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初陣(2)
1978年,英格蘭,東薩塞克斯郡,黑斯廷斯Ⅰ,海邊懸崖上的小教堂。
湧潮不知疲倦,前赴後繼地拍擊在岩壁上,散作雪白的碎沫。每有一浪粉身碎骨,腥濕的海風都格外猛烈一些,仿佛這就是它生命消散的回響。
這座教堂裡,也正有一場葬禮將要舉行。
牧師奧斯本披著法袍,束手站在祭壇邊,心裡直犯嘀咕——無他,唁客們實在是太奇形怪狀了!不,也不僅僅是客人,就連主喪的遺屬都古裡古怪的。
有穿網球短裙配男式牛津雕花鞋的,還有穿閃光夾克牛仔褲的——也不嫌熱!神情悲戚的遺屬把連衣裙塞進了半身裙裡,好不容易來了一位穿正裝三件套的體面老人,結果那白頭發白胡子長得都快拖地上了。
奧斯本覺得全英國的怪人都集中在他這個小教堂裡了,一個滿臉傷疤、凶神惡煞的中年男人,一直神經兮兮地四處亂看,活像隨時都會有恐怖分子手持機槍「突突」掃射一般,他穿得倒是挺正常,黑西裝緊繃繃的,隨著他的每一個小動作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
儀式還未開始,奧斯本就覺得自己已經好累了,甚至懷疑這場葬禮是針對自己的惡作劇。眼看著約定好的時間還沒到,他干脆順著祭具室旁的小門溜了出去。
掘墓人布魯諾正靠著墓地欄杆抽煙,海濱風大,這煙一半算是被風抽了。
「已經好了?」奧斯本打了個招呼,「今天可是有兩具屍體。」
「小意思!」布魯諾咬著煙卷兒,比了個牛仔敬禮的手勢,「那邊還是沒把悼詞給你?」
「讓我隨便念段祈禱文就行了。」奧斯本垂頭喪氣地說,法衣上織的金邊都不閃亮了,「說悼詞有人念,用不著我。」
「正常人哪有禮拜五辦葬禮的?」布魯諾看了看表,「剛剛我才發現,裡頭埋了不少姓普威特的,我怎麼不記得鎮上有這戶人家?」
「城堡那邊有幢維多利亞式的白房子,」奧斯本心不在焉地說,「普威特先生和普威特夫人就住在那裡,你平常也不太往那邊去吧?」
「老房子陰森森的,在那個年代,咱們這兒不還是個大戰場嗎?」布魯諾撇撇嘴,「我可不想跟幽靈玩捉迷藏!」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奧斯本就看見普威特夫婦各持花環、緩緩相偕走來,身上的衣服簡直和他們的房子一樣古老,離著十幾米遠仿佛都能聞到那股樟腦味。
「說起來,主喪的不是普威特夫婦嗎?」布魯諾好奇地眺望了一眼,「怎麼來得這麼晚?」
「不是。」奧斯本終於找到這場葬禮上自己唯一有把握的問題了,「普威特先生是死者的堂叔,喪主是死者的妹妹,她丈夫今天要抬棺吧?可惜孩子還小,不然單她的兒子就夠人數了。」
「幾個?」
「五個。」奧斯本張開五指,「最大的八歲,小的是一對雙胞胎,才三個月。」
「這年頭少見人生這麼多了。」布魯諾嘖嘖稱奇,就聽奧斯本猶豫著說:「普威特先生為這場葬禮額外捐了一筆……我是不是該去打個招呼?」
「快去啊!」布魯諾差點兒要去踢他的屁股。
奧斯本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去,他剛從神學院畢業、成為牧師不多久,和年長一些的教徒打交道總有些發怵。但好在普威特夫婦此刻無暇顧及他,他們正在和一位年輕女孩說話。
「節哀,柳克麗霞Ⅱ阿姨。」女孩和普威特夫人擁抱了一下,「您好,普威特先生。」
這女孩簡直是奧斯本夢寐以求的葬禮唁客,她穿著合身得體的套裝黑裙,寬檐禮帽下垂著同色面網,高跟鞋優雅輕巧,就是把她撮到皇室葬禮上也不會格格不入。
「這話也應該由我對你說的,阿波羅尼婭。」柳克麗霞·普威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我以為你不會再願意看見布萊克家的人了,畢竟——」普威特先生連忙輕輕扶住妻子的肩膀。
「一碼歸一碼。」女孩搖搖頭道,「阿爾法德叔叔和安多米達聽見您說這話,那可要傷心了。」
「你這孩子!」柳克麗霞破涕為笑,用手套輕輕打了她一下,「你都沒見過安多米達吧?唉,可憐的阿爾法德……」
她轉眼看見一旁恭候的牧師,連忙道:「西裡斯可能已經到了,你去裡面找他吧!」
女孩走了開去,奧斯本立刻識趣地遞補上前,和深居簡出的本地熱心人士寒暄起來。
阿波羅尼婭走到教堂門口張了張,頓時被裡面千奇百怪的喪服震了一下,巫師們似乎覺得只要是黑的就行,有人甚至蹬了一雙賣魚佬的雨靴,就那麼「咯吱咯吱」地走來走去。
按照禮貌,她應該去和莫麗·韋斯萊打個招呼的,但她根本就不認識韋斯萊一家,那份訃告是柳克麗霞寄給她的。雷古勒斯手裡也有一份,但他很明智地沒有出現。
葬禮還沒開始,巫師們隨意散坐在座席上,鄧布利多正抱著一個紅頭發小男孩和韋斯萊夫婦聊天,阿波羅尼婭初步判斷那是珀西。她沒有去打擾遺屬,只是在後排揀了個座位,默默觀察著這些人。
傲羅們基本都在,掠奪者全員出席,西裡斯那件龍皮夾克不知道用了什麼魔法,簡直像面鏡子,哪怕不特意看向那邊,眼角余光裡也總是有個閃閃的亮斑,盡職盡責地折射著陽光。阿波羅尼婭不堪其煩,只好將握在手裡的帽子豎起來擋在臉側,這一動作卻又引起了西裡斯的注意,悄悄溜了過來。
然後是詹姆、盧平、佩迪魯,一個接一個,紛紛跟上。
「節哀。」盧平率先破冰,「我們欠你的,早就該說,一直沒機會。」
「多謝惦記。」阿波羅尼婭干巴巴地頷首,他們之間根本沒什麼可說的。
五個人面面相覷,場面僵得可怕。詹姆尷尬得神情扭曲,絞盡腦汁地說了一句:「你就不問問莉莉去哪裡了嗎?」
「那麼她去哪裡了呢?」阿波羅尼婭只好順坡下驢。
「她去麻瓜醫院做婚前檢查了所以不能來!」詹姆·波特滿臉驕傲,早有准備,「麻瓜醫生很難約的,要是這次沒去成,我倆就得明年結婚了!」
他的朋友們紛紛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
「我猜是伊萬斯的父母堅持要求的吧?」阿波羅尼婭隨口道,「祝你們……幸福快樂,死亡也不能將你們分開。」
「莉莉還妄想著讓鼻涕精也去,你看你能不能幫忙把請柬——」被至少三只手搡了一把的詹姆·波特差點從座位上滑下去。
阿波羅尼婭心中五味雜陳。「拿來我瞧瞧。」她伸出手來。
詹姆從口袋裡掏了掏,顯然有一大把請柬剛剛散出去了——也不覺得犯忌諱!那請柬非常具有莉莉·伊萬斯個人風格,是一朵鈴蘭花,花瓣展開即變成請柬,閉攏後攜在身上,又總有一股幽香。
她開花閉花地玩了一會兒,又給詹姆·波特還回去了。「你直接找雷古勒斯吧,現在托給我,我也還是找他,開學,唉……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說著,看了西裡斯一眼。
西裡斯那雙永遠明亮如昔的灰眼睛,此刻是火山灰般毫無生機的底色。他注意到阿波羅尼婭別有深意地注視,艱難地咧了咧嘴,笑得看起來像哭:「我聽穆迪說……那次是食死徒新人練膽,害死普威特兄弟的人,會不會就是……會不會也有雷古勒斯?」
更尷尬了。
阿波羅尼婭沒有急著反問,她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按照人設,她現在也應該和西裡斯一樣,在友情與親情、正義與邪惡之間痛苦糾葛。
