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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母儀天下》作者:江寧塵【完結】

《母儀天下》作者:江寧塵【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vincy100 您是第11512個瀏覽者
𨪜𨪜楔子
𨪜𨪜我姓沈,和身為開國元老的本朝丞相同姓,準確地說,他是我父親。
𨪜𨪜眾所周知,沈丞相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我是他最大的女兒,即俗稱的大小姐。
𨪜𨪜身為書香門弟,父親還是給我取了個名字,燦若。
𨪜𨪜沈燦若,聽起來很像個男的,事實上也是留給長男的,只不過,我比二弟早出身半個時辰,長幼有序,沈家的家規最重這個。
𨪜𨪜我的母親,是四夫人。沈家人丁稀薄,為了香火父親就不斷納小,直到把我母親迎進門,幾位夫人都喜報迭傳,父親更是加官進爵。太夫人,也就是我的奶奶說,她有旺夫運。
𨪜𨪜這句話多次救了母親的性命,侯門深似海,一個沒有什麼背景的弱女子,能在裡面安安穩穩地活到三十二歲,也算一個奇跡。
𨪜𨪜至於我,能夠在十六歲披紅戴彩風風光光地嫁出門,嫁的還是皇親國戚,當今世上炙手可熱的永康世子,實在是件讓天下女子都妒嫉到眼紅的事情。
𨪜𨪜只可惜……我摸著袖中的匕首,寒光逼人。
𨪜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是我在這個世上活的最後一天了。
𨪜𨪜我殺了李鑒,也就是我未來的夫君,我難逃一死。
𨪜𨪜我不殺他,我也得死,只不過,會死得更慘。
𨪜𨪜聽說永康王爺對於欺騙他的人,都是不吝惜手段的。
𨪜𨪜我不想騙他,可是我身不由已。
𨪜𨪜母親是極力反對這門婚事的,可是她的話沒有人會放在心上。
𨪜𨪜她保了我十六年,沒想到還是救不了我的性命。
𨪜𨪜十六年前,我出生。
𨪜𨪜幾房的人在門外虎視眈眈,接生婆在母親哀求的眼神下說出兩個字:「女孩」。
𨪜𨪜兩個字決定了我在後來的日子裡,必須用胭脂來妝出女兒的模樣,必須背誦三從四德,必須纏著三寸金蓮搖曳生姿,必須永遠不能跨出那道高牆。
𨪜𨪜我留得了性命,承歡母親膝下,乖巧溫順,賢良淑德,名聲好到連權傾朝野的永康王爺也不惜與眾名門相鬥求來一道聖旨,將我迎進王府當兒媳婦。
𨪜𨪜瑞氣籠清曉。卷珠簾,次第笙歌,一時齊奏。無限神仙離蓬島。鳳駕鸞車初到。見擁個,仙娥窈窕。玉珮叮噹風縹緲,嬌姿一似垂楊嫋。天上有,世間少。
𨪜𨪜劉郎正是當年少。更那堪,天教付與,最多才貌。玉樹瓊枝相映耀,誰與安排忒好?有多少 風流歡笑。直待來春成名了,馬如龍,綠綬欺芳草。同富貴,又偕老。
𨪜𨪜                         ──《賀新郎》辛稼軒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6-11 17: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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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一)
𨪜𨪜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沈燦若輕吁了一口氣。
𨪜𨪜當看到李鑒時,他以為此計是沒辦法行得通,那雙眼睛好像在說,無論你做什麼也沒辦法逃脫。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讓手發抖,畢竟已經調換了鴛鴦壺,而交杯酒也由陪嫁過來的寒煙斟好交到手中。
𨪜𨪜他終究是做到了。
𨪜𨪜寒煙問:「小姐,讓奴婢來吧。」
𨪜𨪜沈燦若搖頭,從袖中抽出匕首,抵住了李鑒的胸口。
𨪜𨪜寒煙扭過頭,血濺在臉上的話會覺得很髒。
𨪜𨪜她是沈府的丫頭,有奴才侍候的那一種,自與旁人不同。
𨪜𨪜李鑒是小王爺,可是與她沒干係,她眼中,只有一個小姐,小姐是她的天。
𨪜𨪜刀刺進衣服裡,停下來。
𨪜𨪜沈燦若似有所想地盯著那張長得與難看一點邊也沾不上的臉,說了一句話:「母親……會哭吧……」
𨪜𨪜寒煙不語。
𨪜𨪜結果,是注定的悲劇。
𨪜𨪜這個新房裡,無論消失掉哪個生命,都會令兩個家族掀起滔天巨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𨪜𨪜突然,沈燦若的眼睛慢慢現出弧線的角度,終於彎成了月芽的形狀。
𨪜𨪜算……是笑吧……寒煙抑住著心跳加速的感覺,癡迷地盯著主子。
𨪜𨪜目光落處,李鑒胸口的衣服已經被劃開,露出來的膚色很深。
𨪜𨪜本朝建立不足二十載,鐵蹄踏遍萬里江山,天子手下的文武重臣沒有沒上過戰場。李鑒隨軍南征此討,戰功亦是不小。
𨪜𨪜「出去。」
𨪜𨪜寒煙微怔,隨即欠身退下,心裡忐忑不安卻不敢有逾越身份之舉。
𨪜𨪜門甫關上,沈燦若即手如飛電,如點繁星封住李鑒週身大穴,硬是將他欲起的身體逼得跌回床上。
𨪜𨪜李鑒眨了一下眼,佳人又是儀態萬千地立於床前,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甚至還語懷關切地問道:「夫君,你怎麼了?」
𨪜𨪜他當然一句話也不能回應她,而對方也顯然並不要求他的配合就能將這場戲演得天衣無縫,至少,窗外的人聽不出其中的玄機。
𨪜𨪜這只能怪他對親事至始至終的不合作態度,逼得老父以命相威脅才不情不願地將這個千金大小姐迎進門。事實證明,他錯了,他不該把那老匹夫的性命看得如此之重。
𨪜𨪜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沈燦若使出的點穴手法是「摘星訣」,武林天機門的失傳的秘技。
𨪜𨪜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𨪜𨪜沈燦若並沒有留出更多的時間讓他思考,手一揮,不遠處的燭火瞬間熄滅。
𨪜𨪜微弱的夜光裡,只能見模糊的影子。
𨪜𨪜沈燦若取下鳳冠,長髮一瀉如華,緊接著,是衣物委地的曖昧聲音。
𨪜𨪜李鑒躺在床上,隱約見著那麼個端莊的人兒在眼前寬衣解帶,耳根不由微微發熱,這股熱氣如何也不散,甚有擴大的趨勢。
𨪜𨪜待解了衣,沈燦若在床邊坐下,將兩旁的帳幔放開,光愈加暗了。
𨪜𨪜在狹小的空間裡,李鑒只覺得熱由心底生起,騰騰地往上冒,他的氣息不自覺地加重。
𨪜𨪜「我改變主意,不殺你了。」
𨪜𨪜李鑒反應慢了些許,過陣子才明白是沈燦若在用傳音入密與他交談。
𨪜𨪜「可是,如果不付出一點代價,你大概不會乖的。」
𨪜𨪜聲音是溫和而平緩的,可是那種口吻,卻帶著讓人皮膚泛起惡寒的猥褻。
𨪜𨪜與此同時的還有動作,李鑒難以掩飾自己的吃驚,這個女人竟然的剝他的衣服!
𨪜𨪜不,不對!
𨪜𨪜李鑒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一個女子怎麼可能有這種氣勢與膽量──
𨪜𨪜「我們來談一個交易如何?」
𨪜𨪜與這句話一起的,是潛進衣下的手,冰冷而纖細的手指,在皮膚上游移,並有一直向下的趨勢。
𨪜𨪜李鑒有一種想尖叫的衝動,他甚至產生了錯覺,自己好像是被非禮的女子……他幾要衝動喉嚨的驚聲為穴道所制堵在胸口,沒錯,這個人──是男的!
𨪜𨪜「終於察覺了,我以為你不至於那麼蠢的。」
𨪜𨪜沈燦若並沒有停手,他只是猛地用力,將他剩餘的衣物扯了下來。然後語帶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對男子的衣服不熟,沒有弄疼你吧。」
𨪜𨪜李鑒感覺到風是涼的,這樣赤裸地暴露在一個同性眼裡,本該是沒什麼的事,但偏偏他就是知道一件事:危險!
𨪜𨪜沈燦若欺近他,僅著單衣的身體看上去如弱柳扶風,長髮垂到他的胸前,搔動著好像在逗弄他一般。
𨪜𨪜他看到了那雙眼睛,閃著幽藍的光,或許是黑暗的原因。那裡面,是他這個年紀絕對會懂的屬於獸性的慾望。
𨪜𨪜不會吧……如果他沒記錯,沈燦若今年才十六歲,比他小五歲,難道他真的想……
𨪜𨪜沈燦若俯下身,貼著他的唇說了一句話:「記住今晚,是我要了你。」
𨪜𨪜李鑒瞪大了眼。
𨪜𨪜誰也不會期望一個十六歲的處男有多麼熟練的技術,所以李鑒被貫穿的剎那,他是想一劍把這個還不停在自己身體裡進出的家夥殺了的。他流的血比以往在戰場上流得怕要更多,而那種痛更不是被人砍一刀或是射幾箭可以比擬。
𨪜𨪜在他神智快要陷入昏迷時,沈燦若用更大幅度的動作弄醒了他,然後發洩在他的身體裡。
𨪜𨪜「別睡。」
𨪜𨪜為什麼他的聲音還是那樣冷靜得沒一點溫度……李鑒被敏感部位的冰冷逼得睜開惺忪的眼睛,一道寒光閃過,他清醒了。
𨪜𨪜沈燦若拿著一把匕首抵著他的分身,還不時左右比劃著,看得他快要嚇出一身冷汗。
𨪜𨪜你──你要幹什麼?李鑒用眼神詢問著。
𨪜𨪜「我不留一點紀念,用什麼和你談條件?」
𨪜𨪜沈燦若舉起了刀,李鑒心都要從胸口跳出來。
𨪜𨪜有東西飛起來,不過不是他最害怕的那個,因為並沒有疼痛感。黑黑的……毛髮……
𨪜𨪜如果沈燦若沒有先見之明地先點了他週身大穴,全京城的人大概都要被這接近清晨的慘叫聲驚醒。
𨪜𨪜「我的手藝還不錯嘛。」沈燦若收起刀,一掀帳子走到屏風後的溫湯裡沐浴。
𨪜𨪜待他穿戴整齊走出來,李鑒已經慢慢恢復了神智。
𨪜𨪜不愧是永康世子,執掌天下一半兵馬的人物。
𨪜𨪜沈燦若坐在鏡前,慢慢梳理著濕漉漉的髮絲,「你應該知道我要什麼。」
𨪜𨪜李鑒感覺啞穴已慢慢鬆動,稍一運氣重衝開了穴道。他盯著那個柔弱的身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被那個人制住了一個晚上。但事實上他不僅毫無還手之力,就算放手一搏,以那人深不可測的內力,他也沒把握勝算是多少。
𨪜𨪜「你要什麼?」他斟酌著問道。
𨪜𨪜沈燦若停住,靜靜地說:「我要活著。」
𨪜𨪜「什麼?」李鑒以為自己聽錯了。
𨪜𨪜沈燦若道:「我要活下去,不管用什麼辦法。如果你要殺我,我就用昨晚的事威脅你。」
𨪜𨪜他說話的神態是如此認真,以至於李鑒不得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𨪜𨪜沈燦若側過臉,「李鑒,對不起。」
𨪜𨪜李鑒愣在了那裡,沈燦若走過來,點開他的穴道。
𨪜𨪜「你……要不要我幫忙?」
𨪜𨪜見他半天沒反應,沈燦若過來,扶起他的身體。
𨪜𨪜他低下的雙眸,有層旁人無法察覺的憂傷。
𨪜𨪜李鑒,不管你願不願意,屬於我們的輪盤,已經開始轉動。
𨪜𨪜你我能逃得開這場命數嗎?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二)
𨪜𨪜被從小帶大自己的奶娘用那樣曖昧的眼神偷笑著,李鑒不知道,她若清楚昨晚在新房裡發生的一切會作何反應。
𨪜𨪜侯門大戶,繁文縟節少不了,即使他與那位沈家「大小姐」都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奶娘還是準時敲開了房門,恭敬而不容拒絕地「通知」他們:「少爺,少夫人,時辰不早了。」
𨪜𨪜這個時候,他是趴在床上動彈不得的。
𨪜𨪜沈燦若問:「要不要推拿一下?」
𨪜𨪜聽到那個聲音,他的心情變得很複雜。按理說,他是要恨他的,涉及到男性的尊嚴和身份,還有……心情也的確很不爽。
𨪜𨪜可是,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再恨也無濟於事。而且,沈燦若沒有殺他,而是選擇一條困難的路來保住雙方的性命。如果他沒有那樣做,以自己的脾氣,知道他的性別後一定是抑制不住的。
𨪜𨪜這些,是在他被點住穴道扔在望著床頂慢慢想通的。
𨪜𨪜雖然事有些離奇,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男人之間,有些默契是不言而喻的。
𨪜𨪜沈燦若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就自行動起手來。他的手法帶著內力的暗勁,沐浴後的身體帶著清雅的檀香,讓李鑒緊繃了一晚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
𨪜𨪜他最後的結論是,他不會那麼容易的放過他,還有,不會給他下一次的機會。
𨪜𨪜與此同時,沈燦若想的是,原來男人的身體……也是很好的……
𨪜𨪜陷入睡眠的李鑒當然不會知道,沈燦若用怎樣的眼神盯著他的身體。
𨪜𨪜「婆婆,請用茶。」
𨪜𨪜永康王妃滿意地點頭,同樣出身書香門弟,她對沈燦若是一百二十個的放心,溫柔得體,恭順賢良,真是越瞧越順眼。
𨪜𨪜永康王爺並未像其它王公貴族一般三妻四妾,他與王妃是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𨪜𨪜因此,沈燦若少了向側妃獻茶的工序。摟著他的李鑒對王府中的人只向他介紹了兩個。
𨪜𨪜一個是大管家白千鶴,他比李鑒小一歲,是老管家的獨子。雖然年紀輕輕,卻將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條。他相貌儒雅清俊,上茶的丫頭多拿眼悄悄瞟他。
𨪜𨪜另外一個是王爺的第一護衛,也是李鑒的師父流峰。李鑒說,他是永康王爺打戰的時候在關外救回來的,至於他是怎麼受的傷,仇人是誰,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而且這些年來也沒見他有向誰報仇的打算。
𨪜𨪜看著小兩口「親親蜜蜜」地咬耳朵,永康王爺與王妃自然是喜歡上眉梢,他們希望自己的兒子也像他們一樣,在生命裡有一個傾心相待的愛人。
𨪜𨪜白千鶴的進退有度,流峰的冷顏少語,沈燦若都留了心,但他更大的精力卻放在身邊的男子身上。
𨪜𨪜他配合了他,這正是他心中所想,可是當事情如願時,他卻沒辦法鬆一口氣。他知道,李鑒不是吃素的,他的閱歷和心思,不是他短短十六年坐井觀天的生活可以比擬。他會怎麼對付他,會饒了他嗎?
𨪜𨪜當時說的肯定,事實上並沒有底。如果李鑒動用兵馬,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得掉。
𨪜𨪜在走出新房時,李鑒說:「我答應你,可是你也要為我做一件事。」
𨪜𨪜「父王,母妃,我帶燦若四處走走。」
𨪜𨪜李鑒的身形微晃,沈燦若欠身道:「燦若告退。」
𨪜𨪜他暗撐住李鑒的身體,眼帶歉意,悄聲問道:「還痛嗎?」
𨪜𨪜李鑒聞言臉色愈加慘白,待到無人處一把推開他,故意大踏步地向前走。
𨪜𨪜他站定,望著那個背影,不解地自語:「生氣了……為什麼?」
𨪜𨪜王府中的景致較之丞相府,愈顯大氣和富貴。
𨪜𨪜有詩為證:樓台高峻,庭院清幽;山疊岷峨怪石,花栽閬苑奇葩。水閣遙通竹塢,風軒斜透松寮。回塘曲檻,層層碧浪漾流璃;疊嶂層巒,點點蒼苔鋪翡翠。
𨪜𨪜沈燦若走過雕欄玉砌的石橋,和蜿蜒曲折的十八迴廊,歎道:「不愧是號稱京城第一園。」
𨪜𨪜「那不過是些無聊人氏安的名號罷了。」李鑒漫不經心地說。
𨪜𨪜沈燦若道:「實在想不出還會有更好的樣子,想那御花園也不過如此吧。」
𨪜𨪜「皇家的御花園可比天上瑤池,豈是這等俗景可以相提並論的。」
𨪜𨪜李鑒的語氣,讓沈燦若凝神一怔,心思轉了一轉,便明白了。
𨪜𨪜剛才的話,大概是觸到了危險的權勢之爭。
𨪜𨪜沈氏所率的文官,與永康王爺為首的武官,本就有些暗地裡相互扯後腿的動作。而同樣的,他們又在皇家的地上如履薄冰。永康王,恐怕並不如表面的隻手遮天。
𨪜𨪜這廂說得語留半分,景色也不由黯淡下去。就在此時,忽聽陣陣蕭聲,幽幽由水榭間傳來,哀怨纏綿。
𨪜𨪜沈燦若聽著,緩緩念出一首詞來:「流水落花輕纏,逝漫漫,躊躇晚亭魚歸秋雨攔。欲不泣,離人淚,幾回難,又是花開花謝朱顏殘。」
𨪜𨪜李鑒回頭看他,眼含驚異。
𨪜𨪜「去看她吧。」沈燦若道,「女子一生所繫,不過得一良人終老,你不該負她。」
𨪜𨪜「你……從何得知?」
𨪜𨪜沈燦若道:「永康世子為一名妓拒婚,此事京城之中人盡皆知。我雖孤陋寡聞但也略知一二。當時我以為你會成功,還慶幸了好一陣子……可惜。」
𨪜𨪜他的聲音輕緩而柔和,明明該算諷刺的話,在他口中道來卻是自然如常。
𨪜𨪜李鑒不知為何,面對此人竟的訴說的衝動,「父王囚禁了心怡,如果我不娶你,他就殺了她。我原本佈置好救出她一起私奔,沒有成功……我才知道,我的部下都是父王安插的人,沒有一個值得信任。」
𨪜𨪜沈燦若低頭想一想,問道:「你要我做的事就是救出她吧?」
𨪜𨪜李鑒凝神注視他:「你很聰明。」
𨪜𨪜現在王府中,唯一能勝利救出她的人就是沈燦若。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剛進門的少奶奶會幫助「情敵」,即使事敗,以他的背景,也不會受到牽連。
𨪜𨪜李鑒這才認認真真地打量沈燦若。
𨪜𨪜少年的身體並沒有發育完全,他只到他肩膀的高度,一張瓜子臉,兩彎柳葉眉,含蓄的氣質由冷靜而明亮的雙瞳散發出來。再過一兩年,他該會長得玉樹臨風,瀟灑倜儻吧,可是以他現在這般身份,又如何自處呢。
𨪜𨪜沈燦若垂下眼瞼,「我救出她之後,你就會帶著她遠走高飛嗎?」
𨪜𨪜李鑒一怔,「是,我會走。」他略停頓又道,「到時你只要小心一點就可以平安度過,沒有人會拆穿你。」
𨪜𨪜沈燦若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將身體一傾,軟軟倚靠過去。
𨪜𨪜李鑒順勢攬過他的身體,低聲問道:「誰?」
𨪜𨪜「白千鶴。」
𨪜𨪜這王府之中,處處是閒人,他們的眼睛好像是專門用來看別人不願意開放的領域。
𨪜𨪜白千鶴初看安於本份,但事實如何誰也不知道。
𨪜𨪜侯門裡,多此類事,見得多了也就不以為怪。只是覺得人生如戲,到哪都要走個過場,不知是騙人還是騙己。
𨪜𨪜李鑒帶著他走入那柳煙深處,方才放開。
𨪜𨪜沈燦若看著他頭也不回消失的身影,心裡自問,情字一事,真能將人困得如此之深嗎?
