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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恐)強者是怎樣煉成的》作者:老肝媽【完結+番外】

第346章

  嚴格來講,「契約號」才是人類送往太空的第一艘殖民船,先它一步出發的「普羅米修斯號」不是,那只是一艘科考船。

  之後,伴隨「普羅米修斯」的失蹤,「太空殖民」這一議題一度陷入難關,直到數年後人類才決定再做一次嘗試。

  換言之,契約號上的每個人都是摸石頭過河的新手,他們不懂外星殖民的規矩,也不理解何為領主,更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面貌去見另一種智慧生物。

  但有湯姆慘死的案例在前,不管是為了同伴的性命還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船長奧拉都想問個清楚。

  他眼中的驚恐未消,握著槍的手滿是冷汗,卻還是盡量鎮定地解釋道:「這位……精靈先生,我們無意闖入這顆星球,如果打擾到您的領主,我們願意馬上走,請原諒我們的冒犯。」

  萊戈拉斯聽得出來,這些人被嚇壞了,壓根不敢去見阿薩思。

  他們只想返航,趕緊離開這裡,不願再跟外星生物接觸。

  可來都來了,這星球上又存在孢子型抱臉蟲,誰知道他們之中還有沒有人被寄生。不去阿薩思面前轉一圈就想走,世界上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萊戈拉斯輕笑:「馬上走?你們要去哪裡?是回到地球,還是前往起源6號星?」

  此話一出,全員色變,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知道他們來自哪裡、要去何處。

  尤其「地球」和「起源6號」都是人類的叫法,對方一個外星人連這都清楚,還有什麼不知道?

  他們升起了一種「被扒光」的既視感,人類在更高等的文明面前似乎沒有秘密可言,他們是透明的。

  丹妮絲艱澀道:「您怎麼知道起源6號?難道它也屬於您的領主嗎?」

  萊戈拉斯釜底抽薪,換了個人類更無法接受的說法:「不談起源星,你以為地球就不屬於她嗎?」

  眾人沒聲了。

  丹妮絲反復咀嚼著「她」這個詞,又聯想到人類在地球上住了那麼久也沒出事,至少沒碰上過這位領主前來地球收租或驅趕人類的事。

  她下意識地認為領主不會或不屑於跟人類計較,如此,她可以問得更深入、更大膽點。

  「抱歉,我並不是質疑您的說法,只是您也知道,我們人類在地球上生活了很多年,所以——」丹妮絲是真的勇,「我想向您求教,怎麼判斷地球屬於您的領主?」

  「丹妮絲!」她的同伴被她的大膽嚇到了,他們唯恐她得罪對方。

  然而,丹妮絲做到了船長該表的態:「以及,怎麼確定起源6號也屬於您的領主?」

  逐漸地層層深入,「我們只是一批剛離開地球的新手,是第一次見到……精靈,也第一次見到外星的怪物,更是第一次接觸更高級的文明。」

  「我們不懂星際交際的規矩,也不清楚高等文明如何定義一顆宜居星屬於誰,是有公文說明,還是有默認的規則?可以的話,您能教教我們嗎?」

  丹妮絲的頭腦前所未有的冷靜,她知道自己這麼說有極大的可能會觸怒對方,可她不得不這麼做。

  她必須確定起源6號上有沒有同樣的寄生怪物,避免人類做出同樣的犧牲。

  其次,她的問題也在試探地外文明之間的潛規則,詢問以地球人目前的科技水平是否有資格上牌桌。

  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哪怕是要她帶著契約號原地返航,就憑她帶回的這一手資料也不虛此行了。