「我說……葬禮好像快開始了。」彼得·佩迪魯遲疑著開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我們坐回去吧,西裡斯,你要留在這裡嗎?」
「不!」西裡斯粗魯地擦了擦眼睛,率先起身回座去了。「我們答應鄧布利多,幫莫麗和亞瑟看著孩子。」盧平匆匆向她解釋,「我看詹姆挺喜歡弗雷德和喬治的,一直在練習怎麼抱小孩呢!」
阿波羅尼婭輕輕點了下頭,表示理解。一股奇異的、陌生又危險的柔軟襲擊了她的心,她遙遙注視著抱雙胞胎的詹姆和西裡斯,兩個大一些的紅頭發男孩乖巧地和盧平說話,一邊還面含擔憂地掛心著母親和弟弟。
不是書頁上的名字,是活生生的人,她再一次意識到。
一直和牧師在外說話的普威特夫婦也進來了,柳克麗霞挽著一位年輕少婦的手臂,正和她喁喁說話。有不少傲羅都很警覺,因為那位淺棕色長發的女巫長得活脫脫就是一個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只是眼睛更圓更大,氣質更溫和。她手裡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Ⅲ,室內也戴著一頂鐘形帽,帽子下露出的發卷兒正按照彩虹的順序興高采烈地變著顏色。
普威特先生和另一個金發英俊男巫立刻注意到了這一點,默契地走快兩步,擋住牧師的視線。
阿波羅尼婭嘆了一口氣,忽然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下了,同時聞到一股酸腐的汗味混合著煙酒臭氣,差點兒給她熏一跟頭,但她轉過頭去,卻只看到一堆潦草的破布,要不座位下有腳,她都要以為是別人隨身攜帶的什麼行李了。
破布客客氣氣地跟她點了點頭,用被煙油熏黃的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八」,不勝唏噓:「令人惋惜哪,他們抓過我兩次,現在卻是我送他們最後一程。」一張嘴又還有新的口臭。
阿波羅尼婭潔癖大發作,冷冷地不接話,只看著鄧布利多上台致辭。管風琴聲轟然響起,恢弘的安魂曲似乎吞沒了他的言語,單看牧師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了。但是巫師不一樣,鄧布利多的悼詞能夠穿越樂章,毫無阻礙地抵達他們的耳畔,不少人都流露出悲慟之色,一個年輕的女傲羅伏在同事肩頭默默流淚。
「可憐哪,可憐哪……」破布也用髒兮兮的手指擦拭著眼角,一邊哭一邊偷偷打量著她。
鄧布利多是出類拔萃的演說家,和他前夫一樣,都是操控人心的高手,只要他想,單憑言辭就能讓所有人都痛哭流涕,何況還有音樂加成。但阿波羅尼婭拼命控制著自己,她清空自己的大腦,建立起層層防御,讓鄧布利多的話語在耳朵裡打了個轉就原路返回——她要堅定所走的道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正義的陣營除了正義一無所有,除了任人宰割,什麼都做不了。
音樂聲緩緩消散,既疑惑又不滿的牧師已經放棄了表情管理,蔫頭耷腦地進行布道和祝頌,但遺屬和唁客都非常不配合,大部分人都在平復心情、整理儀容,然後百無聊賴地四處亂看,准備抬棺的青壯男性在默默地活動手腳,那個大夏天戴羊毛呢帽子的小姑娘一臉新奇地舉著座席上預備好的、本該眾人一齊誦讀的經文,顯然是當成了識字卡片。
牧師的從業積極性被打擊到了史上最低點,他草草地結束了儀式,宣布可以下葬了。死者的妹夫、堂叔、堂嬸的侄子和侄女婿加起來人還不夠,最後是那群時刻保持警惕的怪人裡走出幾個來,說是死者的同事。
「夠、夠了嗎?」牧師奧斯本已經有些懵了,眼睜睜看著這群大力士只要四個人就輕輕松松地抬起了一具實木棺材,好像肩頭扛著的只是一袋面粉,「好、好吧……請跟我來!」
遺屬和唁客們也隨之起身,阿波羅尼婭習慣性地落在後面,她本將禮帽握在手裡,一轉身,帽檐上垂落的面網也自然而然地掃過破布……
「那塊寶石可以給你。」阿波羅尼婭忽然一笑,猝然停手,面網登時被扯緊了,「作為回報,幫我去偷個東西來。」
破布的指間夾著小刀片,正割那面網沒割斷,面網上綴著一只蛇形銀扣,蛇頭是一塊指頭肚大小的沙弗萊石。
「不能用魔法很不方便吧?」阿波羅尼婭笑道,「用魔法你也割不斷,純血家族的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下手之前想清楚啊!」
破布臉色一變,手一松就要跑路,教堂門口卻有人去而復返,大聲喝道:「剛才我就看著像……蒙頓格斯·弗萊奇!我就知道你是賊性不改!」
是那個哭得最慘的年輕女傲羅,仗著麻瓜牧師不在,已經拔出了魔杖。
「答應我,寶石給你,」阿波羅尼婭趁機引誘,「傲羅也幫你擋掉。」
破布已經被反幻影移形咒束縛住了,眼珠子一轉,只好咬牙同意,眼前的純血女巫立馬變了張臉。
「這是怎麼了……都是誤會!」她又驚又笑,滿是歉意,「我的帽子勾住了座位,這位……弗萊奇先生正在幫我解開呢。」
「真的嗎?你可別被他騙了。」女傲羅將信將疑,還是走了過來,「哦,我認得你,你是格林格拉斯吧?」見蒙頓格斯·弗萊奇的眼神堪稱困惑,急忙又補了一句:「呃……我是說,在學校裡,你入學的時候我還沒畢業。」
阿波羅尼婭毫不介意地搖了搖頭:「沒關系的……我也記得你,你是赫奇帕奇的博福特,最喜歡吃巴騰堡蛋糕。」
「啊,這麼多人知道嗎?」女傲羅博福特不由撓頭,訕訕一笑。
「是家養小精靈可可告訴我的,她覺得你畢業後再也吃不到更好吃的了,」年輕的女巫們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並肩向墓地行去,阿波羅尼婭使了個眼色,破布只好也不甘心地跟上來,「一直還想讓你回去拿她的獨家秘方呢。」
「我看她也就是說說,你可別當真!當初在霍格沃茨,最念叨我能吃的小精靈就是她!再說她是小精靈呀,我回不去,她可以給我送……」
墳塋前氣氛肅穆,不宜談笑,阿波羅尼婭和博福特分開,趁機抽身,找到破布。
「你要我偷什麼?」破布警惕地看著她,卻只等來輕飄飄一句「魂魄出竅」。
第97章 初陣(3)
阿波羅尼婭排隊獻上花環,唁客們已經開始有序撤離,各找地方幻影移形去了。鄧布利多正親自處理麻瓜牧師和掘墓人,她只好含糊地和韋斯萊夫婦打了個招呼,不管人家聽沒聽見,也混在人群裡全伙撤退。
「你帽子呢?怎麼不戴了?」西裡斯正在教堂門口替姑姑送客,隨口道,「今天太陽這麼大。」
「風也大,剛剛一個沒拿住,刮崖底下了。」阿波羅尼婭狀若可惜,「上面還有兩根絕音鳥羽毛呢!」
「再買新的好了,反正你現在也不差錢!」立刻被盧平打了一下。
阿波羅尼婭從嗓子眼兒裡笑了一聲,揚揚手權做告別。她下到鎮子裡,穿過幾條或悠閑或寂寞的小街,爬到另一側的丘陵上,這裡地勢更高,剛剛好將教堂與墓園看個清楚。
雷古勒斯穿著黑色正裝,衣冠楚楚地坐在觀景台長凳上,面朝大海,正迎著風吃冰淇淋。
「我怎麼不知道你長了一個鐵胃?」阿波羅尼婭哭笑不得,走去坐在他身邊,「你會拉肚子的。」
雷古勒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凝視著教堂的方向:「鄧布利多知不知道那個教堂的管風琴師是多佛爾過來兼職的?他今天可不在!」