𨪜𨪜他仰望藍天,這是在深宅中生活十數載養成的習慣。
𨪜𨪜天空中有鳥兒飛過,很隨意,很恣情,矯健的身影在雲端一閃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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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 3
𨪜𨪜回門的日子,沈燦若比往常早起了一個時辰。寒煙將他的長髮盤成髮髻,再簪上鳳釵及一些素雅而不失身份的飾物。從八歲進沈府起,她就侍候小姐,主子的所有喜好她都知道,她決不會讓小姐有一絲不舒服的感覺,這一點,是身為丫環的驕傲。
𨪜𨪜沈燦若含了唇紅,輕輕抿起再鬆開,「去請世子吧。」
𨪜𨪜寒煙欠身退下,連呼吸都不敢大喘。在這個人身邊數年,可說是心腹,偏偏就是無法在那種貴氣天成的光芒下抑制自己的自慚形穢。
𨪜𨪜李鑒沒有在書房,也沒有在練武場。
𨪜𨪜寒煙回命時,小心翼翼地等待主子的反應。
𨪜𨪜洞房之夜後,李鑒就沒有回這個屋子。他只在王爺王妃來的前一刻及時出現,與沈燦若唱一出天衣無縫的雙簧。
𨪜𨪜沈燦若站起,臉上沒有什麼變化。
𨪜𨪜寒煙垂首跟在他身後,她想問主子要去哪,但她更知道下人的本份。
𨪜𨪜她不識字,主子曾要教她,夫人言道,女子無才便是德,一個下人,學那許多做什麼,學多了心就野了,嘴巴也不嚴實。
𨪜𨪜所以,站在園門前,她並不知道匾額上出自前朝名書法家的字有多麼精貴,在她看來,主子寫得遠比那有好看得多。
𨪜𨪜她悄悄打量主子,看到的是潔白無瑕的側臉。
𨪜𨪜寒煙今年快滿十八了,比服侍了十年的主人大二歲,但卻沒有那般如玉樹一般修長的體態,不過沈家是從北地移居過來的,北方人的身高本就高一點吧。
𨪜𨪜園子種植了許多柳樹,搖搖曳曳,好像是人在舞動一般。
𨪜𨪜沈燦若穿著淺紅色的回門裝,在這景致間現出了水鄉的楚楚動人。
𨪜𨪜人聲,似有似無地傳來,是李鑒和一女子的說話聲。
𨪜𨪜沈燦若站定,「你去向世子通報一聲,就說時候不早了,母妃交待過要早去早回的。」
𨪜𨪜寒煙領了話,撩起柳條逕自去了。
𨪜𨪜她是個進退有度的下人,侯門待久了,對許多事都練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領。
𨪜𨪜即使是見到李鑒摟著一個女子依偎在水榭邊笑鬧著,她依舊將主子的話一個字不漏地傳到了。
𨪜𨪜那個女子她自是早知道的,柳心怡,京城的公子哥沒有一個不想一親芳澤,可她偏偏只讓李鑒做了入幕之賓。這本該是一段才子佳人的艷史,可是,卻偏偏發生在李沈兩家訂親前後。後來鬧得沸沸揚揚,兩家都弄得灰頭土臉,可就是沒有打消兩位老爺大人的聯姻念頭。最委屈的就是主子,可沈燦若依舊沒事人一般,什麼話也不說。
𨪜𨪜李鑒的臉色在聽完寒煙的話之後,變得有些難看。
𨪜𨪜寒湮沒有回頭,儘管她知道主子就站在不遠的垂楊蔭裡。
𨪜𨪜李鑒揚起的眼神也定在那個方向,焦燥的氣息慢慢平穩下來。
𨪜𨪜柳心怡意外地感受到這一點,她微微偏首,望見這一生中再也難以忘記的一幅畫。
𨪜𨪜那樣恬靜華美的人,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
𨪜𨪜「她」,是新進門的少夫人嗎?
𨪜𨪜那種氣質,好像根本不是一個女子可以包含,就像暫憩的鷹,稍潛的龍。
𨪜𨪜更令她驚異的是,即使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那人都可以影響到李鑒。或者說,「她」已經影響了所有見到的人。
𨪜𨪜李鑒低頭對身邊的人說:「我先去一下,很快就回來陪你。」
𨪜𨪜柳心怡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看見李鑒離開她,朝那個身影走過去。
𨪜𨪜手,暗暗地在袖中攥成拳,連指甲嵌進肉裡也沒感覺到。
𨪜𨪜沈燦若靜待李鑒走到面前,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音量道:「她很美,我懂你了。」
𨪜𨪜在離開「惜柳園」時,他再次回頭,那個長髮的女子還坐在水台旁邊,她有一雙哀傷的眼睛,一種有慾望的哀傷,很像娘。
𨪜𨪜「你打算什麼走?」
𨪜𨪜李鑒環著他的肩,經過後院各園,向前堂方向走。一路上無論是工作還是走過的僕人躬身請安,看著世子夫妻恩愛的樣子都很高興。比起出身青樓的柳心怡,大家閨秀的沈燦若更得他們的尊敬和愛戴。
𨪜𨪜李鑒道:「三天之後。」
𨪜𨪜沈燦若沉吟道:「王爺那邊沒有問題嗎?」
𨪜𨪜「都安排妥當了,越早起好,拖久了父王就一點漏洞都不會留給我了。」
𨪜𨪜「那我要做什麼呢?」
𨪜𨪜兩人已走至門前,白千鶴與一眾下人已候在馬車前,僕人欲上前相扶被李鑒眼色一瞪退下。他橫抱起沈燦若,身輕如雁地躍上坐騎。
𨪜𨪜沈燦若甫覺耳邊一熱,只聽他沉聲道:「把她偷出來。」
𨪜𨪜京城沈家是隨帝南征而遷過來的元老,但使其名聲在外的卻是嚴謹的家風。兩個兒子相繼狀元及第,為官清正,調任刑部與吏部,成為國之棟樑。
𨪜𨪜看到李鑒把沈燦若從馬上抱下來時,沈重方的眉頭皺了一下。但隨著之後禮數的周全,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𨪜𨪜在廳裡坐的是扶正的二夫人,大夫人前年故去,沒來得及享受母憑子貴的榮耀。沈燦若想起娘經常說的一句話:這就是命,誰都料不到……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怎麼爭也沒用。
𨪜𨪜行完禮,沈重方將李鑒留下,沈燦若請了安就退了出去。
𨪜𨪜他的腳步較之平常略快,寒煙跟得有些吃力。
𨪜𨪜站在熟悉的門前,他停了一下,再推開門:「娘!」
𨪜𨪜窗前的位置上,沒有人。
𨪜𨪜他微怔,又喊了一聲,「娘……」
𨪜𨪜「咳咳……」微弱的聲音從床榻的方向傳來。
𨪜𨪜寒煙只覺眼前一晃,沈燦若就坐在床邊了。
𨪜𨪜「娘,我回來了。」
𨪜𨪜他看到的是一張病容,無法形容的憔悴。他握起骨瘦嶙峋的手貼在臉頰上,看到母親的眼睛裡流出淚來。
𨪜𨪜「娘等到你了……」
𨪜𨪜沈燦若側頭,「寒煙,你先出去。」
𨪜𨪜屋內只留兩個人,他雙膝跪地,「兒不孝。」
𨪜𨪜她笑了,有這樣一個兒子,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她伸出手,被握住,「燦若,你要好好活下去。」
𨪜𨪜「是。」沈燦若咬緊下唇,重重地點頭。
𨪜𨪜「不要想以前,生命是最重要的。至於你琴姨的事,我會到下面向她請罪的。」她突然提高了音調,回握的力量也增大,「燦若,娘會保護你,娘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你——」
𨪜𨪜她的眼望向空中,好像與不知名的存在表達。
𨪜𨪜沈燦若的唇邊流出血來,他死死地握著娘的手,縱使已失去最後微弱的溫度。
𨪜𨪜他沒流淚。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4
𨪜𨪜葬禮辦得很簡單,簡單到連有事沒事都會說幾句風涼話的五夫人也懶得雪上加霜。
𨪜𨪜沈燦若作為唯一的女兒,破例在新婚頭個月回到娘家守靈。
𨪜𨪜「唉,真是沒福氣,明明都有靠山可以享清福了。」
𨪜𨪜種種的議論傳來,小小的靈堂根本遮蓋不下漫漫傳開的人言。
𨪜𨪜沈燦若跪在地上,往燃燒著的火盤中放下紙錢,縞素玄帶,好似隔離在另一個世界裡。
𨪜𨪜「永康王世子到──」
𨪜𨪜玄衣停在靈前,李鑒接過香燭,插在案上。
𨪜𨪜沈燦若俯下頭去,李鑒扶住他,「娘子。」
𨪜𨪜他抬頭,茫茫的眼神半天沒有對準眼前的事物,李鑒又喚了一聲。
𨪜𨪜「……夫君。」他行錯禮了吧……
𨪜𨪜寒煙上前將他扶起來,身體單薄得好像風一吹就倒。
𨪜𨪜「世子,你勸一下少夫人吧,她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𨪜𨪜李鑒的眉頭擰起來,「我會的。這裡交給我吧,你先把他扶下去。」
𨪜𨪜寒煙點頭,側頭道:「少夫人,我們走吧。」
𨪜𨪜半天,她沒有得到回應,仔細去看發現沈燦若眼睛定定地看著停放靈柩的地方,不知道為何會有那麼大的力氣,根本沒辦法移動分毫。
𨪜𨪜李鑒沒有預兆地走過來,「我來。」
𨪜𨪜他抬起手,伴隨寒煙一聲驚呼,一掌擊在沈燦若的後頸。他隨即橫抱起那軟倒的身體,「他的房間在哪裡?」
𨪜𨪜寒煙還呆怔著,被他又喝了一聲,連忙在前引路。
𨪜𨪜在光線不是很充足,散發著些許些陰濕氣的房間裡,李鑒猶豫了一下,這就是沈家大小姐住的地方嗎?
𨪜𨪜寒煙將床鋪好,「世子可以把少夫人放下了。」
𨪜𨪜李鑒俯下身時,察覺到床上有一股隱隱的香味,似花非花,很舒服。
𨪜𨪜寒煙搬來凳子,「世子請坐。我去給少夫人弄點吃的。」
𨪜𨪜李鑒揮手,寒煙欠身退下,悄悄抹掉眼角的淚。
𨪜𨪜斑駁的樹影灑在窗前,小巧的鏤空雕花瓷瓶裡,半枝殘花枯萎凋零了,掉下的花瓣被風拂起散在桌上與窗邊的躺椅上。
𨪜𨪜李鑒撩起床帳,看到閉著雙眼蒼白了臉的人。
𨪜𨪜他伸出手,停在空中,終往下落在那張愈顯瘦削的臉頰。
𨪜𨪜這個少年,有著與他這個年齡不相適應的沈靜。他的感情都是內斂的,爆發的時候就會傷到人,也許是他人,也許是自己。
𨪜𨪜十六歲,自己在那個年紀在做什麼呢?是隨著父王在江北征討前朝餘孽,還是與一帳將士商議下一步該如何行兵?那個時候,他熱血滿懷,一心想幹出一番大事業。正所謂亂世出英雄,他生逢其時怎可荒廢了好光陰?
𨪜𨪜「……嗯……」沈燦若睜開眼,接觸到他的目光,沒有一絲退卻地迎上。
𨪜𨪜「少夫人。」
𨪜𨪜等李鑒再看,沈燦若已垂下眼。
𨪜𨪜寒煙將托盤放下,端起一碗道:「少夫人先喝這碗小米粥吧,廚房每隔半個時辰就做一次,各色點心也都為少夫人備下了。」
𨪜𨪜沈燦若伸手欲接,李鑒搶在前面,執起湯匙,舀起試一下溫度遞到他面前。沈燦若微怔,反射性地張開嘴。
𨪜𨪜寒煙輕輕笑了,她好高興主子可以有一個好歸宿。世人多勢利,主子可以妻憑夫貴吧。
𨪜𨪜她默默地退出去,將一方天地留給主子。
𨪜𨪜沈燦若喝完了粥,在李鑒轉身端別的時候,道:「對不起,耽擱了你的計劃。」
𨪜𨪜李鑒遞過一碟芙蓉餡的糕點,素淨的顏色散著淡淡的香。
𨪜𨪜「沒關係,等你好了再說。」
𨪜𨪜沈燦若拿起一塊,放進嘴裡咬碎了,一點一點地嚥下去。
𨪜𨪜「我會幫你們逃出去。」
𨪜𨪜李鑒看他一眼,很平靜。
𨪜𨪜「不過,我有一個請求。」沈燦若抬起頭,「帶我一起走。」
𨪜𨪜李鑒一動不動,他凝視著這個外表像個弱女子的少年,他的眼睛裡面有一種渴望的情感。
𨪜𨪜「我不會打擾你們,出了京城我就會離開。」
𨪜𨪜一時間,李鑒有一種衝動,他希望以後還能再看見他,他說:「你可以不用離開。」
𨪜𨪜沈燦若搖頭,他望向窗外,在與高牆的縫隙間有一片小小的藍天。
𨪜𨪜「我想去尋找自己的生活,想當個真正的男子。」
𨪜𨪜李鑒沈默了。
𨪜𨪜「可以告訴我要做的事情嗎?」
𨪜𨪜李鑒說:「你先吃飽再說。」
𨪜𨪜沈燦若神情有些無奈地拿起糕點,李鑒看不過去,「你既然要作男子,就應該大口吃些。你這般秀氣任誰也不信。」
𨪜𨪜他略停,「我已經習慣了。」他面對著李鑒,問道:「男子都該一個樣子?我是不是男子,為何要他人判斷?」
𨪜𨪜李鑒愣住。
𨪜𨪜他放下東西,「我吃完了,你說吧。」
𨪜𨪜「計劃定在後天,到時你就對母妃說要到靜慈庵祈福,母妃一定會答應你。我會讓心怡混在僕人裡。靜慈庵有一條秘道通到城外。你們出了城,就直奔郊外的杏花林,我會備好馬車接應你們。」
𨪜𨪜沈燦若點頭,「柳姑娘不會被認出來嗎?」
𨪜𨪜李鑒道:「問題就在這裡,車馬是由白千鶴負責,要瞞過他那雙眼睛還真是有點困難。」
𨪜𨪜沈燦若想了想,「如果把柳姑娘的樣子變成別人的模樣,白千鶴應該看不出來。」
𨪜𨪜「你是說易容術?」李鑒眼睛一亮。
𨪜𨪜沈燦若道:「沒錯,當初琴姨倒是教過我一些,但從來沒有用過,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我先試試,如果沒問題就告訴你。」他沈吟道:「還有一個問題,每次車馬及僕人都是安排好的,你換人的話安不安全?會不會露出馬角?」
𨪜𨪜李鑒一怔。
𨪜𨪜沈燦若繼續道:「就算殺人滅口的話也難免留下蛛絲馬跡,柳姑娘那種氣質,就算混在人群中也無法掩飾……這樣吧,要是易容的話就把她易容成寒煙,跟在我身邊白千鶴也不會仔細檢查了──」他抬頭,撞上李鑒看他的目光,「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𨪜𨪜「沒有。」李鑒偏過頭,「謝謝你。」
𨪜𨪜沈燦若道:「我不也是幫自己嗎?」他微側著臉,「要謝的話,出城再謝我吧。」
𨪜𨪜李鑒發現自己差點無法移開目光,他有一種炫目的神采,當他說話的時候,那種冷靜沈著,那種細緻周密,會讓人無法直視。
𨪜𨪜「那樣的話,你不把寒煙一起帶走嗎?」
𨪜𨪜沈燦若歎息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寒煙不適合跟著我到外面去顛沛流離,她留在這裡會有很好的生活的。」他將目光轉向他,「倒是你,還是快想想以後怎麼養活柳姑娘吧。」
𨪜𨪜「這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讓她幸福的。」李鑒心頭有點悶悶的,他想挽留他一起走,他們應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
𨪜𨪜沈燦若露出迄今為止的第一個微笑,「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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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五)
𨪜𨪜靜慈庵,迎來一位嬌客。她身份顯貴,連不問世事許久的庵主都出來迎接。
𨪜𨪜「貧尼有禮了。」靜塵師太雙手合什,道了佛號,將從轎中走出的客人迎進最好的香房,一步也不敢懈怠。
𨪜𨪜寒煙扶著主子跟進去。身後白千鶴吩咐僕人將各種物件搬下馬車,運進庵內。
𨪜𨪜他看一眼進去的少夫人,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怪怪的,但就是說不上來。他叫過一個下人,「快趕回去看看『惜柳園』的人還在不在。」
𨪜𨪜他剛要推門進去,裡面傳出聲音:「佛門淨地,都是些女流之輩,白總管就守在門外吧。」
𨪜𨪜「是。」他躬身喏喏而退,聽得隱隱人聲,心漸漸安下來。
𨪜𨪜眼看天色將晚,他不由著急起來,在門口踱來踱去,幾次想上前又退回來。
𨪜𨪜終於,他再也坐不住了,上前道:「少夫人,該起程回府了。」
𨪜𨪜沒有任何回應。
𨪜𨪜他暗道「不好」,運力於門,就聽轟然一聲,門碎成數塊。
𨪜𨪜他衝進屋內,哪裡有一個人影,他驚得臉色煞白,忽見人影在窗外一閃,他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𨪜𨪜侍衛們也衝進來,他一揮手,「追!」
𨪜𨪜看裝扮是個女的,而且,她的輕功不在他之下。
𨪜𨪜他一氣追了數里,卻猛然失去人影。他腳下一滯,剛要四下搜尋,竟被人點中要穴無法動彈。
𨪜𨪜「你是何人,膽敢挾持永康王府的家眷?」
𨪜𨪜來人不語,幽幽之香順風飄來,似有熟悉之感。
𨪜𨪜一封信彷彿被人手托著一般飄在地上,單憑這份內力就叫人汗顏。
𨪜𨪜等侍衛們趕到時,只看到像木樁一樣定在那裡的白管家,還有一封會讓王爺的怒火燒了半個京城的信。
𨪜𨪜杏花林中,停著一輛馬車。李鑒站在旁邊,時不時地望著遠處的方向,坐立不安。
𨪜𨪜「李郎,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沈姑娘不會出事吧?」柳心怡撩起布簾,顰眉問道。
𨪜𨪜「不會的。」李鑒斬釘截鐵地說。
𨪜𨪜柳心怡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是她的錯覺嗎?李鑒對這個名義上的夫人是否太在意了。
𨪜𨪜這時,李鑒喜呼一聲,「他來了!」
𨪜𨪜但見一個紫色的身影,由遠及近,施施然停在李鑒面前,赫然竟是「寒煙」。
𨪜𨪜不,他只有一張「寒煙」的臉罷了。
𨪜𨪜他的解釋是,唯有裝扮成自己,白千鶴才不至於仔細打量,而以寒煙的身份即使敗露也可以盡量少地牽連他人。
𨪜𨪜李鑒激動地拉住他的手,「我正擔心你呢。」
𨪜𨪜「我把白千鶴的人引到數里之外,短時間內他們不可能追過來。這下子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逃得更遠。好了,不多說了,快走吧。」
𨪜𨪜李鑒看他坐上車門旁,「你也累了進去吧,車我來趕。」
𨪜𨪜「你這張臉讓人看見還不一下子就認出來?」他微微一笑,「再說我也不方便和柳姑娘待在一起。」
𨪜𨪜李鑒笑道:「看你這一身打扮只怕誰都不會多想吧。」
𨪜𨪜「快了,我就快要脫離這種身份了。」他的眼睛充滿光輝,簡直讓人不敢逼視。
𨪜𨪜他一揚馬鞭:「駕!」
𨪜𨪜等待許久的馬兒終於找到用武之地,撒開蹄子向前奔去。
𨪜𨪜一路上果然無驚無險,他們一氣奔了不知多少里,只見繁華漸少,到處是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𨪜𨪜馬車停在一間獵戶休息的茅草屋前,李鑒扶柳心怡坐在屋前的草地上,看見沈燦若捧著一個包袱對著南面跪下來。
𨪜𨪜「娘,我出來了。」他磕了三個頭,站起來看見李鑒不知何時在身後。「是時候不要讓柳姑娘誤會了。」
𨪜𨪜從茅屋裡走出的人白色身影讓柳心怡也不由自主地從瞪大眼。
𨪜𨪜長髮放下,些許隨意用玉簪束起。
𨪜𨪜一襲白衣如雪,手執長劍,更襯那臉如冠玉目如晨星,活脫脫一個少年俠客,端的是俊雅無雙。
𨪜𨪜李鑒向前走一步,停住。
𨪜𨪜沈燦若向柳心怡一抱拳,「隱瞞至今實在情非得已,請柳姑娘見諒。」
𨪜𨪜柳心怡慌亂地欠了欠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𨪜𨪜眼前這個人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壓力,彷彿天生的貴氣破繭而出,是自己的錯覺嗎?