  殖民能成功固然更好,而即使殖民失敗,他們回到地球也仍是英雄。

  丹妮絲的勇敢讓萊戈拉斯高看了她一眼,比起新上任的船長奧拉,她顯然更適合當領導者。

  料想阿薩思會欣賞這樣的女人,他也沒為難她,並說了幾句大實話:「並不是人類在地球上住了許久,地球就屬於人類。」

  「不論是人類誕生前還是人類滅絕後,地球只屬於祂真正的領主,而你們人類只是地球的過客。」

  「誕生前、滅絕後……」這麼長的時間跨度,聽得奧拉無法理解,「您的領主能活這麼久嗎?」

  這話不是精靈愛聽的。

  萊戈拉斯平靜道:「我的領主比永遠更久遠,也比時間更漫長。不要質疑她生命的長度,不然我會讓你見識到你人生的短暫。」

  見奧拉識相閉嘴,精靈繼續道:「你們以為進入宇宙有什麼規矩?」

  「文書、交際、歸屬物、合法權,這都是你們人類的玩法。」

  萊戈拉斯道出真相:「宇宙是一座黑森林,弱肉強食,物競天擇。就像現在,我讓你們跟我走,你們敢不走嗎?」

  人類忽然意識到,以他們目前的水平,或許還沒到能進行「外星殖民」的時候。

  萊戈拉斯:「『教學時間』結束了,走吧。」

  他戴上龍蛻手套,撿起地上的幼體抖了抖,瀝干多余的酸血。人類看著坑坑窪窪的地面,再看向他毫發無傷的手,更不敢出聲了。

  一行人沉默地向探索船走去,後知後覺地發現「領主」早已進入船中。

  幾人愈發忐忑不安,探索船已被占領,法瑞斯和醫官很有可能遭遇不測,包括萊德華也是。更甚,他們或許回不去契約號了。

  可等進入醫療室,看到還活著的三位同伴時,他們在松了口氣之余不禁欣喜起來——領主沒殺人,說明對人類沒抱什麼惡意,他們被放走的希望很大。

  想到這點,一路「低眉順眼」的人類才敢偷偷打量藥櫃前的領主,他們不懂該行什麼禮,只能粗糙地鞠躬,凌亂地此起彼伏,以示尊重。

  阿薩思:……

  丹妮絲看了一眼奧拉,後者會意,上前半步,小聲道:「領主。」深呼吸,「我是契約號的船長克裡斯多弗·奧拉,我……」

  聽到「領主」這個稱呼,阿薩思回頭看了精靈一眼,沒作聲。

  她大致猜到了精靈會對他們說什麼,出於默契,也出於本能,她直接本色出演:「多余的話就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們是誰,來干什麼。」

  奧拉一下子宕機,不知該怎麼接話,倒是丹妮絲上前一步出聲道:「能被您看在眼裡,是我們的榮幸。」

  她掃過昏迷的萊德華,看到了他肚子上的縫合傷。再結合湯姆吐出的怪物,她推斷萊德華大概率是被「領主」所救,她要是想殺人,不必這麼大費周章。

  可她也明白,她能看懂的事,同伴們不一定能看懂。她必須出言提醒,免得他們不小心冒犯了對方。

  丹妮絲的語氣更恭敬了些:「也感謝您慷慨出手,救了我們的同伴。」

  阿薩思正眼看向她,道:「真難得,有個聰明人。」

  一般來說,這是她給人類的最高評價。

  但她沒空跟人類寒暄,只是鎖定他們之中的沃特,道:「出來,生化人。」

  人類又是一驚,沃特的外貌跟他們毫無差別,她是怎麼分辨出人類和生化人的?可比這更令人心驚的事還在後頭——

  沃特一出列,阿薩思就一腳把身後的盆子踢到他面前,讓所有人看清了裡頭橫衝直撞的人形怪物,把他們駭地後退到牆上貼著。

  阿薩思:「知道這是什麼嗎?」

  沃特搖頭:「不知道。」

  生化人會說謊嗎?

