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對角巷
今天的三強爭霸賽項目模擬,終於算是達到令斯內普和一眾教授滿意的程度。既不會顯得過於簡單,又能最大程度保障參與學生的安全。
將草坪與黑湖逐一恢復為原樣後,斯內普與返回教師公共休息室編寫報告的教授們告別,沒有回校長室放下工作的東西,就直接從禁區外以幻影移形回了家。
推開家門,玄關地毯前正擺放著一雙擦得锃亮的黑色圓頭小皮鞋,緊挨著他妻子平日上班穿的馬丁靴。他沒有太過驚訝,在玄關換好拖鞋,掛好他的長袍。
家中如此的舒適感讓他習慣性挽起衣袖,他於是邊卷邊緩步朝客廳走去。遠遠地,看見窗邊的鋼琴被打開了,顯然是她不久前彈奏過的模樣。目光沿著牆壁的拐角移動過去,壁爐的旁邊還堆放著他們沒拆完的新婚禮物,大概是她為了騰出客廳空間接待客人而搬到那裡。果然,茶幾上留有幾件明顯是盧修斯帶來的東西,幾個未來得及收拾的茶杯也停在那裡。
她呢?怎麼會如此安靜?
婚姻的誓言讓他們能在一定距離離感知到彼此的魔力,所以蕾雅一向會在他歸家的第一時間迎接他的。
他朝她魔力氣息飄來的方位往裡走,等靠近了沙發,才暗暗慶幸自己沒有選擇從校長室壁爐的飛路網回家。
此時的沙發上,正有一大一小酣睡的人兒——身形較大的那位,他的妻子,斜斜倚靠在幾個壘起的抱枕,而一個柔金發的男孩蜷縮在她的懷裡,約莫是四五歲的樣子。
或許是感到被她的手臂安全護著,男孩稚嫩的小臉上是一目了然的平和表情,睡得很熟。兩人身上半覆著平日搭在沙發椅背的薄毯,沿著她手臂的弧度滑落些許。薄毯的末端,午後淺灑的光線映出一片金燦燦、毛絨絨的溫暖,柔軟美好到仿佛能化開最堅硬的磐石。
斯內普一愣,就這麼出神地站在原地,木訥地目視這個陌生的場景。他的瞳仁隨著她有序起伏的身體而輕顫,她的眉毛微微顰蹙著,嘴唇有些缺乏血色的淺白。他忽而心疼地皺緊眉。
他知道,她最近確實是累的。
傷痊愈以來,她幾乎沒真正休息過,接連不斷的測試與訓練、案件調查的瑣事、婚前婚後的雜務也樁樁件件,偶爾還得應付他的任性……也是最近這些天,在注意到她沾床就沉沉睡去後,他後知後覺過來,她已積攢過多的疲勞。也後知後覺到,她許是在勉強自己。
然而沒想到,他好不容易勸她今天留在家中休息,盧修斯卻找上門來。
其實聽她剛剛從雙面鏡中說明的情況,並不是件很復雜的事情。
這個叫做奧瑞爾·馬爾福的孩子,在母親於戰爭之中去世開始,逐漸封閉了自我,最近,在看完一本童話書後,他徹底不再開口說話,常常一個人在房間發呆。
馬爾福家主盧修斯懷疑是書被施加過詛咒魔法,於是前來孩子和書前來請教雷格納與他。沒想到,這個男孩卻出奇地對蕾雅產生了反應,甚至在盧修斯准備暫時帶他回去的須臾,緊緊拽住她的衣角。於是,蕾雅提議讓她單獨與男孩呆段時間,正好等斯內普回來查看。
當然了,斯內普並不是不願意幫忙。
先不論盧修斯從學生時代就待他不差,而在戰後,兩個人幾近顛倒的名聲與地位來看,若非實在無人可靠,對方的確不會這樣貿然上門求助於自己。只是,他實在不願意他的妻子還需為這樣的事情耗費精力。
這麼想著,他脫掉拖鞋,踩上地毯繞到沙發前側,俯身去夠到那張歪斜的薄毯,用最輕微的動作蓋好在他們身上。他看著妻子安睡翕動的長睫,身形稍微頓住,指尖懸停在半空,終是掠過妻子的額發。
「唔……」蕾雅在迷迷糊糊之間感受到熟悉的魔力和氣息,下意識推開因困倦而迷蒙的雙眼,就對上一雙隱約裝有疼惜的黑眸。幾乎是在她想要說話的同時,他的指腹就輕輕落在她的唇上。
斯內普用眼神示意她懷中熟睡的男孩,而後抽出魔杖在小孩耳邊施下隔音的咒語,才以低不可聞的氣音壓在她耳邊說:「吵醒你了?我回來了。別著急起來,我想你再休息會。」
蕾雅稍稍抬起眼睫,為他的關心而浮起大片如淬開蜜糖的暖和甜。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對他扯了個似是無奈的笑容:「要不我還是起來吧……脖子睡得有點疼。」
男人撇了一眼她頸側的那些抱枕,低低地笑了。他探手扶起她半個身子,以自身替代了抱枕的位置,讓她枕在他的腿上。一只手順沿她的後頸,慢慢揉按下去,輕柔地問道:「這樣會好些嗎?還是抱枕?」
「你明知道,我一定會選你。」她蹭蹭他的腿側,誠實地回答。她任斯內普清冽的氣息環繞著她,他的手掌的溫度令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哈欠。蕾雅閉起眼,忽而再次想起什麼,小聲笑起來:「馬爾福先生離開以後,我剛剛跟小馬爾福先生彈了會兒鋼琴,沒想到他靠著我睡著了,弄得我也困了……你不知道,西弗,那三個馬爾福站在一起,可養眼了,連爸爸都這麼說。」
「我當然能想像。」斯內普斜睨向她懷中的男孩,順著她的話說。他保持著手上仔細按摩的動作,另一只手抖了抖魔杖,將茶幾上那本黑封面的童話書召了過來,「繼續睡吧,是我沒注意到你最近太累了。」
「西弗,你自己也很忙呀……」她呢喃著,安心沉入夢境。
……
再次逐漸清醒,蕾雅第一反應就是去摸了摸身前的位置。那裡空空如也,奧瑞爾不在了。
她怔了怔,撐著身子坐起,很快又發現斯內普也不見了。她睡在一個高度適中的枕頭上,顯然是他為她細心調整的。
客廳一片沉寂,仿佛宛如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有一陣久違的清香藥味彌漫飄散,她定住一刻,清楚聞到是橙皮的甘甜與霍克拉普根的苦澀,辨認過來,有人在熬制溫和藥劑。
掀開毯子起身,她徑直往地下室踱去,而後,就被眼前的一幕輕易震撼了一下。
她熟悉的黑發男人站在魔藥桌前,身側多出一個小小助手——奧瑞爾踩在一張踏椅上,專注地看著斯內普有條不紊地制作藥劑。地下室頂窗透入的星點柔白輝光,穿透團團霧氣籠罩在二人頭頂,一層夢幻純粹的昏光。
「西弗?」蕾雅敲了敲門沿。
「好點了?」斯內普聞聲回過頭,低沉的聲音中竟然有不少的溫和,他偏回去,拿起一個研缽,對一眨不眨眼緊盯他手裡東西的男孩道:「對,馬爾福先生。這是龍血草,有補充血液、恢復體力的功效。」
蕾雅為此笑了笑,走到奧瑞爾的身邊,撫了撫這個認真聽講男孩的金發,看丈夫熟練地分次往鍋中加入藥粉,湊到他的耳邊:「怎麼?我的斯內普教授在給馬爾福先生上課?」
斯內普放下研缽,維持攪拌的勻速,坩堝液面已呈現出鮮亮的暖橘,像是一捧尚好的晨昏霞光。「我剛剛在訂正教材,他醒了以後就一直盯著我的書。我以為他或許會感興趣,就帶著他過來了。」說到這裡,他稍作停頓,眼神掠過她仍未完全恢復血色的臉,又說:「上去換衣服吧,魔藥很快就好。如果你喝過魔藥不太累的話,或許,我們該帶他出去走走。」
「原來這是給我的?溫和藥劑?」蕾雅望著斯內普正往鍋中滴入的鎏金蜂蜜,訝異地瞪大眼睛,突然就意識到入睡前斯內普說的話。她扶著奧瑞爾的肩膀,靠近斯內普,輕輕碰了碰男人的臉側,小聲道:「謝謝,我的丈夫。我換好衣服去跟爸爸說一聲我們外出。」
「嗯。」
從萊恩哈特家回來,在斯內普教授的監督下喝完他特制的藥劑,蕾雅整個人都感覺好了很多,就像是終於真正睡了一個飽滿的美覺,連面色都泛出健康的淺紅。斯內普似乎為此感到滿意,因為他正淺勾著嘴角,認真給小馬爾福系好鞋繩。
「去哪裡呢?」蕾雅扣好奧瑞爾的灰色小馬甲,伸手梳順他淺白的金發。奧瑞爾定定地回看向她,天藍色的眼眸澄澈如靜闊的天際,一言不發而緊抿的唇瓣讓他如瓷娃娃般精致漂亮,蕾雅不由地想起德拉科一年的樣貌。
「對角巷?」斯內普自顧自穿好巫師袍,站起身整理袖口:「帶他去麻瓜的地方,未必合適。」
「好呀,我從美國回來就沒去過了。」蕾雅欣然點頭,准備將奧瑞爾抱起來。
「我來。」沒想到斯內普側過身,直接穩穩撈起孩子,轉身走向壁爐。
「可是……對角巷那麼多人,會不會不好?」蕾雅猶有顧慮地望了望伏在斯內普肩上的奧瑞爾,抓了一把飛路粉在手中,也步入壁爐。
「只要不在意就沒什麼。」斯內普騰出一只手摟過妻子的腰,在輕盈散落的綠色煙塵裡低聲道:「對角巷。」
對角巷,倫敦魔法世界的心髒,在這個臨近開學的周末當然比往日還要熱鬧。不算寬的巷道兩旁擠滿各色的魔法店鋪,延伸懸掛在半空的招牌奇形怪狀,底下的櫥窗更擺滿琳琅怪異的魔法商品。
蔓延開秋天的涼意已悄然滲透在空氣之中,腳下的石板路面被來往的大小巫師的袍角磨得塵土飛揚。放眼望去,面前都是錯落的巫師尖帽,許多急忙忙的貓頭鷹銜著包裹低空疾馳。街角一家店鋪傳出魔法坩堝轟隆的巨響,加上被關在籠子裡的魔法寵物的撲騰鳴叫,遮掩了低頭討論著最新魔法部新聞的交談聲。
奧瑞爾縮在斯內普的懷裡,小手揪緊男人的長袍。但這種狀況只持續了不太長,隨著對環境的習慣,他漸漸開始觀察這個世界,甚至會一動不動地將目光定在某個方向。蕾雅順著男孩的視線望去,那邊是奧利凡德的魔杖店,質樸的青灰色牆磚映襯同樣冷冽的漆黑外飾。兩盞昏黃的古舊吊燈映出櫥窗裡草草展示的幾根魔杖,以及疏於打理的蛛網與灰塵。
跟奧瑞爾一樣,她也凝視了一陣,很自然就想起當時擠在人群,被父親護在懷中去挑選魔杖的那一天。回過神來,她腰間的手掌也正用力地環著她,生怕她會被人潮衝散。
也許此後有朝一日,她還會跟他一同再來這裡挑選魔杖,為他們的孩子。
這個猝不及防的想法讓蕾雅驀地紅起臉,完全沒有發現斯內普正側過臉端倪著她的神情,他的手指還在她腰間細微按了按:「在想什麼?」
「嗯?」她慌忙別開視線,翻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只是想起小時候,爸爸帶我來買入學物品的事了。」
「是嗎?」斯內普挑起眉毛,沒有選擇拆穿她明顯的遮掩。他穩了穩奧瑞爾,順著她的眼神望向奧利凡德的店鋪,忽而也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艾琳瞞著托比亞帶他來這裡的情形。
那也是一個這樣泛著秋意的下午。
他縮在一套滑稽、破舊、又不合身的麻瓜衣服裡,以最快的速度購齊了入學所需的用品。他們步伐匆匆,根本無法好好觀察這條熱鬧非凡、令小巫師們充滿期待的長街,反而一直擔心回到家後托比亞對母親的怒火會不會更加猛烈。
「啊,斯內普校長!」嘈雜的人流中傳來不知道是哪個過路巫師的喊聲,扯回他的思緒。隨後,就如同某種連鎖效應般,四周的人們紛紛停下交談甚至止住步子,轉到他們所在的方位:「噢噢,那不是斯內普校長!」
蕾雅立刻下意識向旁側挪了幾步,斯內普皺著眉抽回手擋住奧瑞爾的臉,換上平日毫無表情的冷漠臉孔,朝巫師們點頭致意。
「斯內普校長,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您。」蕾雅偷偷望過去,認出來其中一位身穿鮮綠色錦袍的老巫師,是魔法部某位退居二位的官員,「這個秀氣的小男孩是?」