𨪜𨪜李鑒這時候才真正意識到,他是一個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男子。情緒有一絲悵然,奇怪得讓心也煩躁起來。
𨪜𨪜「李鑒,此去前路漫漫,我就不打擾你與柳姑娘了。就此告別,後會有期。」
𨪜𨪜劍橫在他面前,沈燦若側頭,「你?」
𨪜𨪜李鑒臉色不佳,「我們之間,還有一筆債沒有算吧?」
𨪜𨪜沈燦若垂首,很快地他重新抬起頭來,「那好,我自斷一臂,算是對你的陪罪。」他舉起劍,眼也不眨地向下劃去。
𨪜𨪜李鑒驚嚇之餘急忙用劍格開,沈燦若望向他。
𨪜𨪜半晌,他扔下劍,「罷了,算我李鑒前世欠你的吧。」
𨪜𨪜沈燦若一笑,道:「以後若有所趨用,燦若絕不推辭。」
𨪜𨪜李鑒問:「你以後去哪裡?」
𨪜𨪜沈燦若略一沈吟,念出一句詩,「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𨪜𨪜突然,他臉色一變,「你們快走!」眨眼之間,他已在數丈開外。數個人影由四周向中心掩過來,但見他祭起一方寶劍,彈躍如風,將一干人等攔住無法前進。
𨪜𨪜李鑒往地上一抓,摟起柳心怡奔向馬車,一聲「駕」,直朝他們衝來。
𨪜𨪜「燦若!」他大喊一聲,聲震四野。
𨪜𨪜趁著眾人怔忡之際,沈燦若跳上馬車。李鑒手一揚,數顆石子飛出將追起的幾個人打落。
𨪜𨪜就在那些人手忙腳亂地躲避之際,馬車已跑得老遠。
𨪜𨪜怎麼辦?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𨪜𨪜可是誰能告訴他們,那個武功高到離譜的男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
𨪜𨪜「他是誰?」
𨪜𨪜陰沈的聲音讓他們回頭,慌忙跪下,「見過白總管。」
𨪜𨪜白千鶴緊鎖眉頭,凝神沈思著。
𨪜𨪜「爽,實在是太爽了!好久沒這麼高興了!」
𨪜𨪜李鑒哈哈大笑,豪放地揮著鞭子。
𨪜𨪜「你還真敢,居然就那樣衝過來了。」
𨪜𨪜「我怎麼會丟下你一個人走掉?」
𨪜𨪜「難道我還能被那居居幾個人困住?你也太小看我了。」
𨪜𨪜兩人相視一笑,都被剛才無意的默契而得意。
𨪜𨪜柳心怡退回車內,這一刻那兩個人之間,沒有她的位置。男人間的友情,是這樣吧。她這樣想著。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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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六)
𨪜𨪜老闆娘在這條官道上經營客棧已經快二十年,但近來她也被來來往往的數路官兵鬧得有些發怵。據說是搜尋一個江洋大盜,可是就算偷了皇帝老爺的國寶也不用這個陣勢吧。而且出動的不類官府,更像軍隊裡面的人。眾所周知,天下兵馬半數屬永康王爺,這個偷兒一定得罪了李門中人才得引起如此大的風浪。
𨪜𨪜不過,她也只是往窗外多看兩眼,生意人家,平安為上。
𨪜𨪜「老闆娘。」
𨪜𨪜一聲喚,將她的喚醒。她回頭不及防地撞到一雙眸子,當下愣在那裡。
𨪜𨪜「老闆娘。」來人又喚了一聲。
𨪜𨪜好俊的少年郎!她猛地驚醒,「啊,客官,要住店嗎?」
𨪜𨪜來人一笑,從懷中取出一碇銀子,「兩間客房。」
𨪜𨪜老闆娘這注意到他身後跟著一男一女,男子看打扮像個下人,女子紗巾蒙面,但看身段與風情已是上等的可人兒。
𨪜𨪜「好,請隨我來。」
𨪜𨪜她離開客房前一再叮囑凡事吩咐即可,少年衣著不凡,但並沒有架子,謙和有禮,實在是不可多見的年輕人。唉,若她年輕二十歲……
𨪜𨪜門關上,少年輕吁了一口氣。被女性這樣子盯著還真是不太習慣。
𨪜𨪜「李兄,柳姑娘,趕了一天的路,你們也早點歇著吧。我的房間就在隔壁,就不打擾你們了。」他輕揖一禮,作勢欲退。
𨪜𨪜「燦若,」李鑒出聲喊住他。
𨪜𨪜他側過頭,一雙水漾眸子不解地回視他。
𨪜𨪜李鑒心裡泛過一種異樣的感覺,但沒等他抓住就消失了。
𨪜𨪜「謝謝你。」他真心真意地說。這一路上萬幸有了沈燦若,他們才會三番兩次躲過追兵,拿現在來說,沈燦若的易容術毫無破綻,讓他們不會廝殺就能通過一道道關卡。畢竟都是父王的部下,也曾一同浴血疆場,真要打起來怎麼下得去手。
𨪜𨪜沈燦若聞言眉目彎成圓潤的弧度,就像天上的月芽一般。「不是朋友嗎?說這些作什麼。」
𨪜𨪜入夜。客棧響起一陣嘈雜的敲門聲,間有兵器相撞。
𨪜𨪜「是誰啊?半夜三更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老闆娘沒好氣地開門,被衝進來的兵士衝到一邊嚇得一下子消音。
𨪜𨪜「老闆娘,有沒有看過這個人?」為首的頭領拿出一幅畫像。
𨪜𨪜老闆娘看兩眼,「沒有。」這個江洋大盜長得好不氣派……
𨪜𨪜「你這店子裡都住了些什麼人?」
𨪜𨪜「都……都是些行走江湖的商販。」
𨪜𨪜頭領瞧她一眼,一揮手:「搜!」
𨪜𨪜看到士兵要衝進那個俊俏少年的房間,老闆娘連忙上前道:「這裡的客官絕對不會是那個江洋大盜,這我可以保證。」
𨪜𨪜「你?」頭領輕蔑地冷笑,「你算什麼能為人作保?走開!」他將老闆娘一下子推開,大喊道:「把門撞開。」
𨪜𨪜「吱呀」門由內打開,沈燦若身著單衣,一言不發地看著門外的人,卻讓衝上前的兵士不由退回來。
𨪜𨪜頭領終究是見過世面,心忖道:不知此人是何來歷?看氣質非尋常人物,還是小心為上。
𨪜𨪜他一拱手,「請問公子貴姓?」
𨪜𨪜「沈。」
𨪜𨪜沈……頭領心中一咯登,「請問公子與當朝一品沈丞相……」
𨪜𨪜「……無親無故。」
𨪜𨪜頭領暗吁一口氣,「在下只是執行公務,請公子行個方便。」
𨪜𨪜沈燦若道:「我自不與你為難,只是屋內有家眷,不便驚擾,請長官一人進去可否?」
𨪜𨪜頭領略一思考便同意。沈燦若側過身子,讓他得以進去。
𨪜𨪜屋內僅點著一盞小油燈,晃得人影綽綽。
𨪜𨪜床簾微動,頭領挑起一角,一雙受驚依舊漂亮的眼睛怯怯地望向他。雖然面龐讓面紗罩住,但只聞其香已知是個如花美人。
𨪜𨪜「長官。」
𨪜𨪜他慌慌張張地放下,走出門外,「走。」
𨪜𨪜聽到客棧重新恢復安靜,沈燦若輕聲道:「你可以下來了。」
𨪜𨪜屋樑上躍下一個人,不是李鑒又是哪個。
𨪜𨪜他丟件外衣給沈燦若,「突然跑過來也不多穿點。」
𨪜𨪜「哪來得及穿啊。」沈燦若笑笑,打開窗子。
𨪜𨪜「門在那邊。」李鑒提醒道。
𨪜𨪜他揮揮手,「我總不能讓人看到我把這麼一個大美人讓給僕人,自己獨守空房吧。」他一個縱身,消失在夜色裡。
𨪜𨪜李鑒笑著搖頭,半晌才想起柳心怡還在床上,急忙上前撩起紗帳。
𨪜𨪜「李郎!」柳心怡撲到了他懷裡。
𨪜𨪜好好地睡了一覺,精神與體力都得到恢復。沈燦若從窗邊出現時,正看到柳心怡侍候李鑒洗漱。他暗歎一聲,不愧是世子,到哪都改不了被人服侍的習慣。
𨪜𨪜那廂李鑒正執起柳心怡的手,「辛苦你了。」
𨪜𨪜柳心怡偎入他懷裡,「只要和李郎在一起,永遠都不會辛苦。」
𨪜𨪜明明是一對璧人,卻受著命運的捉弄。沈燦若將推窗的手收回去,讓他們再多待一會吧。
𨪜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裝作剛來的樣子進去,幫李鑒補妝。他曾想過做人皮面具,但做工繁瑣,這一路奔波沒有機會只好作罷了。
𨪜𨪜「心怡,你去和老闆娘說一聲,把飯菜端上來就好。」
𨪜𨪜柳心怡應了一聲,走出去關上門。
𨪜𨪜「你真有福氣。」沈燦若歎了一聲,「不知我什麼時候才會有這樣一個紅顏知己……」
𨪜𨪜李鑒聞言心中一滯,強笑道:「以燦若的人品,一定會如願以償的。」
𨪜𨪜沈燦若一邊往他臉上塗著自製的藥物,一邊道:「我哪有李兄這種好運氣。柳姑娘天姿國色,還能不計辛勞與李兄患難與共,這種深情可遇而不可求。」
𨪜𨪜李鑒道:「你會有的。」
𨪜𨪜沈燦若一抬眼,撞到他的目光,一怔,很快地回神。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好了。」
𨪜𨪜李鑒也醒過來,他剛才在想什麼?
