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日本的畢業季,部分的櫻花已經偷偷的綻放,為這個離別的季節增添些許淡淡的哀傷美感。
「澄,恭喜你畢業。」
川田晴真淡淡的笑著,遞上一束鮮花,給身旁穿著學士服、許多女生爭相合照的江泉澄。
四年的時間過得飛快,江泉澄竟然已經大學畢業了,想著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帶些青澀的毛頭小子,看看現在的他,比起以往,帥氣的外型雖然沒有改變太多,不過成熟穩健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更可靠了些。
較為高大壯碩的江泉澄還是跟以前一樣,帶著溫暖的爽朗笑容,對所有人的要求總是盡量配合,瞧瞧現在,簽名的簽名、拍照的拍照,讓人有種誤以為是哪位明星出現的錯覺。
「謝謝你今天撥空來。」
好不容易稍微躲掉那些女生的江泉澄,跟川田晴真默默的躲到學校偏僻角落。
江泉澄的父母是台商,長期定居在大陸,家裡的經濟狀況算是富裕,不過這些錢都是用親情換來的,就像現在,畢業典禮家長沒出現只能說是正常。不過,跟父母聚少離多的江泉澄並不會特別覺得難過或是怨懟,因為至少父母讓他衣食無缺,並且可以讓他隨心所欲往自己感興趣的方面發展,從來不必擔心錢的問題。
川田晴真點了支煙,「畢業後打算回台灣嗎?」
「嗯,我在台灣有個家裡是開建築設計公司的朋友,我打算到他那邊接接Case,磨練一下自己,另外我想自己開間酒吧。」
「哦?自己設計酒吧嗎?」川田晴真帶點佩服的說。
「是啊,我會找柴來駐唱。」江泉澄說著之前跟歐陽柴的約定。
「真希望哪天有機會可以去你的店。」
聽到自己很在意的人名時,身體定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以往不變的表情。
江泉澄有些感歎,「是啊,總覺得這幾年發生了好多事情……」
到日本認識了很多不同國籍的朋友,體驗了很多不同的打工經驗,學到了室內設計的專業與精髓,徹底釋放大學生的青春熱情與動力,唯一缺乏的,應該是愛情經驗吧,太受歡迎的結果,就是無法去發現自己喜歡的女生,不可否認自己多少被歐陽柴纏住不少時間也是原因之一。
「別感歎了,畢業後才是你人生的開始,好好加油。」川田晴真拍拍他的背。
「說的也是。有空嗎?一起吃飯。」江泉澄笑著說。
川田晴真將香煙捻熄,「好啊,慶祝你畢業,我請客。」
「那走吧。」江泉澄率先走在前頭。
今天是他們在日本最後一次見面,幾天之後,江泉澄將會回到台灣,開始社會新鮮人的生活。不過,他想離下次見面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遠才是,畢竟台灣對川田晴真來說是個重要的地方,因為那裡……有歐陽柴。
在台灣,晚上還戴著鴨舌帽與深色鏡片、粗框眼鏡的,只有兩種心態極端的人會做,一種是故意要吸引別人注意、故作神秘的人;而另外一種,就是不想讓其它人認出來、但卻也引人注意的人。
沙尹,目前台灣最受歡迎的新生代男星,就是屬於後者。現在的他正素著一張乾淨的小臉,戴著鴨舌帽與深色鏡片的粗框眼鏡,坐在廣播電台裡頭邊打呵欠,邊接受深夜節目的訪談。
說到沙尹,有著讓女性都欣羨的無瑕肌膚,一方面他天生麗質,一方面也因為有做些基礎保養,所以才能讓自己的皮膚總是呈現最完美的狀態。
身高只有一百七十出頭的他比例非常好,因此讓身材纖瘦的他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其實在他還沒公開亮相前,大家都只聽過他清澈、不失力道的嗓音唱著抒情搖滾,打著創作型才子的封號,唱片上也沒有任何照片,讓大家一度對他的長相非常好奇,也有人傳說其實他長的其貌不揚,所以只能賣歌聲。
就在經紀公司努力只靠著電視廣告投資之下,首張專輯就大賣的他,在某天竟然出現在某化妝品牌的廣告中,而且不仔細看,還看不到打在廣告右下角的姓名,上面寫著廣告歌與代言藝人沙尹的名字。
在廣告中抱著電子吉他,笑得一臉慵懶的男子,馬上就引起社會大眾熱烈討論,加上原先就不打算以冷酷形象現身的他,也成功吸引了不少男性支持者,因為他曉得耍帥只會造成女生瘋狂、男生反感。
就在廣告播出來的那天,唱片銷量又提高了不少,不少的廣告代言也紛紛找上他。不過出道以來,秉持著做音樂第一的他,無論是多大牌的廠商,只要他認為內容與自己形象不符合就絕對不會接,反正他也不是很愛賺錢。