「還有什麼是遺忘咒不能解決的?巫師總是這麼傲慢!」她說著,張開一直虛虛握著的手,一陣清香彌漫,「給,帶去給西弗勒斯。」
「一朵……花?」雷古勒斯驚訝地用兩只手捧著,鈴蘭滾落到他掌心,花瓣悄然綻放,化為一封粉紫色的邀請函,紙上浮現出百合花的水印,封口的金色火漆是「E」和「P」交織的精致圖案。
雷古勒斯立馬把花扔回她懷裡:「西弗勒斯現在黑魔王眼皮子底下搞魔藥呢,我送不了,要送你送。」
「搞這玩意兒花了我好幾百金加隆呢,你也不能什麼都讓我做了。」阿波羅尼婭拒絕接盤。
「幾百?」豪門闊少立馬開始掏支票簿,「我賠你!你別想躲!」
「喂!」阿波羅尼婭恨得要死,「你讓克利切跑一趟能怎麼樣?我臥室做過手腳的,那個屏障魔法還是你們倆弄出來的你忘了?」
雷古勒斯恍然大悟:「是有這麼回事……你管它叫『屏障』,那不就是一段黑魔法波動嗎?」
「你別管它叫什麼,反正黑魔王除非親自叫門進去,否則他能感受到的,就是西弗勒斯在裡面乖乖搞黑魔法。」阿波羅尼婭得意非凡,「我還把附屬盥洗室從整個莊園的反幻影移形咒裡獨立出來了,在那裡巫師和小精靈都是來去自由的。」
雷古勒斯不說話了,徒勞地、默默地舔著冰淇淋勺。阿波羅尼婭事先並不知道西弗勒斯會住進來,這些措施都是她為自己准備的——她到底活在怎樣的家庭裡,才會、才會……
「噯,人走完了!」阿波羅尼婭叫道,指著半山處的斷崖,「鄧布利多真的好明顯啊,好白!」
「他們不會再回來了吧?」雷古勒斯只好放下心頭的疑慮,重新將注意力轉回來。
「好像要去談遺產的事兒?鄧布利多做中人。」阿波羅尼婭回憶著偷聽來的閑談,「韋斯萊夫人當初是私奔的,有些事就……我看柳克麗霞阿姨倒沒什麼意見,畢竟安多米達也……但你姑父就不好說了,他看上去就很古板。」
「哦,韋斯萊啊,那不奇怪。」雷古勒斯苦笑,「伊格內修斯姑父最討厭韋斯萊家的人。說實在的,他們倆又沒有後代,金加隆留著也是便宜了古靈閣和魔法部。」
阿波羅尼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大致明白了為什麼布萊克家居然會傳到救世主手裡,原來他是這麼想的。
「走?」她向著斷崖處偏一偏頭。
「走!」雷古勒斯站起身來——「啪!」兩聲爆響步調一致,觀景台上空無一人,唯有空氣中還殘存著鈴蘭與奶油冰淇淋的甜香。
「應該是『四分五裂』吧?」
「我覺得是『粉身碎骨』。」
「那你試試,我來搞個靜音咒。」
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過後。
「挖土用什麼咒?」
「啊?教授不教的知識你別問我!」
「要不……『房塌地陷』?」
又是一聲巨響。
「你一開始就應該用『房塌地陷』!有墓碑隔著,棺材就不會像這樣被震爛了!」
「不出力的人沒資格指手畫腳。僵屍飄行——別忘了隨葬的魔杖!」
「恢復如初!恢復如初!恢復如初!」
「我才發現你的大漏洞,阿波羅尼婭!你的計劃只到『挖出來』為止,然後呢?」
「我在麻瓜旅店定了個房間,先去那裡!」
又是幾聲反復的爆響,教堂墓園重新恢復了神聖的靜謐。層層疊疊的花環掩蓋了墓碑上鐫刻的人名,絲毫看不出墓穴裡的棺材已經空空蕩蕩了。
「然後呢?」裝潢典雅的客房內,雷古勒斯坐在床邊,托腮望著一身整齊禮袍、塗得唇紅齒白的普威特兄弟,「我還是要問你這個問題,阿波羅尼婭,你有什麼打算?」
「你覺得我們帶著兩具『屍體』跨國幻影移形的可能性有多大?」阿波羅尼婭按著吉迪翁·普威特——大概是他——的脈,盯著秒表計數。
「零。」雷古勒斯冷笑,「你以為你是誰,鄧布利多?」
「那就只好等他們醒了。」阿波羅尼婭頓覺頭大,「我還沒有幻影顯形執照呢,但是又成年了,是部裡的重點監視對像。」Ⅰ
「你知道就好。」雷古勒斯站起身來,「反正沒有魔杖,這兩個也就是麻瓜而已。你先看著,我去搞點兒吃的,我餓壞了。」
「英鎊!」
「有!」
小鎮上的麻瓜館子味道還不錯,海魚和貝類很鮮美,雷古勒斯飽腹而歸,剛踏上樓梯,就敏銳地覺察到異樣。他還不能像黑魔王或鄧布利多那樣憑空感受到魔力波動,但他至少能感覺到自己進入了靜音咒的範圍。
「怎麼回事?」雷古勒斯一把推開房門,正看見被魔法繩索捆得結結實實的費比安·普威特摔倒在床上,他兄弟和他同樣待遇,正在地毯上努力咕湧著要爬起來。
阿波羅尼婭就狼狽得多了——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被打散了,左臂整條衣袖都被扯破了,妨礙行動的魚尾裙擺大概是她自己撕開的,高跟鞋也踢掉了,看樣子是剛撲過去撿起自己的魔杖。
「怎麼回事?」他又問了一遍,趕緊著手恢復一片凌亂的室內擺設。
「皮肉傷。」阿波羅尼婭用手背蹭了蹭唇角的血,「我被偷襲了,這二位早就醒了,也不知道是怎麼約好了,你跟西裡斯也這麼心有靈犀啊?」
她將自己渾身上下收拾齊整,唯有左臂裸露在外,直送到普威特兄弟眼前去:「仔細看好了,黑魔標記,食死徒!」
要不是嘴巴被堵著,費比安真能張嘴咬她。就算嘴巴被堵著,吉迪翁也想送她一個頭槌。
「直到現在,我聽到這個名號還覺得挺自豪的。」雷古勒斯苦笑了一聲,也挽起自己的袖子,「別只罵她一個人,好久不見,表兄。」
兩個人四只眼睛齊齊盯著他們,眼神裡除了滔天的憤怒,還有深重的迷惑。
「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熬唄!」阿波羅尼婭施施然坐下來,還有心情翹二郎腿,「哪怕我被叫去殺人了,你們的表親也會替我看著,說不定過幾天,就會有其他傲羅或者鳳凰社的人來找你們作伴了。」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普威特兄弟再度憤怒掙扎起來。
「你別逗他們了。」雷古勒斯小聲道,「我記得他們是格蘭芬多的,跟格蘭芬多講道理本來就難!」
阿波羅尼婭「啊」了一聲,比了個OK。
「這麼大反應啊?」她笑吟吟地將手貼在費比安的心口,「來找你們作伴不好嗎?活著不好嗎?死在別人手上,那可就是真死了,死透了,走下去見梅林了!」
「你不還是在逗他們嗎?」雷古勒斯近乎無力地抗議,他在扶手椅上誠懇地俯身向前,「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如果我們有,現在你們已經在墓穴裡窒息而死了。」
「沒准兒我們把人挖出來是要做什麼邪惡的黑魔法試驗呢,是吧?」阿波羅尼婭親親熱熱地撞了撞他的肩膀,「沒准兒一會兒黑魔王來了呢?」
「那你們都得死,然後被扔給我研究。無論出不出成果,我也會死。」雷古勒斯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我們利益是一致的,表兄。那天阿波羅尼婭本也沒打算殺你們,如果不是她的厲火,那些人也沒機會幻影移形,對不對?當時多洛霍夫已經在念咒了。」
他倆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唱了半天,普威特兄弟依舊油鹽不進,看眼神絲毫沒有軟化的跡像。四個人鎖在小房間裡,一直硬扛到華燈初上,此起彼伏的肚餓聲才為事態帶來一絲曙光。
雷古勒斯輕輕一抖魔杖,透明的空氣產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就像是稀薄的魔藥漸漸熬至濃稠,阿波羅尼婭伸手試了試,發現也沒什麼異常。
