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變態 他怎麼能這麼想,他難道是變態人……
森奈央到最後也沒有搞懂大家究竟在生氣什麼。
她東聽聽西聽聽, 騷擾不同人士聽來不同的論點,就像在腦子裡輸入不同的程序代碼後產生了運行上的bug,原本一句話能理清的事情反倒打了結, 程序怎麼都跑不通了。
她陰陰郁郁地一個人跑出家, 決定找件事做, 找個出氣口發泄發泄——於是就有了前文中她跑去找小栗蟲太郎, 又跑去騷擾咒術界高層的事。
幸好處理咒術界的後續事宜,如開發《寵物小咒靈go》, 如五條悟自己想的出資建立從小學到大學的咒術學院……都給森奈央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和好機會。伴隨著事件的推動,大部分人都沒抗住她期期艾艾的眼神,各自丟盔卸甲,和她重歸於好。
此事終了, 結局已定。
時間總會消磨一切,盡管森奈央當時的困惑還郁郁不得解, 但當大家都別別扭扭地同她和好時,她也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把那個追問了無數遍的困惑埋進心底裡。
所有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過此事,只是在後來, 才冒出一些事件過後留下的影子。
譬如中原中也。
哪怕曾經的凶徒魏爾倫現在都成了港口mafia地下的五大干部之一,依舊把當初禍端的根因歸結於自身的青年,潛意識中總是認為自己有保護好身邊所有人的義務,對待森奈央時的保護欲更是與日俱增。
壓抑情緒不見面時還好 ,一旦見面, 或者一旦聽說森奈央又有什麼危險的舉動, 他就會像護崽的雞媽媽一樣,忍不住想把人栓回家裡放眼皮子底下看好。
他還是沒法忘記那天午後在那條巷子裡看到的由柔軟變僵硬的殘肢和蜿蜒爬行的淋漓血跡,還有他以為事情終於結束, 結果沒過兩天再次得知森奈央出事時渾身幾乎凍結的血液。
他很怕森奈央會再次遇到那種危及生命的危險。
「可是現在,基本上沒有人能傷害到我了呀。」
而森奈央每次都會如此不厭其煩地安慰著他。
自從12歲的遇襲變故後,她的異能力穩穩升級,能打開的門也從物理意義上的[門]演變成任何一種抽像概念上的[門]。
大部分見識過她能力的人都知道,她可以掀開任何一個看到過的人身體上的[門],伸個手就可以輕易卡住ta的命門,並且因為[門]內範圍是無敵區域,在發動攻擊的過程中,她也不會遭遇任何反擊傷害。
而這並非是她能力的極限——只有親身體驗過的魏爾倫才知情,她的手還可以插在[門]裡不出來,憑空捏碎任何一個有機生命的心髒。
拋開這點小秘密不談,光是其他幾項規則,森奈央都已經可以在1V1戰鬥中立於不敗之地。
「我真的很強的。」生怕中原中也小瞧她似的,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胳膊,把短袖撩到肩上,做了個鼓起肱二頭肌的姿勢。
可惜她體格注定有上限,瑩白纖瘦的胳膊光從外表看還是有些弱不禁風,沒什麼充滿威懾力的氣勢,輕易就能折斷。
森奈央悻悻把胳膊收回,佯裝無事發生地再次認真強調道:「還有,之前說過很多次了,魏爾倫的事和中原哥沒有關系。」
「你不要總是往自己身上攬事,就不能像我一樣[與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責他人]嗎。而且換個思路想,魏爾倫那家伙會專門挑我下手,不就剛好證明和中原哥關系最好的人就是我嗎——我可是很開心認定這個事實的哦,難道中原哥不這麼認為嗎?」
說到這句,她的尾音就自動拉長,威脅感滿滿地挑起了眉頭。也不知道這個表情是從哪裡學來的,任性又自信地自顧自下著定義,夾帶著一點自戀的傲嬌。
「別胡說……」
中原中也臉上的表情漸漸和緩平靜,臉頰又在她沒個把門的調侃中騰起微微的熱意,鈷藍色的眼眸裡瑩光閃閃,最後曲起食指,用指節輕揩了把鼻尖,別別扭扭地輕哼了一聲:「……好了,說不過你。」
「哼哼。」森奈央乘勝追擊,張開手臂撲過去一把抱住他——說來遺憾,身高165的女大學生已經可以將160級別的兄長完全摟在懷裡——不顧他瞬間爆紅的臉頰,她埋頭在他肩窩裡貓似的蹭了蹭,「不管,反正就算中原哥有了別的哥哥,最喜歡的人也必須是我。」
她忙著撒嬌,一下湊得太近,柔軟的曲線和清淡的香氣就如此莽撞直白地朝中原中也兜頭壓去,赭發青年一時之間頭暈目眩,只能靠一只腳後退來支撐住身體。
參加過不少港口mafia對外的宴會,見慣男男女女曖昧糾纏,甚至還遭遇過一些自薦枕席的干部大人,自覺可不是什麼純情高中生小菜雞,可如今一個擁抱上來,他就像被人點了石化似的呆立原地,眼睛不知道看哪裡,手也不知道放哪裡。
「奈奈……」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掌心虛蓋在少女後背上,也不敢按實,虎著臉道,「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不能這麼隨隨便便抱別人了。」
森奈央:「哦。」
嘴上應著,實際上歪了下腦袋,惡意滿滿地朝青年滴血似的耳朵吹了口氣。
「唔!」
中原中也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從頭到腳都打了個激靈,僅僅是一口濕潤的熱氣,卻一下就將他耳朵往下的整塊肌膚都熏得通紅。
他幾乎條件反射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亂動。
其實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一把把人推開,可莫名其妙的,他掌心攥著少女的手腕,本意是鉗制,但怕手勁太大弄疼她,第二秒就飛快放松了力道,變成了虛虛的圈禁。彎曲的五指裹著微涼的細腕,感受到的全是細膩柔軟的觸感,他沒忍住,還下意識地用指腹在肌膚上不輕不重地碾了兩下。
中原中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尤其是他起初嘴唇哆嗦著,握住她的手,羞憤地斜臉過來准備教訓她不要亂動、卻與她偷偷瞄過來的眼睛對上時,不知怎的,可能是湊得太近,他的視線居然不自覺地落在了少女瑩潤而粉嫩的嘴唇上。
青年的腦子裡飛速閃過了什麼,那一絲想法非常無恥齷齪且不要臉,讓他在下一秒就開始因這種想法生出一種強烈的羞愧和困窘,後背上也隨之生出了難捱的燥意。
……他怎麼能這麼想,他難道是變態人渣嗎!
中原中也在心裡告誡著自己,注視著少女的目光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偏移。
「……奈奈。」
他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有些莫名干渴低啞。
他看著森奈央,正准備說些什麼,懷裡陡然一空。
太宰治握著少女的腰直接一個旱地拔蔥,就把人徹底帶了出來。
「奈奈,要記得遠離變態哦。」青年像教育小朋友一樣,一邊為森奈央扯平褶皺的邊角,一邊囑咐道,「尤其是那種矮子蛞蝓,一不小心就會被黏上的,怎麼甩都甩不掉,一看就是地雷男。」
森奈央老實地站在原地,被太宰媽媽整理衣服:「中原哥沒關系的吧,他再變態也有個限度。」
太宰媽媽深沉嘆氣:「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可是黑手黨哦,黑手黨就是可以合規把人打斷腿關小黑屋的哦。」
森奈央:「嘶……但我感覺中原哥是那種就算黑化了把你腿打斷關起來,也還是會在手銬鎖鏈裡都裹上柔軟的絲巾,怕硌傷你皮膚的黑手黨類型欸。」
太宰治:「那不就更容易因為這點小恩小惠就變成斯德哥爾摩了嗎!奈奈,愛上一個讓自己受傷的人是大忌,大忌!」
森奈央:「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搞得好像你們兩個就不是黑手黨了一樣?!
