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結局
刀鋒緩緩的從頸側移到了頰旁。
皮膚敏感的感知到從刀身而來的寒意。
江帆眸光一閃，對上韓弈駭然巨變的眼神。
江帆沒有想到，林之賢會使出這一招。
他在潛意識裏一直是自信的吧？自信他在林之賢心中的位置，即使此時他成為了他手中的人質，林之賢也不會真正的傷害他。
太過篤定的結果就是……自取其辱吧？
在家破人亡的刺激下，歡愛之情終於成為了俎上魚肉。
要毀了他這張臉麼？
也對，終究是得不到的吧，還不如毀去，給仇人以最重的打擊。
這一刀下去……
林之賢，我們就兩清了。
江帆此刻的心境出奇的平靜，韓弈卻恨不得那刀此刻是橫在自己的臉上。
林之賢這個瘋子！
他不該賭的，林之賢這樣的人又豈會真正的將情愛淩駕於一切之上？
有錢有閑有勢的時候，他是紈絝子弟，愛情是他的錦上添花。
失去了勢力庇護之後，江帆就成為了他做困獸之鬥的最後砝碼。
何其卑鄙！
“林之賢！我們之間的問題你別拉上別人，你爸的事江帆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韓弈握緊了拳，緊盯著另一隻拳頭之中緊握的兇器。
“我不跟你說我爸的事！”林之賢大聲朝他吼，此時他的眼睛赤紅，接連而來的巨變打擊，猶如巨浪堆疊，要尋找一個宣洩的出口。
“你明明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你他媽的一個直的幹嗎來趟這趟渾水！現在你厲害了你風光了？你他媽的還不是靠著沈江帆來求我！脫光了來求我！我真不該一時心軟放過你，就該繼續關著你，看你毒癮發作自殘而死，那才該是你的下場！”林之賢激動的渾身發抖，手中的刀也跟著一顫。
江帆只覺得臉頰一痛，似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
但臉頰上火辣的痛感，此時他已顧不得放在心上了，心尖上只回蕩著一句回聲。
看你毒癮發作自殘而死……
怎麼回事？
韓弈怎麼會跟毒癮扯上了關係？！
他以眼神詢問，韓弈卻已顧不得回應他了，全副心神都懸在了江帆臉上留下的血液上。
“林之賢，你先冷靜！你說吧，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韓弈強抑住狂躁的情緒，沉聲問。
韓弈這樣明明白白的問出來，林之賢反倒一時間怔住了。
他想怎麼樣？
現在的他還想怎麼樣？
他不甘心，他多麼的不甘心，他的父親，和他，落到現在這個境地。
他只是想要那個罪魁禍首難受，儘管，看到那刀鋒上無心劃過流下的血，他心裏的難受又會比那人少幾分呢？
可是，他已經，騎虎難下了。
安海生怕他會提出什麼讓韓弈自殘之類的非分要求，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眼神掃過林之賢和他身邊的幾個混混手下，使出了員警在這種情況下最常用的手段。
“你們別再糊塗了！本來找你們只是調查一下情況，林易國也說了，販毒的事只有很小一部分人知情參與，如果經過調查此事與你們無關，我們是絕對不會冤枉你們的。可是，如果你們挾持人質對抗員警的話，這可就真的是犯罪了！”
安海喊完話之後，眼神就在林之賢身邊幾個手下之間來回遊移，他看得出來，這些小混混並不是什麼悍不畏死的狠角色，從他們緊張的大汗淋漓的樣子就能夠觀察的出來。此時他說這些話自是觸動不了情緒急劇波動之下的林之賢，不過……
“賢少。”再度僵持片刻之後，林之賢旁邊的一手下喚他一聲，他一回頭，一隻手飛速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猛力一扯一推，他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扯開然後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此時不上，更待何時？員警一窩蜂的湧過來，將他們一群人抓住。