「懷特霍爾先生,」斯內普輕描淡寫地開口,臉色像是一潭無波瀾的深水,話語也同樣冷淡:「看來您對馬爾福家族的事務比魔法部的預算更感興趣。」
「原來是馬爾福家的孩子!我說這金發這麼眼熟呢。」
街上的議論聲更多了,蕾雅也自覺離他更遠,卻仍從竊竊私語中聽見不少也關於她的議論。
「不好意思,我趕時間,先失陪。」斯內普冷硬地應對來人。他沒再搭理任何的招呼,加快腳步,徑直拐進最近的麗痕書店。
厚重華麗的木門在他們身後慢慢合攏,隔絕外界吵鬧的喧囂,也擋住過分強烈的光線。書店滿是書香油墨的味道,堆滿的書架高聳到天花板,還有不少未來得及整理的新書小山似的堆在一角。
幾個在挑選新學期課本的霍格沃茨學生一見到入店的來人,紛紛僵住動作、把頭埋得更緊。有三兩個更是如同見到洪水猛獸那樣,嚇得快速結賬,匆忙離開店鋪。
蕾雅輕笑著搖頭,伸手去接奧瑞爾:「換我來帶他吧?都來這裡了,你不會想看看有沒有新書嗎?」
斯內普沒有為她的貼心感到意外,稍稍放松手臂,好讓蕾雅能抱走奧瑞爾:「謝謝。」
兩個人都沒想到,奧瑞爾在這個時候忽然掙扎了一下,垂下臉朝向地面,下一刻,又遲緩地看了看她和斯內普。
「嗯?你想自己下來走嗎?」蕾雅讀懂了小馬爾福先生的意思。
「那就試試吧。」斯內普將他安全地放在地上,蕾雅牽起他的小手,蹲下身微笑著說:「讓我跟著你,好嗎,奧瑞爾?」
奧瑞爾鼓著嘴,眼中閃爍著忐忑又掩飾不住的好奇。他小心翼翼環視一圈書店,躊躇許久,輕揪了揪蕾雅的食指,邁著有些搖晃的步子牽引她,走向書店深處。
「去吧,不用擔心我們。」蕾雅回過頭,對身後的男巫拋下一句話,隨即陪著奧瑞爾一直存放兒童魔法書籍的角落。
奧瑞爾仰起頭,稚氣的臉上鋪滿認真,被最頂上那排神奇動物和魔法植物的書籍吸引住。
「你想要看看這些嗎?」蕾雅伸手,緩慢地指向幾本書脊,「這本?還是這本?」
她的指尖滑到一冊《妖精果園探險記》時,奧瑞爾輕微點了點頭,她取了下來。
考慮到這本書對奧瑞爾來說可能有點重,她沒有直接遞給這位小先生,而是蹲坐下來,溫柔地問道:「這本書有點重,跟我坐在地上看好嗎?」她說著,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滿懷關切地看男孩。
奧瑞爾倒是很乖巧溫馴地坐在她的旁邊。蕾雅一手環抱男孩,聞到小孩子身上特有的香味,難以自抑地笑起來,在男孩眼底攤開繪本。隨即,一只活潑可愛的小妖精躍然紙上,開始為奧瑞爾講述發生在一座隱匿在魔法森林中果園的故事,它告訴男孩,那裡種了許多會吹泡泡的草莓、夜裡熒光的蘋果……
沒翻過幾頁,奧瑞爾自己掀著書頁讀了下去,遇到不認識的生詞,就會用小手抵在上面,蕾雅便輕聲為他解釋。
書店另一頭,斯內普手持幾本挑好的新書,靜靜朝他們的位置望去,眼中斂散出不少的溫色。剛整理好庫存的店主從梯子爬下,抱著幾本新書踱到他身邊,以細微的聲音試探一句:「斯內普校長,許久不見。恕我冒昧,那一定是您的夫人吧?之前街上是有些傳言,我本是不信的,要不是今日親眼所見……」
男人沒有轉頭,依然站在那裡,隔著半個店鋪凝視沉浸在繪本世界的二人。他的嘴角輕微扯動,壓下些許不耐:「是,請暫時保守這個秘密。」
店主一愣,很快以微笑掩蓋住為此感到的吃驚,頷首道:「一定,我可不想失去您這位老顧客。」
不久,斯內普買下了兩本繪本和他的「戰利品」。離開書店,奧瑞爾的情緒明顯高漲不少,至少不會死死揪著斯內普了。他恢復了一個孩子對新鮮事物應有的反應,立即被處於核心地帶的韋斯萊魔法把戲坊那極具威懾力的「人形」大門,和鮮橙色的外牆牢牢吸引住,大大的天藍眼眸倒映出滿櫥窗裡五顏六色的魔法煙霧。
察覺到斯內普眉宇間寫滿的不願和撇下的嘴角,蕾雅立即忍笑提議道:「要不,你在外面等我們?」
「不用。」他低嘆一口氣,認命地伸出左手,推開眼前誇張到令他背脊惡寒的店門——這是他第一次踏入這間店鋪,衷心希望也是人生中唯一一次。
位於對角巷93號的韋斯萊魔法把戲坊,自戰後就成為對角巷的像征之一,無論什麼時間都人潮湧動,充滿此起彼伏的歡笑與鬧哄哄的嘩然。進店後,斯內普沉下面容,小心護著奧瑞爾的小腦袋,不行他被空中亂飛的羽毛筆、紙牌、或者情書飛機打到,還得特意避開泛起迷情劑濃煙的櫃台。
相比之下,蕾雅倒是顯得興致勃勃,游走在新商品間的眼神跟奧瑞爾如出一轍。但她很快就注意到來幫忙招待的金妮,以及懷抱一個裝滿逃課跳跳糖的羅恩。
就在這時,忙著招攬顧客的喬治和弗雷德也同時看見斯內普一家。他們的臉上先是做出一個見鬼般的驚愕表情。
喬治第一個找回自己,扶著快脫臼的下巴,迅速從櫃台一躍過來,驚嘆道:「梅林在上——蕾雅和斯內普教授?」隨後趕到的弗雷德滿眼戲謔,友好地摸了摸奧瑞爾的小腦袋,絲毫沒有為斯內普眼中警告所怯懦的意思:「真是稀客呢!是帶著未來的惡作劇高手來挑選工具嗎?」
金妮和羅恩趁著這會兒,擠到蕾雅的身後,晃了晃她的手臂,在她耳邊悄悄打探:「你別跟我說……這是你的孩子?我怎麼——」
「哦我的梅林。金妮,用你的腦袋好好想想,怎麼可能嘛?」蕾雅翻了個白眼,哭笑不得地打斷她,「這是馬爾福家的孩子。」
「什麼?斯內普在替馬爾福帶孩子?——那這是,德拉科·馬爾福的弟弟?我們怎麼不知道——難道是,私生——」羅恩的大腦顯然已然運作不過來,一股腦脫口不少令人驚奇瞪目的語句。
可下一秒,他的火紅腦袋就遭到一記狠厲的敲擊:「OUCH!」羅恩吃痛地揉著頭,手中的逃課糖差點撒落一地,幸好蕾雅眼疾手快替他穩住箱子。
「閉嘴,韋斯萊們。」斯內普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和警示,「看來,霍格沃茨的教育仍未讓你們學會不要揣測他人家事的基本禮儀,不是嗎?」
羅恩不再說話,委屈巴巴地轉向好友,但蕾雅只和金妮捧腹笑得燦爛,並無替他解圍的意思。
他們最終給奧瑞爾挑選了一個會根據情緒變化的魔法球。在等待斯內普結賬的片刻,弗雷德悄悄塞給奧瑞爾一個迷你煙火棒,鄭重承諾它不會太嚇人。
最後一站是蜂蜜工具糖果店,斯內普一臉無奈地給小馬爾福買下一小包檸檬雪寶。
拎著幾袋東西准備返回時,奧瑞爾的神態徹底放松下來,恢復天真神采的眼睛與蕾雅初見他判若兩人。這也正好說明,他的自我封閉,並不是那本童話書的原因。
第97章 母親
回到二人家中,太陽已漸漸往西斜落,暈開的薔薇色晚霞釋放出暖融明艷,連天邊的層雲都被燒得壯闊如火的紅。然而,美麗的事物總是稍縱即逝,沒過多久,它們便迅速褪去光彩,無聲消沉進夜幕的深處。
雷格納遵循蕾雅離開前的吩咐,招待著盧修斯一家三口等在那裡。
壁爐青綠火焰熄掉的瞬間,所有殷切的目光就都落到鑽出的黑發男巫身上——尤其是德拉科,那張年輕的面龐明顯有一時的錯愕,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眼前的奧瑞爾·馬爾福,正拽著一向冷漠的斯內普校長長袍前襟,仿佛找到個可以依靠的安心港灣,而斯內普並沒有為此而露出一丁點不愉快。
「這是……」納西莎抬手捂住嘴,努力保持一貫的典雅從容。
握緊蛇頭杖的盧修斯,面色則蒼白得如他因衰老失去光潤的白金發,「西弗勒斯?」他微顫的嗓音透著無法掩飾的難以置信。
斯內普暫時沒有理會他們,只是淡淡側過頭,看向自己的妻子。
蕾雅朝他頷首,伸手抱過重新變得膽怯的奧瑞爾,轉身離開客廳:「外出回來要先去洗手哦。」
目送他們的身影慢慢走遠,斯內普這才不緊不慢脫下長袍,送去玄關,隨後接住雷格納給他遞來的馥郁紅茶,在唯一空余的單人沙發坐下。
迎著馬爾福一家困惑不已的面容,他低沉的話音卻冷得如同浸過霜水的枯枝:「先說結論,正如雷格納、蕾雅、還有我的檢測所指示的,那只是本普通的童話書,奧瑞爾的反常與之沒有關系。」
「那到底是因為……」盧修斯眉心擰緊,交疊起雙腿,指關節按得泛白。
「他在害怕你,盧修斯。」斯內普沒有保留地說。一雙冷淡的黑眸悄無聲息地掃過雷格納若有所思的臉龐,繼續補充道:「也害怕馬爾福莊園的一切。這就是他不對你們任何人產生反應的原因。下午在這裡和對角巷的時候,他表現得很自然,甚至流露出少有的好奇,直到見到你們。你沒有察覺嗎?」
盧修斯為這番話沉默片刻,納西莎顰蹙著眉,將手覆在丈夫的手上,臉色擔憂地躊躇一陣,試探地開口:「盧克,也許是因為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盧修斯飛快看納西莎一眼,臉上的皺痕變得更加深刻,意識到什麼般,嘴唇也被拉扯成一道直線。
「奧瑞爾的母親去世後,莊園的一切都變了。他的父親害怕失去之前的地位,拼命投入工作,幾乎耗盡全部的時間與精力。你還記得嗎,盧克?」納西莎慢慢地說,眼底鋪滿心疼,「估計也是這樣,拖到最近他才告訴我們奧瑞爾的事。」她頓了頓,似是在衡量該不該接著說,但最終仍舊嘆息道:「那麼也許,小奧瑞爾是覺得,你也要把他的父親奪走……」
這些話語在空氣中盤旋、沉澱,無形的凝重如高湧的水波淹沒房間,令人再無法透過氣。斯內普面無表情地看盧修斯和納西莎分析完奧瑞爾的狀況,沒打算插話,只顧著慢條斯理地喝茶。
良久,雷格納率先打破沉默:「既然孩子已經失去母親,確實是要格外關心的。按理來說,首先要做的是讓他感到安全。」
「我同意萊恩哈特先生的說法。」納西莎應和道,「也許,先讓奧瑞爾的父親暫停工作,帶他出去旅游一陣吧,盧克?」
「……嗯。」盧修斯輕敲手杖兩下。
「還有,」斯內普撂下茶杯,從今天購買的物品中抽出兩本兒童畫冊,遞給盧修斯,「這孩子似乎對魔法植物格外留意,甚至對魔藥也可能有些興趣。這幾天趁著開學前助教的休假,德拉科,你可以試試帶他。」
「這樣嗎?那我會試試。」德拉科干脆地答應,「謝謝指示。」
「不用。」斯內普冷冰冰地應聲,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盧修斯清過嗓子,語氣誠懇:「無論如何,這次很感謝你的幫助,西弗勒斯。你的判斷,依舊是那麼……精准。」
「也許說得有些晚了,」納西莎緩緩掃視這間客廳,也露出一抹溫和的笑,「你的新居很溫馨,西弗勒斯。」她盡量讓話語聽上去是真誠的贊嘆,而不是跟之前的蜘蛛尾巷作對比,畢竟她很清楚,斯內普根本不願意再與原來的事糾纏。
「也感謝你之前為我們准備的禮物,納西莎。」斯內普平靜地回應,「它們很有用,尤其是她前段時間去美國出差時。」
「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心意。」納西莎笑著擺手。
德拉科忍不住扯動嘴角,趁著父母與斯內普寒暄的時刻,目光悄悄瞥到壁爐上擺著的照片。那裡每一張都是斯內普和蕾雅的合照,這讓他內心忍不住開始揣測——校長這張寒冰冷傲的面容下,到底都還隱藏多少他們未曾見過的模樣?