太宰治:「所以還是得找我這樣體貼懂事的大帥哥哦,餒?」
森奈央:「帥沒問題,體貼懂事就……咳我知道了,以後不找同行戀愛。」
太宰治可愛地給了個wink:「沒關系,回去我就向森先生遞辭呈。」
中原中也:「那我干脆先把你這個非本幫人士卻知道諸多機密的家伙解決了——!」
赭發青年雙手插兜捏成拳頭,臉又羞又憤又臊,不知道在氣什麼,總之他看起來特別想把太宰治掛到二十層樓外迎風起舞。
太宰治回過頭來,表情卻比他還充滿邪惡的危險:「呵呵呵呵呵這就是你應得的報應中也呵呵呵。」
中原中也:?
對自己曾經所作所為一無所知的中原中也:嘛的智障。
*
話題聊到這就可以中斷了。
正值飯點,中原中也收拾好心情,把手放下,不自覺又偷瞟了兩眼森奈央:「剛好這次在意大利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我請奈奈去吃飯吧。」
森奈央:「好耶!」
意大利的夏天正是明媚多情的季節,大街上走過的美人無論男男女女,身材高挑,浪漫奔放,在對上日意混血少女的目光時都不吝嗇於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甜言蜜語信手拈來。
森奈央這輩子一半的嘴甜都是和意大利人學的,一路走過來,別人誇了她多少句,她就反過來誇了對方多少句。她可完全沒有害羞那種情緒,表情又真摯得可以直接去教堂宣誓,弄到最後,天性浪漫的意大利人裡也有幾個人紅著臉追上來,大著膽子想要個聯系方式——全被臭著臉的中原中也和笑眯眯的太宰治擋了回去。
他倆是有點雙標在身上的,別的漂亮姐姐們給他倆拋個媚眼,他們反應不大,還會紳士禮貌地點個頭或笑容滿面地揮個手。漂亮的小哥上來了,他們表情立即就豐富多了。
站在森奈央身邊,堪稱兩大門神。
待表現出明顯的拒絕態度後,也沒有人強求不放。畢竟亞洲人在西方人眼裡看起來真的太顯小了,別說森奈央,太宰治都被懷疑過成沒成年,更別說體格嬌小的中原中也。
進餐廳前,人服務員還得好心地問一句晚點有沒有家長要來。
意大利美食作為西餐之母,菜系豐盛,菜品多樣,三人各自點了自己想吃的餐,臨窗的座位正能欣賞到窗外的街景。
盡管毀車之仇在前,中原中也非常不情願請太宰治吃飯,但自從森奈央上了大學後,他們難得能一起吃頓飯,最後還是別別扭扭嘀嘀咕咕地刷卡結賬了。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隔壁桌有人在求婚,男士單膝下跪,手捧戒指與鮮花,請求贏得心愛姑娘的青睞。美貌的姑娘難掩淚光,一臉激動地撲進男士的懷裡,在圍觀群眾善意的祝賀與掌聲中情不自禁地親吻在一起。
戴在姑娘手指上的鑽戒被光照得熠熠生輝,霞光在森奈央眼中一閃而過,留下一絲若有所思的余韻。
「在第一次相遇的餐廳裡求婚嗎……真是個浪漫的家伙。」中原中也胳膊扶著椅背吃瓜完畢,感慨著扭回頭來,正好撞上森奈央眼裡那絲微亮。
中原中也心髒莫名陡然一跳,下意識地問道:「怎麼了嗎奈奈?」
吸溜吸溜,森奈央嘬著意面,手在桌子底下不知道鼓搗什麼,掏了兩下,摸出來一個絲絨盒子。
她吃得嘴角邊糊了一圈番茄醬,一邊把盒子推到中原中也面前:「提醒我了,以防萬一中原哥也來試一下我的戒指吧?」
她把盤子裡的意面一口氣全部吃完,幽紅的眼瞳彎成半圓弧度,眼尾如鴉羽似的長睫如蝴蝶一般快速地輕輕地撲扇了一下,唇角自然地往上勾,柔軟的臉頰兩側漏了兩粒淺淺的梨渦,是一個有點可愛的微笑。
「尺寸不合適的話,可以調整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戒戒戒指?!」
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這種剛剛發生過類似事情的愛侶旁邊?!
第97章 熱水 他好像是個啞巴哦。
這也太沒法讓人不浮想連篇了吧!
中原中也臉上瞬間飄起詭異的紅暈, 套著黑手套的手掩在唇前重重咳了兩聲,眼睛一下一下偷瞟森奈央的表情,手指爬在桌上, 閃電一般躥過去拿戒指盒, 嘴上含糊道, 「以後這種事情還是得讓男生來吧……」
哢嚓。
只聽一聲咄響, 一把鋒利的刀叉恨恨插進桌面,齒刃鋒利, 要不是中原中也撤手及時,這把叉子就會直直釘在他的手背上。
赭紅發色的青年登時秀眉倒豎,忍著怒氣朝旁罵道:「混蛋太宰,你干什麼?!」
一旁的太宰治幽魂似的拿著刀叉, 一邊猛戳盤子,一邊怨念詛咒道:「好惡心啊中也, 想到哪裡去了啊中也,奈奈說的戒指可不是訂婚戒指——她在找守護者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
「什麼……」中原中也飛快打開絲絨盒,盒子裡裝的果然只是一枚造型奇異、沒有任何鑽石裝飾的古樸戒指, 「原來是那種戒指嗎……?」
他耳朵更紅了,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強裝鎮定地把盒子蓋回去。
「咳咳咳……太宰你在胡說些什麼啊,守護者的事我當然知道啦!」赭紅發色的青年提高音量,大聲道, 「我每天都有在短信裡問奈奈做了什麼事的, 奈奈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的好不好?」
太宰治:「噫惹,中也好惡心。你是變態嗎,還每天查崗, 偷窺狂!控制狂!變態妹控!惡心心!略略略~」
中原中也:「搞得好像你沒有在奈奈手機裡放定位器一樣。你才是那個變態吧?!」
兩人互相攻擊,都是二十來歲的大小伙了,一言不合又要頭頂頭地撞在一起。
森奈央忙著切牛排,怕他倆的吵鬧掀翻自己的餐盤,往後挪了挪椅子。等他倆不頂牛了,她再熟練地把椅子往回挪一些,去餐桌上撿了一些沙拉。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還在吵,已經從「誰才是真正的變態」吵到了「誰才是奈奈最可靠的兄長能點亮她的守護戒」。
要論戰鬥,港口mafia的重力使可沒有怕過任何人,如果森奈央需要守護者,六席裡必定有他的一份——
中原中也一把薅起戒指戴進手指,黑紅色的重力一股腦地往戒指裡傾瀉。
森奈央邊嚼著披薩邊看,太宰治也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仔細打量。
片刻後,咬牙切齒腮幫子鼓起的中原中也失控把地面都踩出一個腳印了,戒指還僅是微亮。
太宰治頭向後仰,一邊用手在唇前上下扇風,一邊眼珠下移,充滿惡毒繼母居高臨下既視感地微笑嘲諷道:「哦呵呵呵中也,不要勉強了,勉強來的結果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中原中也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不信邪地又攥著戒指一個勁地輸出。
戒指依舊只是微微亮。
「這到底什麼機制原理啊?!」
中原中也要不是怕弄壞戒指,他能活活把它捏成一粒小球。
「不知道哇。」森奈央終於吃完了,遺憾地把戒指拿回來,「如果單純按武力值輸出的話,我早就一口氣把人找齊了。」
