈利和羅恩有魁地奇的訓練,剛出教室門就飛快地消失在走廊盡頭了。蕾雅慢悠悠地走出教室,突然就被拉住了衣角。

  她回過頭來,發現站在身後的是剛剛一起上課的拉文克勞女生。

  「怎麼了嗎?」蕾雅疑惑地看向。

  「呃……」這是一個臉上長了一些雀斑的女生,她有些猶豫地開口,「就是……你是不是跟哈利……」

  蕾雅眼色一轉,立刻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她輕說道:「唔,要不換個地方說話?」

  於是,她跟這女生走到了離魔咒學教室不遠的,天文塔中段的休息區裡。蕾雅坐在她的對側,沒有去看她,而是將目光放在一旁的新式天文望遠鏡上,過了一陣,又越過望遠鏡定在後面那扇彩色玻璃上。是一幅描繪著從日升到月落的彩色玻璃,正折射出絢麗的光,視線一路往上,是一個巨大的室內穹頂,昏暗的魔法天空裡,鬥轉星移,變幻莫測。

  「哈利怎麼了?」她終於收回目光,平淡地問。

  「你……」那個雀斑女生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手也不安地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面,「你……是哈利的朋友吧?」

  「嗯,算是。」

  「能不能,幫我個忙。」那個女生仍然忐忑著,她的手正從自己的大衣外套裡翻找著什麼東西,「就是……」

  「你喜歡哈利?」蕾雅看著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決定加快一下對話進程,畢竟她等下還約了麥格教授談就業指導。

  「啊……」那個女生愣了愣,臉色通紅地看向她,以很小的幅度點了點頭,「就是,之前他不是跟張秋在一起嗎。」

  「我知道,分手啦。」她平和地笑了一下。

  雀斑女生從大衣裡摸出來的一對耳朵狀的小玩意,「就是一個很小的忙,你能不能把這個放到哈利的身上。」

  蕾雅好奇地注視了那個小東西一陣,問道,「這是什麼?」

  「就是,施加了竊聽咒的,現在很流行……」

  「竊聽咒?!」蕾雅有些驚訝地看向她,皺起了眉,「這不好吧。」

  「我就是想,想多了解他一點……」她怯懦地說著,聲音也小了下去。

  腦海裡很快浮現出起哈利他們三個人總是在進行的各種計劃,還有哈利那些奇怪的夢,有些細節連她都難以得知,更別說透露給一個其他學院的無關人。

  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語調也帶上了決絕的味道,「我不能答應你。」

  「……」她仍然看著她,有些乞求的神情。

  「不行。」蕾雅堅決地對那眼裡甚至泛上了一些淚花的雀斑女生,再次搖了搖頭,「我不會出賣我的朋友。」

  雀斑的女生沒有再說話了。別過了臉,有些尷尬地准備站起身來,「那……那好吧。」

  蕾雅卻伸出手拉住了她,「但是,你如果想知道關於哈利的事,你可以來問我。」

  「真、真的嗎?」是感激的語氣和難以置信的神色,「真的可以?」

  「嗯,這學期魔咒課我們都是一起上的吧?你可以在課後問我。」蕾雅對她笑了笑,「當然,我也有一個條件。」

  「是、是什麼?」她馬上說道。

  「你得把這個小玩意送給我。」蕾雅有些調皮地指了指那對耳朵狀的小玩意。

  黑發少女滿足地將這對小玩意塞進自己的書包裡。其實她還挺享受這種出其不意的生活的,這讓她感受到了一些有趣。就這麼想著,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敲響了麥格教授辦公室的木門。

  「快進來吧,孩子。」麥格教授友好的聲音總是那樣的讓人心情愉悅。

  但這種愉悅在看到辦公室角落坐著的烏姆裡奇那一刻就消失不見了。

  蕾雅撇下心裡的厭惡,隨著麥格教授的暗示坐在了辦公桌前。

  「蕾雅。」麥格教授用左手攤開了面前的記錄表格,右手拿著羽毛筆蘸了墨,溫和地看著她,「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呢?」

  「麥格教授,其實我還沒想好。」蕾雅幾乎是誠實地回答道,坦蕩得麥格教授都來不及收起眼底的錯愕。

  「沒關系,就業指導就是為此存在的。」麥格教授清了清嗓子,微笑著放下了羽毛筆,又拿起一份檔案翻看了起來。

  烏姆裡奇在角落裡輕笑了一聲,蕾雅能聽見她正在刷刷地寫著些什麼。

  「我看來,你最近的魔藥學表現得很好啊,是班上為數不多能獲得斯內普教授『E』評價的。」麥格教授說道,「也許你會在這方面會有天賦?你有沒有想過從事相關職業呢?」

  蕾雅一愣,心虛般皺了皺鼻子,「其實……我並沒有天賦,是因為我去找了斯內普教授補課來著。只能說是斯內普教授教得好吧。」

  「補課?」麥格教授眉毛一挑,嘴巴微張著看她,一時不知道該對斯內普替她補課這件事驚訝,還是該是對斯內普教得好這件事驚訝,「斯內普教授,替你補課?」

  「是啊。」蕾雅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吃驚。

  「哦……沒什麼,只是我聽說斯內普教授不經常給人補課。」麥格教授幾乎是自言自語般說道,慢慢地又恢復了平常的語調,「我也注意到你的魔咒學、變形學、黑魔法防御術最近都有所進步。」

  「這倒是因為我爸爸有在輔導我。」

  「我記得,萊恩哈特先生是魔法部——」

  「是神秘司緘默人。」烏姆裡奇抓住機會打斷了話。

  麥格教授似乎不以為然,繼續說著,「也許你也可以考慮一下魔法部的工作。」

  「嗯,我會考慮的。」蕾雅說。

  「只要你將這幾門課都保持在良好以上,六年級開始就可以上提高班了。就算你現在沒什麼想法也沒關系,還是能有很多選擇的。在學習裡逐漸發現自己志向的人,並不少。」麥格教授將那份檔案重新放回了文件堆裡,「還有時間,不用著急的。」

  「好的教授。」她點點頭。

  「不過你要注意一下你的草藥學,無論是要從事魔法部相關職業還是魔藥學相關職業,你至少要把這門課維持在及格線以上,知道嗎?」麥格教授語重心長地說道。

  蕾雅又點了點頭。

  「好,還有什麼問題嗎?」麥格教授重新抬起頭來看她。

  「沒有了。」

  「記得,無論你遇到了什麼難題,隨時都可以來找我。」麥格教授和藹地一笑,「你可以回去了。」

  「謝謝您,教授。」蕾雅也朝她笑了一下,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教授木有現身。


第13章 噩兆

  復活節之後的學期過得飛快,還沒來得及適應,初夏有些熾烈的陽光就已經給大地鍍上一層暖暖的金燦,城堡外的黑湖開始泛出大片粼粼的波光,萬物似乎都變得熱烈而明媚。

  只是這裡面一定不包括霍格沃茨——喬治和弗雷德的離開同時也帶走了這座城堡所有的活力與色彩。城堡裡的生活變得黯淡而無趣,而O.W.L的備考更是讓這個狀況變得更加雪上加霜,更不要提烏姆裡奇的高壓統治。

  蕾雅將攪拌棒放下,拿起一旁的銀色小盒子將紅色的龍血草粉末細細地灑在鍋中,逆時針緩慢地攪拌了兩圈。她看著那些旋渦出了神,因為她仍然在猶豫著O.W.L的考試志願。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正在閱讀一份學術報紙的斯內普,終於鼓起勇氣,「先生,您有科目選擇的建議嗎?」

  「怎麼,麥格教授沒有告訴你嗎?」低沉的聲音從辦公桌的後面傳了過來,「我不認為我應該在提交志願的最後一天裡,給一個格蘭芬多學生上職業指導課。」

  「呃,」蕾雅熄掉了坩堝底下的火,「雖然我還沒想好想從事的職業,但麥格教授確實跟我建議了魔藥學、變形學、魔咒學、黑魔法防御術,還有草藥學。」

  「對你來說,這已經十分足夠了。」斯內普仍然平淡的應著,「如果你想挑戰自我,可以試試魔法史,這也是魔法部必修科目之一。」

  「好。」蕾雅盯著他手中報紙的一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裝完瓶後你可以回去了。我對你的指導結束了。」他幾乎沒什麼感情地說著,「別讓我失望。」

  「謝謝您,教授。我會努力考好的。」她拿起小巧的玻璃容器,將坩堝裡的濃稠液體小心地倒入密封。

  結束了所有的工作,蕾雅再一次跟斯內普道了謝,雖然後者只是冷漠地應了一聲。

  她關上他辦公室的門,又有些落寞地將那本《高級魔藥學》放回了教室的儲物架裡,物歸原處,鄭重道別。

  考試整整維持了兩周,但時間卻像是瞬間便溜走了。

  第一周的考試裡,蕾雅幾乎是焦頭爛額,最後回想起來,唯一留在記憶裡的場景就只剩下黑魔法防御術的實踐考試。因為那時,她意外地發現斯內普也坐在評判席的一角,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和其他進來考試的學生。

  蕾雅順利地施展著防護咒以及各種破解咒語,主考官托福迪教授頻頻朝她投來的贊同目光。

  「最後,」等三個人都考完了,主考官托福迪教授清了清喉嚨,「如果有人可以施展出守護神咒,將獲得加分。」

  然而,蕾雅看見場上的另外兩個學生都茫然地搖了搖頭,仿佛就像是從來沒聽過咒語一樣。

  蕾雅正站在教室的最右側,她不敢看她正前方的斯內普,只得將視線放在他手邊的黃銅色水杯上。

  「萊恩哈特小姐?」托福迪教授看向了她,「你可以施展嗎?」

  她收回走神的視線,看向托福迪教授,「教授,我只成功過一次……」

  「沒關系,你可以試試。」

  蕾雅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出那些大朵大朵開在霍格沃茨上空的煙花,又忽而想起那日早晨覆蓋在自己手背上溫暖的白色光芒,她轉動手腕,輕輕喚道。

  「Expecto Patronum。」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一只活潑的小獅子從她的魔杖頂端蹦了出來,它敏捷地一躍踩上了評判席。在場的人都訝異地以視線追隨這只放肆的小獅子,只見它經過烏姆裡奇的時候發出了一聲低吼,然後又高傲而徑直地往前跑去,靈巧地從斯內普的面前跳下了評判席,蹭了蹭他的身側便消失了。

  蕾雅再次掃了一眼斯內普,他正低著頭打分。

  「很活潑的小獅子!」托福迪教授拍著手說,「不愧是萊恩哈特的女兒,連守護神也一脈相承。」

  蕾雅不好意思地摸著自己的鼻尖離開了考場。

  第二周的考試也都比較順利。除了魔藥學和魔法史,蕾雅還選了占蔔術考試,因為她仍然對費倫澤的解讀抱有好感。

  晚上,初夏的夜空澄清而遼闊,在漫天的星光裡,蕾雅在天文塔台上參加了占蔔術觀察天體的考試。有夜風拂過霍格沃茨那些斑駁的磚牆,蕾雅挨在赫敏的身邊,用力地壓著那張星宿圖表不讓它被吹走,又想著今晚考試結束了以後她會什麼都不做,放空大腦迎接明天的魔法史考試。

  考試進行到了一半的時候,蕾雅注意到不遠處哈利的異常,因為他沒有看望遠鏡,而是一直在看底下的草坪。幾分鐘後,一聲凶猛的咆哮聲從海格小屋的方向傳來,穿透了霍格沃茨寧靜的夜。

  蕾雅也離開了自己的望遠鏡,正望見烏姆裡奇帶了一幫人將海格從小屋裡拉出來,牙牙像炸開的閃電一樣衝在了海格的前面朝那些人嘶吼著。突然間,四五道如刀刃一樣的紅光擦破了夜空的黑暗。蕾雅看見牙牙被咒語擊倒在了地上,海格立刻咆哮著與那些人扭打在一起,怒吼聲幾近響徹夜幕。

  她身邊的同學們都放下了望遠鏡驚恐地看著,已經沒有人在乎這是在考場上。

  「哦,梅林……」赫敏的聲音是慌張著的,她朝蕾雅靠了過來,「她怎麼能這樣對海格。」

  「烏姆裡奇……」蕾雅喃喃道。感覺心裡有什麼很熾熱的東西正在往上湧著,是平息了好幾天的憤怒又卷土而來了。

  下一刻,麥格教授的聲音從草坪的另一側響了起來——「你們怎麼敢!」蕾雅覺得她的怒氣就像是驟雷一樣朝烏姆裡奇襲去。

  麥格教授大步穿過草地,直奔那混亂的一群人,大喊著,「你們有什麼理由這樣對待他——」

  但幾乎是與她聲音響起來的同時,四五道劇烈的紅光迅速而凶猛地朝她射了過去——

  「不——」哈利大吼一聲。

  赫敏正在用力抓著蕾雅的手,而蕾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麥格教授的身體猛地倒下,黑影在草地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這怎麼回事?」

  「麥格教授沒事吧?」

  「又是烏姆裡奇——」

  身邊的學生都開始躁動了,他們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連主考官托福迪教授都評價了一句「不應該」。而事情還沒有結束,大家在高塔上面看著海格緊緊地抱著牙牙,一路跑出了霍格沃茨的大門,追在他身後的烏姆裡奇罵得很大聲,發出的咒語就像一道道紅色的鞭子一樣朝著海格抽了過去。

  良久,等烏姆裡奇垂頭喪氣的從大門那側走回來,考場才重歸了安靜。但是在場的所有人,特別是哈利,都不再有任何的心思考試。蕾雅加快速度地填寫答案,卻時不時仍從圖表中抬起頭看向麥格教授躺著的草坪,心裡有些擔憂。

  很快,蕾雅就望見又一個身影從城堡的方向走了出去,大步走向已經失去意識的麥格教授。那人的黑色魔法袍被夜風吹得高高揚起,城堡燭火的暖黃色柔和地映出了他的身影。是斯內普。

  那個晚上,公共休息室裡不再有談論考試題目的聲音,大家都在討論今天晚上發生的這場災難。他們的院長,米勒娃·麥格教授,被四發昏迷咒擊中後被送往了醫療翼,而海格正式被烏姆裡奇解雇。這就意味著一夜之間,鄧布利多、麥格、海格,所有這些與他們親近的教師們都被迫離開了他們。

  蕾雅有很不好的預感。

  第二天是最後一場考試。蕾雅坐在哈利的身後,努力去對上試卷上那些立法日期、發現日期、成立日期——噢梅林,巫師們到底為什麼要記這些亂七八糟的日期啊?就不能要用的時候去查書嗎?她嘆著氣,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回想都不過是徒勞。於是,她幾乎是堵著氣亂寫著日期。

  面前哈利的情況似乎比她更糟糕,他不時用力地去抓自己已經亂蓬蓬的頭發,好像能從發絲裡揪出答案一樣。

  午後的陽光從禮堂的高窗外斜斜照在偌大的禮堂裡,連空氣裡的塵埃粒子都變得懶洋洋的。誰能想到呢,等考試過半了以後,蕾雅發現哈利竟然真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喂,哈利!

  蕾雅朝他的後背瞪大了雙眼,想著也許強烈的視線能讓他起來。但她試了好幾次都好像不太成功。

  但就在蕾雅決定放棄去管他的時候——

  「不!」哈利尖叫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然後抱著頭摔在了地上。

  「哈利?你沒事吧?」蕾雅立刻甩開了手中的筆,跪下去扶住他的肩膀。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們這邊。哈利仍然在尖叫著,嘴裡不停地喊著「不要」,蕾雅幾乎被他嚇壞了。監考的其中一位老巫師連忙走了過來將哈利扶起來,朝蕾雅點了點頭示意她回去答題。

  蕾雅擔憂地看著那位老巫師將哈利扶出了考場,轉過來就對上了禮堂那一頭赫敏投來關切目光。蕾雅只能搖了搖頭,聳了一下肩。

  考試一結束,赫敏羅恩就跑出了考場,而哈利也正從大理石樓梯上跑著下來,一臉慌亂地看向赫敏和羅恩。他們三個人一起匆忙地消失在了走廊的那一頭。也許是做噩夢了吧,蕾雅又朝三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陣,決定還是回公共休息室去等他們回來。

  剛沒走出去多遠,蕾雅就遇到了走廊裡聊著天的金妮和盧娜。兩個人顯然是聽說了剛剛哈利在禮堂裡的事,一臉疑惑地看著蕾雅,等待著她的解釋。

  「我也不知道,他就在我面前睡著了。」蕾雅說著,「可能是做噩夢了吧?」

  「做噩夢能那樣跳起來?」盧娜挑了挑眉毛。

  「這得是個相當了不得的噩夢。」金妮說道。

  「不知道,但我看他的樣子還挺慌張的。」蕾雅聳了聳肩。

  她們三個人又一邊討論著一邊拐進了走廊,就在那裡,他們聽見了哈利的聲音,幾乎是在吼著——「是啊,如果他能知道我剛剛看見的東西,我猜,他永遠不會那樣建議我了——」

  金妮一皺眉,立馬推開了教室的門。

  「喂——金妮。」蕾雅沒來得及拉住她,只能跟著她一起進去。

  教室裡,三個人都正紅著臉,一看就知道剛剛這裡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更糟糕的是,哈利對金妮破門而入的行為特別的不滿意,而盧娜則對哈利對金妮的態度更不滿意。

  就在哈利立馬也要跟金妮和盧娜爭吵起來的時候,赫敏舉起手突然說道,「等等,哈利,她們可以幫忙。」

  哈利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茫然地看向赫敏。蕾雅則是更加茫然地站在金妮後面,不知道面前到底在發生什麼事。

  「如果我們要去烏姆裡奇的辦公室,從她的壁爐裡試試能不能聯系在倫敦的西裡斯。」赫敏的語速很快,「我們需要人來引開她。」她看向了金妮。

  「我們可以做到。」金妮幾乎是立刻就回答了,明明蕾雅還剛剛還能從她臉上看見困惑。

  「如果現在就能確認他是不是好好待在家的話,我同意。」哈利唇焦口燥地說道,「不然我立刻就去神秘事務司!」

  「等等,神秘司?」蕾雅愣了一下,打斷了他們的討論,「你們要去神秘司做什麼?」

  赫敏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樣,瞪大了眼睛看向蕾雅,又看了看哈利,「對啊,蕾雅的爸爸不就在神秘司!」

  她又低下頭去,咬著自己的指背思考了一陣。

  「這樣,」赫敏是計劃好一切了,有條不紊地說著,「金妮和盧娜去引開烏姆裡奇。蕾雅,你立刻給你爸爸寫一封信,讓他通知神秘司加強守衛,好嗎?」

  「可是貓頭鷹的速度……」蕾雅皺了皺眉,打斷了自己的話,「好吧,我會選一只最快的貓頭鷹送過去的。」

  就在赫敏繼續仔細規劃每一個細節的時間裡,蕾雅迅速從書包中拿出一張羊皮紙,平展在桌上寫了起來。與他們結束討論的同時,蕾雅也已經寫完了信,她將羊皮紙對折了一下塞進備用的信封裡,站起身來准備去寄信。

  但就在蕾雅與他們別過的幾秒以後,望著那些背影,早上那陣不好的預感愈加強烈了。蕾雅幾乎是沒有任何的遲疑就從書包裡翻出一個小東西,追了過去。

  「哈利!」蕾雅喊住了他們,快步走過去,給了哈利和赫敏一個擁抱,「會沒事的。」

  ……

  將信寄了出去以後。蕾雅立刻從貓頭鷹房跑回了塔樓裡面,她喘著氣穿過塔橋和霍格沃茨長長的走廊,一路跑去了烏姆裡奇的辦公室。

  剛剛跑進天文學區的大廳裡,蕾雅就遠遠地瞥見了金妮和納威,他們正與穿著斯萊特林制服的馬爾福和沃林頓激烈地廝打在一起。蕾雅頓住了腳步,驚恐地看著金妮他們被拖進了黑魔法防御課的教室裡。

  完了——

  哈利他們肯定是被抓住了。烏姆裡奇這一次是真的可能對他們用鞭///刑的,就是那些她沒有施展在喬治和弗雷德身上的。

  怎麼辦——

  蕾雅背靠著天文學塔樓大廳裡那些褪了色的木牆板,望著黑魔法防御課教室的方向喘著氣。等自己的呼吸平伏了一些,便再次邁開了腳步跑了起來。

  她再一次穿過那些長長的走廊和庭院。風急速地灌進她的喉嚨裡,她感覺自己撞到了很多路過的學生,但是她根本不想去在乎他們。她用盡全力衝進圖書館塔樓,以她最快的速度直接跑向了通往地下教室的樓梯。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猛烈地都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梅林——求求了,他一定要在啊!

  就在蕾雅一連跳下最後三個台階的同時,正要去醫療翼送藥水的斯內普剛剛帶上了他辦公室的門。他錯愕地看著少女從台階的那邊像風一樣飛跑過來,最後幾乎是摔在了他面前。她的臉頰因為劇烈運動而漲的通紅,被汗水打濕的黑發凌亂地散著,衣服也因為劇烈奔跑而變得歪歪扭扭,正在大口喘著氣,狼狽得不行。

  「萊恩哈特?」斯內普抱著一個很大的木箱子,皺著眉毛盯著這個正在他面前喘著氣的少女。

  「先,生……救,」蕾雅極力地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救,哈利……」

  聽見這個名字,斯內普的目光變得尖銳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周圍,騰出一只手一把抓過她的手臂,將她拉進了他的辦公室裡。

  「呼吸(Breathe),萊恩哈特。」斯內普將木箱子放在一側,又將辦公室門鎖上。

  蕾雅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又吸了一口氣,才說道:「……先生,斯內普教授,求您救救哈利!烏姆裡奇抓住了哈利。」

  「他們又做什麼愚蠢的事了?」斯內普嘴角微微一抽,黑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耐。

  「哈利夢見布萊克先生被神秘人殺死,在神秘司。」蕾雅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黑發巫師,她很確信他是唯一能救他們的人了,她急促地接著說道,「他想用烏姆裡奇的壁爐確認布萊克先生在不在家。然後他們就被馬爾福他們抓住了!赫敏、羅恩、金妮、盧娜、納威都在裡面——」

  斯內普哼了一聲,一絲緊張和厭煩同時滑過了他的臉,導致臉上變得有些扭曲,眼下的陰沉也更重了。

  「斯內普教授,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烏姆裡奇真的會對他們用鞭///刑的!她上次就想對喬治和弗雷德用!」她懇求般看著斯內普,急得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變得熱乎乎的,「能不能請您,救救他們?鄧布利多先生和麥格教授都不在了,他們怎麼辦啊?」

  斯內普皺起了眉,薄唇幾乎是緊緊地抿著。他哽了哽喉嚨,正准備開口——

  「咚咚——」身後的木門響了起來,「院長!在嗎?」是德拉科·馬爾福的聲音。

  蕾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連忙再次看向斯內普,慌亂地搖了搖頭。

  「等等。」

  斯內普冷冰冰地應著門,他側過頭來看她,指了指自己的辦公桌。

  蕾雅立刻感激地點了點頭,快步走到了桌子後面蹲了下去藏好。

  「什麼事?」斯內普將門拉開了一條縫。

  「烏姆裡奇教授她找你過去。」馬爾福的聲音裡有幸災樂禍,「我們抓住了哈利·波特和他的那些小伙伴。」

  作者有話要說:

  羅姨是真的狠心。


第14章 巨人

  斯內普臉色冷硬,將被施了兩個昏迷咒和一個蝙蝠精咒的斯萊特林們從烏姆裡奇的辦公室裡撈到醫療翼裡,無視了龐弗雷夫人的那堆疑問,便摔門走下樓梯。黑袍如同海面上即將醞釀風暴的烏雲,翻滾在身後,一路上的學生都被他身上那股緊繃的壓抑怒氣嚇得退讓了三尺,躲得遠遠的。

  他匆忙地找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施展了一道守護神咒,用嚴厲的語氣再三強調讓西裡斯·布萊克好好待在格裡莫廣場。之後,氣也不敢喘,他就踱出霍格沃茨的城堡,大步朝禁林的方向而去。

  很遺憾,那個黑發少女說得不錯,在鄧布利多和麥格相繼離開後,他不得不接管這堆麻煩事。這也是鄧布利多在走之前讓他做出的承諾。但是這並不妨礙斯內普還是很生氣。生氣得一路上都在醞釀著各種尖酸刻薄、譏諷生澀的咒罵台詞。

  而這股強烈的憤怒在接近禁林入口時達到了沸點,因為在那裡他撞見了剛才幾乎摔在自己辦公室門前的身影。

  斯內普看著那個身影毫無猶豫地跑出了霍格沃茨校門,像風一樣衝向禁林的方向。黑發散在她的身後,被跑步而帶動的風高高揚起。

  「萊恩哈特!」他朝著那個背影怒吼一聲,「我警告你!這是禁區!」

  那個身影只是稍作停頓,並沒有停步,甚至又開始奔跑了起來。出了霍格沃茨幻影移形的界線,斯內普立刻幻影移形到了她的面前,逼著她停下來。

  「我說,這是禁區!」斯內普像一堵高大牆一樣擋在她前面,眼裡全是慍色。

  在幾近撞上他的那一刻,蕾雅連忙急剎住腳步。她抬起頭來,對上了斯內普那張陰沉逼人的臉龐。

  她的呼吸因為急速奔跑而變得沉重,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壓抑著內心的恐慌和緊張,「教授,他們帶著烏姆裡奇到禁林裡面去了!他們好像遇到了馬人群……」

  「你怎麼知道?」斯內普怒視著她,神情因憤怒而扭曲著。

  蕾雅將手按在自己的外套口袋上,裡面正放著那個耳朵狀的小東西,她扯了扯嘴角答道,「教授,我不能說。」

  斯內普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動作,意識到也許這些學生之間有什麼能通訊的東西,他冷冽地命令道,「回去,萊恩哈特。」

  「不行!」蕾雅朝他堅定地朝他搖了搖頭。

  斯內普語氣壓得更低了,陰冷地說,「你在這裡耽誤我多一秒,你的朋友就多一分危險,不要讓我再重復一遍。」

  蕾雅瞪了他一眼,直接擦著斯內普的身側邁開了腳步,「您就是要扣我們多少分,關我多少天禁閉都沒關系,我必須去!我不能再丟下他們了!」

  斯內普一把抓著她的手臂將她拖了回來,她抬起頭瞪著他。

  這時,從禁林深處發出了一聲嘶吼般的嚎聲,蕾雅驚恐地望見本應該停駐在樹林裡的候鳥們正撲騰著翅膀尖叫著朝天空飛去,場面著實有點壯觀。

  斯內普也側過臉去,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皺起了眉毛。蕾雅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從他手裡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迅速朝禁林裡跑去。

  斯內普恍惚了一瞬,狠狠地咒罵了一句格蘭芬多。他最終嘆了一口氣,忍下朝她丟昏迷咒或者束縛咒的衝動——很顯然,他無法將學生扔在這裡等他從禁林裡出來。這麼想著,他再次幻影移形。

  「你就是不會乖乖呆在這裡是嗎?」他出現在她不遠的前方,冷冰冰地盯著她,沉著臉。

  蕾雅被嚇了一跳,差點就要撞進他的懷裡。她艱難地頓住了腳步,執著地對上那雙充滿憤怒的眼眸,大聲地對他說道:「是,先生。除非你對我使用束縛咒。」

  「你以為我不會?」斯內普冷笑一聲,他舉起魔杖。

  蕾雅大腦一空,幾乎是呆在了原地,她盯著他的魔杖,將手默默地放在自己的魔杖上面,思考著用什麼咒語能抵消掉他的攻擊。但她沒想到,下一刻斯內普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收起了魔杖,說道,「我警告你,萊恩哈特。攻擊教授是退學行為。」

  「唔。」

  斯內普瞥了她一眼就轉過身去了,「從這刻起,但凡你有任何不服從我命令的做法,我會立刻使用束縛咒。」

  「我會聽您的,只要您讓我去。」蕾雅松了一口氣,連忙跟上他。

  兩個人迅速深入了禁林。這裡的樹木高高聳立,密集的樹冠擋住了本應熾烈的陽光。光線只能勉強從那些縫隙裡落下來,這種若隱若現的微光將樹林渲染得更加神秘而可怖。空氣中充斥著濕潤的土壤氣息,夾雜著那些樹葉與動物屍體腐爛的味道,隨著那陰森森的微風撲倒臉上,讓人不安。

  他們很快地就發現了哈利留下的腳印。一路跟著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又發現濕潤肥沃的森林泥土上出現了凌亂無比的馬蹄痕跡,夾雜在那些馬蹄印裡的還有一個巨型的腳印。再往前一些,有大量仍然濕潤的新鮮血液灑在泥土上面。蕾雅看著地上的那些鮮紅,心裡像是被揪住了一樣,一種巨大的恐懼讓她背脊發麻。

  「他們受傷了?」她的眼裡全是擔憂,有些害怕地問。

  斯內普卻沒有回答,只是表情凝重地觀察了一陣,繼續領著她沿著血液滴落的方向走了過去。

  「把你的魔杖拿出來。」斯內普冷冷地說,同時也舉起了自己的魔杖,「如果發現什麼危險,立刻想盡辦法離開這裡,你聽明白了嗎?」

  蕾雅將自己的魔杖捏在手上,又望向那個突然變得謹慎的背影,「可是先生……」

  「閉嘴。」斯內普頓了一下,立刻打斷了她,迅速地回過身來抓住了她的手臂——

  是幻影移形。

  強烈的眩暈感裹著魔藥的清苦味,蕾雅差點沒有站穩,只得向後背靠著粗糙的樹干,同時用力壓下那股因幻影移形帶來的惡心。斯內普站在她的前面,目光越過了她的肩膀觀察著樹後的情況,很快,他便抽回了視線,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她點點頭,就聽見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一匹受了傷的馬人慌亂地衝過了他們剛剛站的地方,緊接著,另一匹也跑了過來,手裡拿著弓箭,帶著驚慌的目光,朝禁林的另一側衝了過去。

  下一刻,又一聲怒吼從不遠的地方轟然響起,回聲在森林中震震回蕩。

  「巨人。」斯內普低聲說,她看到斯內普的眼神變得警惕。

  更多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咒罵聲,還有怒吼聲,紛紛從禁林的深處奔湧而來。突然,蕾雅感到地面在自己的腳下顫抖,那種顫動感越來越頻繁,仿佛要將這片土地壓碎一般。

  「哈格!」是嚎叫聲,撕心裂肺,「哈格!」

  更多的馬人衝了出來,「攻擊!」一個馬人怒火衝衝地吼道,蕾雅看見他們都舉著弓箭,凶猛地射向後方。而就在那個方向,空氣中突然裂開了一道清晰可聞的裂縫聲,一個巨人將那些高大的喬木扯開,吼叫著衝向了那些馬人。巨人的腳步聲讓整個森林都為之一震,樹葉在不斷顫抖的空氣中發出沙沙的響聲。

  斯內普將少女擋在身後。蕾雅緊緊地捏著自己的魔杖,卻無法阻止冷汗的冒出。她愣愣地看見那個巨人身上淌滿了鮮血,正憤怒地抓著自己的臉,又用粗壯的手臂無序地揮向那些馬人。

  更多的箭朝巨人襲去,但巨人絲毫沒有任何的退縮,左手捏著一個粉紅色的東西甩向了巨人們。這下蕾雅倒是看清楚了。

  「烏姆裡奇?」她小聲地驚呼了一句,那個粉紅色的人形物體被巨人甩了出去,砸在了其中一個馬人的身上,又被彈飛,重重地摔在一塊巨石旁邊。

  「看來波特已經不在這裡了。」斯內普低聲說道,心裡明白波特可能是利用了這些巨人和馬人脫身。那麼,他會去哪裡呢?——答案幾乎是顯而易見的。此時的斯內普幾乎難以抑制心中的怒火,恨不得立刻將那張帶著眼鏡的臉撕碎。

  「我們要救她嗎……」蕾雅小聲而猶豫的聲音將斯內普的思緒拉回。

  「如果你不想霍格沃茨明天就被魔法部封鎖的話。」

  「好、好吧。」她看著黑發巫師寬廣的背問道,「可是,教授,您能戰勝那個巨人?」

  眼前的巨人依舊在那裡與馬人們搏鬥著,盡管已經全身都是細箭造成的傷口,他依然絲毫沒有任何的退讓,嘴裡的怒吼幾乎要把這片樹林震碎。他發瘋一般掃飛著面前的馬人,再次踏著步朝烏姆裡奇躺著的地方走去,也許是把她當做了一件趁手的武器。

  哦梅林,她還活著嗎?

  斯內普咂了咂嘴,開始制定策略。但即便是熟知各種高強咒語的他,對付一只全力爆發的巨人也會感到無比棘手。巨人的皮膚太厚,幾乎難以穿透,普通的魔咒根本無法起效。斯內普皺著眉,每一個想到的方案,他都迅速地在腦海裡演練一遍,推敲著可行性,然後不得不一一摒棄。蕾雅看著斯內普有些為難的神色,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他又緊盯著面前的巨人,忽而發現他的身形比起普通的巨人小了很多,也許是一個仍然處在童年期的巨人。

  等等,童年期?那麼……

  斯內普突然回過頭來看著蕾雅,少女一臉困惑地回望。

  「萊恩哈特,你會用魔杖奏樂嗎?」

  蕾雅被他這個看起來毫不相關的問題愣住了,幾乎所有會樂器的巫師都有練習這種不用樂器便能奏樂的魔咒。她疑惑地答道,「呃,會啊?」

  「搖籃曲,快!」

  蕾雅幾乎是不敢猶豫,她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肩膀放松了些。右手舉起了魔杖抵在自己的額前,左手則如同放在了鋼琴上面一樣稍稍抬起手腕。

  就在那些打鬥聲裡,她清空了一切的思緒。她在心裡默念著一、二、三,灰白色的魔杖輕挑著空氣落了下去,伴隨著劃出的軌跡,她的左手輕輕按下,仿佛真的有一架鋼琴在那裡一樣。一個音符蹦了出來,緊接著是第二個,更多的聲音從她的魔杖下面淌了出來,漸漸化成一首溫柔的旋律,又如同夏夜柔和的月光,輕柔地安撫過這片本該陰森駭人的禁林。

  斯內普眉頭一挑,看了一陣面前這個專注的少女,才壓著聲音開口說,「在我說結束之前,不要停止。」

  蕾雅一邊彈奏著一邊點頭。

  斯內普轉過身去再次觀察著場上的情況。他看見巨人停住了攻擊,似乎是被樂聲吸引住了,一屁股坐在了一塊巨石上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巨人前面的馬人們也都愣住了,但很快就察覺到了音樂傳來的方向,一只試探性的箭飛了過來,被斯內普一個防護咒擋掉了。

  斯內普從樹後走了出來,謹慎地放下了手中的魔杖,舉起雙手看向馬人的首領,語氣裡多了幾分鄭重,「聽著,我無意冒犯。我知道你們不願看到同胞受到更多的傷害。趁著巨人被暫時迷住,現在是撤退的好時機。」

  首領馬人看了看巨人,又緊張地打量了斯內普一番,隨後緩緩點了點頭,發出了低沉的嘶鳴,做了一個撤退的手勢。幾個沒有受傷的馬人小心翼翼地拖起了受傷的同伴,慢慢地退回了禁林的深處。

  巨人完全沉浸在蕾雅的琴聲裡,開始放松那龐大的身軀,眼皮沉重地打起了瞌睡。斯內普抽了抽嘴角,謹慎地舉著魔杖繞開了巨人,走向烏姆裡奇躺著的地方。他在離她幾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迅速地用漂浮咒將她浮了過來。在扯到她衣服的瞬間,斯內普就直接使了一個幻影移形。

  幾秒過後,斯內普再次出現在了少女面前,盯著她說道:「可以結束了。」

  少女看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點點頭將魔杖放下,樂聲戛然而止。

  蕾雅看見斯內普朝她伸出手來,下一個瞬間,那些粗糙的古木樹干在她眼前迅速模糊。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在霍格沃茨的正門前了。她再次捂住嘴咽下那股令人難受的眩暈感,眼睛瞥見烏姆裡奇被放在了旁邊的草坪上,身上布滿了泥土和血跡,奄奄一息。

  「她還活著嗎。」蕾雅試探性地問斯內普。

  「也許。」斯內普冷淡地看了烏姆裡奇一眼,隨手施了個咒變出了一個擔架,將烏姆裡奇搬到了上面。

  蕾雅突然意識到什麼很重要的事一樣,急切地看向斯內普,「先生,哈利他們呢?」

  「這不是你要擔心的事,萊恩哈特。」斯內普回看了她一眼,又說道,「你的漂浮咒怎麼樣。」

  「還可以。」蕾雅眨了眨眼。

  「那就把她送到醫療翼去,告訴龐弗雷夫人是我命令的。如果她有更多問題,跟她說我晚些會親自解釋。」斯內普說。

  「好、好的,先生。」蕾雅又點了點頭,連忙答道。

  下一刻,斯內普就消失在空氣裡了。

  蕾雅知道他是去找哈利了,也許還去找鄧布利多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烏姆裡奇,努力將心裡的厭惡感壓下,才將擔架浮了起來,顫顫悠悠地浮在她的身邊走向城堡。

  那副擔架在上樓梯的時候不小心磕碰了好幾下,蕾雅發誓真的是她能力有限,而不是有別的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1. 啊啊啊不行。既然是同人文,那還是走點私心吧。嗯,我決定了!

  2. 巨人睡覺,斯教去偷珠子,哦,走錯片場了……從隔壁塞爾達來的。

  3.錯字怎麼改不完!!!!


第15章 父親

  從醫療翼回來以後,蕾雅就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情。剛坐下便又很快地起身,想做什麼事又都沒有辦法專心。最後,她不得不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來回踱步。

  蕾雅的心裡焦急得不行,但又意識到真的已經沒有任何她可以做的事情了,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等待。她煩躁地盯著變得黯淡的窗戶,那些本應折射出斑斕色彩的玻璃此時變成了黑沉沉的一片,才發現時間已經是晚上,休息室的魔法燭火不知什麼時候亮了起來,將格蘭芬多的紅色襯得昏暗。

  所有她在霍格沃茨熟知的人此刻都不在城堡裡。

  哈利、羅恩、赫敏、金妮、納威、喬治、弗雷德、盧娜,還有鄧布利多先生、麥格教授,和斯內普教授。

  她就像一只掉了隊的候鳥,一個人,被留在了這裡。

  身後有兩個低年級的格蘭芬多學生正在玩著高布石,不時發出一些歡快的聲音,蕾雅本想讓他們小聲一點,剛回過頭朝他們看去,卻瞥見他們後方垂掛著格蘭芬多旗幟,上面畫著一頭勇猛威武的雄獅,獅子的底下用明亮的金絲繡著——Forti Animo Estote(要有勇氣)。

  Forti Animo Estote——(1)

  是啊,格蘭芬多精神,埋藏心底的勇氣。

  而有勇氣的真正格蘭芬多,此時是不應該坐在公共休息室裡等待的。一想到這裡,她覺得失落感就像冰冷的海水一樣,快將她淹沒。

  就在這時,入口的肖像門突然被推開了,蕾雅立刻就跑了過去。

  就在那裡,灰頭土臉的赫敏、羅恩還有金妮,一個接著一個爬了進來,跌跌撞撞地進入了蕾雅的視線。她看見他們臉上掛著傷,也掛著淚痕,看起來疲憊得快要死掉了,但是都還活著。

  「噢梅林,你們沒事!你們沒事!」蕾雅幾乎是一瞬間就哭了出來,她站在那裡,一個接一個地擁抱著他們。

  「我們沒事,蕾雅,我們沒事!」赫敏也哭了起來,劫後余生的眼淚是那樣的不受控制。

  「你們沒事!你們真的沒事?」蕾雅小心翼翼地抱著赫敏,生怕弄疼了她,又抹了抹自己的眼淚看向身後的羅恩和金妮,「哈利呢?納威和盧娜呢?」

  金妮的情緒倒是比赫敏要平靜一些,她朝蕾雅說道:「都活著,納威鼻子斷了,現在在醫療翼呢。盧娜扭到腳了,包扎一下應該就沒事了。哈利也沒事,是被鄧布利多先生帶去校長室了。」

  羅恩仍然處於混亂的狀態,捂著自己的胸口茫然地喃喃著:「噢梅林,我們還活著,我們還活著,等下再說,我需要點黃油啤酒……」他走向休息室的另外一頭。

  蕾雅又連忙繼續問道:「布萊克先生呢?」

  赫敏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眼底,松開了蕾雅,看著她說道:「活著,大家都活著!雖然他受了很重的傷,但是他會活著的。」

  蕾雅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覺得這麼漫長的等待倒也是值得了。

  「有誰要喝黃油啤酒?」羅恩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翻出了一打喬治和弗雷德偷藏的黃油啤酒,舉了起來,右手用魔杖指著紙盒子說道:「我想我可以給他來點冰。」

  「這都是多虧了你。」金妮先是朝蕾雅說了一句。而後,她徑自走到了沙發上坐下,朝羅恩揮了揮手說道,「給我一瓶。」

  羅恩抱著紙箱子一屁股坐在他們身邊,很快就拎起一瓶黃油啤酒。一聲清脆而愉悅的「砰」響在公共休息室裡,隨後是氣體的嘶嘶聲,黃油啤酒特有的香甜氣息彌漫開來。蕾雅有些好笑地看著羅恩和金妮在那開黃油啤酒,後知後覺地問道,「我?」

  赫敏也拉著蕾雅坐在了沙發上,氣也不喘地就說了起來,「整個夢就是個陷阱,是神秘人故意騙哈利去的。食死徒埋伏在那裡,我們都被嚇壞了,就在以為要完了的時候,萊恩哈特先生帶著魔法部的幾個傲羅來了,然後鳳凰社的人來了。」

  羅恩仰頭,一口將冒著微微氣泡的黃油啤酒灌下,感嘆道:「哦梅林。活過來了。」

  「爸爸?」蕾雅驚呼一聲,「你見到了我爸爸?」

  「哦,萊恩哈特先生今晚可帥了,一發四分五裂一發除你武器,直接將兩個食死徒打進了那些帷幕裡。」緩過來的羅恩又打開了兩瓶黃油啤酒,很有禮貌地遞給赫敏和蕾雅兩瓶已經開了口的黃油啤酒。

  「然後神秘人現身了,鄧布利多也現身將他擊退了。」金妮喝著黃油啤酒說,「我說,鄧布利多先生真的太酷了。魔法界不可以沒有他。」

  「噢梅林。」蕾雅努力地想像著那些打鬥畫面,「我不敢想像你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倒是沒想通,鳳凰社和鄧布利多怎麼知道我們去魔法部了呢?」赫敏也拿起了黃油啤酒,小小地喝了一口。

  羅恩倒是聳了聳肩,說道,「那可是神通廣大的鄧布利多,你不會知道他能預見多少事。」

  蕾雅剛剛舉起那個玻璃瓶又放下了,認真地看向他們,准備將下午自己這邊的狀況也跟好友們分享一下,「其實是……」她剛開口,公共休息室的門就又被打開了——

  他們都以為是哈利回來了,齊刷刷地轉過頭去,羅恩的手都已經按在一瓶新的黃油啤酒上面了。

  但是站在門口的卻是霍格沃茨校長鄧布利多。老巫師的臉上有疲憊之色,白花花的胡子看起來有些凌亂,平時熠熠生輝的紫色星月袍也沾滿了污漬,但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卻是那樣的明亮。

  「晚上好,孩子們。」鄧布利多朝沙發上獅子們打了個招呼,笑了起來,「噢,噢,黃油啤酒,這真是個不錯的選擇。要是有時間我也想來一瓶。」

  「先生,我給您開一瓶?」羅恩指了指茶幾上還沒開封的啤酒。

  「不用了不用了,」鄧布利多擺了一下手,看向了蕾雅,「蕾雅。跟我來一下好嗎?雷格納來了。」

  「呃,爸爸來了?」蕾雅難以置信地看向鄧布利多,慌忙站起身來,跟赫敏他們揮了揮手。

  一路上,霍格沃茨的學生都在跟鄧布利多打招呼,歡喜雀躍地迎接這位偉大的明星校長歸來。顯然,下午烏姆裡奇受了重傷被送去聖芒戈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城堡。

  蕾雅跟著鄧布利多一路來到了二樓長廊盡頭的一間空教室,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人聲傳了出來。

  「事實是,如果今天沒有她寄出的那封信,您以為魔法部會遭受怎樣的損失?……神秘司今晚摔破的預言球和時間球可就不止二十年的份了。」咦,怎麼是斯內普的聲音?

  「斯內普教授,我根本不想她卷入這些事情裡。」語重心長的,是她父親的聲音。

  「然而,我必須說,您也許應該尊重她本人的意願。」斯內普又說道,只是語氣裡沒什麼感情,「或許,您女兒比您想像中執著得多。」

  呃……她忽而想起來下午跟斯內普在禁林裡的事,希望他本人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她父親。

  黑發少女有些忐忑地看向身後的鄧布利多。但老巫師只是笑了笑,伸手敲了敲門,用眼神示意她進去。

  本來她還看見雷格納·萊恩哈特一臉愁容,但是就在見到自己的那一刻,這位神秘司緘默人立馬迎了過來,將她擁入懷裡。

  「蕾雅!」雷格納用纏著繃帶的手抱她。

  蕾雅好像瞥見了對面那個跟往常一樣抱著雙臂的黑發巫師,一臉漠然地移開了目光,鄧布利多的輕笑聲正從自己的身後傳來。

  「爸爸,你快勒死我了。」被兩位教授注視著,蕾雅的臉立刻就紅了起來,難堪地輕輕推開雷格納,「你受傷了?」

  「沒什麼大礙,只是擦傷。」雷格納放開她,擺了擺綁著繃帶的手,又拉起衣袖給她看了一眼。而後,他抬頭對鄧布利多點了點頭,「謝謝您帶她來,校長。」

  「是我們今天要謝謝你,雷格納,還有蕾雅。」鄧布利多捋了捋胡子,「如果沒有你們,我根本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會出現最糟糕的情況。」

  說到這個事,雷格納剛才看見自己女兒而綻開的熱烈笑容也淡了下去。

  「西弗勒斯,那麼這裡就交給你了。」鄧布利多仿佛忽略了這種變化。只是保持著和藹的笑容看向斯內普,但蕾雅看見他半月形的眼鏡後面透出一絲暗示的味道,「我還有一些手續要去處理。」

  「嗯,您去吧。」斯內普微微頜首。

  「雷格納,改天一定要再來,跟我好好說說你在魔法部的工作。」

  「回見,校長。」雷格納禮貌地向鄧布利多示意。而後者眨了眨左眼,輕輕帶上了門。

  「爸爸,你怎麼來了?」蕾雅後知後覺地問了起來。

  「剛好從聖芒戈出來的時候碰見了鄧布利多校長,就一起來了。」雷格納頓了頓,側過頭來看著斯內普,微笑著說,「斯內普教授,我想單獨跟蕾雅說說話。」

  「我在外面等您。」斯內普平淡地應著。

  雷格納卻朝斯內普搖了搖頭,「我知道您今晚照顧傷員會很忙的,不麻煩您等我了。我也曾是格蘭芬多的學生,我認得路。」

  「好吧,別超過學生宵禁時間就行。」斯內普依舊冷淡地說著,掃了蕾雅一眼,大步跨了出去,消失在教室門口。

  聽見那陣腳步聲走遠了,雷格納拉著蕾雅坐了下來。蕾雅依舊有些困惑地看著自己父親正用沒受傷的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橄欖綠色的眼睛裡有很重的憂慮,平時閃閃發亮的金發好像也沒有那麼精神——父親,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

  雷格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沉著嘴角,看向她,「讓我看看你的手。」

  蕾雅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順從地將雙手都遞過去。雷格納垂著眼,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用拇指輕輕地摩挲著手背,「沒有留疤吧?」

  「沒有,是斯內普教授替我治的。」蕾雅誠實地說道。

  「哦,斯內普教授。」雷格納揚了揚眉毛,嘴角耷拉得更往下了,「關於他,我們等下再說。」

  雷格納又嘆了一口氣,似乎在組織語言。過了一陣,他開口道:「爸爸想問你,為什麼要參加這些事?」

  「什麼叫這些事?今天如果我沒有給你寄那封信……」蕾雅謹慎地觀察著自己的父親。

  「是,如果你沒有給我寄那封信,我相信今天那個場面是一定會有人逝去的。」雷格納的臉色開始變得沉重,他攤開了雙手,用自己的右手輕輕地拉著左手繃帶的線頭,「問題就在這裡,蕾雅。這些事,是會有人逝去的。」

  蕾雅有些沒明白他在說什麼,只能怔怔地看著自己父親有些痛苦的臉。

  「爸爸本來的願望真的很單純。」

  「我知道,你只希望我健康快樂地活著。」

  「我的意思是,這是一場戰爭,一定會有人死去有人受傷的,」雷格納緩緩開口,將視線看向了別處,「我不想那個人是你,蕾雅。或許我這麼想很自私,但我願意做這樣一個自私的父親。我希望盡一切可能保護你,我希望你有一個和平快樂的人生,而不是時時刻刻被這些危險包圍。這也不應該是你們這些學生該參與的事。」

  「可是哈利……」她喃喃道。

  「哈利是不得已,而你不是。」雷格納很直接地指出這一點。

  蕾雅發現自己正淌出眼淚來,她側過臉不敢看他,很快速地抹了抹自己的眼淚。她在桌上支起了雙手,擋住了自己的臉。

  雷格納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伸出那只沒受傷的手來輕撫過她的頭發,又摸了摸她的頭頂。

  過了一陣,蕾雅從手中重新抬起頭來,直直地看向自己的父親,「爸爸,我知道你的願望。」

  她艱難地選擇著措辭,「可是,我也發現了,逃避並不能使我帶來快樂。我或許會不受傷,我或許會能夠活下去,但我已經發現了這樣並不會讓我快樂。我想去做那些我想做的事,那些,需要我去做的事,那些,只有我才能做的事。」

  雷格納愣了一下,抿著嘴凝視著自己的女兒,她的綠眸清澈無比,燭火倒映在她的眼睛裡,明亮的,璀璨的,就好像真的有光在裡面一樣。

  他忽而覺得自己的女兒有什麼不一樣了,也覺得自己好像,再也不能將她困在自己為她施加的保護罩裡了。

  雷格納沉默了很久,久到蕾雅以為他正在生悶氣。

  「爸爸?」

  雷格納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他再次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悶,「不說了,回去吧寶貝,已經快到宵禁時間了。反正馬上暑假了。」

  他站起身來,蕾雅也跟著他一起站起來。

  他們一同走了一段路,城堡的燭火將他們父女的身影長長地映在霍格沃茨那些古老的牆上。

  蕾雅突然又問,「哦,你剛剛說斯內普教授……」

  「哦差點忘說了,」雷格納頓了頓,「我希望你不要跟他走太近。爸爸不太喜歡他。」

  「是因為他以前是食死徒嗎?可是他好像已經改過了,鄧布利多先生很信任他。」蕾雅皺著眉頭說道。

  雷格納只是笑著轉移了話題。他陪著女兒一路感慨著自己的青春,一路走到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長廊拐角處,便跟她道了晚安。

  但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一直站在那裡望著,直至蕾雅慢悠悠地鑽進了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

  他看著那令他懷舊的胖婦人畫像,喃喃道:「不,爸爸只是出於直覺地不太喜歡他。」

  (1)引自HP Fandom Wiki,原文是在彩色玻璃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笑死,這章寫得我好歡樂。喜歡看斯教跟岳父修羅場!(還會有,很多……)

  對的對的!活了!小天狼星活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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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秘密

  時間已經來到了學期的最後一天。

  蕾雅坐在鐘塔庭院的石凳上,讓自己被六月末的明亮陽光籠罩著,希望這些明媚能趕走自己內心的陰霾。空氣裡已經有了很輕微的熱氣,她面前的噴泉正在金燦燦的暖陽下反射著光,噴泉四周的紅玫瑰白玫瑰更是開得燦爛,花瓣上有點點水珠,被太陽照得熠熠生輝。

  自從那天萊恩哈特先生來過以後,她的心裡一直悶悶的。

  父親那張疲憊而又擔憂的臉不停地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來。她思考著父親的話,猶豫著是不是真的該如此執著地去參加這些她並非不得已的事。一時的冒險精神褪下以後,她意識到自己其實很害怕看見父親那副落寞的模樣。

  但這種思考就在昨晚戛然而止了。

  昨天晚上的月亮是一種特別清冷的蒼白,星星也是一種凄涼的淺灰色,這在本該明朗的夏夜是一種不多見的情況。

  因為納威終於痊愈離開了醫療翼,哈利他們決定在公共休息室裡小小的開一場慶祝的派對。但是蕾雅選擇沒有參加,她害怕那種熱鬧的氛圍會讓自己變得難以抽出身來。她撒了一個要去斯內普那裡關最後一次禁閉的謊——梅林知道不會有人敢去跟他對質的。

  只是剛離開公共休息室她就後悔了。

  蕾雅發現自己依舊很羨慕他們那種奮不顧身的生活,每個人好像都有那麼必須去做的理由。

  那麼,她的理由是什麼呢?僅僅是為了不像一只落單的候鳥一樣在公共休息室裡等候嗎?

  她漫無目的地穿行霍格沃茨的城堡裡,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到天文塔前的庭院裡了。初夏的蘇格蘭,夜晚是仍帶有一絲涼意的,特別是今夜這種慘淡的月光下。少女攏了攏身上的外套,無意識地將手放入自己的口袋裡,然後摸到了一個小小的東西。

  哦,正是這個拉文克勞女生送的小東西,才讓她那天知道了哈利他們進入了禁林並遭遇了馬人,才有了那樣一次跟斯內普一起的冒險。

  她愣了愣,突然有些好奇哈利他們在做什麼。

  蕾雅向梅林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這麼做,等今天之後,她就會把這個東西銷毀。

  就這麼想著,她拐進了一間空無一人的天文學教室,就在那凄清的夜色下,她聽到了一些她完全不該聽的東西——

  ——「你打算讓他把你殺死?」

  ——「當然不是。必須由你殺死我,西弗勒斯。」

  是她的校長,正在請求她的魔藥學教授,殺死自己。

  對話一直持續到斯內普摔門離開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蕾雅是跌坐在教室的地板上聽完的。

  那是一場令人驚悚的對話,那裡面不僅包括了神秘人的計劃,包括了鄧布利多的部署,也包括了她的魔藥學教授在他們這一場戰爭裡扮演的角色,以及鄧布利多如此信任他的解釋——斯內普一直沒有放棄食死徒的身份,而他也正是鄧布利多插在神秘人身邊的間諜。

  駭人的巨量信息讓她一個晚上沒有睡著覺。她不斷地回想著他們對話的細節,猜測著裡面深埋的意義。她先是被鄧布利多那深謀遠慮所折服,而又為他那已經開始快速倒計時的死亡感到難過——這位偉大的白巫師明明才剛回歸霍格沃茨,學生們都那樣地歡呼雀躍地慶祝著……

  但是很快地,蕾雅又意識到了一個令人更加難以接受的事情——

  殺死鄧布利多以後的斯內普會怎麼辦?他還能回到這一邊嗎?他明明一直在暗暗保護哈利他們啊?

  而且,沒有了鄧布利多,他們還能贏嗎?萬一、萬一,萬一神秘人贏了——那斯內普……?他會怎麼樣呢?更重要的是,要是他的身份暴露了呢?

  無論推算著多少種可能的結果,蕾雅都覺得這位教授在獨自承擔一件沒有任何未來、也沒有任何退路的事情。

  「時代巨輪與歷史浪潮的棋子,也是棄子。」(1)

  蕾雅沒緣由地想到自己在母親的歷史書籍上看到的話,緊接著,一種無力和絕望就那樣鋪天蓋地襲來,像是一點點被漆黑無光的海水吞沒著,眼前的一切瞬間如慘淡的星月一樣開始褪去了顏色。

  她又忽而想起那個夜晚的清苦味,那個早晨的溫暖光芒,大雨裡的黑袍,與映在他背影上的,夜雪的淨白與霍格沃茨燭火的暖黃。

  她的心髒在抽抽地疼,很疼。

  在這明晃晃的午後暖陽裡,蕾雅卻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慢慢變得冰涼,她看著那些落在地上的噴泉水珠,再一次重重地嘆了嘆氣。就在這個瞬間,她瞥見了正站在圖書館塔樓二層長廊上眺望的鄧布利多,老巫師正用自己的左手順著那把白花花的胡子,身上紫紅色的長袍襯得他的臉有些蒼白。

  蕾雅一躍而起朝那個方向跑去。等她氣喘吁吁地跑到的時候,鄧布利多還站在那裡,和藹地看著來來往往的霍格沃茨學生們。

  「鄧布利多先生!」蕾雅喘著氣,朝鄧布利多走去。

  「哦,蕾雅?怎麼了?快喘口氣。」鄧布利多側過身來,蕾雅發現他將他的右手藏在長袍裡面。

  「我有事情想跟您,談談。」

  「是什麼事呢?」鄧布利多依然笑呵呵地看她。

  蕾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為難地看著他眼鏡後的湛藍色眼睛,「是關於,斯內普教授的。」

  「斯內普教授?是不是他又給格蘭芬多扣分啦?沒關系沒關系,麥格教授已經回來了,你不用太擔心。」他擺了擺手。

  「啊?麥格教授回來啦?」蕾雅發現這或許是今天聽見的最開心的事了,過了一陣才後知後覺自己跑偏了,連忙又走上去,小聲地說道,「呃,不是扣分的事。先生……也許不適合在這裡說。」

  鄧布利多愣了一瞬,笑著說,「也許我們該來點下午茶?」

  蕾雅局促地坐在這間她幾乎沒有來過的校長室裡,一切都是陌生的。

  鄧布利多的校長室裡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褪了色的陳舊架子、書籍、古董、名畫、各種收藏品、魔法卷軸,還有那滿滿一牆的霍格沃茨歷代校長。有一部分在打著瞌睡,而剩下醒著的男巫女巫們都和藹地看著這位黑發少女。另一側的門邊上,有一棵沒有枝葉的金色小樹,一只雛鳥正在樹干下的一堆灰燼裡微微鳴叫。

  鄧布利多剛帶上門就拿了一些肉干放在雛鳥的邊上。這時,蕾雅才看見了鄧布利多的右手,是一種駭人的黑色,宛如一根沒有任何生命力的枯枝。

  「先生……您的手……」蕾雅皺著眉,擔憂地說道。

  「噢別擔心,只是一些燒傷,它會好的。」鄧布利多的語氣平和地回答著,可是蕾雅知道這並不是。

  等喂過了雛鳥,鄧布利多抬了抬左手,兩杯飄著熱氣的紅茶、兩盤看起來十分可口的草莓蛋糕,還有幾塊黃油曲奇一起出現在了蕾雅的面前。

  然後他也慢慢地走過來,笑著看向她說,「需要牛奶和糖漿嗎?」

  「啊,好的,先生。」蕾雅仍然愣愣地看著這過於豐盛的下午茶,應道。

  鄧布利多慢慢坐下來,從茶幾的一個小角落召來了一小碟小方糖以及一小杯牛奶,朝她得意地眨了眨眼睛,緩緩說道,「你知道,教授們一直不讓我吃這些,我都得偷偷藏起來。你可別告訴他們啊,特別是斯內普教授。」他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蕾雅被他逗笑了一陣,扯了扯嘴角,抿了一口還沒加糖的紅茶說道:「他對您真好,校長。」

  「是的,我很慶幸我有西弗勒斯在身邊,也很慶幸霍格沃茨有他。噢,雖然,我知道很多學生都不是很喜歡他,特別是格蘭芬多的學生。」鄧布利多將牛奶和糖都放進杯子裡,以小勺子輕輕攪拌開,露出了頗為滿足的表情。

  「可我喜歡他。」是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鄧布利多抬起頭來看著她,拿著勺子攪拌奶茶的手也停住了,蕾雅才捂住自己的嘴,連忙改口道,「啊,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他的課。」

  「當然當然,我還聽說了,他有給你補課是不是?」鄧布利多恢復了笑容,繼續說道,但蕾雅仿佛看見了一絲銳利的察覺閃過他的眼裡。

  她裝作附和地連連點頭,低下頭伸手去拿牛奶和糖。

  在輕輕地抿完一口奶茶又挖了一小勺蛋糕以後,蕾雅把所有的東西都放下,她的雙手不安地握在一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好像在下很大的決心。而鄧布利多只是將這些舉動都默默收在眼底,不動聲色地品嘗著自己的甜品。

  「先生,我有一個請求。」她有些鄭重地開口。

  「盡情說吧孩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鄧布利多和藹地眨眨眼睛。

  「請您,在今天聽完我說的這些以後,不要對我用遺忘咒好嗎?」蕾雅盯著他頭頂上的那頂紫紅色的軟帽,試探性地問道。

  鄧布利多不解地看向她,搖了搖頭說,「噢,蕾雅。我想你應該清楚,教師們是不允許對學生使用任何攻擊性或者惡咒的,這也包括我。」

  「還有就是,我必須先向您道歉。」蕾雅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那個耳朵狀的小玩意,然後又舉起魔杖,念到:「Accio。」

  下一刻,一個一模一樣的小東西從鄧布利多辦公區的一角飛了過來,穩穩地落在她的手上。蕾雅將兩個東西一起擺在茶幾上,忐忑地看著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歪了歪頭,又伸出手去將它們拿起來,看了看,捏了捏,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這個小東西的作用。

  「這個小東西一直在我的辦公室裡?」鄧布利多將它們重新放回在茶幾上,語氣帶著笑意。

  「是的,先生,應該是不小心被哈利掉在這裡的。」蕾雅心虛地說。

  「你都聽見了什麼了?可以都跟我說說嗎?」

  「昨天晚上的大部分,先生。」蕾雅誠實地答道。她鼓了鼓勇氣,趁鄧布利多還沒能說出話來之前,立即抬起頭去問道:「鄧布利多先生,您……是會死嗎?」

  鄧布利多的眼角稍稍跳動了一下,他垂下眼眸一瞬,又微笑著看向少女,「恐怕是這樣。」

  「沒有任何的辦法了是嗎?」蕾雅再次試探性地問道。

  「是,我們的魔藥大師是這麼說的。」鄧布利多的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談論今天的校園趣事,「我相信你也聽到了。」

  蕾雅被校長這種如往常一樣的慈祥弄得眼眶有點熱,只得慌忙移開了與他對視的目光。她覺得這位老人笑著坦然面對死亡的樣子,真的讓她覺得很難受,她很難想像這個世界上竟然能有這樣淡然平靜地接受死亡的人。無論是誰,被告知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年,至少都會先陷入恐慌吧?