……
在雷格納的堅持下,馬爾福一家帶著奧瑞爾在萊恩哈特家用過一頓晚餐。餐桌上他們也沒有再談論正事、沒有談論霍格沃茨,而是圍繞更輕松的話題:比如說德拉科的婚事、斯內普家和萊恩哈特家的裝潢擺設、以及今後對小奧瑞爾的教育。
離別的時刻悄然到來,盧修斯罕有地親自提著下午斯內普買給奧瑞爾的物件,奧瑞爾則依偎在德拉科的臂彎裡,天空般的藍眼睛濕漉漉的,不舍而又帶有迷茫。
「我們會去看你的。」蕾雅走近一些,俯身親吻他柔軟的面頰,指尖寵溺地撥順他額前一撮柔亮的軟發,「答應我,好好的成長起來,好嗎?」
小男孩的睫毛微微抖動,眼眶泛著淺紅。他用幾乎察覺不出的幅度動了動手指,隨即埋入德拉科的衣物裡,不再有任何反應。
蕾雅輕笑著拍拍男孩的後背,最後抬起同樣潮濕的眼眸,跟一臉復雜的德拉科告別:「下次見,德拉科。」
房間重新變為僅屬於他們的空間,蕾雅嘆一口氣轉身,准備去收拾用過的茶具,卻發現斯內普已經揮動魔杖,讓它們整齊擱置在洗碗池中了。
不過一陣,換上居家服的斯內普端著兩杯加了檸檬片的杜松子酒回到客廳,拉她坐在沙發上,享受久違的二人時光:「你自己呢,感覺怎麼樣?會不會還覺得疲憊?」他的酒杯與她的輕碰,接著說道:「學校的事今天總算告一段落了,所以明天我也會留在家裡,再做一次魔藥。」
「謝謝,但我感覺今天的就夠了呀。」蕾雅飲下一口冰酒,細細品嘗辛冽酒液滑下喉嚨後帶來的果香余味。她的食指輕輕沿著杯沿旋轉,眉眼漾開一個慵懶的笑容,「說起來,你是怎麼發現是跟奧瑞爾的母親有關呢?」
斯內普似是在故作神秘地你向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茶幾上的那疊新書裡抽出一本,交到蕾雅手上,順便拿走她的酒杯。
她翻開書頁,發現這正是馬爾福一家帶來的那本童話書,只不過是斯內普購入的。
「第六頁。」他對她說。
沒有遲疑,蕾雅很快翻到應對的書頁。一幅色彩豐富的畫面鋪開在眼前,是一只躍動的小狐狸,正晃著尾巴鑽進一片蔥郁的草叢。漫山的蔥郁之上,是無窮無盡的星宿,一彎漸漸往西的鉤月懸掛在夜色裡。
她仔細閱讀一會兒,游移的眼神捕捉到最底下的一行小字。
「小狐狸的媽媽對他說:要是媽媽不在了,月亮就是媽媽,是你永遠的守護者。」她下意識念出聲。
她的話音剛落,斯內普再度說:「第十八頁。」
嘩啦啦的翻書聲過後,蕾雅看到這只小狐狸孤零零坐在森林的邊緣,抬頭仰望著月亮,之前活潑的大尾巴一動不動地低垂。
「第三十四頁。」
小狐狸經歷漫長的旅途,終於練就了強大的魔法,即將踏上擊敗大魔王的征途。而臨行前的夜晚,它蜷縮在洞穴深處,似乎是陷入低落的情緒。但是即便如此,它毛茸茸的耳朵依然執著朝向遠方那彎彎的新月——
「媽媽,我會成功的。」這句話被刻在洞穴最深的暗處。
媽媽。
蕾雅心髒一顫,驀地合上書。她的指腹遲疑地摩挲著羊皮書封,低垂的視線怔怔地定在黑得一塵不染的封面,片刻,又小心翼翼地移向手邊的男人。
他沉浸在杜松子酒和新買的書裡,並沒有做出明顯的表情。
只是。她明白,理所當然地明白。
這些書頁不過是只言片語,若不是斯內普的心細——若不是曾在孤獨與黑暗中同樣有過對母親的劇烈思念,根本不會察覺得到。
不知道……他是否從奧瑞爾的身上看到了往昔的自我?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什麼輕輕勾了下,她慌忙別過臉,緩緩放下手中的書。
「怎麼了?」斯內普倏地低頭看她。
「……沒什麼,在想奧瑞爾真的太可愛了,有點不舍得。」她從茶幾上拿起酒,送到嘴邊。
「你要是覺得不放心,我們可以時不時去看看他。我想,盧修斯和納西莎現在會比我更歡迎你。」斯內普低笑一聲,擱下杯子,單手環過她的腰。
「不是不放心,就是覺得他太可愛了。」她順勢靠在他寬厚的肩上,沒想到會聞到奧瑞爾殘留在他身上的軟糯香味,聲音也跟著越發輕軟,幾近耳語:「還有你,西弗勒斯。你怎麼能每次都洞悉一切呢……無論是哪一方面,都做得那麼好,我到底要多努力才能追上你?」
斯內普按下手中的書,和平日那個刻薄尖酸的教授作風全然不一樣,少有地放慢語速,耐心勸導她:「別著急,蕾雅,也別勉強自己。以你的天賦,等你到我這個年紀了,未必會遜色多少。」
「我怎麼不覺得自己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她輕輕嘆息,抬起手背摩擦著眼底,低低地說:「不過,要是……」
「要是?」他問。
蕾雅低下頭,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竭力穩住心中不安寧的悸動。她的胸脯因深呼吸起伏一下,語調夾雜些許猶豫:「……要是我的孩子也能像奧瑞爾那麼可愛,還能有你的天賦就好了,西弗勒斯。」
斯內普的身形猛地震住,差點被她的話嗆到。而後就聽見她半是打趣的清脆笑聲,才明白過來,這家伙根本就是在捉弄他。
於是,他頓時沉下臉色,再也沒有留情地冷冷開口:「這位夫人,你是否有些貪心?」他稍微停住一刻,眯起眼睛,句子被危險地拖長:「而且,如果我的推測正確,你的孩子應該喚我為父親吧?」
蕾雅卻笑得愈發愉悅,直到眼角都漫起緋紅,才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好嘛好嘛……很大概率是這樣?」
「你跟我說概率?」斯內普狠狠瞪她一眼,手臂收得更緊,無情地將她牢牢按在胸前,語氣冷冽地質問:「那麼,請告訴我,另外那部分小概率是什麼?」
懷裡人輕快地聳了聳肩,凝滿愛意的綠眸稍稍轉動,忽然抬起頭撞進他的眼中,開門見山地逼問到:「……所以,西弗勒斯,你真的有想過嗎?」
男人再次不可自抑地一顫,手臂的力道隨之稍微松開幾分。
陣陣沁涼的夜風正自微開的白色窗戶透入,撩撥著同樣白得純淨的窗紗。他的視線越過那沉浮飄蕩的織物,越過窗沿微寐的貓頭鷹蒙布朗,眺望至對側屋脊線外的遠方。
天際漫開霧蒙的藍黑,僅有零星幾顆晨星孤懸在那裡,冷色的白光昭示著遙不可及的距離。余下大片的黢黑之上,是他心間無意識翻起的,下午她在書店帶著奧瑞爾看書的模樣。
毫無疑問,她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只是……
「啊對了。」蕾雅的驚呼突然打斷斯內普的思緒,「把一件事忘了。」她掙脫出來,邊嘟噥著邊爬起身,小跑到餐桌旁,從花瓶底下取出早上的那封信。
「今天早上,有一封你的信。」蕾雅把那個空白到虛無的信封遞給他,「沒有署名,也沒有封口。」
斯內普收起書,接過信封,僅僅看了一瞬,整個人便如同被扔到寒天雪地裡那樣失去所有溫度,剛才浸滿情緒的黑眸也都像小狐狸童話故事裡的淺淡月色般,漸漸褪去了鋒芒。
「西弗勒斯?」蕾雅坐回他身邊,溫柔地摩挲他微涼的手背,而後手指輕扣住他的指縫,疑惑而關切地問道:「怎麼了?誰的信?」
「沒事。」他僵硬地回握住她,把她攬回懷裡,試圖示意她不要擔心,「只是我……母親的信。」
媽媽。
西弗勒斯的母親。
這兩個字沉沉敲在蕾雅的心室,她吞咽一下,旋即慌亂地在腦海搜索著該在這種情景道出的話語。半晌後,柔聲呢喃道:「這樣啊……如果你想一個人待會兒,我正好要去樓上洗澡。」
可男人的手依舊攏得很緊,他用很小的聲音對她說:「不急。」
妻子看穿了他的踟躇。她了然地點頭,傾身吻過男人的鼻尖,給了他一個和暖的擁抱,之後再也沒有說話,只安靜地倚靠他,陪伴他拆開這封信。
信紙古舊泛黃,承載於上的暗淡墨水是顯而易見的廉價,字跡亦凌亂潦草,仿佛是寫信人匆匆。
他並不意外,自他升入高年級鮮少回家後,艾琳的病每況愈下,清醒的時間寥寥無幾,所以做任何事都是倉促急躁。只是,他不明白,被托比亞那樣管控,連魔杖都被折斷的艾琳,是怎麼能寄出這樣一封信的?
他展平了信——
「西弗勒斯:
見到這封信時,你還好嗎?
我希望,你比我記憶中的你,要變得更幸福了。
如果你能讀到這封信,說明它終於找到你了。我想,你一定到達了人生新的階段。
雖然這個時候,我定不在你身邊了。但我希望,你已有一個能陪伴你讀這封信的人,或是找到一條值得終生堅守的道路。如果真是這樣,我在這裡由衷地祝賀你,並希望你此後一切安好。
然後,請接收我遲來的道歉。
西弗勒斯,我知道我或許沒有資格成為一個母親。我沒有給你應有的溫暖,我的心承載著許多遺憾,我的生活總是充滿陰影,而那些陰影最終也吞噬了你。
現在每回想起來,我都會後悔,都會心痛,都會想如果我能多做些什麼,哪怕一點點,或許你會少受一點苦。
有些時候,特別你獨自坐在屋角、沉默不語的夜晚。我並不是看不見,也不是不明白你的感受。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選擇欺騙自己——告訴自己,男孩的成長本就這樣,相信你終有一天會變得足夠強大,就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可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所以,請原諒,原諒我,在你最需要關心和照顧的年紀,我甚至連一個能驅散寒冷的擁抱都沒有給你。
可是,西弗勒斯,我希望你知道——雖然可能已經有點晚了,你一直是我生命中的光。
即使我們的生活充滿了黑暗,即使當全世界都與我們為敵。是你,讓我在最痛苦的日子裡,還有一絲短暫的希望。
是你,讓我沒有做出最壞的選擇。
我還記得,我們在燭光下讀過的每一本書。記得你踮著腳練習魔藥,當時你還那麼小,連常規尺寸的坩堝都搬不穩,卻能一字不差背出最復雜的魔藥配方。
我真心感謝梅林,我竟然能有一個這麼聰明的孩子。
還有你的魔咒,我還記得,那個在廚房纏著我,要一遍遍學變形術的你。
也記得送你去霍格沃茨的那一天。
也記得,我曾經向你許諾,如果你考到全O的成績,我就教你福靈劑的制作方法。
更記得,當你滿臉驕傲地回來向我展示成績單的時候,我卻只能一遍遍地對你說抱歉,我們買不起材料,我們甚至連下一頓溫飽也難以保證。
可你沒有怨言,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後來,你很快就長大了,快得讓我甚至沒來得及回頭看看,你就已經漸漸遠離我,不再回家了。
我當然明白,這裡什麼也不能給予你。即使你知道,這裡並非一直這樣,曾經我們也有過不少快樂的日子,只是,為柴米油鹽發愁的生活,輕易能摧毀所有。
所以,我每日仍在祈禱,梅林不要再待我的男孩太差。因為我知道,他有一顆比誰都要柔軟的心,所以必須比其他人更加努力、更加堅強、用更多的力氣去將它保護起來,不讓它受傷。
我又想到你五歲那年,咬著牙說「媽媽,我以後會成為一個出色的男子漢保護你」的樣子。
我知道,你一定做到了。你一定能撐過所有的難關,即使命運已給你苦難的前半生。
信寫到這裡已經太長了,雖然我還有許多話想要對你說,想跨越時間的長河告訴你。但我知道,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必定能明白我的心情。
西弗勒斯,如果你願意,請原諒我的自私。
原諒我擅自將你帶來這個世界,讓你承受這一切。我一點也不怪你疏遠了我,只希望……你此刻身邊有人能真正珍惜你,不是因為你的天賦與魔力,而是看見了你靈魂的韌度。
最後,答應我——
無論做下的選擇是對是錯,無論生活給予你的是甘是苦……都不要讓世界磨損你的靈魂。
不要急躁,不要迷失。最強大的魔藥,往往需要時間去醞釀。
而你,西弗勒斯,你曾是我唯一的光。
只是,我發現得太晚了。
以一位母親的心所能承載的所有愛,艾琳」
隨著信件從信封滑落的,還有一樣東西。
一張麻瓜式的黑白照片,相紙的一角已磨得發白,大概是被無數次拿起翻閱留下的痕跡。
照片中,男孩正皺著眉低頭,專注地握著坩堝裡的攪拌棍。他滿臉灰塵,黑發亂蓬蓬垂落在耳邊,皺巴巴的衣服也很不合身。但即便如此,仍難掩他眉宇間的一股倔強與傲氣。
那是他靈魂的韌度。
斯內普垂眼注視著這張照片,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後,才能把它和信疊回去。他斂起信封,低啞地回答了她很久之前的問題:「蕾雅,剛才的那個問題,我的回答是……我從前沒有想過,但是我更希望,他不要像我。」
「不,他會像你……西弗勒斯,他會很幸運,有你這樣的父親。」
酒意上了頭,她埋在他的懷中,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修到這裡了……
教授無疑是喜歡/曾依賴艾琳的,不然不能在入學前就學會這麼多東西。
至於為什麼明明在乎母親到最後也沒有再回家、把她救出來的故事,希望後文能再挖到吧。
第98章 列車
三強爭霸賽,其歷史可追溯回大約七百年前,是歐洲最大的三所魔法學校之間像征友誼的賽事,但由於死亡的參賽學生數量過多,不得不一度中斷。直到1995年,它重新被納入魔法部的例行議程。盡管,那一年的三強爭霸賽因為伏地魔的復活,再次導致一名霍格沃茨學生的喪生。
那是蕾雅四年級的事。那個時候,一向不對任何體育賽事抱有興趣的她當然沒怎麼關注。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五年後的今天,自己會以這樣方式去參加一次三強爭霸賽。