「單向的,他們過不來。」雷古勒斯解釋道,「現在你可以放他們吃點東西了。」
不一會兒,恢復自由的普威特兄弟屈服於食物的誘惑,口嫌體正直地大快朵頤起來。
「你們可得快點兒想通啊,」阿波羅尼婭啜了一口紅酒,「不然吃飽喝足該上廁所了怎麼辦呢?」
正在切牛排的雷古勒斯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吃飯吧,別說話了。」
但普威特兄弟似乎打定主意不讓他們吃一頓飽飯,兩人狼吞虎咽地吃完快餐,收拾東西抹抹嘴,過來「敲門」。
「我們談談。」費比安填飽了肚子,登時又神完氣足起來,「第一個問題,所謂『密室第二次打開』是不是你做的?」
「是。」阿波羅尼婭買一送一,「沒有為什麼,挑了兩個討厭鬼當試驗品。」
「你為什麼會這樣?你的索命咒?是只有索命咒還是——」吉迪翁問著問著,自己也覺得好笑,「算了、算了……已經這樣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應該是你打算讓我們怎麼辦。」費比安嚴肅地糾正,「我們不能回去了吧?」
「當然,我暫時還不想死。」阿波羅尼婭說道,「我對你們有救命之恩,所以你們要聽我的——去法國的安全屋,作為麻瓜生活,直到決戰到來的那一天。」
雷古勒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用安慰我們。」費比安艱難地笑了笑,「我們算是死過一次了,這種滋味……就算沒有決戰,我們暫時也不會非要回來抵抗神秘人。」
「你愛信不信。」阿波羅尼婭笑道,「我會提前將魔杖還給你們的。」
「可是……沒有魔杖我們干什麼呢?」吉迪翁茫然道。
「麻瓜男人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啊!」阿波羅尼婭扳著指頭數,「工作、戀愛、結婚、生子……後續來找你們作伴兒的人,不會還要我養吧?」
「後續?」吉迪翁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會繼續從其他食死徒手下搶人頭。」阿波羅尼婭撫摸著魔杖,「由我來殺,總比別人殺要好,對不對?說句無恥的話,我犧牲自己當食死徒,這分明是在造福社會。」
雷古勒斯握拳抵著唇,艱難地咽下一聲嗤笑。
「那你父母難道也——」吉迪翁脫口而出。
「克拉托斯和繆西卡是真的死了,他們死有余辜。」阿波羅尼婭第一次將話說得那麼透徹,「我就是想讓他們死。」
雷古勒斯幾乎維持不住臉上震驚的神情——死有余辜,多麼嚴重的字眼。
「能假手他人的事,為什麼還要親自做?」阿波羅尼婭很快從那種恨意勃發的狀態裡掙脫出來,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的靈魂不值錢嗎?」
她握著自己的左手小臂,向對面目瞪口呆的兄弟倆揮了揮:「我出錢,黑魔王替我殺人,這就是我付出的代價,我靈魂免於分裂的價格。」
旅店房間裡一時悄無聲息,只有阿波羅尼婭喝酒時高腳杯偶爾撞擊餐盤的聲音。
雷古勒斯有些緊張。在他的刻板印像裡,格蘭芬多都是很軸的,立場高於一切,無論愛情親情友情,都得先談立場再說話。阿波羅尼婭出賣了她的父母——或許那根本不是她的父母——導致二人慘死,這件事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這兩個格蘭芬多出身的傲羅,真的能夠擱置爭端嗎?
果然,年長的費比安先說話了。
「無論繆西卡和克拉托斯對你做了什麼,都應該由法律來懲罰他們,報私仇是不被允許的。」
「但我們現在不是傲羅了,我們沒有執法權。」吉迪翁勉強笑了笑,「甚至沒有魔杖。我想你也不是很在意我們怎麼看你,是不是?」
「是。」阿波羅尼婭笑著點點頭,「完全不介意。」
這下輪到雷古勒斯目瞪口呆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表弟。」費比安看上去放松了一些,「在魔法部那樣的地方混久了,不靈活一點只會撞個頭破血流,你以為穆迪一身的傷真的都是食死徒造成的嗎?」
「你叫什麼來著,雷古勒斯?你能出現在這裡,是不是意味著——」吉迪翁立刻撿起格蘭芬多老本行,滿懷希冀地看著遠房表親。
雷古勒斯眼前一黑!
第98章 初陣(4)
他們在黑斯廷斯住了一夜,第二天出發前往鄰近的多佛爾。本來打算買票乘船,臨了想起大家都是黑戶,一本護照都掏不出來,只好用幻身咒偷偷混進去。
雖然多佛爾和加萊離得很近,但跨國就是跨國,國境之間總是有些說法的。他們四個裡兩個是「死人」,一個是離明牌一步之遙的食死徒,誰都承擔不起被發現的危險。
最後他們躲上了一輛皮卡車剛運完貨的後鬥,一路吹著風前往巴黎。
「我不明白。」雷古勒斯生無可戀,身上一股羊味兒。
「我們這算是偷渡,甜心。」阿波羅尼婭摸摸他的後腦勺,「而且,通過正常渠道入境的外國巫師應該第一時間前往法國魔法部登記魔杖。」
「他們查得很嚴。」費比安也附和,「和英國注重管理小巫師不同,法國很在意外國人。」Ⅰ
「畢竟兩個鄰居天天鬧黑巫師,換誰都怕被潑髒水!」吉迪翁玩笑道,「大概只有鄧布利多那個級別的人物,才不用每次都這麼麻煩。」
「當然,他可是國際巫師聯合會主席……」雷古勒斯撇撇嘴,「主席駕臨了他忠誠的巴黎!」
阿波羅尼婭忍不住笑了出來。
輾轉換了三趟車,他們才終於看到了薔薇街安全屋的赤色屋頂。阮福芳慈並不在,但她習慣把鑰匙藏在地墊下。
「我能不能不當麻瓜啊?」一路上普威特兄弟已經和她混得熟了,雷古勒斯反而還有些拘謹,吉迪翁已經哀嚎著倒在了沙發上,「麻瓜也太累了!」
「一個有身份、有歐元的麻瓜才不會像我們這麼慘。完全可以在加萊就租一輛車,舒舒服服地開到巴黎。」阿波羅尼婭一臉嚴肅,「雖然我還沒來得及學開車。」Ⅱ
「亞瑟就會,雖然他學開車的目的是為了改裝一輛不會開車也能開的魔法飛天汽車。」費比安好像在說繞口令,「你可以讓他教你。」
阿波羅尼婭無語地看了這挺自來熟的兩兄弟一眼,外甥像舅,真的不服不行。
「來吧,二位,麻瓜研究第一課,學會打電話!」
「拜托,去過魔法部的人都會打電話!」
「傲羅有麻瓜偽裝課程,我拿的S+!」
等到阮福芳慈下班回來,就被正式任命為了薔薇街總部的領導,分管下屬兩人,剛剛學會接打電話、看電視和使用冰箱,進度不可謂不快。
「我是這麼打算的。」新任總經理向董事長彙報工作,「先給兩位普威特先生弄個戶籍,然後去造型沙龍改頭換面一下,等到他們學會使用基礎家電了,就可以上街逛逛,吃吃喝喝買買,最後再學點兒本事,比如開車、開槍什麼的。」
為了慶祝薔薇街總部草創,他們干脆出來吃大餐。越是到了這樣的高級場合,反而一個露怯的都沒有——純血家族的禮儀課誰不是從小上到大,阮福芳慈不是,但她有個皇帝爹。
「昨天把我揍了一頓,看來格鬥是不用學了。」阿波羅尼婭冷笑一聲,又顧雷古勒斯,「你能不能做兩塊手表,說錯一個詞就鑽他們一下?」
「魔法制品是不被允許的!」阮福芳慈馬上說道,「我可以雇幾個物理系學生做個遙控的,改成電擊可以嗎?」
「可以!」她爽快拍板。