𨪜𨪜房中的兩人一下子相對無言,氣氛變得有些沉滯。
𨪜𨪜就在這時,客棧裡不知為何鬧了起來,柳心怡的聲音夾雜其中,似含驚怒。
𨪜𨪜李鑒率先摔門衝了出去,一下樓就看到幾個無賴圍著柳心怡調戲,人圍了一堆,但沒有一個伸出援手,更有一些還在跟著起哄。
𨪜𨪜他作勢欲動,一雙手強行將他按了下去。
𨪜𨪜「你不能去。」沈燦若沉聲道。
𨪜𨪜李鑒怒問:「你要我忍?」
𨪜𨪜「你不能洩了行蹤,那就前功盡棄了。」
𨪜𨪜「我做不到!」
𨪜𨪜「做不到也要做!」
𨪜𨪜「她不是你的女人你當然不在乎!」
𨪜𨪜沈燦若的臉色一變,他強壓住情緒,下手如電點住李鑒的穴道。
𨪜𨪜「你放開——」
𨪜𨪜沈燦若跳下樓,出現在幾個混混中間。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將人撂倒帶著柳心怡回來。
𨪜𨪜他將柳心怡推到李鑒懷裡,「看好你的人。」
𨪜𨪜「燦若……」
𨪜𨪜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𨪜𨪜「沈燦若,你給我把穴道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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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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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李鑒趕著馬車,與前方獨御一騎的沈燦若相隔不遠,但兩人卻沒有說話。
𨪜𨪜柳心怡在車內也感受到沉悶的氣息,不由心下難安。
𨪜𨪜馬蹄車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地從旁邊經過。是錯覺嗎?過去的人馬似乎太頻繁了。
𨪜𨪜「燦若。」
𨪜𨪜沈燦若勒馬回頭,李鑒躍下馬車,側耳帖向地面聽了一會,沉聲道:「人數不會少過八百騎,都是百里挑一的御林軍。」
𨪜𨪜沈燦若皺起眉頭,李鑒道:「前方有一片樹林,我佈置一下,你帶心怡去裡面避避。」
𨪜𨪜「嗯。」沈燦若點頭,來到馬車前,「柳姑娘,情況緊急,燦若也顧不得那麼多,請!」
𨪜𨪜柳心怡伸出手,被他攬在胸前,從林中橫掠過去,很快消失在叢叢綠蔭裡。
𨪜𨪜李鑒從路邊搬了些石頭縛在馬背上和車上,將馬與馬車趕到不遠的岔路口,拔出匕首往馬的臀部上用力一刺,馬兒嘶鳴一聲,前身躍起,帶著車飛也似地往前方奔跑不見。
𨪜𨪜他又折回原路,將痕跡完全消除,提氣往沈燦若消失的方向追去。
𨪜𨪜「柳姑娘,李兄一會就過來,你不用擔心。」
𨪜𨪜沈燦若放下柳心怡,行了如此長的一段路,他沒有流一滴汗。柳心怡退開到一定距離之外,微微欠身,「謝謝沈公子相助,心怡永感大恩。」
𨪜𨪜「柳姑娘言重了。常言道路見不平亦當拔刀,更何況我亦受李兄幫助方有今日。燦若自當護送兩位出關,算是略盡綿力吧。」
𨪜𨪜柳心怡略抬首,望著眼前的少年。洗盡鉛華,他展現的是略帶清澀氣息的男兒氣勢。但依舊是那樣令人只可仰視的尊貴,令她不敢太過接近。他這種氣質,只怕只有同是永康世子的李鑒方能與之一較長短吧。
𨪜𨪜「燦若,心怡。」
𨪜𨪜兩人同時回頭,望向追上來的李鑒。
𨪜𨪜許多年之後,李鑒都忘不了那幅場景。
𨪜𨪜一個即使白衫素衣,依舊遮掩不住絕色風華;另一個千嬌百媚,美麗得讓人為之傾城也甘心。那樣和諧的一幅畫,並沒有因為其中一個是自己私奔的情人而產生心情的阻礙。因為他的坦蕩如風,沉靜如水。
𨪜𨪜他走上前,道:「這裡離關口不是太遠,只要等到天黑守衛乏了,我們就可以拚力闖過去。關外我有一些朋友,都是以前打戰時認識的,父王並不知曉。我想,待個三五年,等一切平息了,我們就可以再回中原。」
𨪜𨪜沈燦若笑道:「是啊,等過個三五年,你與柳姑娘帶著兒女一起回來,永康王爺就算不念父子之情也會顧忌李家血脈。你與柳姑娘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王府了。」
𨪜𨪜柳心怡看一眼李鑒,道:「沈公子,你也隨我們一起出關吧。這一路上車馬奔波,也讓我們好好款待一下你啊。」
𨪜𨪜「柳姑娘的心意燦若心領了,只是燦若有非待在中原不可的理由,請柳姑娘原諒。」
𨪜𨪜李鑒聞得此言,臉色陰下來,剛要說話忽聽林中響起沙沙的聲音。
𨪜𨪜他拔出劍,擋在兩人身前。
𨪜𨪜但見林中人影綽綽,不知其數。首先出現的是手持兵刃的御林軍,他們一步步逼近,在李鑒前方十米處停住。然後向兩邊散開一條路,從裡面走出了負著雙手一臉嚴肅表情的白千鶴。他先向李鑒深鞠一禮,「屬下參見世子。」
𨪜𨪜「白千鶴,你很能幹。」李鑒沉聲道。
𨪜𨪜白千鶴毫無得意之態,不卑不亢道:「屬下只會用笨辦法,王爺給了屬下一千人,另有各部兵馬等候調用,每逢岔路留下數人,一有信息即飛鴿傳信。世子,請隨屬下回去,王爺在府中已等候多時。」
𨪜𨪜李鑒道:「白千鶴,你要與本世子動手?」
𨪜𨪜「屬下不敢,但王爺交待過,只要能將世子帶回去,可以不計一切代價。世子武藝高超,屬下自問不是對手。但若要傷他人——」
𨪜𨪜「你敢!」李鑒眉目一瞪。
𨪜𨪜白千鶴道:「請世子見諒。」
𨪜𨪜李鑒怒氣衝天,但是身後的人讓他無法像戰場上那樣全力以赴,他輸不起。
𨪜𨪜「白總管,未知王爺對世子的安危有何交待?」
𨪜𨪜白千鶴一直注意著李鑒身後的白色身影,聽此言便有熟悉之感。因為李鑒所擋,他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𨪜𨪜李鑒略一沉思,但知沈燦若心中所想。他將手中之劍握緊,橫在頸邊。柳心怡一見大驚,喚聲「李郎」就要上前奪劍,被身旁的沈燦若拉住。
𨪜𨪜「柳姑娘,這只是權宜之計,你不必擔心。」沈燦若低語,「請借柳姑娘絲帕一用。」
𨪜𨪜柳心怡芳心大亂,拿出方巾交給他。
𨪜𨪜沈燦若將之繫在腦後,然後走上前道:「白總管,不知王爺是要一個生的兒子,還是死的世子?」
𨪜𨪜白千鶴微怔,李鑒的認真不容懷疑,但王爺的命令也同樣不容許違背。
𨪜𨪜「白總管,不如我們按江湖人的規矩,手底下見真章,誰勝了便聽誰的,不知白總管意下如何?」沈燦若說完,微微一笑,向林中推出一掌,但聽「轟隆」一聲,樹木盡倒,石塵亂飛。
𨪜𨪜擋在前方的御林軍見此情景,個個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𨪜𨪜沈燦若道:「列位都是永康王爺的部下,也都隨世子征戰沙場。世子不願與列位兵戎相見,以免讓親者痛仇者快。白總管,你考慮好了嗎?」
𨪜𨪜白千鶴咬牙道:「好,但我有個條件。」
𨪜𨪜「請講。」沈燦若一展手。
𨪜𨪜「若白某僥倖得勝,請俠客不要再插手此事,而世子也要隨我回府,不可再生枝節。」
𨪜𨪜沈燦若與李鑒對視一眼,道:「我答應你。」
𨪜𨪜御林軍退開數丈,白千鶴走到場中。
𨪜𨪜沈燦若對李鑒悄聲道:「待會我牽制住他,你帶柳姑娘快走。」
𨪜𨪜「要走一起走。」
𨪜𨪜沈燦若微怔,李鑒將劍放在他手中,「快去吧,我相信你。」
𨪜𨪜他重重地點頭,一挽劍花躍到白千鶴面前。
𨪜𨪜「你是那個人嗎?」
𨪜𨪜他反問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𨪜𨪜白千鶴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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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八)
𨪜𨪜兩人同著白衫,在綠林之中劍光灼灼,耀人眼目。
𨪜𨪜白千鶴劍氣縱橫,但又飄逸出塵,隱隱有道家風範。
𨪜𨪜沈燦若年紀雖輕,劍招卻是大開大闔,端是一副名家風範。
𨪜𨪜這邊富有經驗,處處逢源,那廂光芒畢露,步步不讓。
𨪜𨪜一時之間,竟無法瞧出誰更勝一籌。
𨪜𨪜李鑒越看越心驚,柳心怡輕聲問道:「李郎,沈公子會贏嗎?」
𨪜𨪜「白千鶴從小在武當學藝,師從掌門仕廉道長,功夫在俗家弟子中排第一。至於燦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的師門是——」
𨪜𨪜「尊師是天機門的哪位前輩?」白千鶴朗聲問道。
𨪜𨪜沈燦若笑了一聲,「白總管好眼力。」
𨪜𨪜說話的功夫,兩人又攻了數十招。
𨪜𨪜李鑒對柳心怡解釋道:「昔日天機門稱雄北武林,天機老人為嫁禍杏花林主而不惜殺害本門弟子,被武當派前掌門仕陽道長一語道破,無顏江湖。據說後來天機老人死於杏花林主之手,天機門也一夕覆滅。燦若是從何學得如此精純的天機門武功?」
𨪜𨪜這時,忽聽兵器相撞的金屬聲,李鑒抬眼望去,看到劍在空中相撞而斷,但兩人誰也未有退卻之勢。白千鶴竟棄劍在地,直接推掌於前。
𨪜𨪜好個沈燦若,見此情景亦是毫不慌張,同樣出掌迎去。
𨪜𨪜兩人落到地面,上身紋絲未動,綿綿內力如洶湧波濤朝對方撲去。
𨪜𨪜「不好!」李鑒緊握拳頭,擔心之情溢於臉上。
𨪜𨪜柳心怡道:「拼內力的話,折敵一萬自損三千,沈公子能闖得過去嗎?」
𨪜𨪜李鑒眼光一閃,瞟了眼身旁的人。
𨪜𨪜柳心怡看著場中的兩人,眉頭緊鎖。
𨪜𨪜李鑒忖道:心怡也懂武學嗎?怎麼從未聽她講過。
𨪜𨪜那廂兩人身上漸漸因內力而冒出白氣,白千鶴額頭開始冒出汗珠。而沈燦若卻連臉色也未變一下。
𨪜𨪜「哎呀!」柳心怡低呼一聲,幾乎悄不可聞。
𨪜𨪜李鑒聽得了,其實他也一樣心急如焚。沈燦若臨敵經驗不足,不懂得適時地散力有利於積累功夫為後面作準備。這一場,只怕他要吃虧。
𨪜𨪜「啊啊啊——!」白千鶴突然暴出一陣喊聲,他的髮絲都像被什麼力量拉直。
𨪜𨪜只聽「轟」的一聲,一個人影飛了出去。
𨪜𨪜「燦若!」李鑒看得真切,立有一種天崩地裂之感。燦若,你千萬不要有事!
𨪜𨪜沈燦若重重地跌在地上,被衝過來的李鑒一把抱起。
𨪜𨪜李鑒連聲音都在發抖,「燦若,燦若。」
𨪜𨪜「放我下來……」
𨪜𨪜「可是——」
𨪜𨪜沈燦若雖然臉色煞白,但還是掙扎著站起來。
𨪜𨪜御林軍裡有人要上前,被白千鶴一個手勢阻擋住。
𨪜𨪜「讓他們走。」
𨪜𨪜血從他的嘴角溢出,滴在衣服上,染成朵朵鮮艷的顏色。
𨪜𨪜沈燦若一拱手,「多謝白總管成全。」
𨪜𨪜他挺直腰,邁著步子向前走去。
𨪜𨪜李鑒與柳心怡跟著他,從御林軍的重重包圍間,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𨪜𨪜白千鶴盯著那個身影,一口血噴出來,身體就那樣倒了下去。
𨪜𨪜「白總管,白總管……」
𨪜𨪜直到看不見那些人,柳心怡才輕吁一口氣,「真是千鈞一髮——沈公子!」
𨪜𨪜沈燦若的身體一軟就往下倒,但見眼前一花,李鑒將之雙手抱住。
𨪜𨪜「嘔——」沈燦若吐出暗色的血,柳心怡拿起他的手腕,「他的經脈受了很重的內傷,剛才又用內力壓制住……」
𨪜𨪜李鑒看看懷裡的人,猛地站起,「心怡,你先回客棧。」
𨪜𨪜「李郎!」
𨪜𨪜「什麼也別多說,我要給去給他找大夫!」
𨪜𨪜「那會洩露行蹤——」
𨪜𨪜「我管不了那許多了,現在燦若最重要!」
𨪜𨪜柳心怡伸出手,喊不回已消失在前方的人。
𨪜𨪜李鑒抱著沈燦若,在小鎮中奔跑。他用力地敲著店門:「有沒有大夫,快點出來!」
𨪜𨪜店裡傳出婦女不耐煩的聲音:「敲什麼敲,大夫出診去了!」
𨪜𨪜李鑒一咬牙,又往下一個地方跑。
𨪜𨪜沈燦若的嘴裡不斷流出血,臉色也更加慘白。
𨪜𨪜「燦若,你再堅持一下,大夫馬上就找到了。」
𨪜𨪜李鑒直接將門踢開,老大夫慢悠悠地抬起頭,「大夫不在。」
𨪜𨪜「你不是嗎?」
𨪜𨪜老大夫作恍然狀,「你也知道啊,那怎麼不會敲門?」他又重新低下頭去。
𨪜𨪜李鑒壓抑住想捏死對方的衝動,重新退到門外,曲起指節敲了幾下,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請問大夫在嗎?」
𨪜𨪜老大夫站起來,「先把他放下來。」
𨪜𨪜把了脈之後,老大夫搖著頭不停地歎氣,李鑒心都提到嗓子眼裡,他一把抓住老大夫:「大夫,你一定要救他,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𨪜𨪜老大夫默然地站起來,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下一片龍飛鳳舞的字。「三碗煎成一碗,一天三次。」
𨪜𨪜「大夫,他——」
𨪜𨪜老大夫歎口氣,望了他一會,突然笑出聲來,「他沒事。你抱著他一路狂奔,正好把他血脈打通。以後十天裡,每天用內力幫他疏通穴道,再輔以藥石就沒有問題了。」
𨪜𨪜「謝謝大夫!」李鑒驚喜萬分。
𨪜𨪜看著李鑒小心地抱著沈燦若離開時,老大夫歎息道:「孽緣啊孽緣……」
𨪜𨪜「公子認識他們嗎?」
𨪜𨪜一個身穿淺綠衣裳的青年掀起布簾,從後堂走出來。他臉上掛著純真而自然的笑容,讓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憐惜之情。
𨪜𨪜「不認識。」老大夫收拾著桌上的東西,他的聲音與那副容顏竟是毫不相符的年輕。
𨪜𨪜「不認識?」青年驚訝地睜著琉璃般的雙瞳,「那公子為何把那麼珍貴的丹藥給那人服下,還不讓人家知道?」
𨪜𨪜「笨蛋,洩露行蹤的話你想再讓一江湖的人追在後面怎麼甩也甩不掉嗎?」老大夫又歎了一口氣,「看來這裡也不能待了。」
𨪜𨪜「好耶!終於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青年雀躍地跳起來,他拉住老大夫的手輕輕搖著,「公子可不可以答應綠衣一個要求啊?」
𨪜𨪜「你是不想再對著這張老臉吧。」老大夫笑道。
𨪜𨪜「公子答應綠衣嘛!」綠衣堅持不懈地撒著嬌。
𨪜𨪜老大夫微笑著,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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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九)
𨪜𨪜柳心怡站在門外,手裡端著一碗剛煎好的藥。李鑒在裡面照顧昏迷不醒的沈燦若已經三天沒有合眼了。無論她怎樣勸,李鑒都不聽。她幽幽歎口氣,抬手輕叩木門,然後推開走了進去。
𨪜𨪜李鑒雙手抵在沈燦若背上,開始每天一次的輸功療傷。柳心怡知不能打擾,只好將藥放下,坐在桌邊靜靜等著。
𨪜𨪜他的眼神很專注,雖然布著血絲但絲毫沒有懈怠。額頭上滲出微小的汗珠,慢慢變大,順著臉部剛毅的線條滑下來。
𨪜𨪜沈燦若的頭頂冒出熱氣,臉上也有了一絲紅潤的光彩。
𨪜𨪜李鑒收回掌,扶著他的肩膀小心地放平,又折好被子,才開始調整氣息。
𨪜𨪜柳心怡走上前,拿出手帕替他擦汗。
𨪜𨪜「藥煎好了嗎?」
𨪜𨪜柳心怡端過來,李鑒去接,「我來吧。」
𨪜𨪜柳心怡將碗拿開,「你也歇歇吧,都累了好幾天了。」
𨪜𨪜李鑒望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我只願燦若能快一點醒過來。」
𨪜𨪜「我是怕他醒過來你又倒下去。」柳心怡搖頭歎了口氣,「別忘了後面還有追兵,你總不希望沈公子白為我們忙活一場吧。」
𨪜𨪜李鑒剛要說話,忽聽一細微的呻吟聲,他連忙衝到床邊,但見沈燦若的眼睫毛微微顫動了兩下,唇邊發出虛弱的字,「水……」
𨪜𨪜李鑒沖柳心怡喊道:「快拿水來!」
𨪜𨪜柳心怡嚇一跳,慌忙從桌上拎起茶壺就往杯中倒,灑了大半個桌子。
𨪜𨪜李鑒接過水,放在他唇邊。他湊上去,吮了幾口。
𨪜𨪜「燦若……」李鑒試著呼喚他。
𨪜𨪜他沒有應,喝完水眼睛也沒睜開,將頭歪到李鑒懷裡,再沒有動靜。
𨪜𨪜柳心怡輕聲喚道:「沈公子……」
𨪜𨪜「別吵他,」李鑒看著呼吸漸趨和緩的人,「讓他睡吧。」
𨪜𨪜「可是你……」
𨪜𨪜「我沒關係。你把藥再去溫著,等他醒了我再叫你端過來。」
𨪜𨪜柳心怡提不出反駁的理由,只好離開。
𨪜𨪜關上門的時候,她回頭,看到李鑒環著沈燦若靠坐在床頭,陽光從窗子外瀉進來,柔和得好像渡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她站在門邊,突然覺得,那兩個人與自己好像被隔開。她晃晃腦袋,想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驅逐出去。
𨪜𨪜老闆娘驚訝地發現,官兵好像一樣子全部消失了。從北地來的商販傳得沸沸揚揚,京城封得死死的,好像有什麼大變。
𨪜𨪜她歎口氣,「又要變,這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𨪜𨪜「老闆娘。」
𨪜𨪜她抬頭,驚喜道:「沈公子,你醒了!」
𨪜𨪜臉色雖還有些蒼白,但精神卻好了很多。沈燦若扶著樓梯的護欄,慢慢走下來。
𨪜𨪜老闆娘連忙趕上前,「沈公子有什麼事吩咐一下就成了,何必自己親自來?」
𨪜𨪜沈燦若笑笑,「都睡了好些天,骨頭都睡懶了,再不活動一下只怕就會真的起不來。」
𨪜𨪜「呸呸呸,公子說哪裡話來,我看公子福大命大,過了這個坎以後就會一帆風順了。」
𨪜𨪜「那承老闆娘吉言了。」
𨪜𨪜「燦若!」李鑒愣在門口,手裡的東西掉在地上。他才出去一下,回來竟發生昏迷了好幾天的沈燦若笑語吟吟地站在那裡,怎不叫他驚喜萬分。
𨪜𨪜他衝過來,一把將沈燦若抱在懷裡。
𨪜𨪜沈燦若一怔,但很快露出笑容。
𨪜𨪜「對不起,讓李兄擔心了。」
𨪜𨪜「是,你讓我擔心得快要發瘋了!」
𨪜𨪜好一會,李鑒鬆開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你怎麼就下床了?你的傷還沒好……」
𨪜𨪜沈燦若摀住耳邊,「你別念了好不好,剛被老闆娘說一通呢。」
𨪜𨪜「好好好,我不說,那你跟我回房去歇著。」
𨪜𨪜沈燦若露出無奈的表情,老闆娘出來解圍道:「沈公子出來透透氣也好,這樣也有利於身體恢復。」
𨪜𨪜沈燦若側著頭看他,好像在說:看吧,老闆娘都說了。
𨪜𨪜李鑒望著那一抹略帶調皮的笑,心跳一滯。
𨪜𨪜這個時候,沈燦若看到柳心怡從後堂出來,上前一揖道:「燦若昏迷這些天,多虧柳姑娘的藥水,大恩沒齒難忘。」
𨪜𨪜柳心怡欠身回禮道:「沈公子這樣說就見外了。你不顧生命危險相救,心怡只不過煎個藥倒個水。再說要論此地第一要謝之人,應該是李郎才對。」
𨪜𨪜沈燦若笑道:「謝,自然要謝。燦若一定竭盡所能,護送兩位恩人逃出關去。到時再在李兄與柳姑娘的婚宴上暢飲三百壇,看誰先倒下。」
𨪜𨪜柳心怡臉微微一紅,「沈公子休要取笑則個。」
𨪜𨪜「這怎是取笑,你去問李兄。」沈燦若偏首面對李鑒,「李兄,你說是也不是?」
𨪜𨪜李鑒微怔,然後道:「燦若要喝酒,我自然相陪。」
𨪜𨪜聽及此話,柳心怡心中不由有些失落,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啊。
𨪜𨪜李鑒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是早就下定決心娶心怡了,為何現在這樣的不確定。他怎麼了。
𨪜𨪜他抬眼,撞上沈燦若坦蕩的目光,呼吸一滯。
𨪜𨪜他好像有點明白自己是如何了。
𨪜𨪜「你們是怎麼回事?一句話不說就往裡面闖?」老闆娘尖銳的聲音響起。
𨪜𨪜李鑒轉身,與沈燦若並肩而立。
𨪜𨪜在前面的是白千鶴,後面跟著數名御林軍的將領,他們衣衫破碎,一看就知經過幾場硬仗才到此地。
𨪜𨪜「參見世子。」
𨪜𨪜李鑒沉著臉面對著跪了一地的人,「告訴王爺,我不會回去的。」
𨪜𨪜白千鶴抬起頭來,慘然一笑,「王爺再也不可能逼世子回去了。」
𨪜𨪜李鑒心頭一震,上前一把提起他的前襟:「你是什麼意思?」
𨪜𨪜「王爺……王爺他被皇上打入死牢,三天後就要被凌遲處死了!」
𨪜𨪜李鑒如遭雷擊,愣在那裡。