她無意識看了眼別在胸襟內側的嶄新傲羅徽章。這塊不大的銀色金屬背面刻有她的名字,以便在某些事故發生後快速能辨認身份。是的,准備考核和通過考核以後的日子都過得極快,一眨眼,就於無數個為了三強爭霸賽而開展會議間悄悄流失,再不復返。
滑入十月,蘇格蘭高地已然一副蕭瑟又寒涼的模樣,是一年中最難熬的時節。
這天霧氣沉重,就連霍格沃茨特快噴出的白蒸汽也迅速化進灰蒙的天色。粘稠的細雨飄散,冰冷沁骨的水汽輕易浸濕長站台上每個人的衣袍。不少送行的學生在紅彤彤的列車旁簇擁成團取暖,麥格教授和斯普勞特教授不斷忙著給學生們丟去一個個的溫暖咒。
這輛前往布斯巴頓的霍格沃茨特快是被改造過的。除車頭、前兩節和最後一節車廂仍是原先的模樣,其余的車廂都被施加無痕伸展咒,由納威和德拉科帶著幾位級長改裝成功能齊全的學生寢室。在法國期間,學生們都會住在這架列車上,包括隨行的傲羅和教職工們。
而現在佇立在唯一敞開的車廂門前的,是她的丈夫,亦是這所魔法學校的校長,西弗勒斯·斯內普。他正和隆巴頓助教、斯威克主任一起,逐一檢查每一個登上車廂的學生,確保他們不會是復方藥劑或者混淆咒所偽裝的。
蕾雅、哈利和幾個傲羅則忙碌在車尾的行李車廂,協助費爾奇排查每件被海格送來的行李,避免有什麼混進去的黑魔法或者違禁品。剛目見她手邊的最後一件行李被哈利的漂浮咒送入車廂,蕾雅就看見費爾奇從另一端踱了過來。
「怎麼樣,波特?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麼?」他停在車廂前,朝內裡小山似的行李堆揮動手中的探測器。
「都沒問題,費爾奇先生。」哈利朝滿頭花白的看門人擠出個禮貌的笑容。
「好吧,那趕緊關門,校長說別耽誤了時間。」費爾奇干巴巴地說。
費爾奇的話音剛落,滿臉熱忱的海格上前合攏車廂門,同時輕咳一聲,對哈利露出一個寬厚的笑,用他那粗獷的嗓音說:「哈利,我就在法國等你了。」
「只是我不會坐霍格沃茨特快去了,我真羨慕你們,就連賈斯廷都能提前去。」哈利毫不掩飾地聳肩,扯了個遺憾又無奈的表情,他轉過頭,正好對上蕾雅面上淺淡的歉意,「好啦,我只是說說。正好,這幾天我還得跟赫敏好好安慰羅恩,畢竟他快被唐克斯折磨瘋了。」
蕾雅松一口氣,用手肘戳了戳哈利的胳膊,輕輕說道:「那就拜托你了。我看出來他真的很受打擊,就不說唐克斯給他的加倍魔鬼訓練。」她的腦海中不自覺翻出這幾天羅恩到了下班,還癱在桌前毫無生氣的樣子。
這次的考核,除了在斯威克主任的安排下有十全十把握的哈利和蕾雅,其他人的情況是有些出人意料。先不提基礎比較薄弱的埃琳娜,他們是沒料到羅恩因為潛行和幻影移形的不熟練而沒能通過,更意外的是賈斯廷·芬裡列那天手感奇好,順利地通過了。
「好咯,到點了。」海格擰緊車門鎖,揮著他的大手拍了拍哈利的肩膀,「來,哈利,我得帶你看看我的『特別車廂』,那兒有霍格沃茨為這次比賽准備的秘密,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那到時候見,蕾雅。」哈利與蕾雅告別,跟著海格去往拖在列車最尾端的特制隱形車廂。它比其他的車廂都要大一圈,裝載這次霍格沃茨准備的「題目」。
蕾雅回過身,再一次確認過車尾的一切,便和其他要出發的傲羅們返回列車前部。鄧布利多、教授們和斯內普都在那裡,長一個低年級捧著相機的學生穿行在人群之中,忙著給即將出發的霍格沃茨勇士們拍下一張張魔法照片。
「要團結,也要記得我們霍格沃茨的儀態。」麥格教授逐一握住從車窗伸出來的幾雙手,不舍的目光流連於每一位探身的學生,一遍遍叮囑道:「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你們都渴望為霍格沃茨贏得這次的獎杯。」鄧布利多的左手半舉著拂過胡子,以一貫慈祥的神色望向這些遠行的孩子們:「但是要記住,任何榮譽都不比生命重要。孩子們,要平安歸來。」
「還有,霍格沃茨是一個大家庭,無論是誰被選為了霍格沃茨的勇士,你們都要相互扶持。」弗立維教授激動地補充道,斯普勞特教授則點著頭贊同,「是啊,到那邊要互相照顧,如果遇到什麼困難,都別猶豫,要向斯內普校長或者隆巴頓助教報告,明白嗎?」
走得氣喘吁吁的斯拉格霍恩教授似乎現在才緩過氣,他撫了撫起伏的胸口,圓圓的腦袋左右擺動,「去吧,去吧,孩子們。別忘了帶點精彩的故事回來告訴我們。」
身處分別之際的學生們都很是動容,紛紛紅著眼答應。
蕾雅和待命的傲羅們靠牆而站,目見這一幕,不由地染上幾分柔和。她忽而覺得,霍格沃茨似乎比之前更為溫暖了。這麼想著望過去,她才發現,四種顏色的校服不再像以前那樣涇渭分明,甚至有零星綠色融在藍色與黃色之間。
她稍稍偏過頭,對站在那裡一語不發的德拉科搭腔:「我想起來了,這都是你的努力,德拉科。」
「什麼努力?你在說什麼?」德拉科皺起眉毛,那張蒼白的臉寫滿不明所以。但他很快不再在意這件事,而是遞給她一個一直攥在手裡的紙袋,「這是母親和阿斯托利亞今天早上送來的……聽說到法國要六到七個小時。」
蕾雅一愣,順從地接過來,偷偷瞄向裡側,發現是一盒親手烘焙的精致糕點,還有不少奶酪和果干。「是想給西弗勒斯的吧?馬爾福夫人和阿斯托利亞一起做的嗎?」她反應過來,德拉科大概清楚斯內普不太會容易接受額外的人情,所以才會交給她。
「也是給你的。」德拉科別扭地轉開臉,壓低聲與她分享一些近況:「嗯,阿斯托利亞現在不時會住在馬爾福莊園了,有她在小奧瑞爾的情況也變得好很多了。而且……大概,明年夏天,我們……」
「這是個好消息呀!」沒等他說完,蕾雅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適時打斷了紅著臉吞吐半天道不出一句的年輕助教,「恭喜你,德拉科。等我們回來,西弗勒斯一定會去的。」
「傲羅們,差不多是時候了。」漢密爾頓的話音傳來,在這個時候向他們下達指令,「莫爾、賈斯廷,你隨隆巴頓助教到車尾包廂。埃文斯、弗洛拉,你們去中段車廂。蕾雅,你和我一組。按照計劃,每小時巡邏檢測一次,每兩小時集中彙報情況。」
「明白。」得到命令的傲羅們不敢怠慢,各自前往被分配的位置。
蕾雅飛快別過德拉科,拿起行李和工作包跟在漢密爾頓後側,走向斯內普所在的車門處。
「我會盡量配合您的安排。」這位黑發校長抱著雙臂,微微頷首,正與斯威克主任結束交談。
麥格教授安頓著學生們回到包廂內坐好,才放下心,定定地望著斯內普:「在外一切小心,西弗勒斯。一定要把他們全員帶回來。」
「你知道我會的。」斯內普沉穩地回望她,無論是神情還是聲音都不帶一絲波瀾,仿佛是一句鄭重的承諾。隨即,他拎起之前放在地上的黑色行李箱,向鄧布利多投去一個簡短的眼色,凜冽的視線順帶掃過老人身旁的幾位教授,「那麼,霍格沃茨就交給你們了。」
「有任何需要,給我們寫信。」鄧布利多撥弄一下眼鏡,湛藍色的眼睛又看向斯內普身側的蕾雅和漢密爾頓:「也拜托你們了,漢密爾頓副主任,還有諸位傲羅,請多加小心。」說到這裡,他掂了掂花白的胡須,和悅的眼神落到蕾雅身上,後者不自在地笑了笑。
「感謝您對我們的關照,鄧布利多校長。」漢密爾頓面露感激地說,他與斯威克主任擺了擺手道別。
斯內普轉過身,眼角余光掠過他因繁忙而已有數日未能親見的妻子。不過,跟蕾雅所想的一樣,他始終不會在這種場合浮現出一丁點私人情感,僅是不帶感情地開口:「上車吧。」
車裡開足了暖氣,不僅驅散開衣物上的濕氣,也將此時學生們的歡聲笑語烘得更加熱烈。蕾雅和漢密爾頓率先進入緊挨車頭的一間包廂,安置好行李箱後面對面坐下。
不久,所有的車門都被嚴絲合縫地關上。斯內普依舊站在車門側片刻,等待麥格最後檢查一遍列車的防護咒語。之後,他轉身朝車頭低聲說了幾句,才拉開包廂滑門走入。
他將自己的行李箱送到架上,緊挨著她的,脫下沾滿潮濕的旅行鬥篷,掛在隔板的掛衣鉤。抽回的手腕一抖,起皺的黑袍便順勢平直落下。他緩步邁到蕾雅那側,而正忙著取出紙袋中食物放於桌上的人兒並沒有過多在意他,只往裡挪了挪,於是斯內普也一臉自然地坐到她的旁邊。
緊接著,一聲仰天的轟鳴劃破蘇格蘭高地灰蒙的晨霧,巨大的車輪緩緩滾動,告別站台揮手的眾人,向著法國的方向前進。
列車沿著望不到頭的鐵軌駛出山谷,轟隆的震顫聲變得越來越規律。蕾雅很快習慣過來這份節奏,漸漸沉浸在翻閱的資料中,努力不讓自己陷入瞌睡。斯內普撇向她手上那份寫有「埃文·羅齊爾」名字的檔案,啜飲一口車上送來的咖啡,向對面不時關注他們的漢密爾頓打了個不算熱情的正式招呼。
「我們似乎一直沒有機會真正交談。」斯內普注視著這位比雷格納還要年長些的傲羅,語氣平直而克制:「西弗勒斯·萊恩哈特·斯內普。」
「艾裡克·漢密爾頓,」中年傲羅一只手捧著暖咖啡,微微前傾,作出回應:「實不相瞞,我以前常聽阿拉斯托提到您。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與您合作。」
斯內普的嘴唇輕微卷曲一下,眯起眼,不鹹不淡地道:「想來,他對我的評價不會太正面。」
「我的這位老朋友,總是習慣性地懷疑一切。」漢密爾頓少有地扯出一個頗具苦澀意味的笑。
「是在說穆迪先生嗎?原來漢密爾頓副主任與他很親近?」蕾雅慢慢地抬起頭。
「是的,瘋眼漢阿拉斯托·穆迪,我們曾經很相熟。」漢密爾頓往後靠在椅背,眼神移到窗邊。平日嚴厲緊繃的面龐因為懷念的思緒和緩不少,「他曾是我們最強、最有經驗的傲羅。只可惜……那次護送哈利的事。我聽說,校長您當時也在現場?蕾雅應該是沒有參與那一次的行動吧?」
「什麼行動?」蕾雅抬手別好耳畔滑落的碎發,來回打量著二人,「還有我不知道的事?」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斯內普揶揄她,但眸光一沉,臉色也漸漸變得昏暗,與窗外逐漸晴朗的天空驟然不同,「穆迪死在了那次鳳凰社轉移波特的行動,就在我救你父親之前不久。」
「是這樣啊……」蕾雅錯愕地張了張嘴,胸口在瞬隱隱收緊。
只聽著他的只言片語,她已能想起他痛苦出現在她家門前的雨夜,想起那段無望年月裡斯內普可能經歷過更多的種種。最終,她選擇安靜地低下頭,再度凝視手上那份由穆迪撰寫的羅齊爾家族報告,不再打算插話。
只是,她的情緒還是傳遞給了他。斯內普垂下手,擱在她的腿側,以指背輕輕觸碰著她。而後,他才低沉地回答漢密爾頓的前一個問題:「不錯,我在那裡,也親眼看到伏地魔追趕在他身後,因為伏地魔以為波特會由最強的傲羅護送。……據我所知,他奮戰到了最後一刻,還擊落了數名食死徒。」
他記得那天的視野很差,那一次的行動危險至極。他不僅在迷茫的夜色中眼睜睜看著伏地魔追向穆迪,自己全然無能為力,而且,為了救下被索命咒瞄准的萊姆斯·盧平,他不得不誤傷到喬治·韋斯萊,只幸好蕾雅曾在無意中將神鋒無影的反咒透露給哈利·波特。說實話,後來再見到完好的喬治·韋斯萊,終於得知這件事的結果,他亦是暗暗松一口氣。
似乎是同樣感覺到他的突兀消沉,蕾雅慢慢將手中的檔案攤開在膝上,掩蓋住她默默扣住他的手。斯內普下意識回握住她的,忽而開始後知後覺地感到一絲僥幸。慶幸當時的蕾雅·萊恩哈特不必像赫敏·格蘭傑、羅恩·韋斯萊那樣,被卷入鄧布利多和鳳凰社貿然的行動中,而是始終處在他所能及、所能庇護到的地方。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根本不能接受除此之外的可能發展。
此刻,沉默許久的漢密爾頓終是嘆了一口氣,這也拉回了斯內普的思緒,「本也應該是個退位休養的人了,他卻還是戰鬥到最後一刻。」
「誠然。」斯內普不再看漢密爾頓,順手把余下的咖啡遞給身邊人,自己則從口袋裡拿出一本隨身攜帶的書。
漢密爾頓以很細微的幅度抬起下顎,他的眼中正映出玻璃外連綿不斷的山脊線,「第一場賽事,在萬聖節後,對嗎?」
「是。」斯內普攤平之前做了記號的書頁,「希望到那為止,一切無恙。」
一幕幕自然風光如同幻像般不斷移動至窗後,火車宛如一頭不知疲倦的巨獸,繼續往前馳騁。德拉科送的零食慢慢見空,三人斷斷續續地討論著鳳凰社和接下來的三強爭霸賽,時不時也陷入各自安靜的閱讀與沉思。四個小時後,列車穩穩駛出大不列顛島,蕾雅揉了揉感到疲乏的眼眶,猛地望見大片被午後艷陽映照得璀璨的海,是已經到了英吉利海峽。
吃過午飯的三明治,就又到了巡邏檢查的時間。
蕾雅和漢密爾頓從車頭這一側出發,一直巡查至中段,沿途都不再有興奮的談笑聲,原是大部分的學生都沉進淺眠。長途的旅程總是如此,如果不是有要務在身,她估計自己也會跟這些學生沒有什麼區別。
外面的景色卻是越來越明媚,燦爛的金輝穿透低垂的雲層,灑落在包廂長椅,長久停駐在學生們黑色的霍格沃茨外袍上。蕾雅揮動魔杖,替他們掩住一側的窗簾,不想過多的陽光吵醒這些孩子。
檢查完最後的包廂,漢密爾頓和從中間過來的弗洛拉和埃文斯交換,話畢,他用魔杖指了指通往車頂的維修用爬梯,「我們上去檢查魔法屏障的情況吧,都注意安全,別被風吹下去。」
蕾雅用手腕的發繩束起散落的頭發,迅速爬上梯子。
急速的風流帶來迎面的鹹濕熾熱,黑色的車廂頂被太陽炙烤得滾燙。她站穩腳,視野豁然開闊——那是無限延展至地平線盡頭的藍海,偶爾有往南遷徙的成群候鳥展翅滑翔,擦過天邊的低雲,消失在視野看不到的地方。