臨散伙前,阿波羅尼婭再次確認了普威特兄弟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並叮囑他們但有不妥可以去向附近住的尼可·勒梅求助。
「你們比我大十多歲,也比我認識更多人。」她最後說道,「你們的安危並不僅僅系著我這一條命,還有更多的後來人,他們還有沒有機會,全在你們。哪怕不能拿魔杖,哪怕只能當個平凡的麻瓜,但是能活著就很好,對不對?」
費比安和吉迪翁對視一眼,都很鄭重地再次答應下來。他們不是沒想過給妹妹莫麗報個平安,但這件事太過復雜,知道的人越多、雙方都越危險,莫麗有自己的家庭,丈夫恩愛,兒女……兒子可愛Ⅲ,悲傷對於她來說只是暫時的。
「以後你們每一次被日常瑣事煩得想要魔杖時,都請回想一下今日的承諾。」阿波羅尼婭無所謂地笑了笑,關上了車門——有了阮福芳慈強力援手,她和雷古勒斯可以坐飛機回去。
但經過兩人的一致測評,飛機因為體驗感太差、手續太復雜而慘遭淘汰。
回到英國,阿波羅尼婭便一頭扎進了火熱的造假大業之中,假身份、假..證..件造了一打。她一邊掛心著普威特兄弟的學習進度,一邊等著黑魔王的下一次召喚。
大老板和小領導都沒有讓她等太久,七月底的時候他們襲擊了本吉·芬威克,鳳凰社成員,聖芒戈生物傷害科的高級治療師。貝拉本想抓他回去活喂狼人,碰巧被阿波羅尼婭偷聽到了,只好出手強殺。
一回生、二回熟,無論是殺人還是運屍,正好還可以試試剛辦的假證。阿波羅尼婭用奪魂咒「雇」了個司機,又派泡泡悄悄押車,一旦不好就立刻帶人回來。她提心吊膽地等了整整一天,泡泡終於手持阮福芳慈簽名的收據回來了。
「怎麼樣?」她盤腿坐在地毯上,把泡泡拉到身前來。小精靈抱了抱她的胳膊,看上去也覺得這一天很是刺激。
「弗朗索瓦絲小姐假裝成遺屬,親自去碼頭接的人。」泡泡認真地說,「不過她請您找個更合理的名義,不可能總有游子客死他鄉吧?」
「對吧!」阿波羅尼婭把身體佝僂成一個大蝦,「找個什麼理由呢……」
等她將一切准備得萬無一失,轉眼又開學了。八月一場襲擊都沒有,她白白花出去一大筆錢,至少要到四個月後才能見效——以黑魔王的尿性,能讓大家過好一個聖誕節才怪!
七年級她成為了女學生會主席——單憑報紙上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論以及後續輿論風潮,鄧布利多舍她其誰?如果說「大頭男孩」和「大頭女孩」是領頭羊,而級長是牧羊犬,那麼她就是能自己牧自己的超級優良品種。
開學一個月,新任女學生會主席收拾了自己學院的刺兒頭們八回,斯萊特林們爆發出了驚人的記吃不記打的毅力,頂著鼻青臉腫的大腦袋硬是杠上了。教授們意意思思地勸過,見沒人聽,也就聽之任之了——總比讓這些小食死徒禍害其他學院的孩子要好吧?
據說格林格拉斯晚上回到寢室裡也會打得「乒乒乓乓」。
「鄧布利多沒說要給你換學院嗎?」地下教室可不好再去了,他們只好轉移到校長眼皮子底下的有求必應屋,「他不會起疑心了吧?」
「這也是能換的?」阿波羅尼婭仰天長嘆,「別換!換了我還得想辦法抱著他的大腿、哭著求他換回來。」
「我要是他,我都不好意思再懷疑你了。」雷古勒斯翻看著她厚厚一疊傲羅培訓和考核內容,「為什麼沒有治療魔咒啊?」
「小傷不用治,大傷治不好,中不溜的傷直接幻影移形去聖芒戈,一眨眼的事兒,人家不比我們專業多了。」阿波羅尼婭移開擋在眼前的法律法條,「那朵花呢?你給過去了?」
「讓克利切悄悄放到他床頭了。」雷古勒斯嘆了一口氣。
這個聖誕,有人在頂風冒雪地殺人,有人在音樂和祝福中永結同心,有人抱著奄奄一息的小精靈手足無措,也有人遙遙眺望戈德裡克山谷的燈火,久久不發一言。
開學後斯內普的聖誕禮物才姍姍來遲——是一張完整的絕望藥劑及解藥配置表。
「動作還挺快!」阿波羅尼婭指甲掐著羊皮紙上列出的魔藥原料,能郵購的幾乎沒有,去黑市訂都得等幾個月。但她等不得了,她不知道雷古勒斯要花多久才能下定決心赴死,大病初愈的克利切都察覺到不對,偷偷跑來找她做PY交易,最後緊張兮兮地抱著雙面鏡回家了。
在這種情況下,她幾乎是憑著卷王的最後一絲美德撐過了N.E.W.Ts和隨之而來的傲羅考核,早有准備的盧修斯和奧賴恩立刻參與進來——當她在無數閃光燈和速記羽毛筆的簇擁下從巴蒂·克勞奇手裡接過像征著現役的傲羅制服時,阿波羅尼婭看到了台前放著一束署名為「獅心」的洋甘菊。
It』s TIME.
第99章 身世(1)
1988年,英國,薩裡郡,法納姆,埃基伯勒預備小學。Ⅰ
哈利·波特覺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今天雖然是他上KS2的第一天Ⅱ,但想也知道佩妮姨媽和弗農姨夫肯定不會來接他——因為今天也是他表弟達力每半年一次的體檢日,德思禮全家出動。佩妮姨媽還惦記著讓達力也來他的學校讀書,被親眼見過達力健康狀況的校監委婉地拒絕了。
但……為什麼站在大門口草坪邊向他笑眯眯揮手的會是隔壁的普林斯太太?
不是哈利討厭普林斯太太,其實正相反,這位太太相當討人喜歡。從哈利·波特有記憶開始,他就常常在普林斯家做客,普林斯太太親切、風趣又貼心,對他特別好,她做的檸檬鵝肝乳酪蛋糕也特別好吃,哈利想吃多少塊就吃多少塊,有時候他簡直懷疑普林斯家的廚房裡藏著一個科幻小說裡才會出現的機器人,不然為什麼只要他意猶未盡地望著空盤子舔舔嘴唇,普林斯太太就會立馬從廚房裡端著一塊新蛋糕出來?
他的姨媽、姨夫還有那個拐著彎兒的姑媽,在普林斯太太面前都特別聽話,她似乎總是三言兩語就能勸服別人,哈利從5歲開始就能在郡裡這座一等一的名校讀書,就是她的功勞——佩妮姨媽本來只打算讓他在社區小學隨便念念算了。據弗農姨夫說,有一天他從新聞節目上看見普林斯太太了,攝像機鏡頭掃過唐寧街首相辦公室,一閃而過的門縫裡他看見普林斯太太就站在壁爐邊!
弗農姨夫每每談起這樁與有榮焉的幸事,佩妮姨媽都要撇著嘴說那不過是個婚姻不幸、膝下空虛的可憐蟲,但哈利的確見過普林斯先生好幾次,不是在暑假,就是在聖誕假,他覺得普林斯先生好像一個吸血鬼,頭發長長的,臉很蒼白,而且從不出門——是的,年輕的哈利·波特不喜歡普林斯先生,他覺得那位先生盯著自己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好像是透過他的眼睛在看別的什麼人一樣。
普林斯太太的另外兩位朋友也常來,不過都是風塵僕僕的。一位是灰棕色頭發的盧平先生,替普林斯太太打理家族產業,似乎經常在法國、比利時與英國之間往返;另一位布萊克先生似乎走得更遠,總給他帶回一些東歐和南歐的特產,比起被正事折磨得憔悴不堪的盧平,這一位好像只是單純地熱愛旅行。哈利很喜歡這兩位叔叔,喜歡和他們一起玩樂高,也喜歡讓他們幫忙檢查作業,就是一點不好——他們也似乎在透過哈利看別的什麼人。
哈利·波特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不喜歡偶爾抬頭、正對上大人們來不及掩飾的那種黯然神傷的表情,他隱約覺得這可能和他的身世有關——但大人們不說,他也沒辦法問,他倒是問過德思禮夫婦,但只要他一開口談這件事,姨媽就會情緒崩潰地大哭大嚷,姨夫說她有神經官能症,喝點兒酒麻醉一下會更好,然後兩個人就開始酗酒,把達力扔給他養。
這誰還敢開口啊?哈利不明白,如果真的是車禍,為什麼要這麼諱莫如深呢?