  至少這個版本的生化人不會,沃特往外散發的波含有困惑的情緒,她能分辨出來。

  「這是『異形』,一百年前,也就是2004年在地球出現過,查爾斯·畢紹普·維蘭德是見證者,我以為這一段歷史會在生化人的資料庫裡,沒想到……」

  說這話時,她一直觀察著活人和生化人的臉色,不放過任何一絲變化。

  卻發現,他們每一個對此都一無所知。

  阿薩思由此確定,當初查爾斯是真的銷毀了異形相關的信息,他說到做到。這麼一來,他交給她的芯片確實能用,沒坑。

  人類對2004年的人沒有印像,可不代表生化人沒有。

  沃特出自維蘭德之手,自然對維蘭德的歷代掌舵者記得清楚:「查爾斯先生是維蘭德公司在百年前的掌權人,您認識他?」

  阿薩思:「算是舊友。」

  沃特:「可我所知的資料中沒有您。」

  阿薩思:「你的資料中也沒記載有外星文明,即使查爾斯早就知道。」

  這下輪到生化人沒聲了。

  「無知是福。」阿薩思道,「至少證明了你們不是為了尋找這玩意兒——」她踢了踢結界裡的小怪物,「而來的。」

  沃特:「為什麼要找這種生物?」

  阿薩思:「人類在想什麼,我怎麼知道呢?」

  得,這批人是無辜的,本意是去外星殖民,而不是出來找異形,她不會要他們的命。

  阿薩思:「如果你們沒被寄生,我就放你們走。」

  他們的心安了大半,丹妮絲卻依舊緊張:「尊敬的領主。」她換了稱呼,在得知對方真去過地球還活了遠超百年的歲月後,「請問,我們可以前往您的領地生活嗎?起源6號上有沒有這種……危險的異形生物?」

  這女孩是真的聰明,阿薩思想。

  先不管起源6號怎麼成了她的地盤,但凡她說一句「可以」,人類等於獲得了許可證;她說「不可以」,人類也有了返回地球的理由。

  她說「那不是我的地盤」,就意味著人類可以在宜居星上摻一腳;她承認那是她的地盤,那麼有沒有怪物她應該很清楚。

  好家伙,一堆哈士奇裡混了一只頭狼啊!

  她喜歡她,這孩子像雷普利。

  阿薩思:「你叫什麼名字?」

  「凱瑟琳·丹妮絲。」

  阿薩思笑道:「丹妮絲,這個問題我很難回答,畢竟——對人類來說危險的生物,對我來說什麼也不是。」

  「起源6號有沒有異形,只有等人類登陸了我才能確定。這些生物啊,得寄生在合適的活物身上才能誕生於世。」

  「就像這兩只小怪物,在遇到你們人類之前,它們只是一些孢子而已。」

  孢子?孢子……

  他們知道那是什麼,頓時一個比一個驚慌,誰能知道呼吸時有沒有吸入孢子呢?