“賢少，對不起……你為了這個男人不值得……”那個將林之賢推倒在地的手下，囁嚅著對他說了這句話。他只是個混混，打打砸砸敲點小竹杠在員警來之前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是好手，但要真的大罪，他不敢犯。
這樣算不算是……戴罪立功呢？
林之賢恨恨的看著他，繼而一股寒意竄上心頭，和腕上戴上的手銬一樣，徹骨冰冷。
他抬起頭來，眼望著江帆被那人一把帶走，嘴角彎出似哭似笑的弧度。
嘴唇噏動，看著那離他遠去的身影，發出無聲的音節。
江帆，對不起啊……
一切都，結束了吧……
……
第一時間沖過來的韓弈一把將沈江帆拉到了一邊，遠遠的避開那亂作一團的是非之地，緊張的看著他的臉。
傷口並不深，只是蹭破了一點皮，滲出了一些血珠。
緊張詢問的話忽的梗在了喉頭，只覺得拉住江帆的手在不停發抖。
緊張過度的心緒一時不能平靜，只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江帆，帶著劫後餘生的貪婪。
在他打量江帆的同時，江帆也在審視他，眼神帶了更濃重的驚疑。
這麼近的看著他……韓弈的變化簡直是嚇人！
臉色灰暗，眼窩深凹，原本棱角分明的臉頰似乎瘦的只剩皮包骨。
他的樣子……那麼像……
“韓弈，你是不是染上毒癮了？”聲音微微嘶啞，驚疑之中微微顫抖。
心中已有七分認定，卻還奢求著三分否定。
韓弈握著他的手緊了緊，沉默著，點下了頭。
心噗通一聲沉到了穀底，沉聲問，“是林家人幹的？”
果然……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啊！
把韓弈抓去，只是給他一些微薄的拳腳傷害，自己居然就信了，真是天真啊！
毒品販子用來打擊敵人對手時，最卑鄙的手段之一，不就是注射毒品這一招麼？
想要一個人生不如死，或者將其徹底玩弄於股掌之間，毒品，是最合適的玩意兒。
韓弈，你，曾經歷了什麼？
……
“江帆，我們先走吧。”
他們沒有去管身後那混亂的局面，一起離開了。
沒有商量過的默契，兩人打車回到了江帆租的房子。
“現在，可以說了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江帆勉強扯出一個笑臉，眼神裏是濃濃擔憂的探詢。
韓弈沒有馬上回應他，看著身周熟悉的陳設，在沙發上放鬆了身體，只覺得四肢百骸都透著仿佛久別歸來的歸屬感。
眼望著天花板，他開始訴說，數日之間的跌宕。
“我被他們抓去之後，確實是被注射了毒品，是不是很丟臉？一個員警，哦，不，是前員警，卻被毒販子強迫吸毒，弄得灰頭土臉的。”韓弈苦笑一聲，嘲笑自己那麼沒用。
是沒用啊……連現在想起來，都條件反射般的心悸……
那三天……
落在身上的拳腳，只不過帶來肉體上的疼痛，但當那閃著冰寒銀光的針頭在他眼前搖晃的時候，他確確實實的感覺到了驚恐。
針頭刺入他的身體，只是微微的刺痛，跟之前的拳腳疼痛比起來簡直像是蚊子叮了一口，可是，這一口，卻讓他感覺到了真真實實的，無能為力。
一直一直一直，在折磨著在拷問著在煎熬著他的，無能為力。
面對父母，他無能為力。
面對妻女，他無能為力。
面對江帆，他無能為力。
面對自己，他無能為力。
面對生命的威脅，他還是只能，無能為力。
當毒品開始在血液中沸騰，當他的意識開始恍惚飛升，當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忘記一切只剩極樂快感的時候……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毒品能夠令人瘋狂。
真他媽的……在浮在雲端般的快感中，他罵著自己，活的真他媽的，窩囊！
……
“江帆，我現在知道了，當初你毒癮發作時候受的是什麼樣的罪了。真的不是人受的……太痛苦了，太他媽的痛苦了！”韓弈俯下身，雙臂撐在膝蓋上，十指插入發間，狠狠的扯著自己的頭髮。
……
毒癮發作的時候，他四肢被綁著，在地上打滾。
那些人在一旁獰笑，看著他在塵土飛揚之中慘不忍睹的狼狽。
他忍著，緊咬的牙關將舌頭都咬破了，濃濃的血腥味也無法緩解一絲半點毒癮肆虐的痛苦。
身體似乎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是他最後的尊嚴，一半是對毒品的渴望。