「真遺憾吶。」太宰治也是一臉可惜,「中也想出公差和奈奈光明正大貼貼的邪惡野心被擊沉了。」
中原中也:「誰、誰想貼貼了……?!」
太宰治:「嗚嗚大小姐又要因為奈奈不帶自己一起玩,偷偷哭鼻子咯~」
中原中也:「混蛋青花魚,再造謠我就把你碾進土裡!」
「哈?有本事試試啊蛞蝓醬。」
兩人之間一直以來都沒吵歇過,一起對外的時候默契得連眼神都不用交換;沒有外敵的時候,互相就是彼此最大的敵人。
森奈央早已習以為常。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也不是第一次不對付了。
或者說,他倆一見面就像有天生的對抗磁場和雷達,警笛烏魯烏魯呼嘯著一不小心就火星撞地球了。
這兩人裡,森奈央是先認識的太宰治。
這也是在她六歲那年發生的事情,比認識伏黑甚爾要稍早一些,記憶中大概是在三月末。
幼稚園放了春假,森奈央沒有跟著母親去意大利玩,而是待在重新做人終於再次獲得女兒撫養權的可憐父親身邊,跟著他住在破破爛爛的無照經營小黑診所裡,看他為黑手黨們看病處理傷口,看他利用治療換取情報成立地下情報屋,到後來就進化成看他去給港口mafia的首領老頭當秘醫。
森奈央偶爾會跟著去——大概是稚兒年輕的生命會帶來像征生機和鮮活的氣息,近兩年開始纏綿病榻、脾氣越發古怪暴躁的老頭,在面對森奈央時會難得的和顏悅色,要什麼給什麼,還會在她面前努力克制自己的暴戾。
港口mafia坊間傳聞,首領應該是看見森醫生的女兒就想起了自己曾經早夭的孩子,臨病了,曾經那嗤之以鼻的父愛也湧上來了,聽說還有收森醫生的女兒為義女的打算。
森奈央不知道傳聞是真是假,但好歹到手的利益是真的;作為父親的森鷗外也沒有特意打斷有人想偷女兒的想法,反倒時常會帶上女兒一同去為首領診斷,父憑女貴,一步一步成為了港口mafia首領跟前的紅人。
父女倆為了自己心底的那些小九九,十分默契地在生病的老人跟前扮演父慈女孝的過家家酒。
不過到後來,也會有不需要森奈央一同去的情況,一般都是老頭病情加重、情緒發癲不受控,靠近身邊的人都可能有遭受傷害的危險,森鷗外安排在首領身邊的眼線就會提前發來通知。
森奈央就一個人待在家裡玩。
她一點都不寂寞。
她的超能力在五歲那年就實現了進化,不再局限於此世的[門],轉而成功突破了次元壁。
在跨次元的世界裡,她認識了很多新奇的新朋友,忍者,殺手,海賊,死神……每一個世界都像是和人做了什麼py交易,寬容地向這位異世小孩敞開了瑰麗絢爛的大門。
不過光聽描述,異世界的危險系數就居高不下,森奈央的[門]當時又沒法帶人同行。縱使有[門]打開範圍內的無敵安全區保護,森鷗外和賽麗娜還是不太放心她在異世界亂來,囑咐讓她不要在外過多逗留,所以森奈央一般跑這個世界那個世界溜達一圈,算好時間就會回來。
特別是在正餐時分。
如果回到原點世界,到點了家長還沒回家,她也可以自己在小破診所裡找點東西玩玩,有時候看電視,有時候看書,有時候照著漫畫自己臨摹。
她在五歲到六歲這一年最喜歡臨摹漫畫。不為別的,純粹是准備畫一副漂亮優秀的作品,以此打臉說大話、口口聲聲說要成為漫畫家的阪田銀時。
真不是她瞧不起她銀時哥,就阪田銀時那菜雞一樣的繪畫水准和邏輯,六歲的森奈央信手拈來的幾筆分鏡都比他厲害,就這樣,他居然還意氣風發地說他未來要腳踢岸○,拳打尾○,還要把富○義博的麻將機一屁股坐爛,說什麼用時代先知優勢,讓他們這輩子一直都活在他的陰影下。
森奈央沒聽懂,不過不妨礙她也開始學著畫畫。
某天,她正一個人趴在地上畫畫練筆的時候,房門開了,她扭頭回去看,看見森鷗外手裡拎著一個濕淋淋的小孩回來。
小孩比她大幾歲,是個男孩子,身上套著森鷗外的白色大褂。
成年男性的大褂對他來講實在是有點大,整個人被胡亂裹在白大褂裡,只露出一個毛絨絨濕噠噠的腦袋和兩只小腳。其中一只腳上套著還在滴水的黑色皮鞋,另一只腳上皮鞋沒了,赤裸地自然耷拉著。
春天的氣候並沒有轉暖,野外的水源也不可能有加熱設備,診所門外的過道裡吹進來一陣涼風,這個剛從水裡撈上來的孩子就在風裡凍得瑟瑟發抖,柔軟的頭發濕噠噠地黏在臉上,小臉青白。
湊得再近一些,似乎都能聽到他牙齒在咯吱咯吱打顫的動靜。但他的表情很平靜,被拎著路過森奈央時,空洞的視線在她身上平淡地一掃而過。
森奈央看著他,竟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眼角余光瞥到一旁豎著的等身鏡上。鏡子裡頭的[自己]面無表情地與她視線交彙——和這個擁有一雙鳶色大眼睛的男孩一樣,鏡子裡的小女孩猩紅色的眼瞳裡空茫茫一片,不知道在看什麼。
怪不得覺得似曾相識,他的表情和她好像啊。
森奈央從地上爬起來:「爸爸,他是誰?」
「是港口mafia從河裡撈出來的小孩。」森鷗外回答道,單手把小孩拎進狹小的浴室,擰開熱水器。
作為有一個六歲女兒的奶爸,森鷗外如今很有照顧小孩的經驗——賽麗娜之前還半笑話半建議過他,說他反正被政府辭退流放,以後要是不想當醫生了,去開一家孤兒院當院長也挺好。
診所裡裝的是即熱型熱水器,他放了幾秒水,先用花灑澆著自己的手腕試了水溫,特意把水調到略有些燙的溫度,在浴缸裡放滿半桶熱水。
氤氳溫暖的熱氣在狹窄的空間裡慢慢爬行,森鷗外只幫男孩脫掉了長長的白色大褂,把人直接泡進浴缸裡衝水,順便揉揉身邊小尾巴湊過來的腦袋:「好像是在玩什麼跳水挑戰游戲。」
他說得略有些含糊,真實的詳解說法其實是[跳河自殺]。
「哦。」森奈央沒有追著問,在森鷗外出去給男孩找衣服的時候,順手接過了父親手裡的花灑,坐在浴室裡的小椅子上,像給小狗衝掉髒兮兮污穢一樣,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給人方方面面衝刷到位。
她的洗法實在是有些冒昧和粗魯,本就濕漉漉的小孩被她澆得更加狼狽不堪。他穿了一件有點西式貴族風格的絲質黑襯衫,澆濕之後襯衫也都黏在肌膚上,搭上一頭懨懨耷拉著的滴水的頭發,更襯得他像只可憐兮兮的泡在雨天裡的小狗。
好在花灑裡澆出的是熱水不是冷水,男孩原本冷得打顫的四肢漸漸松弛下來,坐在浴缸裡抱著膝蓋,只是依舊沒有看森奈央,也沒有看其他地方。
他好像是個啞巴哦。
森奈央在心裡想。
哪怕被她不小心澆到眼睛和鼻子也沒什麼反應,最多是普通地眨了下眼睛,普通地打了個噴嚏。
嘩啦嘩啦。
浴缸裡的水越積越多,因為尺寸是成年人的規格,小孩坐在裡面,很快就被水從腰身淹到胸口、脖子,然後是下巴和嘴。
男孩的衣服同樣被水填滿,袖口和褲腿包不住瘦削的四肢,在浴缸滿池的水裡緩緩飄著,衣角往上翻飛後,森奈央注意到他還在四肢上纏了不少繃帶。
繃帶裹得並不嚴實,或者說幾番的折騰下,再牢固的包扎也會被迫分解、被水卷開,海草似的在水裡松散地飄搖,露出繃帶之下幾處似是被利刃割過、傷疤還沒好全的蒼白的肌膚。
傷口在冷水裡泡過,又在熱水裡泡得發白,如今褶皺已經有些外翻,露出了裡頭淺粉色的□□,再擠一擠,沒准還能從傷處擠出一絲紅色的血絲。
從戰場上下來的森奈央不知看過多少血肉橫飛、模糊慘烈的傷口,和那些在戰鬥中殘肢紛飛的慘狀相比,男孩身上的刀疤當然不過是些排不上名號的小傷。
但是這個刀口走向……
這個人在自殘嗎?