  鄧布利多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說道,「人終有一死,蕾雅。我已經這個歲數了,對我而言,它不過是一次長途旅行的終點。」語氣溫和得如溫潤萬物的細雨。蕾雅說不出話來,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下,點了點頭。

  鄧布利多又笑著眯了眯眼睛說:「我猜,你或許想問另一件事?也許,是關於斯內普教授的?」

  蕾雅愣了一下,連忙伸出手去再次拿起那杯喝了一半的奶茶咽了一大口。

  在奶茶的香甜裡平復了一些心情和膽怯後,她又認真地望向面前的老巫師,小心地問,「那……斯內普教授,在那之後,他會離開我們嗎?」

  鄧布利多仍舊保持著笑容,那雙湛藍色的眼睛是沒有一絲霧靄的明亮。他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而是久久地凝視著面前的這個格蘭芬多學生。在那雙清澈綠眸裡,鄧布利多看見了少女的忐忑與焦慮,也看見了濃烈而純粹的堅定。

  以及一種可能性。

  蕾雅疑惑地看著鄧布利多慢悠悠地將手裡的奶茶全部喝完,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慢悠悠地拿下了自己的眼鏡擦了擦,又再慢悠悠地拿起草莓蛋糕挖了一勺。等做完了這一切,鄧布利多的臉上帶著滿意,笑容慈愛而充滿期盼。

  老巫師重新看向她,說道:「我曾經是這麼認為的,至少昨天為止。」

  (1)我編的,當他有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好好好終於進入主線了!!!!

  有請主持人阿不思·鄧布利多!!!!

  謝謝每一個在看在喜歡在評論的小伙伴!!!


第17章 信

  「我看你怕不是被詛咒侵入大腦了吧,鄧布利多?!」

  斯內普正站在這位偉大的校長面前,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起,他的憤怒正朝著面前一臉平和地笑著的老巫師撲去,「額外訓練一個毫不相關的學生?你是真的瘋了,還是終於清醒地意識到波特資質實在過於平庸,決定重新培養一個新的救世主?」

  鄧布利多坐在高大的校長椅上,眼中閃爍著淡淡的光芒,正輕輕地撫著擺在校長桌上的接骨木魔杖。他的神情一貫溫和,耐心地等待著面前這位魔藥學大師吐出這些尖酸刻薄的話。

  等斯內普說完了,鄧布利多只是平淡地笑了笑,對他說,「並非毫不相關,她聽見我們的計劃了。」

  「什麼意思?」

  鄧布利多稍稍揚起下巴,揮動手裡的接骨木魔杖,一雙耳朵狀的小東西從一旁的架子飛到了斯內普的面前。

  斯內普挑了挑眉毛,拿起那對小玩意端詳了一陣,臉上的怒氣暫時被疑惑取代了,他問道:「這是什麼?」

  「學生之間的小玩意,估計是附加了竊聽咒。」

  「這種東西怎麼會在這裡?你別跟我說,你的校長室安全性差到隨便一個學生都能監聽?」

  「並非監聽,西弗勒斯。是那晚上哈利不小心掉在這裡的。」

  斯內普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了是怎麼一回事。他想起來當時禁林裡那個黑發少女猶猶豫豫地用手捂著自己的口袋的樣子,如果當時自己堅持追問下去,或者逼她拿出來,那就不會有今日的節外生枝——所以這一切的緣由還真是自己一時的疏忽。

  一想到這,斯內普氣得咬緊了自己後槽牙,差點順帶將手中的東西捏碎。一番掙扎,他決定將這種由自責引起的怒氣轉移,「又是波特,她聽見什麼了?」

  「那天晚上的全部。」鄧布利多擺了擺自己干枯的右手,語氣卻是輕松平常。

  看見鄧布利多這個淡然的樣子,斯內普的怒氣再次翻滾而來,他強硬地說道:「所以,這就是要訓練她的理由?讓我提醒你一下,有一種魔咒叫做遺忘咒。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很樂意現在就去給她一發遺忘咒!我相信這樣會少不少麻煩事。」

  「麻煩事?」鄧布利多很快就接過了他的話,他用左手修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長地對斯內普牽了個笑容,說道,「我不見得你是在怕麻煩。讓我提醒你一下,你已經替她補了一個學期的課了。西弗勒斯,難道你不覺得那也是麻煩事?」

  斯內普冷哼一聲,怒氣卻下去了一大半,「很不巧你誤會了,只是為了節省整理麻煩材料的時間。」

  「那我相信在這件事上,她同樣可以幫你。」鄧布利多微微頷首,嘴角勾了起來。

  「我不見得。」斯內普冷冷地將話拋了出去。

  鄧布利多伸出手去摸了摸桌子一角的裝飾水晶球,他看了一眼門邊上,雛鳥正在金枝底下啃著一小塊柔軟的墨魚干。另一邊的牆上,畫框裡的歷任校長們都默契地陷入沉睡或離開了,每次斯內普來到這間校長室的時候都如此。

  鄧布利多將目光抽了回來,那雙藍眼睛裡多了一些撫慰與耐性,他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這個暑假你從她身上看不見任何天賦,我很樂意親自施展遺忘咒,我向你保證。」

  「恕我直言,我已經可以說她的資質與我們那位自大的救世主一樣平庸。」斯內普冷笑一聲。

  「是嗎?」鄧布利多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那我會很懷疑你是不是洞察力有所下降了。她的魔杖是銀椴木制的,我很相信你清楚通常使用這種魔杖的巫師會有什麼才能。」

  一絲訝異劃過斯內普的眼底,但他很快就將自己的表情調整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著鄧布利多,「凡事沒有絕對,鄧布利多。」

  「很期待你的舉證,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笑著說。

  老巫師的話音剛落下,斯內普不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暫時是說不過面前這位世界最偉大的詭辯手了。他總是那樣一步步走進鄧布利多設好的圈套裡面,無論他如何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個話術陷阱,提前構思好所有的對策與對白,鄧布利多總是會出其不意地有別的詮釋。他在他的那些話裡栽倒、被打磨、被說服,直到他心甘情願地接受老巫師的指示。

  斯內普嘴角一沉,迅速地朝門口走去,那黑袍隨著他大幅度的動作也在憤怒地擺動著。

  但是到了門口,他又停住了。

  「你有沒有用你那個充滿智慧的大腦想過,我或許不想再為你做這些事了?」捏著門邊緣的手關節因用力而變得發白,沉在黑發裡的臉此時竟然多了一些局促,「或許我昨天就該隨了你的願將你殺死,這樣對誰都好。」

  「很高興你還記得這件事,西弗勒斯。那麼我想你也應該意識到,這些事正是為了保證我死後計劃還能順利的進行。」

  「恕我看不出有任何的相關與必要性。」斯內普將門推開了些。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終有一個時間點,你會明白一切的,西弗勒斯。」他看著這位魔藥大師的背影,繼續淡淡地說道,「另外,西弗勒斯,我有沒有想過和你願不願意都已經不重要。這都是你答應過的,我的大腦功能還保持著良好的運作水平。」

  斯內普瞪他一眼,大步邁了出去,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霍格沃茨的建築質量還是很可以的,至少在門這一塊。鄧布利多看著斯內普離去的方向想到。

  西弗勒斯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不要再摔門出去?鄧布利多用左手扶正了一些自己的軟帽,又想到。

  老巫師懶洋洋地拆開一顆檸檬雪寶放到嘴裡,起身走到門邊輕輕撫摸了一下已經進食完的雛鳥,發現那顆粉紅色的小腦袋上面長出了些絨毛。他又在校長室裡來回踱步了一陣,整理過思緒,才重新坐回辦公室的前面。

  鄧布利多從抽屜裡的抽出一張信紙展平,又眯了眯眼睛看了眼自己枯槁的右手,以左手拿起了魔杖。

  「親愛的雷格納,」

  鄧布利多用魔杖操控著羽毛筆開始寫信。

  ……

  千百根熠熠生輝的蠟燭整漂浮在長桌之上,四個學院的院旗正穿插著垂掛在這些蠟燭之間,被柔和的蠟燭光線映得有些虛幻。再往上,是一片璀璨的星空,千萬顆的星辰正在那裡閃爍著,一望無際,無與倫比。

  「我相信,這一動蕩的一年裡大家都經歷了很多。我必須告誡各位,很遺憾,這一切在不遠的將來只會變得更糟糕。我相信各位都清楚我所指的是什麼。但我同時也相信,那些常懷勇氣、敢於謀略、保持明智、並忠誠正直的人,永遠都能堅定地穿越黑暗。記住,黑暗之後,黎明一定會到來。」

  霍格沃茨的學期結束晚宴永遠都是華麗而璀璨的,而食物也總在經歷苦難以後變得更加美味,再配上這位偉大白巫師娓娓道來的致辭,對於經歷了魔法部一事的孩子們來說簡直就是劫後重生的慶典。

  蕾雅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劫後重生,他們還有很多的苦難要去經歷、還有很多場戰爭、很多將要失去的人和事。

  但是今夜,這十六歲的尾巴裡,至少讓她再好好地感受一下吧。感受那些簡單的快樂,依偎在一起的溫暖,分享過的食物,沒前沒後的話,至少此時,他們還能大聲而放肆地去笑、去愛、去表達。

  那天的晚上,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的笑聲響了一夜。暑假的前一天沒有人想把時間浪費在睡眠上。

  蕾雅和哈利他們圍在慣常那張正對著那幅獅子旗幟的沙發上,分享著她父親給她寄過來又吃不完的零食。怪味豆灑了滿滿一茶幾,巧克力蛙的卡片也全是重復,還有那些麻瓜餅干中間的夾心甜膩得牙疼……噢,還是黃油啤酒深得人心。

  他們聊著暑假計劃,聊著西裡斯·布萊克的傷,聊著下學期的打算,也摻雜了一些戀愛趣事——比如說哈利到底為什麼跟張秋在一起,又為什麼跟她分了手。聊得大家都開始打起了哈欠,但是誰也不願意回去寢室,於是就那樣橫七倒八地在休息室裡睡下了。

  等清晨的陽光有力地穿透了休息室裡那扇有著大量紅色的彩色玻璃,紅色的曖昧光暈正親吻著她白皙的臉,蕾雅恍惚地睜開了眼,也慌忙地喚醒了正在睡覺的其他人去收拾行李。

  霍格沃茨列車的紅則是另一種更熱烈的隆重,也是令人百看不厭的,特別是搭配著那幽幽擴散開去的白色蒸汽。

  但站台上的景像就沒這麼好看了,亂糟糟的行李和排得歪歪扭扭的隊伍擠得人都快要掉下去了。蕾雅提著自己的箱子跟在赫敏後面,耐心等待著前人緩慢而笨拙地將他們的行李搬上列車。

  「所以你暑假就是准備跟你爸爸練習魔咒?」赫敏回過頭來對她說,褐色的眼睛下面還有些烏青。

  「還有去旅行?」哈利揉了揉眼睛,羅恩正在他的後面打著哈欠。

  「嗯,媽媽或許想去一趟意大利,她每年暑假都要去一趟。」蕾雅也有些晃神,答道,又看向哈利,「你呢?今天會去聖芒戈?」

  「我想應該是的,」哈利說,「西裡斯還在醫院,我想去看一看他再回姨媽家。」

  「要小心,好嗎?」蕾雅顫顫地說道,哈利朝她重重地點了頭。

  蕾雅發現哈利的表情看起來與之前不一樣了,或許是西裡斯的重傷以及鄧布利多那晚長談的緣故。

  ——他們的身後,到底有多少人在為了保護他們而暗中奔波著?又有多少人已經為了保全他們而失去性命了呢?

  只有那些足夠堅韌而幸運的人能活下來。鄧布利多已不再是幸運的人,她真的希望另一位會是。

  身後突然變得有些嘈雜,蕾雅回過頭去,只見本來排在她身後的人都紛紛往一邊靠去,正在讓出一條路來。

  「這是怎麼了?」赫敏在後面說道。

  「不知道,要不也跟著一起靠靠。」蕾雅拉著她一起走動了數步,同時將自己的行李也向旁邊挪了挪。

  「哦是斯內普。」赫敏墊了墊腳看清楚了,湊過來跟她說,「他的臉更黑了,不知道是不是誰惹事了。」

  聽見這個名字,黑發少女的大腦空白了有一秒,回過神來時連忙小聲地說,「啊?學期裡的最後一天惹事?」

  斯內普正抱著雙臂,緊繃著臉,薄唇抿成了一條縫。他背光而行,早晨的陽光追隨在他的黑袍後面,勾勒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輪廓。

  蕾雅不敢去看他,因為自前晚偷聽了那些秘密以後她就沒有見過他,而那些沒有答案的疑問,落在心裡,積成了厚厚的一片,壓得人快喘不過氣。

  正當她要故意側過臉去看赫敏時,斯內普的皮鞋就停在了她的前面。

  「萊恩哈特小姐。」聲音像是從地下十二尺冰窖裡透出的寒風。

  周圍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動退讓了幾步,仿佛都害怕自己被牽連。

  「先、先生。」她忐忑地抬頭,「請問……?」

  斯內普的臉上有很濃重的陰郁和抗拒,薄涼的黑眸襯得他的皮膚蒼白,他緊緊地盯著她,嘴唇幾乎沒有怎麼翻動,「鄧布利多給你。」聲音低到只有她能聽見。

  蕾雅從他的手裡接過一個信封,視線落在他整齊的外套袖口上有一瞬,「……好。」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萊恩哈特。這不是你那些想要的冒險。」

  蕾雅倏地抬起頭去望向斯內普,但黑發巫師已經側過身離開了。

  她的眼睛一直怔怔地凝視著逐漸變得越來越小的黑色背影,直到赫敏疑惑地拍了拍她說輪到她們上車了。

  等放好了行李,蕾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赫敏十分好奇地把腦袋湊了過來,「鄧布利多先生給你什麼東西呢?」

  「是信。」她答道。

  沒什麼重量,簡潔的信封上寫著,「致雷格納·萊恩哈特」。


第18章 封閉術

  雷格納坐在二樓靠窗的工作前,他的女兒正在客廳的鋼琴裡彈奏一首憂傷的鋼琴曲。

  他聽了一會兒,辨別出來是雅尼的《One Man's Dream》,他不知道女兒為何在此時彈起這首歌,但這位父親覺得確實很符合他此時的心境。

  雷格納望向庭院裡的繡球花,它們正在陸續盛開,他嘆了一口氣,在這悲傷而婉轉的琴聲裡攤開一張信紙,羽毛筆蘸過一些墨水,寫道:「敬愛的鄧布利多校長:

  我已經了解到您為孩子們所安排的訓練計劃,並表示衷心的感激。

  而關於您在信中所提到的鳳凰社……」

  他頓了頓,思索了一陣,剛要落筆繼續書寫,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擾了他。雷格納回過頭去,他的妻子奧德莉亞正挨著敞開的書房門站著。

  「親愛的,胡椒鹽放在哪裡了?」奧德莉亞琥珀色的眼睛透出些不好意思。

  「我想想,可能在上面左手邊第二個櫃子裡……不對,前兩天用過的,也許被我隨手放在烤箱上面了。我來找找。」雷格納撓了撓自己那頭金發,連忙起身走過去。

  奧德莉亞卻在門口用手攔住了他,溫柔地說,「我知道你還在忙。明明說了今晚我來准備晚餐的,我來找吧。」

  雷格納躊躇了一下,點了點頭,又親吻過她的額角,「我很快就忙完。」

  「不著急。」奧德莉亞笑著離開了房間。

  雷格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前,拿起剛剛寫到一半的信紙,重新讀了一遍。很快,他皺著眉毛抬手使了一個燃燒咒,火舌一點點舔舐著信紙,一切化成了虛無。

  他重新拿出一張信紙。

  「敬愛的鄧布利多校長:

  我已經了解到您為孩子們所做的安排,我為此衷心地感激。

  至於您所提到的第二件事。我一直對此抱有很深的敬意,也很樂意貢獻一份力。

  但我必須坦誠,我有一些私人的顧慮,我害怕這種顧慮會成為一種軟肋,思慮再三,請恕我這次無法答應您的邀請。

  然而,若有其他任何我能提供幫助的機會,我將不遺余力。」

  雷格納打開窗戶,一只白臉角鸮停在了他的案前,是萊恩哈特家的貓頭鷹。等看著這只美麗而優雅的鳥帶著信飛遠了,他才將窗戶緩緩關緊,轉身朝樓下走去。

  八月的第一天,雷格納在家門前凝視著霍格沃茨的魔藥大師跟他女兒一起幻影移形離開的地方,又驀地想起了那首《One Man's Dream》。

  一個男人的夢想。

  ……

  蕾雅想起來,霍格沃茨是不允許學生暑假留校的。

  所以當斯內普拎著她停留在霍格沃茨的正門前的時候,她有些吃驚。她本以為他會將她帶到布萊克先生的家,格裡莫廣場——她已聽說那裡變成了鳳凰社的根據地。

  入讀五年,她的確從來沒有見過八月份的霍格沃茨。

  寬廣的天空是大片被暈染開的瓦藍,沒有一片雲,盛夏的烈日帶著火焰一樣的熱浪翻騰在霍格沃茨的草坪上,也將那些斑駁的老牆烤得熾熱。也沒有一點的風,草坪上唯有的幾棵樹都如同被施加了禁錮咒一樣靜止著,不像是有生命的東西。

  還沒走到城堡底下,悶熱已經讓她的背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實在熱得受不了了,她將長長的黑發用手上的橡皮筋束成一股。

  但面前這位黑巫師好像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熱度,他依舊穿著他的外套和魔法長袍,蕾雅甚至沒在他的臉上看到一絲汗,真奇怪。

  「先生。」她猶猶豫豫地在他身後開口,「哈利他們到了嗎?」

  斯內普依然保持著行走的速度,沒什麼感情地答著,「他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鄧布利多先生給爸爸寫的信裡說,所有相關的學生都會參加這次的訓練……」她小心翼翼地說。

  「相關的學生?」,斯內普輕笑一聲,才譏諷地說道,「我想這意味著只有你,而你自己清楚為什麼。」

  蕾雅愣了下,瞬間明白了過來,一切都不過是鄧布利多讓雷格納·萊恩哈特交出自己女兒的策略。

  她連忙轉開話題,「那……我要訓練什麼呢?」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城堡前,斯內普在她面前頓住了腳步,因為烈日而產生的大片陰影落在他的臉上。

  斯內普稍稍側過頭對她說:「你的問題太多了,萊恩哈特。」

  「對不起……我在想或許我可以去圖書館預習一下。」她小聲地說,抬起頭認真地看向他。

  斯內普冷哼一聲,稍稍眯起了眼睛打量了她幾秒,不情願般敘述道:「幻影移形,大腦封閉術,黑魔法防御術,還有一切他認為你該學的東西。圖書館假期不會開放,我會把相關的書拿給你。」

  「謝謝您,教授。」蕾雅沒想到現在是換她來上大腦封閉術了。

  「周二、周四、周六,早上十點,下午兩點,晚上七點,我的辦公室。如果有變動,我會用壁爐通知你。」斯內普頓了頓,「其余時間,別讓我發現你在城堡裡游蕩。而且我提醒你,鄧布利多外出了,暑假的霍格沃茨也是防護咒最薄弱的時候。」

  「我記住了。」她低聲應答,又問道,「今天開始嗎?」

  「是,也就意味著你有兩個小時收起你那些糟糕的幻想。現在,回你的公共休息室去。」

  斯內普說完就回過身去,黑袍正隨著轉身輕輕擺動。但他沒有走向通往地下教室的樓梯,而是用鑰匙打開了圖書館的門,走了進去。

  蕾雅提著自己的行李箱,回到闊別了一個月的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

  誰也不在,只有一份由霍格沃茨家養小精靈准備的午餐安靜地躺在壁爐前的茶幾上。

  這簡直就像是一次為期一個月的禁閉。她想到。

  但僅僅數秒,她就收拾起了有些落寞的情緒,因為她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她做出的選擇,無關別人,亦無關鄧布利多。

  蕾雅先將行李拿回了寢室,以魔杖輕輕地指揮著衣服與書籍擺在書桌上與櫃子裡,再鋪整了自己的床鋪,從家裡帶來的泰迪小熊被她重新放回了床上。

  她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更有食欲些,竟然連一貫剩下的土豆泥沙拉都吃完了。剛放下叉子,一個小精靈就輕巧地出現在了茶幾旁邊,准備將她用過的餐具帶走。

  蕾雅沒有想過會在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裡看到小精靈,她有些驚訝。

  「你好。」蕾雅朝他眨了眨眼,用溫和而友好的聲音問候道,「我是蕾雅,你叫什麼名字?」

  「你好,蕾雅小姐,我是拉比。」小精靈的藍眼睛大大的,亮亮的。

  是一個友善的小精靈,蕾雅想到。

  「午餐是你放在這裡的嗎?」

  「是的小姐,鄧布利多先生吩咐拉比這個月為小姐和斯內普教授准備餐點。」拉比有些得意地說道,「拉比終於有機會研究新的菜譜了,拉比很開心。」

  「新的菜譜?我很期待呢。」蕾雅笑了笑,眼睛一轉又問道,「城堡裡還有別人嗎?」

  「除了蕾雅小姐和斯內普教授,拉比還見過海格先生和費爾奇先生。」拉比點著頭說,「鄧布利多先生兩周前離開後就沒有回來過了。」

  「好,謝謝你。」蕾雅說,「那接下來一個月就麻煩你啦。」

  「拉比很期待蕾雅小姐的試吃感想!」拉比歡快地說,然後捧起那些餐具,「晚上見,蕾雅小姐。」

  「晚上見,拉比。」

  蕾雅回到房間裡換上格蘭芬多校服,在洗手間將剛才隨意束起的馬尾重新整理過了,才朝圖書館塔樓走去。

  斯內普的辦公室裡多了一張凳子,蕾雅按照他的指示忐忑地在那張凳子上坐下,正正地看向自己的魔藥學教授。他正抱著雙臂背靠辦公桌站著,也正正地審視著她。

  在他身後的辦公桌上,放著那個她之前一直疑惑的沉思盆,液體裡漂浮著幾絲微微泛著光的絮狀物。

  「先說說吧,你對大腦封閉術了解多少,萊恩哈特小姐。」斯內普干巴巴地開口。

  「大腦封閉術,是用來抵御攝神取念的,先生。」她回憶起赫敏的話,答道。

  「不錯,除了攝神取念,它還可以抵御一些混淆心智的魔法。那你知道為什麼校長要讓你來學大腦封閉術嗎?」

  「為了不泄露那一晚的事。」她說,「為了不在未來某一個未知時刻被神秘人得知。」

  也為了保護您,先生。她在心裡補充道。

  「很好,看來你至少能意識到自己在參與什麼東西。」斯內普冷笑一聲,壓著聲音繼續說,「但是,聽著,在開始之前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不是你該參與進來的事。我不知道你跟鄧布利多到底商量了什麼,但是在一切變得無法挽回之前,我很樂意對你來一發遺忘咒,讓你重新回去做你父親的寶貝女兒。」

  「我知道這不是我應該參與的,」蕾雅直直地看向斯內普,綠眸是那樣的堅定著,「但我已經選擇了參與。我不需要遺忘咒,教授。」

  「我持保留意見,你膚淺的決心將很快會被摧毀。」斯內普走了過來,「我隨時會准備好對你使用遺忘咒的,只要你表現出一絲松懈。」

  蕾雅仍然看著他,堅決地搖了搖頭。

  「行吧,格蘭芬多永遠需要先碰碰壁。」斯內普諷刺般說著,他舉起了手中的魔杖指向她。

  「你已經體驗過一次攝神取念了,我很清楚你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但讓我們從最基礎的重新開始。」

  「……好。」

  「拿起你的魔杖,你可以解除我的武器,或者用任何其他的方式阻擋我的入侵。」她有些不安,但還是按照他說的舉起了自己的魔杖,握住灰白色杖身的手指微微滲出了冷汗。

  ——「我警告你,萊恩哈特。攻擊教授是退學行為。」

  多奇怪,此時她的教授正讓她拿起魔杖對著他。

  「我准備好了。」她說。

  他帶著一絲輕蔑的笑容看向她,低聲念到,「Legilimens(攝神取念)。」

  一種實質性的壓力從腦袋裡炸開,蕾雅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小的汗珠。

  面前的斯內普變成了一團旋渦,緊接著,她回到了家裡,正彈奏著鋼琴,她的母親在准備晚餐;她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與哈利赫敏羅恩一起歡快地喝著黃油啤酒;她坐在偉大的白巫師面前,忐忑地對他坦白著自己竊聽了的秘密;她在月光慘淡的夜裡,聽見了自己不應該聽的對話;她在那間空教室裡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以及父親身後的那個男人,他正抱著雙臂看著她——

  他問,為什麼要浪費時間——

  他在禁林裡擋在自己面前,以及向她伸來的手——

  他站在辦公室門前,自己氣喘吁吁地朝他求救——

  他輕輕握著她的手腕,他的手是那麼的溫暖,正如他魔杖下淌出的白色光芒——

  不,先生,你不能看這個。

  ——她躺在了格蘭芬多的寢室裡,盯著那頂厚重的紅色床幔,想著所有關於他的事,推演著一切可能的他的結局——想著,她不想他離開——

  不,先生,你不能看這個。

  ——她希望他是那個幸運的人。

  不,先生,你不能看這個。

  ——他身上有魔藥清苦味道。他的黑眸深不見底。

  不,先生,你不能看這個!

  ——她又看見自己將掉在地上的高級魔藥學偷偷藏在長袍裡帶出了教室,那是屬於斯內普的書。

  不對!不對!不行!不行!

  ——她在圖書館的陽光裡翻開了這本書,扉頁上寫著——

  ——「Half Blood Prince」。

  不!!!!

  抵御、抵御——

  ——她看見了那串咒語。四個音節。簡短,有力,又是那樣的悅耳。像他——

  抵御!

  「Sectumsempra(神鋒無影)!」

  她聽見自己的尖叫。

  隨著一聲爆裂的巨響,辦公室的一切都回來了,她從凳子上重重地跪了下去,旋即從膝蓋裡傳來了鋒利的疼痛感。

  陽光正從碎了一半的高窗外闖進來,火辣辣地打在她的臉上。

  面前的一切卻出乎了她的想像。

  漫天的羊皮紙碎屑,斯內普的辦公桌被劈成了許多瓣,沉思盆仄歪著卡在這堆木頭裡,那些銀白色的思緒隨著液體撒了一地。周圍的架子上,很多魔藥瓶子都崩裂開,各種黏糊糊的液體夾雜著玻璃碎屑正在不斷地湧向地板。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厚的魔藥苦澀與血腥味。

  她倏地低下頭,她的膝蓋下,地板上,到處都是粉碎的玻璃,它們正深深地扎在她的肉裡。

  ——「我警告你,萊恩哈特。攻擊教授是退學行為。」

  蕾雅驚恐地抬起頭去望斯內普。

  面前的魔藥學教授,正捂著自己的左側肩膀,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淌出。

  他憤怒而又錯愕地瞪著她,平時如堅冰一般的黑眸此刻變得通紅。

  作者有話要說:

  哎喲,好疼捏教授這下挨得。

  哎呀本來沒想寫這麼黑暗的啊我去,怎麼這文走向越來越沉重了啊啊啊都是教授的錯!!!

  會甜的!後面超級甜!相信我!

  《One Man's Dream》,by Yanni,同《Until the Last Moment》同專輯。


第19章 神鋒無影

  憤怒。

  神鋒無影能造成這麼大範圍的破壞嗎?

  也許鄧布利多是對的。

  這是斯內普在事情發生的一瞬同時冒出來的三個想法。

  緊接而至的第四個想法則是,還真的是很痛。盡管他在攻擊襲來的一瞬已經使用了防護罩,還是讓自己的左肩受傷了。斯內普沒想過那麼多年過去了,自己竟然還會被自己發明的魔咒傷到。

  蕾雅從來沒有見過斯內普教授這麼狼狽的樣子。他的臉上、身上全是血,盡管已經用力地捂住傷口,鮮血還是不停地滲出來,黑袍上也全是血,正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跟地上那些不明液體混在一起。那本就蒼白的臉正變得更加毫無血色。

  他本人卻仿佛一尊面目猙獰的染血雕塑一樣佇立在那裡瞪著她。那眼裡是什麼?憤怒?難以置信?疼痛?

  「對不起對不起!!」她大腦一片空白,頭皮發著麻,感覺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種恐怖的壓迫感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膝蓋上的痛感,迅速地從地上彈了起來,跑到側櫃上去翻找白鮮藥水。

  「對不起教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是個什麼咒語……」蕾雅拿起一瓶白鮮朝斯內普走去,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眼眶已經因為著急而變得通紅。

  「停下。」斯內普回過神來,皺著眉對少女說。

  蕾雅頓住了腳步,直直地看著斯內普。

  「白鮮對神鋒無影造成的傷口沒有用。」斯內普啞著聲音對她說,「……把我的魔杖給我。快點。」

  「教授,您先坐下吧?」蕾雅召喚了一張凳子到她的身邊,說完就直接朝他伸出手去將他按在椅子上面,然後她慌亂地轉過身去,在一堆細屑裡找到了他的魔杖。

  蕾雅覺得自己撿起魔杖的一瞬間,從指尖傳來了一股微弱的電流感。她並不敢多想,直接將它遞給斯內普,但後者正緊緊地按著傷口,根本騰不出手來去接。

  蕾雅瞥見了斯內普的額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也許傷口比她想像中的要嚴重的多,這都是她造成的。

  她立刻半跪在他的身側,捏著魔杖的手也正在顫抖,看向他認真地說道:「教授,讓我來按著傷口吧。不然,您告訴我怎麼做都可以。」聲音裡帶著哭腔。

  斯內普垂下眸來對上她那雙正泛著紅的眼睛說道:「這種傷口只有反咒可以解除。」

  他話音剛落,少女已經毫不猶豫地舉起了自己的魔杖指向他的傷口,「請告訴我咒語,先生。」

  「……Vulnera Sanentur(速速愈合)。」斯內普咬著牙關說,「三遍。」

  「Vulnera Sanentur!」蕾雅迅速地喊出聲來,隨著她的聲音,魔杖的尖端發出一道溫暖的白光,斯內普松開了按住自己左肩的右手,讓光芒覆蓋在傷口上面。

  「Vulnera Sanentur!」很神奇,正在淌出的部分血液開始回溯,斯內普忍著痛低哼了一聲。

  「Vulnera Sanentur!」第三遍咒語結束了,蕾雅連忙看向斯內普,他的呼吸平穩多了。

  她又慌忙給他遞去一條毛巾,斯內普擦過了手上的血污,從她的手裡抽回了自己的魔杖,舉起來大幅度地揮了一圈。緊接著,整個辦公室就像被觸動了機關一樣,所有的魔藥都倒流了回去,所有的羊皮紙與玻璃都重新歸一,家具再次變回了原樣,沉思盆也默默地躺回到了他的桌上。

  「起來。」他對她說道。

  蕾雅順從地站起身,不敢有多一句的話。

  斯內普稍稍轉動自己的左手腕,然後是肩膀,發現確實不怎麼痛了以後,就站起了身。

  「坐下,把自己的傷治好。」斯內普恢復了往常的模樣,命令著。

  緊張情緒消散的瞬間,一陣刺痛感正從膝蓋蔓延至蕾雅全身,她點了點頭就坐了下來,先將那些玻璃碎片從自己的傷口裡剔除出去,再慢慢地塗上白鮮。藥水的刺激使她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

  等完成了這一切後,她將藥水的蓋子擰緊,垂下腦袋說,「真的很對不起,教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停止你的道歉,萊恩哈特。」斯內普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他悶聲說著,「我說過,你可以用任何其他的方式阻擋我的入侵。」

  「可是我真的沒想過會傷害您。」她說。

  「是,你沒想過會傷害我!可是你的抵抗情緒如此強烈。」斯內普然後抱著雙臂直視著她,他冷笑一聲說道,「你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情緒嗎?」

  蕾雅呆呆地看向斯內普,誠實地搖了搖頭。

  「因為我窺探了你的秘密。」他繼續說著,聲音像是冰刃一樣,又冷又硬,「我警告過你,不要對我抱有任何可笑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她小聲地喃喃著,「先生……這並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連這種情緒都控制不了的話,更不可能學會大腦封閉術。」他冷漠卻又咄咄逼人,「再讓我看見這些東西,我會立刻對你用遺忘咒。我不需要你這種學生來操心我的事。」

  蕾雅驀地看向斯內普,只見黑發巫師的耷拉著嘴角,眉毛緊緊地壓在雙目之上,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是憤怒亦是厭煩。但有一樣東西她很肯定,斯內普說每字每句都是認真的。

  她安靜地抽回目光,有些落寞地點了點頭,輕聲呢喃著,「我記住了,先生。」

  斯內普看見少女的眼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熄滅了,也注意到了女孩的纖細的手指正絞在一起,她的身體正在微微發抖。

  但他並不在意,甚至為此感到滿意。他知道這正是他希望的——他不需要他的身邊有任何人,更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憐憫或者同情。

  「把你的魔杖給我。」斯內普決定將話題轉移,攤開手正對著她。

  少女沒有再抬頭了,舉起手來將魔杖遞給了他。

  在接觸到她魔杖的那一刻,斯內普清楚地感到有一股魔力從這根魔杖傳遞了過來。他饒有興致地眯了眯眼睛,掂量了一下灰白色的杖身。

  「銀椴木制,杖芯是什麼?」他冷淡地問道。

  「獅鷲翎羽,先生。」她沒什麼精神地回答著。

  「獅鷲羽毛?」斯內普的聲音裡有些疑惑,但很快又變得平淡,「我沒聽過這種材料。」

  「奧利凡德先生也說這很稀有,因為獅鷲已經在魔法界消失很久了。」蕾雅用平靜的聲音解釋道。

  「特性是什麼?」

  蕾雅想起了當時雷格納牽著她去對角巷買魔杖的場景,雷格納當時聽見奧利凡德的話高興了幾天。

  ——「噢,萊恩哈特先生。蕾雅小姐以後絕對是一個出色的巫師,而且非常擅長保護別人,這正是獅鷲翎羽杖芯的特質。」奧利凡德的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摩挲著灰白色的魔杖,又說道:「這支魔杖已經等待很久了,我想想,至少有二十年了。」

  收回記憶,她緩緩答道,「魔力強大,擅長守護,忠誠度高。」

  聽完她的話,斯內普捏著魔杖輕笑了一聲,「忠誠度高?我不見得。」

  蕾雅訝異地再次抬起頭來,只見這位魔藥大師勾著嘴角,輕輕揮動著她的魔杖,書架上幾本書順著他的魔力晃晃悠悠地飛到她的膝上,整齊地壘成了一疊。

  隨後,他挑了挑眉,仍然保持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將她的魔杖按在這疊書上,「今天到這裡,晚上也不用來了。把這些帶走,後天早上開始練習幻影移形,我勸你先預習一下它的原理。」

  蕾雅沉默著將魔杖收起來,又把書抱在懷裡,起身走向門口。

  「後天見,先生。」低聲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打開門離開了。

  她離開以後,斯內普用魔杖謹慎地鎖上了門,雖然他知道這個時候的霍格沃茨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他,但他還是習慣性地這麼做了。他走向沉思盆,將那幾段思緒重新放回自己的大腦裡面,而後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斯內普將那身沾滿血污的黑袍脫下來,站在鏡子前仔細地觀察著剛剛受傷的左肩,發現它們都已經全然愈合了,一點痕跡也沒有。少女的咒語細致得就如他自己親自施展的一樣。

  奧利凡德是對的,確實擅長治愈魔法。

  接下來,斯內普轉了轉自己的手腕,舉起了魔杖指向面前的四柱床。

  「Sectumsempra。」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四柱床瞬間輕輕顫動了一下,下一刻便轟然倒塌成了坍圮,斯內普皺著眉頭掃了一眼周圍,發現只有床變成了碎塊。

  他又試了幾次,最大的範圍不過是波及了床頭櫃。

  神鋒無影本來就是精細的魔法,初衷是撕裂單個目標而不是造成大範圍的傷害。

  斯內普將臥室恢復成原本的樣子,坐在床邊上皺了眉想了一陣,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合理地解釋剛剛在辦公室發生的一切。

  也許是因為那根魔杖?是因為獅鷲翎羽?

  強大,守護,忠誠。

  ——說起忠誠。

  雖然他不曾聽過獅鷲翎羽這種杖芯,但獅身鷹首獸(Griffin)這種生物他還是熟知的,畢竟校長室旋轉樓梯下就放著一只。紐特·斯卡曼德所著的《神奇動物在哪裡》也有記錄,這種生物自古以來常用作守護寶藏或者險要之地,忠誠肯定是其最寶貴的特性之一。

  斯內普知道自己剛才是故意嘲諷她的,並不是她的魔杖不忠誠,而之所以他也能使用那根魔杖,完全是因為他跟她的魔杖相性極好。銀椴木制魔杖本身就意味著使用者對攝神取念、大腦封閉術這種魔法有極高的天賦,這點也跟他本人一樣。

  但這種情況在整個巫師屆都是很少有的,他清楚得很。

  他不得不再一次確定鄧布利多是對的,當然了,最偉大的白巫師總是對的,這根本毋庸置疑。一想到這裡,一股惡寒就從胃裡竄了出來,他很快停止了這一切的思考。

  斯內普站起身翻出了一身干淨的衣服換上,重新回到辦公室,走進壁爐裡准備奔赴下一場工作。

  當他抓起飛路粉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來少女剛剛失落的樣子。

  這樣就很好,用不了幾天,她就會放棄了。他想到。

  啊,忘記算她偷偷把教材帶出去的賬了。他又想到。

  ……

  將那疊書搬回公共休息室以後,蕾雅就嘗試著讓自己忙碌起來,比如說開始閱讀那本寫著幻影移形原理的書籍或者那堆寫著大腦封閉術實踐經驗的資料。

  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辦法靜下心來看進去。

  ——「你連這種情緒都控制不了的話,更不可能學會大腦封閉術。」

  ——「再讓我看見這些東西,我會立刻對你用遺忘咒。」

  這簡直,簡直就是令人難過。

  更令人難過是,偏偏就是那些記憶的主要參與者說要消除這些記憶。

  她知道斯內普是認真的,他就是那樣的人,他可以不動聲色地消除自己不必要的感情。

  她當然不願意丟失這些記憶,明明正是因為這些記憶她才找到了前進的方向。她本就不奢求什麼,卻沒想到連壓在心底也不被允許。

  蕾雅緩緩垂下眼眸,一顆渾濁的圓打在泛黃的書頁上。她慌亂地將書拿開些,才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下,但是無論她怎麼努力拭去這些液體,更多的就湧出來了。

  ——「我持保留意見,你膚淺的決心將很快會被摧毀。」

  她忽而覺得他或許是正確的。

  蕾雅將書推到了一邊,在沙發上蜷縮著,把頭埋進雙膝大聲地哭了出來。

  她從來、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從來沒有這麼喜歡又這麼討厭一個人過。

  她恨他的強大、恨他的洞察力、更恨他那顆幾近零度的心——可是,也正是這些品質讓她仰慕他,也是這些品質才能夠讓他在這場戰爭裡活下去。

  她知道。她也知道斯內普希望她知道。

  那麼,至少允許她最後一次在這裡發泄著自己的情緒吧。

  等哭過以後,她會好好地去看大腦封閉術實踐經驗,會好好地看幻影移形基礎原理,會按照他說的一切去做。

  她需要更強大些,才能守護住自己的寶物。

  作者有話要說:

  斯教我警告你再這樣下去就要追妻火葬場了嗷。


第20章 月露花

  「幻影移形是一種實用卻復雜的魔法。使用幻影移形的巫師必須對自己目的地有清晰的認知,稍有不慎,有可能導致分體、重傷、甚至死亡。」(1)

  「使用幻影移形需要牢記三個口訣:目標 (Destination)、決心 (Determination)和從容 (Deliberation)……」(2)

  蕾雅正坐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地毯上,斜靠著壁爐前的沙發,幾個抱枕和一盞台燈圍繞著她。她仔細地閱讀著斯內普給她的書,輕輕念出聲,又拿出自己的筆記本,用麻瓜圓珠筆抄下這三個單詞。

  好吧,這並不難理解,可是實際上怎麼操作還是令人疑惑的。難道只要有清晰的目的地和堅定的信念就能成功傳送?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聽起來也沒有多難……

  蕾雅一邊想著,一邊又念了三遍這些枯燥的話,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選擇換過了一本書。

  「大腦封閉術用於封閉自己的思想,防止被攝神取念窺探……」(2)

  「那些大腦封閉術大師們總是會被人認為是深不可測、冷淡無情的存在。」讀到這裡,蕾雅用力地點了點頭。

  「其實,人們總對大腦封閉術保持著一種錯誤的認知,比如說,有的人一直以為這種技能可以讓人暫時封閉自己的情感。但事實上正是反過來,訓練者必須在練習過程中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的情感攪碎,不去思考,不去回憶,不去感覺——最終做到不動聲色地丟開所有的感情。」

  啊……

  ——「你連這種情緒都控制不了的話,更不可能學會大腦封閉術。」

  原來,斯內普的話是這樣的意思。他之所以能如此磨滅情感,想必也是經過這樣的一個階段。

  「不去思考,不去回憶,不去感覺。」蕾雅抱著書躺在公共休息室的沙發上,喃喃道,「清空一切……」

  雖然道理已然明了,但這對總是在思考亂七八糟事情的少女來說無疑是困難的。蕾雅撇了撇嘴繼續翻過一頁書,緊接著,她就突然坐直了身。

  「實際上,那些高階的大腦封閉大師們通常僅僅選擇封閉自己特定的記憶片段,任由一些無關的情感與思想自然流出,這也正創造出了一種難以分辨的幻像,以真相掩埋真相。」

  是這個!蕾雅瞬間就意識到——比起拋開一切感情,顯然是以真掩真的做法顯然更適合她,畢竟她的大腦時時刻刻都在思索著繁多的事物。

  下一個瞬間,她就意識到斯內普能夠成功成為鄧布利多布置在神秘人身邊的棋子,不但因為他能不動聲色地拋開自己的感情,也正是因為他擅長以無關的真相掩蓋重要的真相。

  這種頓悟的感覺是美好的,但空無一人的格蘭芬多休息室就不一定了。

  第一天留在霍格沃茨的晚上,蕾雅在公共休息室的沙發上抱著書睡了一夜,只有魔法燭火和窗外寂寥的星空安靜地陪伴她。

  第二天,她一個人在公共休息室裡將這兩本書來來回回又看了一遍,開始嘗試准備一些用於大腦封閉術的記憶片段。晚上,她仍舊睡在公共休息室的沙發上。

  第三天也是個大晴天,還不到六點,燦爛的陽光已經灌滿了整個格蘭芬多休息室。睡得朦朦朧朧的少女皺著眉翻了一個身,無意識地將一條手臂放在自己的眼睛上面擋住光,再次睡了過去。

  一個半小時後,送早餐來的拉比輕輕喚醒了她。

  「早安,蕾雅小姐。」拉比將早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蕾雅小姐怎麼睡在沙發上?」

  「哦早安,拉比。」蕾雅揉著眼睛,試圖轉動一下自己睡得有些僵硬的腰。懷裡的書隨著她松開的手掉了下去,但是拉比很快地接住了書,她連忙道謝。

  「今天的早餐,拉比希望小姐喜歡哦。」小精靈點著頭指向桌上的早餐,露出得意的笑容,茶幾上正放著一盤薄餅配上切得很細的熏肉和酸奶,旁邊還有一小碟新鮮的莓果。

  「謝謝你,這看起來太豐盛了,拉比。」蕾雅露出一個微笑,看向小精靈,又說道,「就是,雖然這個請求可能有些奇怪,我能要點咖啡嗎?」

  「當然,我的小姐。」拉比一個響指就消失在空中了。

  一分鐘後,拉比就帶著一壺香濃的咖啡和一個精致的咖啡杯回來了。小精靈小心翼翼地將咖啡壺放在茶幾上,又遞給蕾雅一個帶有霍格沃茨校徽的杯子。

  「謝謝你,拉比。」濃郁的咖啡香讓少女覺得自己也變得精神了些,她接過杯子後就倒上了滿滿的一杯,抿了一口。

  「斯內普教授每早都要喝咖啡,拉比早上一定會煮咖啡的。」拉比的眼睛閃爍著快樂的光芒,顯然很自豪能夠滿足她的需求,「那麼拉比祝蕾雅小姐有愉快的一天。」

  「真的很謝謝你,辛苦啦。」她眨了眨眼,開始吃早餐。

  果然,魔藥學教授的辦公室裡的確彌漫了一股淡淡的咖啡味,她在走進來的那一刻就敏銳地聞到了。

  「早上好,教授。」在那些咖啡氣味裡,她看見了他有些疲憊的神色,想著他可能昨天工作得很晚。

  「在旁邊等我。」斯內普坐在辦公桌的後面,背著光,看起來似乎正在寫一封信。

  蕾雅安靜地走到那把椅子上坐下,將筆記本攤開放在自己的腿上看著,腦海裡開始默想著昨天看過的原理以及用於大腦封閉術的記憶。

  斯內普寫完了信,打開窗戶喚來貓頭鷹寄了出去,幾乎是與此同時,他瞥見一只斑點角鸮正在耀眼陽光下朝這個方向飛來。斯內普側過頭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少女,她仍低著頭沉思著,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斯內普將窗戶又打開了些,斑點角鸮正正地落在他的窗台上,抬了抬右腿,上面綁著一封信。斯內普將信封取了下來,看了一眼便往室內走去。

  「你的O.W.L成績單,萊恩哈特。」他走到她的身前,遞給她。

  「啊!謝謝您。」蕾雅倒是很吃驚,接過來後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打開。

  斯內普看穿了她的想法,沒什麼感情地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的教授最終都會得知每一個學生的成績。」

  「好吧。」蕾雅接過信,在手裡猶猶豫豫地看了一陣,才撕開封口抽出裡面的羊皮紙。隨後她驚呼一聲,「啊教授,我魔藥學和黑魔法防御術都是O誒。」

  你看,快樂有時候就是很簡單的。簡單到可以讓人瞬間忘記,正是面前人讓自己前晚如此難過。

  「嗯。」斯內普冷淡地應著,並不覺得奇怪,在近乎一學期的指導後,他當然對這位學生的成績早有清晰的預判。運氣好便會是O,平常發揮也會有E,大差不差。至於黑魔法防御術也並不奇怪,畢竟那是她父親的主業。

  魔咒學和變形術都是E,草藥學、魔法史卻只有踩線的A,占蔔術考了個P,不過這都還合乎她自己的預期。看過以後,蕾雅迅速地將信收了起來,因為她發現斯內普已經拿著魔杖站在她的面前了。

  「所以你現在可以興高采烈地開始今天的訓練了嗎?」

  「啊,是的,先生。」

  斯內普領著她走出了城堡,一路走到正冒著熱氣的草坪,蕾雅再次把自己的頭發束起來,抬起手來遮擋著一些落在自己臉上的滾燙光線。

  斯內普在正門外的一棵樹下停了下來,她也停在離他不遠處。熱烈的陽光擦過那些茂盛的枝葉,形成的大片光斑落在他們身上。

  「我設想你應該已經進行了充分的預習吧?」斯內普冷冰冰地打量她,「幻影移形的訣竅是什麼?」

  「目標 (Destination)、決心 (Determination)和從容 (Deliberation)。」蕾雅將已經熟記在心裡的口訣說了出來。

  「不要照本宣科,說你自己的理解。」斯內普不耐煩地說。

  「要對目的地有清晰地認知,相信自己的每一個部位都能傳送過去,把身體盡可能放空。」她認真地說道,然後看向他。

  斯內普微微頷首,將他的黑色魔杖拿在手裡,「那就開始吧,下一棵最近的樹。」

  「就這樣?」蕾雅依舊很疑惑地看向他。

  斯內普用漠然的眼神表明了他不會再有更多的說明。

  蕾雅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魔杖捏在胸前,眼神死死地盯著下一棵樹。那是一棵年輕的白樺樹,枝葉還未來得及長得繁茂,樹干也未來得及變得粗壯,光滑而潔白的樹皮上有斑斑點點的黑色印記。

  她吞咽了一下,努力地將注意力放到那棵樹上,用眼睛描繪著它的輪廓。

  請將我送過去,梅林先生。她想著。

  放空身體——

  蕾雅感覺到一陣輕微的眩暈感襲來,肚臍仿佛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揪住了。然而等眩暈感褪去,她還站在原地,什麼都沒有發生。

  「再來一次。」斯內普干巴巴地說。

  她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重新將目光放在那棵樹上。那種勾住肚臍眼的感覺又襲來了,她發現自己正在原地旋轉,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就摔倒在了地上,屁股生生地跌疼了。

  「再來一次。」斯內普甚至沒有看她。

  蕾雅揉了揉臀部才重新站了起來,更加專注地凝視著那棵白樺樹,眼睛一點點地去勾勒它身上的黑色印記。

  「把身體放空。」斯內普的聲音從她身側傳來。

  放空——

  斯內普看見少女的裙子開始旋轉,旋即連帶著她的身體一起,他知道她這一次成功了。只是,下一秒,他瞥見一個小小的旋渦倏地顯現在對面的樹干裡,斯內普一驚,迅速地舉起魔杖指向那棵白樺樹——

  伴隨著「砰」的一聲,蕾雅的雙腳重新站在大地上面,同時,她發現斯內普臉色陰沉地站在幾米開外用魔杖指著她。她在眩暈感裡環視了一下周圍,很確信自己確實移動了一段距離,但剛才那棵有很多黑色印記的白樺樹卻不見了蹤影。

  「回來。」斯內普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回去倒是順利的多。蕾雅想著斯內普面前的空地,毫不費力地就再現了剛才的專注,下一刻就輕松地出現在斯內普身側。

  等站穩了,她忐忑地看向他。

  「怎麼,難道要我給你點嘉獎嗎?」斯內普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沒什麼好臉色地說道。

  「不是,我想問我做得對嗎?」蕾雅移開了些視線。

  「如果你不想因為卡在建築物裡死去的話,我建議你的目的地選得更聰明一些。」

  「好……」她突然意識到那個白樺樹發生了什麼了。

  「聽好了,在不太熟練的時候,不要試圖傳送過遠的距離。」

  「我記住了。」她小聲地說道。

  「等開學通過了幻影移形考試,你才能在別人面前使用,明白嗎。」斯內普繼續敘述道,「在此之前,除非遇到生命危險,不要使用。」

  「好的。」

  「回正門去。」斯內普話音剛落下就消失在了空氣裡。

  蕾雅愣了愣,對著他方才站著的地方點了點頭,在自己的腦海裡勾繪出霍格沃茨雄偉的正門——前的那塊空地。下一個瞬間,她發現自己穩穩地落在了那裡,斯內普就在不遠的地方,正抱著雙臂站在毫無遮擋的艷陽底下,垂在他身側的黑色纖維布料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種細微的光。

  她朝他走了過去。

  「記住這種感覺。」斯內普眯了眯眼睛,轉過身去邁開步子,「現在,我建議你回去公共休息室整理一下你那糟糕大腦。」

  「好的,先生。」蕾雅知道他的意思是上午的練習結束了,應道,「下午見。」

  那天下午的大腦封閉術訓練也算是比較順利,她沒有再拿起魔杖指向教授,而是純粹地以意志力去抵抗攝神取念。雖然她並不能成功將斯內普阻擋在她的大腦之外,但至少也沒有再讓他看見那些糟糕的幻想。

  她讓他看見了今天的早餐、小精靈拉比、自己家裡種的繡球花、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的趣事,還有跟赫敏在霍格莫德聊的八卦——就在那裡,差點就讓他看見那沾上雪花的黑袍,但蕾雅很快地就努力地想起對烏姆裡奇的憤怒,那股憤怒越來越強烈,將其他的一切記憶片段都擠走了。

  「不算完美,但也還不差。」斯內普放下魔杖,用左手輕輕揉著自己的右手腕,「令人驚訝,萊恩哈特小姐。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嗯……」蕾雅也用右手按摩著自己劇烈疼痛著的額頭,「我只是按照書上寫的做了。」

  「書上?」

  「就是那些您給我的資料,它說要以真相掩蓋真相。」蕾雅解釋著說道。

  斯內普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意識到這個女孩確實悟性很高,很少有人能夠直接通過書面的只言片語就能達到實踐的層面,主要是精准地操縱自己的記憶片段這一步就有很多人無法做到,比如說上學期的那個眼鏡男孩。雖說她現在用的這種做法肯定不是傳統的大腦封閉術學習路徑,但也許,反過來學也並非不可行。

  斯內普斟酌了一下,說道:「不錯,但是記住,強烈的憎恨雖然能占據別的情感,但它仍是情感的一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蕾雅沉默了一陣,抬起頭來看向他:「這意味著,它一樣會讓我變得脆弱而失控。我會注意的,先生。」

  斯內普有些滿意地揚了一下下巴,隨手拿起桌上的魔藥書籍翻開,平靜地對她說:「今天下午到這裡。」

  ……

  就這樣,上午練習幻影移形,下午練習大腦封閉術,晚上補充一些理論知識,然後睡在公共休息室裡,一周悄悄地過去了。

  第二周的某個夜晚,斯內普意外地沒有讓她待在辦公室裡,而是讓她前往了霍格沃茨北門。

  比起白天的干燥悶熱,霍格沃茨的仲夏夜晚倒是有些潮濕,頭頂上的天穹是一片盛大的旖旎,月亮將朦朧的銀白色灑向大地,遠方沉著青色的山脈也被鍍上了一層神秘的淺白。而面前的男人大步踩在那像碎銀的鵝卵石小徑上,溫柔的風輕輕地將他的黑袍浮在這夢幻的夜色裡。

  「跟上。」斯內普側過頭來對她說,他的聲音輕的像是怕驚擾了這安靜的夜。

  「嗯。」蕾雅低聲應著快步跟了上去,走在他的身側,感覺到他放慢了一些腳步。

  兩個人舉著熒光閃爍的魔杖進入了夜晚的禁林,幽深交錯的樹影正隨著微風沙沙作響,顯得四周更寂靜了,只有一些輕微的蟲鳴聲在耳邊低語。

  「先生,我們這是去?」少女謹慎卻又疑惑地問身邊的魔藥學教授。

  「既然你偷看了我的書,那我假設你看到過書裡記載的月露花吧。」斯內普淡淡地說著。(4)

  蕾雅愣了一下,旋即在腦海裡搜索著相關的記憶,緩緩地答道,「開在盛夏的夜裡,可用於活地獄湯劑?」

  「看來你的大腦還算有點用處。」斯內普說,「還可以用作清醒劑、記憶藥水、部分特殊治療藥水。」

  「那我們是要去采月露花嗎?」蕾雅問他。她沒有想到這個暑假的訓練竟然還包括這種活動。

  斯內普輕哼了一下,算是回答了她。

  他們不再說話了,只有腳步聲陪伴著他們一直走到禁林深處,穿過那些茂密的樹干後,一汪閃爍著光的小湖逐漸出現在眼前。

  走近了她才看見,那些光芒竟然是螢火蟲的所發出來的。

  湖面靜謐地倒映著漫天的星空與月影,螢火蟲簇擁在一起掠過水面,宛如形成了一條熒光的河流躍動在空氣裡,與璀璨的繁星一同照亮著人間的夜。

  那些明明滅滅的暖光又落在湖邊的植物上,有大片的月露花開在那些蒼勁的古樹下,淡銀色的花瓣細長而半透明,透出的微光也像夜空裡孤清的月。

  再遠些,兩只月痴獸在湖的對側,倚著花叢,懶洋洋地依偎在一起。

  「啊……」蕾雅停住了腳步,看得出了神,不由地嘆出了一聲。

  斯內普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也跟著頓住了腳步。他本不覺得這景色有多麼美好,因為他已經見過太多次了。但是他停頓在那裡,仿佛在等待著什麼,過了一陣才慢慢地抽出魔杖,從自己的魔法口袋裡召出兩個魔藥材料筐。

  他順手遞了她一個,「小心不要破壞花瓣。」

  「好的,先生。」蕾雅接過筐子,朝他微微一笑就跑到樹底下去了。

  斯內普熟練地挑揀著月露花,將它們整齊地放在筐裡,又在樹底下發現一些白鮮和香錦葵,也一並采摘了下來。等筐子已經塞不下了,斯內普起身站在湖邊上,正看見對側的少女俯身認真地以魔杖切割著花莖,螢火蟲縈繞在她身側,燈籠一般的幽光搖曳著又長明不熄。那景像有些不像他平日的學生,更像是森林裡一種氤氳的幻像。

  他耐心地等她一點點用泛著淡光的月露花把筐裝滿。

  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路的沉默,等差不多走到霍格沃茨的城堡的時候,蕾雅突然開口道:「教授,它們太美了,謝謝您帶我去。」

  「嗯。」他平淡地答道。

  「要是我們的草藥課有這麼有趣就好了。」她又感慨道。

  「我會向斯普勞特教授建議的。」

  她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再往前走了一陣,側過頭來懇切地看向他說道:「先生,如果您要處理這些材料,我可以來嗎?或者……還有沒有別的魔藥材料我可以來幫忙處理?您知道,一個人呆在公共休息室真的有些難受。」

  斯內普看了她一瞬,抿著嘴繼續走進城堡,等一直走到了不再同路的台階前,他才開口道:「我知道了。」

  「謝謝您。」蕾雅將手裡裝滿月露草的筐遞給了他,眼眸溫暖而明媚地直視著他:「晚安,教授。」

  那天晚上,蕾雅發現自己可以安然地獨自睡在寢室裡了。

  (1)移形換影、幻影移形、幻影顯形……我知道我知道,我反正統一一下稱為幻影移形了。

  (2)(3)(4)參考至哈利·波特中文維基。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好好好。

  下一章八卦又細致的鄧多多上線吃瓜。

  怎麼審核這麼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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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成長

  說實話,斯內普當然設想過她不會放棄,畢竟他很清楚這家伙執著得很,但是他確實沒設想過她會進步得如此快。

  在訓練開始的第四周周二,這個格蘭芬多少女已經熟練掌握了幻影移形和大部分六年級學生該學的魔咒,也變得能逐漸將他的攝神取念擋在外面,這讓他不得不在每次訓練裡加大著力度。

  斯內普再次開始推測鄧布利多到底對她說了什麼話能讓她有這麼大的決心。但就任他怎麼在她的大腦裡翻找,也沒有找到任何有關的線索。

  此時,斯內普面無表情地觀察著面前正安靜看著自己的少女,決定不再去糾結這些事。他緩緩放下手上的魔杖,對她說道:「聽著,身體情況越虛弱,大腦封閉術就越容易被破開,永遠不要愚蠢到讓自己落入那個境地。」

  「我記住了,先生。」蕾雅答道。

  「現在,我認為我們已經不需要更多的理論模擬了。」斯內普將魔杖收回自己的長袍裡,站起身來,示意她跟上。

  斯內普帶著她來到了霍格沃茨的正門,站在陽光底下重新抽出他的魔杖,「聽說過決鬥俱樂部吧,萊恩哈特小姐?」

  少女一愣,不清楚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東西,只能答道:「當然,我記得二年級的時候是您和洛哈特老師一起給我們示範的。」

  「哦,是有這麼一回事。」斯內普隨口一答,似乎這個記憶片段對他來說不值一提。他慢悠悠地轉動著手中魔杖,對她說,「現在,讓我們來看看你到底掌握了多少。就像決鬥俱樂部一樣,你可以用所有你能想到的辦法全力攻擊我。」

  「所有辦法?」蕾雅訝異地看著他,腦海裡想起來之前因為自己而受傷的斯內普。

  「是,任何你能想到的魔咒,」斯內普的上嘴唇微微卷著,但很難說他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嘲諷,「只要你的魔咒能傷害到我,那我就認為你足夠合格了。我勸你不要奢望這會跟你第一次大腦封閉術課一樣。」

  「……好的,先生。」她答。

  「別回答得這麼輕飄飄,我建議你做好心理准備。」這下是譏諷的語氣了。

  蕾雅緩緩地走到斯內普的對面,也抽出自己的魔杖,剛舉到胸前——

  「昏昏倒地。」隨著斯內普的聲音,直接飛來了一道紅光,蕾雅本來還在茫然的狀態,被他的攻擊嚇得無意識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幸運地躲開了攻擊。她剛站起身,又一道紅光,她以防護咒勉強將攻擊擋了回去,再次因反作用力摔在地上。

  「唔。」她疼得哼出一聲,但就在緩過氣的那一瞬間,又一發攻擊撲面而來,她再次捏緊手中的魔杖,放出防護咒將攻擊擋在自己的面前。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了,起來。」斯內普的聲音低沉而又平靜,仿佛就只是在敘述著怎麼調配一鍋輕松平常的魔藥,「我認為你可以做得更好,我讓你攻擊我,不是讓你一味躲避。」

  蕾雅這邊卻完全沒有這種輕松的氛圍,她慌忙躲掉他的兩發攻擊,艱難地跑出了他視線的方向,舉起魔杖朝他喊道:「昏昏倒地!」但毫無疑問,那道紅光被斯內普輕輕一揮就撥開了。就在斯內普的下一道攻擊撲來的同時,她咬著牙,一個幻影移形離開了原地。

  她出現在他的身側,迅速舉起了魔杖指向斯內普。「速速禁錮!」斯內普一個優雅的側身就閃過了她的攻擊,他勾著嘴唇慢悠悠地說道,「很聰明,這該是巫師有的戰鬥方式。」隨後,他稍稍一轉手腕,壓著聲音說道:「但永遠,不要將自己暴露在對方的攻擊範圍之內。」

  蕾雅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幾縷頭發被一束擦過胸前的白光切斷在空氣裡,與此同時,一記毫無感情的「速速禁錮」隨著斯內普的輕揮放出,她猛地回神,迅速地以幻影移形離開了原地。

  就在雙腳勉強地碰到地面的一瞬間,她瞥見了黑袍驟然出現在自己的斜後方,旋即,一道白光直衝她而來,她憑著本能一個翻滾,剛剛身下的石磚頓時被彈飛了幾米。

  毒辣的太陽打在她已經滿是汗水的臉上,她的手上、裙子上全是塵土,身上的肌肉也在叫囂著疼痛。

  斯內普可真的一點也沒有手下留情啊。她想到,振作精神重新看向他。

  斯內普站在她的對面,黑袍跟他本人一樣深不可測地沉在凝重的空氣裡,他的表情冷漠如冰,身上干淨得一點痕跡都沒有。他又慢慢地舉起魔杖,「這已經是你的極限了嗎,萊恩哈特?別告訴我,我訓練了你三周,你連像樣攻擊都做不到。」

  「不。」蕾雅的眼裡多了一些決心。

  她抬手胡亂抹掉快要滑入眼的汗,緊緊地捏住自己的魔杖,她大喊一聲:「這不是我的極限!」

  「那就繼續。」斯內普懶洋洋地說道。

  一道強烈的紅光正從蕾雅的魔杖尖端迸出——

  就在斯內普隨意地抵消掉這道攻擊的同時,蕾雅一個幻影移形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除你武器!」

  一層防護咒淡光出現在斯內普的身側,就在那光芒消失的瞬間,面前的黑發巫師消失了,很快便再次出現在她不遠的地方,她迅速地再次移動到他的身側,先是左邊,斯內普看了過來,然後她瞬移到右邊,舉起魔杖,「除你武器!」

  斯內普輕笑一聲,用防護咒抵消掉攻擊的同時,再次閃現到她的身後,「速速禁錮。」

  剛剛使出攻擊的蕾雅來不及調整自己的姿勢,仍然有些僵硬的身體一個仄歪跌落在地上,斯內普扔來的束縛咒無情地纏上了她,動彈不得。

  「再來!」斯內普冷冷地吼了一句。束縛咒解開了,她跌倒在地上,斯內普卻不以為然地以冷硬聲音說道:「只依靠力量是不夠的,萊恩哈特。你需要策略。」

  蕾雅疼得皺起了眉毛,吃痛地爬起來,謹慎地盯著他的動作,但對方只是如往常一樣從容地站在那裡。

  怎麼辦呢,很顯然,斯內普的洞察力太強大了,任何直衝他的攻擊都會被抵消掉——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干擾他?

