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9-54
49
以前一直擔心著的，“該怎麼攤牌”這樣無謂的問題，其實真正做起來也只耗費了一句話的工夫。
“對不起。”秦觀竭力淡漠地看著少年，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撲上去抱住他：“但是，你被States淘汰了。”
“唔？”
淘汰？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公園裏，夜色下靜靜等候的長椅中央，洛繹臉上精緻的笑容漸漸僵成一塊冰。
開玩笑的吧……這是。
“一點也不好笑誒，喂。”重新調整表情，少年責備地給了秦觀一拳：“突然把我拉出來散步，不會是為了用這種惡劣的玩笑耍我吧？”
秦觀隱忍地瞥過來，目光裏流動的光芒，似乎應被叫做“同情”。
“我是說真的。”
嘴唇機械地開合，神經趨向於麻痹，但是止不住一遍遍地重複。
——“我說真的，合同的話……大約明天就能拿到手了。”
投落在地面上的黑影被無限拉長，嶙峋森然，好像隨時都會膨脹為立體，朝他撲過來。
少年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遲疑地搖了搖頭。
“……不會的。”
不會是這樣的。
你明明保證過，明明許願過。就在這片相同的星空下，你告訴我……會給我搖滾圈裏最強大的樂隊……
身體像是一下子爆發出悲鳴，視線開始模糊，頭頂一方天空都在旋轉。
“你是在開玩笑，一定是。”洛繹努力扯著嘴角，做出微笑的樣子。
秦觀別開眼神，殘忍地否認：“我沒有。”
“……”
“你的嗓子最近不大行了，為了避免拖累整個樂隊。洛先生建議先讓其他主唱上位。”
“…………”
“我覺得有點道理，你需要休息一下。這兩年，確實唱得有點多。”
他從口袋裏緩緩掏出了一張A4的影本。洛繹的眼睛在夜色裏張大。
和兩年前看過的那張相仿……白紙黑字猶如被扭曲的詛咒，漂浮到半空，惡狠狠的好似一場輪回的嘲諷。
少年的臉容上，瞬間有蒼白渲染開去。
“為什麼……”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秦觀以極低的聲音，歎息回答。
心底的一道牆壁，立時全方位地崩潰。雙腳快要站立不住，還要勉強著對現實妥協——他確實又一次被人踢開了，而且是被最沒有想到的那個人，他發誓追隨其一生的……秦觀。
那麼，當初又為什麼給他希望？
他知道大家都不願輕易許下承諾，因為背負責任永遠是件辛苦的事情。然而許過承諾再親手奪走……比一無所有的當初更令能人遍體鱗傷。
這種……名為死心的悲劇……
他本來以為不會在自己的生命中發生第二次
“混蛋……”咬牙切齒地喃喃，他從聲音到身軀無一不在顫抖。
秦觀並不做任何辯解，只淡淡垂下頭去：“你想打我，或是想罵我的話……就來吧。”
洛繹的指甲以一種令自己疼痛的力道，毫不留情掐入掌心。
“……！”他沖過去，揪起男人的衣領，高高揚起拳頭——
秦觀動也不動地任他抓住，月色下，他眼裏無聲的痛苦淺淺彌漫開去。
但是少年終歸沒能下得了手去。
他做不到。或說沒有力氣做到更貼切些……事到如今，懲罰又有什麼意義？
眼前的景物模糊，洛繹想起來，自己唯一要做出的表情，竟是苦笑。
“……你走吧。”他鬆開手，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去。
兩年了，場景還是沒有變過。只是當時他還能撕掉那份無謂的合同，在紛揚碎屑裏對安易辰冷嘲熱諷；而這一次，他卻連責備都免除了。
不需要那些東西。
不想要看到這個人……
他只是迫切地想要找個安靜之地，好好睡一覺。
也許醒來，這些顛覆般的亂七八糟，就都被理順了。
月光在冷風中顯得格外溫柔皎潔，以前並沒有發現，其實投落在地面上時，光線不是純白的。
因為現實裏許許多多的東西……他從來沒有清醒地看到過本質。
是的，他從不願看清。
一次，也沒有。
50
不知是第幾次從這樣的夢境中驚醒過來。
空無一人的舞臺上，他站在中央手足無措。底下黑壓壓的觀眾，寂靜無聲地全部盯住他，看不見的壓力聚集在他們的目光裏，讓他無所遁形……