今天能在這裡見到普林斯太太,哈利·波特隱約有種預感,他多年的疑問似乎到了有所解答的一天了。
「來,過來這邊!」普林斯太太站在她那輛乳白色豪車邊上,先輕巧地摘下哈利的書包,再給他打開門讓他爬上去,「作業多不多?」
「不多、不多!」哈利在座位上踢著小腿,乖乖系好安全帶,「開學第一天,什麼都沒講。」
「都有什麼課啊?」普林斯太太一邊開車,一邊分心跟他聊天。她開車很穩,哈利幾乎感覺不到車在移動,不是說這種很貴的車什麼推背感很強的嗎?
「數學、英語、科學、人文、藝術、體育和外語。」哈利干脆翻出了課表,一門一門照著念,「一共七門。」
「那也差不多!」普林斯太太嘟噥道,「數學使人縝密,修辭和文法對寫論文很重要,科學……學好物理就夠了,人文是什麼,歷史和地理?地理應該會有用吧?藝術放棄掉就行,體育強身健體,很不錯……你外語選的什麼?」Ⅲ
「法語。」哈利咧嘴一笑,狡黠極了。
普林斯太太就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有時候她會在家裡用法語罵人,仗著被罵的人聽不見,聽見的人聽不懂——後來布萊克先生教了他幾句,普林斯太太就再也不罵了。
「你小子!」普林斯太太笑起來,「跟你爸爸一個樣子。」
「我爸爸?」哈利立刻坐直了,「你說我爸爸是嗎?」
「沒錯。」普林斯太太笑意一收,頓時嚴肅起來,「如果不是為了這件事,我怎麼不讓你自己坐校車回去?預科也算是大孩子了——你想在哪兒聽?」
哈利等不及回到小惠金區了,他現在立刻馬上就要知道!
片刻後,法納姆某處街心花園的露天咖啡館裡,哈利捧著一杯鮮濃酸奶漿,一口也喝不下去。
「你怎麼總是打響指?」哈利催促道,「盧平叔叔和布萊克叔叔也總是打響指。」
「我手癢。」普林斯太太的響指之間是有節奏的停頓,似乎非常非常專注,完全不能分神,「他們也手癢。」
哈利·波特郁悶地喝了一大口酸奶。
「德思禮是怎麼跟你說的?」普林斯太太猝不及防地開啟了正題,她談起佩妮姨媽和弗農姨夫的時候神情很冷漠,完全不是對外那副笑顏如花的模樣,「車禍是吧?」
哈利點點頭,當真相觸手可及時,他反而從心底裡橫生一股膽怯。
「騙你的。」普林斯太太攪拌著手裡的拿鐵拉花,「你的父母——詹姆·波特和莉莉·伊萬斯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而犧牲了自己。」
啊?哈利覺得這個理由太宏大了,宏大到不像是真的。但他了解這位從小看顧自己長大的女士,她笑眯眯的時候可能是在騙人,一臉嚴肅誠懇的時候可能是在騙人,但唯有現在這種時候不會——因為她和丈夫、朋友聊一些他不能聽的話時,往往也是這副表情。
「這是一個結果論的說法,事實上他們犧牲時,自己並不知道會造成這樣的影響。你媽媽為了保護你而死,你爸爸為她報仇時被曾經的好友偷襲……當時我也在現場,盧平也在,雷古勒斯的哥哥也在,當然,你也在。」
哈利覺得自己好像忽然聽不懂英語了,他呆呆地看著普林斯太太平靜的面容,恨不得讓她寫下來,自己對著慢慢回味。
「你這就告訴他全部了?」不知道哪裡的車胎忽然爆了,炸響聲中,有人怒氣衝衝地向他們走過來,哈利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來了。
「哦,要不我現在讓他忘了?」普林斯太太淡定地招呼丈夫坐下,「下午沒課啊?」
「不!不!不要!」哈利大叫,激動不已,「讓我緩一緩!我可以!」
雖然他不知道普林斯太太要怎麼讓他忘記,更不知道普林斯先生怎麼會知道他們在這裡,又是怎麼突然從遙遠的蘇格蘭趕到薩裡來的。
普林斯先生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將手裡提著的一個甜點盒放到桌上:「米勒娃給你的。」
「不是……這太客氣了,我都不知道麥格教授還會烘焙……」
「可可做的。她猜到是你救了埃爾科特Ⅳ,怎麼謝你都說得過去。」
「她別怪我擅闖民宅就好啦!」
普林斯夫婦的對話輕飄飄地飛進哈利·波特的耳朵裡,像一把羽毛撓得他渾身癢癢。哈利憤憤地打開點心盒,非常不見外的拿起一塊糖漿水果餡餅:「唔……好吃!」
普林斯先生瞪著他,把酸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他還能噎著嗎?
直到哈利·波特風卷殘雲地吃了個半飽,才終於將思緒理順。「誰殺了我的父母?」他嚴肅地問。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1926年12月31日生人,代號『伏地魔』。」普林斯太太去車上拿下一個文件夾,擲在桌子上,「這是他的全部資料。」
「1926年?」哈利·波特難以置信,「一位老人?」
普林斯先生的嘴唇扭曲了起來,似乎硬生生吞回了什麼話。他的妻子倒是笑得很囂張:「沒錯,一個老不死的恐怖分子。」
「阿波羅尼婭!」普林斯先生警告般地叫了一聲,「適可而止!」
哈利·波特迫不及待地翻閱起那份被標注「絕密」的文件,大多數文字他都看不太懂,但這不妨礙他辨認紙上的水印圖案——一對背身躍立、尾巴交叉的獅子拱衛著一頂王冠Ⅴ,但悲催的是,獅子頭頂的單詞他也不認識。
過去的每一天哈利·波特都覺得自己足夠成熟到知情一些什麼事,但直到這一天真的到來,他才發現,人家哪怕和盤托出了,他都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你不是說我爸爸是被他的好朋友給……」看不懂就放棄,哈利·波特明智地轉向另一個話題。他雖然懷念父母,但他也從來沒見過他的父母,普林斯家的人似乎也不太清楚父母和他相處的細節——說白了,他現在和爸爸媽媽沒什麼感情。
「彼得·佩迪魯,和你爸爸、盧平、西裡斯·布萊克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普林斯太太說話還是很客觀的,「在學校裡一直很要好,畢業之後他幾乎是立即背叛了我們的陣營,那天晚上……誰都想不到他居然也在場,以前他們在學校裡闖禍的時候,第一個跑開躲起來的就是佩迪魯,這人膽子出奇的小。」
哈利又艱難地消化了半天。
「西裡斯·布萊克……就是雷古勒斯叔叔的哥哥嗎?他也死了嗎?」
普林斯先生忽然一聲冷笑,看上去再度極其艱難地咽下了什麼話。普林斯太太搖搖頭:「沒有,他正在監獄裡服刑,他是你的教父,哈利。」
「教父?」哈利震驚了,「我還有個教父?」
「沒錯,其實最有資格住在德思禮家附近照顧你的就是他了,但是他做不到,只好由我們代勞。」普林斯太太指指丈夫,「西弗勒斯是你媽媽青梅竹馬的好友,盧平是你爸爸的好友,雷古勒斯是你教父的弟弟,我其實和你父母不太熟。」
怪不得他們都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哈利·波特心想。
「我和我爸爸媽媽很像嗎?」他遲鈍地問,終於感到一絲晚來的孺慕,一些他切實看得見、摸得著的,和爸爸媽媽的聯系。
「很像。」說話的是普林斯先生,「你的眼睛和你媽媽一模一樣。」
「你媽媽視力一直不錯,聽說你爸爸家的人都戴眼鏡。」普林斯太太笑著補充,「你別的地方都像你爸爸。」
哈利·波特覺得鼻子發酸,連忙轉移話題:「我教父為什麼會坐牢?」
「被陷害了。」普林斯太太輕描淡寫地說,「我們都知道他是無辜的,但是我們沒有證據。」
「我們?我們的陣營?」哈利·波特重復著這幾個單詞,「你們不是德思禮家那樣的普通人,我爸爸媽媽……到底是什麼人?」
「你覺得呢?」普林斯太太並不接茬,「你覺得我們是什麼人?」