  她的大腦正在飛速地思考,眼睛飛快地掃視著他身邊的環境。

  唔——

  斯內普順著她的目光稍稍側頭,他意識到這個女孩或許有了主意。他挑著眉看向她,心裡有了一些對於她會使用什麼策略的期待。

  「教授,」蕾雅站直了身子,微笑著提高了些音量朝他喊道:「您不覺得今天太熱了嗎?」

  「……什麼?」斯內普因為她的話而眉毛一皺,就在那疑惑的一瞬間,眼前的人倏地消失了。他攥緊魔杖,小心地警惕著所有朝他而來的攻擊。

  但下一刻,他發現女孩出現在了霍格沃茨正門的石柱上方,還沒來得及思考她想要做什麼,只見她的魔杖重重的落下,隨著一聲「清水如泉」,巨大的水柱凌空出現,正要砸向站在底下的斯內普。

  斯內普勾了勾嘴角,閃現在她的身後,蕾雅回頭朝他一笑,手腕一轉,正門後方噴泉裡的水也順著她的指向奔湧而來,她忽而又消失了,水流直直地朝斯內普的方向襲去。

  斯內普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抬手將即將包裹他的水花變為了虛無,就在那個地方,蕾雅也閃現了出來,兩道水流朝他們站著的方向撲來,一前一後的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昏昏倒地!」她的魔杖無情地指向他,全然不顧自己已經濡濕的校服。

  斯內普錯開腳步,以防護咒擋掉了她的攻擊,瞬移到了地面上。

  「速速禁錮!」她再次出現在他的另一側,攻擊比之前更急速、更猛烈。

  斯內普再次躲閃掉了她的攻擊,黑袍已經被水流打濕。

  此時,空中的兩股水流逐漸形成了一個漩渦,在陽光底下變得金光燦燦的,驀地傾瀉而下,重重地砸在斯內普的防護咒上面。就在斯內普准備幻影移形逃出的同一時間,蕾雅出現在他面前的水柱裡面,魔杖對准了他——「除你武器!」

  斯內普愣了一下,卻宛如走神般回過頭,手上的魔杖隨著她的聲音飛了出去。

  但是蕾雅沒有預料到他會被繳械,下一個攻擊已經在魔杖的尖端躍了出來——她嚇得立刻移開了魔杖,紅光擦過斯內普的耳側,飛了過去——

  就在那裡,伴隨著幻影移形的爆裂聲,空氣被一道藍光切開,紅色的光芒被輕松地彈開了,與此同時,兩個錯愕的人被撲騰而下的水流瀑布淋了個滿身。

  「唔。」一個平靜而有力的聲音響起,「我沒想到會遇見這一幕,我是否該感謝兩位對我們歷史悠久的正門手下留情了?」

  鄧布利多站在那裡看著兩個被淋得濕透的人,他悠然地捋了捋胡子,像是在看一出好戲一樣,半月形眼鏡後面的眼睛透出意味深長的光。

  「看來訓練成果不錯啊,西弗勒斯。」緊接著,他稍稍揮了揮左手,所有的水流都消失了,兩人身上的衣服也變得干淨而整潔,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斯內普沉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子,准備去撿自己的魔杖。

  「Accio。」蕾雅倒是直接將他的魔杖召喚了過來,接住以後遞給了他。斯內普凝視著她一瞬,接過了魔杖。

  蕾雅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連忙看向鄧布利多,「鄧布利多校長,您回來啦?」

  鄧布利多溫和地看向少女,「是的蕾雅,我回來拿點東西。你先回休息室吧,我有些話跟斯內普教授說。」

  女孩微笑地點了點頭,再看了沉著臉的斯內普一眼,離開了正門。

  等她走了一陣子,鄧布利多才和斯內普一起踱著步走進城堡裡。

  「你看起來很享受這次訓練啊,西弗勒斯。她是一個聽話而出色的學生,不是嗎?」老巫師得意地看著旁邊的魔藥大師。

  斯內普沒有回答他,但那眼神裡的警示在夏日的走廊裡透出接近零度的寒光。

  鄧布利多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忽而又想起什麼似的,從自己的魔法口袋裡摸出一個淺藍色的精致禮盒還有一本雜志,上面寫的是聖誕節圍巾編織方法,「從霍拉斯那裡拿的小禮物。」

  斯內普撇了一眼,並沒打算接。

  「訓練過程也需要些小甜點。」鄧布利多依然堅持地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東西。

  「……不需要。」斯內普冷冰冰地說著,「我很確信,訓練馬上就要結束了。」

  「是嗎,她成長這麼快?」鄧布利多眯了眯眼睛,將東西重新塞回魔法口袋裡,「所以,你認為她還需要遺忘咒嗎?」

  「只要你同意,我很樂意這麼做。」

  鄧布利多不動神色地笑了一下,在灌滿陽光的長廊裡停住了腳步,抬起頭來看向霍格沃茨的中庭,目光卻像是落在了很遠的地方。

  「既然拿到了斯拉格霍恩的禮盒,看來你成功了吧。」斯內普開口打斷了鄧布利多的沉思。

  「是,哈利說服了他。」

  「算還有點用處。」斯內普冷哼一聲。

  鄧布利多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直接說道:「所以新學期,黑魔法防御課就拜托你了。」

  斯內普在沉默裡微微頷首,又看向鄧布利多的右手,「你的手怎麼樣了。」

  鄧布利多順著他的話將衣袖往上拉了一些,平和地說,「不太好,也不算太壞。」

  斯內普將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觀察了一陣,又問道,「疼痛或者燒灼感?」

  「倒真的有一些。」

  ……

  蕾雅回到公共休息室裡,吃了一些拉比送來的曲奇,隨後她邊揉著酸痛的肌肉邊回憶剛才的戰鬥。很顯然,這是一場過於激烈的戰鬥,也是她從沒經歷或者想像過的,而且她並不為最後能攻擊到斯內普而感到高興,她很清楚他是故意讓自己攻擊到的。

  她的沉思很快就被送信的貓頭鷹打斷了。是一份雷格納寄來的信,父親給她買的新學期書籍,一個小禮盒,還有一份預言家日報。

  「……生日快樂,恭喜我的寶貝長大成人了!沒想到今年的生日爸爸媽媽竟然不能跟你一起過,所以爸爸媽媽特地給你買了一份的禮物……蕾雅,最近的情況變得有些糟糕,答應爸爸,一定要小心好嗎。」

  蕾雅才意識過來今天是八月二十號,正是她十七歲的生日,這意味著她在巫師屆是一個成年人了。明明是這麼重要的日子,她卻感覺跟往常也沒什麼不一樣。

  不過禮物總是有能讓人瞬間開心的魔力,蕾雅打開那個小禮盒,裡面躺著一對閃閃發光的耳環,是嵌滿了白色的鑽石與淺藍色的鑽石的繡球花。

  「哇——」她用魔杖召來一面鏡子,戴上了耳環,心裡也湧出一股幸福的暖意。

  這份精致的禮物一掃與斯內普決鬥的陰霾。

  她抽出一張信紙,晃了晃腦袋,開始用圓珠筆向父母寫下道謝的話,又寫到有鄧布利多校長和斯內普教授在,會很安全的。

  等寄出了信,她開始看那份預言家日報。

  魔法部長更換、食死徒開始變得猖狂、更多的攝魂怪襲擊事件、失蹤事件、魔法部再次提醒各大家庭必須注意安全……每一個版面上都印滿了令人不安的報道,沒有任何的好新聞。

  看來鄧布利多決定讓斯內普在這個假期訓練她是明智的,他們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了。

  那天下午,斯內普沒有繼續讓她訓練大腦封閉術,而是讓她處理月露花、前兩天送到的柳葉、以及一些曬干的夜光蛾。

  兩個人一並站在調配台前,無聲而細致地處理著材料,誰也沒有提上午的事情。

  蕾雅戴著防護手套,小心地將夜光蛾的翅膀分離下來,斯內普在她的身邊將已經磨成粉的月露花和柳葉加入到冒著泡泡的坩堝裡。就在蕾雅處理完最後一盒夜光蛾時,斯內普皺起了眉毛,她聽見他輕輕地抽了一口氣。

  「先生?」她關切地看向他,發現他神色嚴肅而緊繃著。

  「你過來繼續。」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側過身,示意她接過他手裡的攪拌棍。

  「好的。」蕾雅不敢怠慢,直接將手中的盒子擱在桌上,摘掉手套後扶住他手裡的攪拌棍。

  「等藥水變得濃稠,加入兩片夜光蛾翅膀,攪拌至變紫,獨角獸角粉末小勺一勺,順時針三圈,最後裝瓶。」斯內普的語速很快,更快地將一個金屬盒子輕放在她的手邊,「剩下的材料放回儲存室裡。」

  還不等她消化完他的話,斯內普已經抓起一把飛路粉,消失在壁爐裡了。

  「……」蕾雅看著那個壁爐愣了一陣,立馬將斯內普剛剛吩咐的事情全部記了下來。

  以名貴的獨角獸角入藥的藥水並不多,但大多都與治療有關。她看向手中正冒著紫色的坩堝,顯然這是一種特殊而稀有的治療藥水,她覺得斯內普一開始並沒有讓她參與制作的打算,如果他沒有走得那樣急的話——

  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浮了起來。

  蕾雅獨自在他的辦公室裡將所有工作都完成了。在把那瓶紫色卻閃耀著銀光的藥水輕輕放在他桌上的時候,就在那裡,她看見了一個包裝精致的淡藍色禮盒,包裝紙華麗地發出炫光,紙盒的下面壓著一本聖誕圍巾編織雜志。

  呃。蕾雅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才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等吃過了晚飯,彎月和星星再次爬上了霍格沃茨的屋頂,城堡裡的魔法燭火透出微弱的暖光,蕾雅再次來到斯內普的辦公室前。

  他並沒有取消晚上的訓練,定是已經回來了吧。她邊想著邊伸出手去敲了敲木門。

  無人應答。

  連續三周的訓練,但凡斯內普有些別的計劃,他都會提前以壁爐或者讓拉比通知她。顯然今天的情況並不是一種尋常。

  蕾雅有些猶豫,但還是決定擰了擰門把手——果不其然,沒有鎖。這意味著他並沒有回來過。

  她推開門進去,地窖辦公室裡一片漆黑,微弱的星光嵌在那扇有些陳舊的高窗裡,下午熬制好的藥水還是那樣放在他的辦公桌上,透出淡淡的銀光。

  蕾雅想起了他下午在自己身側那個有些痛苦的表情,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唯一一個答案就只可能是,神秘人或者食死徒召喚了他。

  意識到這件事的那一瞬間,莫名的恐懼就將她裹了起來。

  他還會回來嗎?他會沒事的吧?

  在漆黑的辦公室裡眺望窗外星月的寒意,蕾雅覺得特別的忐忑,就像是心髒被無情地拋向萬米高空一樣而後一直墜落。

  蕾雅不知道自己在辦公室裡等了多久,至少,久到牆裡滲出來的濃重潮氣完全浸透了她,久到眼前那顆原本很亮的星星也逐漸移到窗框之外再也看不見了。

  他今天也許是不會回來了吧。她嘆了一口氣,用一張羊皮紙給他留了言,決定回去公共休息室。

  就在她帶上門的那一刻,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從辦公室內傳出,緊接著她聞到了一股血液的氣味。

  蕾雅的心髒猛地一緊,幾乎是本能地推門而入。

  空氣裡濃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陰冷的魔法壁爐裡正透著還未完全熄滅的綠色光芒,陰森可怖的熒光映出了一個正跪倒在前面的身影。

  是渾身是血的斯內普。

  蕾雅嚇了一跳,在一瞬的失神後,她跑向了他。當她的手觸碰到他正在顫抖的肩膀時,一種滑膩粘稠的觸感就沾了上來。

  「……離開這裡!」他發出一聲低吼,像一頭受傷的困獸。

  作者有話要說:

  1.吃瓜的校長:說吧,你倆什麼時候把霍格沃茨拆了。

  2.斯教放了一個海其實。

  3.對的蕾雅寶寶是獅子座而且比哈利大一歲捏。(別問為什麼沒在上一級…


第22章 傷口

  「出去!」

  面前這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憤怒、而又嘶啞,一點都不是她平時游刃有余的魔藥學教授。

  黑暗的辦公室裡,地板上、壁爐邊上,到處都是血痕,空氣裡的血腥味就要讓她無法呼吸了。蕾雅雙膝一軟,跪倒在他的身邊,感覺自己的裙擺、膝蓋上都沾上了這些粘稠滑膩的血液。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變了調,帶著嗚咽說道:「不,先生!您傷得好重!讓我幫您!」

  斯內普的肩膀持續顫抖著,突然伸出手來一把將少女推開,吼道:「我,讓你,出去!」

  這一下摔倒剛好硌在白天的淤傷上面,疼痛頓時鑽心地朝她襲來,她不禁抽了一口氣。盡管如此,她忍了下來,再次堅定地把自己挪了過去。

  「出去!」斯內普的聲音再次爆發,如同洞穴中野獸最後的警告一樣駭人,他舉起發著抖的右手,以魔杖抵向她。

  「不行!」蕾雅衝他大喊一聲,一把搶過了他的魔杖,「我不認為您還有力氣對我施咒。」

  斯內普似是不滿地冷哼一聲,再次抬起手按向她。

  「拉比!拉比!」蕾雅連忙將他的手拽住,朝房間內喊著,「你在嗎!」

  「蕾雅小姐,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小精靈拉比憑空出現了,那雙平時水汪汪的明亮眼睛裡滿是驚愕,他驚呼道:「天哪天哪,斯內普教授怎麼了?」

  「找鄧布利多校長!快讓他過來!斯內普教授需要他!」蕾雅焦急地回答著。

  「鄧布利多先生下午就離開啦!拉比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拉比語速飛快,同樣慌張地答道。

  鄧布利多不在,這裡只有她和他。

  蕾雅的心沉了下去,她緊握著斯內普的手,再次驚慌地看向他。斯內普正在喘息,他的嘴唇微微翕動,像是在嘟囔著什麼話一樣。

  蕾雅穩定住情緒,看著小精靈說:「拉比,能請你拿點清水來嗎?還有,還有干淨的毛巾。」

  「好的,小姐,馬上!」拉比的身影在一絲閃光中消失了。

  蕾雅再次把手搭在他因疼痛而緊繃的肩膀上面,試圖將他扶起來。

  「滾開!」斯內普用盡全身的力氣咆哮著,聲音卻帶著痛苦的震顫。當他猛地抬頭的那刻,借助窗外的星光,蕾雅看見了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以及因為痛楚而極度扭曲的神情。

  「您聽見了,鄧布利多先生不在,這裡只有我和您!」蕾雅提高了些音量,「讓我幫您,先生!別再推開我了!您會流血而死的!」

  「……我不需要。」斯內普的傷勢顯然非常嚴重,剛剛那聲咆哮似乎奪去了他所有的力氣。蕾雅看見他無力地低著頭,本該直挺的背部此時卻彎曲、佝僂著。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固執地將手從蕾雅的手裡抽出來,擺在她的肩膀上,無聲地抗拒著她。

  蕾雅當然沒有理會他的任何反對,她以更加堅決的力量握住了他的手,一字一頓地對他說:「教授,我根本不在乎你同不同意!我不會把你扔在這裡一個人,如果不想我對你造成二次傷害,請讓我幫你,否則我就使用速速禁錮了。」

  「出去。」斯內普堅持道。

  這個時候,小精靈拉比又一次出現在辦公室裡,快速地把一盆溫水和一疊干淨的毛巾放在蕾雅的身邊。

  「謝謝,拉比,今天晚上的事你不要說出去,好嗎?」蕾雅側過頭去,誠懇地看著面前的小精靈。

  「當然,拉比是遵守諾言的小精靈!」拉比輕快地說著。

  「好,你先回去吧。」蕾雅朝拉比點點頭,感激地說道。

  她回過頭來,低聲說道:「聽著,教授。這裡只有我和你,我不會開燈,小精靈也不會說出去,沒有人會知道我來過。你也不必記得我曾經來過,明天你要對我用遺忘咒也好什麼都好。只要現在讓我幫你。」

  斯內普不再說話了,幾縷沾著血污的黑發垂在他的臉前,因為他沉重的呼吸而微微抖動。蕾雅立刻將毛巾放在溫水裡面,撈起來又擰干,輕柔地放在他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見他沒有再反抗,她又大膽了些,抬起手來碰了碰他的肩膀,很快地去撥開他的黑發,用溫毛巾擦去他臉上的血污。

  斯內普眉毛緊蹙,雙眼也緊閉著,似乎是不再願意去理會她的任何動作。

  她的指尖不經意間擦過他的皮膚,發現他體溫滾燙。蕾雅皺了皺眉,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雙手忐忑地順著他的脖子摸下去,找到了魔法袍的扣子,迅速地解開了。她小心翼翼地將它從斯內普身上拿了下來,袍子已經被被破成了很多塊,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攻擊能造成這種傷害。

  「先生,告訴我您傷到哪裡了。」她的語氣很輕,似乎在他的耳邊呢喃著,又猶豫地伸出手去要解開他的外套。

  「……背。」斯內普遲疑了一陣才答道,但他同時緩緩抬起左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蕾雅用另一只手將他的手拿開,認真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先生,除非您想我對您使用咒語。」

  斯內普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無力地把手放下。

  蕾雅開始解那些繁重的扣子,解到一半的時候發現底下的襯衫也已然變成被血浸透了,即使在沒有開燈的黑暗裡也能被辨別出的大片鮮紅。

  哦梅林……她再次吸了一口氣。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要是解開這件沾滿鮮血的襯衫,就意味著會面對真實的斯內普,面對那她不曾認知、亦不曾想像過的事。

  她將外套敞開,輕輕地以指尖觸碰了他的臉,試探般問他:「先生,您想到臥室裡面去嗎。我沒法在這裡處理您的傷口。」

  斯內普用很細微的動作頷首,蕾雅立刻將他的手臂環在自己的肩上,用力地將他扶了起來。男人的體重壓在她纖弱的身上,她幾乎是咬著牙才推開了他臥室的門,同樣艱難地將他放到了他的四柱床上。

  她聽見斯內普因疼痛而低哼一聲,頭無意識地倒向她的頸側,炙熱的鼻息和高熱的體溫一同侵染了她的肌膚。蕾雅任他靠著自己,將那件同樣破爛的外套輕輕扯下,隨手扔到一邊。然後她以魔杖召來他的枕頭,扶著他斜躺下,溫柔地撥開他早已被汗水濕透的黑發。

  她跪坐在他的床邊,謹慎地解開了他的襯衫。她很努力地不去看他的身體,但是從脖子到肩膀以下都是黑乎乎、血淋淋的一片,實在是很難不去注意。她用最細微的動作將他的襯衫往後扯下,露出了他瘦削的後背,上面是一片猙獰不堪的血肉,根本分不清楚哪裡是傷口,哪裡是污漬。

  蕾雅倒吸一口涼氣,被眼前的景像嚇得愣住了一秒,心髒像是被尖刀剜著那樣生生疼著。

  冷靜,冷靜。我不可以驚慌。

  思考,蕾雅。她對自己說。

  她壓下心中復雜而沉重的情緒,鎮定起身,重新走進辦公室內,將剛剛的溫水、毛巾、還有他櫃子上的白鮮都一並拿進了臥室。

  她用魔杖將清水重新加熱了一些,一手拿著熒光閃爍的魔杖,一手沾濕毛巾一點點擦去他背上的血。斯內普緊繃的身體因為毛巾的摩擦不時顫抖,她聽著他變得粗重的呼吸,更加仔細地擦拭著他的傷。

  終於,她看見了那些傷口,有細長像鞭痕的,也有又深又寬的刀割傷,皮肉像是被綻開了一樣翹了起來,鮮血還在不斷地汩汩流出,染紅了床單,也染濕了她的眼。

  蕾雅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對別人做出這樣的事,更無法想像自己此時是如此得想讓那個人也體驗這樣的疼痛。

  她的眼裡洇出了模糊的氤氳,手上也滲出了冷汗,她只能咬緊下唇努力保持雙手的穩定,將白鮮藥水倒在他的傷口上面,又手指一點點地撫著,像是要用力撫平那些傷口。

  火焰舔舐般的劇痛裡,斯內普感覺到有一雙冰涼的手劃過自己的後背,隨著那種溫柔的輕觸,疼痛一點一點消散了開去。隨後,他感覺自己被放平了,同樣溫柔的手覆在他的額頭上面,好像要帶走他身上的熱度似的一下下安撫著,又好像在喃喃著什麼話,但是貧血和高熱讓他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斯內普發現自己的大腦更像是被扔進大海裡泡了一晚水一樣沉重。他閉著眼吃痛地支起身,一只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額角,另一只手伸向床頭櫃熟練地摸出一瓶藥劑。就在他剛要仰頭喝下的瞬間,他反過手來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癢的後背,摸到了一種很奇怪的觸感,是嶄新的肉芽。

  這是,白鮮的味道?

  他愣了愣,睜開眼睛。

  天已經蒙蒙亮了,微光從窗簾的縫隙裡擠進了房間,霧靄一般的光正照著伏在他床邊上的人影。她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白色的短袖夏服上是干涸的點點血斑,細細的手臂正搭在他的床邊上,小手緊攥著他被子的一角。她的肩膀正在微微起伏,是在睡夢裡。

  那些模糊的記憶立即從他鈍痛的大腦裡浮現出來,他想起來自己是怎麼一次次推開她,而她又是怎麼堅定而艱難地將自己搬到這裡,為他療傷的。

  斯內普緊皺起了眉毛,垂下眼去,自己身上的襯衫干淨而柔軟,與眼前人的狼狽形成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斯內普困惑而不解。

  他在自己的床頭櫃上找到了被她放在那裡的魔杖,掂起來毫不猶豫地朝她使了一個清潔咒和一個昏睡咒。

  隨後,他朝空氣中喚道:「拉比。」

  「拉比在這兒!」小精靈很快就出現在房間之中,有些擔憂地看向他,「斯內普教授沒事了嗎?」

  「如你所見。」斯內普恢復了冷漠的語氣,用魔杖指了指床邊的人,說道:「把她送回去寢室。」

  「好的,教授,按您吩咐。」拉比輕快地應著,將手覆在少女的背上,頃刻間就幻影移形消失在空氣裡了。

  斯內普再次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發現自己也許還有一些發燒,他緩慢地起身,踱到辦公室裡。

  地上沒有血污,壁爐邊上的血痕也消失不見了,辦公桌上正放著一瓶泛著銀光的藥劑,被晨曦照得如同海上的星辰。他盯著那瓶藥一陣,才從一旁的藥櫃裡翻出了一些補血藥劑和退熱藥草服下。

  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准備讓身體有足夠的時間恢復。剛要躺下,他在自己的枕頭邊上發現了一枚小小的耳環。是一朵由鑽石組成的繡球花,在朦朧的晨光裡折射出柔和的光澤,有點像是他辦公桌上的那瓶摻了獨角獸角的治療藥水。

  斯內普將它輕輕地放置在自己的床頭櫃上,轉身蓋上被子,任由藥效開始侵蝕自己。

  夢裡,有一雙稍涼的手環抱了他。

  有人在撫著他滾燙的額頭,拭去他痛苦的汗水,一遍又一遍地說著。

  「很痛吧,會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蕾雅vs斯教 Round 3(?)

  第二輪是真的打了一架.jpg


第23章 攝神取念

  蕾雅習慣性地將泰迪熊按在自己的懷裡,翻了個身,陽光正正地打在她的臉上,臉頰不一陣就變得滾燙了起來。她抬起手背蓋住臉,卻難以掩蓋朝陽的熱情,她最終不得已地揉了揉眼睛,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隆重的格蘭芬多紅。

  唔?——她盯著床幔眨了眨眼,倏地坐了起來,身上疼得要死。她齜牙咧嘴地揉著自己的腿和肩膀,慢慢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發覺自己身上還穿著校服,蕾雅將夏服脫了下來翻了翻,在上面看不到一點污漬,但是一股淡淡的魔藥氣味在提醒她一切都不是夢。

  愣了愣,但實在回憶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格蘭芬多寢室的。

  難道是他將她送回來的?還是說是拉比?他怎麼樣了呢?

  蕾雅迅速起了床,發現時間已過九點了,她先去衝了個澡,在浴室裡看見了大腿和手臂上大片的淤青,而後又在洗手間的鏡子裡察覺到自己的耳環丟了一個。

  她擦著頭發回到了寢室,想著耳環必是掉在斯內普的臥室裡了。蕾雅嘆了一口氣,將落單的耳環摘下來輕輕放在床頭櫃上。換過一身干淨的校服就往樓下的休息室走去,一份早餐早已在公共休息室的壁爐前等著她,咖啡涼透了。

  她思忖著該不該問一下斯內普耳環的事。

  ——「你也不必記得我曾經來過。」

  但昨晚自己說的話適時地浮了上來。

  她最後決定還是作罷。反正如果斯內普碰巧找到的話他會不動聲色地還給她的吧,畢竟他沒有任何留著她耳環的理由。而如果他沒有見過的話,提起這個事情這只會讓他回憶起昨晚的不堪,他更不像是會為了她將自己臥室翻個底朝天的人。

  拿定了主意以後,她隨意地吃了一些食物,緊接著走出了公共休息室,一路忍著肌肉的酸痛來到了斯內普的辦公室門前。

  今天並不是訓練的日子。而她也從來沒有在不是訓練的日子裡找過他。

  她深呼吸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臉穩定情緒,剛要抬手敲門,門就倏地開了,抬頭便迎上了一雙堅硬而冷傲的黑眸。

  「你來做什麼,今天不是訓練的日子。」他微微抬起下巴審視著她,上下掃了一眼少女身上的青紫色塊,嘴角下沉得厲害。

  「先生……」雖然他的臉色比平時更蒼白了些,但他看起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蕾雅覺得自己眼眶一熱。

  「我……」她吞咽了一下,移開了目光。

  我想來看看您有沒有事,順便想問問您有沒有見過我的耳環。她在心裡想到。

  「我好像把筆記本忘在這裡了。」到了嘴邊卻成了別的話。

  「筆記本?」他冷哼一聲。

  耳環倒是有一個,但既然你也沒問。他想起被自己放在床頭櫃上的繡球花耳環。

  「那種東西,我沒有見過。」但到了嘴邊卻成了別的譏諷。

  「好、好吧。」蕾雅小聲地答道,「那……打擾您了,我這就回去看書。」

  「等等。」他卻叫住了她,將門拉開了些,示意她進來。

  蕾雅困惑地走進斯內普的辦公室,壁爐干淨又整潔,地上什麼痕跡也沒有,空氣裡的血腥味全都消散而去了。

  一切好像並未發生過般,當然,是他們心照不宣地假裝未發生過。

  一側的坩堝正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她在那裡又看見了跟昨天一樣顏色的藥劑,而放在旁邊的材料也如出一轍。

  「先生,是跟昨天一樣的藥嗎?」她忐忑地回頭望他,怕是自己昨天制作的藥水出了什麼差錯。

  斯內普撇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地回道:「是,一瓶不夠。」

  蕾雅暗自松了一口氣,又說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坐著等我。」斯內普冷冰冰地說著,大步走到調配台旁,將一小勺獨角獸角粉末灑入坩堝裡,順時針慢慢地攪拌了三圈,見藥水透出一種夢幻的藍紫色,揮手熄滅了坩堝。

  蕾雅看著他小心地將藥水裝瓶,隨後掂起一塊干淨的白布擦手。蕾雅忽而想起自己昨晚是怎麼以白布清理他手上的血污,臉倏地變得滾燙。

  她抽回目光,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斯內普將調配好的藥劑收好,轉身走到少女的正前方,說道:「既然來了,那就訓練。」

  「啊,好。」蕾雅坐正了些,扯了扯裙子將大腿上的那塊淤青擋住。

  斯內普當然沒有放過面前的任何細節,但他只是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他將衣袖往上折了一圈,露出干練的手腕,以魔杖對著她。

  「回答我,萊恩哈特小姐。」他漠然地開口,「更高階的大腦封閉術的關鍵是什麼。」

  蕾雅一愣,但很快就組織起了語言,「更高階的大腦封閉術,秘訣不在單純的抵抗,而在於創造和操縱,設身處地編織那些你想讓對方從你這裡得到的信息。」

  「不錯,今天我會使用幾乎等同黑魔王程度的攝神取念。」他說,「嘗試將我阻擋在外,不要讓我窺探到任何秘密。」

  「好。」蕾雅直直地看向深不可測的黑眸,從裡面看不出一絲波瀾,「我准備好了。」

  斯內普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響起來——「攝神取念。」

  一種無形的壓力如千軍萬馬般闖入她腦裡,是前所未有過的壓迫感,她皺著眉,用力地向他拋出自己准備的記憶。

  先是還是很成功的,斯內普看見了一片廣袤的草原和遠處的山脈,天空很低,有白白的雲,一個黑發的女孩子穿著天藍色的碎花連衣裙,跟在一個金發的男人後面歡快地跑著,湖邊上,一個同樣黑發的女人在野餐墊上一臉溫和地看著這兩個人,眼裡滿是愛意。

  斯內普繞過天空下面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發現自己正在對角巷裡。剛才的女孩牽著金發男人的手,一起進入了奧利凡德的魔杖店。加裡克·奧利凡德吃驚地從儲藏室深處翻出一根灰白色的魔杖遞給她,女孩聽著魔杖制作師的話笑得燦爛,眼裡滿是憧憬。

  斯內普平靜地環視了一圈,邁開腳朝店鋪有些褪色的角落鑽了過去,就望見女孩正一臉激動地往格蘭芬多的長桌上走去,她的身邊坐著褐色頭發的格蘭傑,再隔壁是那個戴眼鏡的救世主。除了他,似乎沒有人察覺,這兩個人的眼睛是那樣的相似。

  斯內普厭煩地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便看見女孩長大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不像小時候那樣期待了,而是迷茫空洞著。她每天都會抱著書去圖書館,但她從來沒有真正地將任何知識學習進去,她只是在發呆,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月亮出神。

  斯內普站在她的身側,低頭注視著她的筆記本,那上面是一片空白,直到禁書區的鐵門發出他熟悉的吱呀聲,他隨著她驀地抬起的頭望去,一個黑色的身影走了進去。正當他想要繼續眺望的時候,記憶溶解了,變成了一條長長的走廊,他認得,是通往校長室的走廊。

  她正和鄧布利多站在一起,他分辨出來是她向鄧布利多坦白自己聽見秘密的那天。他連忙跟了上去,就在滴水獸的門前,她跟鄧布利多一起走上了旋轉樓梯,他大步地跟著他們一起踩上台階——

  所有的樓梯都驟然轟塌,他掉入了一片荒蕪之地。

  ——「你在找什麼,先生?」她的聲音響了起來。

  ——「鄧布利多到底對你說了什麼。」他站在這灰蒙蒙的大地之上,這裡什麼都沒有。

  ——「什麼也沒有。」她聲音裡有些執拗。

  ——「是嗎。」斯內普輕輕地冷笑著,陡然增加了窺探的力度。

  蕾雅覺得一陣猛烈的劇痛在腦裡炸裂開,鑽心剜骨一般疼痛朝她最深的地方鑽了進去。

  她的身體開始打顫,額頭上的冷汗順著她的劉海滴落在她的手上。

  ——「告訴我吧,他到底對你說了什麼,讓你不惜做到這個地步。」

  ——「真的……真的什麼也沒有。」

  ——「那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蕾雅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汗水打濕了她的背,攥成拳頭的手裡,指尖生生扎進肉,「……您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他不以為然地轉了轉手腕。

  「嗚……」她不由得發出一聲嗚咽,太痛了,光是忍受疼痛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而斯內普好像並不在意她到底有多痛一樣,繼續以砭骨而又冰冷的攝神取念隨意地挑撥著她已然不堪一擊的神經。

  「告,訴,我。」他狠狠地命令道。

  她緊咬著唇,一股鐵鏽味在嘴裡蔓延了開去,也恰好讓她努力維持住了一點最後的清醒。

  「不……」蕾雅輕哼一聲,心裡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

  她實在是太痛了,痛得難以再去操縱那些記憶,她不想讓他再次看見任何有關於他的事,哪怕是一絲——

  她的內心無意識地響起了一個咒語,她發誓真的不是她故意的。

  Protego(盔甲護身)——

  事情的反轉只在一瞬間,她的腦袋瞬間被解放了出來。但是下一刻,那裡忽而湧現了很多陌生的記憶——

  一個虛弱的男人坐在四柱床上,他迷茫地在微弱的晨光裡看著自己身上柔軟而干淨的白襯衫,回過神來時,他緩緩地抽出魔杖對著伏在自己床邊的人影施展了清潔咒和昏睡咒,下一個片段,小精靈拉比這個人影帶走了。

  她繞床打開門走出去,面前是一條漆黑而恐怖的長廊。她謹慎地沿著長廊走下去,發現那個男人正跪在長廊的盡頭,面前是一張猙獰而醜陋的臉,不像是人類,更像蛇怪一樣。

  蛇怪的眼裡透出陰森森的紅光,嘴裡喋喋不休,笑容如鬼魅一樣可怖,他似乎正在盤問著男人什麼問題,男人搖了搖頭,沉默著把臉沉了下去,蛇怪袍角翻動,旋即抬手將一發咒語打在男人的背上——男人痛苦地弓起了背脊,還沒等他喘過氣,又一發白光從那個魔杖裡發了出來,男人隨之痛苦地翻倒在了地上——更多的咒語落下,紅色的、白色的。

  不、不要!不要傷害他!

  蛇怪身後的人在狂妄地嘲笑,有一個穿著黑色鬥篷帶著面具的人走了出來,用力地踹著男人的後背,又用一根黑漆漆的鞭子抽打他已不堪一擊的背,男人咳出了鮮血,雙拳緊握得關節都突了出來,他在地板上蜷縮起了身體——

  她尖叫著,卻沒有一絲聲音從她的喉嚨發出,她跪在那裡,她爬到他佝僂的背前,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痛楚。

  忽而,一陣突兀的風聲嚇了她一跳。長廊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抹溫暖的陽光,透過茂盛的枝葉落在青蔥的草地上。一個十歲模樣的黑發男孩正坐在一個紅發女孩前面,直勾勾地看著她。那個女孩有著一雙翠綠的眼眸,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更加明媚動人,她撿起一根樹枝。男孩看著被她旋轉送出的樹枝,緩緩說道:「我看見了,你會很多魔法。我一直在偷看你……」

  就僅僅是這一瞬間,攝神取念的連接忽而斷開了。

  一瞬間的脫力讓蕾雅從椅子上摔了下去,膝蓋再一次撞在堅硬而粗糙的地面上,她顧不上疼痛,抬眸驚愕地望向斯內普。斯內普蒼白的臉上有窘迫,也有憤懣,黑眸裡全是翻滾著的怒火,黑發緊緊地貼著他的臉龐,更彰顯著他的駭然。

  「對、對不起。」蕾雅意識到是自己使了個防護咒將他的攝神取念反轉了。

  「滿意了?」斯內普的聲音嘶啞著,嘴唇變成了一個更加奇怪的角度,看起來跟他臉上的難以置信一樣扭曲。

  她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傷口,低聲道:「我並不是故意的……」

  「既然你已經可以攻破我的攝神取念,訓練到此結束了。」

  明明早上還是艷陽高照的大晴天,怎麼午後卻開始變得烏雲密布了呢?

  蕾雅趕在暴風雨來之前,被小精靈拉比送回了家。

  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頭,聽見不一會兒就下起了暴雨。

  那天的雨下得極大,後半夜的一聲震徹天空的雷鳴將她從床上驚醒。

  她打開了床頭燈,擦去自己額上密密麻麻的虛汗,又再次躺下。她翻來覆去,發現自己毫無睡意,她避開淤青的地方枕著手臂,開始思考白天窺探到的他的記憶片段。

  第一段記憶很明顯是昨天晚上他醒過來的事,原來是他讓拉比將自己送回了休息室。那麼……第二段記憶便是他為何而受傷了,那個蛇怪肯定是黑魔王了吧。即使僅僅是記憶,那種陰森瘆人的感覺還是讓她泛起一股惡寒。

  那第三段記憶呢?那個黑發男孩有著跟斯內普一模一樣的輪廓,幾乎讓人很難不同意就是年幼的他。紅發女孩是誰?她的眼睛……

  蕾雅呆呆地看著自己家的天花板,凌晨的夜晚安靜得只有雨聲陪伴著她。

  ——「回答我,萊恩哈特小姐。更高階的大腦封閉術的關鍵是什麼。」

  ——「更高階的大腦封閉術,秘訣不在單純的抵抗,而在於創造和操縱,設身處地編織那些你想讓對方從你這裡得到的信息。」

  她背脊一涼,突然意識到,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在千萬種合理性之外——他放出來的片段,不過是他想讓她獲取的?畢竟一個小小的反咒怎麼可能攻破他的大腦封閉術?

  也許她以為自己窺探了他的內心。

  實際上她窺探到的正是他希望她看見的。

  為什麼讓她看見這些?

  作者有話要說:

  1.Round 4!

  2.斯教你倒是把人家耳環還給人家啊?

  3.親密貼貼假期結束嚕。


第24章 倒計時

  那天以後蕾雅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每晚不是被那個醜陋的蛇怪和咒語嚇醒,就是閉眼入目的血。

  明明在霍格沃茨裡壓制得那樣好的情緒,現在卻像是反噬了一樣。她分明看見每分每秒,每個愣神凝視的角落,他都在那裡。

  他渾身是傷,澆滿了鮮血,他在那裡,他正在死去。大片殷紅,在夢裡開出了花。

  蕾雅惶恐得茶飯不思,心裡空落落卻充滿了恐慌。有那麼一瞬,她突然後悔沒有讓斯內普為自己施一個遺忘咒。

  她當然並不怕那今後日子的苦痛煎熬,也不是在怕直面戰爭的生靈塗炭。

  在苦苦思忖了十天以後,她意識到,她原是在怕失去他。

  沒有多少時間了。

  倒計時的指針早已無情地朝終點走去,滴答——

  ……

  開學的這天,國王十字車站裡駐守著好幾個傲羅,看來正是魔法部為了加強學生返校的策略。蕾雅推著行李車,放慢腳步等待著身後正在跟傲羅們打招呼的雷格納。顯然大部分的魔法部官員還是對神秘司的修復情況感到好奇,雷格納不得不跟他們多說幾句。

  遠遠地,蕾雅就看見了剛剛穿進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韋斯萊一家,他們的紅頭發實在是過於醒目。她回頭瞥了一眼還在和一名傲羅握手的雷格納,對他喊道:「爸爸,我看見金妮他們了,你就別送我啦。」

  實際上,她是在害怕暑假訓練的事情被雷格納得知,他絕對會很生氣的。

  「好,好吧。要注意安全啊寶貝。」雷格納側過頭來,從那個傲羅手裡抽出手朝她揮了揮。

  蕾雅衝自己的父親扯出了一個敷衍的笑容,推著車穿進了站台,消失在牆縫裡。

  雷格納和一個傲羅成員結束了交談後,在那停頓的一刻,便撞見亞瑟·韋斯萊從拐角處匆匆走出。

  「喲,老伙計。」亞瑟一眼便認出了雷格納,他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微笑,邁著輕快的步伐直線朝他走來。

  「嗨,看看是誰,亞瑟!」雷格納笑著回應,與他擁抱一番。

  「怎麼,來送你的寶貝女兒上學?」亞瑟笑容可掬地問道,

  「是啊,剛看她進去了。莫莉呢?」

  「哦,先走了,說要去買東西。」亞瑟說,「回部裡嗎?一起?」

  「走啊,正好聊聊天。」雷格納答道。

  兩位父親並肩穿行在國王十字車站的人群裡,緩緩朝出口移動著。

  「最近在部裡都沒見到你。」

  雷格納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金發,「你知道的,神秘司的事,忙得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他隨口將話題一轉,「對了,我聽蕾雅說,孩子們過了一個很充實的暑假。」

  「是啊,哈利在陋居玩得可開心了。」亞瑟笑著說。

  「……陋居?」雷格納疑惑地看他。

  「是啊,怎麼了?」亞瑟挑起眉毛。

  雷格納臉色一沉,沉默了一陣,很快就意識到鄧布利多可能沒有把全套的真話告訴他。但蕾雅很顯然是參加了訓練,她那天回家的時候全身都帶著淤青,可把他心疼壞了——那麼,她是一個人參加了訓練?還有誰?

  那天斯內普帶著自己女兒幻影移形離去的景像又浮現在腦海裡。

  雷格納腳步微微一頓,若有所思地盯著地面,「哎亞瑟,我問你個事。」

  「快說,別跟我賣關子。」

  雷格納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在聽他們說話,壓著聲音在亞瑟耳邊問道:「你說,斯內普教授是你們的人嗎?就是,前不久鄧布利多他邀請我……」

  「哦我聽說了這件事,但你拒絕了不是嗎。」亞瑟把話接了下去,思慮了一陣,說道:「如果你是顧慮斯內普教授的話,他是我們的人,鄧布利多很信任他。」

  雷格納輕微地點了點頭,「倒不是在顧慮他,你知道的,如果奧德莉亞也是個巫師,我們會毫不猶豫一起參加,可惜她並不是我們世界的人。」

  「我明白。」亞瑟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想太多,這節骨眼上,大家都有難處。」

  等他們快走到車站的正門了,亞瑟突然開口,「不過,雷格納,我看你在擔心的好像不止這些事啊。不會是蕾雅要戀愛了吧?」

  雷格納差點沒咳出聲來,他眉毛微蹙,仿佛被看破了一樣尷尬地看著亞瑟。

  「我過來人。」亞瑟指了指自己大笑一聲,「你看比爾,仿佛昨天還在莫莉的懷裡呢,一眨眼,馬上要結婚了。」

  雷格納臉上轉而露出一絲驚喜,「比爾要結婚啦?」

  「可不是,所以嘛,孩子的事我們就少管了。梅林知道莫莉有多麼不喜歡那個女孩,也管不了啦。」亞瑟爽朗地說道,然後眼睛一轉,用手肘捅了捅雷格納的前胸,「不過你還是快告訴我,是哪個幸運的小伙子?」

  雷格納假裝作痛地捂著胸,又擺了擺手,眼神復雜地長嘆一口氣,「傻丫頭在單相思呢。要真是個陽光的幸運小伙我倒松口氣。」

  亞瑟笑得更大聲了,一臉意味深長。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傲羅擦過他們走出了車站,看起來是剛好結束任務回魔法部去了。亞瑟注視著這些匆匆擦身而過的身影,隨後又將視線轉回至車站,臉上的笑容逐漸潰散了。

  他回過頭來,有些嚴肅地對雷格納說:「不過接下來的學期可能不太太平了,你還是讓蕾雅別太沉在情緒裡了。我剛聽說了一點事,萬事小心。」

  「你也是,亞瑟,照顧好自己和你的家人。」

  ……

  蕾雅費力地拖著行李箱,被一群吱吱喳喳的新生擠得有些煩躁,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前面的哈利。

  「哈利!」她朝他喊道。

  「啊,蕾雅!」哈利停住了腳步等她,他的身邊也簇擁著一群同樣吵鬧的女孩子,似乎是為他著迷。蕾雅不得不以抱歉的眼神掃了一眼她們,伸出手去一把扯過哈利快步往前走去。

  他們又在不遠處的過道裡遇到了納威和盧娜,好不容易在車廂裡尋得一個空閑的包廂坐下。等整好行李,蕾雅才得知羅恩和赫敏已經去了級長車廂。

  「怎麼樣,暑假。」蕾雅長吁一口氣坐到位置上,微笑著看向哈利。

  「挺好,基本在陋居過了。」哈利說,「你呢?」

  「跟著爸爸學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蕾雅聳了聳肩,轉向盧娜和納威,「你們呢?」

  「挺好,《唱唱反調》發行量正逐步上升呢。」盧娜有些高興地分享著,納威還沒來得及回答,正忙著在座椅下面尋找他奔放自由的蟾蜍。

  列車很快就發動了,在轟隆隆的聲音裡,幾個人有一波沒一波地聊著天。

  聊到暑假的趣事、納威新買的魔杖、又交換了一下O.W.L成績,哈利對於蕾雅魔藥學考了O這件事特別驚訝。不時有一些狂熱的女孩子趴在門上看他們,蕾雅被看得有些不耐,扯著嘴角抬起魔杖,給包廂的玻璃門來了一道起霧的咒語,哈利更加驚訝地看著她,好像覺得過了一個暑假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過了一陣,羅恩和赫敏終於執勤完了回來,滿滿一車廂的人開始討論等下餐車來了要吃什麼。

  蕾雅才想起來行李裡母親親手烤的曲奇,翻出來分給大家。還沒等他們輪完一圈,包廂門就又被推開了,一個三年級的女孩子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

  「給、給納威·隆巴頓、哈利·波特、還、還有蕾雅·萊恩哈特。」她滿臉通紅,在一群人充滿笑意的目光裡撇了一眼哈利,遞過來三卷扎著紫色綢帶的羊皮紙。

  「什麼東西?」羅恩發出一聲疑問,湊過去看哈利的那卷卷軸。

  赫敏挨著蕾雅,注意力也放在了蕾雅手中的那卷。蕾雅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小心地扯開綢帶。

  「蕾雅:如果你可以來C號包廂跟我一起共進午餐,我將會十分高興。」

  「H.E.F斯拉格霍恩教授?」蕾雅愣愣地念出這個陌生的名字。

  「這是誰?」赫敏從她肩上抬起頭來,發出另一聲疑問,皺著眉看對面同樣一臉疑惑的納威。

  「他是鄧布利多這學期請的新老師,可能教黑魔法防御課吧。」哈利解釋道,「我們快走吧。」

  三個人再次被過道裡那些熙攘活潑的學生們推攘得變形,艱難地挪到C號包廂。

  在車窗外斜射的陽光下,一個穿著金色天鵝絨馬甲的光頭老巫師坐在那裡,一見到他們便熱情地起身——直接走向了哈利。

  「哈利!」老頭子的歡迎聲裡帶著濃厚的親昵,蕾雅覺得他就差沒在男孩的臉上親一口了。

  他放開哈利轉向蕾雅和納威,招了招手,咧著嘴說道:「這兩位一定是隆巴頓先生和萊恩哈特小姐了!」

  蕾雅牽起一個勉強的微笑,更勉強地向他行了個禮,「您好,您一定是斯拉格霍恩教授了吧?」

  包廂裡還有一個穿著斯萊特林制服的學生和兩個七年級學長,以及在斯拉格霍恩的身後衝著他們做鬼臉的金妮。

  蕾雅對上她調皮的笑容,努力地憋住了自己也想跟她一樣做鬼臉的衝動。

  「快來,快來坐下。」斯拉格霍恩招呼了起來,一邊介紹起了身邊的學生:「布雷斯·沙比尼,你們的同級!然後這位是考麥克·麥克拉根,格蘭芬多七年級學長,也許你們曾經見過?哦還有,馬科斯,貝爾比。」

  他們還沒來得及點上午餐,斯拉格霍恩已經開始詳細介紹起了在座各位的家庭背景。

  貝爾比的叔叔是狼毒藥劑的發明者;而麥克拉根的叔叔是魔法部著名的神奇生物專家;沙比尼則來自一個富有且聲望高的斯萊特林家庭,其母親婚史豐富;納威的父母為知名的傲羅;哈利就不用說了,眾所周知的救世主,還是斯拉格霍恩決定復出教學的直接原因:至於金妮則有些好笑,因為在用蝙蝠精咒被斯拉格霍恩看見了,覺得她頗具天賦。

  蕾雅坐在哈利的旁邊,聽得目瞪口呆,很快就意識到這位教授在新學期的第一天就急於籠絡那些來自有影響力家庭的學生。她在心裡暗暗想著,今晚一定要好好地給父親寫上一封信,好好地說一下這位令人驚訝的教授。

  「而你!蕾雅。」斯拉格霍恩突然轉向她,語帶驚喜和讓人不舒服的殷切,「雷格納當年也是我的學生!現在他已是神秘司的傑出緘默人,聽說很快就要升為副司長了。真是沒想到,當時他在我課上可是闖了不少禍!」

  「啊,是這樣嗎?」蕾雅尷尬地笑了笑,同時聽到金妮在她身後竊笑,「我對父親的工作並不太了解。」

  「緘默人的工作本就如此,對家人也得保密。」斯拉格霍恩興致勃勃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蕾雅微微一笑,尷尬地朝身邊的哈利擠了擠眼,哈利也無奈地看向她。這時,斯拉格霍恩突然驚呼一聲,打斷了他倆的表情交換。

  「噢梅林啊,你們沒發現蕾雅和哈利長得有點像麼?」老頭子好奇地在蕾雅和哈利之間來回打量,很快皺起眉頭,驚嘆道:「看看這雙眼睛,簡直如出一轍!」

  包廂裡的人順著老教授的話向他倆紛紛遞來眼色,哈利聳了聳肩,蕾雅只得看向窗外。

  「確實太相似了……」斯拉格霍恩摸著下巴端詳著,「就像是看見了兩個莉莉,不過莉莉倒是紅發而不是黑發。」

  「莉莉?」蕾雅不解地吐了口氣。

  「我的媽媽,莉莉·波特。」哈利湊近她的耳朵,認真地解釋道,「其實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她,比我還像。」

  斯拉格霍恩似乎被勾起了往事的惆悵,開始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喃喃著:「想當年,莉莉和你們的斯內普教授都在我的班上,兩個人都是出類拔萃的學生。哎……」他的聲音裡滿是懷念與惆悵。

  莉莉·波特,和斯內普……

  綠色眼睛?紅發?蕾雅倒吸一口冷氣,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突然扔進了寒冷的十二月水塘,一陣寒意襲過全身,讓她一瞬間僵硬,幾乎忘記了如何呼吸。

  斯拉格霍恩的話語聲在她耳邊變得愈發模糊,她只能隱約聽到他不停地講述,手中的手帕時而被拿起又被放下。直到天色漸暗,斯拉格霍恩才將他們從包廂中放了出來。

  蕾雅恍惚著走出包廂,就扯了扯哈利的衣服,小聲地對他說:「哈利,你有你媽媽的照片嗎?我有些好奇到底有多像。」

  哈利略顯困惑,但很快就認真地點頭回答:「有的,等晚上我回去拿給你看。我現在還有點事,待會兒見。」

  沒等身後的納威和金妮投來疑問的目光,哈利已經朝反方向跑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1.「陽光的幸運小伙」SS vs 「陽光帥氣大男孩」LV。

  2.女主只有眼睛像莉莉,長得不像。但是綠眸黑發確實跟哈利像。


第25章 宇宙

  蕾雅呆呆地跟著納威走回了包廂裡,又呆呆地跟著大伙兒一起回到了霍格沃茨。

  她機械般走進明燦燦的大禮堂裡,自動地找到了格蘭芬多的席位坐下,目光空洞地望著台上進行的分院儀式,眼睛時不時飄向教師席上斯內普的空席出了神。

  莉莉,會是斯內普記憶片段裡的那個女孩嗎?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哈利的照片了,但哈利卻沒有出現在禮堂裡。

  熱鬧的禮堂忽而安靜了一瞬,大家似乎被門口的什麼東西吸引住了目光,她順著眾人的視線轉頭,就看到哈利滿臉是血,狼狽地從禮堂大門走進來。禮堂中的氣氛一下就變得微妙了起來,許多學生開始竊竊私語。就在大家關注著哈利的時候,她偏過頭,望見斯內普也正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時隔十天,終於再次見到了他。

  他在一瞬間對上了她的視線,而後沒有任何表情地移開了目光。

  「哈利?你怎麼了?」羅恩急切地看向眼鏡男孩,後者顯然不太好,他臉上髒兮兮的,眼鏡也有點歪。

  「沒事,什麼也沒發生,晚點再說。」哈利接過蕾雅遞去地手帕胡亂擦了臉,開始伸出手去撈長桌上的那些食物,看起來餓壞了。

  就在這時,鄧布利多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禮堂裡的談話聲頓時都消失了一瞬。

  蕾雅注意到他用長袍小心地掩蓋了自己的右手,但多數人還是瞥見了那些如枯枝般的黑色手指,議論聲再次一次紛紛揚揚。

  「那只手看上去已經不行了……也許是一些古老的詛咒。」赫敏仔細地望著,壓著聲音對蕾雅說道。

  「梅林……」蕾雅小聲地隨口應著,因為她早已知道了。

  鄧布利多抬起左手將雜音壓下,以洪亮的聲音說道:「本學期,我們迎來了一位新的教授——斯拉格霍恩教授。」他領先鼓掌,那位下午見到的肥胖老頭子滿臉笑容地站了起來,鄧布利多繼續道:「他將擔任魔藥學教授。」

  「魔藥學?!」蕾雅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叫喊,下一秒就被身邊的赫敏捂住了嘴。

  幸好,整個禮堂裡都是震驚的聲音,根本沒有人在意她的驚呼。

  她再次看向席上的斯內普,而這位教授只是平靜地凝視著正在講話的鄧布利多,嘴唇抿成了一道刻薄的線。

  「我們的斯內普教授,」鄧布利多繼續說道,「從本學期起,將擔任黑魔法防御課的教師。」

  「不!」這次輪到哈利站了起來大叫了一聲,迅速被隔壁的羅恩拉著身子扯了下來。

  什麼?——蕾雅轉向教師席,驀地撞上了一雙冰冷銳利的黑眸。她無法判斷他是在看哈利還是在看自己。但在下一瞬間,斯內普就淡然地偏過頭,隨意地揮了揮手,斯萊特林的席位上立刻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

  「也好。」哈利突然嘆了一聲,重新坐直了身子,抬起手中的叉子狠狠地按向盤裡的蛋糕,「這樣的話,斯內普不到一年就會離開。」

  「什麼意思?」蕾雅皺起眉頭,不解地望向哈利。

  「你不知道嗎?」哈利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這個職位是被詛咒了的,每個擔任的教授都不可能超過一年。你想想嘛,我們之前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哪一個是留下來了的?」話音剛落,他將一大塊蛋糕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沒有一個人能超過一年——她垂下頭,想起了那些偷聽的秘密。

  難怪鄧布利多會讓他在這個學期擔任黑魔法防御課教授。

  「哎說不定時間一到他就回去當魔藥學教授了唄。」羅恩嚼著食物,含糊不清的話倒是被蕾雅聽得真切。

  蕾雅抿了一口已經涼透的甜膩奶茶,心裡卻泛出濃重的苦澀。

  真希望是羅恩說的這樣啊。但是他很可能不會了。

  席間上的斯內普正在低頭漠然地翻著餐盤裡的食物。那些假期裡一起經歷過的事,都彷如朦朧迷離的夢,他變回了那個高傲冷漠的教授,而且現在已是黑魔法防御術教授,她再也不能以替他整理藥材的借口踏入他的辦公室了。

  蕾雅忽而覺得,她與他之間的距離,如同這禮堂之上飽滿的星光,隔著整個宇宙的銀河,遙遠到連想都不敢想。

  是這樣啊。

  倒計時仍然在進行,從今早到現在堅定地離終點靠近了十個小時。

  她的心裡悶悶的,思緒也亂七八糟。一直等到鄧布利多解散了喧囂的禮堂,她還坐在原地。

  一旁的哈利好像也不願意走,蹲在那裡慢吞吞地系鞋帶,和羅恩聊著他為什麼遲到的事。蕾雅沒有在聽,目光始終愣愣地停留在教師席,斯內普在跟鄧布利多和斯拉格霍恩說著話,她的視線隨著他握著酒杯的手指軌跡而移動著。

  「蕾雅!」跟羅恩嘮叨完的哈利聳了聳她,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去啦。」

  這邊的舉動倒是引起了鄧布利多的注意,老巫師不動聲色地掃了他們一眼,很快就洞察到了蕾雅的注目,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藏著笑意,仿佛看透了她一樣。

  隨後,老巫師湊向斯內普,低聲說了幾句話。斯內普眉毛一挑,顯然對鄧布利多的話有所不滿,但他沉默著轉身離開了教師席。

  隨著斯內普的離開,蕾雅也即刻起了身,對旁邊的兩個男孩快速說道:「唔!我上個洗手間。公共休息室見。」便跑了出去。

  蕾雅一路繞過禮堂,拐進一側的走廊,她在庭院前方拱券的陰影裡發現了他。斯內普正抱著雙臂,面朝著黑湖的方向,那一身黑袍在他身後沉重如墨。她頓住腳步,不敢再往前,只能眺望。

  問他什麼呢?

  是問他過得好嗎?問他莉莉的事?還是問他黑魔法防御課教授的事?

  還是該問他為什麼之前要讓自己看見那些記憶片段?

  但是所有的疑問都在看見他的這一刻變得無所謂了。

  也許就這樣看著,遠遠看著他好好的就好。

  滿夜的月華灑在庭院裡,石頭地磚被縹緲的銀白映得就像是天上粲然的星圖。

  是的,他們之間落滿了一整個銀河的星宿。

  「我假設你最好是有點什麼重要的事,萊恩哈特。」斯內普低沉的嗓音從星河那頭傳了過來,「否則,我建議你在我給格蘭芬多扣上二十分之前離開這裡。哦,順帶一提,因為波特那令人無法忍受的遲到,格蘭芬多已經扣了七十分。」

  呃……我不想知道這個消息。七十分也太多了!

  蕾雅後知後覺地渾身一震,反而有些被惹笑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躊躇片刻,最終仍是踩進了面前這條宇宙鴻溝。

  「嗯……」她鼓起勇氣,走到離他幾步遠的明亮處停住,「教授。」

  「說。」

  「我聽說了黑魔法防御課教授的詛咒。所以……您會倍加小心的,對吧?」

  斯內普緩緩轉身,眼裡有濃重的暗色,嘴角也掛著一絲譏諷的弧度:「萊恩哈特小姐,格蘭芬多將因為你的……」

  「哇!求您別再扣我們分了!」蕾雅急忙舉手打斷他,「我馬上就走,您就當沒見過我吧。」

  斯內普輕哼一聲,滿意地看著黑發少女像是落荒而逃的小動物般回到了對岸,消失在已被夜色淹沒的長廊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1.感謝老紅娘鄧布利多!

  2.梅林知道作者有多想給他倆按頭吃糖啊啊啊啊啊!