“秦觀！”他害怕地大喊。
頭頂的鎂光燈突然被誰點亮，明晃晃刺入眼瞳。
少年忍不住伸手去擋，重心不穩，朝後坐倒在地。然後深紫色的簾幕下，四個光彩照人的青年緩步走出。
經過他的身邊，也只是經過而已。沒有人轉頭看他，大家擺好各自的樂器，竟是準備演出的架勢。
一個他從沒見過的黑影最後出現，就這麼背對著，拿起本該屬於自己的麥克風……
觀眾席這才有了點活力一般，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他情不自禁身體發軟，手腳並用地朝身後的陰影裏縮進去。
“喂，怎麼回事……你為什麼站在那裏，你是什麼人？我才應該是這樂隊的主唱，你們都怎麼了？！”
沒有人理會他，更沒有人注意到他，他的呐喊、焦急和不滿通通都像陷入棉花裏的鋼針，輕而易舉就被忽略，且根本找不到安身的一席之地。
抱著吉他的青年總算回過頭來，微笑的神情，和那一晚完全重合。
“希望你20歲生日的那一天，可以把樂隊的第一張銷量破百萬的專輯……當做禮物送給你。”
騙人！都是騙人的……！
少年一個打挺從床上坐起身，額上的汗珠在月色下閃耀。
“洛繹？”窗臺邊若有所思站立著的男人似乎被嚇了一跳，淡淡回過冰冷的臉容。
啊……對了。是他。
少年揉著額角，長長呼出口氣。
這是……怎樣的悲哀。
想不起去處，甚至找不到容身之地……竟在半路上被安易辰撿回家來。
還真的成了流浪的野貓，連最後的歸屬都放棄了。
離開秦觀之後，他便獨身一人，恍惚地走在大街上。
紅綠燈變化也沒有注意，他差點被車撞倒在斑馬線中央。面對司機不耐煩的責駡，少年只是選擇沉默……直到手腕被什麼人扯過去，才回復了神志，慢慢看過去。
“你怎麼回事？”男人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容，頭一次有點驚魂未定的意思：“發生什麼了？”
“……”他低頭讓額發遮住過於頹廢的表情，唇角勾起一笑：“沒有。”
什麼也沒有。
只不過又一次被誰拋開，這種經驗他積攢了不少，算不得值得一說的大事。
安易辰看著他，什麼話也沒有說。逕自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帶到自己的車上去。
“你很累嗎？”撩開洛繹金色的頭髮，男人聲音裏帶上幾分柔和。
洛繹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前方：“稍微，有點想睡罷了。”
所以，哪里都好。
——“帶我走吧。”
四個簡簡單單的字而已。
可男人那總是不怎麼合群的表情，卻驀然有了明顯的變化。
帶你……走？
安易辰動容而驚愕地看向身邊，那個離他已經很遠的少年，一語不發，直勾勾盯緊前方的公路。
不是尋求保護，也不是刻意軟弱。
車廂裏一直飄揚著淡雅的藍調音樂，他總算明白，眼前的洛繹，真的已經無處可去。
51
沾染了一路花香的早春，遇見讓他強烈心動的震撼音符；
彌漫著海水味道的初夏，正式加入恰好願意接納他的專屬樂隊；
漫長而平淡的秋季，曾經一路拼搏，用生命和感激對自己和世界歌唱……
然後他所有的記憶就此終止。通通歇止在——這個大雪靜落的寒冬。
****
冗長的夢境和現實交錯，脫不開身。
偌大的客廳裝飾奢華，少年倚在沙發上，目光沒什麼神采地盯著寬大的液晶屏。
螢幕上映出的光亮在他臉容上明明滅滅。
“……據Medo官方可靠消息，States很有可能成為公司主力追捧的頂樑柱，並稱將在三年內趕超人氣組合Beloved……”
少年一語不發地靜靜看著。
這些天都處在與外界隔絕的狀態裏，電視的內容乍一聽起來，竟相當陌生。
娛樂新聞裏提到的他是誰，他們是誰，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離他很遠很遠。
可是哪怕淪落到現在的境地，卻還是忍不住去關注、去追尋。目光只被舞臺上的那個人吸引，連戒都戒不掉……
如果生活史一本書，這該被形容成多麼絕望的一種反應。
“已經快半個月了，再怎麼不想動。也該出門走走吧？”
安易辰從樓上走下來，“嘩”地伸手拉開厚重的落地窗簾：“還想唱歌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安排……”