而另外一個原則,就是堅持不拍戲、不上綜藝節目,客串也不接受,因為他認為自己是歌手不是演員,演戲就讓那些有著精湛演技的人去演就好了,自己不需要去製造混亂插一角。
雖然沙尹的原則很多,但是爆紅之後的他一點架子都沒有,對所有人都很客氣、有禮貌——這是他父母從小就教導他的處事道理——因此不僅歌迷愛他,工作人員愛他,連合作過的所有廠商也都疼愛他。
像現在,照理說可以不必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深夜訪談,但是就因為平常照顧他有加的經紀人央哥說有個好友求他,希望能夠安排自己上一次他的廣播節目,因為對方是自己的粉絲,所以就破天荒上了這個三更半夜的節目。想想自己一向是能早睡就早睡的作息,現在的他早就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但是為了不辜負半夜還打電話進來的歌迷,自己努力提起精神一一回答,終於……
「感謝沙尹今天能夠撥空上節目。最後聽首新專輯中的歌曲,在歌聲中與大家再會,謝謝各位收聽,我們明天晚上同一時間見。」甜美的女音為節目做了收尾。
「呼……」沙尹忍不住歎口氣,終於結束了,好想睡覺。
「謝啦。」央哥不好意思的笑笑。
沙尹搖搖頭,跟主持人微笑握手後便跟著經紀人上車,準備回家好好補眠。
下車前,經紀人說明天要討論演唱會的內容,大概下午兩點會過來接他,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覺。
不說他都快忘記了,最近還有一件很忙的事情,就是兩個月後的個人首場演唱會,因為大家都知道沙尹堅持很多,是標準的A型個性,所以所有事情都是大家一起討論之後才做決定,雖然會花很多時間,但是他樂此不疲。
沙尹回到自己的公寓,洗了個澡,就在腦中計劃著演唱會細節的狀況下,慢慢的進入夢鄉。
江泉澄回台灣已經快一年了,這段期間,他在朋友蕭凜的個人工作室中掛名。
說到蕭凜,跟自己與倪智冶三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當初蕭凜選擇往建築領域發展,原是想繼承父親的事業,蕭凜的父親在建築業中小有名氣,但是到蕭凜這一代時,他開始嘗試將建築公司與室內設計結合,這樣一來雙方都是自己人的情況下,不但可以為顧客減少尋找廠商的成本,一方面建築與裝潢也比較容易配合討論,不會因為設計問題,造成雙方的不喻快。
也就是因為這樣,蕭凜找上了江泉澄,並以他的專業,一起挖掘新生代的設計師,接的個案不分大小,只要雙方談妥,就算是小型的Case他們也接。這樣的作風,替原先傳統的蕭氏建築公司增添了不少活力,並且也吸引了不少年輕族群。
而江泉澄平時很少在公司,他負責跑外務,評估委託設計的空間,有時候可能會接下幾個設計案,也因為蕭凜的信任及給予的彈性工作時間,使得江泉澄晚上可以開設自己的酒吧。
為了這個酒吧,江泉澄在學生時期不但學了調酒及烹飪,也實地到許多日本知名酒吧消費並且打工,當時在腦海中,早就構想好屬於自己的店的未來藍圖。至於店面,也選擇用買的而不是承租,以免日後與房東發生不愉快而被迫必須搬離。
秉持著要營造一個能讓顧客放鬆的空間,所以在他小巷中的店裡沒有辣妹、沒有電音,店內甚至禁煙,空間設計呈現日式風格,偏橘的燈光以及清淡的精油香,讓整家店散發清幽的氣息,與其說是酒吧,不如說比較像是給人喝點小酒的茶樓,來到這邊的人,都是一些年齡稍高的上班族,走的算是偏精緻的中高價位。
江泉澄回到台灣後就找了歐陽柴,他認為歐陽柴的音樂可以為自己的酒吧增添迷幻戚,所以開出不錯的條件,請他「心情好」的時候來唱一下,果然如意料之中造成不錯的效果,也因為歐陽柴出現的時間不一定,許多客人甚至經常來等著目睹他的魅力。
今天,有一陣子沒出現在公司的江泉澄,聽說蕭凜有事找他,請他到公司一趟,於是起了個大早,早上九點就到蕭凜的辦公室。
江泉澄主動坐到旁邊的沙發上懶懶的問:「有事找我?」
「有個Case想麻煩你接一下。」陽剛味十足的蕭凜低沉的說。
「什麼樣的Case,說來聽聽。」
江泉澄很好奇是什麼樣的案子會特地叫他接,通常是公司業務多到接不完,或有些麻煩的狀況才會叫他,以現在的狀況來看,最近公司不太忙,那就是後者囉?蕭凜將手邊的委託書拿給江泉澄,「知道沙尹嗎?」
「嗯,那個很有名的歌手。」
這麼大牌的人找他們幹嘛?