而真正令她吃驚的是,前方再沒有任何的鐵軌,霍格沃茨特快竟然直接滑行在遼闊的大海波濤之上,宛如一艘越過無人境界的鮮紅巨輪,兀自破開碎金般粼粼的海水。浪卷一波波撞擊在車輪,被碾得破碎的白色水霧頓時四散彌漫,又被日光映耀得如一捧躍動的琉璃碎鑽,十分波瀾壯闊。
「太壯觀了,這就是魔法列車嗎?」隨後登上車頂弗洛拉叉著腰,朝前面的埃文斯和蕾雅感嘆道,「原來霍格沃茨特快沒有鐵軌也能行駛啊?」
「據說這輛車本來就不依賴鐵軌。」最後一個登頂的漢密爾頓眯起眼,眺望至行進方向的最遠,四周都只有一望無際的海,觸及岸線似乎尚早。「天氣比預想的好,分頭檢查,你倆去後面,我跟蕾雅往前走。確認無異常後,你們叫上留在車尾的兩人,我們在車頭集合。」
「好的。」
幾個人迎著風壓低身形,小心地扶著低矮的護欄一點點前進。他們的魔杖尖端不斷地蹦出無聲的原形立現咒語光芒,以確認魔法屏障有在正常工作。
車頂上除了固定的通風口和護欄外,就只有古舊年月留下的擦痕與些許鏽跡,沒什麼多余的東西。不一會兒,蕾雅就跟漢密爾頓回到車頭的位置,這裡的風勢更為猛烈,還要注意避開煙囪噴薄而出的白煙。
「都沒問題,我們下去……」然而,漢密爾頓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從車內飄上來的談話聲切斷了。
「斯內普校長,您怎麼會在這裡?……真巧,我正好想去找您呢。」是一個女生,語句有一些不自然的顫抖。
「克羅菲爾頓小姐,有什麼事?」斯內普的話語冷得能將整節車廂瞬間沉入無望的仲冬。光憑聲音,蕾雅都能想像到他那張不耐煩的冷臉。
手已擱在爬梯上的蕾雅偏過頭請示漢密爾頓,恰好對上年長傲羅略顯得訝異的神色。兩個人現在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繼續待在車頂,還是立刻下去。
「還是等他們說完話吧。」漢密爾頓說。蕾雅輕哼一聲,心知斯內普肯定早就察覺到她在他頭頂。
「我只是……想問問您,如果想要成為這次爭霸賽的勇士,我需要提前准備些什麼呢?」女生的故意上揚的尾音似乎帶著一些期待。
不過,斯內普不會理會她的期待,只冷冰冰地答復:「不需要,那是一套獨特的挑選方式,與你是否提前准備無關。」
「哦……」她聽起來有些失望,停頓片刻後又道:「好吧,我明白了,校長。但我還是會保持努力的。」
「回你的包廂,克羅菲爾頓小姐。」斯內普的語調不帶任何起伏,「別再讓我看見你在車廂內閑逛。」
「好的……」女生應下,正當蕾雅和漢密爾頓准備下去時,卻又聽見她極小聲地呢喃一句:「那到了法國,我有些學習的問題,還能再來找您嗎?」
斯內普沒有立即作答,似乎是在思考,但再開口時很明顯夾雜一些冷冽的刻薄:「可以。但我希望你是真的把心思放在知識,而不是在期待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那位學生的腳步遠去了,但車頂上的兩人卻像是被冰封般木訥半晌。漢密爾頓清了清嗓子,很是尷尬,似乎沒想過自己會撞見這樣的一幕。蕾雅則不得不用手背揉搓臉頰回神,覺得被蒸汽白煙和烈風刮得有些恍惚。
「看來,斯內普校長比我想像的還要有影響力。」漢密爾頓罕見地說了句玩笑話,讓蕾雅才意識到,這位上司原不是他們平時想像中的那樣古板,可能只是不擅長言笑。
她摸了摸鼻尖,隨口應道:「戰後就一直這樣,他可困擾了。」
「畢竟是個擅長偽裝自己的好人。」漢密爾頓簡潔地評價到,「難道不是嗎?」
「完全准確,您看人真的很准。」蕾雅笑道。
「兩位,偷聽得還愉快嗎?」斯內普強硬地加入他們的對話。他背靠著打開一半的車窗,仰起半張陰郁的臉龐,嘴唇變成譏嘲的弧度:「檢查完了就趕緊下來,我假設你們不會打算一路坐在車頂抵達布斯巴頓。」
蕾雅扶穩護欄,朝車窗的位置低頭,映入眼簾的是他隨著海風拂動的半長黑發,以及正好被暖光勾勒得分明的眉眼。黑眸底下沉落有唯獨她能看見的柔軟,那是藏在宇宙至深最不顯眼的光。
她的心中驀地鋪開一陣不加掩飾的鐘愛,彎彎的淺笑隨之浮在唇邊,「才不是故意要偷聽,我們這就下去。」
斯內普倚在梯子旁的隔板,手握剛才的書,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們謹慎爬下梯架。
「我先回包廂,你們不用在意我。」先著地的漢密爾頓一擺手,徑直往前拉開包廂門,可能是想留點空間給這對夫妻。
走廊上再度只剩列車行進的噪音,蕾雅隨手扔了幾個原形立現。見到沒有異樣,便弄干淨摸過鐵鏽的雙手,然後收起魔杖,輕快地扯掉發繩,邊用手指梳開頭發邊笑著問這位男巫:「你怎麼也出來了?」
「起來走走。」黑發巫師淡淡地說,伸手將她拉入這個背光的角落。他望進她仍舊清亮的眼眸,幾乎是不可自抑地,指尖緩緩穿過她的發梢,理順她後頸處翹起的幾縷頭發,「上面感覺不錯?」
「特別好,你想上去看看嗎?我陪你?」她任他的手指穿梭在她的發間,輕柔地捏了下男人的小臂。
「不用,我能想像。」說完,他就望見從另一側走來的幾位傲羅,旋即松開他的愛人,重新埋首於那本書,「而且,你該去忙了。」
……
這輛列車一路穿越群山、島嶼和大海,駛向最後的目的地——法國的比利牛斯山脈。他們從白晝跨越到黑夜,霍格沃茨特快最終在布斯巴頓魔法學院毗鄰湖泊的廣闊草坪上停下。踏出車廂的一刻,蕾雅注意到很多人臉上都掛著旅途勞頓後的倦容。
這裡的夜晚不如霍格沃茨的寒涼,仍帶有秋末的清爽,空氣裡滿是花香,分外溫柔。遠處,隨著夜風翻動的旗幟上繡著布斯巴頓的校徽,兩根金光四溢交叉的十字魔杖。而在令一切輪廓不清的夜靄之中,眼前的布斯巴頓魔法學校卻儼然宛如一座燈火粲然的宮殿。
哥特式建築本就夢幻神秘而雄偉繁復,城堡的外牆是由純白大理石砌成的,搭配著玫瑰花窗與天青石的尖頂,已是極致的堂皇絢麗。然而,經過歷代校長數不清的精心修葺,鎏金雕飾與魔法水晶不斷被嵌上,以至於在城堡屹立數百年後的今夜,到處都是流溢出的瑰麗光輝,耀眼炫目。
他們在陣陣感嘆聲中穿過草坪,布斯巴頓的學生們早已列隊聚集在由魔法維持的四季花圃前,等待遠方的來客。正如五年以前,蕾雅他們以同樣的姿態等在霍格沃茨門廳外那樣。
不同的是,這些身穿淺藍色長袍的布斯巴頓的學生們比他們有禮多了。在看見他們的頃刻,便紛紛整齊摘下圓帽,按於心口,左腳向後半步深深鞠躬,這是布斯巴頓傳統的莊重禮儀。
「讓您久等了。」肅穆的黑袍擦過這溫涼的夜,斯內普大步走向站在最前面的高大女士,稍稍傾身,向她行了一個正式禮,「馬克西姆女士。」
「好久不見,斯內普校長。」布斯巴頓魔法學院的奧利姆·馬克西姆女士上前迎接。她一身湛藍色的天鵝絨鬥篷,在城堡華光錦燦下散射出耀麗光澤,一如她面上典雅高貴的笑容:「不晚,你們時間剛好。快請進吧,維克托·斯塔克洛夫校長和他的學生也才剛到,正好與各位共進歡迎晚宴。學生們肯定都累壞了,還要宣布規則呢。」
「那就恕我們從命。」斯內普回到,隨後讓納威帶領學生們跟隨布斯巴頓的引路人進入宴會禮堂。
等場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他望了一眼跟在隊末到達台階的蕾雅和漢密爾頓,稍微側身,對馬克西姆女士沉聲說:「請原諒,這次除了帶隊的我本人,還有隨行的一位助教,負責准備賽事的海格先生,以及為這次事件防範的英國傲羅們。其中——」
「這位是英國魔法部現任傲羅副主任,艾裡克·漢密爾頓。」順著斯內普的介紹,漢密爾頓禮貌行禮。斯內普一頓,轉向漢密爾頓身後的年輕傲羅,語調不變道:「至於這位,你或許已聽說。她既是本次行動的協助傲羅,同時——也是我的夫人。」他略略停頓,「考慮到我的過往經歷,我無意在事件解決前公開這一點,但認為還是應當提前告知您,以便協調安排。」
「您好,馬克西姆女士,我是蕾雅·萊恩哈特·斯內普,這段時間有勞您的照顧。」她大方而正式地向前一步,與面色愉快的女士握手。
作者有話要說:
一點校長的小插曲,總覺得蕾雅雅的存在也讓別人更好讀懂了他。
以及,想了半天霍格沃茨的出場方式,還是標志性的列車吧!海上列車!嗚呼![撒花]
第99章 同行
晚餐是由布斯巴頓家養小精靈准備的隆重法餐,南瓜濃湯、龍蝦沙拉、香料烤鴨胸、小牛肋排……搭配手工特制的奶酪和微甜的泡泡餐後酒。
馬克西姆女士特意邀請了一隊盛裝的樂師。如比利牛斯山澗流水的管弦樂聲,和仙女合唱團低婉吟唱的優美歌聲輕敲在一塊石磚,令在場的來訪學生不自覺變得拘謹,言談間少有地透著難得的禮節。
當然了,環境的影響也是不可小覷的。他們所置身的,正是盡顯法國奢華風格的宏偉大廳。高聳的十字拱券被漆成一道道流動的黃金,屋頂是一幅幅不時變幻的魔法壁畫,講述著那些古老的魔法傳說——仙女、國王、湖中巫師、戰火紛飛和輝煌的勝利。
兩側嵌著金線紋飾的玫瑰窗玻璃,在夜色裡散發出玲瓏的溢彩。無數搖曳的光點傾瀉而下,懸浮在宴會廳高空,襯得底下的豐肴與萬聖節南瓜也綻出繽紛夢幻之色。
不同於霍格沃茨傳統的分院制,布斯巴頓實行的是按個人興趣領域選擇主教官的分組制。每個學年結束,學生可以依據自己鑽研的領域調整指導的教授,從而更換所屬的分組。這樣的體系也令布斯巴頓的宴會廳不會像霍格沃茨那樣,有長長的四張桌子。取而代之的是靈活分布的圓桌,這些鋪著湛藍色桌布的桌子,會根據人數自動調節大小和食物的分量。
法國魔法部派來的主裁判團在晚宴前就抵達了。此時,英法兩國的傲羅們分散到大廳的各個角落,邊聆聽馬克西姆女士公布三強爭霸賽的事項,邊用完晚膳。
音樂聲漸弱,蕾雅忙著擦嘴的時候,馬克西姆女士結束了講話。她折好餐巾擺在瓷碟邊,就眺望到高大的女士正舉起那座用於報名的木頭高腳杯。杯中歡快的藍火劈啪跳動,映出周圍學生們滿臉的期待和欲欲想試的興奮。
規則與之前在霍格沃茨舉辦時無甚差別,依然是相同的獎金,相同的三個項目,相同的二十四小時報名時間,以及嚴格設下的年齡線。
安頓好三個學校的學生,傲羅們紛紛聚集到即將放置火焰杯的門廳。三位校長依此施下比之前更多的檢測和防護的咒語。
德姆斯特朗的維克托·斯塔克洛夫校長收起魔杖,雙手背到身後繞開,為斯內普騰出施咒的位置,一雙藍灰色的眼睛來回審視著場上圍觀的人,「我沒想到,這次會有這麼多輔助的傲羅。」
他英語發音極為標准,嗓音渾厚。那身暗褐色的大氅讓他透出一股沉重而凶狠的氣場,仿佛是一頭來自深林的棕熊。這個人的存在,讓蕾雅很難不聯想到那些最黑暗時期裡,森嚴而疏離的斯內普。這麼一思索,她短暫地碰上對面斯內普的眼神。
斯內普右手垂下剛施過咒語的魔杖,面上非常平靜地揚了揚下頜,回答到:「畢竟霍格沃茨那次是前車之鑒。」
斯塔克洛夫冷硬的面孔浮出一抹冷淡的笑意,「當時可是連阿不思·鄧布利多都察覺不出來的異端,只希望我們這一代能做得更好。」他說完,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斯內普,隨後跟馬克西姆女士告別:「那麼,我先回船上了。」
馬克西姆女士恭敬友好地目送他離開。直到魁梧的身形消失在門外,她嘆一口氣,回頭對眾人說:「好了,我們趁現在到後面的教室開個會吧。」
除了兩位留守火焰杯的法國傲羅外,所有人跟隨她拐入長廊,步入第一間教室。馬克西姆女士揮動魔杖,課桌整齊地排成一張大會議桌。
詳述的會議大概持續了半個小時。之後,漢密爾頓和法國的負責人杜蘭花了些時間,制定出接下來傲羅們值守、巡邏的安排。
直到現在,蕾雅才知道,原來英法兩國魔法部接下來的計劃,都並未告訴德姆斯特朗。表面上,他們只佯裝這些布置是為了防止像從前一次那樣,所以,馬克西姆女士剛才會那樣松一口氣。
蕾雅捏著隨身攜帶的小筆記本和鋼筆,不由地咬著筆帽無端猜想起來,也許是因為計劃越少人知道越好,又或者是——筆尖在紙上懸空,她看向面色凝重的馬克西姆女士。
這位女士自始而終也沒有告訴兩國,布斯巴頓魔法學校的地下到底存放著什麼。
只是,兩國的魔法部都沒有追問,包括斯內普校長。
……
朦朧的天光從窗邊擠入床幔的縫隙,停留在她的枕頭邊。
這種預示清晨到來的淺淡光影,變化很微妙,以至於一般人幾乎不會為此留意。但身為傲羅的她,身體很自然地形成對時間的條件反射,在光線黯然晃動的瞬間就隨之蘇醒了。
沒有開燈,她昨夜是故意把床幔留開一條縫隙的。借著微光看了眼腕表,她熟練地鑽出男人的懷抱,摸索著分開暗綠的帷幔,坐起在床沿。只是雙腳剛觸到厚厚的地毯,准備換衣服的須臾,房間裡卻慢慢亮起柔黃的燭光。
一條手臂橫過她的腰間,扯下她松松垮垮的睡衣,而後,有股溫熱貼在她的肩膀,是他。
「早。」嗓音還帶有晨起的慵懶。
她回頭,對上男人迷霧般的黑眸,抬手撫了撫他有些干燥的嘴唇:「吵醒你了?」
「沒有,」斯內普揉著太陽穴下了床,掂起搭在矮椅上的羊毛薄衫遞給她,「我也去。」
「你也去嗎?你再睡會兒嘛,昨天開會弄到這麼晚。」她咕噥著套上羊毛衫,起身開始穿褲子。
「不用,」斯內普答道,已經自顧自地在換襯衫,「而且,我們是一起開的會。」會後,兩個舟車勞頓的人倒頭就睡了。
她一貫是不能拗過一旦認定目標,就不會輕易改變的男巫。一同洗漱完畢,蕾雅只好無奈將桌邊的法式面包分他一半。
粗略墊過肚子,兩個人就從各自的包廂門鑽進霍格沃茨特快的過道——托德拉科的貼心,這兩間從外面看上去是分開的包廂,實際上內部隔牆只是個虛景,本質是一個連在一起的大房間。
布斯巴頓仍浸在灰蒙蒙的晨霧,連昨夜盛開得燦爛的四季花圃,都是被覆上一層黯淡的薄膜,高塔的輪廓隱去,到處都是看不真切的仙境幻像。