“別說了。”洛繹淡淡打斷他，低垂下的臉容隱在金髮深處，看不清晰：“給你添麻煩了，過兩天就搬出去。”
“……”
“我想好了。這個城市……我已經呆不下去了。”
無可奈何，但是無計可施。本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實在覺得痛的話，就逃到別處去好了，斷了一切聯繫，慢慢地也許可以釋懷。
安易辰歎一口氣，自窗邊走過來。陽光穿透他的身體一般投落至地面，形成修長的剪影。
他停頓片刻，把手心放到少年柔軟的頭髮上，柔聲說道：“住多久都沒關係。以前……我是沒這個能力，但是現在……”
他頓了一頓：“你想要什麼，哪怕拼盡全力……我也會成全你。”
洛繹有些恍惚地抬起頭，無神的雙眼稍微聚焦，好似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安易辰，你……”
他話沒說完，大門處便傳來清脆的一聲門鈴，把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安易辰總是很忙不在家，所以這些天來，他並沒有接觸過別人。
洛繹下意識地站起身想往裏走。
“……小洛？”門口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少年背對而立的身影刹那定格在原地。
用不著回頭，腦中已然描摹出身後人俊秀的線條來。總是帶著棒球帽，大大咧咧好似什麼都不在乎，有時會稍微顯得強勢，但大部分時間卻是直白而溫柔的……
邵離。
為什麼，邵離會到這裏來？
洛繹想到之前在樂室裏提到安易辰，男人的反應也不是一般的劇烈。當時就隱隱覺得不對，好像這兩人之間有點什麼一般……
難道說，是安易辰讓他來……
他晃晃腦袋——事到如今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小洛。”青年在他身後，似乎顯得有些束手無策：“我……我是來道歉的。”
****
窗戶上白茫茫一片霧意，陽光不屈不撓地打外面鋪灑進來，模糊但是溫暖如斯。
邵離坐在沙發上，手中握著一杯熱飲，嫋嫋白煙間，別過去的眼神便有些逃避的意思：“你不在的這些日子，Leader找你都快找瘋了……”
“……”少年在凝滯的氣氛中一言不發。
“我……沒告訴他你在這裏，是因為安……呃……”邵離偷眼看了下對面的安易辰，改口道：“安先生說你並不想讓他知道現在在哪里。”
洛繹疊起雙腿，這回淡淡地笑了一笑：“我的確不想。”
不是早就已經結束了嗎，被那個人親手……
“但是，Leader也是因為上層的壓力才……”邵離急切地轉過眼來：“那個，他想要送給你一支樂隊的心情，絕對不是假的！而且最近他過的很不好，連——”
“邵離。”洛繹直接從中打斷：“你是來當說客的？”
“我知道我們這樣做很難讓你原諒啦……”沮喪地摸摸自己的後腦，男人又一次低垂下眼：“可是，Leader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
是想？洛繹不動聲色地抬起眼。
安易辰也淡漠地盯緊了那手足無措的青年：“想什麼。”
和他當時一樣，這種事情不應存在藉口。也許為了名利，也許為了一炮走紅，也許是為了成年人的現實世界，總之——
“是想保護你！”終於大聲地說出來，邵離握緊雙拳。
“……”少年有些啼笑皆非，直勾勾地看過去，只說了一個字：“哦？”
那樣的態度，突然冷得讓人懼怕。
52
撒謊什麼的，也該有個限度不是麼。
做了那樣差勁的事情，還要倒回頭咬他一口……以為他像以前一般好哄好騙，會相信一切不靠譜的謊言？
花了半個月想出的計策麼。偏偏在他決定離開的今天……
少年情不自禁冷冷揚起了唇。
“是公司拿他和你的事情在威脅。”邵離稍微平定了情緒，目光黯然：“我們的位置還不夠高，自然沒有反抗的餘地……新來的主唱是BOSS的家人，Leader他……根本沒有權利……”
“夠了！”洛繹咬牙狠狠地打斷：“別隨便給他找一個藉口，這並不是好玩的事！”
邵離一驚，抬起頭來。
“我不想再聽你幫他說話。從我眼前消失……馬上。”