終於……岌岌可危的最後防線坍塌了，卑微的祈求衝破了牙關。
那時那刻，他已經不再是個人。
那些人羞辱折磨欺淩夠了他，在他以為自己會被毒癮折磨的死去的時候，再給他進行注射。
平靜之後，他躺在地上，悲哀的意識到，他完了。
本來就幾乎一無所有了，現在又沾上了毒品，他韓弈算是徹底的完了。
後來再被注射毒品的時候，他甚至在想，這一針的劑量過量吧！一針下去，就一切都結束了。
只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什麼都沒有改變，什麼都沒有補救，什麼都沒有……
重新開始。
……
“江帆，我又連累了你，為了救我出來，林之賢是不是又難為你了？”韓弈對上江帆的眼睛，從中看到了濃烈的疼惜。心中一暖，那些心悸頓時一緩。
韓弈兩句話說的簡單，江帆卻能一絲不少的感受到他承受的痛苦。
曾經身受，怎會擅忘？
更何況是在那種被俘的情況下被迫吸毒，對韓弈，是身與心，同時的重創吧！
“連累？咱們兩個，到底是誰連累了誰呢？”江帆輕聲歎息，伸手摸摸韓弈消瘦的臉頰，問道，“那後來在醫院你怎麼會不見了？”雖然事後已經認定了雨薇帶走了韓弈，但他不得不承認，他並沒有釋懷。
韓弈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裏，回答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太亂了，我發現我根本無法開口跟你說我那些天的經歷，那樣的我連我自己都覺得醜惡，再見到你時，我……自卑了。”
那樣的經歷，他無法像吃飯睡覺一樣的訴說，他下意識的選擇了隱瞞，用看似平靜的態度隱瞞了，擔心著他的，愛人。
在度過了乍見江帆最初的心裏混亂之後，他進行了一番梳理。
那時除了他和江帆的事情之外，還有另一件刻不容緩的大事情，就是關於林家涉嫌販毒的資訊。
於是他叫來了安海。並且在等待安海過來的時間裏，做出了一個決定。
……
“小海，還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幫忙。”
“我被他們注射了毒品，馬上去幫我聯繫戒毒所，現在就打電話！”
“然後……江帆，你幫我支開他，我不想讓他知道。”
……
然後是雨薇，面對她，他坦白了一切。
“雨薇，我被他們抓起來的時候，被迫注射了毒品，我現在，染上了不知道能不能戒得掉的毒癮。”
“我已經想清楚了，以前我的搖擺不定只能讓大家都痛苦，現在的我，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爛攤子，工作也丟了，還染上毒品，我，真不知道我還能爛到什麼程度啊！”
“雨薇，咱們離婚吧，我不能沒臉沒皮的說放你去尋找真正屬於你的幸福，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遇上一個真正對你好的男人。”
“至於女兒的撫養權……我尊重你的安排。”
雨薇的反應很平靜，至少在表面上沒有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掙扎淒苦。這一段時間接連而來的變化打擊，已經讓她逐漸的死心麻木了，雖然心中發苦，還是平靜的從包裏掏出了那紙離婚協議書。
“不用你說，字我都已經簽了。”
“韓弈，你這個爛攤子，我不要了。”
“女兒歸我撫養，我怎麼能放心把她交給你們兩個男人來帶？”
“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遇見比你好的男人，但我發誓，絕對會找到一個隻喜歡女人的男人！”
……
“所以安海就和雨薇一起，幫你離開了醫院轉去了戒毒所？”江帆瞪大了眼睛，他絕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發展的。
韓弈點頭。
“你他媽的還點頭！你就帶著一身傷去了戒毒所？你是不是腦子真被打傻了啊！”江帆怒視著他，這個笨蛋簡直要氣死人！就算要掩飾要隱瞞也不能等他身上的傷好一點再說嗎？萬一留下後遺症可怎麼辦！