森奈央安靜地觀察著他,換了個角度,拿著花灑從上往下澆。
熱水撲簌簌打在男孩的後頸上,從他的肩膀澆到手臂處,浴缸裡的水已經淹沒到了他的鼻下。
男孩依舊沒有說話,雙手抱著曲起的膝蓋,因為森奈央調整了姿勢,死寂一般的眼睛正好能看著她,嘴巴淹沒在水裡咕嚕嚕不斷吐著泡泡。
唰啦唰啦。
花灑仍在不停地噴出熱水,水珠有些濺落到了地上,有些飛散在牆上,氤氳的熱氣把浴室的鏡子都熏滿了露珠。
馬上就要淹到鼻子了,他還不說話嗎?
森奈央有點想看看他整個人被淹進水裡會怎麼樣。她踮腳,把花灑的水量開到最大。
男孩抱著膝蓋全程看著她動作,一動不動地面對這場很容易變成謀殺的實驗。
直到浴缸裡填滿水,在水的浮力下,他徹底滑入光滑的浴缸,森奈央才關了水龍頭。她把花灑放回架子上,踩著小凳子蹬了一腳,嘩啦一聲,同樣一頭栽進了滿滿地一池水裡。
第98章 組織 從黑山羊到羊,聽起來就像從混沌……
浴缸裡的水搖晃著, 激蕩著,被一抔一抔擠出台面,濕漉漉地堆積在地面上。
森奈央憋足了氣, 埋頭扎進浴缸, 在水裡睜開眼睛, 密切地觀察著對面男孩的表情和動作。
男孩泡在水裡沒有任何掙扎和動作, 四肢自然地隨水波動,棕黑色蓬松的頭發向上漂浮, 臉頰在粼粼水面下尤為縹緲蒼白,他好像第一次注意到森奈央的存在,看著她埋進水裡的臉頰,眨了下眼, 突然張口,吐出一圈圈泡泡。
空氣泡泡在透明的水中快速上浮, 在水面一個個炸開一簇小花。森奈央觀察著,也模仿著,張嘴把口腔裡的空氣一口一口吐出去。
在燈光照射下閃動著波光的水中,她看見男孩終於有了反應。
他看著笨拙地在水裡吐泡泡的她, 似是揚了揚嘴角,動了動唇:[學——人——精]
嘩啦——!
森奈央還沒來得及反駁,就和小孩一起被兩只大手從浴缸裡拎了出去。
她在吐泡泡的時候喝了好幾口水,一被撈出來就沒忍住本能地咳嗽兩聲,小狗似的噗噗噗搖了搖臉, 胡亂甩了甩腦袋上濕漉的丸子頭。
「奈奈……」森鷗外站在浴缸外, 低頭看著自己胸口被水花波及的衣服,抱怨道,「這下又要換衣服了。」
森奈央左右交換側歪腦袋, 一邊拍拍臉頰,把耳朵裡浸的水倒出去,一邊對森鷗外道:「爸爸,他叫什麼名字?」
森鷗外:「對哦,少年,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也在噗噗噗地甩著頭,從他微卷的發梢間不斷淌下一串串水珠,他像是突然被熱水浸泡復蘇過來一樣,露出一個飄飄然的微笑:「我叫太宰治。」
森奈央看著他:「什麼啊,你不是啞巴啊。」
太宰治彎起眼睛:「當然不是啞巴啦,學人精。」
「……」森奈央仰頭問森鷗外,「爸爸,我可以揍他嗎?」
太宰治:「當然可以,只不過要小心你可能會反過來被我打哭哦~」
煩人。
森奈央翻了翻自己學來的詞典,覺得應該為太宰治套上這個形容詞。
是的,沒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可沒有以後那麼親親蜜蜜合作無間。
在森奈央一開始的認知裡,太宰治就只是森鷗外在野外隨便撿回來的一個小孩。
一個奇怪的,莫名熱愛著自殺的小孩。
*
當然,他們的和好也很快。
主要是森奈央發現了太宰治的腦子非常好使。
明明比她大不了幾歲,卻展現出了非一般精明的頭腦,精明到連許多大人都能被他忽悠得團團轉。
森氏父女都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家,他們沒問,太宰治也沒說。
被森鷗外撿回來後,他就代替森奈央成為了森鷗外的助手,時常行走在港口mafia首領的跟前。
老頭雖然偶爾還是會念經一樣念叨著奈奈呢奈奈呢,但也知道春假過後,奈奈還得上學,對頂替奈奈上位的聰明清秀的男孩也保持了好臉色。
森奈央正是瘋狂汲取知識、模仿學習他人行為邏輯的階段,對於這種剛好就在身邊、日日都能見面的聰明家伙,是會忍不住去觀察對方的。
太宰治也很快發現了她的毛病,但他奇異地沒有抗拒被觀察,有點像小動物發現新奇物種後會主動伸出爪子輕輕試探一般,他開始一點一點在她面前表演自己,在她不理解的時候,甚至會主動解釋自己這麼做的目的。
森奈央對他的態度一下就變得尊敬有加——她在幼稚園裡學習過的,人類社會裡人們都會對傳道受業解惑的老師們懷以尊崇之心。
太宰治同樣不再一口一個學人精地稱呼她,變成親親蜜蜜的[奈奈],然後興致勃勃地教導她許多歪七扭八的壞知識。
自然而然,兩人熟絡得很快。在觀察確定太宰治真的很有用後,森奈央十分熱情地邀請了他加入自己的組織。
「欸?奈奈也有組織?」
男孩語氣輕飄飄,用搖晃紅酒杯的姿勢,慢悠悠地晃著自己杯中的特制消毒水飲料——他一直很熱衷於開發這些奇奇怪怪的飲料、食物和新的自殺手段。
有一次森鷗外不在家,他踩著凳子都非要站在灶台前給森奈央做午飯,燒了半面牆、小臉熏得黢黑後,搞出了一份比磚頭還硬的豆腐。
森奈央很給面子地拿著刀叉艱難撬下一塊豆腐,放進嘴裡咯吱咯吱咬了半天,終於把豆腐咽下去的時候,聽見嘎嘰一聲,腮幫子一疼,張嘴一吐,就掉出來一粒帶血的米牙。
牙齒滾在餐盤上,又紅又白,和太宰治精心烹調、又綠又白的自殺豆腐相映成趣。
森奈央:……
太宰治:……
他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拿過她面前的餐盤,連牙齒帶豆腐全部都倒進了垃圾桶裡。
之後,森奈央就再也沒吃過他做的料理,對他所謂的一口就能上天堂的聖水飲料同樣敬而遠之。
太宰治向來是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從不介意森奈央無法欣賞他的料理藝術,優雅地抿了口致死量飲料,問道:「奈奈的組織是干什麼的,有多少人了?我還以為你和森先生一樣隸屬於港口mafia。」
男孩的一只胳膊打著繃帶吊在脖子上,從森奈央認識他一來,他好像就沒有哪天是沒受傷沒纏上繃帶的。
「不是。」森奈央認真解釋道,「我是自由的。組織具體干什麼我還沒有確定,目前成員就我一個。」
太宰治:「……一人組織嗎?聽起來不錯。奈奈怎麼會想到要建立組織?」
「為了和我的朋友們比賽。」
「朋友?」
「嗯,是兩個很厲害的小忍者,名字叫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
他們是森奈央五歲時在異世界認識的朋友,生於戰爭,長於戰爭,卻無比厭惡戰爭。在他們童稚天真的設想中,他們會組建起一個和平的村落,可以保護自己的弟弟,抵御外來的威脅,讓所有和自己弟弟一樣年幼的孩子們都能在村落中健康安全地長大。
而沒有任何同理心可言的森奈央,當時嘗試理解過他們懷抱著痛苦與希冀的復雜感情,卻遠遠無法融入其中。
她把兩個小少年真摯的夢想冷酷地歸納為一種游戲。她覺得這個游戲很好玩。