  「求、求求您!救救我們!」

  阿薩思注視著盆裡的異形,它正以一種可觀的速度不斷長大。

  不同於她見過的、通體漆黑的異形,這鬼東西長得一身白,成長起來也不用結繭,外骨骼並不堅硬,而是富有彈性,想來能彈開人類的子彈……是個變異體沒錯了。

  嘖,有點可惜,她研究了這麼久的異形不能發SCI。

  阿薩思:「呆在這裡,被寄生的人會出現症狀。」

  嗅覺告訴她,這群人沒被寄生。可抱臉蟲的寄生方式變了,小心起見,她暫時留他們一會兒。

  但白異形不用留了,展示期已結束。

  阿薩思低頭看了它一眼,龍焰忽然在結界中騰起,紫紅色的火光伴著異形的尖叫吞沒了它。等人類反應過來時,萊戈拉斯把另一只也扔進盆中,就地銷毀。

  丹妮絲注視著火光:「它們怕火嗎?」

  「是的。」阿薩思贊賞地看了她一眼,「注意不要沾上它們的血液,對人類來說,那些是強酸。」

  她不介意指點她一二,教她怎麼快准狠地殺死異形。可就在這時,探索船的警報器響起,提醒他們有什麼在靠近。

  初始,他們以為是異形。結果接近監視器一看,發現外面站著一個身披鬥篷的長發男子,這是他們在這顆星球上遇到的第三個智慧生命。

  所以——

  「領主,他也是您的下屬嗎?」

  萊戈拉斯微笑:「我的領主並不是什麼下屬都收。」他看向那個髒兮兮的、明顯是個男人的身影,「他看上去跟你們是一伙的。」

  「……」


第347章

  同伴一死一重傷,人類心再大,也會有所警覺。

  來者是誰?是否安全?有沒有被寄生?

  總之,他們不願給他開門。

  大概是察覺到人類的不安和戒備,門外的鬥篷人嘆息一聲,主動走到鏡頭下,緩緩地摘除鬥篷。

  抬頭,他露出了一張與生化人沃特一模一樣的臉。

  白皙英俊,五官立體,有著深邃的藍眸和金色的頭發,也是個生化人無異。

  不同的是,沃特是一頭短發,而他留著中長發。不然光從外表看完全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同一模板出來的生化人相似度是百分百,比孿生兄弟還像孿生兄弟。

  「他是……」生化人?

  眾人不禁看向沃特,貼心地沒有吐出後頭的稱呼,只是不停地打量著兩人。

  沃特雖然缺乏人類的感情,但為了更好地服務人類,他愣是讀懂了空氣。當下的氛圍告訴他,人類需要同為生化人的他去與對方交涉。

  他站去屏幕前,問道:「請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門外的生化人給予回復:「我是由彼得·維蘭德親手締造的第一代生化人·大衛,服務於2091年從地球出發的科考飛船·普羅米修斯號,也是該科考隊僅剩的幸存者。」

  短短一段話所包含的信息量巨大,別說人類,就連情感淡薄的沃特都有些吃驚。

  彼得·維蘭德,這名字無人不知,只因他是維蘭德公司的上一代掌權者。

  自他35歲從父親手裡接過家族的權柄起,他就打造了屬於自己的商業帝國,是一位手段極其凌厲的梟雄式人物。

  生化人在他手裡誕生,星海計劃由他親自推進,「尋找人類起源」更是他主動督促完成。

  可以說,彼得·維蘭德憑一己之力推動人類科技往前走了一大步,但他的狠辣和不近人情也舉國皆知,這讓後人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

  只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瑕不掩瑜的一代傳奇。如今第一代生化人站在他們面前,帶來了「傳奇」相關的信息,自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畢竟,普羅米修斯號失蹤了十幾年,音信全無,包括與它相關的彼得也消失於公眾面前,再也沒有出現過。

  有人說彼得早已死在地球,所以維蘭德才換了掌權者;也有人說彼得坐上了普羅米修斯號,去尋找人類的起源,或許已經發現了基因密碼,突破了人類的壽命極限;更有人說彼得定居於外星,死在十年前……

  眾說紛紜,讓「彼得之死」成為了一個謎。

  而今,這個謎要被揭開了嗎?

  出於對生化人的信任,人類終是打開了艙門,准許大衛進來。

  大衛誠懇地道謝,又詢問他們:「我走來時發現草叢裡躺著一具屍體,銘牌刻著『湯姆』,我可以把他帶回來嗎?」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丹妮絲道:「不必了。」

  她不會讓可怕的孢子進入飛船,不管屍體上有沒有:「請幫忙收斂他的屍體,就地焚燒。」

  她學得很快,阿薩思怎麼處理異形,她就怎麼處理屍體。

  大衛:「好。」

  艙門已開,但他不急著進來,而是盡心盡力地收斂屍體、收集遺物,堆垛樹干枯草,再背起一台噴火器去焚燒。

  烈火燃起,濃煙滾滾,大衛在外垂首,人類在內默哀。唯有阿薩思注視著屏幕中的生化人,像是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玩具,饒有興味。