  你倆一個不敢邁出步,一個不敢接受愛!很好啊!拉扯到天長地久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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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物歸原主

  從斯內普身邊逃走了以後,蕾雅先是快速跑到了禮堂前的學院分沙漏,站在那等待了一陣。確認斯內普真的沒有扣分之後,她才松了一口氣回去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

  推開胖夫人的畫像,吵吵嚷嚷的聊天聲音就迎面撲過來了,開學的第一天永遠如此,每個人都有分享不完的事,茶幾上也堆滿了大家帶回來分享的特產和零食。盡管巫師屆已經因為神秘人的歸來而籠罩著一些陰霾,高牆之內的生活依然可以單純而快樂。

  蕾雅沒有參與任何的討論,微笑著跟見到的人打著招呼,徑自回到了寢室,拉文德和赫敏已經在那裡整理行李,而她的行李箱子也已經被放在床頭櫃旁。

  「嗨。」蕾雅輕輕跟她們打了一個招呼。

  「啊,蕾雅你回來啦,你剛去哪啦?」拉文德隨口應道,她正在把繁多的衣服塞進櫃子裡。

  「唔,肚子痛去了趟廁所,跟哈利說了會兒話。」蕾雅將行李箱撂在床邊,以魔杖輕點箱子,箱子自動打開來,裡面的各種東西順著她的指揮飛出,有序地排列在櫃子的各個角落。

  等床上用品鋪好了,她坐下來繼續指揮著魔杖,瞥見床頭櫃上還放著那枚小小的耳環。她很快地從行李箱裡引出一個天鵝絨的首飾盒將它鄭重地安置下來。而後,她朝花瓶裡已經沾染上一些塵埃的繡球干花使了一個清理一新,褪了色的干花變得鮮亮了些,至少能分辨出是白色和淡綠色了。

  「蕾雅,六年級你准備選什麼課?」赫敏的聲音從房間的另一頭響起,她好像已經完成了整理,正叉著腰檢查還有什麼沒弄好的地方。

  「唔,我想想。」蕾雅從行李箱裡拿出最後一件行李——她的泰迪熊,放在床上,「黑魔法防御課、魔咒、魔藥、變形術吧大概是。……哦,也許還有草藥學和魔法史?」

  「魔法史?你怎麼會選那個課。我都沒選。」赫敏訝異地問。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眼色了然地看向好友:「你想去魔法部工作?」

  蕾雅卻搖了搖頭,心裡沒底地咕噥著:「也許是吧,其實我還沒想好。」但是斯內普建議我選,她把後面的半句話咽在了肚子裡。

  「蕾雅,快來。」寢室門這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門外竟是哈利的聲音。離門最近的拉文德先走了過去拉開,哈利朝蕾雅招了招手,「在車上跟你說的,照片。」

  「啊!來了。」蕾雅反應過來,連忙走了過去。

  走到門口,蕾雅回頭望向赫敏的位置,「你來嗎?聊天?」

  但赫敏已經端正地坐在書桌前了,擺了擺手,「不了,我預習一下。」

  蕾雅跟著哈利走下樓梯,重新回到了公共休息室。找了一個不那麼喧鬧的角落坐下來。哈利從口袋裡抽出一本泛黃的筆記本翻開,裡面夾著一張同樣已經泛黃的照片。

  「我不常拿出來看,其實。」哈利把照片拿在手上,低垂著頭,「每次看到他們……我。」

  蕾雅瞧見了他眼裡的一些神傷,「抱歉勾起你的傷心事了,是我沒考慮到……」她眉毛輕蹙,最終還是決定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

  哈利輕按了一下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沒關系,我答應了你的。」他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然後將照片遞給她,「來看吧。」

  照片裡,詹姆斯·波特長得跟哈利幾乎一模一樣,臉上帶著自信又幸福的笑容,他正抱著同樣幸福笑著的莉莉·波特。她擁有一頭紅發,一雙綠眸溢滿了溫柔,笑靨如花。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輕輕旋轉著,身後是漫天飛舞的黃葉,美好得仿佛世界上只有他們二人。

  終於看見了照片,第一個映入蕾雅腦海的想法是,那雙眼睛就像是自己在照鏡子一樣。

  而接踵而至的第二個想法是,根本不用再做任何的推斷,她正是斯內普記憶裡的那個紅發女孩。那眼裡的明媚燦爛如仲夏艷陽,和小時候的她一模一樣,好像世界上所有的花都會因她盛開。

  只一眼,蕾雅便別開了視線,不動聲色地將照片還了回去,啞著聲說道:「噢梅林,他們看起來很愛彼此。你媽媽長得好美。」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真令人難受。

  「是啊。」哈利輕輕接過照片,忽然舉起來放在蕾雅的臉側對比了一下。

  蕾雅一愣,只見哈利笑著說,「就是這麼比還是覺得太像了」

  他喃喃著放下來,將照片重新收回了筆記本裡。

  蕾雅沒再看他,伸出手去從茶幾上揀了一盒怪味豆,分了哈利幾顆,忽然開口:「你知不知道……」

  「什麼?」哈利接過怪味豆,下一瞬臉上就扭曲了起來,「嘔,鼻屎味的。」

  少女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於是笑著答道,「沒什麼。謝謝你跟我分享。」

  她從盒子裡挑了一顆藍色的放進嘴裡,「唔,好運藍莓味!我先去衝個澡,東西也還沒收好呢。明天見?」

  「好啊,明天見。」哈利揮手與她告別。

  其實蕾雅很想問他是否知道他的母親認識斯內普。但她最終也沒能問出口,她知道哈利討厭所有跟斯內普有關的事,更別提這牽扯到他的母親,她不想這位已經承擔很多事的男孩過於難過。

  夜裡,少女的心惴惴不安。像有一團無形的濃霧盤踞在濕重的沼澤之上,又悶,又潮,讓人透不過氣。

  在苦悶裡唯一令人欣慰的事也許就只有,困擾著她的蛇怪和血跡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蔥郁的草地,上面坐著一名黑發男孩和一名紅發女孩。

  那時,男孩的黑瞳還沒有任何的雜質,所有今日能看見的深不可測和冷倨銳利都仍未長出。

  那時,他的眼裡只有她。

  ——斯內普曾喜歡過莉莉·波特。真是傻瓜都看得出來。

  蕾雅不斷地把頭埋在泰迪熊裡,想讓這毛茸茸帶來的窒息感取代眼裡的熾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難過,但是她知道自己輾轉反側很久也沒能睡著。開學第一天,就失眠,真是個美好的開始。

  少女煩躁地將泰迪熊扔到床尾,用力地踢開夏被,在赫敏和拉文德平穩沉睡的呼吸聲裡悄悄下了床。

  她幾乎不曾在宵禁後溜出公共休息室過,但今晚她覺得自己真的很需要一些新鮮空氣。

  霍格沃茨正在寂靜的沉眠之中,高塔之上卻是另一番景像。

  遠方的黑夜在群山之上亮起了一點青藍的光,面前閃爍著的星河也一直延伸到那裡,隨後被融化在了天際。

  蕾雅靠著塔樓那在初秋開始透出寒氣的石牆,抱起了自己的雙膝。不再炎熱的夜風一陣陣撩撥著少女額前的黑發。

  她承認自己喜歡沉思,可她很不喜歡沉浸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裡。

  她無法分辨她是因為他深陷旋渦的身不由己難過,還是因為他心有所愛而難過。

  忽而很細微的腳步聲音從身後的樓梯方向傳來了,蕾雅慌亂地把自己拾掇起來,抬頭驚恐地望了過去。

  「讓我猜猜,是什麼讓這位美麗的小姐在宵禁之後仍在高塔上流連忘返。」是鄧布利多和藹的聲音,「許是這令人心曠神怡的夜空?」

  蕾雅一愣,連忙站起身來,忐忑地望向他,「校長,我就是想透透風,馬上回去了。」

  老巫師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星月睡衣,和這窎遠的星空倒是有些相襯。他走到她前面,笑意溫暖,擺了擺手,「不急,陪我說說話吧。」

  蕾雅疑惑地看著鄧布利多把那灰黑的手輕輕搭在欄杆上,若有所思地眺望了一陣。

  「我猜訓練還算順利?」鄧布利多慢悠悠地開口,「西弗勒斯好像提早結束了訓練?」

  「嗯,那天我不小心使了個盔甲護身…好像反轉了他的攝神取念。」蕾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聲地說道:「他好像有點生氣,跟我說這樣就足夠了,訓練結束。」

  鄧布利多笑了一聲,聲音裡有些不可置信:「你反轉了他的攝神取念?所以你看見他的記憶了?」

  「唔……」蕾雅猶豫地看向他,輕輕點了頭。

  「你可以告訴我,你看見什麼了嗎?」他湊近了些,好奇地問。

  蕾雅剛要開口,突然想到答應過斯內普不把他那晚受傷的事說出來的,於是頓住了。

  鄧布利多當然看穿了她,「是西弗勒斯的一些秘密?」見她細微地點頭,鄧布利多調皮地朝她眨了眨眼,低聲說道:「放心,我很擅長守護秘密的。」

  蕾雅仍然有些為難地看著鄧布利多,但鄧布利多眼裡卻是一種耐心,仿佛篤定她一定會開口般等待著。她被看得有些心虛,最終嘆了口氣,避重就輕地開口:「我看見了三段記憶。第一段是那天前些時候的事,第二段是他跟神秘人,第三段……是他的童年,和一個女孩子一起。」

  「女孩子?」

  「……應該是哈利的媽媽。」

  「莉莉。」鄧布利多立即笑哼一聲,似乎毫不驚訝,但他在蕾雅拋出更多問題前將話鋒一轉:「唔,這是你煩惱的原因嗎?」

  蕾雅發現自己正無意識地搓著睡袍的一角,她趕緊松開了已經被揉皺的衣料,認真地注視著鄧布利多,「我……我其實在想我不太可能攻破他的大腦封閉術。您知道,那可是斯內普教授誒。」

  鄧布利多揚起了眉毛,「所以你覺得有別的可能?」

  「我覺得他是故意讓我看見這些記憶的。先生,這可能嗎?」蕾雅把存在自己心裡已經一段時間的推測道了出來。

  鄧布利多稍稍頷首,笑而不語地摸著自己的胡子,好像在琢磨著什麼般。接著他移開了放在少女身上的目光,從容不迫地從自己的魔法口袋裡摸出一個瓶子,說道,「本來我以為還需要些時間,但看來事情比我想像的要快多了。」

  她疑惑地將目光投向他手上的瓶子。瓶子裡裝著一縷在黑夜中仍有著幽光的物質,蕾雅認得出來,是那些沉思盆裡的思緒。

  「是時候讓他們物歸原主了,蕾雅。」老巫師笑吟吟地說,滿臉慈愛。

  「物歸原主?」

  「既然斯內普教授認為你的訓練結束了,那我相信你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護住這些記憶了。」鄧布利多的眼裡有深意,語氣卻是那樣的輕快:「噢,能幫我拿一下嗎?」

  蕾雅伸出手去穩住瓶子,更加困惑地看著老巫師將瓶蓋打開,以他的魔杖將思緒引出,動作溫柔地指向她的太陽穴。

  淡白色的記憶如煙霧般浸入她的腦海,一縷記憶正在漸漸展開——

  ……

  「先生,您是說,您早就知道他不會活下來了嗎?」

  「我以為,西弗勒斯在很早以前就決定將自己的一生結束了。」

  「那他為什麼還要做所有這些呢?我不理解……」

  「也許是為了贖罪,但我想,更多是為了愛。」

  記憶裡的老巫師,臉上有很沉重的憐憫與不忍。

  「那你,又為什麼要為他做這些呢?」他問。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一直是我原著裡的意難平。

  鄧布利多讓SS殺自己的原因正是想讓老魔杖的所有權歸於大海,同時讓SS獲得伏地魔的信任。

  但是,鄧布利多難道不知道SS殺了自己以後,因為老魔杖這個問題,SS會被伏地魔殺死嗎?他難道沒有預見到這個事嗎?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覺得是鄧布利多很殘酷,心腸冷漠到決定了SS的生死,畢竟SS並不如哈利,他本不是必須死的。鄧布利多計劃了哈利的後路,可是他卻沒有計劃任何關於SS的後路。

  直到最近,我才發現鄧布利多確實是察覺到了SS早就不想活了,也決定成全SS的決心。

  原著裡在莉莉去世以後,SS對鄧布利多說寧願死的是自己。

  如果沒有其他的能讓他活下去的信念,他的一生早已在那一天跟著莉莉一起結束了。

  鄧布利多以SS對莉莉的愛作為保護哈利的動力,也是讓SS活下去的信念,但這種信念最終也只會維持到這場戰爭結束。

  另外,有人分析說SS在最後對上伏地魔的時候手裡拿著魔杖,是他不想死的意思。但其實,SS那個時候只是急著去找哈利,去完成鄧布利多交代他的最後一件事……並不能說他真的想活下去。

  越寫越難過,希望他能在這條世界線裡幸福一些吧。


第27章 無聲咒

  末了,老巫師低嘆一口氣,神情復雜地看向那已經微微泛白的天空。

  「我記得你上一次並沒有回答我的話。今晚,我必須再問一次。蕾雅,即便他很可能不會回應你,你也決定要這麼做嗎?」

  「是,先生。我心意已決。」

  等重新回到柔軟的床鋪之上,蕾雅突兀地想起,鄧布利多到最後都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斯內普到底是不是故意讓她看見那些記憶的?

  ……

  禮堂的長桌上,低年級的學生都已經離席了,只剩下六年級的學生們安靜地等著各院的院長分發自己的課表。

  蕾雅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腦袋,忍住胃裡泛上的惡心,將杯中最後的一點南瓜汁喝完。對面的哈利剛拿到麥格教授給她發的課表,重新坐下身來觀察著她,「昨晚沒睡好?」

  「噗,你的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了。」羅恩側過頭來,順著哈利的話看向她,打趣地說道。

  「可能昨天奶茶喝多了吧。」蕾雅嘟噥著又打了一個哈欠,用一只手撐住自己隨時可能載進早餐盤裡的額頭。

  「幾點睡著的?」赫敏說,「今早我起床的時候你被子都快掉到地上了,我給你蓋上你都沒反應。」

  「不記得了,大概凌晨吧……」蕾雅迷迷糊糊地應著,努力回想了一會兒,但實在想不起來了,但她記得自己沒有踢被子的習慣來著。

  「要不要請假回去睡個覺?你看起來有點糟糕。」赫敏又關心地問她。

  「唔,大概沒事。」蕾雅坐直了些,正要伸出一只手去抓起餐巾擦嘴,麥格教授恰好走到她的身邊。

  「蕾雅。」麥格教授抱著一個記事板轉向她,上面正放著寫有她名字的課表,「你的O.W.L成績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五年級以來你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蕾雅尷尬地笑了笑,沒打算接話。

  「這個學期,你要選的這幾門課都沒什麼問題,我很期待你的繼續進步。」麥格教授低著頭,揮了揮手中的魔杖,課表上自動顯現出字跡來,隨後將課表遞給了蕾雅,又柔聲細語地說道,「要是在座的各位,都有蕾雅這種進步速度,我也就不用怎麼擔心了。」麥格教授以眼神掃過長桌上的一眾小獅子。

  「謝謝您。」蕾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過課表的時候恰好瞥見對面的斯萊特林桌上那位院長耷拉的嘴角。

  少女當然沒預想到,接下來新學期的第一節課竟然就是這位院長的黑魔法防御。

  斯內普顯然是將這間教室好好地裝扮過了。整個教室都陰暗沉沉,厚重的窗簾沒有放進一絲的陽光,只有微弱的蠟燭在努力地散發著有氣無力的亮黃色,勉強維持到不讓人絆倒的程度。

  她跟著前面的隊伍走進教室,大家的腳步都慢極了,每個人都被兩邊的牆壁上是瘆人的圖畫吸引了目光。每一張畫上面都是扭曲的表情與離奇古怪的傷口,大概都是由黑魔法造成的。

  蕾雅又想起了困擾了她好多個夜晚的鮮血場景,那大片血泊淹沒了的正是此刻講台上那個身形頎長的教授。她因而望向他,發現他面若冰霜地觀察著學生們的一舉一動,那微卷的薄唇扭曲得也快跟牆上的恐怖畫沒兩樣了。

  頭好重,她又搖了搖頭,覺得實在是不能再繼續思考任何了。

  蕾雅靠著牆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盡量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還沒來得及等她振作好精神,斯內普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想,你們這門課已經換了五位老師了。我很驚訝,就是這種情況還能有這麼多人能來上我的提高班——」

  唔是啊,我不想換第六位老師了,能不能拜托你別走。

  斯內普低沉而毫無起伏的嗓音實在是過於催眠,還沒幾分鐘,蕾雅已經難以阻止自己大腦的胡亂發散。

  「黑魔法,變幻莫測,詭計多端,種類繁多。因此你們需要策略,你們的防御——」

  ——「只依靠力量是不夠的,萊恩哈特。你需要策略。」

  唔。策略,很好,我有的,我上次給教授淋了一身水呢。

  她不得不努力地用手指撐起自己的眼皮。

  「好了,不多廢話,這節課我們將學習無聲咒。」斯內普緩慢地繞著教室踱步,那深不可測的黑袍垂在他的身後,「對手不知道你打算施什麼魔法,你就有一瞬間優勢。」

  他走到了教室的最末端,忽而停住了腳步轉身,袍角輕輕擦過書桌,「現在,站起來,兩個人分成一組,拿出你們的魔杖,一個進攻一個防御,但都不許出聲,開始吧。」

  好吧,起身——

  蕾雅努了努嘴,盯著斯內普站起身來,慢吞吞地拿出了自己的魔杖。

  倦怠的眼皮正在打架,大腦仿佛正在海上沉浮著,而她的心裡還停留在上次澆了他一身水的事,哦,還有策略。

  還沒等她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嘩啦——一陣轟然的水聲回蕩在教室裡,緊接著是水浪拍在牆上的清脆擊打聲。

  蕾雅聽見前排的赫敏大喊一聲:「蕾雅?!你在做什麼?!」

  瞬間清醒了過來的蕾雅立即抬頭。斯內普渾身濕透著身處湍急的水流之中,他的黑發狼狽地貼在耳側,即使在微弱的光線下,也能看見他陰沉得就像暴風雨前夕的臉,那黑瞳裡有猛烈的焰火在燃燒。

  少女嚇了一跳,快速地將捏著魔杖的手收在身後。可是已經太晚了,斯內普早就看到了她,他邊揮動著魔杖將一切復原,邊壓著怒氣闊步走到她面前。

  「看來,我們這裡有一位小姐已經,徹底,掌握無聲咒了?」他的聲音如同將滾滾而至的暴雷。教室裡本來還有一些細碎的笑,現在卻變成了倒抽一口涼氣的嘶嘶聲。

  配合著牆上那些駭人的畫像,真得就像是驚悚故事一樣。

  「……對不起,教授。」蕾雅低下頭無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躲開那仿佛要把她吞噬的怒目。

  「或許,麥格教授曾教導過格蘭芬多的學生們?說話的時候應該看向對方,以表示最基本的,尊敬?」斯內普的壓迫感幾乎讓蕾雅背脊貼上牆了。

  「對不起,教授。」蕾雅發現自己沒有任何退路了,只能鼓起勇氣抬眸看他。

  燭光正好打在斯內普極度慍怒的臉上,她看見他眉毛緊皺,如黑洞般深邃的眼睛在緩慢地轉動,簡直就像是大蛇即將捕食之前看向獵物的樣子。

  她依然膽怯地凝視著他。就在那裡,她不僅看見了他的怒氣,還看見了他眼底的烏黑。

  斯內普與她對視只維持了一瞬,便轉過身悶聲道:「萊恩哈特小姐攻擊教授,表現藐視。格蘭芬多將因為她的這些無禮且嚴重破壞課堂紀律的行為而丟掉十分。同時,你將在星期六來我的辦公室關禁閉。」

  蕾雅抽了一口氣,小聲喃喃道:「……我知道了。」

  這時,她聽見了身後的哈利小小地咒罵了一句。

  「你對我的決定有異議,波特先生?」斯內普的耳朵倒是精准地捕捉到這個小插曲。

  「呃……」

  「還是說,你覺得你自己也已經熟練掌握無聲咒了?」斯內普冷笑一聲,「格蘭芬多今天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嗎?」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斯內普瞬間抽出了魔杖指向蕾雅身後的哈利,幾乎是與此同時,哈利迅速地舉起了魔杖吼道:「盔甲護身!」

  斯內普被猛地擊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蕾雅旁邊的一張桌子上。蕾雅本能地朝他伸出了手,但斯內普穩住平衡後立刻不動聲色地瞪了她一眼,少女又被他逼人的目光震得縮了回去。

  「波特先生真是情深義重啊。」斯內普緩緩站直身子,臉上已看不出憤怒或其他情緒,「你是不放心萊恩哈特小姐被我關禁閉,急於要陪在她身邊了,是嗎?」

  斯內普的話語中帶著令人窒息的威懾,整個教室此刻寂靜得像是被抽了真空。

  他迅速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側低著頭的少女,隨即又將薄唇抿成一個譏諷的角度,刻薄地說道:「真是令人感動。既然如此,我只好成全你們一起關禁閉了。」

  哈利倒是對關禁閉這件事滿不在乎,也許是因為他早已習以為常。然而課間休息時,他收到了鄧布利多要在同一時間給他補課的信息。

  「抱歉啊……把你一個人丟下了。」哈利抓了抓自己那頭亂糟糟的黑發,眼裡流露出一絲歉意。

  蕾雅正喝著從廚房拿來的黑咖啡,盡管如此,她還是止不住連連打哈欠。她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淡淡地說道:「別道歉呀,又不是你關我禁閉嘛。」

  「我真的搞不懂他為什麼老是針對我們。」哈利仍然有些憤憤不平。

  「是啊,為什麼呢。」蕾雅苦笑了一下,又咽下一大口咖啡。

  如果有機會,總有一天,她會問他的。

  有機會的話。

  接下來是魔藥課。魔藥學教室似乎和黑魔法防御課教室截然相反,從來沒有這麼明亮過。斯拉格霍恩在教室裡擺滿了各種顏色的魔藥瓶,仿佛在舉辦一場魔藥展覽。

  他本人也真的像是在舉辦一場展覽,還沒開始上課已經絮絮叨叨了一堆有的沒的。

  蕾雅跟著哈利他們坐到了離一口金色坩堝最近的桌子。金色坩堝裡的液體此時冒著一絲夢幻般的奶白色光澤,蒸汽以盤旋的形態緩緩上升著。蕾雅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認得出來,是迷情劑。

  「迷情劑?」她湊近赫敏的耳邊,捂住嘴小聲地問。

  「你也看出來了?」赫敏一笑,「進步很快啊最近你。」

  「唔。」蕾雅眨了眨眼,將她的問題以困倦迷糊的表情糊弄了過去,「這是不是會聞到你喜歡的人的味道?」

  「哦?」赫敏一挑眉毛,剛要開口——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這是什麼魔藥?」斯拉格霍恩就指著這口金色的坩堝。

  蕾雅坐了回去,微笑著看赫敏如往常一樣高舉起了手:「是迷情劑,先生。它的味道因人而異。」

  「很好,很好,你連這個都知道?」斯拉格霍恩欣慰地點了點頭,「那你聞到什麼味道了?」

  這下,這桌除了赫敏以外的三位格蘭芬多獅子都好奇地投去了目光。

  赫敏快速地白了他們三人一眼,重新轉向此時耐心地注視著他們這桌的斯拉格霍恩。她舔了舔嘴唇,輕聲說:「先生,我聞到了剛修剪過的草坪,嶄新的羊皮紙,還有——」

  赫敏突然打住了話,蕾雅疑惑地側過頭去,自己的好友忽而漲紅了臉。蕾雅仔細地端倪了一陣,旋即就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不自覺躲開了桌上饒有興致看著她的羅恩。

  噢,戀愛的氣息。

  蕾雅勾著嘴角,明白地移開了視線,下一刻正正地撞上了斯拉格霍恩殷切的眼神。

  「你呢,蕾雅。說說看?」光頭的魔藥學教授滿臉笑容,目光中帶著期待,仿佛正要打探什麼驚天秘密。

  蕾雅身邊的赫敏臉上的緋紅尚未褪去,但她也同樣以期待的目光看著蕾雅。蕾雅只得保持鎮定,神色自若地微微前傾身子,用手輕輕扇了扇面前那縹緲的煙霧。

  「先生,您別笑我。我聞到的是松餅,楓糖漿,還有烤雞。」

  「這聽起來像是你迫不及待要過聖誕節了,蕾雅。」斯拉格霍恩歡喜地大笑起來,整個教室也隨之哄然笑作一團。

  蕾雅鼓了鼓嘴,用力捏了一下身邊笑得最歡的好友,又瞪了兩眼根本掩飾不住大笑的羅恩和哈利,心裡暗下決心,這節課再也不和他們說話了。

  她托著腮偏過臉去准備開始聽課。在正式上課前,斯拉格霍恩從一側的儲存櫃裡取出兩本舊魔藥學教材遞給哈利和羅恩。蕾雅一愣,眼神不自覺地移向哈利手上的書,很快意識到這是她曾翻看過的,屬於「Half Blood Prince」的課本。

  她不清楚斯內普為什麼沒有把這本書帶走。

  但有一點她倒是十分清楚——那迷情劑的氣味,透著一種極致的苦澀。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卡文了作者沒話說QuQ.

  斯教:我上堂課我容易嗎我。


第28章 安眠

  斯內普一直有很嚴重的睡眠問題。

  而最近,這個問題正有愈發嚴重之勢。明明這個學期遠不如上個學期那樣忙碌了,他卻變得越發得睡不著覺。

  是因為換了辦公室和寢室的緣故?還是因為那幾乎不可控的馬爾福?——或者是。

  每次閉上眼,總是不自覺地開始思索,鄧布利多究竟會在什麼情況下,讓自己動手殺了他。

  那如枯柴般的右手之上,像征死亡的黑色正在侵蝕著手臂,速度比預估得要快多了。每次為他檢查時看見這種變化,斯內普都難以自抑地開始懷疑他們是否真的還有一年的時間。

  萬一,他的估計有誤呢?

  斯內普深知自己是有多麼幸運,在關鍵的時刻能以手中的藥材配出那杯魔藥,將鄧布利多從死亡線上扯回來。他很清楚,但凡當時自己有再多一瞬的猶豫或者等待,現在霍格沃茨早已換了一任校長了。

  然而,詛咒只是被延緩了。之後的每一天,斯內普都目睹著鄧布利多的身體在一點點地惡化,不僅如此,那只手顯然正在帶給他劇烈的疼痛。

  盡管斯內普一向冷淡如冰、言辭犀利,他也不得不承認,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尤其是一個自己敬重的人,生命力被一點點被剝奪,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

  整整一個暑假,斯內普都在試不同的藥,月露花、獨角獸的角、龍血、曼德拉草……其中有一些帶來了微小的成效,但都並不顯著。

  最終,斯內普只能無奈地看著鄧布利多沉浸在那些甜得發膩的食物中,放縱老巫師以此來暫時逃避痛楚。

  斯內普完全無法理解,智慧如海、聰敏如光的鄧布利多,竟會將這樣明顯的詛咒物件戴在自己的手上。

  ——「誘惑太大了。」

  當時的鄧布利多臉上閃現著痛苦,眼裡有一種斯內普從來沒有見過的不理智。

  這世上最偉岸、看似無求的巫師,也會有這樣的時刻嗎?

  斯內普發現自己根本對鄧布利多了解甚少,甚至無法推斷出是什麼樣的東西能讓他甘之如飴,不惜放棄生命。

  該死的鄧布利多,斯內普不止一次在夜裡偷偷地罵過。心裡明晰到,正是這個暗中運籌帷幄卻又明顯對他有所隱瞞的老頭子,讓自己這樣夜夜難眠。而隨著精神狀態的持續衰弱,他漸漸察覺到自己的警惕性也在下降——竟然已經到了在課堂上被無聲咒擊中的地步。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手裡的一切都會失控的,更別說他還有另一個更難纏的人要應付。

  他在夜裡支起身子,以手背磨蹭過自己的額頭。隨後,他煩躁地伸手去摸床頭櫃,但心底裡明白得很,這一切不過是徒勞,無夢藥水早已對他失去了作用。

  想起來,上一次好好睡上一覺,究竟是什麼時候呢?

  斯內普眉毛微蹙,發現自己的目光正停留於擱置在床頭櫃的耳環上。

  忘記還給她了……算了,也許她根本沒發現自己丟了耳環吧。

  他遲疑了一瞬,手指已經觸碰到藥瓶,卻驀地抽了回來。他再次嘆了一口氣,決定還是起身讀點文獻吧——至少文字能讓他的思緒暫時脫離現實的困擾,哪怕只有片刻。

  窗外的日在緩慢地升起,又是一夜無眠。

  當然,人是需要睡眠的。斯內普也不例外,所以在各種疲憊到了極點的時刻,他也會尋找片刻的安寧。比如說,晚飯後在圖書館禁區靠門的一隅,在那些遠處細微鋼琴聲裡,忙碌了一天的他可以枕著自己的手臂,沉入一段短暫的淺眠。

  等他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夜裡九點半了。

  斯內普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緩慢地坐起身,等待著血液重新流向大腦。想起來今天是自己值夜巡邏,他拿起魔杖,將散落了一整個書桌的魔藥和詛咒相關的書籍重新送回了書架上。

  一關上禁區的鐵門,斯內普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幸運——他遇到了一位即將因為宵禁後游蕩而被扣分的倒霉學生。更好的是,還是一抹格蘭芬多紅。

  斯內普眯起了眼睛審視著面前的身影。許是平斯夫人還沒來得及清場,總之——

  他構思著各種鋒利譏誚的言辭,一邊慢悠悠地徑直朝前面書桌上背對著他趴著睡覺的格蘭芬多走過去。

  剛靠近幾步,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那個小小的身影幾乎完全被旋轉木樓梯投下的影子覆蓋,肩膀正在微微起伏。散落的柔順黑發鋪在她的背上,頭頂正映著陳舊木桌上那盞墨綠色台燈透出的幽幽暖光。

  她睡得很香,就是他幾乎已經靠在她身後了,也絲毫沒有發覺。

  整齊疊放著的幾本課本被擱在一角,斯內普只一眼就分辨了出來是《高級魔藥學》、《遭遇無臉妖怪》和《巫師世界魔法史1800-1900》。在這些課本下,壓著幾張鋼琴譜,他又順著看了過去——是《Whisper In the Dark》,黑暗中的低語。

  她的右手按著一本看起來不像是教材的書,斯內普不自覺地俯下身,一股淡淡的薰衣草氣味飄入鼻端。他沒有多在意,注意力都放在了她指縫間露出的插圖上面。

  那是一副以白描筆細細勾畫的黑白插圖,雖然寥寥數筆,卻以墨色暈染出了交錯的光影,光影籠罩著一株栩栩如生的植物,花瓣微展,似是正在沐浴著霧氣。

  斯內普挑了挑眉,目光順著旁邊的文字掃去。書頁上,赫然寫著「暮光幽影花」幾個字。下面的文字解釋道:這種花被認為是對抗古老詛咒的強大藥材之一。花瓣與悲啼果、金翼甲蟲共同入藥,加以鳳凰羽根,可用於調制一種魔藥,能夠減緩、抑制由黑魔法引起的詛咒。

  「唔?」斯內普心中一動,怎麼不曾記得自己看過這本書。

  他在她身後讀得入神,思索了一陣,差點就忘記了宵禁這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圖書館的門被緩緩推開,平斯夫人抱著一疊新到的書,踩著台階走了進來。

  「啊,斯內普教授!」平斯夫人遠遠地就看見了他,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你還在吶?」

  「嗯,逮到一個學生。」斯內普微微側頭,向平斯夫人致意,隨即反手輕叩桌子,以平直得沒有一點溫度的語氣說道:「起床了這位小姐。」

  面前的少女肩膀一抖,不情願般地又把頭扭到了另一邊。

  「萊恩哈特。」斯內普不耐煩地再次叩響桌子,忍住了提著她的衣領將她揪起來的衝動,「難道你是打算把圖書館當成你的床?給我滾回寢室睡覺。」

  「唔……?」蕾雅終於從夢中清醒過來,被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眼前的魔藥學——哦,不,黑魔法防御課教授嚇了一跳,瞬間彈了起來,驚叫一聲:「哇!」

  聽見這陣喧嘩,正在兩個書架後整理書籍的平斯夫人立刻探出頭來,但立刻看到斯內普朝她擺了擺手,顯然是在示意她不用插手。平斯夫人於是默默地退了回去。

  蕾雅連連後退了幾步,揉著睡眼後知後覺地對斯內普行了個禮,慌忙說道:「啊,教授,您好。您怎麼在這裡?」

  「你以為現在幾點了?」斯內普可沒什麼好臉色,聲音更冷得像是十二月的寒風,「如果你覺得星期六的禁閉還不夠,我可以從明天開始,滿足你每天都關禁閉的願望。我聽說費爾奇先生最近正為夜騏的喂食忙得不可開交,想必你一定會很樂意幫忙。」

  蕾雅一愣,想到那些血淋淋、臭烘烘的腐肉,迅速地擺了擺手,轉過身去就抱起桌上的書就想逃走,連話也沒敢說出來。

  就在她胡亂地合上最後一本書的瞬間,斯內普瞥見了剛剛引起他注意的那本書。褪了色的封面,卻有兩道仍然耀眼的金線與同樣金色的標題——《古代巫師的草藥與藥劑》。

  「等等。」斯內普冷冽的聲音打斷了蕾雅的動作,黑眸斂起來看向她。

  「嗯?」剛邁出步子的蕾雅側過身來,忐忑不安地望向他。

  他掃了一眼她額上凌亂的劉海,又看見她的臉漲得通紅,「手上那本書,是哪裡來的。」

  「呃,之前在霍格莫德買的。」蕾雅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對這本書感興趣,只能謹慎地如實回答。

  「我記得我跟你強調過不要購入來歷不明的魔法物品,對吧?」斯內普挑起了一根眉毛質問道。

  蕾雅的大腦迅速回憶起了他上次說這話的情景,正是自己因為誤喝了拉文德魔藥而不得不去找他那次。

  下一個瞬間,她的臉更紅了,幾乎低聲呢喃著,「記、記得。」

  「如此,這本書。」斯內普的薄唇微微上揚了一下。他捏起手中的魔杖,輕輕一揮,勾著金線的古書便穩穩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蕾雅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可是,教授……這只是一本普通的書啊。我沒看出來——」

  「是不是普通的書,我自然能分辨。」斯內普掂了掂手中的書,沒有再看她,「現在,如果格蘭芬多學院不想再丟失它那可憐的分數的話——」

  蕾雅鼻子一皺,有些不滿地嘟噥著:「好、好吧。」

  「晚安,先生。」她最終不情願地低聲道別,轉身頭也不回地小跑出了圖書館。

  斯內普就這麼拿著書,大步巡邏了一圈宵禁之後的霍格沃茨。確認城堡裡一個人也沒有了之後,他悠然地踱回了他的新辦公室。

  就在黑魔法防御課辦公室木門的一側,安靜地躺著一個敞開的木頭箱子。他疑惑地彎腰拾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有些熟悉的木盒子,旁邊並排放著一小束薰衣草、一捆洋甘菊,還有一塊溫潤的月光石。

  斯內普的眼裡劃過一點訝異,但很快就又了然於心。他將這個小箱子和那本書一並放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

  隨後,方正的木盒子跟他抽屜裡的那個一模一樣的並排放在一起。後者已經被一些細碎的文具填滿,而前者——斯內普緩緩打開蓋子,從裡面取出了一個茶包。

  繚繞的熱霧升起,杯中有逐漸彌漫散開的金黃色,帶著一抹與無夢藥水的薄涼截然不同的溫暖。

  那晚,一夜無夢。

  作者有話要說:

  ——你就繼續欺負她吧!

  集齊七個茶包木盒可以召喚一個蕾雅w。

  《Whisper In the Dark》,Yanni同專,我真的太愛他了。


第29章 禁閉?

  黑魔法防御課的辦公室實在是太亮了,明晃晃的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裡沒有那些腐綠得陰森的魔藥罐子,沒有那些滲著地下潮氣的厚重牆壁,取而代之的是過多的窗戶和整片整片的陽光,像一縷縷金線一樣,不受限制地繡在壁爐旁的壘的小山一樣的書堆上。

  在與這些肆意的光束鬥爭了三天以後,斯內普很快地就決定給他們裝上了厚重的窗簾,同時把他的辦公桌搬到了房間遠離窗戶的一側。

  此刻,房間裡彌漫的一股清淡的洋甘菊香味,斯內普靠在椅子上,陽光懶洋洋地從窗簾縫裡鑽進來,悄悄落在他的腳邊。這幾天他都在看這本從黑發少女那裡拿來的書,希望能從裡面發掘一些有用的蛛絲馬跡。

  書裡確實有很多都是如今僅存在於傳說中的魔藥材料,也有一些是他沒怎麼聽過的,但來來去去,大部分都是已經不可獲得的材料了。

  他一頁頁翻著,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地掃過書上那些文字,同時也劃過那些以小巧圓潤的字跡記載的筆記,有生澀的拉丁文單詞解釋,還有一些對內容的評論和臨摹插圖的塗鴉。

  突然,面前的壁爐燃起了綠色火焰,斯內普按下手中的書,抬眸便看見鄧布利多的臉出現在火焰裡。

  「噢,西弗勒斯。多麼美好的早晨,看起來你已經很適應新的辦公室了。」

  就是隔著兩個壁爐,也沒法阻擋鄧布利多笑容裡那種令人背脊惡寒的假親切,斯內普想到。

  「有話就說。」斯內普無情地打斷了老巫師的感慨。

  「是這樣,我聽說你今晚打算關哈利禁閉來著。」老巫師繼續慢悠悠地道。

  「怎麼,霍格沃茨校長還要插手這種小事?」

  「不不,我只是想說,我今晚有點事需要找哈利。」鄧布利多連忙解釋,「或許禁閉可以推遲到下周六?」

  斯內普不滿地冷哼了一聲,沉默片刻,擺了擺手說道:「行吧,我知道了。」

  等火焰消散了,壁爐重新歸於平靜,斯內普也不以為然地將目光重新放在書頁上面。

  剛翻過一頁,就是他那晚讀了一部分的「暮光幽影花」。他開始仔細地讀著,眼睛一遍遍掃過那些解釋、配方、棲息地。

  再翻過一頁,書頁的左下角,那晚被她手掌按住的角落裡小小地寫了一句「好美,想看!」

  斯內普眉頭一皺,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跳痛的太陽穴。

  ……

  本該是個閑適的周六下午,如果不是今晚還要關禁閉的話。蕾雅一邊想著一邊慢悠悠地走下台階。

  她的右手端著一杯麻瓜速溶咖啡,左手抱著一疊羊皮紙和那本《遭遇無臉妖怪》,准備在公共休息室裡找個陽光充足的角落寫斯內普布置的作業。

  公共室裡很安靜,顯然,低年級的學生在這種秋陽明亮、溫度適宜的日子裡都跑出去玩了,只有幾個可憐的高年級學生留在這裡寫作業。

  還沒等蕾雅找到舒適的位置,她就瞥見正一個人坐在壁爐前的哈利,他好像皺著眉頭在讀一封信。她走近了些,又看見他身側正放著一本紫色封面的課本,是《高級魔藥學》的課本。

  蕾雅眼睛一轉,旋即走到哈利身邊跟他打招呼,「嗨,哈利。羅恩和赫敏呢?」

  「哦,蕾雅。」哈利恍惚了一下,手裡順其自然地收起了信,剛剛擰緊的眉毛倒是放松了一些,「羅恩說要出去透透氣,赫敏沒在寢室嗎?」

  「沒有喔,寢室沒人。」蕾雅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把咖啡撂在茶幾之後看向哈利身側的課本,又問道:「你怎麼拿著高級魔藥學的課本,我記得這周沒有作業吧?」

  「沒有作業,我就是在看書而已。」哈利用左手拿起了那本書,看見蕾雅眼裡的困惑,又解釋道:「我跟你說,這本書,太神奇了。」

  「神奇?」

  「這是上次課上斯拉格霍恩教授給我的,別人的舊書,但我發現上面有很多筆記。」

  哈利像是小動物一樣謹慎地掃了一眼周圍,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就周一的魔藥課,你還記得嗎,我贏得了福靈劑。其實我跟你說,全都是因為我跟著這個人的筆記,比書上寫得指南好多了。」

  「什麼樣的筆記?還能寫得比書上好?」蕾雅故意用有些訝異的語氣問他,注意到哈利眼裡正閃爍著仰慕的光芒。

  「比如說……」哈利嘩啦啦地掀開了書,直接翻到了活地獄湯劑的那一版,以手指指向一處凌亂的筆記:「你看,這裡他寫了瞌睡豆要用短刀的側面擠壓,而不是切片。」

  ——「聽著,瞌睡豆的處理方法,是要用刀的側面擠壓而不是切片,這樣更容易出汁。」

  蕾雅驀地就想起來,在魔藥儲存室裡按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是屬於這本書主人的。

  要是讓此時如此崇拜這人的哈利知道,這本書的所有者原是他最討厭的斯內普,會怎麼樣呢?

  蕾雅還是決定先不告訴他,反正等新書到了,他就會把舊書還回去了。

  而且,哈利確實從這本書上學到了東西,不是嗎?她並不想看見哈利失望的樣子。

  於是她隨口說道:「可能是之前的學生的吧?」

  「沒寫名字呢,就寫了本書屬於混血王子。」哈利晃了晃腦袋,「但這筆跡有點像女生就是了。」

  「喔,希望不是個奇怪的人。」她應道。

  哈利在隨便翻著書頁,蕾雅盯了一陣,就想起來上面還記載了很多斯內普自創的咒語,尤其是神鋒無影——她正是以這一咒語傷到了斯內普本人。她眉心微動,立馬又叮囑道:「你還是不要太相信書上寫的好,萬一有錯的呢。這個人要是這麼厲害,現在在魔藥界我們早就該聽說這位『王子』了。」

  「你說得對,我知道的。」哈利胡亂地點頭,迅速把書合上放在一邊。

  蕾雅抿了抿嘴,決定還是先不去管他吧。

  她伸手端起了已經涼透的咖啡抿了一口,正准備去拿起自己身側的羊皮紙,身邊的哈利重新拿起那封信,小聲開口道:「其實,我剛剛收到了西裡斯的信。」

  「西裡斯?……啊,是布萊克先生啊?」蕾雅將羊皮紙按在墊在大腿上的課本之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還好嗎?」

  「已經痊愈並且秘密出院了。」哈利眨了眨眼睛,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喜憂摻半般扭曲著,「就是,他在信裡說一個人呆在格裡莫廣場太無聊了。」

  是的,布萊克先生仍然是戴罪之身,是因為在神秘司一事中豁出性命保護了哈利,再加上鄧布利多的庇佑,讓魔法部在那以後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並不能就那樣讓他洗脫罪名,他依然需要躲開公眾的視線。

  於是,在鄧布利多的秘密監護之下,他在聖芒戈養好了傷,又悄悄回到了格裡莫廣場。

  「我真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他做的了,明明為了保護我他差點連命都沒了。」哈利見蕾雅陷入了沉思之中,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就是這樣,他還是得躲起來。」

  「唔,」蕾雅終於回過神來,有些難過地看向身邊的眼鏡男孩,「既然他是冤枉的,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洗清冤名?」

  「辦法?」哈利的肩膀抖了一下,臉上瞬間展出了憤懣,「其實之前我們都抓到真正的犯人了,讓他跑了!」

  「真正的犯人?」

  「是彼得·佩蒂格魯,現在是個食死徒。」哈利說。

  接著他又將三年級發生的事情跟蕾雅說了一遍,因為當時蕾雅跟他們並不是很熟絡,到後來也只是知道西裡斯是冤枉的,從阿茲卡班逃出來了而已。

  蕾雅耐心地聽了一陣,心裡不禁暗暗為這陰差陽錯的事感到惋惜。

  隨後,她安撫般看向哈利,試探性地問:「也就是說,只要抓到這個佩蒂格魯,就能證明布萊克先生是清白的了?」

  「我當然不是沒有想過。但要怎麼抓住他呢?神秘人已經歸來了,食死徒只會比以前更難以捉摸。」哈利也許早就意識到了這點,但是無計可施的無力感就像一盆冰冷的水,不僅澆滅了一腔熱血,也讓他清醒地放下這個念頭。

  是啊,能與食死徒抗衡的,也就只有鳳凰社。

  可是他們這麼久以來都沒有為洗清布萊克先生的冤罪而行動,為什麼呢?是這種行動過於危險嗎?

  也許,只有鄧布利多知道答案——但是,這位老巫師已經時日無多了。

  蕾雅嘆了一口氣,頃刻之後,她還是決定將心裡的想法說出口:「你今晚不是要見鄧布利多先生來著?不如跟他說說這個事?」趁他還能周旋其中,這個事越早解決越好。

  「也對,」哈利將信再度折起來,重新扶正了有些滑落的眼鏡,綠色的眼睛裡綻出了格蘭芬多獨有的堅決,「也許我今晚該跟他說說這個事。」

  「你最好跟他解釋一下,要是布萊克先生能恢復自由,能保護你的人就多一個。他又那麼強。」蕾雅補充著話,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這樣能給他一點勇氣一樣。

  畢竟,過不了多久,鄧布利多和斯內普都不會在了。能多一個戰鬥力都是好的。

  「你說得對,謝謝你。」哈利感激地點點頭,朝她扯了一個笑容。

  他們就這樣聊著天,順便一起完成了一些作業,時間一點點來到了傍晚。

  晚飯過後,赫敏和羅恩加入了談話,不過沒有維持多久,就已經到了哈利去找鄧布利多和蕾雅的禁閉時分。

  等到蕾雅無意識地跑到了魔藥學教室門前,遠遠眺望見斯拉格霍恩肥胖龐大的背影的時,她才猛然發現自己忘記了斯內普已經換了辦公室。

  幸好,圖書館塔樓和天文塔並不是很遠,蕾雅快步穿過傍晚卻仍然亮堂的庭院,一路跑上黑魔法防御術教室前的那一疊台階,氣喘吁吁地敲開辦公室的門。

  「你遲到了。」門後面是那尊比得過南極千年凍冰的雕塑,但之後伴隨而來的是一股微弱的洋甘菊味,莫名地緩解了她緊繃的神經。

  蕾雅飛快地掃了一眼斯內普辦公室裡的時鐘,指針不過是稍稍越過了一分而已。

  真無情吶,斯內普教授。

  她皺了皺鼻子,小聲地解釋道:「我去錯辦公室了……」

  斯內普冷哼一聲。

  無意識地將目光從時鐘上往下移,蕾雅立刻注意到,那本被沒收的書正擺在斯內普的桌上,封面上的金線在魔法燭火的映照下閃耀著炫光,實在是讓人難以不去注意到。

  而黑發巫師仍然佇立在門邊,好像沒有要讓她進入辦公室的意思。蕾雅不得不抬頭疑惑地看他,注意到他的臉色比之前上黑魔法防御課的時候要好得多,至少眼神沒有那麼像接近暴走極限的野獸了。

  她再次緊張地喃喃道:「先生?我該做什麼?」

  斯內普沒有說話,嘴唇閉成一道下弧線,黑眸從上到下仔細地審視著她,好似正在衡量或者思考著什麼事。

  蕾雅謹慎地與斯內普對視著,連呼吸都變得輕不可察。

  片刻後,斯內普突兀地移開了視線,冷淡地說道:「回去你的寢室拿旅行鬥篷。十分鐘後到校門口,別再遲到。」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便砰地一聲關上了。

  啊?——

  蕾雅怔怔地盯著再次緊閉的木門,心裡的困惑大如望不見邊界的汪洋。但她知道這位教授一向如此,古怪而不可測。

  這所學校實在是太大了!光是從黑魔法防御課教室到寢室就花了她五分鐘。蕾雅從來沒有這麼渴望過能使用幻影移形。

  等她再次拖著急促的呼吸來到霍格沃茨的正門時,斯內普已經站在那裡了。他的雙臂一貫抱在胸前,遠遠望去,倒真的像一座冷峻的石雕。只是這抹黑色顯得過於憂郁,與古典華麗的霍格沃茨有點格格不入。

  「先、先生。」她抱著自己的旅行鬥篷,喘著氣朝他快步走去,「我們是去禁林嗎?」

  斯內普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唇角壓得極低,開口的語調也如同冷凝的冰柱:「過來,如果你不想分體的話。」

  「分體?」蕾雅將鬥篷披在身上,帶著疑惑走近了些。

  斯內普依舊陰沉著臉,無聲地抬起了右手。

  蕾雅一刻就明白了,瞬間停下心裡所有的疑問。她輕輕地將自己的左手搭在那黑色的衣袖上面,指腹觸碰到帶著他體溫的黑色纖維,臉也滾燙了起來。

  隨他吧,她想到,帶我去哪裡都行。

  下一個瞬間,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個浩大的漩渦。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再次列了大綱……

  這兩人離在一起……

  還有……至少一年多……啊……………………………………

  ps 英國秋天日落是真的晚啊…


第30章 暮光

  夏末初秋的英國,日落得很晚。

  映入眼簾的是綿延不絕的山脈,空氣微涼而稀薄,遼遠無垠的天空正由清澈的藍色逐漸過渡為瑰麗的明黃。太陽光從雲層之中穿灑而下,像是天父在慈愛地俯瞰著大地,以溫暖的光輝庇佑著他不舍的萬物。

  腳下是一片山路,沒有灌木,只有低矮的草地,在這初秋之際泛著一層金褐色的暖調。草地與草地之間分出一條似乎被人踩踏出來的小徑,帶她來的人已經在這條小路上走出了一段距離。她的目光追隨著那抹黑袍,看到它漸漸融入遠處的光影之中,仿佛被天際的金輝輕輕攏住。

  蕾雅實在是沒有想到會看見這麼一幕,她呆在原地看了好一陣子,才終於邁開腿跑向他。

  「先生,這裡是……?」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終於謹慎地開了口。

  「怎麼,買了書,寫了筆記,卻連書上寫了什麼都記不住了嗎?」斯內普沒有回頭,腳步不停,聲音冷得不近人情。

  書?

  她的腦海裡瞬間就浮現出了剛剛放在斯內普辦公桌上的古書,也想起來自己亂七八糟記的筆記,但大多數都是感嘆或者按著插圖塗鴉而已。

  蕾雅暫時閉上了嘴,害怕等下說出什麼未經思考的話反而激怒了他。斯內普依然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只是沉默地沿著山路繼續前行。

  少女再次把目光放在身側熠熠生輝的天際,夕陽正在安靜地沒入地平線,在天空與大地的交界處留下了一道耀眼的光帶。群山也仿佛被這光輝浸染,化作一道起伏的模糊金色輪廓。

  等等,山脈?日落時分?

  蕾雅的心裡開始浮現出一絲線索,但仍不是很確定。她的思緒隨著腳步起伏,直到她一路跟著斯內普拐過前方的彎坡,眼前陡然變得波瀾壯闊,面前一望無際皆是山巒之巔,層層疊疊,幾縷薄雲被余暉染紅,一切都盛大而恢弘。

  而斯內普的視線,專注地掃過那些屹立在四周的岩縫,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高聳入雲的山脈,岩縫,日落時分——

  「暮光幽影花?」蕾雅快步跑到斯內普的身側,幾乎是脫口而出自己的判斷,「常常生長在被雲霧圍繞的山頂,僅在黃昏時刻可以看見。」

  斯內普頓住了腳步,轉向她,雙眸中閃過一絲贊許,「比我預料中快。」

  「暮光幽影花可用於調配延緩黑魔法詛咒的藥劑……您是,為了鄧布利多先生嗎?」蕾雅並沒有因教授明顯的贊揚而感到高興,反而眉頭微蹙,再次問道:「可是,教授,這種植物只是傳說中存在,不是嗎?」

  斯內普沒有立即回答,轉回身去,繼續將目光投向前方的岩縫,仿佛她的問題早在意料之中一樣,平靜地說道:「有一份偏門的小道消息提到,這附近可能見過這種植物。但能不能采集到,那就是運氣了。」

  這種花,只有在日落和夜幕交替的短暫時刻,才會在山頂露出身影。

  能不能見到,確實是一種運氣。

  蕾雅不再說話,轉頭看向斯內普另一側的岩石,仔細打量著那些嵌在石縫裡的植物,但大多數不過是些雜草而已。

  不久後,她再次抬頭望向即將西沉的落日,之前被染成兩半的天空逐漸被柔和的深藍吞沒,只剩下一抹熾烈的橘紅散射在天際。而在那深藍的天幕上,一輪彎月已然赫然升起。身後群山的金光也悄然褪去,變為神秘的藏青色。

  時間不多了。

  他們又沿著山路走了一段,依然一無所獲。天上開始出現零星的星點,氣溫也逐漸變得冰涼,蕾雅不由地裹緊了身上的旅行鬥篷。

  但面前的斯內普好像並不在意周遭的變化,執著地檢查著每一處岩石。

  就在太陽的最後一抹余暉消失的那一剎那,蕾雅的眼睛忽而被斯內普背後的一處微光晃了一下。

  「嗯?」她輕輕發出一聲,心跳猛然加速,急切地向那塊粗糙不平的岩石跑去,緊張地凝視著那一抹微弱的光芒。

  「教授!」她朝他喊道,「這是不是?」

  斯內普聞聲快步向她靠了過來。

  就在那嶙峋的岩縫裡,一株植物仄歪地斜出,顯得極為纖細脆弱,仿佛隨時會凋謝。然而,即便在這昏暗的日光下,蕾雅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花朵上呈現出的深紫色。花瓣的邊緣仿佛被夕陽輕輕染上了一層淡橘色的暈彩,透出一種朦朧而微妙的光芒。

  太美了,仿佛是日月交彙的天輝,也如同蒼茫暮色中的星辰。

  斯內普也斂住了眼眸,平日如寒冰般的臉龐上竟顯露出了一絲驚喜。他勾著嘴角,迅速地從身上摸出自己的魔杖,低聲念了一個咒語將植物的生命靜止在了這一刻。

  此時,天已經快黑透了,蕾雅也拿出了自己的魔杖點起了熒光閃爍,舉在植物旁邊。

  斯內普沒有看她,單膝跪在岩石前,用一個鑲著金線的玻璃瓶小心地將花枝罩住,手腕微微轉動,以極小的角度控制著魔杖,細致地將植物的根從岩縫中一點點分離出來。他的動作專注而耐心,黑眸灼灼,目光如炬。

  蕾雅在一側望著他,幾乎忘記了時間。

  他亦是日月星光。她心想。

  等斯內普處理完一切站起身時,蕾雅才緩過神來。寒冷的空氣騷擾著她的鼻腔,她沒能忍住,打了一個噴嚏。

  斯內普將瓶子收入自己的魔法口袋裡,偏過臉迎上她手中的熒光。少女的綠眸在亮光下顯得格外明淨,鼻尖微微泛紅,正不好意思地用手帕捂住嘴。

  「回去吧。」他說,朝她微微抬起手臂。

  蕾雅忍住下一個噴嚏,點了點頭,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雖然僅僅一瞬,也即使隔著衣料,斯內普還是感覺到了少女手上的寒涼。他扯了扯嘴角,決定不要去在意這件事。

  等兩個人一同再次出現在霍格沃茨正門時,他們像暑假時一樣,安靜地一前一後往城堡裡走去。只是這一次,兩人之間的距離更遠了,斯內普的步伐越來越快,仿佛想要甩開她。

  蕾雅緊盯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用力吸了吸鼻子,心中鼓起勇氣,跑到他的身前。

  「先生。」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鼻尖,「我能不能……」

  「明早九點,」斯內普冷冷地打斷她,撇了她一眼,「現在去喝點南瓜汁,感冒了就不要來。」說完,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大步擦過她身側,快步離去了。

  蕾雅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後朝他離去的背影輕聲道謝。她將旅行鬥篷裹緊,一路快跑回休息室。回到格蘭芬多塔樓後,她先泡了一個熱騰騰的澡,又喝了暖呼呼的南瓜汁,隨後在公共休息室的一個小角落裡,和羅恩、赫敏一起,聽哈利激動地講述他晚上在校長室看到的關於伏地魔母親的記憶。

  蕾雅沒有多想,很快便趁著在拉文德和赫敏還在寫作業的縫隙沉入睡眠了。

  第二天,她很慶幸自己沒有感冒。如期來到了斯內普的辦公室。推開門的時候,洋甘菊的氣味依然濃郁,蕾雅還聞到了一絲薰衣草的芬芳。

  接著,她有些錯愕地看到黑魔法防御課的辦公室一側竟然擺上了一排坩堝,斯內普正在忙碌地操作著。

  調配台的一側攤開著她的那本古書,旁邊堆滿了更多相關資料,牆上貼著的是斯內普總結出的調配手稿,黑色墨字做底,配以醒目的鮮紅指示符號。

  「告訴我,萊恩哈特小姐,這些是什麼材料。」斯內普問道。

  蕾雅先將搭在一側的圍裙系了起來,走到他的身側,眯了眯眼睛說道:「悲啼果,金翼甲蟲,鳳凰羽根,霍克拉普根,還有昨天采的,暮光幽影花。」

  「不錯,」顯然,斯內普已經開始在處理霍克拉普根了,手裡的缽體被刮得發出沉悶的沙沙聲,幾縷垂下的黑發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抖動,「你認為下一步是什麼。」

  「金翼甲蟲研成粉末。」蕾雅挽起袖管,掃了一眼牆上的手稿答道。

  「那就開始。」

  蕾雅熟稔地處理著每一種材料,而斯內普則不緊不慢地掌控著坩堝的火候。隨著房間裡逐漸充滿甘苦的甜味,鍋中的液體也呈現出一種如昨日暮靄般的顏色。

  斯內普皺著眉,輕輕將手中的攪拌棍抽出,仔細端詳著頂端滴落的液體濃稠度。確認無誤後,他將攪拌棍拭干,放在一側,又拿起魔杖將火焰轉小。

  等到他們暫告一段落時,已經是中午了。斯內普拿起一塊白布擦手,瞄了一眼身邊看得入神的少女,轉身揮了揮魔杖,在房間裡召喚出一張小桌子。不久,一個小精靈凌空出現,將兩盤午餐三明治放在了桌子上。

  斯內普用眼神示意困惑的少女先坐下,自己則走到窗前把厚重的窗簾拉開,將窗戶敞開,讓新鮮空氣流進來以驅散一些坩堝散發出的甜味。

  蕾雅端正地坐下來,看著他再次確認了坩堝裡的情況,才慢悠悠地坐到了她的對側。

  斯內普冷著臉,掂了掂手裡的三明治,漠然地問道:「你的那位救世主朋友,這一周都在忙什麼?」

  「啊……」又是一個蕾雅不曾預想過的問題,她旋即意識到斯內普正在做跟上學期一樣的事。可是烏姆裡奇已經不在,鄧布利多也已經回來了。斯內普為什麼還要打聽這些事呢?

  「嗯?」斯內普哼了一聲,似乎是在催促她。

  蕾雅猶豫了片刻,放下手裡咬了一口的三明治,直直地盯著那雙沉靜的黑眸,「我可以告訴您。但是您必須先告訴我,您為什麼想知道?您現在已經無法攝神取念我了。」

  斯內普被她的話說得一怔,那張臉瞬間變得陰沉如雷雲,他的手緩緩按在桌子上,眼裡有翻滾的怒氣,似乎下一刻就能將她轟出辦公室。

  但身邊的少女並不畏懼,身上的格蘭芬多紅色背心在窗戶透進來的大片陽光下,映得如同烈火般耀眼。

  「是因為,您有別的計劃嗎?」澄澈明亮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斯內普並沒有跟上次一樣移開目光,但他的側臉因咬緊的牙關而顯得更加緊繃。他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你沒有打算開口,我命令你馬上離開我的辦公室。」

  蕾雅不為所動地打量著他,好像他的臉上就寫著答案似的。

  一旁的坩堝仍然發出輕微的咕噥聲,蕾雅的目光倏地轉向調理台,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她恍然大悟——斯內普並不想鄧布利多死。沒收她的書、從暑假以來就頻繁地研制魔藥也都是這個原因。

  噢梅林——

  蕾雅重新直視著面前這個也在審視著自己的男人,立刻說道:「我會告訴您的。」

  心中已然明了,她拿起三明治輕快地咬了一口。隨後,她將關於高級魔藥學、西裡斯,以及鄧布利多帶哈利看伏地魔記憶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她本以為斯內普會一如既往地以辛辣譏諷的語氣評論她和哈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斯內普只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將他們吃過的餐盤傳走,起身再次走到坩堝前,緩慢地開始攪動著金黃色的液體。

  「你可以回去了。」他低聲說,「讓波特不要輕舉妄動。」

  「我知道的。」蕾雅將圍裙摘下,整齊地疊好放在原來的位置,然後走向門口准備離開。

  「還有你自己。」斯內普在她關上門前,冷冷地補充了一句。

  「您也是,先生。」蕾雅將門稍稍推開了一些,給了他一個微笑,又說道:「謝謝您,暮光幽影花太美了。」

  作者有話要說:

  跟斯教相處的100條秘訣之一:

  不要看他說了什麼,要看他做了什麼.jpg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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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計劃

  今年的天氣確實有些反常,剛邁入十月中旬,霍格沃茨便迎來了一場神秘的雨夾雪。整個霍格沃茨仿佛籠罩在一層灰色的帷幕之下,陰霾厚重,濕冷昏暗,讓人喘不過氣。這氛圍實在是十分適合因食死徒的行動而變得越發沉重焦慮的魔法界。

  這陰郁的天氣也正如蕾雅的六年級校園生活——無數的無聲咒練習,更多的論文,還得時不時去參加斯拉格霍恩的小型晚宴。那些晚宴無聊至極,以至於蕾雅甚至寧願替哈利去參加斯內普的禁閉,以此來逃避它們。

  蕾雅覺得這日子真的就仿佛和這場雨夾雪一樣,灰蒙蒙的,冰凍砭骨,看不到一丁點能令人喜悅的亮光。更不要提,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的事還盤踞在她心裡。

  今天是去霍格莫德的日子。

  一早醒來,蕾雅就瞥見了窗柩上凝滿的濕霧,窗外的雨水和細雪交織在一起,不時被冷風拍在玻璃上,發出無情冰冷的「沙沙」聲。光是看著,她就冷得在被窩裡打了一個寒戰。她掙扎著給自己套上厚厚的毛衣,又裹上了格蘭芬多圍巾,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溫暖的床。

  這鬼天氣,還是不要出去霍格莫德了,反正她也沒有什麼東西要買。就這麼想著,早飯過後,蕾雅別過了赫敏他們,自己一個人抱著這周還沒寫完的作業和幾張信紙來到了圖書館。

  因為那些滲進來的水汽,今天她意外地沒有選擇任何靠窗的位置。剛坐下來,她在蒼白灰霾的日光裡攤開了信紙,准備先給雷格納回信。

  雷格納的來信越來越頻繁,大段文字裡都是對她近況的關心,問她是否還在訓練,並反復叮囑她注意安全,尤其不要過於沉浸在情緒裡。最近,他還額外提到一件事,提醒她不要跟馬爾福走得太近。

  起初,蕾雅對父親突然提到馬爾福這個名字感到很奇怪。雖然哈利一直在提馬爾福的事,但她不明白怎麼父親也開始說馬爾福的事了。直到前幾天,她在《預言家日報》上看到韋斯萊先生和魔法部官員再次搜查馬爾福莊園的消息,蕾雅才意識到,也許這裡面的確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情況。

  不過,她實在沒什麼精力去細細考究這些事情。她簡單地給雷格納回了信,告訴他自己一切安好,然後將信封折好,放到一旁。接著,她又隨意寫了幾行魔法史作業,然而這項任務實在是乏味得讓她幾乎無法繼續下去——梅林知道她可以忍受寫五篇黑魔法防御課的論文,也不願再碰魔法史。

  最終,蕾雅決定暫時放下作業,起身准備先去把信寄掉。

  踩上台階,推開圖書館的大門,蕾雅迎面就看見了她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他正抱著一箱魔藥材料,紛繁復雜,很難細數裡面都有什麼。

  她停住了腳步,抬起頭來跟他打招呼,「斯內普教授。」

  斯內普從材料後面微微歪了歪頭,聲音冷得如同今日的天氣:「我以為你應該在霍格莫德?