她的馬丁靴踩在被露水浸透的草坪,發出細碎潮濕的聲響。柔軟的泥土往下凹陷,配合著不遠處起伏的噴泉水聲,整個世界都濕漉漉的一片。
年輕的傲羅不由自主地攏緊隔絕濕氣的鬥篷,剛走出幾步,就感到本來在後面的斯內普悄然離得更近,兩人幾乎是貼著手臂而行。於是,她猶猶豫豫地開口,向他搭話:「那個羅齊爾家族,你原來……接觸得多嗎?」
「說實話,我知道的未必比金斯萊多多少。」斯內普只平淡地答復她,思索幾秒,壓低聲道:「也許,伏地魔當時與這個家族的計劃是刻意避開了我們。」
蕾雅暗暗點頭,撇開話題:「那,你覺得這次霍格沃茨的代表會是誰?」
「只要不再出現『第四人』,對我來說都一樣。」斯內普盯著霧靄中的布斯巴頓校旗,又說:「不過,米勒娃他們倒是認為,會是拉文克勞的安妮·克羅菲爾頓,或者赫奇帕奇的安布羅斯·瓦恩霍姆。」
某個名字的出現讓蕾雅的腳步一滯,她驀地轉過頭,略顯驚訝地望向男人:「克羅菲爾頓?……就是列車上的那個?她很……厲害?」
一直面無表情的斯內普這才被她這舉動引得挑起眉毛,沒有拆穿她,只語氣不變地說:「出身拉文克勞,古怪又無謂的想法很多,成績倒算優秀,讓教授們想到曾經的格蘭傑。」
「這樣啊,」蕾雅舔了舔嘴唇,很是訝異斯內普會給出如此不算低的評價。這一刻,她控制不住地開始琢磨那個女生的模樣,想像著她昨天與斯內普搭話的樣子,想著她對他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思路忽而順沿著向更遠的地方發散出去——她想起了跟她一起聽這些事的漢密爾頓副主任,想起……車上斯內普提到的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她晃晃腦袋,趕走這些荒謬想法,強裝鎮定地打趣:「……好吧,很明顯,她還有勇氣的特質。」
她並未察覺,這句話聽著悶悶的。斯內普因此而側眸瞄向她,嘴角彎起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一本正經應道:「顯然。」
「嗯。」蕾雅低下頭,不再說話,以余光追隨著他袍角擺動的軌跡,穿行於石板小路。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踏入那恢宏的建築時,他忽然放慢腳步,伸手拽住她的鬥篷,迫使她停下。
蕾雅怔了怔,轉身就看見斯內普上前一步,直截了當地說:「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想讓我說得更清楚些,不是嗎?我已經做過選擇了,蕾雅。」他直視她,幽深的黑色瞳仁浸滿如露水密集的情緒,低沉的話音卻裹了點柔和,仿佛在故意暗示她去揣測言外之意。
「你這是在說什麼呀……西弗?」蕾雅瞪圓眼睛,迅速朝門廳探身,確認那位站崗的傲羅應該聽不見他們的談話。收回目光,她的話音含有斷斷續續的遲疑:「……我才不是在想那種無所謂的事。」
「哦?」斯內普輕微笑了笑,如往常般調侃自己的妻子:「敢向我保證,你沒在考慮任何『無所謂的事』嗎?」他故意加重了「無所謂」的字音。
「好啦,真的不是。」她反而被他逗笑,用力捏按著他垂下的手腕,誠實解釋:「我是想到了你早上跟漢密爾頓副主任談到的一些事,但我知道你不會想說,所以……」
現在輪到斯內普略感意外地回望她。映著晨光與城堡燭火的綠眸裡有無盡的溫柔和包容,那是面對他的事時,她會不自覺露出的神色。
所以只用了很短的幾秒,斯內普大概已明了她的心思。哽了哽喉嚨,他反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聽,我會慢慢告訴你。」
「當然想。」蕾雅果斷地說,一個期待的明媚暖笑撞入男人的視野,「我想聽關於你的所有,西弗勒斯。」
霧氣消散,門廳的大理石地板被玫瑰窗透下的光暈染得幻美,他們踩踏著碎光踱到火焰杯旁,換下守夜的法國傲羅。不多時,從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過身,見到前來和蕾雅值守的莫爾·諾克斯,以及顯然是准備報名的安妮·克羅菲爾頓。
「斯內普校長……?真巧,又見到您了,早上好。」
蕾雅看清楚了克羅菲爾頓的樣子。
她是個美麗又張揚的拉文克勞,一頭金發高高束起,隨著她的走動,宛如窗外流入室內的明媚陽光。她淺棕眼睛盛滿笑意,眉眼間帶著拉文克勞學生特有的聰敏自信,輕快上揚的音色是恰到好處的親近。
她注意到斯內普身邊的傲羅:「這位是我們的傲羅小姐?我好像在學校見過你?」
蕾雅回她一個友好的表情:「早安,克羅菲爾頓小姐。我是蕾雅·萊恩哈特,應該只比你大三屆,叫我蕾雅就好。你是來報名的嗎?」
女孩的眼眸變亮一瞬,她隨手撥弄著藍色的領帶,沒有保留地感嘆到:「你就是萊恩哈特學姐!我們都聽過你和隆巴頓助教帶領霍格沃茨軍的事。」旋即,女孩的目光悄悄斜向那邊的斯內普,神色漫上幾分認真誠懇:「嗯,我是來報名的。」
「既然如此,別在這裡浪費時間,克洛菲爾頓小姐。」斯內普校長悄無聲息地移開原本對著妻子方向的視線,冷冷地催促,面色陰郁得像塊河底無光的黑石。
「是啊,馬上就是早餐的時間了。」一旁的莫爾附和著應聲,走到蕾雅的身邊,兩人交換一句簡短的早安。
火焰杯的值守一直持續到中午,是賈斯廷和埃文斯交接他們。
蕾雅和莫爾粗略地聽著賈斯廷談之前來這裡上學的經歷,隨後到為傲羅們准備的臨時工作間略作修整,吃小精靈們送來的午飯。等喝完提神的黑咖啡,她們便又出發到校園四處巡邏。
布斯巴頓的校園並不比霍格沃茨更大,許多細節卻花盡考究的心思,整體宛若被雕琢得完美的藝術品,小巧精致。
沿著學生們和隆巴頓助教在上草藥課的水晶玻璃房,她們一路巡邏到山邊,下了被鮮花簇擁的平緩山路,踩著布滿青苔的石板跨過一道潺潺流淌的小溪,就能望見後山延綿無盡的繁茂古樹林。
狹長的小徑彎曲,通往被枝葉覆蓋的森林深處。也不同霍格沃茨幽暗陰森的禁林,這裡的樹林干爽明淨,深秋枯黃的蕨類植物和常青木交錯生長,殘留的樹脂被午陽曬得融化,沿著老舊樹皮的溝壑一點點滑落,散發出一陣清新醇厚的樹木熏香。
遠遠地,她們就望到霍格沃茨帶來的最後的一節列車靜靜停在林間,已褪去隱形咒語的庇護,金屬外殼煞是醒目——那裡正傳來粗重的叫喊:「小心點,安布羅斯——別碰它的爪子!等等,等等——抓住它!別讓它跑出去!」
蕾雅與莫爾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加快步伐,跑向車廂。剛一抽出魔杖,只聽見「砰」的巨響,暗紅色的車門被猛地彈開,一團毛茸茸圓滾滾的灰白色迎面撲了過來。
憑借訓練的反應,蕾雅反手扔了一個用於減速的漂浮咒,才發現,原是一只渾圓蓬松的蒲絨絨。
莫爾撥了撥頭發,扯出一個沒忍住的輕笑。蕾雅則松了一口氣,解除了漂浮咒,將小東西摟在懷裡。蒲絨絨被她摸得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抖了抖那身暖呼呼、令人舒心的毛,「海格先生?」蕾雅在這陣紛飛的白羽中向車廂內探頭。
「這裡怎麼回事,海格先生?」莫爾禮貌性地敲了敲車門。
「哎喲,蕾雅?莫爾也在?你們直接進來吧!」海格的聲音從車廂深處飄來,緊接著,一道黑色的身影衝出——牙牙搖晃著短尾巴拱了拱蕾雅,大概是熱情地認出她。
「牙牙!」蕾雅穩住蒲絨絨,空出一只手揉按黑狗的大腦袋,「我都不知道你來法國了?」
牙牙的後方,卻是吵吵鬧鬧、雞飛狗跳的景像。展翅嚎叫的雷鳥、相互琢鬧的球遁鳥、快速滑行的月痴獸、站得稍遠如同一尊守衛的鷹頭馬身有翼獸,在護欄裡橫衝直撞海格的炸尾螺……還有幾只蕾雅叫不上名字的,都正圍著一個頂著亂糟糟亞麻色卷發的赫奇帕奇男孩,爭搶他手中沒來得及扔出去的小魚。
「快鎖上門!別再讓它們跑了!」海格指揮著走在最後的莫爾關門。
同樣是被施展過無痕伸展咒的車廂,內部卻比他們所在的車廂誇張得多。右手邊,靠近入口的一小塊地方被改造成類似守林人小屋的布局,她們從敞開的木門瞥見一張正對火爐的大床,旁邊堆放各類工具箱、雜物、網兜、繩索。屋外的牆邊,排滿飼喂的木桶,幾個裝滿飼料的麻袋和一箱尚未剝皮的動物屍體。
再放眼望去,這裡簡直是一個五光十色的奇幻世界,每一個被清晰劃分的區域都是不同的神奇動物棲息地。蔥郁森林,低矮草地,湖泊海洋,熱辣沙漠,種種場景十分奇異地交纏在視網膜上。蕾雅甚至看見最遠的地方,有一座被密布的黑雲包裹、不斷噴湧著炎流的火山。
「安布羅斯,快把魚扔出去!這樣他們就不會追著你了!」海格毛毛躁躁地嚷道,實在看不過去了,邁著沉重的步伐跑過去,順手接過男孩手中的桶。
「安布羅斯?」蕾雅撫平懷中舒適得縮成一坨的蒲絨絨,邊摸著矗在她腳邊的牙牙,疑惑地朝垂頭喪氣的赫奇帕奇男生喊道:「你是安布羅斯·瓦恩霍姆?」
那個男生聞聲一怔,一只撞在他屁股上的月痴獸趁機歪過頭,搶走他手中的小魚,之後越發親昵地追在他的身側。他無奈地帶著小動物走來,靦腆地摸著後腦勺笑開,臉上的褐色雀斑襯得他的笑容憨厚可愛,「……您認識我?」
這時,莫爾一樣迷惑地向蕾雅投去詢問的目光。蕾雅干脆坦白:「是早上聽斯內普校長提起過安布羅斯。」她頓了頓,注意到男孩面側還沾著幾片閃閃發光的魚鱗,不禁指向自己臉龐同樣的位置:「先擦一擦臉,安布羅斯。……你已經報名參加三強爭霸賽了嗎?」
安布羅斯慌忙地掏出一塊淺藍色的手帕擦臉,然後理順被神奇動物們折騰得亂七八糟的校服,嘟噥著答:「吃過午餐准備去的,結果遇到了海格先生。」
「海格先生,」莫爾揚起眉毛,語調帶上幾分揶揄,望向忙在動物間的霍格沃茨獵場看守人:「您該不會已經把第一場賽事的內容告訴他了吧?」
「怎麼會呢?我哪裡知道賽事的內容!」海格立刻「咚」地放下木桶,手晃得飛快,連忙解釋:「我只是讓他像原來在學校那樣,來幫忙照顧這些魔法生物!你們看——我一個人哪裡忙得過來?」
忙不過來?莫不是——蕾雅這才注意到,海格的著裝比在霍格沃茨的時候正式不少,看上去是馬上要見某個重要的人似的。
「不過,」這次反倒是安布羅斯接過話,也伸手接過蕾雅遞回給他的蒲絨絨,「就算知道會有神奇動物,也沒什麼用吧?只是照顧的話,大家在低年級的課上都學過的。而這些生物到底會以什麼形式出現在比賽裡,我是想像不出來。」
海格爽朗地大笑,將手裡最後一塊嫩肉扔給盤旋不停的雷鳥:「是啊,你要知道,斯內普校長可是一點風聲都沒透露呢。」
話題逐漸轉到對賽事項目的猜測,不久之後,她們跟海格告別,帶著安布羅斯走出這節「特別車廂」。沒想到在返回布斯巴頓城堡的路上,幾個人碰上了獨自一人在林中閑逛的德姆斯特朗校長。
他高大的身影格外顯眼,從樹上篩落的點點光斑烙在他翻毛的大氅,搭配那一身的凌厲威壓,恰似某種在林中伺機而動的大型野獸。
「哦,英國的傲羅們。」輕微晃動的寬大衣袍拖曳在落葉上,枯枝被踩出沙沙的聲音,「這是在巡邏?」
「你先去報名吧,安布羅斯,午休快結束了。」蕾雅對赫奇帕奇的男生囑咐著,送他離開。莫爾則朝斯塔克洛夫校長頷首,回答:「是的,我是諾克斯,這位是我的搭檔萊恩哈特。」
「您好,斯塔克洛夫校長。」蕾雅保持得體的微笑,「您是在散步嗎?還是跟我們一樣在巡邏?」
斯塔克洛夫背著手,濃眉緊壓的藍灰色眼睛定定望著她們,「都算是吧,學生們准備去上課了,我正好聽馬克西姆女士說第一場賽事的准備在後山,於是來看看。……另外,」說著,他陰沉的臉上鋪開一個古怪難明的表情,「我確實也很好奇,為何今年會有這麼多傲羅在這兒?我印像中,英國魔法部並不是這樣的謹慎作風。」
莫爾敏銳地嗅到這位校長言下的試探意味,便按照開會時漢密爾頓所准備的措辭,不疾不徐地回答:「這次是魔法部特意加強了安保,為了確保不會重蹈覆轍。畢竟上次……實在是太嚴重了。」
他沉默片刻,從鼻腔擠出微不可察的一聲嗤音,「那就希望一切如我們所願的順利。」話音未落,他一揚衣袍,擺了擺手,再次邁開步伐,消失於樹蔭斑駁的林道。
當晚,布斯巴頓宴會廳裡的南瓜燈閃爍不停,火焰杯沒有例外地選出三位勇士。
今夜不是她值班,蕾雅在萬聖節晚宴後就一個人先回房間休息。
斯內普似乎是在她下午巡邏的時候回來過,木質的辦公桌上攤放他處理一半的事物。是幾封信件,他在列車上看的書《失落的魔法:被遺忘的咒語與秘術》,和明顯是剛開始修訂的《高級魔藥學》。
桌角上,一個黃銅封蠟印章勾走她的注意力,她好奇地拾起,發現底部的花紋竟然是跟她送給他的袖扣一模一樣——印有「L·S」的字樣,代表萊恩哈特·斯內普。
她兀自笑笑,明白這是男人新定制的屬於他們家的印章。
懷抱著這份心底滲出的滿足暖意,她在偌大的浴室泡了個舒心的熱水澡,終於感到能卸下從昨日到現在積攢的漫長勞累。
換上貼身的純棉睡衣,她披著一件羊毛開衫坐回桌前,依照之前在霍格沃茨幫忙的經驗,仔細整理他留在教材上的筆記。
房間內只回蕩著燭火躍動和羽毛筆蹭過紙面的摩挲聲。單調而規律的節奏宛若被某種安穩的伴奏催眠,令她感到無法抗拒的困倦。在羽毛筆滴落的墨水破壞成果前,她及時擱下,揉了揉眼,決定鑽進松軟的四柱床,睡著等他。
也許沒過多久,耳邊捕捉到細微的開門聲。
她不滿地縮進被窩,抱緊溫暖的軟被,試圖重新沉回甜夢,卻又聞見從浴室傳來的水聲,沐浴露的香味縈繞在房內。再而後,是燭火被熄滅的煙味,輕易困擾她的嗅覺。