“我，我就怕會在你面前毒癮發作，就想著趕緊找個地方，把毒戒掉，再來見你……”韓弈有點囁嚅的說。
“我操！在我面前毒癮發作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毒癮發作的樣子還不是早就被你看光了！你他媽的……氣死我算了！”江帆恨不得抽他一巴掌，但看看那張皮包骨的臉，他忍了！
“我……沒經歷過，才知道毒癮發作的時候，人真的不像個人了……我滿腦子就怕被你看到……江帆，對不起。”韓弈急忙道歉，但心中又湧起一陣歡喜。看到江帆生氣時候的生動樣子，真好啊！
在戒毒所裏的日子，他想起最多的，就是江帆的樣子，開心時候的，生氣時候的，悲傷時候的，冷漠時候的，激情時候的……他就在這樣的想念中，撐過了一次又一次，死去再重生的過程。
“所以你就消失了，再不聯繫我？你他媽的到底是怎麼想的？”江帆餘怒未消，冷生生的問。
“我就想著在戒毒所趕緊把毒癮戒掉，然後解決掉一切再去見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事關到林易國販毒的事，我怕你會被連累，所以暫時不能去見你，只能安排安海在暗中保護你……”韓弈急急的陳述著他之前避而不見的兩個原因，江帆卻只是斜著眼睛涼涼的看著他。
“唉，我還是沒用啊！自以為安排的妥當，可是還是讓林之賢傷害了你，他拿著刀脅持你的時候，我……”
他無法再用語言形容那一刻他心中的驚駭，只能伸出手指輕撫著江帆臉上那道淺淺的傷口，傻傻的問著，“疼嗎？”
江帆餘怒未消的瞪他，卻沒有拍掉自己臉頰上的那只手，感覺著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在傷口附近緩緩遊移，帶著陣陣酥麻的溫暖。
“別問這麼矯情的問題好不好？這麼淺的傷口能疼到哪兒去啊？老子可也是個爺們兒！還是你在慶倖，這一刀沒真的劃下去，老子沒真的毀容啊？”江帆轉著眼珠，此時他心裏也有些後怕，這一刀要是真的重重的劃了下去……他還是挺喜歡自己這張臉的。
韓弈搖頭笑了，伸出雙臂，將江帆擁入了懷中。
空虛的懷抱終於被填滿了，心臟在此時，無比的安穩踏實。
這一次抱緊你，我真的不會，再放開了。
江帆亦擁抱著他，感覺著他形銷骨立的身體，鼻頭發酸，靠在他的肩上，紅了眼圈。
韓弈，我歡喜著你一次次的歸來，再傷痛著你一次次的離開，我戒掉了毒癮，卻深陷在這種循環往復死去活來的折磨中得不到安寧。
這一次，你能夠陪我，多久呢？
……
“……江帆，我已經和雨薇離婚了，字都簽了。”
“關我屁事？”
“……江帆，我現在毒癮還沒有徹底戒掉，還得回戒毒所……”
“你敢！”
“……那，怎麼辦？”
“當初我戒毒的時候你打了我那麼多拳，這一次老子說什麼也要還回來！”
“……我怕我失去理智的時候會傷到你。”
“我去找安海借個電棍！”
“……我還是回戒毒所得了……”
“你有種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回來！”
“江帆，是不是我不出這個門就可以永遠留下來？”
“想得美！你那麼大個兒人讓我養著你啊！”
“……江帆我想……”
“有話快說，有……”
……
江帆，給我剪個頭髮吧。
然後讓我們，從頭開始。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終於……完結了。
有親會長出一口氣吧？狠狠罵出一句，這該死的文，終於是完結了！(>_<)
不好意思，一直拖到現在，不好意思，讓大家一直等待。
不過，這個結局你們還滿意麼？
想必喜歡杯具的親會覺得結局不夠過癮，但更多的親還是想要看到這樣一個結局的吧？
畢竟，生活不能一直悲劇，愛情需要苦盡甘來。
謝謝你們，陪伴這個文，陪伴我，走過了那麼久。
很快就要過年了，提前預祝各位親愛的，新年快樂。
並在大年初一那天，有情人終成眷屬！o(∩_∩)o
完結
☆夜玥論壇ק已經設了輕小說館和歷史閒談區，大家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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