  「太冷了,我沒有去。」蕾雅小聲地答道。

  「既然如此,我建議你好好利用這個時間。」斯內普撇了她一眼,隨後轉身繼續往塔樓的方向走去。

  蕾雅連忙跟在他身後,試探性地問道:「教授,您是准備配置魔藥嗎?」

  斯內普沒有回答她,但也沒有阻止或拒絕她的跟隨。蕾雅心裡竟然感到幾分喜悅,邁著小步子一路跟在他的黑袍後面,順利進入了他的辦公室。

  這對她來說,可以算得上這周最溫暖的時刻了。

  然而,斯內普的辦公室可沒有什麼溫度,而接下來的幫忙內容也讓她不由得背脊一涼。

  戴上手套,蕾雅站在斯內普身邊,仔細地將黑色甲蟲的眼珠分離出來,放進玻璃罐裡。隨著越來越多的黑眼珠子堆積,她感覺頭皮有些發麻。她只能努力維持著手上的機械性動作,將注意力轉移到斯內普正在熬制的那鍋霧藍色魔藥上。坩堝上方的牆壁上,九月初以來又多了幾張新的配方紙條,而她的那本書也依然攤開在一側,已經翻到了接近最後的頁面。

  蕾雅收回目光,吸了一下鼻子,小心地問道:「先生,上次的藥有效嗎?」

  斯內普側過頭來,就注意到了少女凍得通紅的鼻尖,他順手一抬便點燃了辦公室裡的壁爐。

  「還可以,疼痛感減輕了。」

  「那就好。」蕾雅笑了一下。

  「但是材料不可多得。」斯內普悶聲道,顯然那次的成功只是好運,再去一次也未必能再獲得那種材料了。

  「所以您又在試新的藥了嗎?」少女又問道。

  「嗯。」斯內普應得很干脆,手上剛抓起一把切碎了的柳葉扔進坩堝裡,又對她說道:「一勺甲蟲眼珠。」

  「好。」蕾雅將手中的那只甲蟲殘骸放下,摘掉手套,拿起銀色的小勺子舀起玻璃罐裡的眼珠,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輕輕將它們撒入坩堝中。眼珠子落入沸騰的液體中,發出微弱的「滋滋」聲,魔藥表面泛起了幾道漣漪。

  太近了,那股苦澀的魔藥味瞬間鑽進了她的鼻腔,蕾雅立刻縮了回去,皺了皺鼻子,重新投入到她的甲蟲作業中。

  壁爐裡的火焰漸漸旺盛起來,劈啪作響,橘紅色的光芒在辦公室內跳躍著,映得整個房間暖意融融。斯內普的余光瞥見少女的耳朵被熱氣烤得微微發紅,跟她脖子上的圍巾快是一個顏色了。但他沒有過多在意,繼續凝視著坩堝中升起的淡淡霧氣。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更為急促的敲門聲,敲得蕾雅一驚,幾乎讓她懷疑是誰敢這樣敲斯內普的辦公室門。

  還沒等斯內普冷起臉咒罵,費爾奇的聲音便透過門縫傳了進來:「斯內普教授,快開門,麥格教授讓您趕緊看看這個!」

  斯內普眯起眼睛,目光轉向蕾雅,「你來,」他說,「順時針,慢速。」

  「啊!」蕾雅趕緊放下手中的甲蟲殘骸,謹慎地伸手接過斯內普手中的攪拌棍,心裡隱隱地泛起一絲不安。

  斯內普轉過身,大步走到門口,將門猛地拉開。

  「什麼事?」他漠然地問道。

  「就剛才,海格抱著個昏倒的女學生去了醫療翼。波特那幾個小毛頭慌慌忙忙地拿著這個東西從霍格莫德趕回來,麥格教授讓我趕緊拿給你,還叮囑我別打開。」費爾奇那毛躁尖銳的聲音更加刺耳,他遞給斯內普一個被格蘭芬多圍巾包裹著的物品。

  「我知道了。」斯內普冷淡地回應,接過圍巾,然後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哈利?」蕾雅忍不住好奇地朝斯內普的方向望去,手上的動作卻不敢停下。

  斯內普走到一旁的側櫃前,將那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放下。他輕揮魔杖,紅色的圍巾緩緩展開,露出一條華麗的項鏈,上面的白色寶石在壁爐的火光映照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然而,下一刻,蕾雅注意到斯內普的眼神瞬間收斂,神情變得嚴肅。他迅速施了一個診斷咒語,與之前對她使用的咒語有些相似,頓時,一團黑煙從項鏈上騰起,盤踞一陣,久久不散。

  斯內普皺起眉頭,低哼了一聲。隨後,他從櫃子上拿出一個帶鎖的木箱,小心翼翼地將項鏈甩進箱子裡,並附加了幾層鎖咒。

  「愚蠢。」蕾雅隱約聽見他低聲罵了一句。

  「先生?」她疑惑地看向他。

  斯內普仿佛這才意識到她還在這裡,但他顯然沒有打算解釋任何事情。他沉默地走到蕾雅身邊,伸手接過了她手中的攪拌棍。

  「你先回去。」他冷硬地對她說,音量不大,卻充滿了命令感。蕾雅不敢再開口問任何東西,只能默默點頭。

  離開斯內普的辦公室後,蕾雅先將給父親的信寄了出去,隨後回到了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直到赫敏他們吵吵鬧鬧地回來,她才知道剛剛在霍格莫德發生的事。原來,凱蒂·貝爾接觸到了那條項鏈,之後像是被奪魂了一樣飛上天空,尖叫不止——光是聽描述蕾雅也覺得足夠駭人了。

  「一定是馬爾福干的。」哈利咬牙切齒地說著,綠色的眼睛裡閃著憤怒的光,甚至看起來有些偏執,「他就是已經加入食死徒——」

  「哈利,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赫敏以很重的語氣打斷了他,白了他一眼。

  羅恩倒是不說話,看著對側跟他一樣困惑的蕾雅聳了聳肩,臉上的表情也很無奈。

  蕾雅勉強保持著微笑,仿佛他們誰說的都對般聽著。

  末了,蕾雅謹慎地說道:「不過,我爸爸最近的信倒是要我注意跟馬爾福保持距離。」

  哈利給了她一個贊同的眼神,這句話正好肯定了他的觀點。

  ……

  一直等到了周一,鄧布利多才回到了霍格沃茨。而幾乎就是在他回來的下一刻,斯內普就推開了校長室的門。

  鄧布利多對此毫不驚訝,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依然不慌不忙地湊在壁爐前烤火。暖橘色的火光躍動著,將他那沾了寒氣的星月袍映照得閃爍著金色的光來。

  而黑發巫師就不一樣了,他緊繃著臉,大步走到鄧布利多身側,咚的一聲把一瓶霧藍色的魔藥重重地按在桌子上,隨後徑自坐到另一側沙發上。

  老巫師這時慢慢地回過頭來,瞥見那瓶藥的瞬間,臉上就鋪開了痛苦的神色。「哎西弗勒斯,我快成你的藥罐子了。」他說。

  「少廢話。」斯內普抱緊雙臂,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面,冷冽地說道:「如果你不想在我們計劃順利完成前就死去的話。」

  「這次又是什麼材料?」鄧布利多皺著鼻子轉過身來,抬了抬左手,將兩杯奶茶傳到他們跟前。他在自己的那杯裡加了幾塊方糖,拿起那瓶藥端詳了起來,「唔,這次的顏色是霧藍,上次是什麼來著?上次那瓶嘗起來還不錯。」

  斯內普臉上沒有一絲動搖,強硬地盯著他。

  「有時候我想,我也許該根據你的魔藥顏色換上不同的袍子。」老巫師調皮地說道。

  斯內普依然不為所動,點了點已經捏在手裡的魔杖,老巫師手上地魔藥瓶蓋自動打開了,「別浪費我時間。」

  鄧布利多繃著嘴角,過了一陣才不情不願地仰頭把藥喝了下去。「噢,梅林。」他放下藥瓶,下頜的肌肉都因藥苦而抽搐起來,「真的,我更喜歡上次的那瓶。」

  「那材料極度罕有,除非你願意撥點重金讓人專門去采。」斯內普挑了挑眉毛,湊前撇了一眼桌上的飲品,又不滿地坐了回去。

  老巫師都看在眼裡,微笑著給他換了一杯紅茶,慢悠悠地說道:「算了,我覺得以你的技術,材料不會是什麼大問題。再說,我們已經不需要多少時間了,那男孩已經開始行動了。」

  「那個學生,怎麼樣了。」斯內普以魔杖將紅茶召到自己手裡。

  「聖芒戈說情況在穩定變好。不幸中的萬幸,你及時給她上了反咒。」

  「不幸中的萬幸,她僅僅接觸了一小塊皮膚。」斯內普冷哼一聲,「要再多一點,我無力回天。」

  老巫師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奶茶,又用餐巾抿了抿嘴唇,「不管怎麼說,我都很慶幸霍格沃茨有你在,西弗勒斯。」

  黑發巫師別扭地別開了臉,目光移向壁爐裡跳躍的火星。

  「所以,這些晚上你都跟波特在忙什麼?」他突然地問。

  鄧布利多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斯內普的側臉,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安靜地喝著奶茶。

  斯內普沉默地盯著壁爐裡不斷變換形狀的火焰,臉上的表情顯得愈加僵硬。

  「你不信任我,鄧布利多。」他的聲音又冷又硬,像是永久凍土裡的磐石,卻又透著一絲卑微。

  鄧布利多觀察了他片刻,才緩緩說道:「你知道不是這樣。我不能把所有的秘密都放在一個籃子裡,西弗勒斯。」

  斯內普哼了一聲,把紅茶放下。

  「我想,你已經聽到西裡斯的事了吧。」老巫師決定將話題撇開。

  「聽萊恩哈特說了。」斯內普淡淡地答道。

  鄧布利多心目了然地笑了一聲,「這孩子倒是心思縝密,哈利說,是她提醒他來找我的。」

  斯內普僅是淡淡地發出一聲鼻音,顯得不置可否。

  鄧布利多揚了揚花白的眉毛,繼續說道:「所以,你以為如何呢?等你我都離開這個學校了,多一個強力的人保護他總歸是好的。這個計劃也許早該進行了。」

  斯內普以很細微的角度點了點頭,思索著開口道:「這樣也算是削弱黑魔王的力量。」

  「我很欣慰你願意幫忙,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扎胡子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一聲。他斟酌了一陣,眯著眼睛問道:「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是為了個人仇怨,還是終於開始關心哈利了?」

  這句話卻像是點燃了斯內普心中的某種東西,他猛地站起身來,黑袍因他的動作而擺動著,「關心他?他就跟他的父親一樣自大、傲慢!」

  「難道不是?」鄧布利多抬起頭,揚起下巴看著斯內普有些起伏的胸膛。

  斯內普憤怒地直視著鄧布利多,那張陰沉的臉扭曲得可怕。他咬住了牙關,壓著聲音吼道:「呼神護衛!」

  從他漆黑的魔杖尖綻出了一縷溫柔的白光,一只優雅的牝鹿靈動地一躍而出,四蹄輕巧地踩踏著地板,繞著鄧布利多的身側劃出一道美麗弧線,旋即消失在窗外,只留下一抹銀色粒子徐徐散開。

  莉莉,個人仇怨也好、哈利也好,一切皆因她。

  鄧布利多瞪大了雙眼,久久注視著銀鹿消失的方向,眼眶不禁微微發熱。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多年,這麼多年——「這麼久了還是這樣?」老巫師低聲問道,倏然望向面前的男巫。

  「一直。」斯內普痛苦地看著鄧布利多,眼神中透出一種如同荒野上掙扎著死去的孤魂般的絕望。

  鄧布利多湛藍色的眼睛此刻如泉水般濕潤,他長嘆一口氣,緊抿著嘴唇。

  就在他們快要被這沉默的漩渦吞噬之前,鄧布利多再次看向斯內普。

  「我不太明白,西弗勒斯。既然如此,你又為何選擇讓她看見那些記憶?你是想以此來嚇跑她,還是想她明白你的苦楚?」老巫師言之殷切,語重心長。

  果不其然,校長室的木門又被摔了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很愛寫鄧多多和斯教的互動。

  兩個智力高強的家伙打擂台,互不相讓,辛辣諷刺,話裡有話。


第32章 冰釋

  蜘蛛尾巷。

  兀自高聳的方形煙囪,單調詭異的灰咖色磚牆,每一幢房子都是一種顏色,但看起來卻又並不整齊。房屋破敗髒亂,坑坑窪窪的街道上堆滿了巨大的垃圾桶和各種雜物,牆角都是老鼠的排泄物和肮髒的昆蟲。有一條臭水溝橫淌在路側,河水烏黑粘稠,像是被腐爛和污泥浸透的靈魂。

  此時,黑壓壓的陰雲正籠罩在這片街區之上,灰黃色的天與這地倒是十分般配,暗淡無光到像是被世界拋棄的角落。

  一側的壁爐正在有條不紊地發出陰沉的木柴炸裂聲,斯內普把自己陷在褪了色的沙發裡,借著淡薄清冷的光假裝在看手中的《預言家日報》。實際上,他的視線不時從故意沒拉全的窗簾一角掃向對面那堵牆,幾個破舊的廢棄木支架正倚在上面。

  原是一個計劃外的計劃。

  他並非出於仇恨或怨念,那個叛徒早已不值得他去在意,他甚至不再視其為人。僅僅是一只過街老鼠,一個苟且偷生的渣滓,怯懦可悲,連讓他投注任何情感的價值都不具備。

  盡管如此,等時間終於來到了這一刻,他還是感到有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從自己的腹腔升起,越來越強烈。

  斯內普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正在報紙後面捻著魔杖尖,僅以余下的三根手指扶著報紙。他不緊不慢地用左手翻過一頁報紙,開始閱讀面前這則新聞:「於前日因涉嫌從事食死徒活動而被逮捕的騎士公共汽車售票員,斯坦·桑帕克在魔法部拘留間突發失心瘋自殺撞牆身亡,現場慘烈血腥。」

  他面無表情地翻過這則新聞,心裡明白是食死徒們滅的口。

  亞克斯利,亦或是盧克伍德?

  「咚咚咚。」就在這個時候,家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斯內普不為所動,仿佛沒有聽到敲門聲一樣坐在原地。

  「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變得更為用力和急促,像鐵錘敲擊著密封的罐頭,震得整個房子都顫抖起來。

  「你是聾了嗎,蟲尾巴!」斯內普朝書牆的方向怒吼。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那裡傳來,書牆緩緩移開,一個肥胖的矮個子探出頭來。

  「我不是你的僕人!」他膽怯而驚慌,聲音又尖又細,鼻子也尖得奇怪。他舉著一只醜陋詭異的銀色假手,眼神充滿畏懼。

  「是嗎?」斯內普冷哼一聲,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從報紙耷拉的一角露了出來,一雙陰鷙的黑眼睛緊緊地定在蟲尾巴身上,「我以為,黑魔王讓你來這裡是為了幫助我的。」

  門外的敲門聲更劇烈了,但斯內普臉上隨時可能炸開的暴怒比那聲響更為可怖。蟲尾巴看似還想爭辯些什麼,但不敢與斯內普對峙太久,很快便躲開了他的目光,聳了聳肩,局促不安地朝門口走去。

  「吱呀——」是斯內普家大門因陳年干鏽而發出的聲音。

  斯內普扯了扯嘴角,再次將報紙立了起來。

  「啊——!你們!你們怎麼在這裡!」從門口的方向傳來了蟲尾巴驚悚的尖叫聲。

  下一刻,斯內普就聽見幾道迅猛的魔咒聲音,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木板破裂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房子裡,掀起的暴風直撲進起居室。

  斯內普不慌不忙地從報紙的邊緣探出去一眼,只見自己家的大門已經被炸的粉碎。方才那個矮個子被一陣強大的魔力擊倒在地,臉上是極度痛苦猙獰的表情,他掙扎著朝斯內普的方向爬去。

  「西、西弗勒斯!」蟲尾巴以水汪汪的無辜神情看向斯內普,雙手還在不斷地往前挪動著,「他們來了!他們來了!救、救我!」

  斯內普挑了挑眉,仿佛沒看見似的,將頭又埋回《預言家日報》的後面。

  「真是痛快!」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蟲尾巴的身後響了起來。斯內普甚至懶得去抬頭看,只是抖了抖自己手上的報紙,仿佛面前出現的一切都跟自己沒有關系一樣。

  西裡斯·布萊克,正穿著一身優雅的天鵝絨西裝,大步衝進了斯內普的家。他臉上帶著爽快而有些癲狂的笑容,那些破碎的木板在他腳下被踩得吱吱作響。他再次大聲喊道:「真是痛快!我看你還能跑到哪裡去!」

  「救、救我!」

  蟲尾巴已經快爬到斯內普腳邊,仍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就在這時,又一道閃著紅光的魔咒擊中了蟲尾巴,嚇得他縮成一團,滾向一側。

  「西裡斯,別做太過火了,我們不能殺了他。」萊姆斯·盧平的聲音隨後響起,聲音比起布萊克的聽起來平靜不少。他也緊跟著布萊克走進了房子,小心地避開斯內普那已看不出顏色的地毯,盡管上面已布滿木屑。

  斯內普連眼都沒有抬,慢悠悠地又翻過一頁報紙。噢,他看見了一條新聞——新的《煉金術士》因食死徒活躍推遲到下個月十號發售。他這才不耐煩地抽了抽嘴角。

  「西弗勒斯!他們要來殺我了!」蟲尾巴大叫著抱住了自己的頭,好像不相信面前正在發生什麼似的。看斯內普好像不打算搭理他,他的身子旋即開始劇烈地扭動起來。

  「別讓他跑了!」盧平眼疾手快,一個束縛咒擦過布萊克的身側朝蟲尾巴衝去,但卻偏離了目標,落在了他的身旁。

  就在蟲尾巴的身體逐漸縮小,馬上就要變成一只灰溜溜的老鼠的瞬間,斯內普轉動右手腕,幾絲如細蛇般的白光從報紙後迸發出來,迅速纏住了地上正要逃竄的灰色老鼠。

  老鼠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斯內普,但是嘴裡只能發出吵鬧的嘶嘶聲。下一秒,布萊克大笑了一聲,魔杖輕挑,將老鼠從地上引到了半空中,然後又重重地甩了出去,砰地一聲砸在斯內普的書牆上。

  「西裡斯!」盧平大步走到前面去按下了布萊克高舉的魔杖,又稍稍不好意思地看向斯內普,而斯內普只是無所謂般移開了視線。

  老鼠發出了虛弱的氣聲,翻了白眼,暈厥了過去。

  「好了。」斯內普用魔杖一揮,那攤軟弱無力的老鼠直接被甩在布萊克的胸前,聲音低沉冷硬,「趕緊離開這裡。」

  布萊克憤怒地瞪了他一眼,但只是將老鼠抓在手中,緊緊攥著。隨後他有些在意般掃了一眼身後被自己魔咒震碎的廢墟。

  「不用你管。」斯內普看穿了他,右手一抬,剛剛四散一地的木頭碎屑旋即動了起來,沿著有序的軌跡回到它們原來該在的角落。

  「謝謝你,西弗勒斯。」盧平溫和地朝黑發巫師微笑著道謝。

  下一刻,布萊克和盧平消失在幻影移形裡了,斯內普一邊慵懶地掃視那些無趣的新聞,一邊將滿地狼藉恢復如初。

  ……

  凌晨時分,魔法部剛剛結束了一夜由鄧布利多全程監控的取證工作。蟲尾巴蜷縮在拘留間冰冷惡臭的角落,那只本該锃亮的銀手如今被污漬染得發黑。過度的攝神取念讓他感覺所有的精氣都被抽空,整個人奄奄一息。

  漆黑無人的走廊裡只有幽暗陰森的燈光在搖曳,燈台的影子被打在牆磚上,拉出一道道詭異的弧線。

  忽而,蟲尾巴面前的鐵門發出了開鎖的聲音。鐵柵緩緩地打開。

  他猛地將背貼緊冰冷的牆壁,聲音因恐懼而發抖:「是,是誰?!」他的眼神裡有極度深刻的恐懼。

  然而,門內外都一片死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鐵柵又緩緩地合上,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我……我知道你在那裡!」他尖銳的嗓音在空蕩蕩的拘留間中回響。

  「看看你,連一只老鼠都不如。」鐵門的方向傳來了斯內普的聲音,語氣中充滿了極度的厭惡和不屑。

  「是你!西弗勒斯!是主人派你來救我的嗎?」蟲尾巴開始哆嗦,驚恐又帶著懇求地看向那個方向。

  「救你?你以為你對他來說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斯內普輕輕揭下隱形鬥篷,蒼白的臉在昏暗燈光下更顯驚悚,一雙黑眸冷如零度以下的堅冰,卻又透出能將屍骨舔淨的地獄之火。

  蟲尾巴發抖得更厲害了,牙齒已經止不住地開始打顫。

  「我、我知道了。」他艱難地說道,「你、你是主人派來殺我的!」

  「殺你?我都不屑於做這種無意義的事。」

  蟲尾巴的眼睛瞪得滾圓,全身開始蜷縮在一起,仿佛眼前的斯內普就是他的劊子手。

  突然,他開始拼命地搖頭,淚水湧出眼眶,浸濕了他那布滿污垢的臉頰,喃喃道:「不對……不對。你讓他們在你家抓走了我!你和他們是一伙的!」

  「令人驚訝,你竟然還有力氣去思考。」斯內普冷笑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舉起了手中的魔杖,指向蟲尾巴那根肮髒不堪的銀手。

  末了,鐵閘門再度徐徐地關上。

  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拘留間再次陷入死寂。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麼蟲尾巴必須死?因為他不死就要泄露斯教是臥底惹!

  怎麼越來越黑暗了……

  下章會短暫發點糖!!!

  下下章也!!!!

  ps2:寫完才發現這樣算是斯教在狼犬面前攤牌了自己跟黑魔王接觸…但我真的很想看狗狗轟斯教房子(不是)啊!看我怎麼圓回來!!!


第33章 誓言

  從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將布萊克的審判補充材料整理完,斯內普直接回了黑魔法防御課的辦公室。

  最近,他發現自己已經不會去過多在意,那些隨機出現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的沒有署名的盒子。

  他一如慣常地將它拾起,拿在手上掂了掂,走進了辦公室。

  坐在辦公桌前打開來,盒子裡躺著的是熟悉不過的茶包,這次飄入鼻端是桂花的香氣。

  還有一小包密封好的肉桂卷,和一罐蜂蜜。

  以及一張小卡片。

  「聖誕快樂,教授。這一年很謝謝您。外公家種的桂花開了,對安神也很好,搭配蜂蜜更佳。」

  ……

  又是一年聖誕節。今年的級長赫敏依舊忙碌著參與到霍格沃茨的各種布置裡。

  今年的霍格沃茨也跟往常一樣充滿了夢幻的氛圍。由海格負責般出來的十二棵聖誕樹,與許多星宿般的掛著金絲帶蠟燭一起裝點了大禮堂。城堡裡到處都是盎然的槲寄生和纏繞在柱子及欄杆上的冬青,紅艷的果子在綠葉間輝映,竟把窗外層層疊疊的冰凝雪積襯出多了幾分春意。

  不過,今年十月份以來的反常天氣終究還是讓一向怕冷的黑發少女感冒了。

  還沒來得及享受霍格沃茨甜蜜美好的松餅和烤雞,她的鼻子堵得快嘗不出食物的味道。而更糟糕的,還有赫敏、拉文德和羅恩之間那糾結復雜的關系。戀愛的酸苦澀甘在他們三人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讓作為旁觀者的蕾雅和哈利看得一愣一愣。

  斯拉格霍恩決定在十二月二十日這天舉辦一場小型的聖誕晚會。下課以後,蕾雅和赫敏早早回了寢室換衣服。

  「蕾雅!你快來幫我看看。」赫敏穿著一條淡粉色的裙子,正在努力地梳理著她那頭亂蓬蓬的棕發。

  「來啦。」蕾雅穿著母親寄來的米白色過膝裙,剛把一半的頭發盤好,邊戴著淡綠色的水滴耳墜朝赫敏走過去。

  「快幫我看看,就是弄不好。」赫敏煩躁地把梳子扔在櫃子上面,一臉沮喪地看著黑發少女。

  蕾雅晃了晃腦袋,抽了一下因為感冒而紅腫的鼻子,打量著赫敏揪成一團的發髻,說道:「……要不我幫你重新編一下?」

  還沒等赫敏回答,她就像往常一樣將赫敏沒梳好的頭發解開,手指順開那些略微打結的發絲,耐心地將其一縷縷捋順,攏成一個麻花辮。

  「哦,真的,謝謝你。」赫敏垂頭喪氣地看著鏡子,仔細觀察著好友穿梭在自己發間的溫柔的動作,感到那雙手有些發燙。赫敏又看了一陣,注意到蕾雅臉上和眼底不自然的淡紅色,連忙問道:「不過你手好燙啊,感冒沒事嗎?要不要去醫療翼拿點藥?」

  「沒事吧,就是腦袋有點重,懶得去了——唔。」蕾雅將打噴嚏的衝動忍了回去,頓了頓,岔開了話題:「話說你真的邀請了考邁克·麥克拉根?」

  「哎,別提了。」赫敏嘆了一口氣。

  「哎呀我懂,你不就是想氣氣羅恩。」蕾雅笑了笑,將手上的辮子扎了起來,又著手辮另一束,故意提高音量道:「明明你就是——」

  「你敢說!我就敢打你!」赫敏打斷了她,衝鏡子裡瞪了一眼,佯裝起了生氣。

  蕾雅咯咯地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勾著嘴角,泛紅的翠綠眼睛定定地看著鏡子裡好友那跟自己一樣緋紅的臉。

  自己是因為感冒發熱引起的紅,而赫敏顯然不是。

  她忽而想起了尼克爵士看見張秋和哈利吵架時,發出的感慨——愛情,總是能讓最理智的男巫和女巫變得像傻瓜一樣。

  她兀自笑得更開心,決定不再說話,認真地給赫敏編頭發。

  「話說,你真的誰都沒邀請啊?」赫敏倒是興致昂昂地打聽了起來。

  「阿嚏——」蕾雅盤好她的編發,終於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連忙用手按住鼻子,「哎喲。」

  「算了,我看你就是邀請了也沒機會跟他在槲寄生下浪漫了。」赫敏笑著看她,打趣地說道,隨後給她遞來了一張紙巾,「帶個披肩吧,蕾雅。」

  ——槲寄生下浪漫就算了,去年可是在魔藥學辦公室裡「浪漫」過了。

  想起那張冷峻陰沉的臉和他身上苦澀的藥味,蕾雅不由得讓自己本來就發燙的臉更熱了。

  蕾雅接過紙巾,擤了擤鼻子,嘟囔道:「謝謝。」隨即走到衣櫃前,翻出一條織棉披肩攏上。

  「快走吧,等下遲到了。我跟麥克拉根約了八點呢。」

  兩個人剛走到公共休息室裡,「阿嚏——」蕾雅又打了一個噴嚏,正好引得前面換上了一身絨布西裝的哈利回過了頭。而休息室的另一邊,角落裡正在親熱的羅恩和拉文德也抬起頭來看向她。

  還沒等哈利開口,赫敏就狠狠白了一眼角落裡的兩人,輕聲對蕾雅說了句「等下見」,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公共休息室。

  哈利目送了赫敏的離開,朝蕾雅走了過來,問道:「感冒還沒好?」

  他的臉上是大片難掩的喜悅,咧到嘴邊的笑容跟這公共休息室裡熱鬧的聖誕節花圈一樣燦爛。

  那是肯定的。西裡斯·布萊克的初步裁決已經刊登在今天的《預言家日報》上。

  食死徒之一的蟲尾巴,在十一月中旬被傲羅唐克斯逮捕於倫敦翻倒巷的一家酒館外。逮捕後,蟲尾巴在第一晚的審訊中已將戈德裡克山谷的事件交代清楚。雖然他當天晚上就被發現以假手掐斷了自己的喉管,死因蹊蹺。

  也因此,魔法部沒能問出更多黑魔王的情報,但還是得到了足夠的證據以證明布萊克的清白。

  這不用說,蕾雅知道都是斯內普和鄧布利多安排好的計劃。

  蕾雅看著哈利高興得像個三歲拿到魔法掃帚的孩子,也替他開心。從今往後,他都可以安心地跟布萊克住在一起,而布萊克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哈利身側了。

  「快好了吧。走嗎?」蕾雅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目光落在茶幾上的一盒紙巾上面,決定還是順手牽走。

  哈利頗有意思地打量著她手裡抱著的一整盒紙巾,片刻之後才抽回目光對她點了點頭。兩個人就一起朝公共休息室的門口走去。

  「玩得開心,伙計們。」羅恩從拉文德的懷裡對他們揮了揮手。

  出了公共休息室,哈利就開口說道:「西裡斯很開心,說想聖誕節在家裡辦一個小型派對,希望你也可以去。」

  蕾雅一愣,問道:「啊,為什麼邀請我?」

  「畢竟,救他這個主意是你出的呀。要是那天你不跟我說,我也不會去找鄧布利多,這件事到現在也不會進展得這麼順利。」哈利誠懇地說,「來嘛,也正好見見社裡的大家,還有喬治他們,說不定鄧布利多也會在。」

  「好吧。」蕾雅應道,「等我明天給爸爸寫個信。」

  走到門廳,一身銀色亮片長袍子的盧娜已經站在那尊塞壬噴泉底下等著了。她的打扮看起來倒不像是去參加晚會,蕾雅余光掃見哈利怔了一瞬,不過很快他們就若無其事地走到盧娜身邊。

  斯拉格霍恩顯然真心想展示他的品味。還沒走到他的辦公室,長廊上就已經裝點滿了紅彤彤的大燈籠,幽暗迷離的紅光將這條走廊照得愈發曖昧而夢幻。

  他的辦公室則更顯光怪陸離。蕾雅抬頭,發現自己穿行在屋頂垂下的翠綠和深紅輕紗帷幔之中。帷幔之間也懸掛的大紅華燈,朦朧華美的光線灑在她的頭頂,掩去了些許臉上的緋紅。身邊站著坐著許多陌生的男巫和女巫,他們頻頻交頭接耳,仿佛每個人都知識淵博,怡然自得。

  「啊!哈利,我的孩子!」

  走在前面的哈利剛一進門就被斯拉格霍恩注意到。老頭子戴著一頂誇張的天鵝絨頂帽,熱情地朝他們走來。哈利剛准備應對,蕾雅趁機悄悄退了好幾步把自己藏在入口處的帷幔後,下一刻就看見了哈利和盧娜被斯拉格霍恩強牽著擠進人堆裡。

  她可不想湊這個熱鬧。

  於是等斯拉格霍恩的身影走遠後,她故意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阿嚏——」她又打了個噴嚏,一路擦著鼻子走到角落。

  不遠處的側櫃上整齊擺放著一排精致可口的蛋糕和飲品,那裡還有一個黑色身影,似乎與她有著同樣的避開人群的想法。

  「教授?」她揉著自己作痛的鼻子,走到他的身側,以帶著鼻音的語調輕輕開口:「沒想到您也在這。」

  斯內普側過身,飛快地掃了一眼少女通紅的臉頰和她手裡抱著的紙巾盒。移開視線,他無所事事地晃動著手中玻璃杯裡泛出光的淡黃色酒液。

  「嗯。」他慢了半拍似的輕聲應道,好像並不想搭理她。

  蕾雅自覺閉上了嘴,沉默著站在角落裡,暗自想著是否該拿點什麼喝。這也許可以緩解跟斯內普一起躲在角落的尷尬氣氛,也可以讓那像是塞滿了濕水棉花的大腦輕松一些。

  她把目光放在面前各種顏色的液體上面,手還未探出去,一杯綠色的就悄然出現在面前。蕾雅訝異地偏過頭,正好捕捉到黑發巫師緩緩收回手的瞬間。

  「謝謝。」她輕聲道謝,端起杯子低頭抿了一口,是沒有任何酒精的溫熱茶水。

  啊。

  她再次困惑地側過臉看向他,但還沒來得及說出任何話,斯拉格霍恩就突然出現在斯內普身後。

  這位魔藥學教授顯然已經喝醉了,臉上的紅色一路延續到了脖頸。就在這酒氣裡,老頭子沒拿蜂蜜酒的那只手迅速伸過來勾住斯內普,蕾雅眼睜睜地看著黑發巫師被拉了過去。

  啊——喂。

  「別偷偷摸摸的,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洪亮地打了個吃飽喝足的嗝,又搖頭晃腦地看向斯內普身後,「哦,蕾雅也在這裡啊!快來!」

  斯內普無奈地抽了抽嘴角,臉上更是毫不掩飾地閃過一絲不自在,但他還是順從地走了出去,並回頭瞥了她一眼。於是,她也只得跟上。

  「西弗勒斯,你知道,我一直特別欣賞他們倆的魔藥天賦。」斯拉格霍恩在擁擠的人群中大肆吹噓哈利和蕾雅的魔藥才能。

  他旁邊斯內普臉色不太好看,那雙鋒利敏銳的眼睛在哈利和蕾雅之間來回打量數次。正當蕾雅以為他要諷刺點什麼的時候,斯內普抿緊了嘴唇。

  梅林知道,哈利的魔藥才能完全得益於斯內普本人的教材筆記,而蕾雅的魔藥才能則得益於斯內普的課外輔導。盡管斯拉格霍恩將兩人的天賦誇得天花亂墜,斯內普心裡卻再清楚不過實際情況。

  蕾雅微笑著聽著,不時尷尬地喝一口斯內普給她的綠茶。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騷亂從派對的另一頭傳來。人群被無意識地推向那個方向,只見德拉科·馬爾福被費爾奇揪著耳朵從門口拖了進來。

  「斯拉格霍恩教授,我剛剛發現這個男孩在走廊上游蕩。」費爾奇的臉上掛滿了興奮的瘋狂,仿佛在炫耀他的獵物一樣得意地說道:「您給他發請柬了嗎。」

  斯拉格霍恩那喝醉了的神態顯然是無法搞清楚狀況的,他嘟噥著沉吟一陣,就准備擺手作罷了。不過斯內普的動作卻搶先一步,他大步走出人群,冷冰冰地說道:「放心,我是他的院長,我會負責領他出去的。」

  「跟我來,德拉科。」還沒等金發男孩有任何反抗,斯內普抓住馬爾福的西裝一角,帶著他離開了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

  幾乎是與此同時,蕾雅注意到了身側哈利臉上的不自然。哈利很快地湊過頭去不知道跟盧娜說了些什麼,匆匆跟在斯內普的身後退出了人群。

  蕾雅察覺到了一絲異常,一些思緒順著面前的場景爬上了心頭。

  ——「不要跟馬爾福走得太近。」父親在信裡寫的。

  ——「你打算讓他把你殺死?」斯內普在鄧布利多辦公室裡問的。

  她皺了皺眉,將手中的茶水「咚」地一聲放在小精靈的托盤上,也立刻追了出去。

  「哈利!」蕾雅三步並作兩步,趁哈利跨出辦公室前揪住了他的衣服,「我也去。」

  哈利錯愕般看著她,但沒有多猶豫便從口袋裡抽出隱形衣,披在了兩人身上。

  「來。」哈利湊在她的耳邊跟她說道,兩個人屏住呼吸搜尋斯內普的身影。

  可是走廊裡誰也不在,只有十二月臨近聖誕的寒風吹起雪花的聲音。

  唔,這感覺是?

  蕾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察覺到了還只是直覺,總之就在大腦浮現出任何否定之前,她下意識扯住了哈利的衣角,用右手指了指一側的教室。哈利挑了挑眉,兩人對視了一瞬,立刻把耳朵貼在了教室的門上。

  果然,斯內普和馬爾福就在裡面,好像正在爭執著什麼。

  「最後再說一遍!不是我干的,那個女孩跟我沒有關系!你別那樣看著我。」是馬爾福急躁的聲音,在這夜裡實在是過於響亮。

  「你有什麼念頭瞞著你的主人?嗯?」斯內普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低得不可聽見。

  「我沒有,我只是不要你插在中間。」馬爾福氣憤地說道。

  「聽我說,我對你母親立了牢不可破誓言,就是要保護你,順利幫你完成你的任務。」斯內普繼續壓著聲音說,話語仿佛從牙縫中擠出。

  「那恐怕你必須打破這個誓言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牢不可破誓言?那是什麼?

  蕾雅聽得頭腦暈眩,還得盡力地以手上的紙巾緊緊地捏住自己的鼻子,忍住不斷想打噴嚏的衝動。這讓她來不及去反應裡面的人正在說什麼話,只得連連看向身邊的哈利。哈利也在看她,一雙綠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在使勁向下彎曲,表情宛如門內的德拉科般憤怒。

  「你今晚的行為實在是很愚蠢,甚至沒有帶任何的後援。」斯內普的聲音聽起來是被激怒了,威迫感直逼門外的兩人。

  「就你這種只會演戲的假教授,你以為我會聽你的話嗎?」馬爾福不以為然地挑釁道,讓蕾雅不得不佩服他竟然有勇氣這樣對斯內普說話。

  「如果我不會演戲,這些年我會怎麼樣?至少用你愚蠢的大腦想想!」斯內普越來越不耐煩,提高了音量。

  室內的兩個人沉默了一陣,門外的兩個人也面面相覷著。空氣裡的只剩下四個人緊張的呼吸聲。

  這時,斯內普的聲音又傳過來了,比剛才還要冷硬許多,以逼迫的語氣說道:「把你的計劃告訴我。」

  「我不需要你幫我!我身邊有別的人!」馬爾福咬牙切齒地吼了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麼嗎?你想搶我的功勞!」

  緊接著,不知道是誰的皮鞋重重敲在了地板上面,哈利慌忙地回過身將蕾雅推聳到一邊的牆上。

  幾乎就是下一秒,門被大力地踹開,馬爾福怒氣衝衝地拐進走廊裡。

  趁斯內普還在教室內,哈利飛快地拉著蕾雅俯身跟著德拉科跑了出去,一路跑回了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兩人心照不宣,沒有打算在這裡就討論剛才聽到的內容。

  「你先進去吧,盧娜還在等你呢。」蕾雅吸著鼻子跟他擺了擺手,「我透透氣。」

  哈利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重新走向些紅綠交織的帷幔。

  等他走了以後,「阿嚏——」蕾雅在走廊上打了一個很響亮的噴嚏。

  她趕緊擦了擦有些脫皮的鼻子,再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太陽穴在突突地跳著,大腦重得好像灌了水,身體也逐漸發冷,幸好赫敏早早提醒她帶上了一條披肩。

  她將自己緊緊裹在披肩裡,回想剛才給赫敏編辮子的時候,腦袋還沒有這麼疼——唔,剛看見斯內普時也沒有。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沒有再回到斯拉格霍恩的晚會的心情了。

  走廊裡灌滿了凌冽的寒風,拱券之外就是茫茫的雪夜。她在這蕭瑟無人的空間裡猶豫著。

  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了過來。她知道是斯內普。

  她剛想轉身跟他打招呼,一陣很細微的魔力悄然包裹了她。身上刺骨的寒意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熱,漸漸從肌膚上蔓延至全身。

  她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大步走來,剛收回魔杖的手從外套口袋裡抽出,臉上依舊是那副一如既往的平靜內斂神色。好像他沒有做過什麼,也好像他與德拉科的事情亦從未發生過。

  「感冒了就早點回去。」

  啊。她反應過來,是溫暖咒。

  「……謝謝您。」蕾雅心裡微微一動,點了點頭。

  走廊上方的燈籠發出暗紅的光芒,也發出了熾熱的溫度,這些都一並正正地落到了她的臉上。她垂下腦袋,與他擦身而過,走向了格蘭芬多塔樓的方向。

  回到公共休息室後,蕾雅洗了個熱水澡,發現哈利和赫敏仍沒有回來。她背著仍在牆角靠在一起的羅恩和拉文德,裹起厚厚的羊毛毯蜷縮在壁爐前的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杯熱南瓜汁取暖。

  鼻子依然堵得難受,她吸了幾下鼻子,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剛才德拉科和斯內普的一幕。

  她當然知道馬爾福的任務是要殺死鄧布利多,而鄧布利多希望由斯內普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牢不可破誓言意味著什麼?斯內普為什麼要立這樣的誓言?

  在巫師界,發誓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所有的誓言通常都伴隨著沉重的違約代價。

  她小心地用紙巾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輕揉著疼痛的額角。

  這時,一個低年級的學生鑽進了公共休息室,走到她面前,打斷了她的思索。

  「萊恩哈特學姐,有人放在外面給你的。」

  「啊?」蕾雅愣了愣,從毛毯裡伸出手去接過來一個白色的盒子。

  她認得出來,這是今天早上給斯內普送去的那個盒子。只是現在上面潦草地寫著「萊恩哈特」。

  唔。該不會是他終於把我送的東西退回來了吧。

  她已經設想過一百次他會這麼做,倒不如說,這麼做才符合斯內普的性格。

  她長嘆了一口氣,歪著沉重的腦袋打開了盒子。

  是一小瓶墨綠色的魔藥,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她將魔藥拿起,拔開軟木塞,聞到了一股苦澀而又芬芳的山椒氣味,她即刻就分辨出了是提神劑。

  蕾雅轉著小瓶子看了一陣,唇上不自覺地牽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而後慢慢地把它全部喝掉。

  耳朵驀地冒出了白茫茫的蒸汽,隨後,藥效帶來的灼熱感讓她感覺全身開始出汗。

  趁著這股暖流產生的困倦感,她早早鑽進了床鋪。

  睡前的最後一秒鐘,她才想到——這算是聖誕禮物嗎?

  但誰會把感冒藥當成聖誕禮物送給別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多喝了兩杯,宿醉了,我的頭也好痛……

  二更:感冒和感冒藥和醫療翼這些事,看個熱鬧吧,不改了。


第34章 狼毒藥劑

  幸虧斯內普送來的那瓶藥,蕾雅的感冒在第二天就完全痊愈了。

  接下來的兩天裡,哈利一直在和他們討論斯內普要幫助馬爾福的事,以及那令人不安的「牢不可破誓言」——一旦違背,代價就是死亡。

  而斯內普要幫助馬爾福「完成」的那件事,蕾雅不用猜也了然於心。

  馬爾福的任務是殺死鄧布利多。

  斯內普要替馬爾福殺死鄧布利多。

  可是,她明白,斯內普並不想鄧布利多死去,他還在拼命地研制著魔藥,想要找到其他的辦法。

  那麼,違背誓言的代價——

  每每想到這裡,她心中就湧出一股濃重的苦澀,迫使她兀自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蕾雅不能繼續往下細想,這也根本跟鄧布利多一開始告訴她的計劃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

  等到去格裡莫廣場參加聖誕節晚宴的那天,蕾雅仍然時不時回想起那晚的事情。

  不過,晚宴總是能讓人短暫地逃離現實,特別是桌上的來賓都是熱情之人的時候。

  這是一棟復古而優雅的房子,而布萊克的優雅與斯拉格霍恩的截然不同,是一種親切而自然的高貴,仿佛這種氣質從血脈中流淌而出。

  ——笑聲,交談聲,音樂聲,優雅的酒紅色餐布襯著上了蠟的黑木家具,餐桌上的三叉蠟燭發出耀眼的亮光。長桌上擺滿了韋斯萊夫人准備的各種食物,大家聚在一起幫忙調整桌上的擺設和酒杯。

  蕾雅在布萊克家長長的晚餐桌上結識了許多陌生卻友好的面孔。布萊克先生、韋斯萊一家、魔法部的唐克斯和金斯萊——他們大多數都認識她的父親,因此她幾乎立刻就感到自己被這個大家庭接納了。

  鄧布利多沒有來,但大家說他可能會晚點到。而重新見到盧平教授和喬治、弗雷德也讓蕾雅感到十分高興,他們熱情地與她寒暄了好一會兒。

  哈利更是如此,他已經開始住在格裡莫廣場了,這讓他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赫敏和羅恩依然在鬧別扭,所以整個晚上沒有被拉著交談的時間裡,蕾雅不得不一直陪著看起來糟糕透頂的她。

  溫馨而美味的晚宴結束以後,蕾雅跟赫敏、金妮一起睡在布萊克家一個大臥室裡,聊著八卦。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們聚在一起還能有什麼聊呢?大部分自然都是感情的事。

  她們先以混蛋羅恩哈利作為開場白,然後聊到了金妮和迪安,聊到了赫敏的前任。聊著聊著,不知道為什麼,話題轉到了蕾雅這裡。

  「話說,你真的不打算談個戀愛嗎?」金妮一如既往地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倒是懷疑她還沒開竅。」還沒等蕾雅開口,赫敏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也是,哪個小男孩能招架得住你爸爸。」金妮笑得眉眼彎彎,「哎喲,蕾雅小姐要孤獨終老咯。」

  「喂,你倆!」蕾雅迅速伸手,越過躺在中間的赫敏,狠狠地擰了一把金妮的腰。

  「哎你敢掐我!」金妮大叫一聲,隨即三個人在布萊克家的床上打鬧起來,滾來滾去,翻得床單都亂了。

  「好啦,小聲點,別人還在睡覺呢。」赫敏忍住笑,輕聲制止了她們兩個。

  接著,她們聊起了那些混蛋男生,以及學校裡誰給誰灌了迷情劑的趣事。不過,這段談話沒持續太久,很快,身邊的兩位姑娘就開始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沉沉地睡去了。

  戀愛嗎?

  ——這對她來說,已是不敢奢想的事了。她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讓那個人活下來。

  蕾雅翻過身去,背對著赫敏,透過窗簾縫隙,她看見外面又開始飄起了夜雪。今晚的夜空籠罩在一片藍紫色的微光中,雪花一點點擦過對側那辨認不出顏色的公寓外牆,安靜地在小巧的陽台上堆積了起來。她看了一會兒,還是毫無睡意,於是決定還是起身去樓下給自己倒點熱牛奶。

  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她拿起搭在床尾的毛衣,輕輕帶上了臥室的門。

  顯然,今夜的布萊克家裡,只有孩子們會這麼早入睡。

  蕾雅光腳拐過走廊,還沒踏上樓梯,細微談話聲音就從樓下傳了上來。她好奇地靠上前去,悄悄地蹲在了欄杆後面聽了起來。

  「雖然鄧布利多說,是因為神秘人想重新招攬他,那天蟲尾巴才去找他的。」是布萊克的聲音,急躁地說著,「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說不定他才是鳳凰社裡的叛徒。」

  「好啦,我明白你的顧慮,西裡斯,」是盧平的聲音,「但別忘了,正是他的幫忙,才讓我們抓到了蟲尾巴。不管怎麼說,這也幫你洗清了冤屈。」

  「這並不會打消我對他的懷疑,蟲尾巴的死太蹊蹺了。」布萊克冷哼一聲,把話題一轉,「對了,他藥還沒熬好?」

  「快了,今天他來得晚。」盧平答道,過了一陣,補充道:「可能因為這些小細節,我會傾向於相信他。」

  「我還是覺得,他這麼做只是因為鄧布利多的要求。你看得出來,他心裡有多不情願。」布萊克依然難以贊同,提高了些音量爭辯道。

  「別太大聲,孩子們都睡了。」盧平溫和地提醒著。

  接著是一陣遠去腳步聲,蕾雅晃了晃腦袋,不太確定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不過她也沒多想,繼續准備下樓去廚房倒點熱牛奶。

  廚房是亮著燈的,蕾雅以為是布萊克家的小精靈克利切還在裡面忙碌,但推開門,坐在裡面的竟然是鄧布利多。

  校長正悠然自得地挖著一碟裝飾精美的聖誕布丁,手邊還放著一份晚宴上留下來的烤雞和黃油土豆。

  「啊……」蕾雅沒想到撞見這一幕,大腦變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該不該跟他打招呼。

  「噢,蕾雅。」鄧布利多卻反應很快,微笑著向她擺了擺手,「肚子餓了?要不要來一份聖誕布丁?莫莉做得真好吃。」

  「呃……」蕾雅還沒從這幅校長在大口吃著布丁的畫像裡回過神來,過了一陣才說:「不用了,我就想喝點牛奶。」

  鄧布利多向她點點頭,慈祥地看著她走到餐台上面翻出一個玻璃杯子倒入了牛奶。還沒等她伸手拿起杯子,老巫師已經迅速揮了揮魔杖,將牛奶變得溫熱。

  「謝謝您。」蕾雅朝他微微一笑。

  鄧布利多繼續挖了一勺布丁,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神情,但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少女的身上。

  「睡不著?」鄧布利多安撫般問道,他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地開口傾訴的魔力,「最近我沒怎麼在學校裡,是發生了什麼事嗎?西弗勒斯有沒有什麼沒告訴我的?」

  蕾雅倏地抬起頭,迎上了著鄧布利多的目光。

  有時候,她真的懷疑鄧布利多是不是擁有某種先知的能力,或者說,他本身就是梅林派來的先知。

  她的臉色難堪地吞下了一大口牛奶,溫熱香甜的液體滑入喉嚨,但卻讓心裡感覺更涼了。

  她再度垂下頭,似乎不敢面對那雙能夠看穿一切的藍眼睛,害怕那種慈愛的目光會看穿自己心裡所有的煩惱。

  「憋在心裡是很難受的事。」鄧布利多笑了笑,聲音是那樣的和藹可親,「不過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強求。如果你願意說,我會跟你一起想想辦法。」鄧布利多調皮地眨了眨眼。

  蕾雅的頭垂得更低了,她不知道為什麼鄧布利多總是可以如此從容地面對一切同時寬慰他人,明明他肩上的負擔比她所面臨的這些事要重得多。

  她的視野裡僅有鄧布利多和斯內普,而鄧布利多所見的,卻是整個棋局。

  她猶豫了一會兒,抿了一口牛奶,竭力斟酌著自己的話語。

  「先生,您知道他不想您逝去嗎。」

  「當然,」鄧布利多微笑著回應,「你不知道我最近喝了多少種顏色的藥。」他像是在開玩笑,笑容依舊那樣溫暖。

  蕾雅被他的話逗得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消失了。她握緊手中的玻璃杯,以極小聲的聲音說:「那,您知道他立了牢不可破誓言嗎?和馬爾福的媽媽……」講到句末,少女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似是在哽咽。

  鄧布利多維持著笑容。他瞬間就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也明白過來為什麼眼前的少女如此垂頭喪氣。鄧布利多知道她一向心思縝密,肯定是察覺到了接下來鄧布利多和斯內普不可能同時存活。

  鄧布利多探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放心,他會活下來的。」他輕松而干脆地說道。

  少女的肩膀抖動了一下,心裡堪堪滿溢的潮湧,被老巫師簡短的話語輕輕一撥,瞬間決堤。

  她覺得他宛如一位仁慈明察的佛陀,安詳堅定地穿越過黑暗與荊棘,口中所述的皆是已然洞察明了的天意。

  蕾雅的淚水開始止不住地滑落,愈來愈多,像無聲滂沱的大雨。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臉頰,但那些溫熱的液體卻固執地從指縫間湧了出來。

  「我跟他去找過那些魔藥材料,先生。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翻著不同的資料,他的牆上貼滿了筆記……」她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但豆大的淚珠正一滴滴落入手中的牛奶裡,「我……我以為,您和他,都能活下來。他那麼努力,找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辦法……我不理解……」

  鄧布利多感覺自己的內心被深深觸動,那雙湛藍的眼睛裡泛起了無數的漣漪。

  如此,如此真摯的情感。

  他多想,自己能真的像天父、或者佛陀,能將這些孩子的純真永遠庇護在霍格沃茨密不透風的城堡裡面。

  然而,他深知,即使是最聰明的巫師,也不過是一介凡人,且他自己的命運早已注定。

  他輕微搖了搖頭,再度帶上了笑容,說道:「蕾雅,好孩子。告訴我,你知道戰爭意味著什麼嗎。」

  「……有人會受傷,有人會死去。」她嗚咽著回答,這句話她的父親曾告訴過她。

  「是的,你說的都對。戰爭,還意味著有人得做出許多不得已的決定。世間從來難得兩全之法。如果有能周全的辦法和更好的措施,我當然不會不選,你心裡明白,對嗎?」

  蕾雅抬起淚汪汪的眼眸直視著這位校長。老巫師看透她心中的思緒,輕輕地點了點頭,肯定了她心裡的想法。

  她明白的。她知道自己正是鄧布利多為斯內普准備的「周全辦法」,也是他用盡全力、算盡萬策後留給他們的一份偉大無垠的慈愛。

  淚眼模糊中,她望向那雙仿佛蘊含著生命萬物的湛藍眼眸,鄧布利多的軟帽上還沾著寒夜的風雪,他的右手已然枯黑如死木。可是他從未為自己考慮過。他盡力成全所有人,唯獨忽略了他自己。

  她哭得更厲害了。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要有這樣難過的事情?明明斯內普已經在努力了,可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勞,鄧布利多已決定自己會死去,沒有否則。

  鄧布利多安靜地陪著她,直到少女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他知道她心如明鏡,終究會明白這一切的無奈。

  「我現在得回學校了,麥格教授還在等我,蕾雅。」等她喝完了牛奶,鄧布利多再次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如果你還是睡不著,不妨到一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待一會兒,那裡能讓你靜下心來。」

  蕾雅順從地點點頭,默默地將杯子洗淨放好。

  「噢,如果有人問起你,記得說你是在夢游。」鄧布利多笑著眯了眯眼睛。

  蕾雅疑惑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眶,最終還是衝鄧布利多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輕聲道了晚安,然後離開了廚房。

  她當然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心知即使回去也難以睡著。於是,她順著鄧布利多的話,穿過了那掛著許多珍貴名畫的長廊,來到了一樓盡頭的房間。

  房間的門微微開著,從裡面透出暖黃色的燈光,有很輕微的坩堝沸騰聲音,一股陌生的魔藥氣味從房內彌散開來。

  蕾雅的腳步頓住,呼吸仿佛在那一瞬間被奪走,因為她已經看見了門縫後那個熟悉的身影。

  啊——

  她不知道他也在這裡,也不知道為什麼鄧布利多讓她來找他。

  愣在門口,蕾雅猶豫著,覺得也許還是不要打擾他為好。

  就在她准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門突然被拉開了一些。

  「唔?萊恩哈特?」斯內普有些錯愕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少女。

  少女重新忐忑著轉回身去,他一眼就看見了那雙泛紅的翠綠眼眸,眼角下還有點點透亮的淚痕,嘴唇上卻是一圈白色的痕跡,似乎是牛奶。她披著一件酒紅色的針織厚毛衣,裡面是一件單薄的純白睡裙,而她的光腳已經凍得通紅。

  他皺起了眉毛,不動聲色地撇開了目光。

  「噢,對不起……先生,我夢游了。」蕾雅茫然地喃喃道。

  「夢游?」斯內普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冷笑一聲,「那我猜你一定是夢游到廚房,還喝了牛奶?」

  「唔。」少女怔了怔,很快就不好意思地抬起手來用衣袖擦了擦嘴。

  「好了,沒事不要在別人家裡瞎晃悠。」斯內普漠然地說道,「回你的寢室去睡覺。」

  「我睡不著……」

  「我想我沒有義務替學生煩惱這種問題,不是嗎?」斯內普漫不經心地回應道。

  「嗯,您說的對。」她的眼睛暗淡了一瞬,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准備再次回過身去。

  可是她突然聽見背後有一聲很輕的嘆息,隨後又聽見他說道:「既然睡不著,就過來幫我處理藥材。」

  斯內普大步走向壁爐旁,默不作聲地以魔杖將幾塊木炭投進了火焰中。然後,蕾雅看見他用魔杖輕輕一揮,將一塊地毯移到了放著坩堝的桌下。

  「還有,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麼習慣,你不會以為布萊克家的地板很干淨吧?我很驚訝你竟然沒踩到木刺。」斯內普回過身,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

  「怕吵醒赫敏她們,就沒穿鞋。」蕾雅尷尬地說道,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己稍稍冰涼的鼻尖。

  她走到他身邊,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面。溫柔細膩的觸感從腳下傳來,而自己的身體也被室內的熱氣烤得有點暖,剛剛緊繃在心裡的霧霾仿佛逐漸消散開了。

  她低頭看見了桌子上的一鍋深紫色的液體,正在發出低沉的咕嚕聲,飄散出來一種混合了苦艾和龍蒿的刺鼻氣味。坩堝的另一側,放著一把干燥的狼毒花。

  「先生,您在做狼毒藥劑?」她問。

  「是,」斯內普將一個研缽放在她的面前,指了指那把干花,說道:「花瓣碾碎,枯葉不要。」

  「好。」她挽起袖子去拿那束花。

  「圍裙。」斯內普打斷了她的動作,隨手遞過來一塊布料。

  蕾雅安靜地接過,系上圍裙就開始專心處理手中的干花。她小心翼翼地分開那些糾纏在一起的花穗,細致地剪去枯黃的葉片,再將花瓣放入研缽,一下下地碾碎。

  就這麼簡單而枯燥的工作,卻的的確確讓她心裡平靜了下來。

  鄧布利多,果然如同先知一般。

  然而,這房間的桌子實在太小了,他們不得不擠在一起處理這些藥材。有好幾次,她都感覺到斯內普攪拌坩堝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她。

  壁爐的光懶洋洋地灑在他們身側,變幻躍動著的暖光柔和地勾勒出少女的側臉,也讓她的耳根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別發呆。」斯內普反手叩了叩桌子,「好好看著,我後面會教你。」

  「您會教我?!」少女瞬間驚訝地抬眸望去,「狼毒藥劑這麼難的藥劑,我不一定……」

  「對自己有點信心,萊恩哈特。」斯內普冷硬地瞥了她一眼,伸手順過她手裡的研缽。他將那些被她細細碾碎的花瓣分三次撒入了坩堝裡面,捻起攪拌棍開始以逆時針劃開。

  坩堝中的液體逐漸變成一種深藍色,他放下研缽,平靜地開口道:「這裡需要另一個能熬制狼毒藥劑的人。」

  她聽出來了他是在暗示著自己的離開,但他臉上那種不以為然好像在說他並不在乎這件事一樣。

  「所以,我會教你。」他又說。

  她看著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凝視著少女清亮綠眸,心中又默想到:

  我還會教你很多其他的東西,僅僅是為了做好萬全的對策。

  作者有話要說:

  1.啊啊啊啊寫得我要做鄧老頭激推了

  2.快要變成ADSS了!(不是)SS有SS的計劃,AD有AD的計劃,雙方都想犧牲自己讓對方活下去,而蕾雅想兩個人都能活下去……哦漏。

  3.這不甜嗎這不甜嗎這不甜嗎?

  4.鳳凰社的人為什麼沒有想過斯教是雙面臥底啊……我覺得有點頭腦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其實挺明顯的。(指無論是伏地魔的臥底還是鄧布利多的臥底)


第35章 海

  最近,越來越多的人在死去。

  他們時常死在陰森的走廊裡,或死在莊園的長桌上,更多時候,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中。

  今天,又一個人死了。這次,死在了他面前。

  也不是第一次了。

  斯內普坐在那裡,臉上平靜得沒有任何一絲感情,雙眼空洞而抽離,像在看一場演得拙劣的舞台。

  他們做錯了什麼呢?他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一句錯誤的話,也許只是因為他們生在了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

  他在面無表情地看這些人是無辜地被碾成戰爭裡的碎屑。

  他對自己說,很快,你亦是他們之一,是自己曾經無力拯救袖手旁觀的人裡的一分。

  這一點清醒或許將他和場上大部分魑魅愚笑、狂妄自大的食死徒區分了開來,但他心底明晰,他或他們,其實沒有任何的不同。

  ——「我和他們,又有什麼不同呢?」

  莉莉·伊萬斯的聲音仿佛從深海之底飄了上來,煩擾了他。

  是的,他仍在煩擾,為鄧布利多,為馬爾福,這種狀態持續了許久。他無法參透全局,他覺得自己像在大霧迷茫的黑夜裡獨自迷路,就是掙扎叫喊也不會有任何的救援。

  幸好人總是有足夠多的自我麻痹辦法。有的人沉迷在酒精,有的人沉迷在du/品,有的人,選擇讓自己忙碌。

  馬爾福莊園的戲滿離場後,斯內普沒有回蜘蛛尾巷,而是直接回到了霍格沃茨的辦公室裡。

  他仔細地備完了下學期的課,又從翻倒巷斥重金買了一櫃子的古書。辦公室裡的坩堝和材料正在堆積,他也已然排好了她下學期的訓練。

  他想著所有一切自己能做的事,不停地工作著,直到花光所有能夠思考和失眠的時間。

  剛剛完成一鍋藥的熬制,一只胖嘟嘟的白臉角鸮正飛來,停在了斯內普的窗前。他掃了一眼便打開了窗,對這只鳥已經很熟悉了。他伸手將綁在鳥兒右腳上的包裹取了下來,又喂了它一些谷物和肉碎。

  一個謹慎捆起來的小郵件。拆開包裝紙,裡面有一個麻瓜制的紙皮盒子,底下放著一張明信片。

  不用打開盒子他也知道會放有一些干燥處理過的材料或茶包,也許是薰衣草、洋甘菊、桂花、橙花或者纈草根,都是她外公親手種植的。少女不止一次隨口提起過,她的外公很高興有人能幫忙分擔這些過多的成品。

  斯內普倒是不以為然,畢竟這些材料的成色質量、處理工藝都極好,比大部分對角巷能買到的都要好許多。無論是自己調配茶包或者用在魔藥上面都能有極佳的發揮。

  他又將目光落在明信片上,是一幅麻瓜照片。

  大片的海水藍得出奇,海平面上正有一輪落日,岸線之上的山坡裡,皆是被晚霞浸染出金紅的陶瓦屋頂。照片的右下角,花體字寫著「希腊·伯羅奔尼撒半島」。

  翻過來背面,只有他的名字,還有一個代表她的字母。

  他盯住那些字母看了一陣,片刻之後,他將這張明信片壓進自己的抽屜裡。

  關上抽屜,他走到自己的書架前挑揀出幾本書。他將它們疊好,用防水油紙包裝以後擱在櫃子的一角。

  夜裡,他夢見了一片無盡的海。

  他看見自己赤腳赤身一步步趟進那些徹骨薄涼的藍色裡面,義無反顧得像是撲進母親懷抱的純真孩童。

  深黯沉靜的海水包圍了他,他閉上眼,將自己的身體交給它們。它們一路浸過他手臂上醜陋刺眼的烙印,浸過傷痕累累的脊背,浸過他仍跳動不止的左胸。

  他沉了下去。

  就在無盡黔黑的海底,他因窒息的痛苦而猛然睜眼,迎目對上了一抹金燦的暮光。

  ……

  寒假回家的這段時間裡,不僅蕾雅自己在一直思考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的事,她同時還注意到父親也一直處於一種若有所思的狀態中。

  其實自神秘司一事以來父親就變得十分忙碌,每日不是在家裡寫文件,就是在魔法部裡加班。所以,蕾雅沒找到機會問父親是否還在為其他事為煩惱,而父親似乎也決定對此緘默不談。

  不過新年之後,雷格納還是趕在魔法界變得更糟糕之前請了一次長假期,准備和一家人進行一次本該在暑假進行的旅行。

  目的地是希腊,雷格納顯然是希望和煦的愛琴海之風能吹散家裡人的愁緒,同時順便拜訪一下定居在伯羅奔尼撒半島的外公。

  蕾雅的外公萊斯利·溫斯洛是一名麻瓜植物學家,尤其喜歡研究那些有療愈功效的植物。原先在大學沒有授課的日子裡,他就喜歡打理自己庭院裡的花花草草。

  但英國的連綿陰雨實在是不太利於這類型的植物生長,退休以後,外公干脆搬回了跟家族有些淵源的希腊,那裡的氣候更為溫和。

  知道旅行這件事以後,蕾雅在家裡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給斯內普寫了一封信,詢問關於教自己狼毒藥劑調配的事。

  為了不過多打擾他,她故意將信的內容保持簡潔。

  ——「教授,新年好。家裡打算寒假去旅行,我需要什麼時候回來學習藥劑?」

  斯內普的回信很快,第二天中午她就收到了更簡短的答復。

  ——「開學再說。」

  就這樣,蕾雅久違地跟著父母親一起坐上了麻瓜飛機,來到了希腊。

  雖然並不是第一次來,但她從來沒有覺得眼前的景色是那麼的美好過。至少比起英國的陰霾緊張,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天空是藍的,海水也是。即使處在一月,氣溫也暖和得讓人心情燦爛。

  粼粼泛光的大海,白天明艷得如天穹之下的寶石,晚上又是另一種深邃隱晦的紺青。有時候會讓蕾雅不由自主地想到鄧布利多。

  外公在一座小山的半山坡購置了一塊帶有花園的土地,還養了一條憨厚的金毛尋回犬,取名叫肉桂卷。

  從外公的住所沿著蜿蜒的山道開車下去便是一個小城。大人們總在小城這些沉浸在艷陽的酒館裡聊天、搭配著費塔奶酪喝當地自產的葡萄酒。

  蕾雅則更喜歡跟肉桂卷一起爬到小鎮後方的山丘上,這裡有許多大塊的、未經開鑿的岩石。從岩石的縫隙裡望去,往下便是滿山的紅陶瓦頂。一層層,一排排,配合著石材的暖黃,綴在這天地皆藍的世界裡,色彩分明卻並不突兀。

  等到了日落時分,暖光會將這裡的全部鍍上一層朦朧的金輝。

  肉桂卷有時候喜歡亂跑,蕾雅也不太在意,慢悠悠地讓這只尋回犬領著自己穿行在彎曲小路裡。這裡的人都很親切,一路上可以收獲許多笑容和善意,而肉桂卷在歡撒之後也總能把她帶回外公的身邊。

  回過神來時,蕾雅已經站在一家印像中從未見過的酒館前。外牆漆著跟大海一樣的明亮湛藍,窗戶禁閉,只有一方小小的招牌懸挑而出。啤酒符號上有一道斜杠,看起來有點奇怪。

  她看了一會兒,肉桂卷忽而掙脫了她手中的繩子,哼哧哼哧地甩著毛茸茸的大尾巴,跑進了微敞開門的酒館裡面。

  「喂,肉桂卷!」蕾雅輕聲叫道,猶豫片刻,最終跟了上去。

  等她走進酒館裡,一個留著及肩卷發的女人正蹲著撫摸肉桂卷。肉桂卷搖著尾巴咧著嘴,正得意洋洋地看著站在門口的蕾雅。

  「肉桂卷!」蕾雅喊了一句,肉桂卷不為所動地蹭了蹭女人的身側。蕾雅尷尬的笑笑,說道:「呃,不好意思。我的狗……」

  酒館內的空間很逼仄,燈光調得很暗,吧台後方的櫃子上擺滿了琳琳琅琅的酒,幾個酒杯被倒掛著垂下,一架收音機正在播著她聽不懂的歌。

  「哦!」女人抬起頭來看向蕾雅,須臾,深褐色的瞳仁裡透出友善熱情的笑容,「你好,小巫師。」

  蕾雅愣了愣,本來要走向肉桂卷的腳步有些局促地頓住了,「啊,你怎麼……」

  「外面牌子上的符號,意思就是巫師酒館。你不是這裡的人吧?」女店主笑著解釋。手裡仍然輕輕抓撓著肉桂卷的毛,肉桂卷已經開始趴在她身前享受著撫摸了。

  「哦原來如此,」蕾雅從肉桂卷身上收回不滿的目光,也朝她露出了笑容,「我從英國來旅游。」

  「英國。你還在上學吧?霍格沃茨?」

  「是的。」

  「謔。」女人揚起眉毛,眼裡閃爍著一點靈敏的光,她眼睛一晃,笑著說:「既然來了,要不要寫點明信片寄回去給朋友?」

  「呃,什麼,明信片?」蕾雅疑惑地問道。

  「是呀,我這種小城巫師,為生計發愁嘛。所有生財的門路都得做一點,正好麻瓜和巫師都能賣出去。」

  還沒等蕾雅回答,女人就站起身來,從吧台後面翻出了一疊明信片遞給蕾雅。一向面皮薄的少女確實也沒好意思拒絕她,抿住了嘴,低頭開始挑選了起來。

  女店主又從吧台後面翻出幾片肉干,正一片片地喂給金毛犬。

  聽著肉桂卷嚼肉干的聲音,蕾雅坐在高腳凳上挑選出好幾張明信片。有描繪著希腊的大海、紅屋頂的小鎮、盛開的紫羅蘭,還有露天安靜的酒館。

  她很快寫下了幾句祝福,寄給哈利、赫敏、韋斯萊一家,還有布萊克、盧平、鄧布利多和麥格教授…….都是前陣子關照了她的人。

  最後一張,明信片是畫著大片灑在伯羅奔尼撒半島的溫柔落日。

  她心裡微微一動,落筆寫到:

  To 斯內普教授

  而後,她就難住了。

  寫什麼好呢?問他最近好嗎?是否在調配新的藥劑?進展順利嗎?——可是順利又能怎麼樣,鄧布利多早已決定好自己的結局。

  那麼……要不還是謝謝他答應要教自己狼毒藥劑?