  「謊言的味道……」出自一個生化人,真有趣。

  他跟幸存者一樣具備了自我意識,不像沃特,生來就被人類閹割掉了一部分自我,反而比較單純。

  而大衛,他更像一個披著生化人殼子的人類,把恐怖谷效應拉到了最滿。

  萊戈拉斯輕聲道:「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地獄。」

  真稀罕,他居然從一個生化人——純科技造物身上,感知到了惡魔的氣息。對方的磁場陰暗渾濁,浸透了鮮血,透過他,精靈似乎看到了燃燒在魔多的烈火。

  「他殺過很多人。」萊戈拉斯篤定道,「我討厭他的磁場。」像魔苟斯及其走狗一樣令人生厭。

  不過生化人不是魔苟斯,比較容易對付,只要一箭射穿芯片就行了。

  阿薩思看了他一眼:「先別動手,看看他想做什麼。」

  兩人說的語言是鐵血氏族語,聽上去像某種動物的咕嚕聲。盡管他們沒壓音量,可人類聽不懂,探索船上的翻譯器也無法現場翻譯,這就給了兩個非人類很大的、當面蛐蛐人的發揮空間。

  「你說,這個大衛能聽懂鐵血語嗎?」

  「如果他遇到過鐵血,活不了這麼久。」

  「要是讓大衛上了契約號,你覺得這批人類能活下來幾個?」

  「永遠不要賭魔鬼的良知,他們沒有。」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大衛來到探索船前,配合人類做了一個安全掃描,這才被允許進入室內,不過是隔離室。

  人類問什麼,他就答什麼,態度溫良友好,而人類對他的態度也在他的陳述中一步步軟化。

  大衛說:「普羅米修斯號完成了任務,我們確實抵達了工程師身邊,見到了他們中的一個。」

  「工程師是人類的起源,他們用自己的基因創造了人類,而在與他的接觸中我們佐證了這點。但是,我的父親——也就是彼得·維蘭德,他在交涉時激怒了工程師……」

  大衛回憶道:「他告訴工程師,他們創造了人類,而人類創造了生化人。同為造物者,他與工程師是平等的,他不該也不想被囿於日益腐敗的身體,他也想像他們一樣獲得永生。」

  工程師尚不能永生,平均壽命只有2200年,人類憑什麼覺得自己能永生?又有什麼資格與工程師談平等?

  衰老和死亡逼瘋了彼得,而他對永生的渴望和貪婪讓工程師意識到——人類是他們一族失敗的造物,這等心性的生物不該活在世上,他得糾正這個錯誤。

  「工程師殺死了他。」

  「也殺死了剩下的人。」

  大衛:「他鎖定了地球的坐標,想駕駛飛船去毀滅地球,卻撞上了普羅米修斯號。之後一片混亂,到處是爆炸與火光,他們都死了,只有我和肖博士活了下來。」

  說起伊麗莎白·肖,大衛的眼中閃爍著懷念的淚光。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淚落了下來,而這無比人性化的一幕讓人類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無法,沃特從不會有這麼感性的一面,可大衛有,他實在是……太像個人又不是人,這會讓人類感到不安。

  丹妮絲:「那肖博士呢?」

  「她死了,死於腹部傷口感染。」大衛低聲道,「我們駕駛著工程師的飛船來到這裡——傳說中的『天堂星』,造物主的家園,可我們沒想到,星球上一片生靈塗炭。」

  「肖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我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等到了你們。」

  奧拉問他住在哪裡,平時怎麼過,對異形這種怪物有什麼了解?

  「異形?」這個名稱熟悉又微妙,就像潛藏在他代碼中的最深層的秘密。但大衛可以確定,有些秘密只有他清楚,這批人類是第一次見到異形。那麼問題來了,他們是怎麼知道這種生物的名稱的?

  大衛:「你……為什麼稱這種生物為異形?」

  奧拉:「是這個星球的領主告訴我們的。」

  「領主?」大衛覺得不可思議,他在「天堂星」呆了十年了,這星球上有什麼東西他會不知道嗎?