「我覺得——不!不!」他瞪著一雙不肯服輸的、倔強的眼,「雖然今天你有問必答態度特別好連我也差點被你糊弄過去了,但是,不!你這招去年就對我不管用了!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誰?」
普林斯太太頓時笑出聲來,起身抱了抱他。
「特別好!」她摸摸哈利的腦門兒,「做得很好……有很多大人現在都做不到像你這樣。」
哈利·波特鬧了個大紅臉。「所以……你們是秘密特工嗎?」他小聲問,「詹姆斯·邦德?」
普林斯太太摸出一本硬殼子證件來給他看,上面雙獅拱衛王冠的圖案和伏地魔檔案上的一模一樣。「你可太聰明了,哈利。」普林斯太太又誇他,「很敏銳……世界上沒有007號情報員,但是有我們。」
第100章 身世(2)
哈利·波特睜大了眼睛,澄澈無暇,非常好騙。
「所以你們都是……我爸爸媽媽也……?天啊!天啊……」他在椅子上簡直坐不住了,起身來來回回地繞圈子,「那你們也會駕駛直升機、會開槍、會用飛刀、會跳傘?」
「是的,我會。」普林斯太太翹了翹腳尖,「我能一腳踢斷人的小腿骨,不信你問西弗勒斯。或者你學校裡有沒有討厭的老師同學,我——」被普林斯先生用力地瞪了一眼。
「酷!」哈利眼睛亮閃閃的,「但學校裡的那點人際糾紛,我自己就可以搞定,不用這麼凶殘。」
普林斯先生又開始用那種目光看著他,看著看著,忽然又難得地向他笑了笑,哈利嚇了一跳,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但是……」他忽然又有些扭捏,「我挺想學的,能不能教我?我以後……我也想……或許吧,我還沒有做好決定。」
「會有學校專門教這個的,西弗勒斯就在那裡任教。等你到了11歲,如果你仍然初心不改,你就能像你爸爸媽媽一樣,進入那所學校就讀,經過七年理論和實踐的學習,成為一名優秀的特工。」
「我、我可以嗎?」哈利·波特驚喜中帶了一絲懷疑,「可我是個近視眼,不要緊嗎?」
「完全沒關系,我以梅林的名義保證。」普林斯太太嚴肅地舉起一只手,「這是我們的創始人卡明爵士的代號,我們習慣用他的名義發誓,以冀得到一些保佑。」
哈利·波特看上去真的信了。「那萬一我又不想去了呢?」他忽然又有些患得患失,「你們不會是為了拉我入伙才接近我的吧?我如果不想接我爸爸媽媽的班,你們不會就消失了吧?」
普林斯先生嗤笑一聲,道:「你說他這樣隨誰?」
「不會的,你是遺孤啊,於情於理我們都該照顧好你的,讓你在德思禮家長大純屬無奈,伏地魔的殘黨還在追殺你呢。」普林斯太太根本不搭理他,繼續輕聲細語地和哈利說話,「當年打向你的子彈,被你媽媽給你的護身符反彈、打中了伏地魔,直接導致了他的敗退……在我們內部,大家都很關注你,每個小孩都是聽著你的故事長大的。」
「我這麼有名啊?」哈利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他們可要失望了,我就是個挺普通的小孩。」
「很有自知之明。」普林斯先生評價,一接觸到妻子殺人的目光就不吱聲了。
「你不害怕嗎,哈利?」普林斯太太笑問,「德思禮夫婦也曾經被牽扯進去,兩次。你的弗農姨夫本來是個胖子,佩妮·德思禮也很強壯,你本來應該有一個叫達力的表哥,他死得很慘。失去他讓德思禮夫婦幾乎瘋狂,我們費了很大力氣來讓他們忘記這件事,並將後遺症降到最低。他們現在的樣子你也看見了,還有小達力,他天生體弱就是因為父母曾經遭受重創,這永遠地影響了他們的健康。」
笑容從哈利·波特的臉上消失了。其實父母的故事對他來說多少有點兒懸浮,他心目中父母的形像從車前座兩個模糊的人影稍微具像成了一對閃閃發光的豐碑,然後就沒了。但他就在德思禮夫婦身邊長大,他冷眼旁觀姨媽姨夫那些神經質的行為,他有份照顧病弱的表弟……一瞬間所有熱血衝頭的激動都如退潮般從哈利的心頭撤離得一干二淨。
「這就是戰爭,現在依然還沒有結束。戰爭是很殘酷的,不是誰打贏了誰就行的,如果戰爭這麼簡單,你教父也不至於要在監獄蹲上二十年。」普林斯太太站起身來,幾乎可以稱得上冷酷地俯視著他,「你不害怕嗎?」
「不害怕。」哈利·波特幾乎是下意識地說,「不,與其說我不害怕,不如說我害怕,但我不畏懼。」
普林斯太太笑了,非常欣慰而美麗的笑容。「他隨誰?現在這個問題你還要問嗎?」她用手肘拐了拐丈夫的胸膛,很是得意。
最終普林斯太太還是給了他足夠的時間消化今天的信息爆炸。哈利將不認識的單詞抄到紙上,帶到學校裡查字典、問老師,就這樣一個生詞、一個生詞地拼湊起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這位宿敵的一生。等他能將檔案從頭順到尾的時候,普林斯太太帶他去了戈德裡克山谷。
那幢溫馨而古老的房子被重重封存,家具上仔細地蒙著白布。哈利得知這裡是祖父的家,他的父母在這裡結婚,只住了一年多一點兒,就不得不逃到了國外,他其實是在巴黎出生的。
他在這裡也找不到什麼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痕跡。
離開時鄰居一位老態龍鐘的巴沙特奶奶很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看上去很想請他去家裡坐坐,但她好像看到了什麼,就忙不迭地改了主意。哈利順著巴沙特奶奶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小路盡頭處一間帶谷倉和羊圈的大農舍,陽台上似乎有一位白頭發白胡子的老爺爺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普林斯太太留他在爸爸媽媽的墓前說一會兒話,哈利注視著那兩個名字,手指在「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的刻痕上無意識地滑來滑去。遠處傳來別人家開飯的誘人香氣,一個貪玩的小女孩撒嬌地向媽媽祈求再玩一會兒……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就覺得很想哭。
「我過得很好,特別好……」他反反復復地重復著這幾個單詞,不想像個膽小鬼一樣掉眼淚,讓爸爸媽媽笑話,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幾乎要落荒而逃了,「我會為你們報仇的,我一定會!」
最後哈利也不知道自己在墓地呆了多久,只記得他幾乎把有記憶以來的生活都絮絮叨叨地講了一遍。普林斯太太明明說好了十分鐘後就來找他,可等哈利自己茫茫然找出去,才發現普林斯太太正靠著廣場上的戰爭紀念碑織毛衣,織得稀爛。
路過燈火通明的商店櫥窗,哈利看見自己的兩只眼睛腫得像個爛桃,但普林斯太太就好像沒看見一樣,若無其事地威脅他不許把她織毛衣的事往外說,雖然哈利根本看不出這是要織給誰的,連他穿都太小了。
蓋伊·福克斯之夜那天,哈利·波特得到了一次旅行的機會。普林斯夫婦和匆匆趕回的萊姆斯·盧平帶他去了倫敦,他們就住在女王家隔壁!那是一間超級無敵豪華的酒店,哈利看哪裡都覺得很新奇,幾乎有些手足無措——但不知道為什麼,大人們看上去都很難受,仿佛空氣裡全是毒針,在這裡的每一刻都令他們無比痛苦。
塔橋的煙花遙遙升起時,他們離開酒店,沿著大路走下去,走過熱鬧的篝火,走過焚燒木偶的人群,最終進入幽暗寂靜的海德公園。
在見到等候在此的雷古勒斯·布萊克之前,哈利·波特還以為他們是來和其他秘密特工接頭的。他興奮地剛要舉手打招呼,就覺得普林斯太太捏了捏他的手。
「看!」她輕聲道,向前方一指。
無數星星點點的東西浮在半空中,閃爍著細小的白光,組成一幅又平面又立體的圖案,是栩栩如生的一男一女。男人憤怒地直指前方,一手護住身後的女人,女人跪坐在地,死死摟著懷裡的……孩子?