  或者寫點無關的旅行見聞?比如說這拂面的海風、暖得發棕的紅陶和石牆上的斑駁、瘦弱狹窄的山道之上是崎嶇的岩縫?

  或許,還該寫上這西沉到洋流那頭的圓日,也像極了那晚山間絢爛的余暉?

  太多了。

  她咬住筆杆,思來想去,最後什麼也沒寫下。

  她發現自己總是這樣,總有許多話想對他說,也有許多問題想問他。可是——

  蕾雅微微垂下頭,在明信片上鄭重地點上了一個句號,連名字也不敢簽上去,只是顫顫悠悠地畫了個R,以代表自己。(1)

  少女紅著臉寫完了明信片,肉桂卷已經在地板上舒適地蜷起來打著盹。

  等付過了錢,女店主突然開口道:「這些,我幫你寄出去吧?這兩天剛好要寄東西去英國。」女人指了指她手邊的那疊。

  蕾雅思索了一陣,點了點頭,但在遞過去之前,還是下意識地將最後那張明信片抽了出來捏在手心,其余的遞給了她。

  女店主接過明信片,饒有興致地盯著蕾雅,嘴角勾得彎彎的,好像看出了少女心事。

  拖著困倦的肉桂卷拐出了小道,遠遠地看見雷格納站在路邊眺望,好像正在尋找她。

  蕾雅快步朝他跑了過去。兩父女在這慢慢沉入夜的石頭小徑上並肩往回走。

  「蕾雅,我下午跟你媽媽和外公商量了一下。」雷格納開口說道:「我和你媽媽決定她下學期調職過來這邊,待一陣。」

  「啊?!」蕾雅牽著肉桂卷,很驚訝地側過頭看自己的父親,「多久?」

  父親苦笑了一下,聳了聳肩搖頭。再又說道:「我是想,我希望你能跟你媽媽一起呆在這裡。」他邊說著邊停住了步子,神色凝重地轉向自己的女兒,「我知道,你有很多同學已經不再上學了。」

  仿佛察覺到雷格納和蕾雅的情緒,聰敏的肉桂卷也頓住了,垂下了尾巴,回過頭來用疑惑的小眼神注視著他們。

  「很……嚴重嗎?」蕾雅試探性地問道,「部裡。」

  「很嚴重。」雷格納幾乎是脫口而出就回答了她,「還會更嚴重。所以……」

  蕾雅細細觀察著父親臉上緊繃的表情,遲疑了一陣,終於還是小聲說道:「可是,父親,我必須待在霍格沃茨。媽媽在這裡會很安全的吧?那我也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英國。」

  「你必須在霍格沃茨?」雷格納憂慮地挑起眉毛,目光裡透著難掩的焦慮。

  「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情。」她說。

  兩人沉默一陣。

  「非你不可?」雷格納問道。

  「非我不可。」她答得堅定。

  雷格納耷拉著一頭垂頭喪氣的金發,臉上的了然與難堪好像表示了他早知道她的答案一樣。

  最終,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用右手默默接過蕾雅手裡肉桂卷的繩子。然後,他用左手輕輕摟住女兒纖細的肩膀一起走下台階,沒有再說什麼。

  回到了英國以後的第二天,蕾雅收到了大家假日裡回復的信件,另有一份捆得厚厚的包裹。她拆開來,裡面是幾本書——《狼毒藥劑原理》、《黑魔法與黑魔法防御術淵源》、《心靈魔法,控制與守恆》……。(2)還有一張羊皮紙,是潦草的字跡與凌厲的筆鋒:「每周五,晚上六點。」

  她帶著這些書與父親給她的幻影移形原理資料,回到了霍格沃茨。雷格納說這學期會開始教授幻影移形並且希望她可以成功考取證書,蕾雅乖巧地應著,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在斯內普的訓練下學習完這項技能了。

  新學期的一切卻好像都跟前一年走的時候沒什麼變化,除了斯內普好像不怎麼在城堡露面以外。

  在第一個周五來臨前的幾天,蕾雅僅在周一的黑魔法防御課上見到了斯內普,他看起來比之前陰沉不少。

  其余的生活如常,哈利依然緊抱著那本《高級魔藥學》,時不時拉著他們討論斯內普和馬爾福的舉動,蕾雅知道他的懷疑暫時是不會停止了,也許鄧布利多也沒法說服他。

  而赫敏和拉文德的關系則徹底降到了冰點,連最基本的寒暄都消失不見,蕾雅被迫成為了寢室裡的夾心餅干。

  不過六年級忙碌起來以後,大家呆在寢室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1)女主名字:蕾雅·萊恩哈特-Rhea Leonhardt。

  (2)我編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斯教說吧,萊恩哈特家的貓頭鷹是不是你喂胖的(x有錯字明天再改吧,困惹QuQ。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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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魂器

  新學期剛開始的兩天,課程雖難度有所增加,但蕾雅覺得自己變得更得心應手了。

  六年級的課程明顯比之前復雜,春季學期的任務也更加繁重,但斯內普這一年來的各種指導和禁閉顯然起了很大作用。在魔咒課上,蕾雅的表現好得快要引起赫敏的懷疑,不僅如此,她發現就連她以前最不擅長的草藥學也變得逐漸融會貫通了起來。

  天氣依舊寒冷,霍格沃茨被厚重的積雪覆蓋,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白。連遠處禁林上方的高山,也被潔白的雪層籠罩,成為天際間一道模糊的白色粗線。

  第一周的周三下午,課間休息時,蕾雅無意中在長廊外的庭院裡撞見了哈利拉著赫敏,低聲交談著什麼。她好奇著悄悄靠近,藏在堆積得比人還高的白雪後面。但她只聽到了細微的嗡嗡聲,她很快便意識過來,也許哈利是給他們四周施展了一個閉耳塞聽咒——是那本《高級魔藥學》裡記載了的,由「混血王子」自己發明的。

  她晃了晃腦袋,默默地離開了他們,沒有多做任何的猜測。

  不過,這件疑惑的事倒是很快得到了答案。因為就在那天晚上,坐在公共休息室一角的哈利叫住了剛從圖書館回來的她。

  哈利朝她揮了揮手,蕾雅挑著眉毛,一邊解著圍巾一邊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蕾雅,你有沒有聽過魂器?」她剛一坐下,哈利就迫不及待地問到,面前的壁爐把他的臉襯得更加神秘了,「你有沒有,聽你爸爸提過?」

  「魂器?」蕾雅重復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彙,歪著頭在腦海裡搜尋了片刻,最後搖了搖頭,「那是什麼?為什麼問這個?」

  哈利抓了抓自己那頭黑發,有些為難地看著蕾雅,眼睛裡有些躲閃。

  「唔,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就當沒聽見過這件事了。」蕾雅聳了聳肩,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試圖讓他放下心。

  哈利張了張嘴,卻又猶豫著閉上了,蕾雅識趣地移開了些目光,開始觀察他們對側壁爐裡不斷躍動變幻的火星。

  過了一陣,她聽見哈利低聲說道:「抱歉。」

  「沒關系。」蕾雅輕輕笑了笑,揮了揮手:「我知道你有很多顧慮。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寫信問問爸爸。」

  哈利臉上掛起了不好意思的神情,目光凝視著她,隨後說道:「我聽說魔法部最近很忙,還是先不打擾萊恩哈特先生了。讓我再想想,也許能自己弄明白。」

  「爸爸不會介意的。不過,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好嗎?」蕾雅答道。

  第二天下午是這學期的第一節魔藥課。

  斯拉格霍恩站在講台前,先詳細解釋了一遍戈巴洛特第三定律,強調著如何正確地分析魔藥及解藥中的附加成分。隨後,他給每個人都分發了一小瓶不知名的魔藥,讓他們在這堂課上調配出解藥。

  當然,在蕾雅這一年的實踐中,她也逐漸理解了這一點。

  復合魔藥的效力,遠遠大於每種成分單純相加的總和,因為不同的成分之間會發生復雜的成分反應,而這也是調配復合解藥如此困難的原因。不過,這並非無解之題。

  最簡單、直接的解藥便是糞石,然而這種材料十分稀有,也並不總是一個常規的選擇。如果這個答案被放在斯內普的課堂上,毫無疑問,一定能榮獲零分。

  她扯了扯嘴角,將斯內普從自己的腦海裡扔了出去。隨即慢悠悠地將斯拉格霍恩交給她的那瓶魔藥倒入坩堝,開始加熱。她用魔杖輕輕點向那鍋泛著褐綠色的液體,念動了戈巴洛特第三定律的判斷咒語。隨著咒語的生效,煙霧繚繞,她開始凝神仔細地分辨出各種魔藥的成分。

  蕁麻、河豚魚眼睛、蝙蝠肝髒——腫脹藥水?

  不對,還有貝拉刃草和火螺殼粉末。

  唔,蕾雅皺了皺眉,她原以為能通過探測出的魔藥成分來推斷出藥水的種類,進而直接配置解藥,沒想到斯拉格霍恩並沒有打算讓他們這麼簡單地完成課題。

  不過也沒有太難,至少他沒有刻意加入過多復雜的材料,否則這個方法就不好用了——

  蕾雅攤開一張羊皮紙,將每一種成分抄在上面,寫成了一行。隨後,她在每個名稱之間劃出弧線,開始推敲它們之間的反應物。

  有些成分是不會產生直接反應的,但是有些則會生成新的成分,繼而與其他成分繼續反應……等到列完所有可能的反應物,她再一一往回推敲它們對應的解藥,以及解藥成分間的相互作用。

  她明白,解藥從來都並不唯一,能夠抵消毒性的都可以被使用,同時必須時刻注意——某種成分的解藥可能會與其他成分產生衝突。

  斯拉格霍恩挺著那過分龐大的肚子,在教室裡巡堂。他的臉色隨著每一口坩堝冒出的奇怪氣味變得越來越難看,搖頭嘆氣地從每一個垂頭喪氣的學生身邊經過。路過哈利時,嘆息聲重得連站在另一桌的蕾雅都能清晰聽見。

  等到全班都開始垂頭喪氣地對著自己鍋內的不明之物面面相覷時,蕾雅才終於演算完,開始專心著手配制解藥。她將從藥櫃裡拿出的藥材一樣樣准備好,排列在桌上。右手捻著魔杖,小心地操控火候,左手有條不紊地將每一種材料依次放入坩堝中。

  蕾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沒有注意到斯拉格霍恩站在她身後。這位魔藥學教授此時正摸著自己的胡子看著她的動作,眼裡發出難掩的喜悅之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到課程的最後一刻,蕾雅熄了火,輕手輕腳地用玻璃瓶將那鍋泛著明亮綠色的藥劑小心裝起。

  「噢,梅林啊,總算有個做得像樣的了!」斯拉格霍恩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興奮的贊嘆,「好了,大家都停下來,快來看看!」

  教室裡的學生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尤其是哈利和赫敏,他們立刻圍到了蕾雅的身邊。

  「快讓我看看。」斯拉格霍恩伸出手來,接過了蕾雅手上還沒來得及塞蓋子的魔藥,低頭仔細地聞了聞,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很接近,非常接近了。」

  教授又順手拿起了她桌上寫滿演算過程的羊皮紙,胖胖的手指一行行劃過,最後停在了一個地方:「這裡少算了一處,蕁麻有時會和貝拉刃草產生反應,可能會帶來輕微的麻痹感。不過無傷大雅,這已經遠超六年級的課程水平了!」

  他將羊皮紙遞了出去,大聲說道:「你們看看這個演算過程,這才是對第三定律的正確運用!」斯拉格霍恩的話音剛落,羊皮紙已經被赫敏拿了過去,哈利也湊過來看了幾眼。幾秒鐘後,蕾雅感到赫敏和哈利投來了滿是疑惑的視線。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細想,斯拉格霍恩繼續說道:「這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格蘭芬多加二十分!現在,快告訴我,你從哪裡學會了這種算法?」

  蕾雅一愣,感受到對面赫敏和哈利的目光更加灼熱了,她甚至能看到赫敏鐵青的臉色。為了避開他們的注視,蕾雅迅速把頭轉向斯拉格霍恩,她小聲而忐忑地說道:「是……禁閉的時候,斯內普教授教我的……」

  「西弗勒斯!難怪!」斯拉格霍恩發出一聲滿意的笑,「也難得你還能記住。」

  「斯內普教授……」蕾雅的聲音越來越輕,低聲補充道:「教得很好。」

  那一天,蕾雅幾乎整個白天都在刻意避開赫敏和哈利,生怕他們問她更多關於斯內普的事情。梅林知道,大腦封閉術能隔絕記憶,但拯救不了自己因為心虛而發燙的臉。

  晚上從禮堂出來時,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雪。她將那本《狼毒藥劑原理》塞進口袋裡,一邊把圍巾系緊,一邊穿過寂靜的庭院,朝著天文塔的方向走去。

  雪花輕輕落在她的發梢上,她將臉埋進圍巾裡,在柔軟的布料裡感受著自己呼出的暖氣。

  斯內普的辦公室卻是暖的,暖得讓這位教授難得只穿著一件襯衫。

  房間一側的調配台上,小火正煨著一鍋魔藥,牆上掛滿了配方和筆記,幾乎將泛黃的牆紙遮住。一個新的書櫃擠在角落裡,裡面塞滿了褪色的古書。

  「教授,晚上好。」

  蕾雅輕輕將門帶上,就盯著那鍋魔藥眨了眨眼睛,旋即想起了鄧布利多。

  落在自己眼睫毛上的雪渣在暖氣裡即刻融化了,化作細微的水珠沾在眼角。她很快低下頭,伸開凍得有點發紅的手去解圍巾,白色的碎片從格蘭芬多的紅圍巾上抖了下來,瞬間被壁爐的熱氣蒸發。

  「嗯。」斯內普站在側櫃旁,轉頭看了她一眼,正好捕捉到她那潮濕的綠眸裡一瞬掠過的黯然。他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發現她是在看牆邊上的坩堝。

  斯內普眉頭微微一皺,腦海中忽而閃過聖誕夜那晚站在他門口的少女,臉上同樣帶著這種迷惘的惆悵。

  顯然,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過了,而這件事,大概與鄧布利多有關。斯內普心中暗下結論。

  「我聽說了你在魔藥課上的表現,萊恩哈特。」斯內普回過身去,繼續指揮著側櫃上的藥材。他手中的魔杖輕輕一揮,幾撮狼毒花、苦艾草、曼德拉草葉和銀草根依次飄浮而起,整齊地攤開在調配台上。

  「唔。」黑發少女把自己的圍巾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脫下外袍,系上圍裙,然後把那本做了些筆記的書放在調配台一側。她掃了一眼材料,發現那幾捆剛被鋪開的材料後面,還放著一小瓶龍血、一碗新鮮蛇膽、一小盒月長石粉末。

  斯內普不緊不慢地將剩下的藥材送回櫃子,以低沉的聲音又說道:「當然,還有波特的糞石。如果我沒猜錯,他是從我的書裡看到的,對嗎?」

  蕾雅的目光跟隨著他魔杖的指引在藥材間游移,終於有些局促地回答:「正如您所想。」

  斯內普冷哼一聲,關上櫃門繞到她面前,靠在自己的辦公桌側,雙臂交叉,冷峻的黑眸微微眯起。

  「所以,鄧布利多跟你說過了什麼?」他問道。

  一聽到鄧布利多的名字,蕾雅全身頓時僵住。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開始在圍裙上摩挲,試圖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呃……您怎麼……」

  「鄧布利多每個聖誕節都會一個人在廚房吃聖誕布丁。」斯內普毫無表情地說著,漠然地指了指自己嘴角,似乎是在提醒她什麼。

  牛奶。她想起來了。

  少女咽了咽喉嚨,眼神偷偷瞟向斯內普稍稍挽起衣袖的手腕,又往上探去,盯住他那張冷峻的撲克臉。那上面的每一道冷硬的線條都在告訴她,隱瞞的後果不堪設想。她頓時一驚,匆匆移開了目光,無意識地開始摸自己的鼻尖,想裝作沒看見過他的警告。

  她假裝在低頭斟酌自己的語言,實際上又一次將余光掃向那鍋魔藥和滿牆的筆記。

  每一張羊皮紙上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批注、符號,和整理好的步驟……她實在是不忍心告訴斯內普他所做的一切,終究是徒勞的。

  最終,她再次看向了他,而斯內普也正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頓住了一陣,她低聲嘟噥道:「教授……您聽說過魂器嗎?」她決定以另一個話題掩蓋鄧布利多的話。

  斯內普的眼神瞬間斂住了,他的反應比她預想得還要激烈,幾乎是咆哮道:「你是從哪裡聽到這個詞的?」

  蕾雅被他的反應嚇得縮了縮脖子,心髒砰砰跳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斯內普已大步上前,他高大的身體擋住了壁爐的光,在她面前投下一大片陰霾,威迫感也隨之而來:「你不要跟我說,你是從鄧布利多、或者哈利·波特口裡聽見的?」

  斯內普知道魂器的事?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蕾雅抬起頭來看他在陰影裡更扭曲的臉,她根本沒想到這個詞會讓斯內普有這麼大的反應。她以細微到幾乎不可察的幅度點了一下頭:「……哈利那天問我知不知道這個東西,我在想我該不該問一下您,或者我父親……」

  又是沉默,像一條寬闊的河一樣橫亙在兩人之間數秒。蕾雅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面前的教授,最終將目光落在斯內普壓在眼眶上的濃眉和那緊抿成一線的薄唇上。他的眼角微微抽動,深邃的目光好像越過了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心裡快速地推算著些什麼。

  隨後,他緩緩伸出魔杖,輕輕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著他,一陣刺痛感從少女的腦袋裡毫不留情地劃開了。

  「嗚,教授!」她看著他驕傲的鼻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猶豫著將哈利問她魂器的記憶片段放了出來,推給了他。

  片刻後,斯內普退出了她的記憶,但維持了一陣這個動作。那雙黑眸裡沒有一點的溫度,好像想透過她的眼睛看到更多的東西般。

  「聽著,別再和任何人說你聽說過這個事。」斯內普的語氣裡有滾滾翻湧的凌冽,臉色更是陰沉到如即將落雷的陰雨天。

  「當、當然。」

  「再聽見什麼別的消息,你必須告訴我。」他命令道。

  「我知道了。」她應道,仍然注視著他。

  斯內普這才松開她,走到她身邊,輕輕攪動角落裡那鍋深灰色的魔藥。隨著他的動作,坩堝正升起一陣稀薄淺淡的煙霧。

  「好了,讓我看看你的預習情況。」斯內普話鋒一轉,冷淡地問:「先告訴我,狼毒藥劑為什麼如此難以配制。」

  蕾雅幾乎是立馬就松了一口氣,為斯內普忽略了鄧布利多的事。

  「材料昂貴,且比例苛刻,一點偏差就會出現不一樣的成分。」她答道,又補充著:「而且需要現配現用,配制的環境、溫度都很難一致,必須用魔杖調節溫度,失敗率很高。」

  斯內普微微頷首,熄滅了爐下的火焰,側頭看向她:「不錯,開始吧。讓我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越來越難……


第37章 贗品

  鄧布利多外出的時間越來越長,等斯內普再次抓住機會見到他,已經是三月份了。

  那天,六年級的幻影移形課接近尾聲,斯內普從自己學院那群吵吵鬧鬧、頻頻失敗的學生旁邊走過,冷冷地吼道:「放松你們的身體!別再讓我看見任何愚蠢的分體事故!」他話音剛落,轉過身時,就看見窗外長廊上,鄧布利多正慢悠悠地走著。

  斯內普立刻穿過一旁格蘭芬多的隊伍,找到麥格教授,湊到她身邊低聲說道:「米勒娃,我出去一下。」

  麥格疑惑地看著他,但還是點了點頭。斯內普隨即轉身離開,經過那位假裝自己幻影移形不太熟練的黑發少女時,他扯了扯嘴角。

  他熟練地穿過各種長廊和樓梯,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校長室。

  推開門時,鄧布利多正站在房間裡吃著零食,校長室的桌上擺放著兩把一模一樣的格蘭芬多寶劍。

  「噢,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抬起頭,嘴裡正含著一塊檸檬雪寶,顯然有些驚訝斯內普突然出現在這裡。他含糊不清地說道:「怎麼了?你不是應該在六年級的課上嗎?」

  斯內普的黑眼睛稍稍眯起,顯然不打算浪費時間回答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他直接邁步走到鄧布利多的辦公桌前,目光落在那兩把劍上。

  「這是在做什麼?」斯內普拿起其中一把格蘭芬多寶劍,在手裡掂了掂,隨手又放了回去。他的手指滑向另一把劍,臉上閃過一絲嘲諷,「別告訴我,你這是在完成你死前一百件必做的清單之一——復刻所有霍格沃茨的陳舊紀念品,並把它們做成你的陪葬品?」

  鄧布利多被他的話嗆得笑出了聲,忍不住擺擺手,「後面哈利會用上的,而假的這把,等他們控制了霍格沃茨,你也會用上的。」

  「用上?」斯內普挑了挑眉,細細端詳著手中的劍,很快,他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恍然大悟,「是魂器,對嗎?之前那枚詛咒了你的戒指,你正是用這把劍——」

  鄧布利多轉過了身,方才那些輕松的神情全部都消散了,「看來,你也做了許多調查啊。」

  斯內普放下了手中的劍,沉靜地轉向鄧布利多,慢慢說道:「或許,霍格沃茨可以不被控制。你可以親自把劍交給他。」

  鄧布利多訝異地揚起眉毛,眼中閃著敏銳的光,「什麼意思?別跟我說,你打什麼愚蠢的主意。這跟我們一開始說好的不一樣。」

  黑發巫師只是站在那裡,他細細地看著老巫師凝重的神情,眼神又停留在鄧布利多枯黑的右手上片刻,似乎並不急於解釋。他的臉上有一種隱忍的堅定,安靜垂下的黑發與身上的黑袍將鄧布利多的洞察隔在了外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最近在做什麼。」鄧布利多的臉比之前更陰郁了些,緩緩開口:「我還聽說了,你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所以,我勸你不要打這種天真愚蠢的主意。」

  「什麼?」斯內普的眼中閃過一抹驚愕,臉色一沉,「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跟你說過了,霍格沃茨的高牆從來都不是密不透風。如果你不希望某件事被人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根本別提它。」鄧布利多平靜地說道。

  「是波特,對嗎?」斯內普冷笑一聲,瞬間便拿定了主意。因為他僅在那個晚上提到了這件事,而他揪著馬爾福出去的時候,波特也在。

  鄧布利多輕輕笑了,「哈利確實告訴了我,不過,蕾雅在聖誕節時也告訴了我。」

  原來如此。斯內普驀地想起來聖誕夜的晚上,少女哭紅的雙眸與前些日子裡故意以魂器轉開的話題。

  鄧布利多與她之間的秘密是這個嗎?

  她知道自己立下了牢不可破誓言?這也是為什麼她在看見他為鄧布利多研制解藥時,眼眸裡如此傷心的原因嗎?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穩重的聲音打斷了斯內普的沉思,「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這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我認為這是最好的結局。」斯內普立即回答道,語氣冷漠得幾乎沒有波動。

  「我明白,你希望通過這一切贖清過去的過錯。」鄧布利多頓了頓,湛藍的眼睛深如夜空,「可活著已是贖罪,死亡亦非歸零。活下來,梅林終會洗滌你的靈魂。」

  斯內普的面部肌肉抽動著,嘴角緊抿,整張臉都繃得像鐵一般僵硬。他沒有回應,眼神卻閃爍了一下。

  「你難道沒有想過,會有人為此心碎嗎?」鄧布利多的聲音依然謙和,但卻宛如一把精細鋒利的刀刃,輕柔卻精准地刺入了斯內普的內心,「你不覺得,那雙眼睛,過於相似了嗎?你沒有想起誰嗎?」

  像誰?

  ——清澈明亮的眼睛,凍得通紅的鼻尖。

  斯內普的身體僵住了一刻,呼吸也變得急促了幾分,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一種無名的怒火從腹腔內翻湧而起,那顆本該死寂的心髒忽而也開始劇烈地跳痛起來。

  「你是瞎了嗎,她不像!我也不會允許你再提這個!」斯內普低吼道,聲音沙啞卻帶著劇烈的顫抖。他的臉顯得愈加蒼白,黑眸裡滿載了壓抑的憤怒。

  「如此便好。」鄧布利多凝視著面前的黑發巫師,眼裡多出了一些釋然和欣慰,他溫和地繼續說道:「所以,你必須殺死我。」

  就在斯內普還想要繼續爭論的時間裡,校長室門口傳來了麥格的聲音。

  「阿不思!你在嗎?你得快來看看!」蘇格蘭女巫的聲音急促而焦慮。

  「怎麼了,米勒娃?發生了什麼事?」鄧布利多看了一眼斯內普,兩人默契地朝門口走去。

  當門被拉開,麥格教授那緊張而無措的臉出現在門口。「哦,梅林,西弗勒斯也在這裡。是羅恩……你們快去醫療翼看看,他喝了毒酒!斯拉格霍恩教授正在照看他。」

  鄧布利多和斯內普再度對視一瞬,兩個人心裡都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在醫療翼裡,大片臨近黃昏的光線從高窗傾瀉而下,落在了圍在病床周圍的一群格蘭芬多學生身上。斯內普掃向那群學生,遠遠看見黑發的少女也站在其中,臉上帶著驚恐。

  他移開些目光,病床上躺著的紅發韋斯萊仍然在昏睡中,嘴裡含糊不清地念著什麼。

  斯拉格霍恩站在更遠的牆邊,一臉擔憂地捧著一壺酒,看到三位教授進來,他連忙迎了上去。

  鄧布利多謹慎地看了一眼羅恩床前的那堆學生,以眼神示意斯拉格霍恩到走廊裡說話。

  「米勒娃,你留在裡面看看羅恩的情況。」鄧布利多輕聲對麥格說,待她離開後,他壓低聲音問斯拉格霍恩,「霍拉斯,發生了什麼事?」

  「哈利剛剛帶著那孩子來,噢,可憐的孩子中了迷情劑,我已經給了他解藥。」斯拉格霍恩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今天是那孩子的生日,我想怎麼能這麼倒霉呢,便開了一瓶酒……他只喝了一口,便中毒了。幸好,波特翻出了糞石……」

  斯內普撇了一眼病床隔壁的哈利,伸手接過了斯拉格霍恩手裡的酒壺。他低頭細聞,卻只聞到了蜂蜜酒的味道。於是他又拿出魔杖,輕輕敲了敲瓶口,一陣濃重的黑煙驟然升起,隨即又化作銀綠色的淡霧。

  「蛇毒。」斯內普輕聲說道,隨後看向了鄧布利多,後者了然地點了點頭。

  「這瓶酒是誰給你的?」鄧布利多再次詢問。

  斯拉格霍恩愣了一下,雙眼快速地轉動著,皺起了眉頭,「我……我不太記得了,但本來是想送給你的,阿不思。」

  離開醫療翼後,斯內普和鄧布利多一路無言,默契地一同走上了通往校長室的樓梯。

  等校長室的門被再次掩上時,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霍格沃茨,室內一片漆黑,只有鳳凰福克斯整理羽毛的輕微聲響回蕩著。鄧布利多長嘆一聲,抬手點燃了燭火與壁爐的火焰。然後,他將一把格蘭芬多之劍擱在架子上,另一把則藏入了掛滿畫像的石牆暗格裡。

  鄧布利多轉過身,臉上比之前更嚴肅了幾分。斯內普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明明滅滅的光撲了過來,映出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西弗勒斯,仔細聽著。時間不多了,有些話我必須告訴你。」鄧布利多嚴厲的語調裡滿是不容置疑,「不要打斷我,也不要反駁。到了某個時刻,你必須把我今晚對你說的話,告訴哈利。」

  斯內普冷漠地看著他:「告訴他什麼?什麼時候告訴他?」

  「到了某個時候,伏地魔會為他的那條大蛇擔心。」鄧布利多停頓著,目光深邃。

  「納吉尼?」斯內普敏銳地問道。

  「不錯,到了那個時候。他用魔法將它保護起來,不再派那條大蛇去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是你該告訴哈利這件事的時刻。」

  斯內普皺起眉毛,迅速捕捉到其中的含義,「你是在告訴我,納吉尼也是他的魂器之一嗎?一共有多少個?」

  鄧布利多當然毫不為斯內普的洞察力驚訝。他稍稍揚起了下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似乎在權衡是否要回答他這個問題,不過他最終還是開了口:「我不清楚,我仍在讓哈利向霍拉斯打探這方面的情報。但至少有三個以上,我想我們已經摧毀了兩個。」

  「他將自己的靈魂分裂了至少三次?」斯內普厭惡地說道。

  「正是如此,所以要殺死他,必須破壞所有的魂器。」

  斯內普無動於衷地看著他,仿佛在消化這個事實。片刻,他眯了眯眼睛,示意鄧布利多繼續說下去。

  「所以,到納吉尼被保護下來的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告訴哈利了。」

  「到底要告訴他什麼?」斯內普再次不耐煩地問。

  鄧布利多深吸了一口氣,別開了視線,不再直視斯內普的眼睛。

  「你必須告訴哈利——在伏地魔試圖殺死他的那晚,當莉莉用生命擋在他們之間的時候,因為一種古老的魔法,那個索命咒反彈到了伏地魔身上。哈利因此而獲救,但這也導致伏地魔的一小片靈魂附在了那棟房子裡唯一一個活著的生物上。」

  「等等。」斯內普猛地抬手,急促地打斷了他,眼中湧動著難以置信的情緒:「你是在告訴我,哈利·波特……是伏地魔的魂器之一?!這就是為什麼波特能說蛇佬腔,還可以連接到伏地魔的思想?」

  「是的,你猜得沒錯。」鄧布利多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斯內普注意到了他的胡子抖動得厲害,「所以,只要那片靈魂還在哈利身上,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斯內普的嘴唇微微卷起,眉宇間的刻痕變得更深了,他的胸膛正因這消息而起伏了起來。在內心掙扎了數秒以後,他才開口:「那麼,我很期待你會告訴我,你找到了可以分離那片靈魂的辦法。」

  鄧布利多望向了門口金枝上的已長回成鳥的鳳凰福克斯,沉重地說:「沒有辦法,西弗勒斯。這是最殘酷的部分,那片靈魂只有通過死亡才能被摧毀。」

  斯內普頓住了一刻,似乎沒能理解鄧布利多的話一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是說,波特必須死?」

  鄧布利多沒有立即回答,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花時間將自己的情感抽離在對話之外。

  一陣子後,他終於重新轉向斯內普,痛苦地看著黑發巫師那雙仍有期待的眼睛,低聲說道:「是的。哈利·波特必須死,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結局。」

  斯內普像經歷了一次猛烈的雷擊般,整個人都僵住了一瞬。

  回過神來時,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眼中的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聲音也如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你不僅安排了自己的死!你還計劃了他的死?!」

  鄧布利多嘴角牽起了一抹苦笑,以一雙溢滿了悲哀和苦澀的眼睛盯著斯內普:「別這麼驚訝,最近你目睹了多少人的死?」

  順著他的話,斯內普的腦海裡瞬間便浮現出了近日裡目睹的那些戰爭裡的碎屑——無辜死去的人。

  「的確,最近只有那些我無法拯救的人。」

  他的雙手在長袍下握成拳,平日裡深不可測的黑眸竟然也蒙上了不忍和絕望,他的內心此時已滿是苦楚和無力感。

  「你利用了我!」他的聲音更是變了調,黑眸因憤怒變得通紅,「我以生命為你效忠,編織那麼多的謊言。我以為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安全!而現在你告訴我,這麼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像一頭待宰的畜生一樣,在合適的時刻被殺掉?」

  鄧布利多的雙肩垂下,嘴裡的嘆息聲哀傷到如同大海裡孤獨死去的巨鯨,「你深知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平。」

  斯內普仍然憤怒地看著他。

  鄧布利多與他對視了一陣,他看見了斯內普眼裡的難以置信、慍怒、掙扎、還有些許關心,忽而便動了惻隱之心。

  他松了一口氣,小聲地說道:「別這樣看著我。我或許該告訴你,我確實有在做一些准備。只是,我沒有任何的把握。所以,你必須告訴他真相。」

  斯內普直直地凝視著鄧布利多。

  有那麼些時刻,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花了這麼長的時間為這位算盡一切的老巫師調制解藥,更後悔自己曾一度考慮為他付出生命。

  ——直到聽見了這句話,斯內普的內心升起了解脫與釋懷。

  他垂下了頭,靜默許久,任由自己內心的憤怒彌散在鄧布利多溫和而深遠的視線裡。

  他把臉沉在自己的黑發之下,平淡地開口,「如果這是你給的最終安排,那我要求你做最後一件事。」

  「什麼事?」鄧布利多輕聲問道。

  斯內普從自己的黑袍裡摸出一小瓶魔藥,大步走到鄧布利多面前,越過了老巫師,將魔藥輕輕放在了鄧布利多的辦公桌上。

  隨後,他低聲說道:「以死亡激發詛咒反作用而換取重生的藥,有副作用。但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了,怎麼選擇在於你自己。」

  鄧布利多緩緩轉過頭去看那瓶折射出銀灰色光芒的藥劑,瞪大了雙眼,旋即再次望向了沉著臉的黑發巫師。

  「西弗勒斯……」

  這麼多年。當初那個誤入歧途的少年,如今竟然——

  「現在,阿不思,把今晚告訴我這些事的記憶拿走,不然我不能有把握對你下手。」斯內普說,「你只要讓我知道你信任過我,波特必須死去,就夠了。」

  鄧布利多的嘴角收緊,心中的復雜情感將他帶回了那晚的聖誕夜。他在面前的黑發巫師身上,竟看到了與那位少女一樣的,真摯而熾熱的感情。

  他沉默地注視著斯內普,最後遲緩地點了點頭。

  「轉過身去,西弗勒斯。」

  半月形的眼鏡後,老巫師的雙眸早已盈滿淚水。他內心一直深知,為了贏得這場戰爭,他們必須——必須拋棄所有作為人的情感。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獲得些許的勝利。

  然而此刻,當鄧布利多望著斯內普挺直的背影,也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是孤單一人。他曾經的學生,那個瘦弱的少年,早已長成了魁梧的男人。他早已踏過了那些年少時的怨恨、憤懣與不甘,他的肩膀如今足夠寬厚,可以負得起這份浩大的責任和使命。

  「最後幾件必須告訴你的事。」老巫師從淡紫色的星月袍裡拿出了自己的接骨木魔杖,指向面前的身影。

  斯內普肩膀微微一顫。

  「第一,哈利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你曾懇求伏地魔放過莉莉,古老的魔法因你而生效。如果沒有你,波特一家早就命喪黃泉。而你也清楚,真正背叛他們的人,從來不是你。」

  「第二,」鄧布利多的聲音稍頓,帶著隱隱的歉意,「我曾對你說過一些過激的話,為此,我感到抱歉。」

  「最後,」鄧布利多掂著魔杖的左手在空中揮舞了起來,「她一直在為你努力著,不願你走向那個注定的結局。」

  幾縷介於液體與氣體之間的記憶從斯內普的太陽穴輕輕飄出,帶著透亮的瑩白色光芒與點點魔法粒子,像是飄渺的星塵,在昏暗得如浩瀚黑夜的房間裡劃出一道脆弱的弧線。

  就在這道光線沒入鄧布利多面前的玻璃瓶中時,斯內普毫不猶豫地大步離去。

  望著逐漸消失的背影,這位老人的心裡湧上半分悲涼。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回想起近兩年前,在黑魔王歸來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望著斯內普從房間裡離開的場景。

  砰的一聲,門重重地關上了,帶走了一室的回音。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好了終於把劇情伏筆埋完了嗚嗚嗚。好累。

  我也想吃糖啊!!!

  斯教這家伙在原著劇情線,不OOC的情況下,不容易能吃糖啊!!!只能發點糖渣啊!!!

  已經在後悔自己劇情線選得太早了嗚嗚嗚別罵了別罵了,越寫越長了……

  另:羅恩服迷情劑這裡的時間是修改了的,跟原著不一樣。


第38章 缺口

  狼毒藥劑有多難呢。

  直到城堡外的迭迭積雪都化成一條湍急的小溪,將春天那繾綣的清寒霧氣都衝刷干淨了,白晝變得又長又綿,黑湖上方的峰巒再次披上染著不真實暖黃的黛青,月光和太陽都掛在穹隆,在這濕潤微涼的傍晚裡同輝。

  直到了這樣的五月,幻影移形的考試已順利通過,弗立維教授的課上大家都能熟練地將黑醋變為紅酒了,蕾雅才終於能穩定地配出之前在聖誕夜撞見斯內普在配的步驟。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斯內普不再配魔藥了。

  蕾雅不清楚是因為他已然得知鄧布利多的決定,還是另有別的原因。與此同時,斯內普的話越來越少,整個人好像被一種如影隨形的陰郁籠罩著,連這初夏動人的陽光都透不亮那種陰翳。甚至當蕾雅浪費了昂貴的魔藥時,他都沒有表現出以前一定會有的諷刺。

  大段的時間裡,斯內普不是在批改作業,就是浸在那些不知名的書籍。蕾雅有時候會偷偷瞄向他,看從他修長的手指裡悄悄溜走的泛黃書頁,蒼白的手腕上面是一圈同樣潔白的襯衫衣袖。

  斯內普很快就察覺到她的視線,手指停在了微微翻開的書頁上,頭也沒抬:「我臉上沒有寫著狼毒藥劑的配置辦法,萊恩哈特。」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小聲地說道:「先生,我總覺得不是很對,能麻煩您看一下嗎?」

  黑發巫師抬起眼角掃了她一眼,緩緩合上書起身來。他走到她的坩堝前面,先是皺起了眉將窗戶推開了些,而後低下頭,有些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我說過多少次了,角度。」

  「唔……」少女不敢停下已經酸痛的手腕,只能側過臉朝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斯內普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去。

  就在蕾雅以為他要接過她手裡的攪拌棍時,他的雙手卻放在了她的手腕上。骨節分明的右手將她的魔杖輕輕按下,左手則是稍稍扶起了她拿著攪拌棍。

  太、太近了!!

  他的手指輕觸過的皮膚瞬間像被火焰灼燒般發燙起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身後男人的高熱體溫,他的呼吸聲也近在耳畔,比得上她呼之欲出的心跳。

  一陣傍晚的微風帶著潮潤的濕氣與惡作劇牽牛花的歌聲撲來,拂在臉上,把她的臉頰到耳根都吹得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少女身上的花香味也隨之飄進他的鼻端,斯內普垂眸瞥了她一眼,就看見了她耳尖上的緋紅。他的喉結微動了一下,須臾間就迅速抽回了手。

  「記住這個角度。」他以低沉的聲音說道。「……好、好的。」她的聲音變得更小了,細微地點了一下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退到了書牆旁,倚靠在一側,目光依然放在她身上。她正在輕輕將狼毒花粉末灑入坩堝裡,指尖和手肘都透著微紅。往上些,他察覺到她黑發間,領口後面露出的一小片肌膚也是紅的。

  他悄然無息地移開了目光,但不久之後,忍不住移了回來。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發現自己不排斥跟她共處一室。

  她總是很安靜地呆在角落裡,動作細致、靈活,可以說得上是賞心悅目。她學得極快,也很少向他提愚蠢的問題。

  在那次跟鄧布利多聊過波特計劃好的死亡以後,他必須承認,每周五這種固定的、有序的坩堝微微沸騰的聲音,搭配著洋甘菊茶的清香,已成為一種能讓他內心難得穩定下來的方法。至少,在這樣的時間裡,他可以從容地讀得進書。

  斯內普回過神來,走上前去平靜地說道:「差不多了。」

  「嗯。」蕾雅臉上依然殘留著淡紅,她將攪拌棍抽了起來,懸在坩堝上面。

  「描述成功配出狼毒藥劑的特征。」斯內普問道。

  「液面呈現出藍紫色,略帶銀色的光澤,表面應光滑如鏡,無任何雜質或氣泡。氣味不再刺鼻,輕微帶著一種鐵鏽和苦澀。」她放下魔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坩堝邊緣,表面的液體蕩起漣漪,瞬間恢復回了一面平滑的鏡子。

  「還算可以。」斯內普頓了頓,卷起薄唇說道:「裝瓶。讓我們來看看那個狼人是會被你毒死,還是能順利熬過這個月的痛苦。」

  「啊?」蕾雅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今天熬的這鍋藥會真的給盧平教授喝,嚇得差點把手上的攪拌棍滑了回去,「這……」

  「有什麼問題嗎?」斯內普挑起眉來,同樣假裝訝異地注視著她,嘴角掛上一絲譏諷:「還是說,你對自己沒自信?想再浪費我更多的材料?」

  「……沒有問題,先生。」蕾雅倒吸一口氣,只得硬著頭皮拿起面前的一個空藥瓶,小心地裝了起來。

  斯內普見她已經完成裝瓶,便徑自走到了壁爐前面,沒什麼感情地命令著:「過來。」

  蕾雅疑惑地將溫熱著的魔藥揣在手裡,無聲地走到他的身側。斯內普沒有看她,隨手拿起了壁爐上方鐵碗裡的一把綠色粉末,灑在壁爐裡。一團綠色的明艷火焰將他們包裹了起來。

  「布萊克家。」

  兩個人到達格裡莫廣場的時候,布萊克和盧平正在長桌旁邊聊天邊等待著斯內普到來。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木香,桌上散落著幾份報紙和幾封拆開的信件,一盤果干被推到桌邊,兩杯酒紅色的液體和兩杯還在冒著熱氣的茶水穩穩地放在兩人面前。

  隨著壁爐飛路的聲音落下,斯內普和蕾雅的出現打破了房間裡原有的穩定,布萊克和盧平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明顯的震驚。

  「呃,晚上好。布萊克先生,盧平教授。」蕾雅知道自己出現在這裡會有多奇怪,但一貫的教養還是讓她鼓起勇氣先打了個招呼。

  「蕾雅?」還沒等布萊克噴出各種驚悚的言辭,盧平已經先站了起來。他有禮地朝黑發少女點頭示意,隨後轉向板著臉的斯內普問道:「西弗勒斯,這是……?」

  「顯然,考慮到我接下來的安排,我可以說我很難再每個月為你抽出時間。」斯內普冰冷地說著,黑色的瞳仁緩緩地移向身旁的少女,「所以,你以後的藥,就由她來負責。」

  盧平顯然有些驚訝,他的深綠色眼睛在斯內普和蕾雅之間快速游移,臉上的疑惑無法掩飾。而布萊克則恢復了他一貫的優雅姿態,帶著那種似乎洞悉一切的微笑,緩緩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斯內普瞬間看出了面前兩人心裡的疑慮,他揚了揚眉毛,抱起雙臂繼續補充道:「放心吧,這已經是霍格沃茨學生裡能達到的最高水平了。況且,你們不是一直懷疑我的藥裡有毒嗎?」

  「你心裡有數就好。」布萊克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語氣裡有一絲不屑。

  「西裡斯!」盧平趕緊將手放在他面前,打斷了他的話,仿佛是在害怕將斯內普激怒。

  蕾雅是沒想到斯內普會在別人面前這樣評價自己,臉頓時發燙了起來。她感到有些不自在,只得望向盧平,盧平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側過臉來對她笑了笑,像是在鼓勵她一樣。

  一旁的布萊克饒有興致地半眯著眼睛,沒有再發表任何的意見,沉默著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液。

  「現在,別再浪費我們的時間,立刻把藥喝了。」斯內普有些強硬的聲音打破了四個人的面面相覷。

  蕾雅立刻從懷裡取出那瓶狼毒藥劑,雙手遞到盧平面前,小聲說道:「不好意思,盧平教授。這是我第一次成功,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盧平伸手接過了藥,嘴角仍然帶著溫柔的微笑,一頭淡棕色的短發也跟著他的笑而變成令人舒服的弧度。他看了一眼旁邊緊盯著他的斯內普,輕聲道:「既然是得到西弗勒斯稱贊的水平,我想一定是十分出色。」說完,他拔開了木塞,將瓶中藍紫色的液體一口飲下。

  不過,盡管盧平對狼毒藥劑早已習慣,但難喝的事實卻無法忽視。他的臉部肌肉扭曲著抽搐了一下,剛放下藥瓶的手指再次顫抖著伸了出去,拿起放在布萊克手邊的茶杯,大口灌了幾口熱茶,長長嘆了一口氣。

  「呃……怎麼樣,先生?」蕾雅微蹙著眉仔細地端詳盧平的臉,有些擔心地問他:「是不是……很難喝?」

  盧平那張緊皺的臉大概有半分鐘才重新攤開。他隨後偏過頭來,朝蕾雅擠出一個溫和而虛弱的笑容,湊到她的耳邊說道:「其實,我感覺比西弗勒斯熬的要好喝一點。」

  斯內普顯然聽見了這句調侃,眉頭緊鎖,不滿地哼了一聲。對面的布萊克直接笑出了聲,臉上的嘲弄意味顯而易見。蕾雅頓時緊張起來,她回過頭看向斯內普,正對上一雙陰沉如夜的黑眸。

  「那麼,告辭。」斯內普沉著嘴角撇開視線,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壁爐。

  蕾雅立刻跟了上去,在斯內普扔下飛路粉的前一刻,盧平朝他們揮了揮手:「以後就拜托你了,蕾雅。」

  回到斯內普的辦公室裡,天空依然亮著,他重新坐回了辦公桌後面,隨手攤開了剛剛放下的書。

  「從現在開始,每個月圓前的一周,你可以隨時使用這間辦公室,或者直接去格裡莫廣場12號熬藥。我已經跟鄧布利多商量過了。記得,要看他喝下去再走,無論什麼情況。」

  「好的。」蕾雅順從地答著,思索一陣後又問道:「那周五的訓練……」

  「訓練已經可以結束了,除非你還有什麼問題。」他淡淡地回答,手指翻過一頁書,語氣中沒有絲毫情感波動。「如果我想起什麼,會告訴你。」

  「好。」她朝已經低頭埋進書裡教授微笑了一下,然後走到坩堝的位置,將藥材和器皿都收拾起來,再把窗戶輕輕帶上。

  「謝謝您,那我不打擾您了。」

  「嗯。」斯內普揮了揮手,將室內的魔法燭火漸次點亮。

  蕾雅轉過身,穿過這些暗淡的光走向門口。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停下了腳步,背對著他猶豫地開口:「對了,先生。」

  「怎麼。」斯內普又翻過了一頁。

  「鄧布利多先生……」她輕輕說道。

  「他下定了決心去死,我已經知道了。」斯內普接過了她的話,語調平淡冷靜到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瑣事一樣。

  「那您……」她回過頭來,綠眸清亮而虔誠地凝視著他。

  斯內普抬頭便對上了這樣的一雙眼睛。他的肩線稍稍動了一下,手指在書頁上停頓了一瞬,似乎遲疑了片刻。然後,他倏地重新低下了頭,聲音冷淡到如千裡寒冰:「出去。」

  「……好。」她低聲應著,有些失落地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等少女離開了一陣,斯內普發現自己心裡悶的厲害。他無意識地按著額角,思緒不由地回到了一個多月前與鄧布利多的那場談話。那時,鄧布利多告訴他自己必須死,而哈利·波特也注定要面對死亡。

  他很快注意到,自己沒有關於談話結尾的記憶。唯一還深刻地印在腦海中的,是那扇校長室的門關上時,發出了他從未聽過的沉悶轟響。

  他感覺自己徹底被背叛了。這種背叛感很不好受,像是本來既定的安全路線瞬間坍塌,之後驟然出現了滿是荊棘的深淵。因此而產生的巨大憤懣差點讓他失控。

  於是,斯內普偏執地決定,永遠不會再為那個冷漠無情、漠視生命的校長研制任何的藥劑。

  斯內普放下手裡的書,起身走到窗邊將厚重的窗簾拉上,讓房間裡只剩下了燭火微弱的光。放下手時,他的視線無意中落在被少女清潔得干干淨淨的器皿上。

  盯了幾秒,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移到坩堝的邊緣,指腹輕輕剮蹭著冰冷的金屬表面。

  這是他從小學習魔藥時就養成的一個壞習慣。他很清楚,這種無意識的細微動作能讓他暫時安心下來。

  奇怪。

  他低下頭去看這口坩堝。他記得它用了很多年,邊緣早已布滿了陳年的鏽跡和缺口。然而此刻,這口坩堝卻是如此的平整圓潤,是被人細細修補過了。

  ——「你難道沒有想過,會有人為此心碎嗎?」

  該死的鄧布利多。他的心又開始悶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好了,朽木要開------------花,了。

  這個「開」的過程可能有點長。

  記得我親友說的一句話:

  一男一女不互相排斥天天見面的話,就是很容易發生點啥啊.jpg


第39章 疤

  從斯內普的辦公室出來以後,天色已開始暗淡,走廊外的天邊隱隱浮現出許多星光,宛如灑落在天河的幕布之中,被徐徐掠過的層層薄雲映得飄渺迷離。

  蕾雅感覺胸口悶得慌,也許是因為再一次結束的訓練,也許是因為鄧布利多,也許——是因為斯內普。

  已經五月了。離斯內普當初為鄧布利多定下的一年期限只剩下一個多月。

  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

  每一天,她對他的情緒也在瘋長,快要到了自己沒有辦法控制的地步了。

  同時,每次和他待在一起,那種無力感就愈發濃烈。她很清楚,斯內普馬上也會離開這裡——世人絕不會姑息一個殺死鄧布利多的人。

  那之後,他會去哪裡呢?她又能做什麼呢?

  離宵禁還有時間,她干脆爬上了塔樓散心。

  整個霍格沃茨還是那麼得井然有序,學生們都沉浸在這夢幻旖旎的黃昏之下。庭院的一角傳過來魁地奇訓練的歡呼,走廊中回蕩著皮皮鬼惡作劇後的驚叫,安然到她有時候在想也許鄧布利多和斯內普說的話不是真的。

  等時間差不多了,蕾雅從塔樓拐出台階走向格蘭芬多的方向,一眼就瞥見了樓梯那一頭的哈利。

  塔樓裡一個人都沒有,古老的吊鐘發出的滴答滴答機械聲寂寞地回蕩著。哈利一臉嚴肅地就站在樓下的盥洗室門口,身體微微朝前傾,好像在偷聽著裡面的動靜一樣。

  「哈……」蕾雅加快了步子,想跟他打個招呼。但是還沒走近,哈利已經大步跑進盥洗室裡了。

  少女茫然地搖了搖頭,想著等下在公共休息室碰見時裡再問他好了,便放慢了下樓梯的步伐。

  就這麼想著慢悠悠地踩下台階,突然,蕾雅面前的盥洗室門口縫隙裡閃過一道刺眼的綠光,隨之而來的是兩道急促的紅光。緊跟著這些咒語的,是接連不斷的東西炸裂、破碎的聲音,甚至連她腳下的台階也因此而顫動了起來。

  「別打了!別打了!!」桃金娘凄厲的尖叫在下一刻傳了過來,「殺人啦——!」

  這是?

  蕾雅被這些動靜驚得怔住了一瞬,心髒仿佛都要跳空一拍。她擰緊眉毛,意識到哈利身上正在發生什麼事,便迅速從口袋裡掏出魔杖,朝盥洗室方向跑了過去。

  「不——!!!!」就在她離盥洗室還有幾米遠的時候,哈利從裡面傳出來的撕心裂肺吼聲嚇得她再次僵在原地。

  「哈利?!」蕾雅回過神來,大聲喊著飛奔了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盥洗室的門。

  到處都是水。

  污水、血水、水管裡的水就像是激憤的瀑布一樣噴湧而出。整個盥洗室裡被水汽蒸得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兀自彌漫了過來。

  「不!!!——」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哈利模糊的背影,他背對著門口跪在滿地的水裡,整個人都在顫抖。

  蕾雅的心狂跳不止,背脊也開始發涼了起來,她的眉毛擰得更緊。她惴惴不安地淌進地板上的暗紅色的水裡,冰涼的水漫過她的腳踝,她顧不得已濕透的鞋襪和沾上的污物,快步跑了過去。

  「哈利?哈利!?」蕾雅焦急地用雙手按住他的肩膀,問到:「怎麼了?」

  哈利猛地回頭,臉上布滿了驚慌失措的神情,分不清是淚水、汗水、亦或是污水的液體從他的臉滑了下來。他的嘴唇在不住地打顫:「不,不!」

  蕾雅順著他的手望過去,他面前躺著的一個身體不停抽搐的金發男孩,竟然是馬爾福。下一秒入目的是他襯衫上的大塊鮮紅,血液正不斷地從他的胸腔裡汩汩溢出,淌了下來,觸目驚心。順著濃重的血腥味,血紅色大片大片混著地上的污水飄散了開去,就像是她曾經夢裡開出的那些詭譎艷麗的紅花。

  「殺人啦!殺人啦!」桃金娘以尖銳的嗓音在他們身後哭嚎著。

  馬爾福?

  等等,如果馬爾福受傷了的話,那麼斯內普?

  ——「聽我說,我對你母親立了牢不可破誓言,就是要保護你。」

  ——「牢不可破誓言一旦違背,代價就是死亡。」

  思緒在腦海裡稍縱即逝,蕾雅撲通一聲便毫不猶豫地跪在了污水中,鮮紅頃刻間就爬上了她的裙子。

  「這是?!」她瞪大了雙眼看著地上的馬爾福,腦海裡浮現出的卻是斯內普的模樣。她立馬伸出左手去按住馬爾福胸上的傷,哽著發顫的喉嚨問道:「你做了什麼,哈利?」

  「我、我沒有。我沒有!」哈利猛烈地搖頭,眼裡泛得通紅,嘴裡一直在重復著同樣的話。

  「殺人啦!盥洗室裡殺人啦!」桃金娘的聲音依然震耳欲聾,在盥洗室裡響起回音。

  蕾雅瞥了桃金娘一眼,很快意識到也許是哈利跟馬爾福打起來了。梅林知道哈利堅信著馬爾福已經加入食死徒,並一直在找機會證實這件事。

  冷靜。冷靜。也許只是一發四分五裂。

  雙腿已經被快被水漫過了,蕾雅咬緊了唇忍下這種潮濕粘膩的惡心感,穩定住自己的心神,右手舉起魔杖指向馬爾福胸前的傷口,低聲念到:「Episkey(治療咒)。」

  魔杖發出了一點白色的亮光,照亮了那幾道隔著衣服也能看見的極深口子。但等光滅了下去以後,馬爾福依然在不停地淌血。

  「Episkey。」她急切地大聲重復了一遍,然而傷口依舊沒有合上的意思。

  「不、不……」哈利也學著她的樣子朝馬爾福施了兩發咒語,但一點作用都沒有。

  馬爾福的臉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愈發蒼白,鮮血仍然從按住的傷口裡湧出,他的眼皮開始緩緩下垂,生命力正在逐漸消散。

  不、不行——不能讓他死。

  在惱人的桃金娘叫喊和巨大的水聲裡,惶恐的汗水和淚水在她臉上一同淌下。蕾雅慌張地偏過頭來,著急得連魔杖也好像要握不住了。

  她用力地捏著哈利的肩膀,以一雙滿是緊迫和淚光的眼睛直視著他,「告訴我,哈利,你用了什麼咒語!我不會說出去的!快說!!」

  哈利茫然地看向她,猛猛地否認著:「不是……我沒有……」

  蕾雅把注意力放到他那副歪斜的眼鏡一陣,幾近生氣地吼道:「醒醒!快告訴我!!你想看他就這樣死去嗎!」

  「告訴你也沒有、也沒有用……」哈利緩過神來,臉也變得蒼白了起來,他聲音微弱地嘟囔道:「是王子、王子的咒語……」

  蕾雅的眼神瞬間斂住了,冷靜地逼問道:「神鋒無影,是不是!回答我!」

  「你、你怎麼知道……」哈利忐忑地點了點頭,綠色的眼睛裡寫滿了無助。

  蕾雅沒有再回他的話,她迅速將魔杖指向馬爾福的傷口上,深吸了一口氣,在腦海裡想起了它的反咒。

  「Vulnera Sanentur——」她的聲音如同低吟般,溫柔而治愈的力量從她的魔杖尖端流淌了出來,籠罩在馬爾福的傷口上,出血好像減輕了。

  噢,謝天謝地——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砰地被猛然推開。哈利驀地抬起頭,下一瞬整個人好像見到鬼魅一樣愣成了一座雕像。

  是斯內普大步衝了進來,臉色鐵青寒涼到就像雪地冬夜的禁林,黑袍的下擺一路將血水劃開,整個人就如一陣莽撞的颶風般撞向他們。他毫不猶豫地一手推開哈利,動作粗暴而毫無憐憫。

  他走到蕾雅身旁,垂下的左手輕輕搭在少女還在顫抖的肩膀上,隨即就跪在她身側,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來。」

  蕾雅滿是淚痕的臉在看到斯內普冷峻的面容時,微微舒展了些。

  他是她的定心劑,毫無疑問。她默默點了點頭,抬起了手裡的魔杖。

  「Vulnera Sanentur。」斯內普的魔杖沿著那些已經減緩出血的傷口移動著,這一遍咒語後傷口不再出血了。

  「Vulnera Sanentur。」他再一次念完了咒語,馬爾福咳嗽著睜開了眼,似乎還沒意識到剛才發生過什麼。

  少女這時才看向幾乎是呆立在一側的哈利,男孩低著頭注視著積水的地板,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像史前那些忽然地被封在琥珀裡的昆蟲,驚恐的神情凝固在臉上。就在她准備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剛將馬爾福攙扶起來的斯內普一把抓過了她的手腕。

  「萊恩哈特,你帶馬爾福去醫療翼,給他拿點白鮮和補血劑。」斯內普的聲音低沉而威嚴,仿佛從喉嚨深處滾出來的一樣,無情的黑眸隨後碾向她身後的哈利,「你,留在這裡。」

  「……好。」蕾雅順應斯內普的指示,用肩膀支撐住馬爾福的身體,猶豫地再撇了一眼哈利。

  去醫療翼的一路上,等驚慌慢慢消散了。蕾雅突然覺得,如果霍格沃茨也有校報的話,也許明天自己和馬爾福就能登上頭條新聞。因為這一路上,兩個人沾滿了血水的衣服實在是過於顯眼,引得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投來好奇的目光。

  更不要提,她還得努力地一邊喊一邊追在他的身後。

  剛一離開盥洗室,這個桀驁的馬爾福就粗魯地甩開了她扶著他的手。

  「你慢點!」蕾雅繼續伸手揪住了馬爾福沾滿污漬的衣服,「你還沒好呢!」

  「別管我!」馬爾福再次執拗地用手背撥開她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別管你?等下你院長就要找我算賬了!」少女邁開了步子,毫不客氣地朝他大喊道,「你慢點!你暈倒了我還得給你用漂浮咒!」

  「我不要你管!我也不想管院長會不會管你!」馬爾福惱怒地吼了回去,他的皮鞋浸滿了水,腳印都是一個個鮮艷的紅。

  蕾雅被他這偏執別扭的態度氣得不輕,用力地踩過他的腳印,音量也隨之升高:「你再不聽話,我可是不介意再給你來一發神鋒無影!」

  「……」馬爾福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認真的,放心,我還能治好你。」她毫不示弱地回瞪,語氣中透著許多威脅,「你剛才也看到了,不過我的技術可能比你院長差那麼一點點,等下不小心給你留個醜陋的疤痕!」

  馬爾福再瞪了她一眼,但步伐明顯放慢了下來。蕾雅無奈地朝那個背影吐了吐舌頭,跟了上去。

  她腦中突兀地繼續想起了剛剛的「頭條新聞」——也許會是關於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因不知道什麼事而大打出手的故事。

  她盯著馬爾福又濕又髒的襯衫,沒來由地任想像力發散,隨後皺了皺鼻子,抬手給兩個人施起了清潔咒和干燥咒。效果並不是很好,因為他們倆的襯衫還是粉紅色的。

  算了。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蕾雅凝視著這個高瘦的身影輕輕嘆了一口氣,其實心裡清楚,哈利之前的推測都是對的。

  詛咒凱蒂·貝爾的項鏈,和讓羅恩中毒的酒,都是馬爾福做的。

  那晚,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的對話說得很清楚了。馬爾福被神秘人賦予了任務,而那個可怕的任務是殺死鄧布利多。但是,鄧布利多和斯內普卻想拯救他的靈魂。

  愚蠢的孩子,總天真地以為自己能獨當一面,最終其實還是活在了那些暗中安排好一切的高大庇護之下。

  蕾雅跟著馬爾福一起走進了醫療翼。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龐弗雷夫人這樣震驚的臉。

  平日喜歡絮絮叨叨的龐弗雷夫人被兩個人身上的血污嚇得啞口無言。她迅速地將馬爾福安置在一張病床上,再三確定少女沒受傷以後,給她遞了一條厚厚的毛巾。

  蕾雅倒是不以為然,用毛巾抹了一把自己感覺還是髒乎乎的臉,而後披著毛巾坐在隔斷簾一旁,耐心地等龐弗雷夫人給馬爾福做檢查。

  龐弗雷夫人結束了檢查,離開去隔壁的儲存室取藥。蕾雅坐在馬爾福的床前,低頭看著他臉上逐漸恢復的血色,終於放松了下來——至少斯內普今晚還不會因為馬爾福的狀況而死去。

  少女垂下眼,打量著被強制按在病床上的金發男孩,他很瘦,一雙灰色的眼睛裡滿是倔強,淡金色的頭發上還沾著血污。

  她隨手再給他施了一發清潔咒,才懶懶地問道:「你為什麼跟哈利打起來啊。」

  「我需要告訴你嗎。」馬爾福冷冷地回道,「還是說我不說你還要給我來一發神鋒無影?」

  「不說就不說唄,我就隨口問問。」蕾雅輕哼一聲,聳了聳肩。

  「你這種人,懂什麼。」馬爾福冷笑著白她一眼,嘲諷般開了口:「你只會躲在你爸爸的保護裡過日子,不是嗎?」

  這家伙真氣人啊!蕾雅的心裡驟然升起莫名大的怒氣。

  明明他還牽扯著斯內普的性命,怎麼可以——

  「哦,你還知道我爸爸啊。」蕾雅的語氣瞬間變得冷硬了起來,話鋒也犀利地一轉:「所以,你是因為你爸爸不在了,就在這裡發脾氣嗎?」

  馬爾福的臉扭曲了,好像被戳到痛處了一樣,他憤怒地吼道:「閉嘴!萊恩哈特!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蕾雅毫不退讓,微微揚起下巴:「我不知道?至少我不會讓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煩裡,也不會因為自己而害別人丟掉性命。」

  馬爾福因為她的話而渾身一顫,拳頭緊緊握起,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你什麼意思,萊恩哈特!」

  蕾雅冷漠地撇他一眼,抿緊了嘴,故意不再說話。

  馬爾福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事,萊恩哈特,否則——」

  「否則什麼?」一道幾乎跌到了冰點的聲音從簾子後面傳了過來,斯內普的大手刷地扯開隔斷簾,毫無表情的臉從陰影裡露了出來,低沉壓抑到像是即將塌落的雪崩,「你打算繼續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亂揮拳頭,還是想采取更成熟的方式來面對你的問題?」

  蕾雅也被斯內普嚇得縮了縮脖子,忍不住偷偷瞥一眼病床上的馬爾福。而這位男孩顯然也沒好到哪裡去,剛剛恢復血色的臉倏地又蒼白了下去,顯然被斯內普的冷冽氣場震懾住了。

  「不是我先動手的。」馬爾福別開臉,掙扎著小聲辯解道。

  「我不認為我在說的是誰動手的問題。」斯內普漠然地說著,嘴唇翹成一個可怕的弧度。他的黑眸沉沉地緊盯馬爾福,深不見底得猶如一片無盡的山谷,蕾雅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能把馬爾福扔落懸崖。

  馬爾福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整個病房都因斯內普散發出的壓迫感而變成了無聲的領域。

  斯內普的目光最終從馬爾福身上挪開,轉向坐在一旁的蕾雅,依舊面無表情地說道:「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萊恩哈特。到了宵禁的時間了。」

  「哦,嗯。」蕾雅抱著毛巾站起身,似乎想起了什麼,低頭對床上的馬爾福說道:「好好恢復,別再做傻事,馬爾福。」

  馬爾福顯然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斯內普的眼神壓了回去。斯內普也沒有再說什麼,跟在蕾雅身後走出了醫療翼。

  等走到走廊裡,蕾雅以為斯內普會跟她走到不同的方向去,但斯內普的腳步聲始終敲在身後。她疑惑地回過頭,發現斯內普雙臂抱在胸前,眯著眼審視著她。

  「教授?」她停住了腳步,抬眼望向他。

  斯內普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雙眉緊皺,好像在思考著什麼東西,又好像只是讓大腦陷入了片刻的空白。

  時間在他們之間凝滯住了,兩個人就這樣在空寂無人的長廊裡對視著。

  過了一陣,斯內普才緩緩抬起下顎,她無法讀懂他的情緒。

  「跟上。」他終於開口。

  「嗯?」少女困惑地點點頭,跟在了他還有些潮濕的黑袍後,將已經越過宵禁的事推到一邊去。

  蕾雅跟著他回到了黑魔法防御課的辦公室。一關上門,斯內普就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對她說道:「我記得你可以使用呼神護衛吧。」

  蕾雅愣了一瞬,沒想到他為什麼這麼問,但她旋即想了起來,當時黑魔法防御術O.W.L考試的時候,斯內普確實在考場上看見過她使用呼神護衛。

  「我會。」她點頭。

  「我要教你用守護神傳遞消息,」斯內普停頓了一下,低頭看著她,繼續說道:「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你立刻用它通知我。」

  「啊!我都不知道守護神還可以傳遞信息。」蕾雅訝異地說道。

  「鳳凰社的成員們常用這一方法。守護神可以遠距離傳遞消息,安全且隱蔽,因為除了至親之人,沒有人能分辨出守護神的主人是誰。」他沒什麼感情地陳述著。

  「明白,先生。」她輕快地答道。

  她發現斯內普仍然在盯著自己,好像若有所思。

  正當她要疑惑地提問時,斯內普很快地偏過了臉,緘默著揮起了手中的魔杖。

  一片銀色的光芒從他漆黑的魔杖頂端湧出,逐漸凝成了一只小鹿的形狀。小鹿晶瑩剔透,輕盈地蹦躍在斯內普的辦公室裡,它沿著房間的邊緣繞了一圈,最後邁著歡快的步子跳到了蕾雅身側。

  少女的臉上綻出了溫暖的笑容,她緩緩蹲下身來,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小鹿的額頭。小鹿溫順地低下頭,仿佛在回應她的撫摸般輕輕晃動著耳朵,尾巴也跟著搖擺了起來,守護神身上那些柔和的銀光灑遍了她全身。

  「教授,您的守護神好美。」蕾雅微笑著抬頭望向斯內普,任由他的小鹿蹭著自己的臉頰。

  斯內普佇立在那裡,目光久久停留在她和那只小鹿上面。逐漸,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沉重。

  她分明看見,那裡寫滿了無法掩蓋的痛楚。

  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傷,仿佛有一道只有表面平整的疤痕被重新撕開,露出了內裡年年月月都無法愈合的傷口。

  那麼鮮明、那麼猙獰。

  她忽而想起來,哈利的守護神也是一頭鹿。

  作者有話要說:

  有糖的啊這一章!(也有刀!)