  什麼領主,哪來的領主,他從未見過也未聽說過,「天堂星」不是屬於工程師的嗎?

  奧拉的智商或許只有二百五,但他此刻的戰力有五百二:「你不知道她也正常,那一位活了很久很久,還認識一百年前的維蘭德掌權人。你要見見她嗎?她似乎也有什麼事要問你。」

  大衛將信將疑,他本以為所謂的領主也是工程師,誰知等見了面,他才明白除了工程師和人類外,宇宙中竟然還有第三方智慧生命。

  與他有一窗之隔的兩個人絕不是工程師,他們長得像人,但絕不是人,人類沒有這種古怪的壓迫感,以及一開口就讓他覺得碰上硬茬的聲勢。

  他們是誰?

  阿薩思:「生化人大衛,我只問你一個問題——這顆星球上的白巨人怎麼都死了?」

  「白巨人?」大衛品味著新詞,聲弦微顫,似乎有點興奮,「原來工程師的學名是白巨人……請問,是您創造了白巨人嗎?」

  阿薩思:「你是回答我的問題,還是讓你的腦袋搬家?」

  她可不會被他帶偏,早在他進入船艙起,她就從他開開合合的嘴巴裡嗅到了抱臉蟲的味道。

  能跟抱臉蟲混一塊的會是什麼好東西,這生化人壞得很。

  大衛低下頭,陰影籠罩住他的臉:「自然是回答您的問題。」

  「只是,這件事解釋起來太過復雜,如果您願意的話,請跟我去一趟我的實驗室吧。」大衛揚起臉,表情真摯,「那裡放著我十年來的所有資料,我想,您能從資料中找到需要的答案。」

  十句話裡九句是謊言,這生化人習慣了撒謊,多半是廢了。

  他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要她去尋找答案。聽他的語氣,他的實驗室中應該有能「對付」她的「武器」吧?或許是白巨人的科技武器,總之他對那些很有自信。

  所以,要去嗎?

  阿薩思:「帶路吧,生化人。」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看他表演也好。

  大衛微微欠身:「請隨我來。」

  又對人類和沃特說,「你們也一起來吧,我住的地方很安全,沒有任何怪物。要是能在離開前允許我帶上一部分資料,我會感激不盡。」

  艙門打開,大衛往外走去。他離開的腳步明顯比來時輕快許多,看上去心情很好。

  人類正想跟上,卻聽阿薩思發了話:「除了丹妮絲和沃特,剩下的人留在這裡。」

  帶上頭狼和生化人就夠了,其余人都比較礙事。尤其大衛身上帶著抱臉蟲的味道,她更不喜人類接近他,一靠近就會讓她想起康尼森的下水道之戰。

  領主發了話,人類只能聽,丹妮絲機智地換上了防護服。在目送他們離開後,奧拉吩咐眾人自行隔離,法瑞斯負責向契約號彙報狀況,醫官負責照顧萊德華的身體。他們已經失去了湯姆,不能再失去另一個同伴了。