「是這樣的,他的經紀人跟我爸是交情很好的朋友,最近聽說要辦演唱會,想請個懂室內設計的人合作設計場地,好像不只做舞台,還要在那邊設一個展示場,因為考慮到要找個作風低調、有能力,而且不大嘴巴、又不是他歌迷的人來做,想來想去,唯一聯想到的人是你。」蕭凜爽朗的笑著。
「是嗎?他也真紅,全公司都是他的歌迷?」江泉澄有些懷疑,如果是這樣,他倒是想見見那個人有什麼魅力。
蕭凜一臉很遺憾的表情,「是啊,就除了你跟我不是,可惜我鄙視演藝人員,所以只好靠你啦。」
「你太偏激了。時間呢?約什麼時候見面談?」
「明天早上九點,在他們公司,你找他經紀人央哥。」
蕭凜給了他一張名片,上面有聯絡電話跟地址。
「明天?也真突然啊!」
「就靠你啦,別遲到喔。」
蕭凜輕鬆的開始做起自己的事情。
江泉澄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就走了,回家的路上看到街頭的廣告牆,沙尹……一個長相中性的男子,用著傭懶的眼神,天然純淨的笑容,給人貓一般的神秘感,舉手投足間,似乎都散發出一種魔性的魅力,不自覺的就到唱片行買了一張他的專輯,有點好奇。
設計演唱會外圍,還真是個難得的經驗呢。
江泉澄眼裡有著期待。
翌日,特地提早十分鐘抵達沙尹經紀公司的江泉澄,被帶入一個會客室中等待,喝了幾口眼前送上的熱茶,經紀人帶著沙尹出現了。
「您好,我是代表蕭氏設計公司接下這次委託的負責人,我叫江泉澄。」起身遞上一張自己的名片給央哥。
「江先生您好,請坐。」
央哥跟沙尹就坐在江泉澄對面。
其實在沙尹聽到江泉澄的名字時,身體顫了一下,戴著眼鏡的他抬頭看著對方,只見對方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除此其它情緒都沒有,就跟初見面的人一樣。
我終於又見到你了,好人。
不過,你竟然把我給忘記了,難道我長的這麼路人嗎?
老實說,心裡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爽,不過現在央哥在,自己也不好意思抓著人家敘舊,只好忍耐。
央哥先稍作說明,「關於這次的演唱會,其實上個月我們就已經將演唱內容大致敲定,現在就只剩下舞台跟會場,我們希望這些硬件能夠來配合演唱內容,而不是演唱內容配合空間。」
「嗯,那你們希望呈現出怎樣的空間?可以先看看場地嗎?」
老實說,沒看到表演會場,還讓人有些難以下手。
不過更讓他好奇的是,沙尹為什麼一直看著自己?難道自己的衣服哪邊不對勁嗎?應該不可能,他進來前已經有全身檢查過了。
但是……他們應該不認識才對吧?