  對的,蕾雅在斯教面前唯唯諾諾實際上是個重拳出擊的丫頭(好了好了,下章是大刀。


第40章 情願

  斯內普沒有再跟她說什麼,他緊繃著臉沉默地教她怎麼把信息附在守護神上。之後,蕾雅就回到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

  「哦梅林,怎麼又一個宵禁後回來的!還一樣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

  畫像上的胖夫人叉著腰,皺著眉頭,一臉不滿地朝蕾雅尖聲說道,「你們這些孩子真是的!不准再這樣了聽見了嗎!下次我一定不會放你們進去了!」

  「對、對不起。」蕾雅不好意思地朝胖夫人露出一個抱歉卻真誠的笑容,說道:「下次一定不會了。」

  推開了公共休息室的門,格蘭芬多的熱烈紅色就包圍了她。

  帷幔、地毯、掛畫,大抹大抹的紅色,讓她不由地想起了剛才盥洗室地板上的那種濃稠到讓人發寒的鮮艷。不過空氣裡飄散著的巧克力蛙甜膩味倒是很截然不同,至少令人能感到放松而溫馨。

  本以為該宵禁後空無一人的公共休息室裡,赫敏、羅恩正把哈利圍在沙發上。哈利身上的衣服仍然髒兮兮黏糊糊的,衣襟上和褲子下擺都還粘著干涸的血跡和污物。他看起來不比蕾雅早回來多少,也許就多了一個能彙報盥洗室事件的時間。

  此時,三個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她,眼裡都帶著某種不知名的洞察,像是在等著她解釋什麼。

  「怎麼樣?蕾雅,你去哪裡了?」哈利直直地看著她,「你怎麼比我回來得還晚?」

  「哦哈利!你還好嗎?」蕾雅愣了一下,沒想到會被他們等在這裡。她走到沙發邊,坐在了赫敏的旁邊,順手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再次說道:「他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禁閉,每周六上午。」哈利本來還挺明亮的眼睛,在提到這個「他」字之後瞬間暗淡下去一些。

  「我都不想跟你說我說過你了。那個什麼王子絕對有問題。」赫敏聳聳肩,白他一眼,隨即大聲接著說:「這下今年我們魁地奇就要墊底了。」

  「好啦,赫敏!」羅恩忍不住打斷了棕發少女的抱怨,目光好奇地轉向蕾雅,「所以呢,他為什麼帶你去辦公室了?」

  蕾雅微微愣住,大腦像是一下子空白了。她喃喃道:「辦公室?」

  「嗯,活點地圖。」哈利不好意思地從自己身後拿出那疊泛黃的羊皮紙,抓了抓自己的黑發,上面跟馬爾福一樣掛著些血污,「我剛剛看到你在斯內普辦公室……對不起,我本來只是好奇斯內普和馬爾福之後會去哪兒……」

  「得了吧哈利,別編台詞了,你就直接告訴她吧。」羅恩打趣地揮了揮手說道。

  「告訴我什麼?」蕾雅揚了揚眉毛,朝赫敏看去,祈禱自己的好友能給點提示。

  赫敏的嘴角上確實掛著一個神秘的笑容,棕褐色的眼睛裡也帶著一點意味深長的浮光:「哈利早就發現,你好像每周五晚上都會在斯內普的辦公室。」

  「呃……」黑發少女頓在了原地,實在是沒想起來還有活點地圖這回事。

  所以其實這三個人早就知道了她一直都有跟斯內普在接觸?

  「他在關你禁閉,是嗎?」哈利憤憤不平地說道,「就像他馬上要關我禁閉一樣。可你沒做錯什麼啊,我不理解。」

  「對於地下室的大蝙蝠,有什麼好理解的。」羅恩突然插了一句,話裡帶著調侃的笑意,「哦忘了,現在不是地下室了,不過就是在塔樓裡,他還是能把教室布置成地下室,哈哈。」

  蕾雅環視了一圈四周,眼睛在快速地轉動著,希望能編出一個能說服他們的話。她將身體輕輕往前傾,咽了咽喉嚨,將視線放在茶幾上的杯子一瞬,又瞥向壁爐上方的獅子石雕一眼,最後回到他們身上,臉上帶上幾分認真地說道:「……其實,斯內普在教我狼毒藥劑。」

  「狼毒藥劑?!」赫敏提高了聲音,訝異地說道,「他教你這個做什麼?」

  哈利也很錯愕地盯著蕾雅,顯然是沒想過這個原因。他張大了嘴,卻找不出更多的話來。

  「是鄧布利多校長的安排,為了盧平教授。」黑發少女順著解釋了下去,「斯內普好像後面會變得很忙,沒時間給盧平教授熬藥了。」

  「狼毒藥劑這麼難的藥!」赫敏的重點已經完全跑偏了,錯愕連連地盯著蕾雅,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學會了?」

  蕾雅被她盯得有些尷尬,以很小的弧度點了點頭。

  「好吧,難怪你最近魔藥水平進步這麼快。」赫敏淡淡地說道。

  接下來,羅恩對這個話題已經失去了興趣,連連打著哈欠,站起身來准備去睡覺。赫敏雖然看起來有些不甘心,但最終也沉默地起身,若有所思地朝寢室走去。

  就在蕾雅也准備起身去清洗掉身上的污漬時,哈利突然靠近了一些,臉上帶著一絲猶豫。

  「你沒事吧?對不起,我剛剛在那裡吼了你。」蕾雅察覺到了他的情緒,重新坐回沙發裡,擔憂地看著他,「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沒用了,斯內普已經知道了。」哈利苦笑著聳了聳肩,嘆了口氣,聲音低了一些:「我只是想問,你怎麼知道那個魔咒,還有它的反咒?」

  哦,還有這件事。

  蕾雅扯了扯嘴角,很快就答道:「之前在魔藥學教室關禁閉的時候,我看見了混血王子的那本書。」

  「可是,我翻過了上面沒寫反咒啊。」哈利的困惑依舊沒有消散。

  糟糕,蕾雅暗暗懊惱,心裡空空得讓她忐忑。是當時情急之下就直接脫口而出的咒語,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考慮到過之後要怎麼向哈利解釋,而哈利肯定是會問的,他一直對「王子」這麼著迷。

  蕾雅干脆找了個合適的借口:「其實,我只是碰運氣了。這是之前爸爸告訴我對黑魔法用的治療咒語。我也沒想過他會起效。」

  對了,剛剛在自己跟馬爾福去醫療翼的時間裡,斯內普對哈利說了什麼呢?他告訴哈利自己就是混血王子了嗎?

  想到這裡,蕾雅看著哈利的臉,正好把話題轉開:「所以……那本書怎麼樣了?被斯內普沒收了嗎?」

  「沒,」哈利垂頭喪氣地擺了擺手,「我把它藏在有求必應屋裡了,我再也不想管這個王子了。」

  蕾雅有一瞬恍惚:「你不想知道他是誰了嗎?」

  「不管他是誰,我都沒興趣了。」哈利咬著牙說,顯然還是對於神鋒無影這個咒語感到心有余悸。

  她當然懂,第一次使用這個咒語傷害到斯內普的時候,她也被嚇得不輕,雖然那並非出於她本意。

  那就先這樣吧,至少沒有暴露什麼要緊的消息。

  看著面前這個有些落魄的黑發男孩,蕾雅晃了晃腦袋站起身來,微笑著給了哈利一個有點同病相憐意味的擁抱,輕聲在他耳邊說道:「好了,別想這麼多了,晚安,哈利。」

  隨後,她轉身往浴室走去。

  等到蕾雅終於把自己的每一根發絲都衝得干干淨淨,又仔細刷洗了從襯衫到皮鞋的每一處污漬後,她打著哈欠回到了寢室。

  寢室裡安靜無比,赫敏和拉文德已經躺在各自的床上了。伴著那些微弱跳動的魔法燭火,蕾雅坐在床上抹了一些潤膚露,然後將畫著玫瑰花的瓶子擱在床頭櫃上,順手熄了寢室的燭火,摸著黑鑽進了柔軟的羽毛被裡。

  還沒等她調整到一個合適的睡姿,蕾雅聽見了一陣細碎的被子掀開的聲音,然後是床墊因重量變化的輕微聲響——接著,她感覺自己的床幔被拉開了。

  蕾雅睜開眼看過去,正對上黑夜裡的一頭亂糟糟的卷發,是不用猜都知道是誰那種特征。

  「來跟你聊聊。」赫敏抱著枕頭,二話不說已經坐到她的床上了,下一刻踢掉鞋子,輕巧地爬上了她的床。

  「拜托,赫敏小姐,三年級之後我的床就擠不下我們兩個了。」蕾雅佯裝不滿地嘀咕了一句,不過還是側身抱著泰迪熊往裡挪了一些,勉強維持到自己不會掉下去的程度,給赫敏騰出了空間。

  「哎呀,擠擠。」赫敏將枕頭調整了一下,就掀開了蕾雅的羽毛被鑽了進來,她的小臂很溫暖,正貼著蕾雅的,「話說你洗干淨了吧。」

  「沒洗呢,你回自己床去。」蕾雅使壞般笑著說,故意把手搭在赫敏的腰上。

  赫敏也被逗笑了起來,她稍微側了側身子,湊近了些:「其實,我覺得你比去年變了好多,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是嗎。」蕾雅也側過身,兩位少女在微暗的寢室裡面對面,就像回到了剛來霍格沃茨的時候,她們會躲在被窩裡悄悄聊天。「也許,是我找到想做的事了吧。」

  「想做的事?」赫敏疑惑地問道。

  「嗯,想做的事。現在不能告訴你,因為還沒想好怎麼說。」蕾雅故作神秘,調皮地笑了一下。

  「嘿!」赫敏不滿地嘆了一聲,將被子拉高了一些蓋過自己的肩膀,聲音低了幾分:「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怎麼想?」

  「斯內普。」

  赫敏輕描淡寫吐出的名字卻讓蕾雅瞬間怔住了,她連忙按下自己吵鬧的心跳,裝作不在意般抿著嘴,等待赫敏繼續說下去。

  「你喜歡上他了,對嗎。」赫敏輕笑了一聲,似乎不打算放過蕾雅,聲音了然地說:「傻子都看得出來,就像我喜歡羅恩那樣明顯。」

  「哦?你終於承認你喜歡羅恩了?」蕾雅有意撇開話題,伸手輕輕戳了戳赫敏的腰。

  「哎喲!別岔開話題!」赫敏扭了一下身子,伸手來用力揪住了蕾雅的手指,緊緊地攥在手中,不讓她再搞小動作,「所以?你不否認?」

  一陣沉默。空氣裡只剩下拉文德穩穩沉在睡眠裡的呼吸聲。

  初夏的清月從高窗一側漏了進來,將窗柩的模樣勾勒在了蕾雅深紅色的帷幔上面。偶爾從禁林方向飄過來的隱約幾聲貓頭鷹啼叫,悠揚低沉得讓人想起了去年夏天在禁林裡一起尋找過的月露花。

  一想到這裡,蕾雅的臉又開始發燙,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無奈般嘆了一口氣,用輕到自己都快聽不見的聲音承認道:「嗯,大概喜歡。」

  「不是仰慕?」赫敏在黑暗裡認真地看著蕾雅。

  「可能……」黑發少女猶豫了一下,抱緊了懷裡的泰迪熊,語氣更加輕柔,「都有。」

  「他是我們的老師,蕾雅。」赫敏嚴肅地對她說。

  「我知道……」

  「可是,為什麼會喜歡他?」赫敏繼續追問,「我承認他很聰明,學識淵博,可是他的性格古怪,還總是針對學生,你不是也被他針對過好幾次。」

  「唔。為什麼呢?」蕾雅的眼睛在黑暗中轉了轉。她曾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每次得出的答案都讓自己無法完全信服。

  她自己也很想弄明白,為什麼會是斯內普?

  喜歡這種事,對於少女來說,一般都像那些女生會迷戀的魁地奇隊長一樣,有個明確的原因。

  比如,陽光帥氣?高大威猛?性格好會照顧人?——可是你永遠都不會把這幾個詞放在斯內普身上。

  那為什麼呢?

  她好像也不知道。等意識過來的時候,一開始的好奇和仰慕已經變成了盤踞在心裡的喜歡。就像一顆無意間被飛鳥落下的小小種子,不斷長不斷長,不經意間,繁盛的藤蔓已經攀滿了心房的每一支毛細血管。

  蕾雅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調整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緩緩說道:「大概是,我覺得他雖然很古怪,但其實也很溫柔?」

  「溫柔?!」赫敏被她的話嚇得脫口而出一句驚嘆,但很快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大聲,急忙捂住了嘴,再次壓低聲音笑著:「你怎麼能在斯內普身上用這個詞。」

  蕾雅沒有回應,只是將自己滾燙得不行的臉埋進了泰迪熊裡。

  溫柔。是的。

  他曾救過她,給他們治傷和備藥,細心地教她魔藥,在她感冒的時候上溫暖咒和送提神劑。

  還會注意到自己很怕冷,會不動聲色地添木柴,會給她墊地毯,自那一次聖誕節以後,他的辦公室也總是很暖——

  是啊。她都注意到了。

  他很溫柔,溫柔到縱容著自己一次次呆在他身邊。

  赫敏見蕾雅不說話了,伸出手來輕輕捏了捏她炙熱的臉頰。

  這種熱度讓她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份愛慕早已超過了那種懵懂淺顯,是一種更為深刻的的情感。也許正是這種喜歡,讓自己的好友不斷地努力著,努力地去跟上他的步子。

  隨後,赫敏遺憾地嘆息道:「聽著,蕾雅。你真的不能陷得太深了。他不會回應你這個才十七歲的小傻瓜的。」

  沒錯,赫敏總是能這樣討人厭地、直截了當地指出關鍵。

  蕾雅把自己的臉埋得更深了,不僅臉頰,她感覺連眼眶也開始變熱了。

  她又怎麼不知道呢,鄧布利多早就告誡過她了,這會是一份不會被回應的感情,是一廂情願的、單方面的付出。

  燈蛾撲火,孤注一擲。

  「我知道,我不要他回應我。他也早已有深愛的人。」

  赫敏嘆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摟緊了她,令人安心的手掌撫過她的背脊:「你這個傻瓜,那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讓他活下來。

  蕾雅自作多情地在心裡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草,這文章自己會長章節啊!

  我已經多碼了兩章計劃外的了……於是,刀子還在下一章。

  ps:我愛慘了女寢夜聊嗚嗚嗚嗚嗚好像自己也回到了寢室裡QuQ。

  也許有些人不是很同意,我一直覺得教授真的是很溫柔細膩的人,但是他很害怕別人發現他這種溫柔,所以他一直做了很多事掩蓋這種溫柔,只有少數人能看見這種溫柔……。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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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前夕

  六月的第二個星期,天氣是極好的。

  淺金色的燦爛陽光透穿了前一晚的濕重霧氣,溫暖的光束翻起了草地裡那種青綠色的清新氣息,讓人絲毫不懷疑,盛夏即將浸潤霍格沃茨的每一個角落。

  就連黑魔法防御課教室中,厚重窗簾也難以阻擋無處不在的陽光滲透,幾縷魯莽的光線從縫隙中鑽進來,撞在他們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的黑袍之上,光影交錯得讓這位少女不時在課上分了神。

  黃昏時分,蕾雅迎著依舊明亮的暮色爬上霍格沃茨的高處,獅鷲雕像被窗外的余暉照得發出絢爛的黃銅光澤。她推開校長室的木門,看到鄧布利多披著一件黑色的旅行鬥篷,背對著門口,湛藍如海的眼睛正注視著落日裡的霍格沃茨。

  蕾雅清了清喉嚨,輕聲對他打了個招呼:「鄧布利多先生。」

  鄧布利多轉過身來,笑容溫暖得就如窗外的落日般。他從窗邊走過來,揮手讓一個金屬罐子漂浮到她面前:「噢蕾雅,你來了。要不要來顆糖?」

  蕾雅低頭看著罐子裡各種顏色的糖,隨手挑了一顆用紫色包裝的,撕開來放到自己的嘴裡。一陣清甜的葡萄味從嘴裡散開,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果味的芬芳裡。她含著糖,疑惑地望向鄧布利多:「……您找我是為了?」

  老巫師將糖罐子傳到了一邊去,平靜地開口道:「聽好了,蕾雅。我今晚要跟哈利外出。我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活過今天,所以,我必須現在把這些東西交給你。」

  「好、好的。」蕾雅覺得好像事情變得有點嚴肅,連忙把嘴裡的糖咽了下去,鄭重地直視著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只是輕輕笑了笑,左手拿出魔杖:「好孩子,把手伸出來。」

  蕾雅點了點頭,走到他的身前伸出了雙手。老巫師以魔杖稍稍指向少女的手心,低聲念出一個模糊的咒語。一個小巧的黃金色小瓶子憑空出現,安靜地躺進了她的手心裡。

  「這是?」她拿起瓶子,細細打量。它看起來像個藥瓶,但瓶身上纏繞著精細的鏈子,仔細一看,那些鏈子竟在緩慢移動,像是一條靜靜流動的發光小河。

  鄧布利多將魔杖攏回袖子裡,目光移向了門口金枝上的鳳凰,說道:「鳳凰眼淚。」

  蕾雅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鳳凰福克斯紅得像一團燃燒的烈焰。它正歪著那小巧的腦袋,明亮的黑眼睛與少女對視了一秒,又低下頭,悠然地啃食著一小塊魚干。

  「……鳳凰的眼淚?」少女吃驚地嘆出了聲,「我記得這是很難收集和儲存的。」

  「確實如此,但總有辦法,親愛的。」老巫師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神秘的笑容,調皮地朝她眨了眨眼:「我不能把後面的事說得太清楚,怕一旦說出口,命運就會發生變故。但答應我,收好它。你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的,對嗎?」

  斯內普。

  「嗯,我知道。」她點點頭,將金色的小瓶子收進襯衣口袋。窗外的落日映在她的綠眸裡,折射出堅定而明亮的光來。

  「還有。」鄧布利多徐徐揮手,牆邊的一個櫃子緩緩推出。架子上擺放著許多瓶子,隨著鄧布利多的動作,一只細長的玻璃瓶忽而朝他們飄了過來,上面貼著一個小小的標簽。

  蕾雅看清楚了,玻璃瓶裡裝著泛著光的一縷縷思緒,是記憶。縹緲虛幻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物質。

  老巫師掂起這個玻璃瓶,眯起了眼睛看了一陣,隨後將它遞給了她。

  「這是?」蕾雅訝異地接過來,瓶身的微涼從指尖傳了過來。她低頭轉動瓶子,標簽上寫著「西弗勒斯·斯內普」。她輕聲道:「斯內普教授的?」

  「是的,我想請你在一切結束後,把它交給他。」鄧布利多說。

  「一切?」蕾雅問到。

  「我不在了以後。」鄧布利多坦然地說。

  「呃……」蕾雅皺眉,沉思了一陣,又問道:「先生,您能給它加一道保密咒嗎?比如說,只有斯內普教授能打開那種。」

  鄧布利多有些驚訝地挑起一根銀白色眉毛,湛藍色的眼睛透過眼鏡定定地觀察著少女。

  「雖然您交給了我,但我不希望他覺得我會看過這些記憶。」蕾雅小聲解釋道,「我不想讓他感到不舒服。」

  「你不想知道嗎?」老巫師試探地問道,顯然他本打算讓她了解這些記憶。

  「我不想這樣窺探他的心。」蕾雅懇切地答道,伸手將瓶子遞了過去。

  鄧布利多怔住了一瞬,隨即了然一笑,再次摸出了魔杖點了點瓶身。一道細小的金線纏繞在了瓶口,漸漸化成一把小小的鎖。

  「好了,」鄧布利多笑眯眯地說,「現在,只有西弗勒斯本人能打開這瓶記憶。」

  「謝謝您。」蕾雅謹慎地將瓶子放進口袋裡。

  鄧布利多重新轉頭看向窗外,蕾雅覺得他好像還有話要說,就安靜地陪在老人的身側看了一陣落日。

  「蕾雅,好孩子。你要知道,沒有你,我本不打算制定這些計劃。」鄧布利多嘆了一口氣,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一種娓娓道來的語調開口道:「你還要明白,人們總是需要時間去學會處理情感。有些人比別人花費更多的時間。那一天終會到來的,只要活下去。」

  鄧布利多的慈祥的眉眼下中壓著悲傷,與她曾在斯內普臉上看到的痛楚如出一轍。

  「校長……」

  別離開我們。別離開我們。

  蕾雅久久凝視著這位站在她面前的白發巫師,眼裡突然地就溢出了濕熱的淚水。她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地大步上前,伸手環抱住了這位年邁的巫師,任由自己被這位偉大巫師身上那種古樸的凜然氣息包圍著。

  鄧布利多用左手再次撫了撫她的肩膀,心疼地低頭看著這位格蘭芬多少女,眼角微微顫動,語氣裡不由自主地蒙上了沉重的愁緒:「好孩子,好孩子。別難過,一切會過去的。」

  少女哭得幾乎止不住,心髒也跳動得隱隱作痛。良久,她在老人慈愛溫暖的懷抱中茫然地點著頭,漸漸松開了他,抬手抹去眼中的淚水。

  「去吧,幫我把哈利叫過來。」

  「鄧布利多校長,」她哽咽著走到校長室門口,向這位偉大的白巫師深深行了一禮,不舍地看了他最後一眼:「保重。」

  鄧布利多微笑著佇立在那裡,朝她微微揚起下巴。

  霍格沃茨高窗外的夕陽傾瀉在那身繁復的星月袍上,高瘦魁岸的身影籠罩在熠熠的光輝之中,宛如天宿晨星,傲然璀璨。

  蕾雅幾乎是忍著淚水,跌跌撞撞地回到公共休息室找到了哈利。

  哈利出去了一陣,又從校長室短暫地回來了一刻,急忙跑回寢室。就在沙發上三個人困惑地盯著他的時候,他以飛快的語速告訴他們,必須立刻召集D.A.成員,從馬爾福和斯內普手裡保衛霍格沃茨。

  哈利把福靈劑留給了他們,輪番抱了抱每個人,匆匆忙忙地跟鄧布利多一起離開了。

  他們走後不久,大概是在宵禁的時分。本該星月清朗的夜空,突然像是要醞釀起一場瓢潑的大雨,皓月被沉甸甸的低壓厚雲無情地推到了很後面。

  夜晚的世界泛起一種陰森的灰光,空氣裡沒有一絲風,整個城堡被包裹在一陣令人窒息的凝滯裡,就像是在為一場舞台劇鋪墊著前奏那樣驚悚詭譎。

  蕾雅和格蘭芬多的D.A.成員躲在離公共休息室不遠的一間空教室裡,等待著哈利和鄧布利多的歸來。每個人的心情都像是這驟然轉陰的天空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沉重。

  「他會沒事的,對嗎?」赫敏忐忑而小聲地問。

  「一定會,鄧布利多在呢。」金妮斬釘截鐵地說。

  就在此時,一聲呼嘯的氣流聲撕破了靜謐,從天文塔的方向傳來。這聲音陰郁到像猛鬼的低語般令人惡寒。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一種不安的氛圍蔓延開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旋即衝出教室。

  站在走廊裡一抬頭,他們便看到了天文塔上方升起了一道刺眼的綠光,一副驚駭骷髏頭赫然出現。骷髏的長發和胡須長長地揚開在低沉的陰雲之下,一條猙獰醜陋的蛇信子正從骷髏的嘴裡緩緩吐出。

  「梅林的胡子!」羅恩顫抖著喊了一句,「我沒看錯吧!這可是霍格沃茨啊!」

  「黑魔標記!」納威快速地喃喃道,他的嘴巴也在哆嗦著,「哈利說得沒錯,他們真的來了……」

  金妮和赫敏的臉都變得蒼白了,眼裡不僅有恐懼,還有憤怒。

  赫敏鎮定下來,雖然她的聲音僵硬得仿佛從喉嚨裡擠出:「我們每人喝一口福靈劑,然後兩人一組,去城堡巡邏,叫醒其他成員和教授,好嗎?」

  大家都順從地點頭,將福靈劑傳了出去,每個人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口。

  蕾雅不能確切描述自己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喝下福靈劑的。但喝下去的一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從腹腔裡流淌至全身的神經末梢裡。剛剛被震懾住的身體恢復了過來,整個人感覺頭腦一輕,無比愉悅輕快。

  她用手指抹了抹自己有些濕潤的嘴唇。緊接著,她的大腦裡就浮現出了一個詞。

  ——黑魔法防御課辦公室。

  她頓了一頓,立即就意識過來了是與斯內普有關。

  但是她不能跟赫敏直接說她要去找斯內普,也並不能在這個時候告訴赫敏斯內普其實是鄧布利多的人。

  蕾雅皺起了眉,緊盯著正在部署一切的赫敏,大腦在飛快思索著借口。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面對聰慧的赫敏,她甚至都找不出一個合理的借口。於是,蕾雅咬著牙,直接把心一沉,朝走廊的方向後退著轉身——

  「各位,我得一個人去個地方,福靈劑讓我去的!」她朝身後的D.A.成員喊道。

  還沒等赫敏她們反應過來,蕾雅已經用盡全身力氣跑進走廊深處。

  作者有話要說:

  啊,拆章了。


第42章 道別

  蕾雅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庭院和長廊,一路緊張地眺望著垂得愈來愈低的層雲,故意不去在意頭頂瘆人的綠光。校園裡空蕩蕩的,四周一片死寂,一個人都沒有,好像仍然處在安然舒心的夜裡,不過是多了個恐怖的標記無聲地兀自懸掛在那裡。

  她喘著氣從一側的小門悄悄溜進了天文塔。

  天文塔裡黑漆漆一片,幸好黑魔法防御教室的旁邊就是一扇落地的高窗。她迎著已經有些黯淡的微光,一步跨上三個台階那樣跑上了二樓。在右手側,眼前終於出現了那扇熟悉的木門,她絲毫沒有任何猶豫,用雙手推開了門跑進去。

  斯內普就站在那裡,蒼白的臉上落滿了窗外黯然靜默的光,一如既往的黑色長袍筆直垂下,遠遠看去,仿佛無星夜裡的肅穆死神。

  聽見開門的聲音,斯內普應聲側過身來,在見到少女的那一刻,他的臉上閃過訝異,但旋即被一股莫名的怒氣取代。

  「你來這裡干什麼?」他抑制住腹腔的怒意,聲音陰冷得如同寒鐵。

  「是黑魔標記。」她急促地喘息著,向他走去,「鄧布利多先生出去了。」

  「你是為了這點愚蠢的小事來的嗎?為什麼不用守護神傳信?!」斯內普生氣了,幾乎是在朝她吼著:「現在,立刻滾回去!」

  蕾雅晃了晃腦袋,執著地更走近他了一些。斯內普背對著光的臉上是一片晦暗的陰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努力迎上那雙黑沉無光的眼睛,發現那裡是比黑夜還要深、還要遠、還要不可測。

  「可是,我需要見您,先生。」她淡然地敘述著。

  斯內普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線。

  「鄧布利多先生告訴我,他可能活不過今天。」蕾雅輕輕地繼續說著,但雙唇逐漸不住地發抖起來:「所以是今天,對嗎?」

  斯內普的下顎微微收緊,生硬而嚴厲地說道:「我讓你回去!」

  就在這時,一種十分不詳的氣息灌進這間教室。一連串建築物被碾碎開的震耳欲聾聲,夾雜著許多道劃破黑暗的刺眼光束同時從門口方向的窗戶透了進來,整個塔樓的地板似乎也因此顫動著。

  一把尖銳的女聲正在歡呼,接踵而至的吊燈砸下巨大聲響徹底割破了這座塔樓的寂靜。

  「嘿!德拉科!干得好!他中計了!」

  「貝拉!」另一把更加瘋狂的男聲從門廳的放下傳來,語氣中帶著戲謔,不知道是在阻止還是在鼓勵她。

  很快,蕾雅就知道不是前者了。因為此起彼伏的破壞和爆炸聲並沒有隨著男人的聲音停下來,反而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還沒等蕾雅反應,斯內普已經大步跨了過來。他沉著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拖著她爬上了教室前側那陳舊狹窄的大理石樓梯,將她聳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裡。

  蕾雅驚恐地揚起下巴看他,辦公室裡的魔法燭火有微弱的亮光,正好映照出他緊繃的樣子。她的心在慌亂地跳動,她順勢拉住他馬上就要抽回的手臂,她的眼裡有不忍的淚光。

  她知道他必須走了。

  「呆在裡面。」斯內普別過頭,把臉埋在自己的黑發裡,壓低聲音說道:「等一切結束了再出去。我相信你會保證我的。」

  「這之後,您要去哪裡?」蕾雅疑惑的聲音充滿了急切,她謹慎地探出頭去注視他的神情。

  斯內普的唇角輕微抽動了一下,沒有回答,漸漸下沉成一個可怖的弧度。他的那雙眼睛也深陷在陰影中,烏黑的眼底壓滿了悲傷,宛若一頭受傷的、卑微的野獸。

  她看出來了,他在掙扎。

  淚水瞬間在蕾雅的眼眶中打轉,看向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就在短暫的沉默裡,福靈劑帶來的溫熱感在此刻愈發強烈,少女順從著本能伸出手去,以指尖小心翼翼地擦過黑發巫師深邃的眼眸、驕傲的鼻梁、最後落在他刻薄的嘴唇上。

  是他的溫度,她曾經親吻過他。

  「教授,」她輕輕喚他,綠眸溫潤動人,「一切會過去的。」

  斯內普垂下眼來,就看見了少女泛紅的眼眶,他僅僅與她對視了一瞬,便漠然地閉上了眼睛。

  他不動聲色地從她溫熱的手中抽回手臂,轉而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很用力地按了下去。他的指關節稍稍泛白,是用力到在她白皙的皮膚上也烙上了一圈生生發疼的紅印。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將她推回辦公室裡,門重重地關上了。

  盯著那扇緊閉的門,蕾雅捂住嘴,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地流了下來。無力感鋪天蓋地,自己就像是伶仃大海中的一葉小舟。明明下定決心了要朝著遠方的啟明星去,但完全無法控制方向,只能隨著洋流無力游蕩,直到離他越來越遠。

  她多想與他並肩,哪怕只是分擔一點。

  但是哭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情緒放縱過後,蕾雅很快就擦干了淚水,慢慢站直了身。她很想知道他去了哪裡,而外面又在發生什麼。但整個霍格沃茨好像忽而停止了時間一樣,沉浸在了無聲的寂靜之海裡。

  蕾雅拉開了那些厚重的窗簾,轉身的時候眼角余光掃見了辦公桌敞開的抽屜。她好奇地走近些,低頭就發現了被他壓在裡面的明信片,底下還壓著幾張卡片,都是她寫給他的。一旁,整齊地擺著她送給他的幾個小木盒。

  燦爛的陽光,湛藍的海水,漫山的紅陶瓦頂。那些零碎的句子——

  他都留在了這裡,讓她感覺就像是他故意留下了一個明亮的世界。

  突然間,她的思緒也被粗暴地扯回。窗外的天空中剎然出現了迅猛的火光,而後是更多的光束迸發而起。

  蕾雅從斯內普辦公室的窗戶眺望出去,那些如彗星的光線在夜色裡劃出一道道弧線,那樣長,那樣遠,徑自向著霍格沃茨庭院的上空,繼而炸裂。許許多多的赤紅碎屑撞在每一個屋頂上面,瓦片頓時四散彈開,發出浩蕩壯闊的巨響將整座城堡驚醒。

  就在這一瞬,蕾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鄧布利多的軀體兀然出現在了這扇高窗的前面。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灰,白發凌亂地散落在夜色裡,裹著他的星月袍也失去了顏色。他在墜落,枯黑的焦手高高揚起,在她的視網膜上擦出一條凌冽的黑線。

  「不要!!!」蕾雅失聲尖叫,背脊驟然一涼,手臂竭力朝前伸出,試圖抓住這位老巫師。但他是那麼的遙遠,那麼的遙遠,她夠不到,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下墜。

  最後,她隔著窗,舉起魔杖施展了一發減震咒,她想竭盡全力保護著他的軀體,至少讓它完整。

  一切皆徒勞。一切皆徒勞。

  無論是她,還是斯內普。

  ……

  夜仍然很長,一陣騷亂又傳入了這間教室。

  「快走!」是斯內普冷硬的聲音。

  「統統石化!」是哈利嘶吼的聲音,緊隨其後。

  「快——金妮!他們還在塔樓上面,快!」是麥格教授的聲音,帶著緊迫的焦慮。

  蕾雅意識到此時這座被驚醒的城堡裡,有很多人都開始了奮力反抗。就在這個時候,她血脈裡渾然天成的格蘭芬多精神迅速被喚醒,隨後就發現自己無法遵守斯內普的話——她想、也需要加入這些人,一同為了保護這座城堡而戰鬥。……也許,還是為了讓他離開而戰鬥。

  下一刻,蕾雅就緊攥著魔杖飛奔出教室。

  轉出走廊時,蕾雅遠遠就望見哈利正緊追著斯內普和馬爾福。而塔樓上面是更多更猛烈的激戰打鬥聲,粉碎的瓦礫紛紛揚揚從高樓層上灑了下來,激得滿地都是煙霧。蕾雅沒有在意頭頂上的事情,她迅速跳下台階往哈利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蕾雅屏住呼吸不去吸入那些塵土,一邊施展著防護咒將碎屑彈出去。她用盡全力地跑著,視線緊盯著哈利的身影,前方是更遠處的斯內普和馬爾福。劇烈的奔跑和不經意間吸入的塵埃讓她肺部作痛,小腹也硬生生地發疼。

  忽然,一個食死徒從走廊的拐角竄出,魔杖直指哈利的後背,魔杖尖端閃出森冷的綠光。

  「昏昏倒地!」蕾雅毫不猶豫的魔咒精准地從樓梯這側擊中那個食死徒,將他撞倒在地。

  「哈利!小心背後!」她朝哈利大喊。

  整個城堡彌漫著尖叫和爆炸的回聲,火焰如煙花,在四處炸裂,每個角落都充斥著混亂的景像。教授們已經全部衝進了塔樓裡,試圖阻止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惶恐不安的學生們正在往這座古老城堡的各個長廊裡四散流竄。

  有更多的人在參與戰鬥,在慌亂的奔跑裡蕾雅望見了唐克斯和盧平,還有布萊克。魔咒光芒不停地撕開已經充滿了壓迫感的幽黑空間,讓人感覺整個世界就快要傾數崩塌了。

  「乒乓——」這次是一副盔甲被砸開的聲音,飛散的尖銳碎片朝蕾雅的方向撲了過來。

  「防護咒!」蕾雅憑著自己被斯內普訓練的本能施展著魔咒,她順著角度將手腕一擰,那個碎片沿著原來的軌跡彈射了回去,正正地命中了走廊盡頭的一個食死徒。

  「他們跑出去了!」哈利焦急地對她喊道,甚至沒有回過頭看她,「他們要離開這裡只能出去!」

  蕾雅在努力地調整呼吸,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她拼盡了全力跟在了哈利的後面,兩個人一起跑出了門廳,衝進了濃重的夜霧裡。

  他們前面,三道黑影沿著無光的草坪飛奔,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黑袍在高高揚起。

  「哈利!」蕾雅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也還是跟不上哈利的速度,她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不行!太危險了!至少等等麥格教授他們!」

  「不行!他殺了鄧布利多!是斯內普!我不能讓他們離開這裡!!」哈利執拗地吼道。

  蕾雅瞥見了哈利衣服上的血痕,顯然他已經受傷了,她焦急地繼續回答道:「我知道!但你不是他們的對——」

  這種無力感是那麼的濃烈。就像剛才她夠不到鄧布利多的軀體一樣。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自己到底是想要跟哈利一起捉住斯內普,還是想要暗中幫助斯內普平安地全身而退。

  顯然,鄧布利多沒有告訴她接下來該怎麼辦——但至少,她此時必須跟哈利在一起。

  「砰!」一聲轟響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與思緒。半巨人海格從木屋跌撞著衝了出來,手裡舉著他的粉紅色雨傘魔杖,恰好阻斷了斯內普和馬爾福前進的路。但是緊接著,蕾雅聽見身後有迅速接近的腳步聲,她顧不上海格和斯內普在發生什麼事,立刻朝哈利警覺地大喊:「哈利,躲開!!!」

  太晚了,一發白光迅猛地擦過她的臉,直直衝向哈利。下一瞬,她看見哈利狠狠地被砸倒在地上,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也從自己左邊的臉頰上彌漫開來。一種被惹怒的激憤湧向大腦,蕾雅皺著眉抬手抹去臉上的血,轉頭朝攻擊自己的人怒瞪了回去。

  幾乎在同一個時刻,一聲「昏昏倒地」帶著魔杖尖端的明艷殷紅一起湧濺了出去,壓向她身後的兩個食死徒,瞬間擊倒了其中一個。

  「哦?挺能干。」不知道是誰的聲音,粗獷而陰冷。

  「昏昏倒地!」哈利的聲音緊接而至,另一個食死徒也被擊中倒下。

  「干得好,哈利。」她重新跑向他。

  但沒等蕾雅趕上,哈利很快爬起來,奮不顧身地繼續向著被海格阻攔了一會兒的斯內普快跑而去。

  福靈劑的作用消散開的時候,層雲也跟著散去了,大片薄涼的冷月灑落在了草坪上面。一側,海格的房屋被另一個食死徒點燃了,膨脹的火球在虛空中躍開,熊熊的火焰像是要突破天際一樣扶搖直上而去,巨人的怒號地動山搖。

  「昏昏倒地!」哈利趁著這番動亂追上了斯內普。他飛快地揮起魔杖,凄厲的紅光如利箭般直射斯內普的後背。

  魔咒偏倚著從斯內普的肩側擦開,還在往前走著的黑色背影稍稍頓了頓,側過頭用眼角懶洋洋地看黑發男孩一眼。

  「鑽心剜——」哈利顯然被激怒了,撕心裂肺的憤懣聲在少女的前方響起。

  「不可以!哈利!你不能用——」蕾雅奮力喊著趕到哈利的後方,只見更遠處的斯內普漠然地回過了身,抬手一揮,輕易地將哈利的魔咒消除了。接著,一記亮光從他的魔杖射出,將哈利按在了地上。

  「我勸你別再用不可饒恕咒,波特。」斯內普的身影被那燃燒著火光顯得高大了幾分,黑袍翻滾得如同暗湧的驚瀾怒濤,「你根本沒有那種膽量和能力——」

  斯內普勾了勾嘴角,牽出可怖的冷意,抬起漆黑魔杖指向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的哈利,卻瞥了一眼一旁渾身是傷的蕾雅。

  他面不改色地從她身上移開了目光,落到了蕾雅身後那些還在搖晃著的食死徒之上,冷冷地命令道,「快過來!你們,該走了。別讓魔法部發現。」

  蕾雅就在離哈利不遠的地方。她很清楚,就光憑她和哈利,不是斯內普與這些食死徒的對手,但她心中也知道,只要斯內普在場,食死徒不能輕易對他們下手,至少,無法殺死他們。

  是啊。斯內普不是他們的人。

  銘記的這一點,給了她在這場上對峙下去的勇氣。

  哈利艱難地將疼痛不已的身軀拼湊起來,眼中滿載的怒火與仇恨支撐著他,他的右手顫抖著拿起魔杖,聲音撕裂地喊道:「你這個懦夫!!還擊啊!!要不就殺了我!!神鋒無——」

  「你敢用我的魔咒來對付我,波特?是我——發明了這些魔咒。」斯內普不悅地蹙著眉,再次輕輕抵消掉攻擊,低吼道:「如你所見,我就是混血王子。」

  「什麼?!」哈利被震驚得僵在原地。然而下一秒,另一束從哈利左後方猛撲過來的白光無情地打中了哈利。蕾雅眼睜睜地看著哈利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被拋飛出去,摔在被火焰燒得光禿的褐色草地上,他的魔杖沿著山坡的弧度滾了下去。

  其中一個高瘦的食死徒大步朝哈利逼近,帶著凜凜殺意。這人的魔杖尖端出現了一星點鮮艷的綠,透著砭骨的寒光。

  「不要!!!」蕾雅跑到昏迷的哈利身前,一圈防護咒的白色光弧在黑夜中兀自亮起,籠罩了她和哈利。亮白色的光芒之後,蕾雅握緊魔杖,死死地指著面前的食死徒。她翠綠色的眼睛裡倒映出一團洶湧熾烈的火焰,宛如一頭心裡奔湧而出的鋒芒小獸。

  「昏昏倒地!」

  蕾雅咬緊牙關怒吼的魔咒,帶著決然的力量飛向敵人。食死徒卻冷笑著輕松撥開她的進攻,這時,另一側的食死徒也聞聲而來,步步逼近。蕾雅咽了咽喉嚨,根本不敢退縮。她的大腦飛快地制定出策略,手肘隨之晃出輕快的弧線,是故意帶出一個假動作,就在那兩人提防著她魔咒而恍惚的分秒間——「清水如泉!!」

  映著天穹的冷月清輝,一陣瀑布撲騰般的水流聲轟然響起,猙獰的水柱從空氣裡嘶吼著騰躍而出。水柱宛如一條盤踞的蒼龍,卷起磅礡的氣流盤旋著撲滅場上的騰騰烈焰,也喚起了無法抵擋的巨浪將兩側的食死徒拍倒在地。

  「我說了不要!!!」她叫喊的憤怒聲變了調。

  隨著她的聲音,水花朝各個方向猛烈地飛濺開,隨即在草坪上灌下了一場滂沱的大雨。就在雨點還未來得及消彌的同時,她的魔杖再次揮起——「四分五裂!四分五裂!」

  那兩個倒地的食死徒被她的魔咒擊飛數米,鮮血噴濺而出,混雜著雨水將土地染紅。

  蕾雅喘息著,淋了雨的傷口使她的身體開始微微打戰。她深吸一口氣,用手背將黏在傷口上的濕發輕輕撥到身後去,心跳聲仿佛就在她耳邊轟鳴。她的身後,更多的食死徒正圍了過來。

  「這丫頭挺能干啊。上次在神秘司好像沒見過她呢。」有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忽而響起,蕾雅即刻認出了那聲音是在剛剛黑魔法防御課門口聽到過的。

  女人說話的須臾間,幾道魔咒從四面八方直衝他們而來。蕾雅的防護咒沒有辦法抵擋住所有的攻擊,淡白色的光芒在魔咒的驟雨裡悄然消散了。她不得不用身體護住哈利,旋即,魔咒巨大的衝擊力將她猛然掀飛,她踉蹌地摔在幾米後的冰冷地面上。她的左手臂猛地磕在地上,伴隨著咯咯作響的骨裂聲,劇烈的疼痛像毒蛇般瞬間沿著神經爬滿她的全身。

  疼——

  鮮血汩汩地沿著小臂淌到手腕,再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草地上面。雨水、汗水、血液混雜在一起,將她全身浸透,襯衫上早已全是鮮紅,分不清是她的鮮血,還是格蘭芬多的大紅。她幾乎無法起身,視線裡的一切開始漸漸褪色。

  不遠處,黑發巫師佇立在海格那焦黑的小屋前,面無表情地凝視著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始終放在蕾雅的身上,手裡緊捏著的魔杖幾近嵌入他的掌心,胸口傳來的悶痛在逐漸收緊,像是快要扼住他的喉嚨。最終,他只能艱難地移開視線,選擇不去看她。

  蕾雅咬著牙回過頭去,身後的大塊頭食死徒就快走到他們跟前。她忍著痛蹣跚爬起,手腕顫抖到差點握不住魔杖。她朝自己身後的食死徒發出幾道虛弱攻擊,轉身就望見另一個食死徒已經走到了哈利的身邊。

  「哈利!!!」蕾雅覺得自己的雙腿已然脆弱到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她跪在地上,徒然地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舉起魔杖,對准那個食死徒。

  「不!」斯內普的低吼就如一聲威懾的落雷,蓋過了蕾雅的哭腔。他的胸膛正在劇烈起伏,語調更加陰森凌厲:「你們忘了主人的命令了嗎?不能碰他。過來,撤退!」

  幾個食死徒立即退後,點著頭服從了命令,轉身扛起地上受傷的同伴朝大門方向走去。他們走過了站在陰影中的斯內普,隨後消失在了禁林前。

  「那個波特男孩不能動是有點可惜。」方才那個尖銳的女聲再度響起,帶著癲狂的笑意。她的魔杖像一把行//刑的尖刀指向蕾雅,殺氣隨之翻騰而起:「但是這個女孩——主人可沒說不能動她,對吧?她傷了我們好幾個人,我覺得最好別留什麼後患,省得麻煩。」

  「確實如此。」斯內普的話語寒涼到刺入骨髓,他快速地抬起魔杖對著幾米外的黑發少女。

  蕾雅忍著快要撕碎意識的痛楚,難以置信地轉頭望向斯內普。他站得如此挺拔,黑眸冰冷而無情,整個人靜默得沒有一點顏色。從他身上,漫出來一種浩瀚深夜般的黑侵染了她,也奪去了她的呼吸。

  對上他雙眸的剎那,一陣刺痛感從她的太陽穴蔓延開來。

  「我不得不。」

  他的話在腦海裡轉瞬即逝。

  下一刻——

  「神鋒無影。」男人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平直到近乎絕望。

  一記白光,魔咒頃刻間就穿透了蕾雅的左肩,她的身體失控地後仰著倒了下去,撞在堅硬的裸石上。

  眼前掠過是大片混沌悲涼的天幕蒼巒,胸前盛開出猩紅的花,被緩緩浸沒在無盡夜幕的黢黑長河中。

  作者有話要說:

  1.誰點的大刀來了。(為什麼本文變得如此黑暗?啊啊啊?)

  2.為啥教授要用這個呢,因為他不想貝拉上前補刀。私認為神鋒無影在有反咒的情況下是最好的,反正在場的哈利和蕾雅都知道反咒。

  另外:一人一下很平等不是。

  以上是原設定。我改了,神鋒無影太痛了!所以其實不是神鋒無影,神鋒無影的魔咒是無色無光的。

  3.「我,混血王子!」真的,怎麼寫怎麼別扭怎麼中二!(瓦塔西!The king of world既視感……斯教:不是!!)

  4.同人文當然有私心啦,所以教授稍--微溫柔一點咯。

  本來寫的是「抱歉」而不是「我不得不」,一邊碼字一邊看著原著書的那個斯教插圖我真的……要死。完全無法想像書裡插圖的斯教跟蕾雅說「抱歉」。我得看三遍AR斯教才緩過來。

  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教授不會說」抱歉「,於是我又改了……啊啊好難啊。

  「我不得不」是「I have to"。

  5.蕾雅這會兒走進斯斯的心沒呢?我傾向於是教授認為她確實對自己來說有點特別,但教授還沒意識到自己在乎她捏。(梅林知道我有多想寫他倆在這章親一個啊啊啊啊!沒事,後面都會補回來的……)

  6.這丫頭攻擊都是AOE,對的,明明是魔法世界,那就讓我開心玩點AOE嘛!老鄧老格不都是AOE選手,就別擱這除你武器了嘛!!!

  7.就這兩人的別扭程度我看至少還有十章……吧。不過期間有糖渣有各種抱抱。(快了,捂胸保證)

  另:一開始神秘司事件的時候感覺羅琳還是比較仁慈了沒有出現心狠手辣的情況,但是到了最後大戰,那個刀片叫一個快。……我按這個節奏來了。

  另另:接下去更新會沒這麼勤快了因為要搞研究了Orz(痛苦攤手)。

  另另另:謝謝各位的評論嗚嗚嗚真的很感謝很感謝!!!太暖了!!!!

  另另另另:晉江這個審核真的,對我這種修改強迫症來說,太難受了。


第43章 挽歌

  四周安靜得出奇,但是好像有一雙溫暖的手正撫著自己的額頭,撥開了那些沾著血污的頭發。

  蕾雅的腦袋很重,感覺自己的大腦裡也許塞滿了一千根針那樣,刺痛到耳朵也開始嗡嗡作響。而且,她的左臂也麻木得仿佛是一塊沉硬的石頭,完全不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她整個人都很難受,難受得像是溺水之後的缺氧,渾身都被一層黏膩窒息的水霧裹得緊緊的。

  她下意識地想抬起手來,至少想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別動,寶貝。」一把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蕾雅循聲睜開沉重如鉛的眼皮,在視線模糊中對上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是雷格納,疲倦而憔悴。

  「爸……爸?」蕾雅的喉嚨干澀,發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是自己的。她眨了眨眼睛,意識逐漸被喚醒,隨後,疼痛感也清晰地襲來。

  蕾雅皺著眉毛掃視了一圈,發現這裡是霍格沃茨的醫療翼。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刻,但窗外的亮燦燦光線是明亮鮮艷的,正好照在她的被子一角。

  周圍的病床上躺了不少人,但蕾雅無法辨認那些模糊的身影。只看清楚了自己右側病床上是在熟睡中的納威,那張有些許圓的臉上全是雜亂的傷口,不過都已經結痂。

  「口渴嗎,寶貝?」萊恩哈特先生很重地嘆了一口氣,輕聲問她:「要不要喝點水?」

  蕾雅遲疑了一下,舔了舔確實有些干燥的嘴唇,微微點頭,嘗試支起身。雷格納連忙探出手來扶住她,讓她靠在了羽毛枕上面坐好。

  隨後,她接過父親手裡遞過來的水杯,抿了一口,目光不自覺落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那裡是層層疊疊纏滿的繃帶,好像隱約還滲出一些淡粉色的痕跡。

  ——「我不得不。」

  ——「神鋒無影。」

  斯內普。

  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的那瞬間,蕾雅就感覺自己的心髒開始抽抽地疼痛著。

  她再次細細地看著自己的手臂,十分肯定斯內普沒有對她用真正的神鋒無影。因為如果是真的話,她現在大概已經流血身亡——除了反咒,沒有一種治療藥可以治愈神鋒無影造成的傷口。

  所以,他是故意讓身邊的食死徒聽見他使用了神鋒無影的嗎?他怎麼能在那種情況下,還考慮到並且做到這一點?

  蕾雅嘆了一口氣,目光重新落在父親身上。

  雷格納的眼底是濃重的烏青,平時梳得整齊的金發現在是凌亂著垂下,身上也還穿著平時會去魔法部上班的裝束,顯然是從工作裡直接來的。

  她問道:「爸爸?你怎麼會在這裡?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我昨晚跟斯克林傑部長一起來的。已經第二天早上了,你睡了一晚。」雷格納從她手裡拿走了水杯,放回床頭櫃。

  「昨晚?斯克林傑部長?」她有些迷惑。

  「斯內普殺了鄧布利多校長,就在昨晚。食死徒幾乎把霍格沃茨翻了個底朝天。魔法部當然得來處理這麼大的事。」雷格納沉重地說道。

  雷格納此時的眼裡有失望和憤怒的光,心裡也煩躁得不行。他沒想過讓自己女兒呆在霍格沃茨竟然會經歷這樣的事。

  他很堅信自己對斯內普那種第一直覺完全是正確的。鄧布利多到底為什麼信任斯內普?一個曾經的食死徒,又怎麼可能真正地改邪歸正?所謂的悔悟與贖罪,都只不過是毒蛇暫時蟄伏在暗處。一旦等到了合適的時機  刻在血液裡那種與生俱來的毒就會再次湧現。

  可偏偏,自己的女兒居然仰慕這個人。多可笑吶,身為一個父親,他眼睜睜地看著女兒一步步靠近那個人,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樣去阻止。

  「……這是他們的計劃。」蕾雅怔怔地低聲嘟噥著,垂下了頭。

  「你說什麼?」雷格納回過神來,橄欖綠色的眼睛泛出警覺的光,語氣也隨之變得凝重:「蕾雅,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

  蕾雅心裡一緊,連忙搖了搖頭,聲音有些顫抖地改口問道:「那,鄧布利多校長的……」

  她想問遺體的情況,但那幾個字卻哽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一幕還明晰地刻在她的腦海裡——她親眼看著鄧布利多墜落,為了保全他的軀體,她施展了減震咒。

  雷格納慢慢開口:「魔法部和麥格校長正在安排一場葬禮。就在這幾天。我知道你會想去的,寶貝。」

  蕾雅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嗯,我想去。」

  「但是,葬禮之後,你必須跟我回家。」雷格納的語氣變得強硬,幾乎是下了命令,「我不會再允許你留在這裡了。」

  蕾雅猛然抬頭,她不敢相信地盯著父親的臉:「不允許再呆在這裡?是什麼意思?」她用力地搖了搖頭:「不行!我得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雷格納的雙眉一皺,神色陰沉得可怕,整張臉都因為生氣而抽動著:「蕾雅,或許我在希腊的時候就該問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告訴我,為什麼你非要留在這裡?為什麼不惜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傷?就為了你幻想裡的斯內普教授嗎?」

  「你怎麼知道……」蕾雅身體微微一僵,她沒想到父親竟然早已察覺了她的心思。

  「上次我在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看他的眼神。」雷格納有點難堪地壓著嘴角開口,「爸爸我不是沒有暗戀過別人。」

  蕾雅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雷格納沒有停下來,繼續說道:「我告訴你,他是個殺人凶手。魔法部已經開始通緝他了,你留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我擔心。」

  「通緝?」蕾雅驚訝地脫口而出,她從來沒想過這兩個字會被用在斯內普的身上。

  是啊,他是殺死鄧布利多的凶手,是殺死本世紀最偉大白巫師的罪人。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無論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無法抹去他親手將鄧布利多從高塔上擊落的這個動作。

  很快,蕾雅的眼眶開始漸漸泛紅,呼吸變得急促,本就鈍痛的大腦愈發混亂。

  「所以,如果你知道什麼信息的話,現在必須告訴爸爸。」這位神秘司緘默人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麼,壓抑住怒氣繼續問她。

  少女的身體輕輕抖了一下,豆大的淚珠開始洶湧不停地滴落下來,像斷了弦的珠簾。它們打在她手臂的繃帶上,迅速洇開,留下一個個潮濕暗黑的圓:「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說……」

  「如果你不肯說。」雷格納猛然提高了音量,疲憊的臉上寫滿了怒意和失望:「我不會再容忍你這樣胡鬧。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麼樣?我連告訴你媽媽的勇氣都沒有!你是想徹底傷透我們的心嗎?」

  蕾雅從來沒有見過雷格納如此生氣過,至少自己懂事以來沒有。在記憶裡,父親總是那樣的溫柔且過度保護著自己,就是有時候自己一時的任性,他也都會去縱容她。

  蕾雅把臉埋在自己的右手心裡,幾近破碎地嗚咽著:「對不起……對不起,爸爸。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辦……」

  到底還是願意護著自己的心肝寶貝,雷格納的怒火在她的哭聲中漸漸平息。他怔怔地凝視著自己的女兒顫抖而纖細的肩膀,心裡的酸楚越來越多。他抿緊了唇,伸手用手臂環住她,讓女兒靠著自己,語重心長地道:「那就跟我回家吧,寶貝。忘了他,他跟你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不是……」蕾雅把臉埋在自己父親的衣服裡,心髒的疼痛狠狠地蓋過了身///體上的痛。她的眼淚流得凶狠,話語也被抽泣斷得支零破碎:「他不是……」

  雷格納沉默了,他的眼裡也蒙上了一層氤氳。

  他知道,時間可以治愈一切,而自己的女兒,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

  雷格納走後不久,赫敏就悄悄來探望了蕾雅。

  赫敏身上也有一些細碎的擦傷,但看起來都已經被細心治療過。

  她輕輕地坐在蕾雅旁邊,用擔憂的眼神掃視了一遍蕾雅身上的傷口,尤其是臉頰上已經被紗布覆蓋的地方。赫敏伸出手謹慎地碰了碰蕾雅的臉,低聲嘀咕道:「哦天哪,你到底經歷了什麼啊?怎麼傷成這樣,這臉上會不會留疤?你的臉這麼好看……」

  蕾雅仍然處於跟雷格納對話過後的迷惘裡,還沒來得及在意自己會不會留疤這件事。她微微晃了晃腦袋,漠然地說:「我不在意……」

  赫敏嘆了一口氣,收回手,坐直了一些,開始細細地跟她說了在她昏迷前後發生在霍格沃茨的事。她提到受傷的人、提到斯內普的事情,以及人們對他的看法。

  蕾雅聽得出來,赫敏在很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措辭也極度謹慎,似乎是在害怕從她口中說出的任何細節再次傷害到蕾雅。

  「忘了他吧,蕾雅。」赫敏關切地看著好友,小聲說道:「他不是一個好人,哈利說得對。」

  蕾雅抬起頭,短暫地與她對視一瞬,隨即又垂下。那雙平日清澈的瞳仁此時是一片暗淡的灰光。

  「而且……」赫敏猶豫著,嘴角微微扯動,手輕輕搭在蕾雅沒受傷的右手上,眉頭緊緊擰成一團。

  「別憋著了,直接說嘛。」蕾雅看得出,好友在斟酌著讓接下來的話聽起來沒那麼刺耳。

  赫敏深深吸了一口氣,直直地看著蕾雅仍然泛紅的雙眼:「而且,哈利爸爸媽媽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斯內普。」

  蕾雅錯愕地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意思?」

  ——他如此深愛莉莉,怎麼可能會害死她呢?