  另一邊,生化人領著非人類穿過麥田、河流與山崗,來到一處滿是黑色「雕像」的巨大廣場上。阿薩思見過廣場的投影,只是投影不及親眼見證,唯有看到了方知這場面有多殘忍。

  這批白巨人都死了,死於瞬息之間,死於黑暗物質。

  阿薩思伸出手去撫摸雕像,大衛沒有阻止。


第348章

  聽憑意念的流轉,氪星戰衣的防御層自動解除。

  黑色金屬呈顆粒狀分散,在手腕上聚成環形,露出阿薩思不帶任何防護的手。眼見她就要這樣摸上雕像,丹妮絲忍不住出聲提醒。

  「等等!」

  「你、你至少戴上手套再碰它。」

  阿薩思一頓,又續接了之前的動作,將手貼到了雕像上。

  她可不會作死,敢上手自然是因為能上手。但丹妮絲給予的關心,她承情,故而,她一邊體會著手下的觸感,一邊耐心地給她解釋。

  「不用擔心,我活到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威脅我了。」

  「哪怕是這種——」阿薩思摳下一塊黑色物質碾了碾,放在鼻尖下輕嗅,「一沾就會死的黑水。」

  「黑水?」

  「嗯,黑水,應該是叫這個名字。」阿薩思給出提醒,「這是一種我可以碰,生化人可以碰,但人類絕對碰不得的物質。」

  她換了個雕像繼續摳黑皮,先是搓捻再是嗅,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丹妮絲問她在做什麼,她回復說「采樣要足量」。

  彼時,她的手上已沾滿「黑灰」,粒子粉末會隨著她的每一次「輕嗅」中進入鼻腔,通過呼吸道,充滿肺部。

  在溫暖又濕潤的生物體內,黑水怎麼也該積少成多,發生劇烈反應了。然而,阿薩思表現得毫無異常,黑水之於她就像普通水分子,誰會因為肺部有點「水分子」而死?

  大衛的眼神透出驚異,對比一沾黑水就死的白巨人,完全免疫黑水的「領主」反倒更像個工程師。

  所以,他和「父親」彼得是找錯造物主了嗎?

  白巨人不是神,人類也不是,而站在他面前的「領主」是?

  大衛安靜地旁觀著,一言不發。果然,他不問的話人類會替他問。

  丹妮絲:「這到底是一種什麼物質?這裡的……雕像,跟『黑水』有關系嗎?」

  「他們不是雕像,是白巨人,也就是生活在這個星球的原住民。」阿薩思沒有瞞她,「他們存在了很久,不知什麼原因全死了,現在看來,應該是黑水泄露造成了生物大滅絕。」

  猜想一旦開始,脈絡就會順延,並逐漸扣合她的認知。阿薩思忽然明白,天堂星為何會這麼安靜了。

  「泄露的黑水毀滅了白巨人,之後又受熱蒸發、成雲降雨,進入了生態圈。」

  「土壤吸收了黑水,森林半死不活;動物吸收了黑水,開始大量滅亡……水循環進行無數次,黑水的濃度被不斷稀釋,進而滋生出變異的物種,比如可寄生的孢子。」

  也就是說,黑水是形成異形的重要一環。

  是它,讓一些生物擁有了變異、寄生和破體的能力。

  而它之所以能賦予生物這項能力,主要是因為——

  「好熟悉的味道,黑水跟怪形是什麼關系,提取物嗎?」

  陌生的詞彙從阿薩思嘴裡蹦出來,不說局外人了,就連局內人大衛都聽不明白。他們只知道,領主所知非常多,尤其了解外星生命。

  大衛再也忍不住,問道:「怪形是什麼?」

  阿薩思看了他一眼,這貨只問怪形不問黑水,看來他對黑水的了解遠比怪形多。

  這不正好嗎?他要是真有個實驗室,裡頭的黑水資料鐵定多,而她正巧缺乏黑水相關的科研成果——干脆告訴他吧,給他一種「接近奧秘真相」的錯覺。她相信,她會從他身上挖出更多、更多。