孩子?
普林斯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開了他的手,哈利·波特三步兩步衝上前去,一頭扎進那些似真似幻的白點點裡。他看得無比清楚,那個男人有一頭鳥窩狀的亂發,年紀輕輕就戴著眼鏡,而那個女人,她眼睛的形態和他一模一樣。
那是他的爸爸媽媽。那是爸爸媽媽啊……
哈利·波特覺得自己徘徊在霧裡,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父母的臉,可他永遠也觸摸不到。那些白點點在他身側消散又在他身後合攏,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媽媽身邊,閉上眼睛試圖感受些什麼,仿佛他還在媽媽的懷抱裡。
他好羨慕那個虛幻的嬰兒啊!
「很像。」普林斯先生說。
「很像。」盧平叔叔也說。
「我能為他做到的也就這些了。」布萊克叔叔如此感嘆。
普林斯太太始終沒有說話,她只是抱著手臂站在那裡,偶爾哈利看過來,便向他笑一笑。
不用解釋,哈利·波特也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他一直混到午夜,反正周末也不用上學,大人們近乎於縱容地陪著他,他們也各自有故人需要憑吊。
「高科技呢,也不單單用在007的武器上。」回去的路上普林斯太太如此說道,「這座虛擬的紀念碑永遠都會在這裡,只要你掌握使用方法,哪怕是白天,你也能見到它。」
「你看上去不是很想教我。」哈利·波特並沒有很沮喪,相反,和父母相處了一會兒令他精神備受慰藉,像是寒夜冒雨歸家的旅人,從頭到腳被裹進了沸水擰出的滾燙大毛巾裡,「否則你早就教了。」
「你還小呢,力氣不夠。」布萊克叔叔似乎在忍笑,「這裡麻——咳,游客很多,我們不能隨隨便便就讓人發現,我們是——那話怎麼說的來著?」
「隱蔽戰線上的……無名戰士。」盧平叔叔費了老大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對對對!」布萊克叔叔大力鼓掌,被普林斯太太一腳踹到了馬路上。
當天晚上哈利·波特興奮地睡不著,遂被告知這座酒店死過很多人,幽靈每到蓋伊·福克斯之夜就會出來徘徊——更睡不著了,有一半是嚇得。最後還是盧平叔叔陪他睡一張床,哈利剛被勒令閉眼,一只手就捂了上來,他還豎著耳朵聽動靜呢,忽然就覺得無比困倦,睡死過去之前他模模糊糊聽見布萊克叔叔抱怨:「……這小子一定是個格蘭芬多!」
什麼是格蘭芬多?
這個問題一直到聖誕節他才想起來問,沙發上正在看書的普林斯先生立刻僵住了。
「阿波羅尼婭!」他將書一合,謹慎地握在手裡,匆匆去廚房把正在准備大餐的妻子挖了出來,「別裝了,反正也不是你做,快去!」哈利隱隱聽見他這麼說,很快普林斯太太就笑眯眯地過來了,還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不對勁,哈利心想,不對勁。
「格蘭芬多就是我們那個學校裡的一個學院啊,一共四個,格蘭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勞和斯萊特林。」
「那有什麼不能說的?」
「因為太沉重了。」普林斯太太眼都不眨地說,「秘密特工也是分很多種的,每個新生都要選擇自己的道路,有人想做衝鋒在前的戰士,有人願意深入敵後傳遞情報,有人沉迷武器研發,有人——」
哈利·波特比了個「停」的手勢,疑心道:「你們都是什麼?」
「你爸爸媽媽、教父、盧平叔叔和那個叛徒佩迪魯,都是格蘭芬多,也就是戰士。」普林斯太太從容不迫地向他解釋,「你猜猜剩下我們是什麼?」
「我不猜!」哈利大聲道,「你不說算了,哼!」
「那我就不說了,」普林斯太太報以一笑,「你不知道算了,哈哈!」
哈利·波特被氣得跳腳,坐得遠遠的又開始看書的普林斯先生向他投來嘲諷的目光,可惡,更生氣了!
一陣敲門聲傳來,哈利氣鼓鼓地去開門,風吹著雪花飄進門內,他卻有點兒愣住了——萊姆斯·盧平和雷古勒斯·布萊克站在門外,兩人都穿得很奇怪,從頭到腳裹著某種……長袍?
「唉……」普林斯太太嘆了口氣,「他們最近在執行任務,一個在牛津當教授Ⅰ,一個潛伏在教堂唱詩班,節日嘛,總要穿的隆重點。」
「對,對對對!」盧平連忙道,「我記得你那個學校還不錯來著,應該有不少校友考進牛津吧,你可以問問你的老師。」
「別這麼看我,阿波羅尼婭,我這就去脫了。」布萊克叔叔低著頭繞過他們往樓上走,一邊小聲抱怨,「你也沒說哈利今天就會來……」
「瑪姬·德思禮突然來了。」普林斯太太輕描淡寫地堵了回去,「我以為你會回家陪父母呢,萊姆斯。」
盧平叔叔笑著指了指天花板,普林斯太太一拍腦袋,「哦」了一聲。「一會兒早點兒開飯,吃完你自己就位吧,我說西弗勒斯今天來的時候怎麼還知道帶東西了,我還以為是酒呢,原來是給你的,先去喝一杯吧!」
「多謝,西弗勒斯,難為你還想著。」
「嗯。」
「弗朗索瓦絲的二胎怎麼樣了?費比安和馬琳還是不肯結婚呢?」
「吉迪翁請我做孩子的教父,說是如果沒我接手,他們也沒空生孩子。費比安那邊我不太清楚了,他今年還是去布魯塞爾過節……」
哈利如飢似渴地聽著大人的對話,半懂半不懂的,布萊克叔叔換了一身整潔的西裝下樓來,順嘴提起一種叫做「克利切」的食物,或者是甜點?飲料?總之已經在廚房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放過去的。
「你以後就叫我們教名吧,哈利。」普林斯太太給他削了一只蘋果,非說是什麼應景必吃的,「雖然你一時半會兒也長不大,先占占口頭上的便宜,體驗一下當大人的感覺。」
叔叔們朝他善意地微笑,哈利臉紅了,結結巴巴地挨個叫了一聲,叫到普林斯先生的時候,卡殼了——一想到那個名字要親切地從他的舌尖滾落,哈利就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
「不叫也行,西弗勒斯以後要教你的,」雷古勒斯打圓場,「現在叫順嘴了,別人都叫他斯內普教授,你改不過來了怎麼辦?」
「啊?」哈利懵了,「斯內普教授是誰?」
普林斯夫婦一齊指了指雷古勒斯,示意誰闖的禍誰善後,盧平竭力忍笑。
「哦,就是……『普林斯』其實是西弗勒斯媽媽的姓氏,」雷古勒斯看上去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愈發語無倫次,「你知道的,我們無名戰士,哦不秘密特工,我們不能以真名示人的,都是有代號的……」
「代號!」哈利·波特興奮地一拍巴掌,「我都忘了!你們的代號是什麼?湯姆·裡德爾不是代號『伏地魔』嗎?」
大人們紛紛露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雷古勒斯恨不得用臉去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