𨪜𨪜沈燦若上前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快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𨪜𨪜白千鶴道:「王爺為了尋找世子,把所有的人都派了出來地毯式地搜尋。皇上利用這個時機,奪了王爺的兵符,用莫須有的罪名把王爺打入死牢,連審都沒審就決定三日後行刑。朝庭中為王爺求情的也被皇上罷官的罷官,殺頭的殺頭,無人再敢出面。皇上還封了永康王府,我拼了命才從裡面逃出來。路上遇到這些將軍,他們被皇上埋伏的人馬打散,傷亡慘重。」
𨪜𨪜沈燦若道:「看來皇上早已布好局,要將永康王爺的勢力一網打盡。」
𨪜𨪜白千鶴對李鑒道:「世子,王爺臨走時交待,要您一定要走,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京城。」
𨪜𨪜李鑒大叫一聲,就往外衝。
𨪜𨪜沈燦若驚道:「不好,快攔住他!」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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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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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將領們也不知怎的,聽他的話就衝上去。
𨪜𨪜沈燦若一跺腳,眾人但見眼前一花,人影掠過,一把將李鑒騎上的馬的韁繩勒住。
𨪜𨪜白千鶴緊隨其後,擋在前面。
𨪜𨪜「世子,你要王爺死不瞑目嗎?」
𨪜𨪜李鑒的神情近乎瘋狂,他大叫道:「讓開!」
𨪜𨪜「李鑒,就算救也要好好想辦法,你這樣冒冒然衝進京城,只能白白送死!」
𨪜𨪜李鑒瞪著雙眼,「你放開!誰也不能阻止我!」
𨪜𨪜「我不放!眼睜睜看你去送死,我怎麼也做不到。」
𨪜𨪜李鑒氣得極了,狠狠在抽了一鞭子,馬驚得躍起。
𨪜𨪜「誰敢攔我,我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𨪜𨪜沈燦若被鞭尾所掃,一不留神幾乎被馬蹄踩中。這時,背後似有一股力量相支持,他側頭看去,竟是白千鶴。
𨪜𨪜再望著跑遠的李鑒,沈燦若懊惱地重重歎了口氣。
𨪜𨪜「世子就是這樣,情緒一來什麼也顧不得。少夫人請多擔待。」
𨪜𨪜沈燦若抬頭望他:「白總管,你認錯人了,我可不是什麼少夫人。」
𨪜𨪜白千鶴微躬身,「少夫人請放心,屬下不會說出去的。」他放低了聲音,「少夫人要扮男裝,只怕還要先把耳洞遮掩一二。」
𨪜𨪜沈燦若一觸耳垂,他應該有做掩飾啊。
𨪜𨪜白千鶴面露得意之色。沈燦若見了,不由也佩服其心計。
𨪜𨪜沈燦若道:「白總管,現在最緊要的不是討論在下,而是如何營救王爺。」
𨪜𨪜白千鶴道:「一切聽憑少……沈公子調遣。」
𨪜𨪜沈燦若問道:「現在還有多少人馬可以調動?」
𨪜𨪜「逃出來的再加上隱蔽在城裡的人,總共是一百人左右。」
𨪜𨪜沈燦若皺起眉頭,白千鶴又加上一句,「而且他們大多受了傷,硬戰的話不能支持很久。」
𨪜𨪜「王爺那邊呢?」
𨪜𨪜「王爺被關在天牢,有重兵把守,王府的家眷則圍禁在府中,亦是滴水不漏。」
𨪜𨪜沈燦若蹲下來,用枝條在地上畫著。白千鶴一眼看出他在畫京城的佈局。最後,枝條在天牢與王府兩處畫了個圈。
𨪜𨪜「白總管……」
𨪜𨪜「沈公子直呼屬下的名字就可以了。」
𨪜𨪜「那好,千鶴,你老實說,救出王爺與王妃的機率有多大?」
𨪜𨪜白千鶴沈吟一會,「如果救王妃的話,我與公子聯手或許有一線希望;但若是王爺,恕屬下直言,只怕會……全軍覆沒。」
𨪜𨪜沈燦若倒吸一口氣,他緩緩站起。
𨪜𨪜白千鶴問道:「現在世子又……沈公子──」
𨪜𨪜「他走不了多遠。」沈燦若淡淡地說,「我剛剛點了馬的穴道,走不了一里就會口吐白沫而死。我們到時趕去正好劫住他。」
𨪜𨪜白千鶴低下頭。
𨪜𨪜「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要瞭解一下京城現在的兵力佈署。」他轉頭,「你還能撐住嗎?」
𨪜𨪜白千鶴苦笑,「就算不能也要捨命陪君子了。」
𨪜𨪜「那由御林軍保護柳姑娘,同時通知還能趕來的人馬隨時待命。你且隨我回一趟京城。」
𨪜𨪜「沈公子,京城現在可是血雨腥風,你不必──」
𨪜𨪜「李鑒不會管這麼多。他這一生,只怕都會為情所累吧。」沈燦若眼望前方,略提高聲音,「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就算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了。」
𨪜𨪜白千鶴看著他的側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𨪜𨪜記憶中,那個與花一起舞動的人,寒光劍影,美人如玉,好像是一個夢,永遠留在那一刻。那個人一定沒有發生,角落中癡迷的目光,那樣子癡癡地望了很久,久到連時間都失去意義。
𨪜𨪜沈燦若沒有說錯,在他們騎著馬趕去的路上「遇到」了李鑒。
𨪜𨪜李鑒面容憔悴,但已經平靜一些了。
𨪜𨪜沈燦若喊了一聲「李兄」,伸出手。李鑒握住,躍上馬。
𨪜𨪜「你醒了嗎?」沈燦若問。
𨪜𨪜李鑒深吸一口氣,「那還用說?駕!」
𨪜𨪜三人兩騎,在夜色的掩護下直奔京城。
𨪜𨪜王府處火把照得猶如白晝,官兵巡邏來往如梭。三人觀察良久,依舊找不到可乘之機。
𨪜𨪜「外面是楊勇的人馬,王府裡面是蔡忠,他們都是皇上的親信。王妃與下人都被困在大廳,由……」白千鶴看一眼沈燦若,咬咬牙,「由沈從輝大人監守。」
𨪜𨪜「我大哥?」沈燦若一呆。
𨪜𨪜白千鶴不敢看他的眼神,「沈丞相似乎早就知曉皇上欲對王爺不利,事發後他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皇上。」
𨪜𨪜沈燦若慘然一笑,「看來我不過是顆緩兵之計的棋子。」他面向李鑒,因為已換上夜行裝,李鑒只看得他的眼睛,但裡面流露出來的悲傷卻是任誰看了都要落淚的。
𨪜𨪜「李兄,你還要信我嗎?」
𨪜𨪜李鑒哼了一聲,「只要你以後不殺我的馬,我管你爹是誰?」
𨪜𨪜沈燦若在驟逢打擊之下,得此一句,已勝過千言萬語。他用力給了對方一記,「如果不是我,現在你的頭已經掛在城門上了,你應該感謝我才是,還好意思在這裝大爺。」
𨪜𨪜玩笑的話語,化解了原本悲傷。李鑒望著他,「燦若,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信你。」
𨪜𨪜沈燦若笑中帶淚,「得君一言,永不相背。」
𨪜𨪜兩人相對凝視,一生的誓言就在那一刻定下。
𨪜𨪜李鑒腦中靈光一閃,「我想到了!你們隨我來。」
𨪜𨪜三人的身影與黑暗溶為一體,李鑒帶著他們七拐八繞,來到王府不遠處的一處平房前。他輕叩了三下門環,門「吱呀」一聲開了,探出個頭來,看見門外站著三個蒙面客就要尖叫。李鑒一把摀住他的嘴,「是我,老王。」一把扯下面巾。
𨪜𨪜「李公子?」老王睜大眼睛,仔細看了,壓低嗓子道:「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帶著柳姑娘出關嗎?現在京城這麼亂,你還回來幹什麼──你快進來。」
𨪜𨪜李鑒一扯沈燦若,三人進了門,老王左右瞧瞧,迅速將門關上。
𨪜𨪜「我母妃現在被關在王妃,我必須將她救出來。」李鑒簡單說了一下,從懷中掏出數個銀碇,「老王,這裡是二百兩,你帶著趕快出城,再也不要回來。我不知道會不會連累你,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𨪜𨪜老王道:「我答應你,但至少讓我護送你進了王府。」
𨪜𨪜李鑒點了點頭。
𨪜𨪜老王領著他們走進柴房,搬開牆角的柴火,他一陣摸索,但聽機關滑動的聲音,一道可供人躬身進入的小門露出來。
𨪜𨪜李鑒道:「當初為了與心怡相會而挖了這個地道,沒想到今天會派上這個用場。地道的出口是我的房間,應該不會有人,不過待會出來的時候都要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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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11
𨪜𨪜老王走在前面,李鑒緊隨其後,白千鶴,沈燦若依次跟入。地道內有些潮濕,但打掃得還算乾淨。沈燦若手持火把,注意聽著任何細小的聲音。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扣緊了剛才從地上撿起的石子。
𨪜𨪜前面是一個拐彎的地方,他不經意地捕捉到一道銀光閃過。行動先於意念,石子已飛向那個地點。但聽得一聲慘呼,四人的火把竟在同時熄滅,他暗道不好,就要衝上前去被攔住,「沈公子!」白千鶴的聲音,「請慎重。」
𨪜𨪜白千鶴劃亮了火折子,重新點燃火把。他上前幾步,火光下,沈燦若看見老王死不瞑目的臉。石子嵌在他的眉心,他的手還握著從懷裡抽出一截的匕首。
𨪜𨪜「李兄呢?」沈燦若四下觀望,哪裡得見人影。
𨪜𨪜白千鶴道:「沈公子,我們還是先出去吧。這地道裡危機四伏,說不定前方已設好圈套等著我們。」
𨪜𨪜沈燦若拿起老王掉在地上的火把仔細看了,然後道:「不對,劫走李鑒的人就算不是朋友也絕對沒有惡意。他用四道掌風擊滅我們的火把,單憑這個功夫就可以出其不意地將我們立斃掌下。但是他中只劫走李鑒,可見他只是為了警告我們,更有甚者,是為了保護。」
𨪜𨪜「那個人是誰呢?」
𨪜𨪜沈燦若微顰眉,又鬆開,「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們走吧。」
𨪜𨪜白千鶴輕吁一口氣,剛欲行動卻發現沈燦若竟是朝著地道的深處前進。
𨪜𨪜「沈公子──」
𨪜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王在秘道中動手,但那人已等在這裡。這說明前方的障礙也許已清除掉,現在應該是救王妃最好的時機。」
𨪜𨪜「可是那不是太冒險了嗎?」
𨪜𨪜沈燦若回頭,正色道:「白總管,你若是顧忌這許多,可以回去等。」
𨪜𨪜白千鶴聞言色變,「沈公子這樣說是看不起白某嗎?王妃為我主母,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要救她出來。我只擔心公子送了性命,那就算讓白某死一百次一千次也難辭其咎。」
𨪜𨪜沈燦若本是板著臉,聽到後來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千鶴,出了王府,你何必再如此拘束。且不說王妃以前善待於我,就算只因她是李兄的母妃,這一趟我也非走不可。我剛才那樣說,只不過激你說出此番話來,你我既然都打定了主意,何必再在此地浪費時間。」
𨪜𨪜白千鶴被他說得無言以對,只得苦笑著歎了口氣,「公子口才,在下自愧不如。」
𨪜𨪜「既然自愧,千鶴且隨我走這一遭,是刀山火海還是八面埋伏,都去闖他一闖。」沈燦若哈哈一笑,執起白千鶴的手,仗劍向裡行去。
𨪜𨪜兩人到得盡頭,看見前方出現一扇小門,沈燦若上前一拉竟無法拉開。
𨪜𨪜白千鶴上下打量,發現門旁有個突起的黃銅做的環,他向下一扯,門向兩旁退入牆壁。
𨪜𨪜沈燦若往外扔了顆石子,半晌沒有動靜。
𨪜𨪜白千鶴提劍躍出,過一會兒道:「公子,沒有人。」
𨪜𨪜沈燦若步出秘道,出口是屏風後面的衣櫃。他一眼就認出是他與李鑒的臥房,舊地重遊,竟有些許陌生之感了。
𨪜𨪜繞過屏風,沒有光的屋子裡空空落落,他走到桌邊,手拂過一處再拿起,眉頭深鎖。
𨪜𨪜「公子,我們快趕去大廳吧。」白千鶴輕聲催促道。
𨪜𨪜沈燦若沒有動,他緩緩抬起頭,清冷的目光直射過去。
𨪜𨪜「公子……」白千鶴慢慢維持不了原來的表情,目光開始閃爍,直至逃避似地躲開。
𨪜𨪜「白總管,皇上的旨意是何時到達王府?」
𨪜𨪜「五……五天前。」
𨪜𨪜沈燦若舉起手,上面是厚厚的一層灰塵,「五天?只怕是自李兄離開後王府就被你控制,你追捕我們的目的只怕是要將李氏兵馬全部引出一網打盡,再將李氏斬草除根。」
𨪜𨪜白千鶴踉蹌地倒退一步,「你……」
𨪜𨪜「白千鶴,未進入此屋前我當你是朋友,敬你是條漢子,沒想到你竟是個賣主求榮之人。」
𨪜𨪜白千鶴閉一下眼,再睜開時已是木然的表情。
𨪜𨪜「賣主求榮?」他冷哼一聲,「我是有主子,但卻不是永康王爺。是誰我想沈公子已經猜到了。」
𨪜𨪜「除了那個人,還有誰能令你背棄家訓,潛伏王府這些年。」沈燦若道,「只是我奉勸白總管一句話,自古兔死狗烹,更何況是皇權之爭。但願來年我無須以一杯水酒與君相敬。」
𨪜𨪜話至此地已是盡頭,白千鶴一揮手,門窗被破開,數個弓箭手引弓相對,只待一聲令下就將目標射成個蜂窩。
𨪜𨪜「沈公子,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歸降朝廷,憑你的身份皇上必會饒你。」
𨪜𨪜沈燦若冷笑一聲,在眾人反應之前一劍直刺白千鶴而來。
𨪜𨪜白千鶴急促還擊,兩人陷入纏鬥之中。弓箭手顧忌著白千鶴,也沒有得到發箭的命令,就僵持在那裡。
𨪜𨪜沈燦若重傷尚未全愈,功力只恢復了六七成。但他全采攻勢,對刺來的劍視而不見。不久,白衣染血,氣息亦是不穩。
𨪜𨪜白千鶴一時也被此種打法困住,他怒聲道:「沈燦若,你就如此執迷不悟嗎?李鑒真有此等價值讓你丟了性命也不惜?」
𨪜𨪜沈燦若緊咬下唇,將湧上來的血氣強嚥下去,「人生苦短,沈某但求無憾!」
𨪜𨪜「好!好!好!」白千鶴大叫了三聲好,「你既要捨生取義,我便成全你!弓箭手準備,射箭!」
𨪜𨪜弓箭手被場中之人氣勢所懾,一時之間竟無動作。
𨪜𨪜「還等什麼,快射箭!」
𨪜𨪜這下子他們不敢再遲疑,引弓,松箭,但見密密麻麻的箭雨直朝那兩人飛去。
𨪜𨪜這個時候,竟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𨪜𨪜那些箭在離人一尺遠的地方,全部停在空中,不前不後,不上不下。
𨪜𨪜眾人正被這種奇景所驚呆,箭忽然又動了。它不是往前,而是往後,好像被人操縱一般,由慢及快,最後如剛離弦一般回射向剛才的主人。
𨪜𨪜眾人如夢初醒,但已經來不及了。但聽得哀嚎聲聲,血濺當場。
𨪜𨪜場中兩人最直接地感受到一股力量。那是有人在以排山倒海的內力相抗,他們也無法倖免地受到波及。沈燦若再也忍受不住一口血箭,身體快要支撐不住。這時,一個人影躍入場中,毫不受影響地抱起他,消失在眾人眼前。
𨪜𨪜等白千鶴能站起來,哪裡還見得到人。他抓起椅子狠狠地往地上砸,又讓他逃走了。
𨪜𨪜僥倖未死的人誰也不敢上前相問,只能相顧對視,再重重地歎了口氣,總算從閻王手裡撿回一條命。
𨪜𨪜但是同時,他們心中也升起一個疑問:到底是何方高人有如此功力,竟能在重重包圍的永康王府來去自由,將人救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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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地道在沈悶的聲音之後被炸毀,火由柴房蔓延到其它的地方,很快就吞沒了小小的民房。
𨪜𨪜當埋伏的御林軍反應過來要衝進去時,一切都已為時過晚。沒有人看到有人從裡面出來,好不容易由皇帝新封的白統領引來的逆賊就在那麼多雙眼睛下,憑空消失了。
𨪜𨪜火在上面燒的時候,地下的溫度也略有所增高。李鑒抱著沈燦若,跟在一個身影之後。他不知道,原來地道裡居然還有自己不知道的暗門。那個人沒說路通向哪裡,他向來話少。但李鑒明白,他不會對自己不利。信任,在這個時候顯得極為重要。
𨪜𨪜暗門後的路比原來的更窄,而且地面也不平整,看上去像倉促之間完成的。
𨪜𨪜「師父,師父!」李鑒感覺到懷中人氣息有所變化,「他好像要醒了,額頭很燙。」
𨪜𨪜「他沒事。」流峰毫無起伏的音調響在幽深的地道中。
𨪜𨪜李鑒雖然相信這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能嚇死人的師父,但要他完全放在擔心也不可能。在地道中他雖看到老王匕首的寒光,但是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完全避開實有困難。就在那個時候,他被人從旁邊一扯,竟被扯進「牆壁」裡。沒等他出聲,穴道就被點住了。後來他問師父為何不出聲示警,流峰扔給他兩個字:「麻煩。」
𨪜𨪜流峰隻字未提王府的事,帶著他跟在沈燦若與白千鶴身後,他聽到各種聲音,後來還有打鬥的聲響。直到弓箭手行動時,流峰才出手。他的功夫是流峰教的,可是,他不知道那個在王府無聲無息十年的人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
𨪜𨪜如果不是事先被告知行走的方位,他也可能受內傷。但沈燦若就沒那麼幸運了。
𨪜𨪜流峰為其把脈時眼睛時曾閃過一道奇異的光。他問了一句:「你們遇到過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嗎?」
𨪜𨪜李鑒想起了那位老大夫,仔細回憶了一下,眼神的確沒有接觸,而且總覺得那種氣質不像是一個鄉間大夫能有的。
𨪜𨪜前面出現一塊石壁,流峰停住,「你退開。」
𨪜𨪜李鑒心道:師父不會又用內功震開吧……
𨪜𨪜沒想他想完,就聽「轟」的一聲,厚度頗為可觀的石壁竟在流峰的掌力之下碎成一堆小石子。李鑒被粉塵所嗆,咳了兩聲,用衣袖遮住沈燦若的口鼻,跟在流峰身後走了出去。
𨪜𨪜「師父,沒有機關嗎?」這種開法,不是一般人還真沒辦法出去。
𨪜𨪜「懶得裝。」流峰的回答還是很簡單。
𨪜𨪜李鑒無言,他坐下來,讓沈燦若靠著休息一下,他的臉色已經好很多,也許是流峰動功幫他療傷過的原因。流峰看了他一眼,將目光轉向遠處。
𨪜𨪜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沈燦若悠悠醒過來,「……李……兄?」
𨪜𨪜「是我。你感覺怎麼樣?」
𨪜𨪜「還好。」沈燦若支撐著想站起,「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
𨪜𨪜「這裡已經是城外,追兵不會想到的。」
𨪜𨪜沈燦若這才仔細看了周圍的環境,果然很像郊外的杏花林,他們又回到了當初會面的地方。他問道:「那王妃怎麼樣?你有把她救出來嗎?」
𨪜𨪜李鑒眼神一黯,雖忍著情緒的爆發,「我們離開不久,皇上就下了密旨,令白千鶴把父王和母妃秘密處死,所謂的三天後凌遲,還有永康王府,都是他布的局,為的只是要將父王的勢力一網打盡。」
𨪜𨪜沈燦若滿臉震驚,「為什麼?王爺那麼忠於朝廷,皇上為何──」
𨪜𨪜「為了一句話。」李鑒抬起頭,用著憤恨的目光道,「皇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微服出巡,聽到人說『國有永康國泰民安』,回去後就龍顏大怒。他早對父王手握軍權不滿,但他又不敢妄動,這一次他就利用父王調兵抓我的時機,先下手為強。父王連個辯駁的機會都沒有就被……」
𨪜𨪜沈燦若環住他微微顫抖的身體,李鑒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他接過去,上面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父親對兒子的親愛與訓導,即使是後面沾了些許血跡,筆峰也漸見凌亂,但依舊不減那份征戰沙場數十年的豪情。
𨪜𨪜末尾有一行略小的字,「諸事為父已安排妥當,兒當聽師父之命,勿使為父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𨪜𨪜他凝視不遠處的那個人,他竟然能得永康王爺如許信任而臨終托孤?