於是她也決定搞一個組織。
這個組織,名為[羊]。
*
在羊建立初期,並沒有什麼人把它當回事。
這主要也是因為森奈央的策略和成員問題。創業初期,她手頭的啟動資金相當匱乏——媽媽留給她的零花錢一半被森鷗外坑去收買人心了,森奈央為節省開支,只能從最簡單最廉價的資源下手。
流浪兒童。
橫濱租界上有很多流浪的孤兒,一部分是被父母遺棄的,一部分是父母在各種意外中死去後就流落街頭的,還有一部分連自己究竟有沒有父母都不清楚。
孤兒院收養不了那麼多孩子,作為福利機構,大部分福利院自己的生活也都是緊緊巴巴的。而即便被孤兒院收養,對孩子們來講也只是多個擋風遮雨的地方,並不意味著就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甚至在一部分管理不善的孤兒院裡,孩子們還要干活打工,接受大人的訓誡和斥責,有時候還不如在野外混得自在。
這些孤兒們就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流浪在一場爆炸後形成的擂缽街裡。
他們沒有經濟來源,弱小又可欺,時常餓到吃草、吃樹皮,哪怕是一小粒快要融化了的糖果,在他們自成體系的交換觀念裡都稱得上是最值錢的貨幣。
為了不餓肚子,他們偷過、搶過、坑蒙拐騙過,被人追著罵,被成年人打得滿頭是血,也要拼命把搶到手的一塊食物殘渣塞進嘴裡。
他們的需求低得可憐。
只要能活下去就夠了。
——這也就意味著,邪惡資本家森奈央可以用極低廉的價格,比如每天一人三塊面包,就能雇佣到一大批未必忠心耿耿、但起碼會為了一口吃的誓死追隨的勞動力。
她並不嫌棄他們的弱小。利益價值只分高低大小,從不分[有還是無],即便遠遠比不上成年人所具備的武力和素質,流浪兒童作為勞動力也並非沒有可取之處。
第一,他們人很多;第二,為了一個面包,他們爆發出的氣勢近乎於殊死搏鬥的孤狼;第三,在成年人傲慢而不自知的俯瞰視角裡,小孩往往更具無害性。
他們很適合成為組織的工蟻,不斷外出探聽,不斷巡查,為蟻後提供情報。
而代價,僅是讓他們飽腹。
這是森奈央完全可以支付得起的價格。
她很快就在一小圈流浪兒童中間打出了名號,用提供面包的名頭邀請孤兒們加入她的組織。
她都沒有花太多的心思去做這件事,作為四舍五入的同齡人,六歲的森奈央遠比高大陌生的成年人更能讓這群孤兒放下戒心。
他們對森奈央有戒心也沒關系,森奈央對他們還有戒心呢。她可不想隨便收留些利用價值低到可怕的家伙,在進入組織入職前,每個成員都有著為期三星期的試用期。
——這還是太宰治給出的建議。
得知她背著大人試圖偷偷摸摸搞事情後,太宰治不僅沒舉報她,還興致勃勃地參與進這項企劃,成為了羊的二把手。
組織代號為[黑山羊]。
取這個名字,主要是因為森奈央覺得很酷,她想讓黑山羊幼崽越來越多,身為黑山羊之母的組織越來越壯大,一聽就充滿邪惡的惡役氣息——結果後來莫名其妙傳來傳去就被簡稱成了[羊]。
從黑山羊到羊,聽起來就像從混沌惡役到純潔小羊羔,變化非常幼齒化。但都不影響森奈央提供的面包工作逐漸在流浪兒童的圈裡流傳開來。
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的孤兒們,為了爭奪為數不多的生存資源,互相之間的傾軋有時候會比成年人之間的鬥爭更為赤裸與殘酷;而當他們選擇抱團取暖,相依為命地互相扶持下去,他們又能做到把一塊面包撕成無數份,平等地把自己的口糧與數人分吃。
他們年紀雖小,雖窮困潦倒,卻也在流浪之中默契地形成一種不成文的規則。
有些年紀大一點的還會劃分出無數塊小地盤,他們會自發地驅逐自己地盤上其余搶占資源的對像,有時候也會因為餓得太狠,而將如狼似虎的目光落到其他地盤上的孤兒身上。
在這樣的生活圈裡,流浪兒童的消息其實是很靈通的。
聰明一點的小孩但凡流浪過半年,就知道要如何避開□□之間的密會、躲開即將交戰的中心,知道哪裡會有更多的食物,如何做才能讓自己活下去。只要不真正冒犯到大人們,被人盯上,他們就可以像老鼠一樣小心翼翼地活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
生活逼迫他們長出迅速識別危險的眼睛、百折不撓的利爪以及靈敏機智的耳朵,對於局勢的風吹草動,他們察覺得比情報販子還靈通。
因為情報販子打聽消息是為了錢,而他們打聽消息是為了活命。
任何一個孤兒,但凡長的那兩只眼睛沒瞎,看到以往生活苦兮兮、同樣有上頓沒下頓的同類們,某天突然興高采烈地拿著干淨的面包和一袋牛奶回來,誰能忍住不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人在用面包牛奶雇佣流浪兒童干活」的消息,在擂缽街壓根瞞不住。
更何況為了迅速擴充成員,森奈央發放的面包工作還有著不菲的介紹費:只要能把其他人拉入[羊],介紹人還可以額外領到介紹費,一個人頭兩個面包,兩個人頭就是三個面包加牛奶……如果被拉入組織的成員順利通過三個星期的實習期,成為正式員工,介紹人甚至可以拿到價值五百日元的補貼費,上不封頂。
五百日元(約等於25元人民幣)在成年人眼裡壓根不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但在一群連一顆糖都買不起的孤兒眼裡,五百日元無疑是一筆巨款。
拉人進組的風波立即席卷橫濱流浪兒童界。
羊以極誇張的速度,迅速收攏了一大批個子還沒桌子高、吸鼻涕還呲溜的孤兒們。
許多食不果腹的小孩認為哪怕後續有陰謀會被害死,那也比活活餓死要強,於是迫不及待地請求加入羊。他們年紀尚小,只要有一兩口飯能填補胃裡的燒灼,就能滿足得掉下眼淚來。
與之相反的是年齡偏大的孩子們。
年紀大,就意味著體力更充沛,經驗更豐富,也更不容易上當受騙。他們對於面包工作通通報以觀望態度。
在面包工作之前,也不是沒有其他人用一些廉價的獎勵雇佣流浪兒童做事。
完成一些送信跑腿監視的小工作,也能收到對孤兒而言價值不菲的回報。但那同樣是有風險的。
給別人送挑釁信,可能會被收信人生氣地當做發泄工具;幫別人監視動向,可能會被在場的人發現蹤跡,一顆子彈干脆滅口;哪怕只是跑個腿送個東西,後續也有被人追查的風險……
除了一些膽子大的人敢於鋌而走險,絕大多數的流浪兒童在目睹幾次慘烈的死亡事件後,寧願餓肚子,也不會再接這種工作了。
可以想見,在這些吃過虧、或者看別人吃過虧的大孩子們眼裡,面包工作多麼像是一個充滿誘惑力和危險氣息的蜂蜜陷阱。
什麼?面包工作以工代賑,拿打聽消息換面包?
你們不知道隨意探聽別的組織情報一旦被發現會有多危險嗎?羊在騙你們!
什麼?面包工作還有拉人頭獎勵?你們別傻了,這不就是傳銷嗎?
羊用這種手段一下子收攏那麼多人,用腦子想想也知道問題很大吧!