“……小洛……Leader他……”
“你不願意走是嗎，那我走。”
“不。你聽我說完，Leader他——”
“……”少年已一語不發，站起身來。
——“Leader他說要解散樂隊！！”
邵離同樣激動地起身，一把拉住少年纖細的手腕。
短短一句話擲地有聲，溫暖的陽光似乎在室內全方位地凍結了。
邵離在依稀間感到手中的腕骨微微一顫。
“……什麼？”
沒有回過頭來，少年只是在沉默中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樂隊……快要解散了。Leader要放棄走主流搖滾這條道路……”深深吸一口氣，邵離使真力一拉，強迫少年掉轉回頭：“不是你做主唱，那就本末倒置，什麼都沒有意義……他連自己本身的夢想都想放棄！”
“……”因為轉頭的慣性，洛繹柔順的金髮在半空中一瞬定格。本在回避的瞳孔，亦像被什麼刺痛般，略略放大。
“他只是在對我和Shin的努力負責而已！不然早就解散了樂隊，和你一起到哪里找別的事做了！……”咬牙用另一手扶住額頭，邵離的語調微微顫抖開去：“他正在私下聯絡公司，置換掉隊裏的吉他手位置……新單曲出來以後，根本……也不怎麼來樂室裏了……”
“……”
“這算什麼……丟下我們也好，丟下你也好……少了一個人，States都不再會是原本的那個States了啊……”
“……”洛繹猛然朝後退了一步。
“所以，請你回去吧，小洛。”低低地祈求一般，邵離攥緊他的手腕：“他一直在等你。”
冬日的陽光更讓人寒冷，局促地留下小片光格，映到少年因睜大而更顯明亮的眼睛裏。愈發讓愕然肆意。
“那個……笨蛋……”
出人意料的空擋裏，洛繹狠狠甩開了邵離的鉗制，扭頭朝門外跑去。
“告訴我他現在在哪里！”
邵離方才回過神，沖著那頭也不回的背影大喊：“應該……在他朋友的酒吧裏！”
沒有聽到回答，少年匆匆的身影已然不見了。
青年像終於卸下什麼包袱一般，如釋重負松了口氣。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來，隨意叼在唇角。
“可要好好感謝我啊，Leader。”
他低頭想要點上，眼前一花，一陣掌風掠過。
等察覺到的時候，唇邊的香煙已經被眼前的男人奪走了。
“在幹什麼啊你= =。”邵離伸出手：“給我。”
安易辰閑在在地把煙往身後一丟：“這裏禁煙。”
“……”有意嘲諷地笑了一笑，邵離瞥開目光：“怎麼，心如刀割？”
安易辰淡淡看向窗外，一語不發。
心如刀割？不會的。他的喜歡向來淺薄的很。所以，沒什麼影響。
可是自己卻最瞭解——分明就在自欺欺人。
好吧，就算是真的在難受著的吧。又有什麼辦法呢。
洛繹的依靠轉移到了別人身上……這難道不是他的報應麼。
對於洛繹，自己確實沒權利再私自去搶奪了。
因為當邵離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已完全明白——這一次，他是真的輸了，徹徹底底。
53
熟悉的街景，凜冽的寒風。街道盡頭處造型別致的酒吧卻格外讓人有進入的欲望。
仿佛看一眼都會覺得舒服溫暖，視線所及處，其他的所有都是蒼白。
“喂喂，我這裏還沒到正式營業時間誒。你這麼大大咧咧地跑來，是想賒酒錢？”
吧台前身形修長的男人挑起桃花眼的眼梢，不滿地嘟囔。
秦觀仰頭倒下一口伏特加，並不理會他的質問：“小維，要怎麼樣去把一個人……找回來？”
“……哈？”莫名其妙地趴過來，葉維眨巴眨巴眼睛：“找人？CALL 110不就好了嘛。要信任民警同志啊我說。”
“不。”青年的目光漸漸黯然：“是一個根本不願意跟你回來的人。”
在哪里……都找不到的人。
“啊？？”葉維一下驚訝起來：“你這是失戀了吧？喂喂，你什麼時候‘戀’了啊，以前不是都恢復的很快嘛。”
失戀……對了。
原來自己現在狀態是“失戀”。
那是用任何詞語、任何形容都不可能表達完整的痛。每一天每一夜地折磨他，讓他反反復複，不得安寧。
如果那就叫做戀愛的話……一定，是種了不得的絕症啊。
秦觀忍不住微微苦笑。
“砰！”門口突然傳來巨響，有誰把大門狠狠踢到牆上。
葉維肉痛地嚎叫：“喂那邊的小哥你冷靜一下啊，我這可是上好的——”