𨪜𨪜他上前,深揖一禮。
𨪜𨪜流峰站在那裡,生生受了。
𨪜𨪜沈燦若不由暗道:果然是個坦蕩的大丈夫!
𨪜𨪜「燦若有事相問,不知流師父可否解答。」
𨪜𨪜「你問。」
𨪜𨪜「流師父是如何得知地道的秘密?」
𨪜𨪜「有人相告。」
𨪜𨪜「何人?」
𨪜𨪜「王爺。」
𨪜𨪜沈燦若微怔,與李鑒對視一眼。
𨪜𨪜流峰道:「王爺命我在地道內再挖了數條秘道,說日後必有用處。」
𨪜𨪜「父王知道?」李鑒驚呆了,「那天我與心怡私奔──」
𨪜𨪜「王爺與王妃就在這裡看著。」
𨪜𨪜李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𨪜𨪜沈燦若問道:「難道王爺是故意讓李兄走,以免連累到嗎?」
𨪜𨪜「可以這麼說。」
𨪜𨪜「那王爺不是早就猜到皇上要對他不利,他自己為何不走?」
𨪜𨪜流峰從懷裡掏出另一封信,「看了這封信你們自然會明白。」
𨪜𨪜李鑒接過,急切地打開來,半晌,他愣在了那裡。
𨪜𨪜「李兄?李兄?」沈燦若喚了幾聲,他才如夢初醒,將手中的信遞給他。
𨪜𨪜沈燦若疑惑地接過去,看著看著不由也像李鑒一般驚得呆住。
𨪜𨪜「王爺……他要你當皇帝?」
𨪜𨪜李鑒腦子一片混亂,他的眼神一片迷茫。
𨪜𨪜「王爺早已傳信諸將在江北集聚,只待世子一到就可舉旗起義。」
𨪜𨪜沈燦若喃喃道:「原來那些人官兵都是幌子……王爺真是老謀深算……」
𨪜𨪜「既然這樣,父王為何不自己逃走,還被那個狗皇帝──」
𨪜𨪜「王爺說:行軍最重要的是個士氣,他願以身祭旗,祝世子早日成事,位登大寶。」
𨪜𨪜李鑒重新拿起那封信,看至最後一句,猛地大吼一聲。
𨪜𨪜李鑒吾兒,為父辛苦半生,到今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本已知足。奈何天不遂人願,皇帝不知好歹,那為父也就不能不為子孫計了。但願你能一鼓作氣衝下京城,為父雖無法親眼見到,但兒子是皇帝,老子就算在地府也會笑得去投胎的。
𨪜𨪜李鑒猛地跪倒地上,指天盟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李鑒在此發誓,一年之內我必奪下這萬里河山,以慰我父在天之靈。」
𨪜𨪜沈燦若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他。
𨪜𨪜遠處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光隱隱欲衝破那片暗色而出。
𨪜𨪜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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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13
𨪜𨪜關城風沙,客棧的生意越來越冷清,特別是住下幾個身裝戎裝的男子之後,老闆娘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𨪜𨪜沈公子啊,你怎麼還不回來……老闆娘暗自歎了口氣,往窗外又看了兩眼。
𨪜𨪜官道邊站著一抹曼妙的身影,她如詩如畫的眉目讓看到的人都不禁忘卻身處關外的事實,想起那江花似火江水如藍的江南。她已經等了有一些日子了,但她等的人卻一直沒有出現。他怎麼了?他出事了嗎?她擔心地皺起眉,讓見者無不心生憐意。
𨪜𨪜「柳姑娘,天色不早,你也站了一天,先進去歇歇吧。」
𨪜𨪜「杜中軍,李郎他何時才回?這裡到京城不是才兩天不到的路程嗎?今個兒已經是第七天了,他怎麼還沒有回來?」
𨪜𨪜「世子許是有事被耽誤了……」
𨪜𨪜「有事?他——」柳心怡身形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𨪜𨪜杜中軍連忙道:「白總管還有那位沈公子都跟去了,世子不會有事的。柳姑娘,你這樣等會把自已累垮的。」
𨪜𨪜柳心怡搖搖頭,「我不離開,我要第一眼看見李郎。」
𨪜𨪜看著她堅毅的眼神,杜中軍歎了口氣,只好退了幾步守著。
𨪜𨪜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柳心怡面露喜色,「李郎回來了!」
𨪜𨪜人來到跟前,卻只有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請問是柳心怡柳姑娘嗎?」
𨪜𨪜柳心怡望他一眼,垂下眼,略點頭道:「請問長官是——」
𨪜𨪜「我乃吳將軍帳下,世子已經到達江北與吳將軍會合,他派下官來告知柳姑娘及諸位將軍,並請各位一起隨下官去江北共謀大事。」
𨪜𨪜柳心怡怔住,杜中軍上前道:「請問閣下如何稱呼?」
𨪜𨪜「下官姓何,世子交待,一找到諸位就立即起程,不知各位傷勢……」
𨪜𨪜杜中軍道:「有勞世子掛心,我們都休養好了。我這就去通知大家,請何兄弟先在此事稍待片刻。柳姑娘,你也去收拾一下吧。」
𨪜𨪜柳心怡輕應了一聲,轉身進入客棧。她扶著門框,偷偷看了一眼那個何姓士兵,在察覺到對方的視線時又急忙轉回頭,快步走進去。
𨪜𨪜諸將分前後兩隊,護衛在馬車周圍,由何軍士在前領路,往江北而行。
𨪜𨪜越往前走,杜中軍就越感到不對勁。何軍士說要走近路,但此路的方向都不正確,行軍在外,對方位極為敏感,林木陰疏都有不同。他馳馬走近道:「何軍士,路好像有些不對吧。」
𨪜𨪜「怎麼會不對?」何軍士的臉大半隱在樹影中,看著透著那股子詭異。
𨪜𨪜杜中軍心下發怵,掉頭就往後奔,但為時已晚。
𨪜𨪜一道寒光閃過,他的頭被一劍砍斷,和一串血滴子一起從空中落下。
𨪜𨪜「啊啊啊——」柳心怡正好掀起簾子,看到這一幕嚇得驚叫出聲。
𨪜𨪜何軍士桀桀地笑著,「不用怕,軍爺會送你們一程,平安地到達閻羅殿。」他一縱而起,直撲向柳心怡。
𨪜𨪜諸將見此情景,因為世子與柳心怡的關係,亦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但他們的動作在何軍士看來,無疑是小兒把戲自尋死路。但聽他冷笑一聲,劍連揮數次,無一次不帶血,無一次不隕命。
𨪜𨪜轉眼之間,諸將已身首異處,屍橫遍野。
𨪜𨪜柳心怡呆呆看著,竟嚇得不能出一語。
𨪜𨪜何軍士手提利劍,眼看就要砍下去——
𨪜𨪜就在這時,就聽「鐺」的一聲,他的劍被某物打斷。他扶著震得流血的虎口,驚問道:「誰?」
𨪜𨪜「你爺爺我!」劍帶風聲,直逼他面門而來。
𨪜𨪜他看到此人,臉色一變,他沒料到他會回來得如此之快。情急之下,他一把拉起柳心怡,擋在身前。
𨪜𨪜來人不得不硬生生在頓住攻勢,一個鴿子翻身躍回來處。
𨪜𨪜「李兄!」沈燦若拉住他欲再衝起的身體,「柳姑娘在他手裡。」
𨪜𨪜李鑒瞪著何軍士,如果目光能殺死他,他已死了不下千次。
𨪜𨪜但何軍士絲毫不為何動,他扯著柳心怡,鎮定地回視著李鑒。
𨪜𨪜沈燦若心道:此人是何來歷,能將諸將轉眼滅掉。他們本已聽到柳心怡的叫聲而全力趕來,沒想到還是只能看到一副人間煉獄的圖景。
𨪜𨪜「你是那個狗皇帝的手下?」
𨪜𨪜何軍士道:「世子果然聰明。」
𨪜𨪜「你要怎麼樣?」
𨪜𨪜「世子休要氣惱,我奉命而為也是不得已,只要世子放我一碼,我便將這位美人完璧歸趙。」
𨪜𨪜沈燦若盯著他的雙眼,好強的氣勢,即使處於此情此景也未為所動。
𨪜𨪜「答應他。」流峰突然道。
𨪜𨪜沈燦若在數日的養傷經歷中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但惜言如金的他會出聲指示著實讓人有些意外,
𨪜𨪜李鑒不出聲,沈燦若低語道:「李兄,先聽流師父的吧。」
𨪜𨪜那人聽到流峰出聲時身體一震,驚訝的目光一閃而逝。沈燦若正與李鑒耳語而錯過,但流峰卻看到了。他轉過頭,什麼也沒有表示。
𨪜𨪜李鑒將劍用力一扔,深插入地:「好,一言為定。」
𨪜𨪜何軍士一步一步後退,到一定路程外,狂笑道:「哈哈哈……李鑒,你終究是太嫩了點!」他用力一掌,將柳心怡平推過來。同時,他的手向空中一撒,一些金色的粉末頓時將柳心怡籠罩住。
𨪜𨪜「心怡!」
𨪜𨪜流峰的掌風也隨之而至,將粉末往相反的方向推,但晚了一步,柳心怡已吸進一些,立時昏了過去。
𨪜𨪜「哈哈哈……」伴著囂張的笑聲,何軍士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裡。
𨪜𨪜李鑒抱起柳心怡,她的臉不白反紅,而且整個身體冷得像冰一樣。
𨪜𨪜流峰看一眼柳心怡,臉色立變,失聲道:「碧落黃泉!」
𨪜𨪜「碧落黃泉!」沈燦若倒吸了一口氣。
𨪜𨪜李鑒身體也僵住了。
𨪜𨪜碧落黃泉,是江湖是最歹毒的一種藥。中者開始是昏迷,然後慢慢虛弱,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要折磨人整整一個月。傳說中,它是杏花林的獨門秘藥,但在被南北武林剿殺的時候流落民間,從此就為禍武林。除了武當前任掌門,人稱仁心神醫的仕陽道長之外無人可解,而仕陽道長自從與潛龍谷主秦朗靈霄一戰之後就渺無音訊。
𨪜𨪜「我去找仕陽道長!」
𨪜𨪜「你以為那麼容易找嗎?江湖上那麼多人找他,找了十年都沒有找到。李兄,別忘記王爺對你的重托!」沈燦若擋在他前面。
𨪜𨪜李鑒身陷種種糾葛而無法理清,他看看懷中的人,怎麼也割捨不下,可是父王的仇怎麼辦?江北諸將軍還在等他前去舉師起義,一旦錯過時機後果將不堪設想。
𨪜𨪜「我去!」
𨪜𨪜他抬起頭,看到沈燦若堅毅的目光。
𨪜𨪜「如果李兄相信燦若,燦若就走這一趟。」
𨪜𨪜李鑒放在柳心怡,站起來看著他,手按著他的肩,「燦若,拜託你了。」
𨪜𨪜沈燦若點頭:「就算將整個江湖翻過來,燦若也要找到仕陽道長,將他帶去江北為柳姑娘解毒。」
𨪜𨪜「我隨你去。」
𨪜𨪜沈燦若回頭,流峰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在旁人看不見的衣袖裡,他的手已經緊緊攥起來了。
𨪜𨪜「有師父相伴,我就放心了。」李鑒再次凝視著他,「燦若,一切小心。」
𨪜𨪜沈燦若一拱手,「李兄,保重。」
𨪜𨪜青山綠水間,兩人的身影越隔越遠,奔向兩個相反的方向而去。
𨪜𨪜14
𨪜𨪜權且不論江南政局,那一路桃紅柳綠的風光依是美得令人醉心其中,寧老不思歸。
𨪜𨪜「快活無過莊家好,竹籬茅舍清幽。春耕夏種及秋收,冬間觀瑞雪,醉倒被蒙頭。
𨪜𨪜門外多栽榆柳樹,楊花落滿溪頭。絕無閒悶與閒愁,笑他名利客,役役市廛游。」
𨪜𨪜一曲「臨江仙」,和著軟語儂音,蕩漾在湖面上,順著劃出的波紋,一圈圈地向外展開去。漁家的姑娘透著江南的秀美與湖水孕出的爽明,就像露水般的珍珠般閃著動人的光。
𨪜𨪜她的眼睛黏在一個地方,貝齒輕輕咬著俏麗的紅唇,臉上飛起霞暈。
𨪜𨪜老船家看一眼閨女,摸著鬍子呵呵笑著,什麼也沒說。
𨪜𨪜船的前部坐著一位白衣公子,那副模樣只怕千人百人中也挑不出一個,傳說中的潘安也不過如此了。妙的是他與江南文人的書生氣又大不相同,他儒雅,但又有著沈穩的英氣。與他同行是一位玄衣男子,一言不發也沒什麼表情。老船家憑多年走船的經驗判斷,這兩人定非普通旅人。
𨪜𨪜此二人不用說,自是沈燦若與流峰。他們一路奔波,來到江南地界,聽聞武林四大名劍邀及各路人士齊集駱家莊共商討伐武林魔教杏花林,流峰什麼也沒說,就將沈燦若拉往駱家莊。問之則道:「人多信廣。」真不愧是惜言如金的人,沈燦若在心中感歎。
𨪜𨪜信的確廣,這些天他們多往酒肆茶館中停留,雖沒有仕陽真人的消息,卻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將江湖上的風風雨雨瞭解個大概。
𨪜𨪜這個武林四大名劍,是近幾年方竄起的武林新秀,他們個個武出名家,劍術不凡,家世顯赫,外貌英俊,再加上生逢其時,被江湖中人捧得極高。自從得知杏花林的昭雲劍法曾令江湖無不臣服之後,他們便起了爭鬥之心。於是以為武林除害的名義,邀了一些好事的門派向杏花林叫陣。
𨪜𨪜至於這杏花林,雖十年前被圍剿得傷亡慘重,但很快它就悄悄重整旗鼓,並趁黑道勁敵潛龍谷谷主失蹤之際大肆擴張勢力,一舉坐上黑道盟主之位。相較於紛爭不斷的白道,它狠絕的手段雖為人不恥,但卻實實在在地震住了一幫亡命之徒。有人預言,整個江湖遲早是杏花林的。
𨪜𨪜所以說,這一場爭鬥只怕是四大名劍的獨角戲,以他們的資歷與武功,都難以與杏花林匹敵。這話當然無人敢當面提,但單看各大門派來參加的人只是一些二代弟子就可見分曉。
𨪜𨪜「流師父,我們還要在這停留多久?」
𨪜𨪜流峰看他一眼,「三天。」
𨪜𨪜「為什麼?」沈燦若又問一句,「那如果三天之後還是沒消息呢?」
𨪜𨪜流峰吐出四個字:「再等三天。」
𨪜𨪜沈燦若瞪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𨪜𨪜他心道:不知有沒有人能讓流峰講話多一些,如果有的話,他一定好好討教一二。
𨪜𨪜這時,岸邊傳來陣陣喧嘩,沈燦若仔細望去,但見一群手持刀劍的人面色猙獰地追著一位少年,少年被逼得走投無路,往水裡一跳。只聽「撲通」一聲濺起丈高的浪花。那群人站在岸上叫罵,但卻沒有人跳下去。而水裡也沒見人冒出來。
𨪜𨪜「爹爹,快去救救那個人吧,他會不會淹死了?」
𨪜𨪜「你姑娘家知道什麼,快進去!」老船家將閨女推進船艙,不小心撞到沈燦若,連連道歉。沈燦若搖頭表示沒關係,一隻手橫過來一把抓往老船家的肩膀,沈燦若回頭一看,正是流峰。
𨪜𨪜「哎喲,這位客倌是怎麼了?」老船家痛得連連叫喚。
𨪜𨪜流峰冷如寒冰的目光直刺老船家,手中一施力,但聽「喀嚓」一聲,竟將手脫臼下來。
𨪜𨪜船女連忙向沈燦若求救,「公子,請讓你的朋友放過我爹吧,我們什麼都沒有做啊……」
𨪜𨪜沈燦若平靜地看著,他知道流峰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也完全相信他的理由。
𨪜𨪜老船家的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船女眼中閃過嗜血的氣息,單手一挽,匕首從衣袖中劃出,直刺沈燦若而來。
𨪜𨪜沈燦若不慌不忙,側身一讓,掌力頓吐,將她劈得口吐鮮血趴倒在地。
𨪜𨪜那廂流峰正動用分筋錯骨手,沈燦若坐下來,將原來由船女泡的茶水倒出,船面上一下子被腐蝕得冒煙。都是江湖下九流的招術,但人愚不可及,可惜了毒。
𨪜𨪜看出流峰不打算開口,那個人就算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沈燦若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
𨪜𨪜老船家聲音破碎,「九龍……幫……」
𨪜𨪜「為什麼要加害我們?」
𨪜𨪜「幫主有令,遇杏花林中人,殺無赦。」
𨪜𨪜「你們為何認為我們是杏花林的?」
𨪜𨪜「公子外貌出眾,但從未在江湖上見過……聽聞杏花林主美麗無雙……我才斗膽一試……」
𨪜𨪜沈燦若面色一沈,「你可曾想過,如非杏花林之人,你們豈不是濫殺無辜?」
𨪜𨪜「江湖爭鬥,寧錯殺勿輕放──啊!」他一聲慘叫,被流峰一掌劈倒在地。
𨪜𨪜沈燦若神色肅然地站在那裡,「所謂江湖,竟是如此不講道理嗎?」
𨪜𨪜「不然你以為呢?」
𨪜𨪜突然冒出來的一個聲音,讓沈燦若猛地回頭,看到一個全身濕淋淋的少年從水裡爬出來,跳進船艙。看他模樣,與自己年紀相仿。一雙琉璃大眼滴溜溜亂轉,透著一股子靈氣。
𨪜𨪜「你是──剛才那個人?」
𨪜𨪜少年一笑就露出潔白的牙齒,「是啊,你叫什麼名字?」
𨪜𨪜沈燦若被他的笑所感染,「在下姓沈,表字燦若。」
𨪜𨪜「我叫嘉陵。」少年歡快的聲音顯得格外明亮。
𨪜𨪜沈燦若道:「我向你介紹一個人吧,他是……」他回頭,哪見一個人影,「咦,流師父呢?」
𨪜𨪜嘉陵側著頭,「流師父?」
𨪜𨪜沈燦若心道,莫非流師父不想見嘉陵?