床墊沉下去一些,男人的氣息毫無保留地侵染她。
「蕾雅。」優雅的低音自黑暗響起,暖熱的大手覆在她的額上,「放開被子。」
睡在裡側的人朝聲音方向本能地轉過去,聽話地松開裹緊的羽毛被。
男人掀開被子,貼著妻子的身側躺下。她微微一動,緊閉著眼稍稍抬頭。他輕笑了下,一條胳膊穿過她的後頸,緊緊環住她。就像往常的每一個夜晚——每一個共同入睡的夜晚。
「西弗勒斯……」她側過身,在半昏半睡的沉浮裡喚他。
「我在,」他輕聲回應,掌心抵在她的肩骨,「睡吧。」
道出的話語是冷靜克制的,可當她溫軟的身體往他湊近、於他耳畔說出「我想你」的須臾,那搭在她後肩的手頃刻一頓,徑自移至她的下顎。
——他悄然翻身,將唇壓在她的嘴上。
仍處於昏沉迷糊的她,親吻起來比平時更加難以抗拒。恍惚之間,他高傲的鼻梁骨已蹭過她的耳廓,吻在那片脆弱的地方。滑下的指尖觸到柔軟的織物——是她的睡衣背心,正隨著她微顫的呼吸稍稍起伏。
一個接一個的吻往下延伸,配套的短睡褲是跟上衣同樣輕薄的材質,觸感十分柔潤,像她。
似是不能再承受更多,她掙扎一下,抵抗般捉住他的手腕,唇邊漏出夾雜啜泣的細響:「西弗……」
「嗯?」他騰出來另一只手,果然摸到她眼底沾染的一點濕潤。他退離一點,像是在等待她的拒絕。
可是,她沒有進一步推開,反而用大腿擠壓著他的。於是,他再度俯身攏住她,耐心又體貼地吻平她緊蹙的雙眉,最後虔誠地吻上她微張的嘴唇。
「唔,只是一周……怎麼,」他急促地輕嘆,緩緩安撫身下緊攥著他睡衣的人,「……放松,蕾雅。」
一捧燃得激蕩的暖火終是燒穿了綿長的黑夜。
火星於涼夜四散,洶湧的熔岩愈加滿溢,漸漸燃盡了灘岸上的山崖。她最終混混沌沌地從滑下山岳,墜入滾燙沸騰的岩漿。
男人細心地將她撈起,讓她伏在肩膀。在她努力喘勻氣的間隙,他收好魔杖,指腹貼上那張被燙得火紅的臉頰。
她緊抱著他,臉深埋進他的頸窩,低啞地哼了一聲。
良久,他取來床頭的一杯溫水,哄著她喝下。
「現在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
「我本來是想聽你說以前的事來著……你答應我的。」她含糊呢喃,扯著被子枕回他的手臂。
「別急,我們會有很多時間來說。」斯內普擁住她,拍撫在她的背脊。
「那,晚……」
話沒能說完。
——「咚咚咚。」
猝然而至的敲門聲將兩個幾近沉入睡眠的人驚得瞬間清醒。
蕾雅在男人下意識收緊的環抱中瑟縮一下,隨即反應極快地探手,抽出藏在枕頭底下的魔杖。
作者有話要說:
畢竟是一個人能打三份工的斯內普校長,嗯。
還有就是,忙碌的小別勝新婚,嗯。
二更:補充了些小細節。導致丟失了珍貴的段評,給大家磕頭……
第100章 博格特
在蕾雅的魔杖尖端迸出任何攻擊性咒語之前,幸好,門口的人表明了身份。
——「校長,斯內普校長!您得快來看看!」是一個女孩子拍著門的慌亂叫喊,大概是霍格沃茨學生。
斯內普指腹短暫掠過懷裡人的肩膀,放緩聲音:「是學生。」
「嗯。」蕾雅點頭,垂下魔杖,擔憂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自己的丈夫。只見斯內普穿好睡衣,迅速下了床,魔杖召來一件長袍邊扣上,邊踱向門口,語氣夾雜幾分不耐的低啞:「你最好有非敲不可的理由。讓我提醒你,現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
「斯內普校長!」然而,沒等斯內普走到門旁,蕾雅聞見了弗洛拉急躁的呼喊,「您方便開門嗎?我們非常需要您的幫忙。」
這一刻,蕾雅所有的困倦都被冷風卷走般,煙消雲散。
她條件反射地坐起,很快意識到是出事了——這麼想著,她將床幔拉開,抓起擱在枕頭邊上的薄睡衣,眼神依舊不斷緊盯門的位置。
隨著斯內普魔杖的輕揮,一盞幽幽的燭火照亮房門附近的空間。他將門拉開一條縫:「怎麼了?」
旋即,一股刺鼻的血液腥味擠入房間,與此同時,斯內普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顧不得身上還有什麼疲累,蕾雅繃緊神經起身,扯過睡前搭在椅背的羊毛開衫,蹙起眉快步跑向門口。
「克羅菲爾頓小姐?」緊接著,傳來的是斯內普緊迫的叫喊,拔高的語調幾近咆哮:「格裡登,發生了什麼?回答我!」
年輕女孩帶著止不住的哭腔請求到:「我不知道……我們剛才在後山……校長,請救救她!請救救她!弗洛拉小姐她說……」她說得太急,被喘息嗆得咳嗽。
「我在巡邏時候碰上她們,從山上跑下來的。」弗洛拉有條不紊地解釋,「傷得太重了,我處理不好,也來不及去醫療室。」
透過半掩的門縫,蕾雅已目見門外的三個人,安妮·克羅菲爾頓搖搖欲墜地掛在弗洛拉和方才叫喊的女孩手臂,腦袋低垂,看起來已失去意識。來不及多想,蕾雅急忙推開門,「快讓她們進來,西弗勒斯。」
「蕾雅?」弗洛拉吃驚地看著一身單薄睡衣的同事,整個人愣了愣,扯出個錯愕的表情,「對哦,你是他的……」
「弗洛拉,快把她扶到床上,我的工作箱裡有治療藥。」蕾雅以簡潔的話蓋過弗洛拉的驚訝,她直接伸出手,幫忙接住安妮。斯內普用身體抵住房門,面色又冷又硬:「別愣著,聽見她的話了嗎?」
濃烈的鐵鏽味灌入鼻腔,令人反胃的甜腥讓蕾雅不可自抑地打了個寒顫。眼前的褐發女孩,身上、手上全是血,而她扶著的安妮·克羅菲爾頓幾乎被血液泡得發紅。原本漂亮的金發沾滿血污,殷紅的血液沿著她的手臂、小腿淌落,沁濕校袍,最終在途經的刺繡地毯暈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不祥之花。
弗洛拉將安妮安置在床上,便匆匆離開去找漢密爾頓。傲羅們必須趁事件發生沒多久的時刻,立即采取追捕和搜索的行動。
很快,門外響起傲羅們紛亂的腳步聲,而屋內,所有的房燈都被悉數點亮。在明亮的白熾光之下,蕾雅和斯內普專注於眼前的治療任務。
「主要是失血過多。補血劑兩瓶,白鮮藥水。」蕾雅綁起頭發,單膝半跪在安妮身側,斯內普已將工具箱擱置在她的手邊,動作利索地依此召出藥劑,補充:「先用緩和劑。」
「好。」蕾雅冷靜追隨他的指令,用抱枕墊高安妮的頭,讓幾瓶藥劑緩緩流入她的喉嚨。
見到女孩蒼白的臉恢復一些血色,她算是松一口氣,兩人開始仔細查看傷勢,「……這些傷口。」
她撥開安妮的金發,女孩的面側、脖子、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她稍微掀起安妮的長袍,發現底下的校服襯衫早已被鮮血浸透,如同從濃稠的血池中撈起一般,這感覺令她想起——
當初躺在血泊裡的德拉科·馬爾福。
蕾雅無聲地對上斯內普同樣懷疑的神色。不久,斯內普篤定地給出結論:「傷口不夠深,切口也不夠鋒利,不是神鋒無影。」說完,他回過身,朝進門就沒有挪動過步伐的褐發女孩拋去一道診斷咒,確認她沒有受傷,直截了當質問道:「告訴我你所有知道的事,格裡登。她是怎麼到後山去的?」
格裡登哆嗦著縮在皺巴巴的長袍裡,白如紙臉色不比安妮好到哪裡去,顯然還未從驚嚇中回魂,「安妮……被選為勇士後,晚上有點睡不著覺……然後、然後,想起下午安布羅斯說的……」
「安布羅斯?」蕾雅抬起頭,霎時想起下午的事,「安布羅斯難道告訴了安妮,第一場比賽在後山?」
褐發女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搗蒜似的拼命點著腦袋。之後,她全然不敢面對斯內普凌厲的怒氣,只躲閃地瞄向在床上忙碌的蕾雅,聲音發顫:「我們、我們有些迷了路……有什麼東西跑了出來,安妮擋在我前面……我看不清,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她抽了一口氣,右手緊緊絞在左手上,「我……幸好、幸好弗洛拉小姐及時找到了我們。」
蕾雅收好空藥瓶,摸著安妮襯衫上溫熱的黏膩,轉向斯內普:「西弗,我看看她身上的傷。」
「我去外面。」斯內普果斷離開,踱步至門口,目光不帶溫度低瞥向格裡登,厲聲命令:「你,留在裡面。」
「好、好的。」
蕾雅輕柔地解開安妮的衣服,這不是她第一次處理別人的傷口,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傷。校服明明沒有破損,但底下的皮膚卻也爬滿深深淺淺的劃痕,鮮血仍在不斷滲出,就好像被無數鋒刃無情切割留下的。
可這是怎麼做到的?果然是類似神鋒無影的魔法嗎?
安妮當時到底經歷了什麼?蕾雅默默處理著她的傷,忽而想到安妮失去意識也可能不是因為過多失血,而是痛楚所帶來的休克。
她擰緊眉心,魔杖尖順沿傷痕游移,凝血的咒語一遍遍落下,像是細心縫補的針線。所幸,這些咒語確實起到愈合作用,也證明並不是神鋒無影造成的傷害。她穩住手腕,最終呼出一口氣,仔細將白鮮藥水傾灑在暈開的猩紅之上,低吟愈合魔咒。
一旁的格裡登仍在啜泣,是嚇得不輕。蕾雅輕抖手腕,向她傳去一塊手帕,終於沒忍住喚道:「你叫什麼名字?別哭了,過來幫忙。」
「菲奧娜……」菲奧娜機械式地咕噥,宛如一具牽線木偶一樣撲到床前。她依照蕾雅的指示,顫抖著脫去安妮的鞋襪,清理血污斑斑的小腿——那裡亦是交錯的傷痕遍布,一片狼藉。
「安妮,現在聽得見嗎?」蕾雅用左手撫觸女孩的面龐,看見對方微動的眼皮,感到心間一松:「謝謝梅林,你好好活著。」
她又伸手拍了拍仍然伏在安妮身側的格裡登,溫和地問:「你呢?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見格裡登遲緩地搖了搖頭,蕾雅徑直拉過她的手掌,用魔杖拂去上面的污漬,而後將一片泛著淡藍微芒的藥劑塞進女孩手裡:「如果還是覺得很難受,就喝下這瓶鎮定劑。然後什麼都不要想,回去睡覺吧。我們會安全地送安妮去醫療室。」
格裡登一手緊握著安妮,一手無意識攥住藥瓶,哭得紅腫的雙眼盈滿緊張和請求:「我也一起去……可以嗎?我想陪著安妮……」
「你清楚校長不會同意的,不是嗎?」一向心軟的蕾雅不忍直面女孩的懇求,只埋首為安妮扣好清理過的校袍,「今晚先回去休息吧。」
年輕傲羅的聲音雖然入耳很溫柔,卻莫名讓人不容抗拒,菲奧娜眨了眨眼,順從地答應:「我知道了,謝謝您。」
「嗯,還有一件事,能請你暫時先不要將今晚的事告訴別人嗎?」蕾雅叮囑道。
「啊……」仿佛在努力消化對方的話般,格裡登凝固住幾秒,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答應您,不會說的!」
就在這時,門外傳入漢密爾頓跟斯內普的交談聲:「斯內普校長,受傷的學生怎麼樣了?」
「蕾雅在給她治療。你們那邊呢?」斯內普一直守在門外。
「很遺憾,除了一些黑魔法痕跡以外……」漢密爾頓的嗓音發緊而疲憊,似是晚秋枯槁的枝椏,「其他人還留在後山搜索。」
蕾雅打開房門,門外站著的是漢密爾頓和弗洛拉。她輕點魔杖,抹去身上沾染的血跡,「正好,基本的傷口我都處理過了。但她需要更完整的治療,最好盡快送往布斯巴頓的醫療室。」她稍微停住話句,眼眸定在斯內普那側,「另外,我已經讓菲奧娜不要把今晚所見說出去了。」
斯內普應了一聲,繼而直接對漢密爾頓說:「那我跟蕾雅送克羅菲爾頓去醫療室。至於另一名學生,就交給你們了。」說完,他移開腳步,又像想到什麼般,壓低聲添上一句:「今晚的事先作保留。明天一早,我會與馬克西姆女士單獨談。」
「明白。」漢密爾頓答。
他們走入蒼涼的夜色,穿過布斯巴頓繁花錦簇的庭院。
斯內普操縱著一具擔架,擔架上的安妮·克羅菲爾頓掙動一下,終於有了蘇醒的跡像。
「斯內普……校長?」她掙扎著掀開眼皮,第一眼見到是崇拜的人,連帶話音都裹上不少發抖的訝異:「怎麼是您……?」
但在斯內普那些尖酸刻薄的話出現之前,蕾雅飛快地轉身,朝女孩揮了揮手:「噢,安妮,你醒了?是格裡登小姐和巡邏的傲羅把你送回來的,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你是,萊恩哈特學姐。」安妮的眼睛稍稍晃動,在深沉的黑夜茫然地轉了轉。從這擔架望出去的角度,剛好能見到前方斯內普垂下的手臂,那指間的銀戒泛著刺目的寒光。她一愣,偏轉視線,果然在這名傲羅的手上注意到同款的戒指。
隨即,那雙暖棕色的眼眸長久地沉寂下去,很多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語也都一一咽了回去。
良久後,她有氣無力地喃喃道:「我……好像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我的治療還可以吧?」蕾雅沒有顧及少女心思的余裕,只接著詢問:「還會不會有哪裡很疼?」
「嗯……」安妮將手按在小腹,以很輕微的弧度搖頭,啞著喉嚨說:「感覺好很多,謝謝你。」
「需要我們為你祝賀嗎,安妮·克羅菲爾頓?為霍格沃茨不至於因為你的愚蠢退賽?」一旁的斯內普在這時插話。他鐵青著臉,尖嘲的語調冰冷得宛若毒蛇攀上脖頸:「到底要我強調多少次紀律,你們才會用脖子上那顆沒用的東西記住?」
「對不起……校長,」安妮虛弱地別過臉,「我只是想為霍格沃茨贏……」
蕾雅悄然嘆一口氣,是有許久沒有看到這個狀態的斯內普了。男人的黑袍翻飛,疲倦的眼底壓滿怒氣,抿平的唇角令人不寒而栗。