大孩子們聞風而散,紛紛躲起來圍觀事態發展。
他們不想貿然地摻和此事,但又因為羊圈的擴大而感受到了危機。尤其是在觀望了整三個星期後,他們發現,那些被羊收攏後經歷過三個星期的考察,正式成為員工的孩子們,曾經瘦削枯黃的臉上漸漸有了這個歲數該有的豐盈;以往惶惶不可終日、在生存邊緣艱難求生的迷茫眼睛,漸漸有了歡樂的亮光;
甚至在兩個孩子手裡拿著牛奶路過時,還聽到他們邊抱怨邊討論:「怎麼天天都是牛奶,老大說過的換羊奶是什麼時候啊,我有點吃厭了。」
「我想吃老大說的魔鬼級甜品料理!上次吃的蛋糕真的好好吃哦!」
「我不一樣,我喜歡拉面!茶泡飯無敵!」
大孩子們憋不住了。
他們盯著那幾個小孩裡的牛奶盒,嘴角不自覺掛了涎水,眼睛綠得幽幽直冒狼光。
但他們都不敢直接上去搶。這樣做的風險無異於向羊發動宣戰。
之前有幾個壞孩子餓昏頭,仗著自己虛長幾歲的年紀和體格,衝上去就想搶羊組織小孩的面包。
一開始被搶的小孩被揍得很慘,面包和牛奶都被搶走了;可還沒等壞孩子享用完自己的美食,突然又衝上來十幾個小孩,表情凶惡地將人撲倒在地瘋狂毆打,仿佛結隊的螞蟻,不要命地團結著撕咬敵人。
就算同伴被大孩子壓著打,也毫無一人退縮,一個一個衝上來揮舞拳頭。如果這十幾個小孩都打不過,那後邊又會來第二波。
別說小孩之間的體格差,數十個人專打你一個,撩陰腳摳眼珠什麼損招都用,雙拳也難敵四手啊。
壞孩子憑白挨了一頓打,咬到一半的面包也被搶回去了,聽說名字還被列入了羊組織的黑名單,一年之內不得錄用。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流浪兒童護食廝殺的本性並沒有因為加入羊組織、得到穩定的面包而消失,相反,他們為了維護自己在羊的利益,維護羊的權威性,扭成了一股瘋狗一般不死不休的力量。
任何一個羊組織的成員被欺負,其余在附近的成員就會迅速聚攏到一起,不要命地與敵人戰鬥。
敵人戰敗,有傷有痛自己忍;羊戰敗,不僅有免費治傷,還給帶薪假期和補貼。
你瞅瞅這是什麼對比?
孤兒最大的願望不就是能吃飽飯能有個住所遮風擋雨,能睜開眼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嗎?
大家都是孤兒,結果你加入羊後都混上工資了?
有些抱著冷眼看好戲想法的大孩子們差點嫉妒到變形,不少人連夜跑路加入羊。當然也有些人暫且不愁肚子溫飽,還有著觀察和考量的余地。
在這一小群孩子裡,就有一個年僅十歲,卻強得離譜的孩子。
中原中也。
第99章 互助會 羊的老大,是個好人(沉聲)。……
誰也不知道中原中也是從哪裡來的, 一個孤兒互助的小團體在某天撿到了他,看他可憐到衣不蔽體,有善良的孩子從自己的份例裡艱難地分出了一些衣服和食物給他, 在內部爭論一番過後, 這個小團體決定帶上這個孩子一起生活。
在擂缽街這塊橫濱租界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 像中原中也這樣莫名巧妙出現在街道裡、又失去了記憶的孩子, 其實有很多。
小團體中好幾個人都在私下討論,擔憂會不會是多上一個累贅。
但很快, 撿到中原中也的孩子發現了不對勁。
互助團隊裡年齡最大的孩子見識最廣,他觀察了一陣,以他在擂缽街流浪摸爬滾打數年的經驗,得出了中原中也應該是個異能力者的結論。
中原中也年紀雖小, 卻可以輕松地把來搶他們食物的孩子掀翻出去,就算互助會裡的孩子在偷竊時被大人發現追打, 他雖然說著偷竊行為不當,但也能站出來,正面迎擊成年男性而不弱下風。
他們這下終於沒覺得自己吃虧了,紛紛認為自己慧眼識珠撿到了寶, 熱情地簇擁著中原中也成了老大。
中原中也表現得越強大,他們就越有安全感,就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擁有了按下核武器開關的權力,很難不產生一種「我擁有力量」的錯覺。
在中原中也的保護下,互助會不僅搶到了更多的食物, 還在擂缽街占領了一塊不小的地盤;還有些人忍不住翹起驕傲的小尾巴, 覺得互助會總有一天會一統擂缽街。
誰想到,互助會發展還沒個一年半載,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羊]。
互助會的孩子們因為中原中也的保護, 早就忘了曾經飢一餐飽一餐的日子,對面包工作並不像其他孩子們那樣向往,心高氣傲點的對此還格外嗤之以鼻。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就真的對此事無動於衷,尤其是羊的發展已經威脅到了互助會在擂缽街裡的地位。
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也為了撫平心中隱隱的不安,他們在商量過後,准備派出中原中也去羊那邊考察一番,最好是中原中也能把羊砸了,讓其他人意識到互助會才是擂缽街的龍頭老大。
有事老大上。這是互助會的宗旨。
但中原中也不喜歡這麼做。
作為最警惕面包工作的孩子之一,中原中也同樣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費的午餐,但在認真跟蹤追查面包工作整兩個月後,他發現羊的老大好像貌似仿佛……真的在做慈善?
她給羊組織的成員發面包、發牛奶,給正式員工發薪水,除了不提供統一住宿外,她換季時還會給成員配兩套統一制式的干淨衣服和褲子。
而羊成員要做的事呢?
在橫濱沿街巡邏?但不摻和任何□□勢力的鬥爭,一有風吹草動,就撒丫子跑得比誰都快。
幫忙打聽情報?過程同上,並且由於小孩們年齡太小,且沒上過學,文化素質低下,復述五句情報能打十個結巴。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麼,總之他們每天興高采烈地排成隊,在劃分給自己小隊的區域裡巡邏過街;中午聚在一起去領伙食吃飯,下午繼續巡邏,晚上挨個兒到小隊隊長那兒復述一遍自己沿街的所見所聞,然後就能領到一份微薄卻令他們十分滿足的日結工資。
中原中也搞不懂收集那些雞零狗碎、復述得磕磕巴巴的情報有什麼用——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羊組織的二把手是個精明到靠著蛛絲馬跡就能推測出真相的劇本型天才,也不知道二把手正在用這些瑣碎的情報訓練組織老大的思維推理能力。
他一開始懷疑這只不過是個借口,幕後之人必定還有著什麼巨大陰謀。結果後來發現羊不僅搶在他之前,搗毀了一個拐賣兒童婦女的人口販賣組織,隊伍裡還多了一個黑發黑眼、嘴角帶疤的成年男人。
那男人光看站姿就強得可怕,名義上十歲實際上只有兩年記憶的中原中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打得過他,而這樣的一個強者,居然每天打著哈欠,挨個兒換隊跟在這些小屁孩隊伍後頭,懶懶散散地在橫濱街頭招搖過市。
如果羊真的要利用這些小孩,完全不必奢侈地用這樣一個男人來做守衛工作。
於是中原中也明白了。
羊的老大,是個好人(沉聲)。
他回到互助會,把自己的結論告訴了同伴們。
同伴們有的很生氣:「中也,你怎麼能給我們的競爭對手說話!」
有的很理智:「別吵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們和羊完全不是同一個級別了。別說我們有沒有那麼多的錢給別人提供面包工作,XX你之前不是還怕為數不多的口糧被瓜分,拒絕了一個孩子加入我們嗎?」
有的很迷茫:「那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羊的食物又不是從我們手上搶的,別管他不就好了。」
「可是……可是羊有工資拿……」
和互助會不一樣。
即便靠著中原中也在擂缽街裡打出了名聲,互助會的生存環境也僅是從[危]進化到了[安全],並不代表[舒適]。
他們虛搭著的住所破破爛爛,透風,也透雨,往浪漫的角度想,晴朗的夜晚大家還可以躺在地上看天上的星空;可很遺憾,大多數的夜晚總是伴隨著風、伴隨著雨、伴隨著令人難以安眠的不安定感。