「可以,等等一起過去看。」沙尹終於開口了。
「也好,下午沒有通告,大家一起過去看看,你可以跟江先生好好討論一下。」央哥贊同的說,免得到時候沙尹沒參與到,之後又不滿意。
「好,現在出發?」江泉澄問。
經紀人央哥打了通電話詢問現在能不能過去,得到允許之後,沙尹就坐上經紀人的車,江泉澄則開著自己的車跟在後頭,一路往場地開去。
經過大約半小時車程就到了,下車進入會場,發現音效與燈光組的人員正在做測試,因為前陣子發現有些儀器不適用,有些有毀損,最近都需要作調整換新。
江泉澄看著他們問道:「那這次是想做一個什麼樣子的設計?」
沙尹開始說他這次的規劃,關於舞台跟展覽區希望可以能夠融合,而這次演唱會的主題是「都戀」,所以希望可以有種愛情的甜蜜感,不過不要太偏女生的粉紅色浪漫,所以顏色上可以中性為主。
就在他們討論一會兒,一旁的工作人員有事情,希望經紀人央哥過去一下,於是就只留下沙尹跟江泉澄兩人。
「盡量不要用到粉紅色,希望有質感一點的建材,是嗎?」江泉澄邊在本子上寫著一些要注意的點,一邊跟對方確認。
「嗯……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沙尹抬起頭看著他,毫無預警的丟了一句從早就一直很想問的問題。
「咦?我認得啊,就是電視、廣告、雜誌上出現的偶像沙尹不是嗎?」江泉澄有些似笑非笑的回答。
「不是,我是說我們之前有見過面吧?」沙尹皺起漂亮的眉,看來這個人真的將自己給忘記了,雖然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非要他記起來。
「有嗎?」江泉澄仔細的看了眼前的沙尹,似乎非常努力尋找著記憶。
「幾年前的凌晨,你幫了一個被車撞到的機車騎士叫救護車……」沙尹嘗試給他點暗示。
江泉澄終於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件事。」
「我跟你年紀一樣大……」
這樣再想不起來,自己可能會扁他。
「啊!原來那個人是你?」也太巧了吧?
「一開始,我還以為你要跟我套關係,看這次設計費能不能殺價。」江泉澄開著玩笑說,因為他遇過想裝熟的案例。
「我不缺經費好不好,害我說出那麼鳥的搭訕經典。」
重點是對方還想不起自己。
沙尹原先以為自己這輩子絕對不會說出「我們是不是見過面」那類的蠢話,今天都毀在江泉澄這個人身上了。
「哈,我瞎了,竟然完全沒有聯想到。」
不過仔細一想,當年那個男生跟現在比起來幾乎沒有什麼改變,只不過看起來長大了些,造型跟打扮時尚了點。比較起來自己還改變比較多,利落的短髮配上些許落腮鬍,加上長高快十公分、有些肌肉的身型,虧沙尹還記得自己。
「那天之後本來一直想謝你,不過我媽也沒跟你留聯絡方式,唯一知道的就是你的姓名,所以今天早上一聽到你的名字,我就認出你了。」沙尹可愛的笑著,看起來完全不像跟江泉澄同年齡。
「你記憶力真好,我後來去日本念大學,所以才會明明住在同一區卻再也沒見過吧。不過話說回來,真想不到你變成歌手了。」
老實說真的很吃驚,沙尹是那種任何人都不會討厭的溫和類型,讓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想多跟他聊聊。
「交個朋友吧!」沙尹拿出自己的手機撥了江泉澄的電話號碼,響一聲後就掛斷。「我的電話記得存起來喔。還有,你應該不會白癡到直接輸入我的名字吧?萬一你手機搞丟,我就死定了。」沙尹調皮的眨眨眼。
「放心,我不會害你的。」江泉澄拿起手機,將電話號碼儲存。
兩人間的氣氛熱絡了起來,沙尹心想,要結交一個朋友,果然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這幾年來,因為工作的關係,越來越少交朋友了,總是覺得那些人別有用心接近自己,久而久之,自己也懶了,生活也越來越無趣,感覺就很像永遠只生活在家裡的貓咪,連外出都有點厭惡。
沙尹忽然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可以轉變了。
眼前這個人,可以讓他的生活回到從前的心境嗎?
讓他找回屬於自己的熱力,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就這樣從這天起,兩人生活上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