她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們仍身在霍格沃茨,斯內普絕對會給拉文克勞扣上一百分,按人頭算。
並且,附加的條件是一年以上的禁閉。
……
「記憶被修改過了。」
斯內普的聲音裹著十二月的寒霜。他背靠沒有被光照射到的儲藏櫃,雙臂交疊,審視地望著對面的中年傲羅。傲羅手中的魔杖上纏繞一縷銀絲狀的物質,那是病床上正由蕾雅照看的女孩的記憶。
搖晃的虛光和銀白色的魔力余韻如波紋漾開,漢密爾頓神色凝重,小心地將這些剔透的絲線送回女孩的大腦。完成後,他將魔杖別回腰間,眸光低垂著,答道:「的確。」
馬克西姆女士正站在病房深藍如海的簾布旁,高大的身影被光線刻寫雕花大理石地面。她的面孔被難色占據,眉心的褶痕自早上聽聞這個消息就沒有松開過。
「除了一些黑魔法痕跡,什麼也沒找到嗎?」她問。
「顯然。你我都知道,那些人可不是貝拉特裡克斯或者格雷伯克,恨不得在現場刻上名字。」斯內普冷冰冰地回答,「保險起見,我現在去檢查其他的准備。」他特意隱去地名,只簡單向馬克西姆女士遞去個眼色。
女士心領神會地閉了閉眼,抬起戴有許多寶石的手輕觸下巴,「也是,那就拜托您了。您一個人沒問題嗎?」
「我的夫人會隨我同行。如果副主任沒有異議的話。」斯內普平靜地說。
征得傲羅主任的同意後,兩個人離開病房。
盡管身處白晝,走廊上的燭火卻在視野裡愈漸沉重暗淡。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數道拱券門,彼時正是課間,布斯巴頓的學生三三兩兩地聚在各處,見到他們都紛紛停下腳步,低頭行禮。
只是,斯內普沒有心思關注其他瑣事,只顧著大步往前,直到在靠近草坪的側翼,迎面撞上匆忙趕來的安布羅斯與菲奧娜。
黑袍緩緩垂落的須臾,斯內普驟然停步,面色變得更難看了,幾乎是以審問的音調吼道:「你們兩個,又在打什麼主意?」
天光自他們身後投下,將這位校長的氣場雕塑得深沉駭人,讓他看起來格外可怖。他蹙著眉,先瞥了一眼安布羅斯,隨後以眼尾睨向菲奧娜:「格裡登小姐,我記得你昨天可是向我們保證過的。」
菲奧娜渾身一顫,被斯內普危險的語氣震得攥緊衣袖。倒是安布羅斯硬著頭皮擋在菲奧娜身前,還扯了個算是鎮定的禮貌神情:「斯內普校長,請您不要責怪她。是我執意要找安妮……」
看來,他們的關系確實很好——安布羅斯當晚就告訴安妮後山的事了。蕾雅攏回思緒,說到:「安布羅斯,菲奧娜,先回去吧。」她的話音比斯內普柔和不少,卻也沉落著告誡,「安妮情況很好,只是傲羅們守著病房,你們去了也進不去的,反而會帶去不必要的干擾。」
菲奧娜垂下頭,囁嚅道:「可是……」
「可是?!」斯內普的嘴唇猛地收緊,下頜線條在這刻凌厲無比,似把架在兩人脖上的寒刃:「格裡登,瓦恩霍姆,是我說得不夠清楚,不是嗎?你們還想制造出多少麻煩?」
安布羅斯面色霎時發白,菲奧娜張了張嘴,感覺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蕾雅只好立即上前,用力將兩人往後推聳,低緩地勸說:「聽話,別再亂跑了。」
送走猶猶豫豫離開的二人,並囑咐待在車廂的納威好好看管學生,這對夫妻繞過主城堡,沿著長廊最終來到學校最不起眼的一角。
陽光的蹤跡停在很遠的地方,狹長幽深的回廊將這方空間隔絕於外界的輝煌。盤踞視野的石磚布滿裂縫,入目皆是像征年歲的青灰,冷寒的色調也暈染了身邊的空氣。
蕾雅專心跟隨男人往前,最終也沒有問他們到底要去哪裡。只不時甩出幾個原形立現咒語,確保沒有異樣。
在最隱蔽的一座矮樓底下,斯內普為二人施加幻身咒,利落解開塔樓緊鎖的木門。
室內牆壁上的魔法燭燈被突如其來的空氣撼動得驚顫搖曳,等眼睛適應了這昏暗的幽光,蕾雅看清面前是一段又窄又陡的階梯,似乎通往地底。
斯內普握緊魔杖,牽著她緩步走下樓梯。這裡的一切都與地面的華光錦燦截然不同,未經修飾的建築結構裸//露在外,陰森的石牆縫滲出一股地下特有的潮濕和寒意。
他們停在一道截斷路的老牆前。斯內普再次仔細探查周圍,確認沒有外來的痕跡,才舉起魔杖,依次敲開幾塊牆磚。僅僅是須臾間,一扇隱藏的石門在牆角悄然顯現。
「啊……」蕾雅被斯內普拖著,埋入前方的漆黑,聞到許多陳舊朽木和塵埃的氣味,像是來自被光陰吞噬的千年以前。
門閂搭上的清脆在身後回蕩,斯內普解除了幻身咒,點燃壁上的燭火。
驟然亮起的光線拉長了四周雜亂堆砌的影子,映到牆上,交疊形成一團猙獰又怪異的墨黑,讓她想到童話書裡某種久棲地底的無形妖怪。可還沒等她來得及細看,耳邊卻很清晰地捕捉到從深處傳來撞擊聲和哀鳴,似是真的有什麼不安分的野獸猛擊囚籠一般——毛骨悚然的聲響漸漸翻湧而起,如潮汐般撲向她。
「呃,西弗,這裡是……有什麼嗎?」一種酥麻的感覺纏上她的後背,蕾雅往丈夫的身側靠了靠。盡管理智告訴她,執勤的時候必須拋開對一切的膽怯。
「第一場比賽要用到的,」斯內普不緊不慢地開口,隨手揮動魔杖查看魔法鎖咒和封印的完好度,「除了海格的那些神奇生物,這裡也存放著一些更特殊的東西。」
她順著他的動作去看,發現這個寬敞的房間內堆滿的都是櫃子。木質的、鐵皮的,甚至還使用被魔法鎖鏈纏繞著的深色皮箱,兩個緊扣的鎖扣隨著箱子偶爾的震顫綻出森冷的寒光。
一個想法躍上心頭,她忍不住大膽猜測:「是魔法部最近捕捉到的妖怪嗎?第一場比賽要用到這些?呃……告訴我沒關系嗎?」
「你是我的妻子,」斯內普低低地說,「同時也是這次會忠誠執行任務的傲羅。」
事實上,要說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完全信任、再不可能背叛他的人,斯內普兀自想到——要真的選一個人的話,除了她,大概不會有第二個了。又或者,他自嘲地往下推想,如果蕾雅決定要背叛他,那他亦會甘之如飴。
「不怕我是復方藥劑變的?」傲羅輕飄飄的話喚回男人飄散的聯想,手中魔杖已跟斯內普同樣地舞動起來。
枕邊人是復方湯劑變的?斯內普瞬間掐滅了對這個可能性的想像。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漠然地轉過手腕,魔杖懶懶地在她身上劃出幾道淡白色的光暈。在柔光綴滿她外袍的時分,斯內普徑直伸手扣住她的臉頰。
直到她被他的粗//魯揉搓惹得出聲時,他才慢悠悠地收回手,嗓音不悅地回她:「下次別拿這種事開玩笑,夫人。」
「我怎麼不記得復方湯劑能被魔咒檢測?」蕾雅撫著發燙的臉,不滿地嘟噥:「我覺得你只是想趁機捏我吧,不是嗎?」
斯內普抿緊唇角,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兩人魔杖不斷牽引開的魔力在房間中交錯迷散。半晌後,蕾雅斂住臉色,猶有顧慮地問:「說起來,你們沒打算把計劃告訴斯塔克洛夫校長,對嗎?……我昨天巡邏的時,在後山看見他了。」
「後山?什麼時候?」斯內普回過身。
「就下午,我跟莫爾從海格先生的車廂出來。」蕾雅不自覺摸摸鼻尖,腦海裡驀地浮現出種種可能,「你說……有沒有可能?」她頓了頓,接著一點點鋪開自己的推測:「畢竟德姆斯特朗一向以黑魔法著稱,包括著名黑巫師格林德沃,和部分羅齊爾族人,都跟那裡有聯系。」
「如果巧合太多,那就不會是巧合。」斯內普的嘴唇略有踟躇地卷曲,讓他的眼神顯得更加陰鷙,「雖然最初我跟金斯萊只是覺得事情越少人知道為好。但現在反過來想,如果他們真的有聯系,反倒是個機會。」
「也是啊,他們之間的牽連反而是一種能讓我們捉到幕後人的辦法。」蕾雅若有所思地觀察著櫃鎖,逐漸看清斯內普和金斯萊的計劃,「所以,羅齊爾追隨伏地魔,果然也是黑魔法的緣故?」
「不如說,是伏地魔需要像羅齊爾家族這樣的人。」斯內普並不是很情願地回想著當時的情形,不由皺起眉,「黑魔王要的從來不是盲目的信徒,而是工具。最初的他,尚未完全被預言和對永生的執念束縛,仍有很多狂妄的目標和野心,急需有人協助他深入黑魔法的禁忌領域。」
那麼,這麼說來,是預言讓伏地魔終止了研究?
如果伏地魔繼續沉溺於黑魔法,他會創造出比六個魂器更加瘋狂的東西嗎?
「黑魔法的禁忌領域……?看來我們在學校學到的,只是些很表層的東西?」他們更深入了房間,蕾雅在此刻看向沉思的男人,略帶好奇地試探,感到自己似乎離這個男人曾經的世界更近了。
空氣沉凝一瞬,斯內普自知她又一次敏感捕捉到超過他本想表達的意思。他只好垂眸看她,躊躇著該不該繼續把那些曾經也令自己著迷的東西告訴對方。
不過,好一陣後,他還是選擇坦言:「不錯。除了以傷害為目的的主流惡咒、毒咒、傷害咒語,黑魔法當然還包括更多的探求——對疾病、五感、血脈、生死、命運,甚至時間的掌控。」
「這聽著真是一門需要深究的學問。」蕾雅的指尖劃擦著一個沒有動靜的木櫃,很客觀地評價到。
「蕾雅。」斯內普凜冽地停住手頭動作,十分堅決地用眼神警告,「這其中的復雜與危險,比你能想像得都多,我不希望你……」
「放心,我不會去研究黑魔法的。」她打斷他,給予他一個干淨的暖笑,「只是覺得離爸爸的工作更近了。你也知道,身為緘默人,他是不能親口對我說這些話。」說著,她移開視線,決定問出她從剛才就很想問他的問題:「那……你當時呢?」
斯內普理所當然明白她在問什麼,也記得昨日已經答應過她如實相告的。
他花了點時間斟酌語言,畢竟,除了十九年前的鄧布利多之外,他從未向誰詳細提過最初效忠伏地魔的那些年月。即使上次讓她看見了塵封的記憶,那都是他篩選、修剪過的片段。
他要怎麼告訴她,黑魔王曾經欣賞他的天賦才能,並一點點將他培養為得力的左右手?
大段的空白在二人之間流逝。很久很久,久到蜷縮在櫃中的妖怪們都漸漸停息躁動,蕾雅已然結束她那邊的工作,正考慮要不要岔開話題,才聽見斯內普在這側低沉開口:「最初,伏地魔只派我去執行一些跟蹤和打聽情報的任務,也讓我去應聘霍格沃茨的職位,以監視鄧布利多。即使我看得出來,他對我並未抱太大希望。」
蕾雅來到他身邊,聽出他話中的保留,便耐心又渴求地依照他的暗示追問:「再後來……?」
「後來,等真正獲得他的信任後,他的確想讓我也加入羅齊爾的研究,只不過羅齊爾在那一年被穆迪追殺。再往後,就是他本人的死亡。」
「原來是這樣啊。」
他們又一次陷入短暫的靜默,兩人已安然來到房間的最深處,這裡矗立著一排古老的立櫃。
或許是感覺到他們的接近,幾個本來安靜的櫃子猛然搖晃,以劇烈的幅度撞擊石牆,斑駁的木板被撞的轟隆作響,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其中掙扎著,急切要破門而出。
蕾雅屏住呼吸,這種感覺很熟悉,她直覺自己在哪裡見過。她感受著從櫃門透出的詭異魔力波動,努力在腦海中翻找可能的線索,挑起眉問:「博格特?你們還打算在比賽用這個?」
「萊姆斯的主意。」斯內普沒什麼感情地說,魔杖流溢的淡白光束忽然被其中一個鏡櫃反射得透亮。
突如其來的光刺得蕾雅眯了眯眼,記憶隨之被強硬扯回三年級那年。
當時在盧平的黑魔法防御課上,她的魔杖揮出了一模一樣的光輝,將憤怒的雷格納變為歡快跳舞的雷格納。
「博格特的形像是會改變的吧?我三年級的時候害怕爸爸生氣,現在肯定不會是這樣了,對嗎?」
可如果是此時的她,再次站在博格特面前,她會看到什麼?
她的余光斜向身後的男人,心中漫開些許不安。
「我不介意你現在打開驗證。」斯內普垂下魔杖,漸弱的光源同時褪去他面上的情緒,一切都變得晦暗而不清。以至於,蕾雅一時沒能完全讀懂斯內普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她擺擺手,推開男人不知算是玩笑還是認真的提議,故作輕快地笑道:「不了,我是不太想再見到納吉尼。」
斯內普低哼了一聲。
然而,她並非全然沒有這個衝動的。
至少有一毫秒的時間,她是很想要打開這個櫃子——她想知道,斯內普如今的博格特,會是什麼模樣?
也許很大概率,會是受傷的自己,又或者,是被血色籠罩的霍格沃茨?
她這麼想著,往後靠向他,抬起頭,古老的鏡櫃映出一雙同樣看著她的黑眸,有暗湧的波流蜿蜒在其中。
「我這兩天,也終於明白你以前的心情了,西弗勒斯。看著學生受傷,真寧願那是自己。」她輕輕說。
「剛剛我們提到的黑魔法和時間,我突然真的好想回到過去,為我曾經那樣挑戰你的底線道歉。」
黑魔法也好,時間也好,男人此刻只清楚,如果不是她一次次突破他的界限,他們根本不會一起在這裡。
——他根本不會還在這裡。
斯內普沉默地盯著鏡中人,她的身影漸漸沒入他的長袍。
他們不再說話,鎖好裝有妖怪的老櫃,鎖上了這個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破百章~這章沒寫明白和腦洞大開的地方都多多。
立個FLAG,離結局只剩10-11章!(希望不要自己又長了!又長了!!)[爆哭][爆哭][爆哭]
雅雅害怕的不是納吉尼,而是——被納吉尼攻擊的阿斯。[化了]
然後,關於阿斯的博格特,我是特意不想寫明,大家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猜就好,我覺得雅雅或霍格沃茨都有可能。[可憐]
——「最近,只有那些我無力拯救的人。」
二更:對不起,論文寫太多,我把納威忘記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