𨪜𨪜他笑了笑,「我先料理了這兩個人,再來
𨪜𨪜跟你聊吧。」
𨪜𨪜「這點小事就讓我代勞吧。」嘉陵笑得無比燦爛,雙腳連踢,將兩個人接連踢下船去,但聽兩落水聲,就沒有聲響了。
𨪜𨪜沈燦若微怔,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剛才他那兩腳已令人立時斃命,再加上落水,定無生還之理。他看似可愛無害,卻為何如此心狠手辣?
𨪜𨪜「好了,燦若,跟我去喝酒吧。」嘉陵拍拍手,一手拉住他,一個縱身,往岸上躍去。
𨪜𨪜他這猛的一抓,沈燦若竟無法避開,不由暗驚。
𨪜𨪜但見他如翩鴻羽,輕飄飄掠過湖面,那份輕功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𨪜𨪜他,是友是敵?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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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十五)
𨪜𨪜天錦閣南方分堂,江南首富司馬世家的產業。做的是人來客往的生意,聽的是四面八方的消息。前為酒樓,後為客棧,開店幾十年,生意至今未見有衰退之勢,與其雄厚的背景自是脫不了干係。
𨪜𨪜沈燦若站在樓門,眼睛盯著牌匾。夥計迎上來得意地說:「客倌看出來了吧,這可是當今沈丞相的墨寶,在江南這可是獨一份的。」
𨪜𨪜嘉陵喊一聲,沈燦若回過神來,跟上前去。
𨪜𨪜「燦若我跟你說,這天錦閣的『卿酒鯉魚』好吃的不得了,我在這吃了十年都沒吃膩……」
𨪜𨪜「臭小子,你還敢回來!」
𨪜𨪜一聲喝,將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剛進門的兩個人身上,嘉陵指向自己:「我?」
𨪜𨪜回答他的是數件兵器劈頭蓋腦地打過來其中包括三把劍,五把刀,四把飛鏢,再加上九節鞭雙截棍梭子鏈雞腿……雞腿?沈燦若閃得略有點狼狽,他幾時見過如此混亂的打鬥,如果能稱得上打鬥而不是混戰的話。
𨪜𨪜嘉陵在酒樓內上竄下跳,樂不可支,「真好玩,小爺正好閒著無聊陪你們玩玩。」他好像忘記還抓著另外一個人的手的事實。沈燦若從來沒有過如此輕歷,大驚之下也玩心大起。
𨪜𨪜正面有人拿著一把大得離譜的刀直砍過來,嘉陵嘻嘻一笑,「這個好玩。」他腿一蹬,將旁邊的桌子直推到沈燦若的方向,沈燦若借力施力,改變方向,桌子直衝那人而去,立時讓人仰面倒地,刀拋向空中。
𨪜𨪜嘉陵躍起一把接住,拿在手裡掂量一二,「蠻沉的嘛,燦若,你試試看!」他將刀一丟,沈燦若轉手接了,如拈紙片,向前方砍去。
𨪜𨪜但聞虎虎生風,人群頓作鳥獸散,樂得嘉陵哈哈大笑,拍手喝彩。
𨪜𨪜沈燦若臉上也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將刀丟回給嘉陵。嘉陵伸出兩指,輕輕一彈,那大得嚇人的刀就從中而斷,跌在地上。
𨪜𨪜「小二,上菜!」嘉陵朝櫃檯丟出一個沉甸甸的金元寶,將正躲著避難的夥計掌櫃吸引回來,夥計響亮地應了一聲,「好咧,『卿酒鯉魚』,爺等著!」
𨪜𨪜「他們為什麼要與你為難?」
𨪜𨪜嘉陵拚命往嘴裡塞東西,「因為我引誘他們的老婆妹妹女兒……好吃,真好吃!」
𨪜𨪜沈燦若舉起的筷子停在空中,半天落不下來。
𨪜𨪜嘉陵抬頭,看到他的樣子,拍著桌子大笑。
𨪜𨪜「騙你的啦,因為他們要抓我向東方晨邀功。」嘉陵歪著頭,樣子好不可愛。
𨪜𨪜「東方晨?四大名劍之首?」
𨪜𨪜「是啊,他好討厭,一天到晚派人跟蹤我,還造謠說我偷了他家的東西,害我老是被一群人追著打。」他皺皺鼻子,一臉的不耐。
𨪜𨪜沈燦若望著他:「你偷了他家什麼?」
𨪜𨪜「怎麼你也這麼說?」嘉陵一下子跳起來,沈燦若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他只好乖乖地坐回去,「也沒有什麼……不就是……一瓶東西嘛。」
𨪜𨪜沈燦若點點頭,「原來你還不如一瓶東西。」
𨪜𨪜「你知道什麼,那可是『仁心神醫』仕陽道長留下的唯一一瓶『碧落黃泉』的解藥,千金難求的無價之寶咧!」
𨪜𨪜「『碧落黃泉』的解藥?!」沈燦若強壓住欲站起的衝動,「那它現在在哪?」
𨪜𨪜「被東方晨搶回去了,我哪打得過他們東方家的人。」嘉陵聳聳肩,「其實就算我拿了也沒有用,『碧落黃泉』的毒性根據下毒時份量不同而有所區別,光有解法沒有方法等於白費。」
𨪜𨪜「難道這天下只有仕陽道長一人會解不成?」
𨪜𨪜「據我所知好像是如此,不然等他來了親口問問看——」
𨪜𨪜「他會來?!」沈燦若一把扣住嘉陵的手腕。
𨪜𨪜「是啊,四大名劍不知怎麼邀到了他出席討伐杏花林的誓師大會,真讓人吃了一驚啊……」嘉陵側頭看他,「你怎麼了?」
𨪜𨪜沈燦若深吸一口氣,「沒什麼,只是有點驚訝。」
𨪜𨪜嘉陵似笑非笑地睇著他,可惜此時他正沉浸自己的思緒裡而沒有察覺。
𨪜𨪜待他再看時,嘉陵又變成埋頭苦吃的樣子,那雙天真如孩童的眼睛裡好像從來不可以藏下任何的煩惱與憂愁。
𨪜𨪜「嘉陵,我們去東方世家吧。」
𨪜𨪜「啊?」
𨪜𨪜「去見見那位武林泰斗。」沈燦若的眼睛裡驟然發出奪目的光彩,讓看著的人有一剎那的眩目得無法直視的耀眼存在感。
𨪜𨪜沈燦若心道:琴姨,你交待的事燦若一日未忘,只是那人是否真如琴姨所說,我不敢親信,必要親自會上一會再做結論。無論如何,我都會為你與天機門討一個說法。
𨪜𨪜昔年天機門毀於當時還是武當弟子的司馬緒手中,有著江湖第一美人稱號的掌門之女虞琴溺水身亡的消息曾叫許多人唏噓不已。
𨪜𨪜那個時候,沈母帶著年方六歲的他到江邊拜祭先人,救起了一位女子。她的身體很虛弱,即使慢慢恢復神智還是很難下床。沈母將之安置在離沈府不遠民房裡,經常差丫環去照顧她。沈燦若有時也從後門溜出去看望那位「琴姨」。虞琴有時會很激動,好幾個人都拉不住,她嘴裡不停地喊著:「你這個惡魔,你還我爹爹,還我師兄。」但她安靜的時候,就美得好像畫上的人一樣,她很喜歡沈燦若,愛摸著他的頭說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𨪜𨪜這樣過了一年,她的身體還是一天天壞下去,什麼藥都沒有用。有一天,她請人傳信給沈母,說要與燦若說幾句話。在那間光線有些昏暗的房間裡,她講了一個故事。故事裡有一個美麗的女子,有一個英俊的俠客,他們本是世間最美滿的一對,可是俠客遇到一個惡魔。惡魔引誘俠客,還毀了他們的家園。她的手緊緊掐著沈燦若小小的肩膀,一個字一個字用力地說:「燦若,答應琴姨,一定要殺了那個惡魔!」
𨪜𨪜當晚,下著很大的雨,她就那樣淒淒然地離開了人世。沈燦若抱著她留下的一本很厚的書,耳邊一直迴盪著琴姨用力喊出的那個名字。
𨪜𨪜司馬緒……司馬緒……
𨪜𨪜他,真的是惡魔嗎?
𨪜𨪜司馬緒,武林奉為聖人的前武當掌門,人皆尊稱一聲仕陽真人。這樣一個人,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嗎?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十六)
𨪜𨪜東方世家,各路武林人氏齊聚一堂,人聲鼎沸,絡繹不絕。
𨪜𨪜嘉陵抱著一大堆吃的,賊頭賊頭地從廚房裡探出頭來輕聲喚道:「燦若。」
𨪜𨪜「我在這裡。」
𨪜𨪜從身後發出的聲音讓他嚇得一跳,一拳打過去,「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𨪜𨪜沈燦若微皺眉,「偷東西不太好吧。」
𨪜𨪜「什麼!我才偷他們家一點點,有什麼關係?」
𨪜𨪜「勿以惡小而為之。」
𨪜𨪜嘉陵撇撇嘴,「燦若,你不要這麼八股好不好?你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餓得走都走不動了,難道還在這裡說什麼惡小惡大嗎?做人哪能顧忌這麼多?」
𨪜𨪜沈燦若抿起嘴,嘉陵說得興起,「不管是江湖還是普通百姓,只是求個溫飽,吃飯皇帝大,如果連飯都吃不飽,誰去理什麼禮儀廉恥。古人說『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個道理你該比我懂得多。你一看就知是衣食無憂的公子哥,怎知世間辛苦?」
𨪜𨪜沈燦若反問道:「但也有不食嗟來之食的義士嗎?」
𨪜𨪜「那他最後如何呢?」嘉陵自答道,「他死了,不管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都與他無關了。這樣的氣節要來何用?」
𨪜𨪜沈燦若道:「若世間人都像你這樣想,個個皆追名逐利,不理身前生後,那與禽獸何益?」
𨪜𨪜嘉陵道:「這樣說來,如果有一天民族大義擺在你面前,你就算犧牲掉自己也要顧全大局了?」
𨪜𨪜沈燦若正色道:「如能以一己之身換天下安泰,我自然義不容辭。」
𨪜𨪜「啪啪啪!」一個身穿藍衫的青年拍著掌走出來,「這位兄弟真乃英雄,令人佩服。」
𨪜𨪜「東方晨!」嘉陵大叫,「你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𨪜𨪜東方晨手執折扇,輕扇兩下,「我一直就站在這裡,只是你沒發現罷了。」
𨪜𨪜嘉陵瞪得他,氣得小臉蛋通紅,更加惹人憐愛。「不和你們這堆呆子扯了,我要走了!」他一提氣,飛身躍出幾丈遠。
𨪜𨪜東方晨嘴角含笑,將扇一收,「看你往哪裡逃。」一個翻身追了過去。
𨪜𨪜兩個人一眨眼就不見蹤影,沈燦若望著東方晨的身影,忖道:這等功夫好像比外人所傳更為高深,看來東方晨也非一般人物。
𨪜𨪜接下來他想到的問題是:如何在迷宮一樣的東方世家找到出去的路。沈燦若微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最後決定碰碰運氣。
𨪜𨪜一番考察之後,他得出的結論是,江湖人的家果然比較複雜,除了結構不一般,還在一些地方設置五行之類的陣勢。他剛走出九曲迴廊,又身處欄橋亭台之上。
𨪜𨪜奇怪的是,一路行來,他竟沒有遇到一個人。很快這個問題就得到解答。
𨪜𨪜「我不許你走,你若走,我馬上割下去!」
𨪜𨪜清朗的聲音聽得出少年的稚氣,從沈燦若的方位,首先看到的是一個修長的身影,黑髮玉簪,淡黃衣衫,如一縷清風般的高雅。在他前面,少年梨花帶淚,毫不輸給女子的姣好面貌,雙眼蓄滿淚水,右手握利劍按在左手脈門上,瘋狂的表情說明他絕對不在開玩笑。
𨪜𨪜「凌星,你不要這樣……」
𨪜𨪜「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𨪜𨪜好像撞見不該看到的東西了,沈燦若轉身欲走,這時聽到一個聲音:「司馬緒,你敢走我就把你的真實身份抖出去!」
𨪜𨪜司馬緒?沈燦若頓住了腳步,屏息聽著。
𨪜𨪜但聽一聲輕歎逸出雙唇,那個身影上前一步,沈燦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定是很溫柔的模樣,因為凌星任他拿過手中的劍,任他將自己的擁進懷裡,一絲反抗也沒有。
𨪜𨪜「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唇邊的吻落在少年的發間,其中的深情連看著的沈燦若都為之心神一動。
𨪜𨪜「你知道我是誰,怎麼還能相信我呢?傻孩子……」
𨪜𨪜「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是司馬緒,是我愛的人。」少年全心全意地仰頭看他,「你要走的話也要帶我一起走。」
𨪜𨪜「不行,你父親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你跟著我一定會受到連累——」
𨪜𨪜「不會!」少年急切地說,「你就假裝抓住我當人質,反正父親以我為餌引你出來,他還不知道我已經把事情全告訴你了。」
𨪜𨪜司馬緒搖搖頭,「不行。」
𨪜𨪜「為什麼?」少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𨪜𨪜司馬緒露出笑容,但看上去竟像哭一樣令人心碎。「一旦我的身份公佈天下,我還有什麼資格擁有你呢?」他按著心臟的部位,「我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髒的啊……」
𨪜𨪜凌星抓著他不放:「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你怎麼會髒?如果你老是這樣想,那——」他的眼裡現出懾人的氣息,「那我就去大街上隨便拉人睡,我也變髒,這樣我們都是髒的就能在一起了!」
𨪜𨪜司馬緒怔了一怔,「凌星……」
𨪜𨪜「你別想甩掉我!」他的眼睛就像接近天明時最黑暗時的星光,倔強地盯著一生的愛戀。「就這麼說定了,我馬上去準備,你在這裡等我。」
𨪜𨪜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司馬緒轉身,「還不打算出來嗎?」
𨪜𨪜沈燦若慢慢走出來,凝視著那個人。
𨪜𨪜第一眼,會讓你想你水或陽光,溫柔和煦。
𨪜𨪜風吹動髮絲拂過臉龐,那雙眼睛是淡淡的灰色,如果緊盯著就有一種溺入的感覺。
𨪜𨪜「仕陽真人司馬緒?」
𨪜𨪜他勾起嘴角,「是。」
𨪜𨪜「昭雲……?」他遲疑地問出另一個名字。
𨪜𨪜司馬緒神色未變,「是。」
𨪜𨪜他倒吸一口氣。
𨪜𨪜前杏花林林主,江湖有句話形容曰:「美人劍,劍美人,傾城一笑,人盡銷魂。」
𨪜𨪜這樣一個害人的尤物,竟然與仙風道骨的仕陽真人是同一個人?