  「當時,特裡勞妮教授在面試霍格沃茨職位的時候做出了一個預言。斯內普偷聽了這個預言,並把它告訴了神秘人,後來就有了神秘人對哈利一家的追殺。」赫敏頓了頓,「斯內普找到了鄧布利多,表現了自己深刻懺悔,大概也因此獲得了鄧布利多的信任——但我們現在都知道了,他徹頭徹尾都不是鄧布利多的人。」

  蕾雅震驚地盯著赫敏的臉。

  「哈利說,斯內普其實一直都沒有真正地覺得自己抱歉,他不僅痛恨哈利的爸爸,也認為哈利的媽媽一文不值,因為她是麻瓜血統。」赫敏補充道,隨後有些神色復雜地注視著蕾雅。

  ——不可能。他深愛她。他明明,深愛著她。

  蕾雅的思緒很快就回到斯內普讓自己看見的記憶片段裡,那時候黑發男孩眼中的感情是那樣真摯熱烈,純淨得沒有一點瑕疵,仿佛世界上最美好的初陽一樣璀璨。

  那種感情是虛假的?

  他對鄧布利多的忠誠也是虛假的嗎?

  有什麼東西在蕾雅的內心深處崩塌了,巨大的轟鳴聲正在她每一根血管裡激起回聲。高窗之外的耀眼艷陽在這一刻忽而變成了一種晦暗的熹微,一旁歪曲的墨綠色窗簾也成了猙獰恐怖的妖怪,就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一樣。

  那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可是斯內普明明,明明那麼盡心竭力地為鄧布利多奔走著啊?他還為鄧布利多尋找了那麼多的治療方法,嘗試了無數種的可能性——甚至,願意為了拯救鄧布利多而付出自己的生命。這些都是假的嗎?

  而且,他的手掌是那麼的溫暖,他一次次教會自己各種各樣的事物,他的眼裡也埋著沉重的掙扎和悲傷,還有他細微如塵埃的溫柔——這些,也都不是真的嗎?

  蕾雅的心髒仿佛被狠狠地、狠狠地揪住。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卻又無法停止。

  不對。不對。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他的懺悔是真的。他這一生,豈不是都在贖罪之中?

  ——「我以為,西弗勒斯在很早以前就決定將自己的一生結束了。」

  ——「那他為什麼還要做所有這些呢?我不理解……」

  ——「也許是為了贖罪,但我想,更多是為了愛。」

  當時鄧布利多的話浮現了起來,此時就像是黑夜茫茫的大海裡遠遠瞥見的長明燈塔那樣,指引著每一根散亂的細碎線索,慢慢拼湊出令人心碎的真相。

  那麼,名為西弗勒斯·斯內普的男人,到底在過怎麼樣的一生?

  他親手害死了愛人。

  為了贖罪,他不得不以自己的雙手殺死給予自己悔過機會的恩師。

  為了贖罪,他在暗夜裡踽踽獨行,獨自咬牙忍受一道道刻在靈魂和軀體上的傷痕,不曾顯露出絲毫軟弱。

  為了贖罪,他算盡了自己生命的每一分價值,以苟延殘喘、命數已定的余生一次次去補償和救贖,即使許多時候皆是徒勞。

  但是,所有人都在怨恨他,痛斥他為懦夫和叛徒。

  西弗勒斯·斯內普,你真是個——

  少女忽然發現,跟他的隱忍苦楚與強大堅韌比起來,她對他的喜歡,根本蒼白淺薄到不值一提。

  「蕾雅?」赫敏擔心地舉起手來,在蕾雅眼前晃了晃,「你沒事吧?」

  「啊……」蕾雅的瞳孔慢慢重新聚焦,勉強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沒事,我就是有點困了。」

  「那好吧。你先好好休息。」赫敏憂心忡忡地再次摸了摸她的額頭,以極輕的力度擁抱過蕾雅,將她輕輕放回被窩裡,細心地替她拉好被子。

  「我先回去看看哈利怎麼樣了。」

  「嗯,謝謝你。」蕾雅應了句。

  蕾雅側過頭,目光追隨著赫敏的背影,直到她漸漸遠去,消失在醫療翼的門後。接著,蕾雅緩緩閉上了眼睛。

  有淚水無聲地沿著她的臉頰滑落,滲進了枕頭柔軟的布料裡,慢慢濕潤,一片蒼涼。

  ……

  葬禮的這天,是一個金光明媚的大晴天。

  寬闊的蒼穹上沒有任何一絲雲,天際是一種明艷的湛藍色,太陽肆意而高傲,垂下的金輝無暇而安靜,仿佛將整個霍格沃茨攏在一種慈愛的柔光裡面。就像是,鄧布利多親自施展了一道輝光魔法一樣,溫暖沁透人心。

  來了許許多多的人,也許有大半個巫師界那麼多,他們都肅穆地坐在草坪上排列好的椅子裡。不管是什麼樣的裝束,什麼樣的打扮,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種靜默到悲傷的沉重,不時可以聽到有低垂的哭泣聲。

  有各種各樣的花,潔白的百合、大束的滿天星、開得盛大的梔子花、還有清香的茉莉,在燦陽下密密麻麻地排列,簇擁著一張同樣白到刺眼的大理石桌。

  鄧布利多的遺體安然躺在那裡,被綴滿星宿圖案的紫色天鵝絨包裹著,遠遠看起來宛如是漫天的銀河縈繞了他,將他顯得那麼瘦小、那麼蒼白。

  蕾雅跟著格蘭芬多的隊伍一起坐到了湖岸邊上的位置。她似乎是傷得最重的學生,手上還纏著繃帶,左邊臉頰上還貼著紗布,一路上不時吸引些許巫師的好奇目光。剛坐下,她就瞥見了自己的父親,正穿著一身玄色西裝,坐在魔法部的那一簇人裡,表情凝重。

  人魚在黑湖裡低聲婉轉地唱著哀歌,馬人們立在禁林的邊緣靜靜注目著。致辭完畢,一圈耀眼的白色火焰在空氣裡升騰了出來,火舌舔舐著花朵,將它們化為裊裊的白煙,一直飄到了禁林的方向。在那一瞬間,馬人們的利箭紛紛揚揚破開空氣,迎風擦過這些白煙,將它們消散在了霍格沃茨廣闊的天空裡。

  最後,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安寧,鄧布利多與他的時代一同沉睡在這方白色的大理石墳墓裡。

  蕾雅全程都沒有流淚,心裡卻沉悶得仿佛壓著一塊巨石,令她說不出話來。

  等到了退場的時候,雷格納跟著魔法部的人先行離開了,而蕾雅則和哈利他們久久坐在原地,沒有動。

  哈利似乎在低聲與金妮交談,赫敏則依舊在羅恩的懷裡哭泣不止。蕾雅呆坐著,內心空白到讓她感覺自己仿佛正在墜入懸崖,不知道接下來的世界會變成怎麼樣,也不知道接下來,他會怎麼樣。

  她懨懨地掃視著四周,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一樣。她看那些嚎哭的人,看那些匆匆離去的身影,看霍格沃茨還沒有修好的屋頂,看笨重的古老大鐘在循規蹈矩地數著時間。

  遠些,人魚們早已躲回黑湖之底,馬人也都回到森林深處,海格的小屋還是一片焦黑——而明明是燦爛的艷陽下,禁林卻是一種接近荒蕪的青灰,像是褪了色一樣,單調靜穆到宛如在為這場葬禮默哀。

  然而,就在那片濃墨深黑裡,她竟然望見了他。

  迎著黑湖那泛著絢麗金輝的波光,男人倚在禁林裡一棵老樹的後面。

  他謹慎地把自己藏在光芒無法觸及的黑暗中,黑袍緊緊裹住他的身體,讓他更好地與四周的陰霾融為了一體。

  他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了,久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久到自己的雙腿麻木到沒有了任何知覺。

  但就是這樣,他可笑地發現,自己的心髒依然在有序地跳動,冰冷的手上依舊殘留著微弱的溫度,他無光的雙眼,還會因太陽感到刺痛。

  他久久地眺望著面前的一切,看著人群的聚集又散去,看著白色的烈焰升起又消彌。

  就在意志快要徹底潰散的一瞬間,他望見有什麼東西出現在黑湖層層的波紋上面。

  帶著湖面上漸漸擴開的漣漪與閃爍著的晴光,一只通體透明的銀色小獅子輕快地朝他蹦躍過來。它悠然地跨過一整個黑湖,像是一種什麼奇異現像一樣,輕盈到仿佛不受任何的約束,踩出了一個個銀白腳印,明亮得如同在盛夏裡的星塵。

  小獅子漸漸靠近了他,停在他的腳邊,驕傲地揚起小腦袋,一臉期待地注視著面前這個陰郁的巫師。

  斯內普木然地與小獅子對視了一陣,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忽而浮現出微不可察的苦澀和自嘲,藏在黑袍裡的手緊握成拳又松開。

  終於,就在那銀白光芒即將消彌的剎那,他還是放任自己伸出手,輕輕拂過那些看似柔軟的毛。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嗚嗚QuQ。

  嗚嗚嗚,美好的小獅子。

  下(下)章齁甜!!!!


第44章 赤膽忠心

  殺死鄧布利多後,斯內普原以為會因搶了德拉科·馬爾福的風頭,而受到黑魔王的懲罰。出乎意料的是,懲罰並未到來,反而在上一次聚會上,黑魔王特意讓他坐在最靠近自己的位置,其中的暗意不言而喻。

  斯內普把自己投入到黑魔王指派的各種任務裡面。在外人看來,這仿佛是斯內普在回應主人對他的賞識,但其實,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在麻痹自己的靈魂。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不去在意那些向他求救、最終仍死在長桌上的人一樣。

  鄧布利多死後,鳳凰社撤離了格裡莫廣場12號,畢竟他們中間出現一個殺人的叛徒。而此時,這名「叛徒」就獨自站在這座空蕩蕩的房子裡。

  斯內普在布滿了灰塵的幽暗中巡視了一圈。看得出來,鳳凰社走得相當很匆忙,每個房間都被翻得凌亂不堪,但是所有能追蹤到成員線索的東西都被撤離,甚至連他曾經使用的魔藥器具也消失了。斯內普可以肯定,這裡不會再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但他仍然謹慎地一間間臥室仔細地搜尋著。

  二樓的是西裡斯·布萊克的臥室,推開門的那一刻,熟悉的厭惡感立刻讓他背脊一涼。

  過分華麗的刺繡地毯上全是散落的書籍和報紙,紅木雕花大床上堆著一團團混亂的衣物布料,抽屜都被悉數打開,裡面躺滿了零零碎碎的各樣收藏品。

  還有銀色的緞面牆上,斯內普飛快地掃視一眼,旋即一股惡寒就從胃裡翻了出來。是幾張穿著比基尼的麻瓜女孩海報,著著實讓他產生了生理性不適,這是連剛才門口的鄧布利多和穆迪驚悚的結舌咒鬼魂都沒能達到的程度。

  沒想到,布萊克竟然有這種嗜好,真是無可救藥。

  可惜,他並不想知道。斯內普不屑地收回了視線,走向房間內唯一緊閉的衣櫥,伸手拉開櫃門。

  裡面放著的不是衣服,而是雜亂的書刊、雜志,還有不少本魔法書籍,凌亂得可以說是極具布萊克特色。斯內普煩躁地將這些書一本一本檢查著,確保它們不會夾雜任何能夠追蹤到鳳凰社成員的線索後,便隨手將它們扔在地上。

  直至,他的手伸向了巴希達·巴沙特所著的《魔法史》。

  他知道這位巴沙特,她當時就住在波特一家旁邊。在波特一家的事故發生後,斯內普曾去拜訪過這位老太太,他說自己是莉莉的好友,悲痛地聽她絮絮叨叨那一晚的細節。之後,為了避免暴露自己,斯內普毫不留情地對她使用了遺忘咒。

  此時,這個名字就像是警示,讓他狠狠地記起那個時候作過的惡。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有些自暴自棄般翻開書,就在那裡,一封信倏地被抖落了出來。

  斯內普彎腰撿起這封信,只一眼,男人的呼吸就像是被靜止住了。

  ——是莉莉·波特寫給西裡斯·布萊克的信,還有一張照片,波特一家在照片裡歡喜地慶祝著哈利第一次騎小掃帚。

  斯內普壓著嘴角開始閱讀。

  「謝謝你西裡斯,謝謝你送給哈利的生日禮物!他特別喜歡。」

  「關在這裡的詹姆有點發悶,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可我看出來了。」

  「老巴希達老是會說鄧布利多的故事。但是說實在的,我不敢相信……」

  斯內普翻過第二頁:「鄧布利多會和黑巫師格林德沃交朋友。」

  是莉莉的聲音,好像就在耳邊為他讀信。

  那麼近,那麼遠。她的音容笑貌一點點隨著這些鮮艷明亮的文字流淌了出來。

  斯內普機械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等回過神來時,他猛然跪倒在地板上,膝蓋撞擊堅硬的地面,發出低落沉悶的聲響。但是很奇怪,膝蓋一點都不疼,撞擊倒像是敲在了他長久麻木的心髒上,許多炙熱、滾燙的東西砰的一聲爆發了,紛紛流淌進了胸腔裡面,熾傷了他。

  他心疼得雙手顫抖,幾乎無法拿穩手上的信紙。

  他如同個虔誠懺悔的罪人一樣跪在地上,手指不自覺地在莉莉親手於落款處寫下的「Love」上一次次摩挲著。他的視線變得水霧一片,整個人也難受到快要溺水那樣,連吸進去的空氣也變成了冰冷徹骨的液體。

  是自己,奪走了她本該幸福溫暖的一生。無論他之後做了多少努力,多少悔恨,永永遠遠都不能洗淨這份沉重的罪孽。

  更不用說,他一直嚴格遵循著鄧布利多的計劃,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保護她的兒子。可正是這個最令人敬仰、看似高尚無私的白巫師,在他為保護那個男孩整整十七年之後,命令那個男孩去死。

  一切皆徒勞。一切皆徒勞。

  是啊,更不用說,那個男孩在得知這一切後,真的會有勇氣直面自己的死亡嗎?

  不對,或者更應該問,那個男孩真的能走到那個最終的時刻嗎?如果他不能,那這麼多人的努力——又該如何呢?

  斯內普的思緒雜亂得像一團糾纏不清的麻線,裡面摻雜著痛苦、無奈、悔恨、還有擔憂。是有關於莉莉,有關於波特,有關於鄧布利多的東西,也許還有、還有更多……!

  他是如此的無力、如此的茫然。有那麼一瞬,他真的覺得這些年來做的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的笑話,荒誕到倒不如真的死在十七年前。

  他哭得悄無聲息,但淚水是那樣的響徹心扉。直到他的眼淚不小心浸濕在發黃的信紙裡,他才匆忙將信紙移開。

  良久,斯內普坐在布萊克的床上,扶著額頭看一地的狼藉。

  此時,他發現比起對莉莉的感情,他現在更擔心放在哈利·波特身上的豪賭。鄧布利多已死,他必須獨自承擔這份責任,保證這個幾近不可能的計劃能順利執行——保證,這麼多年來,這麼多人的努力不會付諸東流。

  斯內普抬起頭來環視了一圈這間房子,確認過赤膽忠心咒仍然生效。他知道雖然保密人鄧布利多已經逝去,但是包括自己,所有知道這座房子的鳳凰社成員都不會泄露秘密。

  那麼,接下來,波特應該會按照鄧布利多安排的去尋找魂器,未來在某個時刻,或許會回到這棟房子。他可能會害怕,甚至因為無望而絕望。

  斯內普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必須留給波特一些能夠堅持下去的提示。斯內普快速地盤算起來,以他對波特的理解,這並不難。

  比如說,強烈的情感,莉莉對波特的愛。他可以提示那個男孩,「想想你的母親」。

  比如說,強烈的恨意,波特對黑魔王、對食死徒、對自己的。他可以提示那個男孩,「想想是誰打碎了你們一家」。

  黑發巫師倏地站了起身,將被他眼淚打濕的那一頁收進黑袍裡,他不想讓男孩看見自己眼淚的同時,也不希望男孩看見任何有關鄧布利多與格林德沃的不好傳言而產生信任感動搖。

  斯內普將剩余的信放在地毯上的書堆裡,確保它足夠顯眼,而後,他毫不猶豫地將照片撕成兩半,將刻有哈利和詹姆的那半扔進隱蔽的櫃子下。他十分確定,那封殘缺的信足以激起男孩的好奇心,讓他翻遍整個房間。

  雖然斯內普明白,留下與莉莉有關的物品多少出於私心,但他相信,當哈利發現照片只剩一半時,對破壞他一切的食死徒產生的強烈恨意會幫助他繼續前行。

  如此便好。這些情緒可以幫助男孩繼續面對接下來的荊棘。

  在離開格裡莫廣場之前,斯內普隨手拿走了幾件能回去交代任務的「戰利品」,再次確認這棟房子所有的保護咒語都依然保持完好之後,他走出大門,在外面加了一道只有哈利·波特才能進入的屏障。

  做完了這些,他將過分多的情緒狠狠壓下,恢復了臉上那種一如既往的蒼白冷峻。

  他目如死色,漠然地拐進格裡莫廣場一側的陰森小巷,沿著狹窄的空間一直走下去,那裡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廢舊電話亭,是通往魔法部。

  ……

  鄧布利多的葬禮後,蕾雅去了幾次格裡莫廣場給盧平熬狼毒藥劑。但是很快,布萊克和鳳凰社就堅定地做出撤出格裡莫廣場的決定,蕾雅把斯內普在格裡莫廣場一直用魔藥器皿帶回自己家,之後的藥水將會由萊恩哈特家的貓頭鷹送到盧平父母的住處。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糟糕。

  奧德莉亞在這個學期初就調職去了希腊,雷格納回家也越來越晚,臉上一直掛著沉重到隨時可以崩潰的情緒。

  蕾雅不敢再給父親增加煩惱,一個月以來,除了到街口的麻瓜超市購置日用品以外,她差不多都呆在家裡。她在家裡練習著魔藥,彈著鋼琴,讀著雷格納的藏書。每天五點一過,蕾雅會開始准備兩人份的晚餐,然後一直等著父親從壁爐裡回來。

  晚餐時,雷格納偶爾會提及外面發生的事,但是只有很細微的片段。

  晚上睡覺前,蕾雅會忍不住將塞在床頭櫃裡的細長玻璃瓶拿出來看一眼,用拇指摩擦過那個用蒼勁筆鋒寫著「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標簽。

  這種日復一日的生活單調到沒有盡頭,蕾雅時不時覺得,也許黑魔王的統治已籠罩整個魔法界,而她依然什麼也做不了,連能不能回霍格沃茨也是個未知數。

  今天的晚餐是黑胡椒小羊排搭配著烤蘆筍、黃油土豆。廚房裡彌漫開來黃油的香氣和黑胡椒的辛香氣息,讓本來陰郁的心情稍稍褪下。正當她煎著最後一塊羊排時,窗外忽而開始下雨。蕾雅輕快地用魔杖指揮著鍋裡的食物翻面,又朝向二樓,把敞開的窗戶都關上。

  等到她把兩份晚餐擺在餐桌上時,雨敲打在窗戶上面發出更為密集的劈啪聲音。

  蕾雅抬起頭去看向窗外,天色如墨,整個世界融化成了一抹模糊的灰褐色。萊恩哈特家庭院裡盛開著的繡球花被紛紛碾碎花瓣,花瓣落在了土壤裡面,隨後被泥濘的湍急水流挾裹著衝向外側的瀝青路面。

  雨下得越來越大,那種隨著夏日大雨而來的厚重沉悶感,慢慢地擴散至室內的每一個角落。蕾雅坐在沙發上,一邊讀著一本古代魔法書,一邊等待著父親從壁爐裡現身。但是一直到了夜裡十一點,雷格納也沒有回來。

  晚餐早已被她施過幾次保溫咒,蕾雅隨意翻出幾包餅干填飽肚子,卻再也看不進書,焦慮地在壁爐和門口之間來回踱步。

  等到午夜的時候,蕾雅開始忍不住胡思亂想,她想到父親可能出事了,也許是魔法部也出事了。她晃了晃腦袋,很想拿起一把飛路粉鑽進壁爐裡去魔法部看一看,但經歷過與食死徒的戰鬥以後她就明白了這無疑是送死行為。

  最後,她只能繼續在客廳裡踱來踱去,沒有任何的事情得事情能夠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就那麼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雙腿變得又酸又澀。

  就在時鐘的指針越過了一點,蕾雅感覺自己也快要淹死在這滂沱的雨聲裡的時候,門口突兀地響起了幻影移形的爆裂聲。

  蕾雅被嚇了一跳,緩過神來時,迅速熄滅了家裡的燈光,捏著魔杖悄悄靠在大門旁的牆壁上。

  旋即,幾聲敲門聲響在了雨裡。她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該不該去應門。

  叩擊聲又響了起來,更為急促了一些。就在這一刻,蕾雅的眼睛不由得瞪大,難以置信地望向門口的方向。

  「萊恩哈特,快點開門。」

  是斯內普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教授?!」蕾雅的眼睛亮了一瞬,疑惑著將門拉開了一條縫,與此同時,空氣中立刻湧入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臭。蕾雅的心跳漏了一拍,瞬間將門直接推開,整個人立即撲到了斯內普扶著的男人旁邊,「爸爸?!!爸爸!!!」

  斯內普滿身濕透,臉色鐵青,黑袍沉甸甸地貼在他的身上,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而他手裡扶著的,正是她同樣濕透的父親。

  雷格納渾身上下都是大片的殷紅,是血跡被大雨衝開的結果。他雙眼緊閉,一張臉蒼白得如紙,整個人都在不住地打著寒戰,嘴巴也一直在哆嗦,像是夢囈裡撞見了森森白骨的骷髏。

  「快點讓開,然後把門鎖上。」斯內普冷靜而快速地朝她低聲說道。

  蕾雅不敢有任何的遲疑,立刻側身讓出一條路,斯內普拖著雷格納進了房間,她關上門,並施加了一道鎖咒。

  斯內普將雷格納直接放在了沙發上,蕾雅跑了過去升起了壁爐,下一刻就抬手對斯內普和父親施下干燥咒。

  「教授,爸爸他……怎麼了?」蕾雅被嚇得不輕,顫抖的聲音裡滿是焦急與恐懼。

  斯內普正在給雷格納解開外套,聲音平白得沒有一點起伏:「魔法部倒台了,他被審問了幾個小時,因為之前在神秘司幫助過哈利·波特。他需要白鮮藥水,緩和劑,補血劑,和無夢藥水,有嗎?」

  果然是出事了。可惡的伏地魔。

  「無夢藥水沒有,其他有。」蕾雅收回無用的怒氣,轉身徑直快步朝書房走去。片刻之後,她帶著三瓶藥劑回到客廳,遞給斯內普。

  斯內普接過藥劑時,蕾雅敏銳地觀察到他的手臂輕微抖了一瞬,衣袖好像也有些破損。但斯內普迅速將手收回黑袍之中,掩飾得毫無破綻。

  蕾雅把目光重新放在父親身上,喃喃道:「他在發抖……看起來好難受。」

  「鑽心剜骨咒,食死徒一貫伎倆。」斯內普正扶起雷格納的下巴,把緩和劑與補血劑喂了進去。隨著藥劑的作用,雷格納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原本不停發抖的身體也稍稍安定下來。

  蕾雅這才稍微平復了一些心情,召來了一疊厚厚的毛巾,將其中一條遞給了斯內普,自己則拿起另一條,跪在沙發前面開始仔細抹去擦拭雷格納臉上身上的血污,問道:「那您是……?」

  斯內普用毛巾擦著仍然潮濕的黑發,「我看著他倒在了魔法部門口,等到沒人的時候才能帶他回來。」

  「那,亞瑟先生呢?」蕾雅小心地繼續手上的動作。

  「真是令人意外,你還有余力關心別人父親。」斯內普嘲諷了一句,慢悠悠地答道:「鳳凰社的人都沒事。」

  蕾雅垂下頭,以很輕的力度擦拭著父親因痛苦而皺縮的臉。雷格納的體溫很高,眉毛都擰在了一起,平時溫和微笑的嘴唇現在變得扭曲而無力。她眼眶一熱,心也在鈍痛,只能咬緊嘴唇努力穩住雙手,生怕會弄疼他。

  斯內普隨手將毛巾搭在了蕾雅邊上的沙發把手,習慣性冷眼看著一切。他的視線掃過蕾雅,她穿著的單薄純白背心裙,長發溫柔地搭在肩上,發絲之間的肩膀隱約透出一道淺紅色的疤,臉上也有還沒來得及淡去的一杠橫線。

  是那次的戰鬥,他明明控制過魔咒的力度了,還是留下了疤痕。

  斯內普別過臉,餐桌上擺著加了保溫咒的晚餐,角落裡放著一架鋼琴,茶幾上堆著幾本魔法書,然後他敏銳地捕捉到了熬制魔藥的氣味。

  「你把格裡莫廣場的魔藥工具都帶過來了?」

  「是的,我有給盧平教授熬藥。」蕾雅立刻答道,手上開始小心翼翼地翻找著父親的傷口。她抬起頭來望向斯內普:「爸爸受了傷?」

  「是,我來。」斯內普用魔咒將雷格納漂浮起來,送他回了二樓的主臥室,然後為雷格納用白鮮藥水處理過身上的傷口,替他換過衣服。

  「情況比我想像得好,大概不需要無夢藥水了。再過幾個小時他就會穩定下來。」斯內普撇了一眼靠在臥室門邊上的蕾雅,「有些高熱,畢竟淋了雨,明天再給他補血劑和提神劑。」

  蕾雅望著雷格納沉睡的模樣,終於松了一口氣:「好的。真的很謝謝您,教授。」

  「那麼。」斯內普將臥室的門帶上,大步越過她,准備下樓朝門口走去。

  蕾雅小跑著跟上了他,就在斯內普的手快要放在大門的把手上的時候,她伸出一只手攔住了他:「請等等!」

  斯內普的嘴唇微曲著,頓住了腳步,挑起一邊的眉毛:「怎麼了?」

  蕾雅忐忑地凝視著斯內普的臉,目光又落在他的右手臂上,小聲說道:「您……也受傷了。」

  「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家的事。」斯內普冷淡地白她一眼,再次邁開步。

  少女不甘心地伸手揪住他的黑袍衣角:「我有東西要給您,是鄧布利多要給您的,讓我在那……以後交給您。」

  這下,斯內普徹底停住,臉上變成一種不耐煩的晦暗:「那就快把它拿出來。」

  「那,請您先把傷治好。」蕾雅執著地搖了搖頭。

  斯內普臉色一沉,很快就因為她的話而變得憤怒,蕾雅慌忙補充道:「是您的記憶,很重要的記憶!」

  她懇求般地凝視著他。斯內普烏青的眼底壓抑著許多慍怒的痕跡,他繃著臉,沉默地盯了她一會兒。見到少女清澈的瞳仁裡毫無退縮的意思,斯內普用力將衣角從她手裡扯回,然後轉身朝沙發的方向踱去,僵硬地坐下。

  「等我。」蕾雅隨即快步跑上了二樓,從床頭櫃中取出了那瓶裝著斯內普記憶的玻璃瓶,將它揣到了背心裙的口袋裡,之後快速地回到了客廳。

  此時,斯內普正坐在壁爐前,慢條斯理地卷起了自己的右手袖管,他的左手裡掂著剛剛給雷格納用過的半瓶白鮮藥水。

  「讓我來。」蕾雅走過去對他說,話語直接。

  「不需要。」斯內普頭也沒抬起,聲調冷漠。

  不過蕾雅沒有理他的抗議。

  也許是因為在自己家裡,她感覺有勇氣對他強硬一點。又或許是,自從那天在醫療翼知道所有的真相以後,那種對斯內普為了贖罪近乎自我毀滅的憤怒感,在她內心深處堆積成了另一種同樣強烈的情緒。

  總之,蕾雅直接從斯內普手裡拿走了白鮮藥水,也沒等斯內普可以做出反應,徑自攥過了他的右手。

  她單膝跪在斯內普的身旁,發現他身上的味道已不再是她熟悉的苦澀藥味,而是陌生的、帶著雨水清冷般的苦味。她沒有多想,動作輕柔地將他的衣袖再卷高了一點,露出了他蒼白小臂上那條長長的傷口。有些部分已經結痂了,但其他的還有血液在慢慢滲出,周邊皮肉綻開而變得紅腫,看起來十分疼。

  「疼嗎?這是怎麼受傷的?」蕾雅低著頭,抬手把垂下的長發隨意地別到了耳後,一點點把白鮮藥水灑在斯內普的手臂上,「食死徒跟魔法部的人打起來了嗎?」

  斯內普倒是懶得理她的這種執著,也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隨口應著:「如你所想,不過都是垂死掙扎。」

  蕾雅指尖不時觸碰到斯內普的皮膚,帶來一種讓他難以忍受的癢。斯內普突兀地想起來,就在那個被黑魔王懲罰過的晚上,他狼狽掙扎地回到辦公室,也是她耐心處理了他的傷口。

  那個時候,她的手是微涼的,在無際的黑暗裡撫過他的額頭。

  他記得。

  斯內普咽了咽喉嚨,並不想回憶這種會令他心情起伏的片段。他錯開目光去分散注意力,卻又不小心掃見蕾雅臉頰上的那條淡淡的傷痕。

  忽而,他的內心有了一股衝動,想要撫平那道疤痕。

  他即刻被這個能震驚自己的愚蠢念頭嚇了一跳。他沒有再看她,兀自轉開了話題:「鄧布利多留給我什麼?」

  蕾雅沒有立刻回答斯內普,用魔杖輕輕掃過他手臂的傷口,確認傷口都愈合過後,她將他的衣袖放下,耐心地扣上扣子,又修復了破損的地方整理好。

  她把白鮮藥水擱到茶幾上面,從裙子口袋裡拿出那個細長的玻璃瓶子遞給斯內普,說道:「我不知道,只有您能打開它。」

  斯內普用左手接過瓶子,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端詳著瓶口的那圈金絲,很確定是鄧布利多親自加上的鎖。

  他拿出魔杖,敲了敲瓶口將它破開。接著,他將瓶子裡的那幾縷銀白色記憶挑起,緩緩送回自己的大腦裡面。

  下一個瞬間,他好像被無形的手壓住一樣,僵在了萊恩哈特家的沙發上。

  斯內普感覺後背被燒得正旺的壁爐烘得滲出大量的汗水,每一根毛細血管也都因此而被灌進了沸騰的岩漿那般熱辣,整個人都恍惚到仿佛被卷進時間停止的漩渦。

  這幾縷記憶竟然是那晚跟鄧布利多的對話,自己原來早就做出來了能夠解除詛咒的藥。而且,原來鄧布利多也在為哈利·波特不可避免的死亡做補救措施。

  ——鄧布利多還能活下去。波特或許也有另一種結局。

  ——還有,還有那些話。

  「古老的魔法因你而生效。」

  「我感到抱歉。」

  「她一直為你努力著。」

  起先,斯內普只覺得那原本積壓在心中對鄧布利多的怒意,變得荒唐可笑,尤其是在他意識到是自己主動要求抹去這些記憶時。

  很快,鄧布利多最後說的話變成一塊落入水中的細小磷石,在他本該平靜荒蕪的心湖裡激起千百道不斷擴散、不斷寬廣的漣漪。

  「……不可能。」斯內普暗自喃喃了一句,聲音細微得難以聽見。

  蕾雅一直安靜地跪在他的身側,一臉困惑地打量著斯內普那張凝固住的臉。她的心裡忐忑,不知道斯內普願不願意告訴她到底是什麼事情,不過她的手上已隨時做好了要抓住他的准備。

  斯內普已無法看向她,他只想離開,他需要一個地方整理自己的思緒。

  下一秒,斯內普的身體微微前傾,整個人像是要從沙發上站起來。就在他即將起身的那一瞬間,蕾雅迅速站起,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將斯內普硬生生地按回了沙發。

  「告訴我。」她低下身來,用身體的重量壓住斯內普的肩膀,長長的黑發隨著她的動作垂落下來,掃過他的胸口:「告訴我,不然別想離開我家。」

  「跟你沒關系。」斯內普顰蹙著眉,冷冰冰地拒絕道。她身上那種淡淡的花香氣味混合著雨夜的濕氣,令他煩躁。他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看向一側,眼神疏遠得仿佛不認識她,嘴唇也抿得緊緊的。

  「別再想一個人抗下所有了,教授!」蕾雅有些生氣,她瞪著面前這個執拗的黑發巫師,加重了些語氣說道:「鄧布利多校長身邊至少有您,那您呢?現在鳳凰社跟您已決裂了,如果鄧布利多校長是交給了您什麼任務,請告訴我,讓我幫您!」

  ——「她一直為你努力著。」

  ——「那我相信在這件事上,她同樣可以幫你。」

  原來這個算盡一切的老巫師早就計劃好了。

  但是鄧布利多到底是怎麼選中她的?

  「放手,我不需要。」斯內普下意識地躲避著蕾雅。他思慮了幾秒,右手劃開去摸身側的魔杖,同時戴上一張陰鷙冷硬的面具:「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現在,我命令你放開我!」

  「我不知道?」蕾雅重復了一遍他的冷漠話語,也瞬間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她比他更快地抬起魔杖,直直指向他的脖間,隨即更加堅決地俯視著斯內普,情緒不可遏制地湧了上來:「對不起,教授,我也不想這樣。但我知道只有這樣,您才會聽我說話。」

  斯內普錯愕地抬起下顎,對上了她真摯而蓄滿淚水的雙眸。雖然他並不相信蕾雅會真正攻擊自己,但是她身上那種決絕凜然的壓迫感,還是讓他感覺快要被一記神鋒無影割開喉嚨。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為什麼要為我而努力?

  蕾雅見他不打算說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請您看看我父親,他並沒有想摻和到這些事裡,卻依舊遭受了這種傷害。這不是您一個人的事,教授,這是巫師界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事情。就算我不摻和,也許明天我也會因為血統不純而死在食死徒的手中,不是嗎?」

  外面的雨依然下得猛烈,窗戶被鑿出了吵雜沉重的敲擊聲。斯內普整個人順著她的力氣陷在沙發裡面,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感到喉嚨一陣緊縮。

  被漣漪破開的內心確實在動搖,但是頃刻間,在那深暗的水底裡有隨之加劇的沉重與痛苦,如河砂般層層疊疊壘砌。

  為什麼痛苦?

  我為什麼而痛苦?我是在害怕失去什麼嗎?

  斯內普絕望不已地詢問自己。

  但那裡只有一片徒然無光的墨黑,沒有答案——抑或是說他不想要那個答案。

  須臾,他舉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准備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推開。

  就在這時候,一聲很劇烈的木門撞牆聲從二樓突然響起——

  「殺人凶手!離我女兒遠一點!!」

  是雷格納,正搖搖晃晃地靠在二樓的欄杆上,手裡舉著魔杖,張大嘴憤怒而驚恐地看著沙發上的一幕。

  這個場景有多詭異呢,自己的女兒穿著白色的薄紗背心長裙,被身後壁爐的光投映出一個纖細的身影,她柔順的黑發大片落在男人的胸前,而這個男人自然端正地坐在自家的沙發上面,眼神淡然地盯住自己的女兒,雙手正按在她的雙臂上。

  兩個人的距離近到雷格納在房間這一頭都感到難堪。更別提,這個男人,不僅是她的教授,更是那個親手殺死鄧布利多的凶手。

  蕾雅猛地抬起頭,驚訝地對上了雷格納魔杖尖端閃爍著的紅光,那光映照在他金色的頭發上,讓雷格納顯得更加虛弱不堪。

  她連忙側身擋在斯內普前面,大聲喊道:「爸爸!你冷靜點!等下傷口長不好了!」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雷格納手裡的魔杖又緊了緊,紅光更加耀眼艷麗:「斯內普,馬上放開我女兒!!」

  斯內普慢慢松開手,雙手舉在半空中,頭朝雷格納的方向轉過去,臉色難看得可怕。

  他壓著聲音譏諷地說道:「我非常同意您女兒的說法。而且,如您所見,是她在用魔杖指著我的喉嚨。」

  雷格納緊咬著牙,魔杖裡的光仿佛下一秒就能迸發濺出。他氣到哆嗦的語氣裡宛如有陣陣滾雷:「你想對她做什麼?!我也許沒法把你交給魔法部,但我也不會讓你活著走出我家!讓開,蕾雅!」

  斯內普勾了勾嘴唇,不為所動地向後靠到沙發上。

  「放下魔杖聽我說!爸爸!」蕾雅大吼著,通紅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是他救了你!他是鄧布利多的人!從頭到尾都是!!」

  「你在說什麼啊蕾雅,你中了他的奪魂咒了嗎?是他殺了鄧布利多!」雷格納無法相信的女兒竟然會為斯內普辯護,本就煞白的臉因為吃驚和失血而愈發的白,身體激動得開始咳嗽起來。

  「爸爸,他救了你!是他把你帶回來的!」蕾雅的頭在父親和斯內普之間來回移動,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過去攙扶父親,還是該繼續按著斯內普不讓他逃跑。

  她確實很害怕斯內普又會消失在她的面前。

  「不可能!我不會再相信他!」雷格納怒不可遏地喊道。

  斯內普的眼睛在這兩父女之間徘徊了數秒,感覺頭也變得很痛。他心裡那種對格蘭芬多學院的天然不適感漸漸變得巨大,真的,格蘭芬多加上格蘭芬多,永遠是無腦莽撞話說不清楚。

  終於,就在這種無用的對峙裡,就在斯內普感覺快被萊恩哈特家的壁爐烤干之前,他眯了眯眼睛,宛如溺水者被救起後那樣重重地喘了一口氣。隨後,腦中同時冒出了一個想法。

  算了……也許,她說得對。

  斯內普再次遲緩地轉向雷格納,語調低沉得如外面無情落下的暴雨:「聽著,萊恩哈特先生。鄧布利多或許沒有死,一切都是我跟他的計劃。」

  室內突然陷入一片寂靜,只有雨聲不知疲憊地敲擊著屋頂。

  「什麼?!」果然不愧是父女,雷格納與蕾雅的驚呼幾乎如出一轍。

  蕾雅嚇得將手上抵著斯內普脖間的魔杖又緊了幾分,她死死盯著斯內普,仿佛害怕聽錯了什麼般:「教授,麻煩您再說一遍?」

  斯內普冷冷地回望她,不耐煩地重復道:「鄧布利多或許沒有死。魔藥也許成功了,我會解釋,能麻煩你把魔杖拿開嗎。」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斯內普的魔藥成功了?他的努力並不是白費的?啊——梅林的褲子啊!

  蕾雅端詳著斯內普的臉,確實看見了他的嚴肅和凝重。她猶豫片刻,終於放下了魔杖,但還是謹慎地觀察著斯內普,生怕他會趁機溜走。還好,他的肢體語言沒有表達出那種意願。

  這個時候,雷格納踉踉蹌蹌地走下樓梯,同樣不可置信地注視著斯內普。蕾雅快跑過去扶住父親,也順便控制住父親馬上就要揪起斯內普的怒氣,將他安置在了壁爐左側的沙發上。

  緊接著,蕾雅給他們兩個人各倒了一杯熱茶。而後,三個人陷入奇怪的沉默,是各自都在努力地整理出一個對現狀比較合理的解釋。

  斯內普伸展著因為被少女魔杖抵住而變得僵硬的身體,盯著壁爐裡的火焰變幻出的好幾種旖旎形狀。略一躊躇,他還是抬起了魔杖將壁爐的火焰熄滅。雖然身為一個客人,這一舉動顯得多少會不得體,但他確實熱得難以忍受。

  壁爐的光亮漸漸消失了,萊恩哈特父女緩過神,呆然地一同望著這位端著茶杯的黑發巫師。

  「所以,斯內普教授……呃,先生?你是鄧布利多安插在神秘人那邊的?殺死鄧布利多,是為了徹底獲得神秘人的信任?」終於,雷格納干巴巴地開口道,忽略掉一旁自己女兒臉上那種「我早就告訴過你他是好人」的表情。

  「是,叫我西弗勒斯就行。」斯內普抿了一口熱茶,簡短地應著雷格納。隨後,他將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調整了下坐姿,清了清嗓子平靜地解釋道:「萊恩哈特,剛剛你給我的記憶是我和鄧布利多的最後一次對話。在鄧布利多死之前,我把做好的解咒魔藥交給了他。為了不干擾我殺死他的計劃,我讓他把那段記憶從我腦中取走。」

  「什……麼??」蕾雅張大了嘴,以難以言喻的表情說道:「也就是說,鄧布利多先生現在在墳墓裡……活著?」

  斯內普差點被她的話嗆到,忍不住抽動嘴角,有些別扭地答:「如果他沒有喝下我的藥,那他確實死了。但如果他喝了,我還需要給他服下復蘇的解藥。他會有一段很長的恢復期,可能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

  雷格納的雙手交叉放在腿上,拇指交疊在一起,關節按得發白,是他一貫開始思考的姿勢。片刻,他抬起頭凝視著斯內普:「我認為,如果他選擇了將記憶留給你,這就意味著他會喝下了藥,不對嗎?」

  「顯然。」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雷格納問道。

  「如果這樣,鄧布利多會需要一個場所來恢復。現在,我很難說我能給他找到一個這樣的地方。我當然不能把他送回鳳凰社,這樣做過於冒險,鄧布利多所有的計劃都會接連曝光,包括我的身份。」斯內普頓了頓,放下了茶杯,尖酸辛辣地扯出一個冷笑:「也許只能讓他先委屈在墳墓裡了。」

  蕾雅訝異地張了張嘴:「這……好嗎?」

  雷格納是不太在意斯內普那些怪誕的措辭,他揉著還在發燙的額角,繼而冷靜地分析道:「所以,你需要一個與霍格沃茨、鳳凰社、神秘人、魔法部有關的人都難以想到的安全場所。」

  「沒錯。」斯內普立即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早就過了睡覺時間的蕾雅,現在是處於大腦過載的狀態。她呆呆地縮在斯內普旁邊的沙發上,左右望著父親和斯內普陷入沉思的樣子。

  雷格納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攤開了雙手,橄欖綠色的眼睛飛快地移向斯內普:「你覺得這裡怎麼樣。我雖然不是鳳凰社的一員,但我曾答應過鄧布利多,只要我盡得上力的地方,我都會幫忙。我願意讓這場戰爭多一個勝算,至少,我想讓它早點結束。」

  蕾雅驚訝地望向父親,是難以相信一向不願意參與進這些事情的父親,竟然會主動提出這種建議。

  斯內普早就在等這個答案。他斂住了眼色,鄭重地看向雷格納:「是個辦法,但這樣一來,這棟房子或許需要一重赤膽忠心咒。」

  雷格納微微揚起下巴,眯著眼睛抬起一只手摸著胡渣,琢磨道:「你說得對,至於保密人……」

  「我。」斯內普簡潔地說。

  夜裡兩點,大雨的聲音終於弱了下去。蕾雅困倦地跟兩位男巫一起在自家的茶幾上,布置了這道復雜的咒語。

  在燦爛明亮得宛如鎏金余暉般的魔法光芒見證下,西弗勒斯·斯內普正式成為萊恩哈特家的保密人。不過,他說挖鄧布利多墳墓這件事還要從長計劃,至少他要先摸清楚黑魔王的意圖,並且將復蘇魔藥的材料找全。

  雨停了,蕾雅慫恿著雷格納回到臥室以後,就將斯內普送出自己家大門。

  彼時,雲層散了,空氣裡都是一種潮潤的泥土味,剛剛被雨洗淨的天穹顯得格外透亮,有零星幾顆星辰固執地綴在上面閃爍著熹微的光輝。

  「教授,今天真的很謝謝您,您……什麼時候再來?」蕾雅跟在斯內普的後面,送他走出自己家的小花園。

  斯內普的腳步稍稍頓住,沒有回頭,語氣平淡地說道:「等都計劃好了。」

  一起往前走了兩步,斯內普又停了下來:「還有,別那樣叫我,我已經不是你的教授。」

  蕾雅顯然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那……」

  叫他什麼好呢?先生?斯內普先生?這聽起來過分生疏到她並不是很樂意。

  蕾雅輕輕摸著自己的鼻尖,發現自己困頓到空白的腦海裡,已然不能再挖掘出更多的思緒。她抬眸凝視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脫口而出道:「西弗勒斯?」

  斯內普整個人都怔住了一刻。

  蕾雅的臉倏地變得滾燙。她慌亂地捂住嘴,呢喃著:「呃,抱、抱歉。」

  他才稍稍偏過頭,黑眸斜向她:「回去睡覺。」

  隨即,消失在了空氣裡。

  作者有話要說:

  1. 是的,很長,這章不拆了,拆不開……也許有很多錯字,是的,改不動了(2. 恭喜斯教獲得重要道具——莉莉的照片!

  3. 恭喜斯教獲得新身份——萊恩哈特家保密人!但怎麼感覺萊恩哈特兩父女被他賣了捏……

  4. 恭喜斯教和岳父冰系前嫌,友好相處!岳父:我的女兒!!!

  5. 恭喜蕾雅勇敢放出自己心裡的小獅子!開始拿捏教授!


第45章 靠近

  離霍格沃茨秋季學期開學只剩五天,斯內普一直沒有再來過。

  魔法部徹底倒台,食死徒幾乎掌管了整個魔法界。不僅針對麻瓜出生的巫師實施「麻瓜出身登記」的政策,他們還頻繁闖進每一個與鳳凰社成員相關人的家裡,用鑽心剜骨咒逼問哈利·波特的下落。

  更令人無語的是,《預言家日報》指認哈利·波特是鄧布利多之死的最大嫌疑人,稱他為「滿口謊言的男孩」。報紙上寫到,當時天文塔上確實只有他和鄧布利多二人,哈利·波特卻因平時的恨意,故意指認斯內普教授為凶手。而後者,剛剛因出色的教學經驗而被魔法部任命為霍格沃茨校長,就登載在今天的頭條。

  蕾雅將報紙推開,心情復雜。之前的擔心確實成真,伏地魔統治了魔法界,一時間,再也沒有東西能阻攔這位惡魔。

  她不由地為哈利的行蹤而擔心,雖然她知道鳳凰社會暗中幫助他,赫敏和羅恩也會守在他身邊。同時,斯內普接任校長的消息讓她產生細微的安心感,這至少意味著霍格沃茨不會停辦,而擁有更大權力的斯內普,也能在幕後更好保護學生。就像他曾答應過鄧布利多的那樣。

  如此一來,父親或許會允許她回去。

  邊想著,蕾雅歪了歪腦袋,起身走出大門透氣。

  正是下午五點,夏末的陽光不再那麼灼熱,從道路遠方的地平線方向照來一束暖光,斜斜地灑在花園裡。幾近凋謝的繡球花上面,褪了色的花瓣被染上薄涼透明的金黃,透出些許慵懶而頹敗的美感。

  蕾雅給它們灑了一些水,放下噴壺以後伸了一個懶腰,轉身坐在一側的小秋千上面,搖晃著看掛在灌木枝丫上隨風飄揚的格蘭芬多圍巾發呆。

  萊恩哈特家位於倫敦一處稍稍偏遠的麻瓜住宅區。街道整潔有序,道路兩旁都是齊整的古樸紅磚房屋,每一戶的門口都是細心裝點布置的庭院。這個時間段幾乎不會有人活躍在這片區域,整個社區都沉寂在金暖的夕陽裡。

  所以,幻影移形的聲音就顯得分外地突兀——

  蕾雅被這種爆裂的聲音嚇了一跳,在秋千上倏地抬起頭,就看見斯內普提著一個墨黑色的手提箱,面無表情地站在她家門口,黑袍還在因為幻影移形的引力而擺動著。

  她趕緊跳下秋千,跑過去拉開花園鐵門,迎著他輕輕笑道:「您來啦,下午好。」

  「嗯。」斯內普撇了她一眼,臉上依舊是那種習慣性的陰沉。明亮的落日光線吻在他臉上,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加疲憊而黯淡。

  當然,剛剛當上校長肯定有許許多多的瑣事需要煩惱。更不要說,他的頂頭上司已不再是鄧布利多,而是伏地魔。

  「您還好嗎?那邊情況怎麼樣?」蕾雅抬頭問他。

  「不能更糟糕。」斯內普也看向她,問道:「你父親在?」

  「還沒下班呢。」蕾雅領著他走進屋子,「估計再過一陣就回來。」

  蕾雅知道,在那次的審問裡,食死徒知道雷格納並非鳳凰社的人。隨後,他們將他調了職,從神秘司司長手上的得力助手一路跌到了最底下整理魔法界各種資料的一介文員。

  雷格納倒是完全不在意任何在魔法部發生的事,因為在那一晚後,他的心思徹底擺在與斯內普合作將鄧布利多喚醒這件事上。當然,為了保險起見,他還努力撿起了許多年不曾練習過的大腦封閉術。

  此時,斯內普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面前輕輕掠過她小腿的白色裙擺上。只見她將鞋子脫在了玄關,然後光腳踩進了屋內。斯內普收回剛要踩進室內的腳步,略一躊躇,也把鞋子脫在了玄關。

  蕾雅聽見聲音,好奇地回過頭來。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從鞋櫃翻出一雙客人用的拖鞋,放在斯內普的身前,小聲說道:「您可以不用脫鞋的。」

  斯內普快速地睨了一眼她的腳,露出一個十分古怪的表情,「我還以為,光腳是你們家的傳統。」

  蕾雅被他的話逗笑了,皺了皺鼻子,不好意思接話,默默地看斯內普穿上拖鞋走進屋內。

  離開了霍格沃茨以後,斯內普身上那種恐怖逼人的教授氣場好像變得沒那麼強了。然而,當這樣日常的場景在她面前展開,依然令她有些無所適從。她從沒想過,斯內普會顯得如此……普通而日常。

  蕾雅移開視線,帶著他往客廳裡面走,不經意間掃到了茶幾上的《預言家日報》頭條,她隨口一問:「您現在是校長啦?」

  「並非我樂意。」斯內普冷冷地答她,「所以,在這裡不要叫我校長,我先警告你。」

  「唔。」看到斯內普的臉色依舊黑沉,似乎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她連忙改口:「所以……是要開始那個計劃了嗎?」

  「我先准備魔藥,等你父親回來,再商量細節。或許今晚就能開始。」斯內普說著跟她走到沙發前面,卻好像並不打算坐下。

  「您現在就要准備魔藥了?那我帶您去書房。」蕾雅了然地帶著他走進書房。

  「如果今天就行動,這個藥估計得熬制一整個晚上。」斯內普邊說著,邊將手提箱放在書房地上。

  「一整個晚上!」蕾雅驚訝地回頭,突然意識過來他話裡的意思:「那……您要留在這過夜嗎?」

  這個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奇怪。蕾雅後知後覺地紅起了臉。

  斯內普的嘴難堪地微曲一下,旋即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怎麼?既然已經決定將鄧布利多放在這裡,我還以為你早就做好心理准備我會常出現在你家。」

  「啊……我不是……」沒做好心理准備。蕾雅紅著臉把話掐斷,輕微地搖了搖頭。

  蕾雅心裡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想多見他,只是沒想到斯內普會留在她家過夜。

  這不僅讓她感到有些意外,心裡還難以自控地湧出大片過分暖的欣喜感。甚至有一種深遠宇宙中的那顆眺望許久明星,忽而落到她身邊的錯覺。

  斯內普沒有再回應她,沉默著走向書桌,仔細清點起蕾雅從格裡莫廣場帶過來的器具。他伸手翻動著木箱子裡的魔藥材料,不時捻起一些粉末。檢查了一陣,斯內普將材料都攏了回去,輕輕拍落指尖上的粉末。隨後,他用魔杖指揮著墨黑色的手提箱打開,將裡面的幾份材料都一一擺在桌上。

  蕾雅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忍不住好奇地探頭望向手提箱。裡面滿是她只在書上見過的昂貴材料,尤其是那瓶幾乎天價的威爾士綠龍血。她忍不住開口:「這些……都是您的收藏?」

  斯內普掃了她一眼:「你以為鄧布利多會慷慨到撥款購買這些並非教學所需的東西?」

  蕾雅笑了笑,想到斯拉格霍恩也總是被昂貴的東西圍繞著,忽而開始覺得魔藥大師可能都是那種特別富有的存在。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斯內普未免也太低調。他長年累月都穿著一樣的簡樸黑袍,辦公室和臥室裡擱著的用品少到只滿足最低要求的程度。

  如此看來,他的錢要麼是在妖精銀行裡堆成金色小山,要麼,就都在這個手提箱裡。

  「如果你沒打算幫忙。」斯內普以寒冷到八月也能吹雪程度的語氣打斷她的思緒,斜眼看她,「那就去忙你自己的事。」

  「那讓我幫您!」蕾雅趕緊應道,快步走到他身旁。

  「現在不用。」斯內普頭也沒回,簡潔地說到。他正挽起袖口,把幾塊日光石放在砧板上,用魔杖破碎成塊,准備將他們磨成粉末。

  原來整套話下來的意思就是讓她馬上出去,繞了一圈也不過是因為這在她家而不是他的辦公室,他故意委婉了些。不愧是一貫辛辣諷刺拐彎抹角的言語大師。

  蕾雅識趣地後退幾步,轉過身,「那……書房就隨您使用。我去給您倒杯水,您要咖啡還是茶?」

  「隨意。」

  等蕾雅離開以後,斯內普這才從日光石塊裡抬起頭,開始打量萊恩哈特家的書房。

  其實剛走進來的時候,他就被這滿滿的書牆吸引住了。萊恩哈特家的藏書不比他在蜘蛛尾巷的少,架子上塞滿了書,他一眼就看出了很多是關於黑魔法和防御術的研究,另外還有大量世界各地的歷史文化書籍。

  而面前書桌一側的角落,竟然放著一台麻瓜電腦,旁邊整齊疊著許多以潦草字跡訂正過的論文手稿。他身後靠著門口的位置,淺白色地毯上放著小而舒適的絨布沙發,角落裡的圓高桌緊挨著一張軟墊扶手椅。

  斯內普繼續專注手上枯燥的動作。凝視著手裡逐漸變成小塊的日光石,他突然想起來當初她說自己從未想過是否要成為一名巫師的那些話語。

  以她的家庭條件,成為一名巫師確實不是必須的選擇,她完全可以在麻瓜世界過得很好。想到這裡,斯內普更加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麼要摻和進來,明明躲起來直到戰爭結束,或者干脆退出魔法界,也都是更加聰明穩妥的辦法。

  不過,他兀自停頓一拍,這樣一來也許就浪費了她的天賦。

  但為了保證安全,這點可惜倒也不算什麼。他暗自想到。

  斯內普下意識側過臉,正好看見蕾雅捧著一只小碟子走進來。她沒有打擾他,安靜地將碟子放在離他稍遠的地方,是怕干擾到他處理材料。

  伯爵紅茶的香氣緩緩縈繞在房間裡,他瞥了一眼,那精致的白瓷茶具上鑲著金絲,碟邊印著一圈紅色獅子紋樣,茶杯旁靜靜躺著幾塊焦糖餅干。

  剛離開房間,蕾雅又好像想起什麼,半個身子探了回來,小聲喚他:「教……先生?」

  斯內普聞聲轉過頭,只見到從門後面探出半個小腦袋。

  「牛排您喜歡吃幾成熟的呀?」蕾雅輕快地問道。

  斯內普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直直地盯著她,愣住了。

  她問得如此輕松,仿佛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但對斯內普來說,這是個陌生的問題。因為除了極少數幾次不得不去酒館的應酬,他從未被人問過這種問題。

  更令他困擾的是,他這幾十年真的從沒有思考過「喜歡吃」或者「不喜歡吃」這種細枝末節到浪費時間的事情。

  「隨便。」斯內普板著臉轉回頭,以魔杖指揮著手裡已經破開的日光石一點點落入研缽。

  「五成?」她試探地問。

  「可以。」他平淡地答。

  「那,您有什麼不能吃或者討厭的食物?」蕾雅眨了眨眼睛,朝他的背影追問道。

  「沒有。」

  「好。」蕾雅再次跑開。

  過了一會,廚房裡傳來安靜而有序的切菜聲,緊接著,一股芹菜的清香飄進了書房。

  斯內普聽著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尋常的聲音,卻感覺像是有一點點淺淺浸沒胸膛的溫水,讓他恍惚到忘記手上的事情。

  這種聲音對他來說,確實是過於不適應。就是小時候在家,每次母親在廚房忙碌時,也總會伴隨著與父親無窮無盡的爭吵和摔砸聲。

  斯內普蹙起了眉,揮揮手中的魔杖,將書房的門輕輕關緊。

  雷格納在五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回了家,但不是從壁爐裡。由於職位的變化,接入魔法部飛路網的權利也被奪去了。

  斯內普很快就聽見這對笨蛋父女在外面寒暄一陣,而後就有一陣腳步聲朝自己靠近。

  就在敲門聲響起前的片刻,斯內普放下手上的工作,迅速走到門口,冷冷地拉開了門。

  「萊恩哈特先生。」斯內普的聲音冷淡,眼神毫無波動,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許久不見,」雷格納點了點頭,「現在該稱呼您為斯內普校長了吧?」

  「西弗勒斯。」斯內普眯起眼睛糾正著,顯然是對校長這個稱呼不太喜歡。

  「那麼,請稱呼我雷格納吧。」雷格納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可掬笑容,向斯內普遞出了自己的右手,「我得再次感謝您對我們家的信任。」

  斯內普低頭看了看那只手,躊躇了片刻,最後不情願地握住一瞬。一貫冰冷的語氣裡滑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謙遜:「彼此。」

  接下來,是真正令這位魔藥大師更加難熬的場景——在萊恩哈特家的飯桌上吃晚飯。

  斯內普必須承認,如果他早知道會這樣,他絕對會選擇在晚飯後再來。

  只能說,他被霍格沃茨家養精靈和自己隨意吃干糧的習慣麻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會在餐桌上吃飯這一回事。

  他連鳳凰社的會後聚餐都不會去,除了必要的食死徒聚會和教師席上的宴席以外,他也就被迫跟鄧布利多和麥格一起吃過聖誕節晚餐。

  幸好,萊恩哈特父女察覺到斯內普的不自在,兩個人很聰明地沒有去聊令斯內普煩躁的瑣碎話題。

  也幸好,可口的食物最終也還是讓這位巫師放松了些。斯內普低下頭,把手上的那塊煎得正好的牛排切開,蘸上一旁的黑椒汁放到嘴裡。他很快又切了一塊,接著不動聲色地拿起的芹菜奶油湯,還有羽衣甘藍沙拉。

  奇怪,明明是普通平常的食物。手藝也遠遠不如霍格沃茨的家養精靈。

  怎麼……?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盤裡的食物已經不剩多少,而對面的少女眼裡有藏不住的滿意。

  斯內普別過臉,雷格納正在用餐巾輕輕擦拭嘴角,察覺到他的目光,便把話鋒一轉,正式進入正題:「那麼,我們今晚行動?」

  「越早越好。」斯內普坐直了點,放下刀叉端起香草茶小口漱去嘴裡黑椒汁的濃味,平靜地說:「三天前,他來了霍格沃茨。」

  「他?」蕾雅訝異地問。

  「神秘人。」雷格納側過頭解釋,好奇地問道:「他去霍格沃茨做什麼?」

  「雖然他把我支開,但我十分肯定他去了鄧布利多的墳墓。」斯內普頓了頓,「我後來去檢查墳墓,發現它被打開過,鄧布利多的魔杖不見了。」

  「鄧布利多先生的魔杖不見了?您怎麼知道?」蕾雅更困惑。

  「巫師一般會跟生前使用的魔杖一起下葬。」雷格納再次解釋道,不過自己女兒不清楚這件事也很正常。

  而後,雷格納轉向斯內普:「所以,他拿走了鄧布利多的魔杖?為什麼?」

  「我不清楚,但他一直在尋找一根可以戰勝哈利·波特的魔杖。因為他自己的魔杖與波特的是孿生杖芯,無法擊敗對方。……也許他是認為鄧布利多的魔杖比其他魔杖更強大。」斯內普說。

  「原來如此。那鄧布利多的……呃,軀體情況怎麼樣。」雷格納緊張地問。

  斯內普緊了緊喉嚨,聲音略微低沉,「萬幸,沒有被他破壞。但是情況不太妙,還是盡早行動為宜。」他停頓了一下,「按我的判斷,鄧布利多在死亡前恐怕還遭受了其他詛咒的傷害。」

  「那晚,鄧布利多校長跟哈利出去了。」蕾雅補充一句。

  斯內普因蕾雅的話而陷入思考,很快就意識到鄧布利多那晚應該是帶著哈利·波特去尋找魂器。畢竟,鄧布利多一整個學期的奔波都是圍繞著這一件事。斯內普斟酌一陣,決定還是將一些真相告訴他們,至少,他可以獲取到黑魔法領域專家雷格納的幫助。

  於是,斯內普接著說,「也許是去找魂器。」

  「魂器?!」餐桌上的雷格納猛地大驚一聲,眉頭也立即擰了起來:「怎麼會出現這麼危險罪惡的詞。」

  蕾雅看向自己的父親:「所以……魂器是什麼?」

  就在雷格納准備解釋的時候,斯內普抬了抬手打斷了他,隨即把伏地魔以及魂器的事簡單解釋了一遍。

  蕾雅反應過來,試圖從斯內普口中問出更多的情報,「所以……哈利現在在逃亡的過程中繼續尋找剩下的魂器?」

  「據我所知是這樣。」

  「我不明白,」雷格納的臉色不太好,他把手肘擱在餐桌上面,開始按自己的額角,「他為什麼不跟鳳凰社的成員說?而要把這麼危險的任務交給哈利一個人。」

  「顯然,鄧布利多一直對那個救世主男孩抱有過多的信心。」斯內普冷嘲般笑了一下,繼而說道:「或許,他更擔心魂器的侵蝕力量。魂器不僅帶著可以容易迷惑人心的詛咒,而且摧毀起來極為困難。」

  蕾雅想起來鄧布利多中詛咒的那個晚上,小聲地插話:「他的那只手……」

  斯內普點頭,「沒錯。那是魂器的詛咒,也是他自己愚蠢的後果。」

  雷格納長嘆了一口氣:「現在再去評判他當時的決定已無意義……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先把他救出來吧。」

  斯內普稍稍抬起下顎,露出一個贊同的表情,就和雷格納默契地站起了身。

  就在蕾雅也跟著站起的時候,兩個人立刻皺起眉毛,不約而同地用近乎命令的眼神讓她重新坐下。

  「呃,我知道啦!」蕾雅不高興地嘟噥一句,意識到這兩個人就沒打算帶她去。

  難以置信!她那明明說過討厭斯內普的父親竟然跟斯內普結成了聯盟。

  蕾雅努了努嘴,只好說道:「那我去把客房整理出來,順便准備斯內普先生今晚要用的東西。」

  「拜托你了,寶貝。」雷格納朝她溫柔地笑著。

  「如果你實在無事可做,就去准備坩堝。我已經寫好接下來的步驟。」斯內普冷冰冰地把話順著,穿好鞋子走出大門。

  盡管如此,蕾雅還是跟著他們一起走了出去。送他們走到花園裡,她給了自己的父親一個緊緊的擁抱,之後望向斯內普。

  「答應我,要小心。」她輕聲說。

  「嗯。」斯內普淡淡地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地點頭,就帶著雷格納一起從濃重的夜色裡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種日常才是我想碼的啊啊啊啊啊哭泣。

  想看蕾雅一點點捕獲教授的心plus胃,哭了。

  岳父呀岳父,您也快被攻略了啊啊啊。

  下一章也是甜的,然後開始發刀子。(鞠躬,畢竟不打完仗人沒心思談戀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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