他還沒抱怨完畢，那幾乎湮沒在逆光中的人影便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
——“秦觀！！！！！”
耳熟的音色讓吧台前的俊秀青年，像做夢一樣慢慢轉過頭去。
纖細的秀美的……貓一樣的年輕男孩。
金黃到囂張的發絲和那雙上挑的綺麗眼梢，任性而無自覺，驕傲而不乖馴。因為深深地知道自己光芒耀眼，美麗絕倫，而顯得那樣滿不在乎……
和第一次見面一樣具有衝擊力的……
“小洛……”他不可置信地喃喃叫出聲。
對方直接沖過來，狠狠揪起他的衣襟，把右手高高舉到半空。
——“混蛋……”
吧台裏的葉維慌忙勸阻：“啊啊啊，小哥，有話好好說嘛。”
洛繹卻似乎早已聽不見身外之音，雙眼怒意蓬勃，直直盯緊了眼前英俊的面容。
“你他媽的，有話不能直接點、態度好點跟老子說嗎？！”
誒？看來好像不是我能管的事唉。葉維愣了一愣，甩手觀戰。
咣！懸了許久的一拳，終於落到秦觀臉上。直把他打得側過臉去。
“說清楚就這麼難是嗎？！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就這麼爽是嗎？！把我一個人自作主張地拋出糾紛，還背著我做些不知所云的事情……老子用不著你充英雄，懂嗎？！”
“……”秦觀在驚嚇中回不過神，雙眼愕然地看著他。
“可惡……”看到他那種表情，洛繹也再打不下手去了，握住對方領口的力道放鬆，垂下一點頭去。
“你真是……笨透了……”
“……”秦觀眼神一柔，沉默地張開雙臂，把他抱進懷裏。
好像在漫長時光中等待到枯死的擁抱，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翩然落下。鋪展到身心的角落裏，把靈魂都輕柔覆蓋。
用不著言語，也用不著其他的行動……
洛繹揪著青年的領子，讓鼻尖蹭到對方微涼的紐扣上，不知為什麼，眼角感到溫熱的濕意。
不是哭的時候啊……現在，根本不能流眼淚……
可是忍不住，帶有鹽分的水珠大顆大顆往下落，浸透柔軟的布料。猶如決堤的洪水，爭先恐後，源源不絕。
該死。該死。該死……！
咬牙抑制住嗚咽的聲音，少年一字一句地緩緩出聲。
“一起努力了那麼久，放棄什麼的……不要隨隨便便說出口啊……”
哪怕，他早已失去作為其中一分子的資格。
秦觀身體微微一震，將摟住洛繹的雙臂驟然勒緊。
“對不起。”他低聲在少年耳邊說。
對不起。
就算隔了這麼久的時間，我卻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
不想再放開手，不想再將你推遠。想把你禁錮在身邊，留住你的一切。
靈魂也好，身體也好。
我是如此的不通人情、自私自利，可是請你原諒……我僅此一生，也只想如此而已。
54
秦觀，其實你這傢伙……才是最該知道的吧？
對我而言，那個意義特殊的耶誕節，不止是傳達了“我回來了”這一種意思，更多的卻是在說“我愛你”。
我愛你，所以可以原諒你對我的傷害，讓它們通通隨風而去。
假裝從沒有在意過？說什麼蠢話，我可不會“假裝”或者“偽裝”，我是打心底這麼覺得的，信不信隨便。
但如果你要傷害自己，我卻會在第一時間用拳頭揍醒你。
別又罵我是“暴力少年”，算上今年，我可已經成人了啊。（笑）
【本來以為戀愛只是無聊而麻煩的事情，現在看來，它還根本就是種……難以治癒的病啊。】
——BY洛繹
既然提到了“意義特殊”的耶誕節。不攤開來說一說，似乎不像正常的故事進程。
那之後，洛繹的生活相對平淡了下來。每天沒有嘈雜的音符、張揚的旋律，頭髮也染回了黑色。
耳洞太久不戴已經長起來三四個，在外面找了三四份工打，正籌備著寫好簡歷，到哪家公司投遞一下。
目前，依然和某新興樂隊Leader低調同居中……
這樣的生活雖說少了點什麼，卻也充實得很。當然，所謂“充實”絕不是指晚上秦觀回來後，令人髮指的禽獸行為。
作為一時崛起過的新人，淡出圈子並不能成為多爆炸性的新聞。
相反，紅極一時的明星，若是爆出性醜聞來，可就徹底聚焦了社會的視線。
顏徹——取代洛繹的位子又人氣倍增的新星，在賓館被無數媒體拍到和男人開房的實照。娛樂新聞上的圖片很詭異，那張溫秀的臉上不是逃避，也沒有懼怕，卻帶上淡然的、病態的笑意。
好像成功報復了什麼人一般……