𨪜𨪜「你毀了天機門?」
𨪜𨪜「是。」
𨪜𨪜「為什麼?」
𨪜𨪜司馬緒垂下雙眼,沉默半晌方道出四個字:「恕不奉告。」
𨪜𨪜沈燦若道:「那我們只有一種解決方法了嗎?」
𨪜𨪜司馬緒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𨪜𨪜沈燦若緩緩拔出劍,拈個起式,「請了。」
𨪜𨪜司馬緒未動,沈燦若皺眉,躍起一劍刺來。
𨪜𨪜劍現,如絲如柳,能柔能剛。
𨪜𨪜那是一柄軟劍,劍如游龍,如驚鳳,令人眼花繚亂。
𨪜𨪜沈燦若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令人窒息的劍法,它糾纏著你,似鬆實緊,最後你的劍竟被它所制而無法脫身。
𨪜𨪜「燦若……」
𨪜𨪜他應聲抬頭,看到一雙琥珀色的雙眸,那個人的笑在眼前不斷浮現,聲音也在耳邊輕柔地迴盪著。
𨪜𨪜他的劍慢慢失去了攻擊的氣勢,竟隨著對方而走。
𨪜𨪜兩人如同喂招一般,在澄明如鏡的水面上,淡黃與素白的身影在其上飛舞。
𨪜𨪜司馬緒唇邊的笑在一點點擴大,沈燦若的眼神越來越迷茫。
𨪜𨪜就這時,一道人影橫飛進來,劍光疾閃,直直斬下,水花沖天而起。
𨪜𨪜沈燦若猛地驚醒,一道掌風由前而至,他借力後退,在幾丈開處站定。
𨪜𨪜再看那邊,卻是流峰正與司馬緒對劍,水面為劍氣所激,四處飛濺。
𨪜𨪜司馬緒收起笑容,冷顏道:「你終於不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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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十七)
𨪜𨪜「你和他什麼關係?」一劍壓前,聲音冷如冰。
𨪜𨪜「保護的人。」流峰避過他的凌厲氣勢。
𨪜𨪜司馬緒冷笑幾聲,「好好好,流峰,你狠!」
𨪜𨪜沈燦若在不遠處看著,只見他反手挽起劍花,水漫天飄落,流峰疾退,但也沒脫離劍氣的範圍,劍尖直抵在他胸前。
𨪜𨪜「我再問一次,你和他什麼關係?」
𨪜𨪜流峰沉默著,一言不發。
𨪜𨪜司馬緒緊咬下唇,收劍橫掠,逕向沈燦若的刺來。
𨪜𨪜流峰色變,緊隨其後,意預從中截斷,但司馬緒的速度已是非凡,眨眼之間就劍逼沈燦若。好快!沈燦若竟是無法避開,僵在那裡。
𨪜𨪜「他是受世子之托來找你求醫的!」流峰大喊一聲。
𨪜𨪜劍停在半空,這種控力的功夫令沈燦若瞠目而視。
𨪜𨪜「永康世子?」司馬緒偏頭。
𨪜𨪜「是。」
𨪜𨪜司馬緒收劍,盈盈而笑,「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變的。」
𨪜𨪜流峰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直到兩人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他握緊雙拳,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但並沒有什麼效果。因為司馬緒笑得越來越燦爛。
𨪜𨪜「幫我殺個人。」
𨪜𨪜「……誰?」
𨪜𨪜「南宮凌星。」
𨪜𨪜「好。」話音猶在,流峰的身影已消失。
𨪜𨪜司馬緒轉身,沈燦若雖然知道他無法視物,但卻有一種被蛇盯上的感覺。
𨪜𨪜一個人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面孔,時而溫和如水,時而冷艷似花。前一刻還情深款款,下一秒就奪去人的性命。
𨪜𨪜「你很驚訝嗎?」司馬緒道,「所謂江湖,就是一群瘋子在玩你虞我詐的遊戲。人道官場黑暗,侯門似海,其實只要有人的存在,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的慾望,就會有一些骯髒的東西。」
𨪜𨪜沈燦若直視他,「難道天下就沒有一個乾淨的人嗎?」
𨪜𨪜「有吧,可惜我沒有遇到過。」司馬緒反問道,「你有見過嗎?」
𨪜𨪜沈燦若的腦子裡第一個浮現的是那張臉孔,他為了感情將榮華富貴似錦前程完全拋棄,為了親情不顧危險揚鞭入京,他不理會彼此身份說相信他,他不眠不休衣解帶守護重傷的自己,他在刀林劍雨中大喊著「燦若」衝過來。沈燦若抬起頭,「我見過。」
𨪜𨪜司馬緒一怔,「是麼?」他歎了口氣,「那你真是幸運了。」
𨪜𨪜沈燦若看著他若有所思的側臉,那淡淡的表情恬靜得好像時間都靜止,令人幾乎忘記他的另一種面孔。這就是他的魔力嗎?
𨪜𨪜「你是來求醫的?」
𨪜𨪜沈燦若道:「是。」
𨪜𨪜「永康世子出事了?」司馬緒問道,「流峰的身手不可能讓人有機可乘啊……」
𨪜𨪜「不是世子,是……」沈燦若略停頓,思考一個恰當的詞,「是他的意中人。」
𨪜𨪜「不是你嗎?」司馬緒略顯吃驚。
𨪜𨪜沈燦若啞然,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連忙否認道:「怎麼可能是我……是柳心怡柳姑娘。我與李兄都是男子——」他停下,想起剛才看到的種種,改口道:「總之是你誤會了,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𨪜𨪜司馬緒沉吟道:「柳心怡……柳……」
𨪜𨪜沈燦若吁一口氣,心神有些亂。剛才的話答得還是有些心虛的。他與李鑒也不是完全的「清白」,那晚洞房花燭……雖然李鑒說算了,但那種感覺嘗過一次還是不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是還能怎麼樣,他們都是男子,那種關係畢竟是違背倫常的。李鑒大概也是如此想的吧。
𨪜𨪜司馬緒道:「你來找我到底是求醫還是為天機門報仇?你要知道,如果要我去醫柳心怡,你就無法報仇了。」
𨪜𨪜沈燦若心道:李兄有恩於我,琴姨算是我的老師,這兩者之間如何衡量?我若要先報仇,柳心怡有個閃失,李兄怕要恨死我了。但如要先求醫,他醫好柳姑娘,李兄只怕要將他奉為上賓,報仇就難上加難了。他左思右想,突然歎了口氣,對恩師默念道:琴姨,你莫怪燦若此時放過仇人,實在是救人如救火,李兄心所念之只一個柳姑娘,我是萬不可能讓他傷心難過的。至於天機門的仇,燦若也會全力去報,請您見諒。
𨪜𨪜「你想好了嗎?」
𨪜𨪜「想好了。」沈燦若道,「請你先去醫治柳姑娘,至於天機門的仇,在治好柳姑娘之後我們再來了斷。」
𨪜𨪜司馬緒似有些意外,然後勾起嘴角,慢慢露出一絲微笑,「你想好了我還沒想好,我為什麼要去救那個永康世子的意中人?這於我有何好處?」
𨪜𨪜沈燦若道:「剛才那位少年就是四大名劍中南宮世家的小公子吧?」
𨪜𨪜司馬緒聽到他將話題繞開,也順其言道:「沒錯。」
𨪜𨪜「四大名劍向杏花林叫戰,本是以卵擊石的行為,但是從他們派出南宮凌星引你出來,就知道他們必不如外界所傳那簡單。很顯然你的身份他們早就知曉,引你來只不過是為了圍而攻之。」他略停頓,「四大名劍會昭雲劍法,怎麼看都是你的勝算比較大。但他們將事實鬧得人盡皆知,就絕對有別的籌碼在手裡。他們除了要打敗你,還要讓你身敗名裂。」
𨪜𨪜司馬緒揚眉,「繼續說。」
𨪜𨪜「今日我見過東方晨施展輕功,功力非深,但卻十分精妙,遠不是東方世家可能有的功夫。如要我沒記錯的話,那是洛迦城的功夫。」
𨪜𨪜司馬緒瞇起眼,沈燦若道:「我相信你一定沒有忘記,那曾經被人害得家破人亡的柳劍山莊的少莊主正是洛迦城的城主夫人。背後有洛迦城撐腰也難怪四大名劍如此張狂。」
𨪜𨪜「你說了這麼多,都是為四大名劍揚威,我可沒聽出任何讓我去救人的理由。」
𨪜𨪜「你不用急。」沈燦若道,「如果你只是仕陽真人,這招『借刀殺人』之計是萬無一失的,但你是昭雲,當初令南北武林盟主天機門與柳劍山莊相繼覆滅,又怎會毫無準備地任人宰割?」
𨪜𨪜「這算是誇獎嗎?」司馬緒道,「你倒說說看,在這種情況下我有何辦法反敗為勝。」
𨪜𨪜「以其人之計還制其人之身。」
𨪜𨪜司馬緒笑容頓收,他一步步走近,「你很聰明。」
𨪜𨪜沈燦若平靜地站在那裡。
𨪜𨪜「也很勇敢。」司馬緒低低笑了兩聲,「但是,你好像忘記一點。」
𨪜𨪜沈燦若由腳底冒起一股寒氣,糟糕!
𨪜𨪜「沒錯,我現在殺你比殺一隻螞蟻還容易,只要你死,我所有的麻煩都沒有了。」
𨪜𨪜司馬緒灰白的眸子緩緩變色,帶著輕柔的呢喃,「燦若,燦若……」
𨪜𨪜沈燦若努力命令自己不去看那雙眼睛,那雙閃著妖艷的琥珀色的眼睛,但是,好像越來越難以控制了。他的聲音好溫柔,好像娘……
𨪜𨪜娘——他的唇邊溢出鮮血,司馬緒閉一下眼睛,力量解除。
𨪜𨪜沈燦若頹然靠在一旁的欄杆上,輕吁一口氣。
𨪜𨪜「燦若,別將一切估計得太高,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司馬緒輕緩而言,字字如針。
𨪜𨪜沈燦若臉色蒼白,有些呆怔。
𨪜𨪜司馬緒扔給他一件物什,他接住,是顆藥丸。
𨪜𨪜「吃了他。」
𨪜𨪜「什麼?」
𨪜𨪜「調理內傷的。」
𨪜𨪜他吞下,果然一道熱氣慢慢騰起,氣息慢慢平緩。這種感覺,好像上次被白千鶴重傷後也有過。當時就奇怪,只是幾帖普通的滋補之藥和李鑒的外力調息不可能痊癒得那麼快,難怪那時……
𨪜𨪜司馬緒好像猜到他的疑惑,「我曾見過你。當時一個男子抱你來求醫,應該就是永康世子了,不過看他對你關心的樣子,可不只是朋友那般簡單。」
𨪜𨪜「你為何救我?」沈燦若問道,同時自動忽略他最後一句話。
𨪜𨪜司馬緒道:「因為我要和你談一筆交易。」
𨪜𨪜「我有什麼可以與你談?」
𨪜𨪜司馬緒微笑,「有,因為你母親的姓氏。」
𨪜𨪜沈燦若驀然睜大眼,不可能!
𨪜𨪜司馬緒繼續道:「因為你身上流著前朝皇家赫連氏的血。」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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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十八)
𨪜𨪜「當今的皇帝倚仗李沈兩人在馬上奪得天下,攻陷京都時赫連皇室全部殉國,血染禁城。」司馬緒停下,「可是,沈重方第一個到達皇宮時,卻發現有一個人還活著……」
𨪜𨪜沈燦若倒退一步,「你——」
𨪜𨪜「當初我為答謝沈丞相為天錦閣題匾,曾到過沈府。那年,你十歲。我還與你說過話,記得嗎?」司馬緒一抖劍鋒,如鳳翔天,又直飛而下。沈燦若見此起式,被勾起了記憶中的一個片斷。似乎真有那樣一個人,在他眼前舞過如此美麗的劍式。
𨪜𨪜司馬緒緩緩吟道:「晚日寒鴉一點愁,柳塘新綠卻溫柔。若叫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𨪜𨪜「腸已斷,淚難收,相思重上小紅樓。情知已被山遮斷,頻倚闌幹不自由。」
𨪜𨪜不知何時,沈燦若已隨之起舞,兩人一唱一合,竟將那劍法舞得如泣如訴。
𨪜𨪜半晌,沈燦若回過神,看著手中之劍,「這……就是昭雲劍法?」
𨪜𨪜「沒錯,當時我便將此劍法傳授予你。」
𨪜𨪜「為何?」
𨪜𨪜「受晴香公主之托。」
𨪜𨪜「娘?」
𨪜𨪜司馬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跟我來。」
𨪜𨪜沈燦若隨之而起,由水面平掠而行,較之嘉陵那疾速更勝一籌。
𨪜𨪜司馬緒攜他來到東方世家後山之頂,一眼望去,但見萬里平川,層巒起伏。
𨪜𨪜「你看這江山如畫,可曾想過它本屬你赫連氏?」司馬緒道,「至於你沈燦若,本該面南稱帝,號令天下。」
𨪜𨪜沈燦若垂眼,未發一言。
𨪜𨪜「只要你一句話,我便可將這諾大江山奪來送你。」
𨪜𨪜沈燦若猛地抬頭,正對司馬緒認真的表情。
𨪜𨪜「你——憑什麼?」
𨪜𨪜「憑什麼?」司馬緒仰頭而笑,「就憑我是司馬緒!」
𨪜𨪜「可你不能操縱所有的人。」沈燦若直視他,「你不能。」
𨪜𨪜司馬緒搖頭,「我無須操縱所有人,我只要得到你就夠了。」他逼近一步,「你身上的血統,還有赫連氏的——復國寶藏!只要得到這兩樣,再加上整個江湖,中原豈不是唾手可得?」
𨪜𨪜沈燦若道:「你別忘了,那個皇帝還沒有死,永康雖反,沈家還在。只要你挑起戰火,說不定皇帝與永康會再度結成聯盟。」
𨪜𨪜司馬緒道:「永康?你是說李鑒嗎?」司馬緒露出笑容,「他不會再去找皇帝,就算聯盟,他也是投向你這一邊。」
𨪜𨪜沈燦若一怔。
𨪜𨪜「至於沈家,我想沈老爺子不會這麼不識時務,要知道他收我司馬家的東西可不少。剩下一個笨蛋皇帝,我也早安下人。一旦時機成熟,他一定沒辦法妨礙到我的計劃。」
𨪜𨪜沈燦若略一沉思,驚聲道:「白千鶴。」
𨪜𨪜司馬緒笑而不語。
𨪜𨪜沈燦若心下駭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𨪜𨪜「六年前我回去探望仕廉時看到他,得知他是永康王府總管的兒子,就把他帶下武當親自調教。對了,我還帶他一起去了沈府。」司馬緒側頭,「他好像還和我說過,在沈府看見一個很漂亮的人,以後一定要娶她……」
𨪜𨪜沈燦若道:「難道永康王被誣陷下獄也是你——」
𨪜𨪜司馬緒搖頭,「這件事也讓我很意外。白千鶴為何突然加快了行動?」
𨪜𨪜沈燦若陷入沉思,司馬緒道:「你問的我都答了,現在輪到我問你了。燦若,你願不願意奪回你赫連氏的東西?」
𨪜𨪜沈燦若張了張口,又閉上。
𨪜𨪜「這中原已亂了二十年,民生凋蔽,百業俱廢,哪見當年赫連氏的盛世景象。官不正,民欺之,你看整個江湖打打殺殺,多半是因無以為生才走上亡命之路。燦若,你就不想為此亂世做些什麼嗎?」
𨪜𨪜「我……」沈燦若深吸一口氣,回視司馬緒,「我不能答應你。」
𨪜𨪜司馬緒怔住,「為什麼?」
𨪜𨪜沈燦若道:「娘和我說過,赫連氏的滅亡,是由於自身的驕奢,而非強大的敵軍。在鐵蹄踏上疆土時,它的內部已經腐爛,早已失去了民心的支持。現在的百姓,只求一口安樂茶飯,他們並不在意上位坐的是哪家皇帝。」
𨪜𨪜「難道那個皇帝有就民心不成?」
𨪜𨪜「他沒有,可是有人有。」
𨪜𨪜司馬緒恍然:「李鑒!」
𨪜𨪜沈燦若點頭,「國有永康,國泰民安。百姓盼著永康王勝,盼著永康王給他們帶來安穩日子。就算我有你的相助,動用復國寶藏,也無法得到人心。這種情況下,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連綿無休的戰爭,那樣豈不是讓百姓雪上加霜?這就違背起兵的初衷了。」
𨪜𨪜司馬緒問道:「你將江山送予李鑒就一點都不後悔?」
𨪜𨪜沈燦若搖頭,道:「娘說過,一個人活著但求無愧於心,無愧於天下。」他略停,又道:「你又怎知一定會勝?世道無常,瞬間萬變。縱是武藝高超,論起行兵打戰,又有哪一個是永康王所率的軍隊的敵手?與其將時光花在無謂的爭鬥上,我倒希望一葉扁舟,縱情山水之間,享受這山河之美,看盡人間百態。這種快樂只怕是身在重重宮門,坐於九重位上的皇帝永遠享受不到的快樂吧。」
𨪜𨪜司馬緒聽他侃侃而談,竟默然無語。
𨪜𨪜沈燦若吟道:「閒雲野鶴無常在,何處江天不可飛。」他張開雙臂,直躍而下,那姿勢猶如大鵬展翅,顯得豪氣萬丈。
𨪜𨪜他落下的地點是東方世家的側院,少有人經過。他自言道:「果然從高處看要看得清楚一些。」話音甫落,就聽一聲叫喊,竟是嘉陵,聲音似從最西面的屋子裡傳出來的。
𨪜𨪜沈燦若衝到屋前,剛要推門又停住,用指尖戳破了窗紙看進去。
𨪜𨪜但見屋內一片狼藉,嘉陵衣衫被扯得凌亂,叫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𨪜𨪜在他前面,東方晨淫笑著一步步逼近,「小寶貝,我知你喜歡這種調調,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一把撲了過去。
𨪜𨪜嘉陵嚇得尖叫,四處亂跑,最後還是被東方晨一把抓在手裡,強吻過去。
𨪜𨪜「啊——」嘉陵流著眼淚,「來人啊……救我……」
𨪜𨪜沈燦若再也看不下去,提劍就衝了進去:「放開他!」
𨪜𨪜東方晨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衝過來,一愣之下讓手裡的人掙脫開去。
𨪜𨪜嘉陵跑到沈燦若身後,小聲抽泣著,「燦若……」
𨪜𨪜「你先走。」沈燦若凝神而立。
𨪜𨪜「那……你小心哦。」嘉陵的腳步聲走遠。
𨪜𨪜「小子,你讓那小浪蹄子騙了。」東方晨展開扇子輕扇兩下。
𨪜𨪜沈燦若拔劍相對,「你不該逼他。」
𨪜𨪜東方晨冷哼道:「哪來的野小子,管的倒寬!」扇子一揮,數把鋼針直衝沈燦若面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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