每次雨水滴答滴答從房頂澆下來,他們就不得不找個破盆將雨水接住。臉盆的側緣上有一道不短的裂痕——這也是它被丟棄的主要原因,雨一下大,水盆很快就會接滿,怕水從裂縫裡漏出來打濕同伴們用撿來的棉花破衣物堆成的床榻,就必須有人定時醒來,把水盆裡的水端到屋外倒掉。
他們沒法換著花樣吃到美味的食物,也沒法領到像征自給自足希望的薪水。因為小偷小摸的行為盛行,擂缽街外的大人們對他們總是很警惕,很少會雇佣他們干活。
可是,加入羊就可以了。
互助會的孩子們懨懨地坐成一圈,沉默地無人言語。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有人提議說:「不如,我們加入羊吧?」
「那我們豈不是向別人低頭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吃[面包],想吃[拉面]……聽說還有[甜食]!羊還會在成員生日的時候發一塊生日蛋糕!我這輩子都沒有吃過蛋糕……我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過過一個生日。」
有人發出了小聲的抽泣聲。
這裡的孩子們都沒有過過生日。像中原中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天是生日,為了讓自己顯得和正常人類一樣,他把記憶裡睜開眼認識世界的第一天當做了自己的生日。
咕嚕嚕。
有人的肚子在叫。
胃裡同樣因為飢餓產生了燒灼感的中原中也雙手插兜靠在門口,雖然名義上是老大,但互助會裡很多決定都不是由他個人做出判斷的。他安靜地沉默不語,眼睛望著屋外,耳朵聽著他們討論。
「……就這樣吧。」最大的孩子總結道,「先加入羊,如果待遇不好,我們再逃跑。有中也在,我們也不怕他們!」
所有人或者點頭、或者沉默,無聲地通過了這項決議。
凝滯的氣氛終於稍微舒緩下來,有人這才露出一個微笑,閑話聊道:「說起來,如果不是羊先叫了這個名字,我本來還想把咱們的名字也取作[羊]的。老是互助會互助會地稱呼,一點氣勢都沒有。」
「哈哈,瀨尾你該不會說你本來有資質成為羊的老大吧哈哈哈。」
「別胡說。要是被那群羊崽子聽到,生氣我們不尊重他們老大,不給我們入隊名額怎麼辦。」
「嗨以嗨以……不過羊的原名好像不單單是羊,前面還有什麼[黑]什麼[山]來著的。」
除了最初一小批加入羊的成員,沒人知道羊的老大是誰,也沒人說得清羊的老大長什麼樣。在道聽途說的坊間傳聞裡,羊的boss形像分別有[從竹子裡剖出來的紅眼睛仙女]、[提著木刀造型的激光劍、可以一刀劈開大山的白發天然卷]、還有[一臉歡脫詢問要不要自殺的都市怪談]。
羊的老大總是神龍見尾不見首,就連中原中也跟蹤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過ta的蹤跡——仿佛ta從不露面就可以在空間裡自由穿梭一樣。
但在流浪兒童們的眼裡,這無疑為羊的強大增加了鐵證。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著睡去,第二天,懷著沉重之心來到傳說中的羊組織報名點。互助會的孩子們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有幾個人覺得自己是在向競爭對手低頭,還難免帶上了一絲不情願的別扭。
「你好……我們來報名加入羊。」
守在報名點的是一個白頭發的小孩,互助會的孩子多看了兩眼,覺得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有點像自己以前見過的一個人。
報名點的工作人員叫白瀨,也是個流浪兒童。之前靠著自己帶的口糧加入過互助會,脾氣不太好,一來就和人產生衝突,後來待了沒兩天,一聽說有份面包工作後就撒丫子離開了隊伍,因為在一起的時間太短太快,精神面貌也從髒兮兮的衰樣變成干淨整齊的傲氣,互助會一時半會兒才沒認出來。
聽到他說話的口氣後,才敢斷定是他。
「白瀨!居然是你啊!」說話的人有種看見考官是自己人的激動感。
「哎哎哎,別套近乎。」白瀨表情卻不太好,煩躁地指了指一旁貼著的一張印著大字的白紙,「沒長眼睛還是不識字,怎麼一個個的都不看告示,羊現在已經——」
「不招人了!」
互助會的孩子們:「……欸——?!!」
第100章 學習 誰都知道羊老大向來公務繁忙……
「怎麼突然就不招人了?!」
脾氣急躁的孩子雙手啪一下拍在桌子上, 「之前不是一直都有拉人頭無上限的福利嗎?」
「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放下自尊心來向你們低頭的!」
「誰管你的自尊心啊!」白瀨嗓門更大地回復道,「老大前兩天就已經發布通告不招新人了!是你們消息太落後了吧!還以為所有機會都會乖乖待在原地等你們嗎?真是的!」
羊組織現在不僅不招收新人了,老成員也挨個兒接到了上學的通知和新的組織規則:在學校裡上學的成員按學期末的成績進行排位, 但凡低於班級及格線, 末位成員還要被淘汰出組織。
嚇得被送進學校的所有沒有讀過書的小孩當即頭懸梁錐刺股, 就怕自己最後被末位淘汰。
白瀨運氣好一點, 他本來就識字,挨個兒裡頭拔高個, 被派出來接替之前的工作人員,當了幾天的接待員,負責傳達停收新人的通知。
可他心裡焦慮啊,他也就是比文盲們多認識幾個字, 要回到校園去考那些一本正經的文化知識,他小時候學的內容早忘光了呀!
他怕死了自己被羊踢出來, 恨不得趕緊結束工作,回去學習背書。他連桌子底下都藏了一本一年級國文書,趁著沒人就拿出來磕磕巴巴地讀,結果還總是有人跑過來打擾他的學習, 一旁的通知白紙黑字寫得老大,愣是沒一個人看。
煩死了!
「為什麼不接收新人了?」互助隊的孩子頂著白瀨的臭臉,不甘心地追問,「我們比那群小孩有用多了!我們更強大,打聽到的消息也更多……對、對了, 我們還有中也!」
他們把沒吱聲的赭紅發色的男孩拽到白瀨面前:「你看!你還認識中也吧!你別忘了, 你當初就是因為中也才想加入羊的!」
白瀨眯起眼睛,打量物件似的上下掃視中原中也:「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就算擁有異能這張好牌,在羊也打不出什麼王炸效果的。」
他那股子鼻孔朝天仗勢欺人的高傲沒讓中原中也動怒,倒是一下氣得互助隊孩子們捏起拳頭,咬著牙又憤憤罵了幾句。
「誰喜歡你們羊似的!」
「如果羊裡都是像你這樣的家伙,那注定會完蛋的!」
「我們走!」
白瀨臭著臉沒說話,直到看著他們走出十米開外,才煩躁地叫住他們:「你們回來!」
「干什麼?!」
互助隊的孩子們脾氣也不太好。
白瀨:「看在你們曾經收留過我幾天的份上……行了別瞪我了,我才不會向你們道謝!更別說道歉了——我會向老大申請一下看看的。」
「我們才不需……」有人差點脫口而出,被同伴及時捂住了嘴巴。
白瀨嘖了一聲:「現在就算加入羊,也沒有你們想得那麼輕松。」
他把羊組織成員如今從巡城任務拆解成學習任務的事情說了一通,最後目光鄙夷地環視一周:「要是學習不努力,照樣會被踢出去,你們自己想好再做決定。」
「學、學習?」
這詞適合出現在四海為家的流浪兒童身上嗎?
「這是老大的命令!」白瀨嚴肅道,「老大面對家長的責難沒有絲毫退縮,還為我們贏得了一筆資金贊助,我們必須要肩負起自己的責任,才能對得起老大!」才能不被踢出福利待遇優渥的羊!
白瀨在心底裡卑鄙地補充完這句話。
互助隊的孩子們、包括中原中也在內,完全沒有理解白瀨究竟說的什麼東西——憑他們的認知,他們也想像不出,那位在流浪兒童嘴裡高深莫測的萬能老大,會因為被母親發現自己在雇佣一群童工搞事,而抱住家長賽麗娜的大腿苦苦哀求、拼命賣萌;
做了許多保證才沒有解散羊,僥幸獲得了賽麗娜的投資;又退而求其次地同意賽麗娜的要求,自己掏錢送員工們上幼稚園上小學,半推半就地發誓要培養一個有文化氣息的組織。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覺得羊老大果然不是一般人,行事作風不與尋常。
唉,無知真是幸福。
他們懵懂又焦慮地等了兩天——誰都知道羊老大向來公務繁忙(假期結束要上幼稚園了),也屬實是難得抽空出來處理這則應聘申請。
很難說這裡面沒有中原中也的功勞,作為特殊的異能力者,他得到了一個單獨面試的通知。
對此,互助會的孩子們都表現得十分有自信,他們還沒見過比中也更強的人呢!