洛繹慢吞吞地洗著碗，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這傢伙報復了什麼人呢？
提拔他起來的，明明是Medo最頂級的男人——洛錦生。
算了算了，明明下定決心不關注這些的。他晃晃腦袋，繼續專注地洗碗。
身後一緊，卻突然被誰摟住了腰肢。
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那個吃飽了閑飯就思X欲的男人。
洛繹額前頓時爆出幾根青筋，手肘朝後抵去：“喂喂，今天不行了。昨天做得太猛，我腿到現在還軟……”
秦觀不滿地俯下頭，吞吐著溫熱的氣息，咬住洛繹的耳朵。
“真是的，有我這麼受歡迎的人在家，你還拒絕什麼勁啊……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把我當成性幻想的物件？”
“我管你多少人……被上的可是我……”洛繹眉尖抽動，加大力道：“話說回來，以前說好會給我上一次的，到現在都沒實踐你的諾言——”
嗖。身後壓力驟然減輕。
洛繹回頭一瞧，男人已瞬移到三尺之外的窗臺上，專注地托腮仰起頭。
“唔……今天天氣不錯，星星看得很清楚啊……小洛，我們一起來看星星吧！”
= =夠有膽量嘛，這傢伙……
正在考慮接下來是腰斬好還是肢解好，窗臺邊的青年突然態度平淡地開口。
“小洛。”
“……嗯？”他愣了一愣。
“你還想……和我們一起上舞臺嗎？”
完全沒有預兆，他的雙手浸泡在冰涼的水池裏，就這樣目瞪口呆。
“啊，是這樣的……”察覺到他的沉默，秦觀趕緊回過頭解釋：“今天……公司上層找我談過了。顏徹的事情鬧得很大，大概是沒辦法讓他回來了。讓我自己挑一個合得來的主場。所以我才想問問你……”
“……”洛繹回過頭去，看住自己的手，一語不發。
“當然，之前發生過那種事情，你要拒絕的話，我也尊重你的決定。”
我只是，很惋惜不能把一個光彩奪目的完好樂隊，親手送給你罷了。
最後一句話秦觀悶在心裏沒有說。
風的聲音如同嗚咽，敲打玻璃，在外側形成剔透的薄霧。
冬夜安靜的雪落，仿佛把太長時間的激情都積壓起來。
記不得那是怎樣的曾經，站在舞臺上歌唱的曾經……
洛繹漂亮的眼梢一點點垂了下去。
“我……老實說……”
秦觀內心一沉——果然還不行麼？
伏在水池邊的男生猛地抬起頭，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太豐富太洶湧，找不出詞來形容。
“我一直在等你說這句話！”
“……”秦觀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從顏徹爆出消息之後我就在等……該死的傢伙，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啊！”
欣喜若狂的語調，破鏡重圓的心。那一刻，他在心裏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高興得不得不咬住嘴唇，想要沒志氣地哭出來。
但是不行啊。
畢竟，他都是個成年人了。
眼淚這種東西，請讓它留在十八歲以前的過去。
尾聲?Days After 18
“流星！”
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著深藍的星空，高興地又跳又叫。
叫了一會，大概覺得累了，回頭抓住身後一人的牛仔褲，甜甜地仰起頭——“你把我抱起來嘛，媛媛要摸一摸星星！”
“媛媛，快回來，別給人家添麻煩。”年輕的少婦一邊從遠處跑過來，一邊對長椅上的兩個青年歉意微笑。
其實看上去，這兩個人很奇怪。
墨鏡都是大白天才用得上的東西，在晚上的公園他們竟也不拿下來……這個月每天散步的時候都能看到兩人的身影，前一個月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也許下個月也會不見蹤影……
難道是混黑道的麼。女人滿臉黑線地在頭腦裏構圖。
可是人家畢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光看輪廓也奇怪地很熟悉。
似乎總有在哪里見過的感覺……
為避免女兒捲入奇怪的事情，她匆匆跑過去，牽起孩子的小手。
“都說了不要亂跑了。你這樣讓叔叔們多難做。”
“……= =”長椅上的兩個人頓時陷入奇怪的陰影中去。
“快，跟叔叔道歉。”
“對不起……”
“回家了。”
“叔叔們再見∼”小姑娘趴在媽媽肩頭，伸手沖兩人亂揮。
母女兩消失在小徑盡頭。頭髮重新染成金色的洛繹，咬牙切齒地摘下墨鏡。
“叫你叔叔還情有可原。我這麼青春年少，分明是‘哥哥’才對啊！”
“你要我叫你多少聲‘哥哥’都沒問題的。”秦觀坐在他身邊，很欠抽地攤攤手。
“……誰要你這種大叔叫我哥哥啊！”
男人笑出聲來，惋惜地歎了口氣：“可惜，剛剛流星來了，也沒許成願哪。”
“都開了多少場LIVE了，現在還要靠這個來壯膽？”洛繹不屑地嗤了一聲，揚手掏出香煙盒子來：“啊，空了。”
秦觀斜眼看過去，明顯不滿：“你能不能少抽點？”
“煩死了。早上的回歸盛宴不是進行的很順利嘛。”
“那是拖耶誕節的福……”
“喂喂，你不會沒聽到吧。”得意地把香煙盒往後一摔，洛繹撐起身子探向男人：“多少人在底下呼喊‘洛繹’這個名字，簡直震耳欲聾，我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受歡迎呢。”
秦觀沉默了一下，出奇沒有說些話來戲弄，只微微一笑，轉而看向星空。
“是啊。”他喃喃道：“你才是States真正的靈魂。”
“……”臉上一燒，洛繹頗有些不自然地轉過目光：“突然說些噁心人的話幹什麼……”
“不。我是說真的。”男人直起身，專注地直視過來：“今天才是我出第一張專輯之後，真正有感覺的LIVE……”
細雪飄落的晴空下，他看到那張沒有變過的囂張側臉，一如既往帶著綺麗的豔 情感覺。
染回金色的頭髮張揚且不可一世，排山倒海的“洛繹”聲中，男生按住唇邊迴響雜音的麥克風。
“……我回來了。”
他沖台下舉起左手。
無名指上嶄新的銀色戒指，閃閃發光。
“啊……等下個月卡裏的錢下來，再給你買更好的。”想到“戒指”這個話題，秦觀就為當時隨便的挑選覺得有點鬱卒。
“無所謂，又不是女人。”輕輕擺擺手，洛繹呼出口氣：“倒是你什麼時候把我們的事告訴你那個開酒吧的朋友？今天跟他說謊了吧。”
“……”男人沉默了一下。
“還隱瞞我們的關係不要緊麼？他看上去挺擔心你的樣子……”
“不了。”秦觀搖搖頭：“起碼不能由我親口承認。你也看到了，顏徹那樣的下場……”
“嗯。”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覺得不公。說起來會因為這些事情受傷，也是因為當時沒有安全感。
而現在，他已完全相信了他。
“我會保護你。”和某一天一樣，秦觀依然隨意地淡淡許下承諾。
沒有過多的修飾，沒有太華麗的辭藻，甚至於……沒有當時的流星。
男人所保證的，僅是這五個字而已。簡簡單單。
可是，很足夠。
他記得，臨近18歲的那年冬季，曾收到過屬於一顆流星的承諾。那個時候的覺悟還很淺顯，不明白“相信”比“相愛”更加關鍵。
年月靜靜地滑過，虛度的光陰和懷疑的真誠都太多太多。他突然想要在18歲以後的每一天，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心情。
大概這“無法治癒的絕症”……也是種值得珍惜的東西。
眯眼淡淡地笑起來，他湊上去，輕輕貼住身邊男人削薄的嘴唇。
“……我愛你。”
寂靜無人煙的公園深處，他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色，對秦觀很早之前說過的話做出回應。
當時的退縮和驚訝，其實只是因為“不信任”。而現在，已然沒有彷徨和迷惑。
白駒過隙的時光裏，他們走過磕磕絆絆的曾經。
那些回憶，那些誤解，還有那些想忘也忘卻不了的真愛。
——The days before 18，the days after 18。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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