結果第二天,中原中也就鼻青臉腫地回來了,把同伴們嚇得夠嗆,問他他也不說話,反倒是跟在他身旁一同過來傳達信息的白瀨,用一種羨慕嫉妒的酸溜溜眼神剜了中原中也好幾眼,一邊同他們宣布:
經過考察後,這一批孩子們都被破例准許加入羊成為臨時成員,只不過轉正的難度也得到了相應的提升。他們和其他的孩子一樣被洗涮一圈後送進學堂,但規則卻不是末位淘汰制,而是擇優錄取制,只有在學期末拿到優秀的人才可以正式轉正。
只有一個人不一樣。
還是中原中也。
他直接受雇於羊老大,成為羊組織的代理王,需要一邊讀書,一邊保護所有羊組織的成員。以這些孩子目前的眼見,沒人覺得這項任務對於一個沒有八歲以前的記憶的小孩有多麼嚴苛,他們眼巴巴地望著中原中也,只覺得羨慕。
羊組織是不允許抱團行動的,為了盡可能地減少組織內出現小團體霸凌欺壓現像,一起加入羊組織的成員都會被拆散分配,除了隊長,每隊成員一個月就要打散輪換一次;運氣不好的,可能在羊干了半年,都還沒輪到和曾經的朋友進同一小隊。
這也是先前互助隊的孩子們對於加入羊遲疑不定的原因之一。
這些孩子們的關系細細剖析,其實並不純粹,他們之間也有著因為爭奪生存資源而埋下的嫌隙,所有人都吝嗇表達善意,像野獸一樣藏著在大人們眼裡上不得台面的赤裸的小心思……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們也是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同伴的事實。
而加入羊,就意味著這種並不純粹的羈絆會被強制性削弱。
但加入羊,他們卻可以擁有新鮮的食物、按日結的薪水、嶄新的衣服……
在利益的杆秤下,所有人都做出了自己當下的決定。中原中也會和他們分開的事情,他們也早就心裡有數。
中原中也同樣清楚此事,他與同伴們告別,轉身來到一個靠在海岸邊的小別墅裡。
為了報答羊老大收留互助會孩子們、還給他提供工作的恩情,中原中也接受了羊老大提出的所有要求,自願成為守護羊群的牧羊犬,據說如果表現出色業績達標還可以晉升成羊之王;當然,他的工作薪水也更高一些,羊老大為了更深層次地考察他,還為他提供了相當不錯的住宿環境——就在羊老大房間樓下。
別墅裡,他的新boss正坐在餐桌前邊看報紙邊喝牛奶,聽到動靜把報紙挪開,露出一張稚嫩又精致的小臉。
羊老大——現在也是他的老大,名叫森奈央,今年四月份剛滿6周歲,還在上幼稚園。
她的小弟裡還有側躺在客廳沙發上,一邊看天氣預報姐姐一邊拿手撓屁股的十六歲銀發天然卷;拿著手機在看馬賽、慵懶到散發出madao氣息的黑發綠眼男人;
以及……
「蕪呼呼,小蛞蝓來啦~」
中原中也陰沉著臉回頭看,正撞見一個和他同齡的黑發男孩胳膊吊著繃帶走過來。
「太—宰。」中原中也咬著牙一字一頓道,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垃圾青花魚。」
在面試當天就因為一言不合、互相毆打彼此的面試官和考生,即便現在成為了同事,關系也並沒有變得融洽。
「就是那種啦那種,相愛相殺的設定,讀者們都很喜歡這種調調的。」銀發天然卷在一旁邊摳鼻子邊解釋道。
中原中也煩得要死,他和太宰治這家伙就是相性不合,相愛?哪裡來的相愛,他恨不得趕緊把這家伙打包丟到海裡去!
而一向表現得歡脫早熟、實際上黑泥一片的太宰,居然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
他倆頭撞頭地在羊圈裡共事,頭撞頭地一起撫養老大森奈央,後來又頭撞頭地成為了搭檔,邊吵邊鬧地長大,卻又磕磕絆絆地經歷了許多事。
直到如今二十來歲,變成這種盡管看對方不爽到吐、但共同作戰時連眼神都不用交換就能彼此默契領會的搭檔關系。
——默契到光是瞅一眼對方春光蕩漾的小臉,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副嫌惡的表情。
「變態!」
「死妹控!」
「你絕對是在想一些齷齪的事情吧!」
「那也沒有你腦袋裡倒出來的黑泥多!」
遭受兩人非同一般的默契困擾的除了敵人,還有研究身邊人十多年的人類行為學家森博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始終都無法親身體會這種別扭感情,以至於到現在,有時候她仍會聽不懂他們究竟在爭吵些什麼。
幸好森博士學會的不止是研究人類,還十分精通[想不通就不想]的糊弄文學。她無視掉打鬧成一團的港口mafia雙黑干部,已經在思考回家的時候該給朋友們帶什麼土特產禮物了。
作為奢侈品天堂,意大利的購物長街足以讓任何一個對此感興趣的顧客流連忘返。
「之前送給家入姐晶子姐的感謝禮物沒選好……」森奈央翻著手機上品牌列表,決定去實體店裡采購幾款包包香水。
當時兩位醫生辛苦搶救漩渦玖辛奈,還被九喇嘛甩了一爪子的事情,她還一直沒忘呢。
挑選禮物的環節,中原中也就當仁不讓地支棱起來了。他對奢侈品一類的帽子、圍巾、大衣、紅酒、珠寶都頗有研究,在他的推薦下,森奈央搭配打包好了送給兩位漂亮姐姐的禮物。
一回到霓虹,就先給人送了過去。
家入硝子比較好找,就算學校放了暑假,她也會閑散地在教職工宿舍待機摸魚,偶爾才出去聚餐。森奈央一般都會把送給她的禮物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等她看到短信,抽空就會回來拿了。
與謝野晶子的位置則更好找,她一般只待在武裝偵探社。
「篤篤。」
森奈央敲了下門以做提醒,擰下門把手進入事務所。
房間裡排著一張張桌案,大部分的桌面上都堆著文件夾和電腦。有兩位秀麗的小姐姐穿著工作制服在電腦前吧嗒吧嗒打字,其余的人不知道去做什麼了,只剩下窗邊坐著一個披了件英倫式棕栗色鬥篷的青年。
青年曲著腿踩在桌沿上,閑散地雙手疊後抱著腦袋,後仰靠在椅背上,臉上蓋著報紙,腳下悠閑地晃悠著木椅。
聽到動靜,他從椅背上抬起腦袋,報紙從他臉上滑落下來,露出一張少年氣十足的臉,和一雙翠綠色的眼睛。
看見森奈央進來,他的眼神第一時間看向她手裡包裹得嚴嚴實實、從外表來看分辨不出內裡為何的袋子,隨後噘了噘嘴,氣哼哼道:「笨蛋奈奈,完全忘了要孝敬亂步大人。」
江戶川亂步,今年26歲,身為武裝偵探社的核心大腦,擁有一眼看破事情真相的天才推理能力,脾氣卻完全是個小孩子心性。
森奈央習以為常地虛抬了下手:「下次一定。」
「敷衍!你在把亂步大人當小孩嗎?笨蛋奈奈!再也不要理你了!」
「嗨以嗨以。」森奈央隨口敷衍著,隨手准備把偵探社的門合上。房門在徹底合攏前的一瞬,一只戴著白手套的大手猛然插進門框,握住門沿,重新將門推開。
森奈央不由回頭望,正對上來人居高臨下俯視而來的冰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