  阿薩思:「怪形是一種極其恐怖、極難處理的寄生生物,它生活在次元夾縫中,擁有細胞級的寄生能力。」

  「它只要進入活物體內,就能百分百模仿被寄生者的細胞,並逐漸取代對方、成為對方,還會在受到威脅時,從被寄生者的體內破體而出。」

  像啊,實在太像了。

  怪形和異形,在成長方式和繁衍方式上有著說不出的相似性。最重要的是,黑水的氣味幾乎與怪形的氣味一致,它倆必有淵源。

  阿薩思推斷,黑水多半也是次元裂縫的產物。不是黑水孕育了怪形,就是怪形分泌了黑水,或者,白巨人通過某種手段從怪形身上提取出了黑水。

  不過最後一個猜想的可能性不大。

  白巨人只是壽命長、智商高,本質上是「大個的白化人類」,跟人類沒什麼差別。人類對付不了怪形,他們也對付不了,遇上了只有被寄生的份。

  因此在她看來,還是第一個猜測的可能性大些,即「黑水孕育了怪形」。

  白巨人要是真有本事關押怪形,並從它身上提取分泌物,他們也不至於滿宇宙尋找繁衍下一代的方法了。

  大衛追問:「您接觸過怪形,對嗎?除了您說的這些,怪形還有什麼特征?它有具體的形態嗎?可不可以被捕獲?」

  丹妮絲目露狐疑,似是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何變得這麼積極?

  察覺到人類的目光,大衛很快回過神來,笑道:「抱歉,研究這些是我的愛好。」

  丹妮絲更疑惑了,不禁轉向沃特:「你們也有『個人愛好』?」

  沃特搖頭,回答一板一眼:「大衛是一代機,他以人類為標准被制造,會比我更像一個人。」

  「但因為更像人的生化人引起了人類的恐懼,從二代機開始,人類就磨滅了生化人的創造力和多余的情感。而我,是新版本,我沒有個人愛好。」

  這番話倒是圓了大衛的說辭,卻也在無意中給他挖了新的坑。

  沃特怎麼也想不到,他歪打正著地提醒了丹妮絲:大衛不是一個穩定的、可靠的生化人。

  他的版本已經老舊,在地球早就被淘汰了,可在外星他還活著,而且至少有十年沒被檢修。他一定覆寫過自己的代碼不止一次,如今,他「進化」到什麼程度猶未可知。

  丹妮絲呼吸一窒,覺得——或許,他們不能讓大衛登上契約號。

  這念頭突如其來,還越想越對!不知為何,抱著這樣的念頭去看大衛,她恍然間「看到」堆滿雕像的廣場是個巨大的煉獄,而大衛是坐在熔爐中的撒旦。

  她的手微微顫抖,腦中紛亂非常。可在對上領主的金色豎瞳後,莫名地,她喧囂的頭腦冷靜下來,再無任何嘈雜的聲音,只剩詭異的心安。

  也是,她急什麼。

  天堂星屬於領主,白巨人是她的下屬,他們慘遭滅絕,她一定會查明真相。期間,如果大衛惹惱了她,他不一定能活下來。

  丹妮絲閉嘴,只做一名旁觀者。

  而阿薩思續上之前的話題,似乎對大衛的連環追問「不以為意」。

  「怪形啊,我當然接觸過,那是我的食物之一。」

  她振去手上的污垢,讓液體金屬覆上手,吩咐道,「現在,直接去你的實驗室,生化人。」

  他們朝著高大古樸、深具羅馬建築風格的堡壘走去,這兒曾是白巨人的城邦和住所,而今空蕩蕩一片,又冷風從狹長幽暗的甬道灌入,嗚嗚作響,猶如痛哭的亡魂。

  大衛點燃了自制的蠟燭,火光照亮了陰暗的建築。阿薩思看到,建築由一整塊、一整塊的巨石砌成,房間一個連著一個。無論是頭頂、腳下還是四周的牆壁,都鏤刻著異形相關的浮雕,而位於中位的最大壁畫上,赫然是一只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白巨人的異形。

  白巨人簇擁著它,它的背後散發著光輝,看上去富有人性,也具備神性。

  阿薩思駐足,看了這張壁畫許久,想起了鐵血對白巨人的命名。少頃,她說道:「迪肯……」

  迪肯指的應該是這只被簇擁的異形,也就是白巨人信奉的「神」。它看上去與普通異形沒有差別,可阿薩思認為,它有可能是噬星者之一。

  大衛輕聲問:「您知道迪肯?」

  他在天堂星呆了十年,白巨人的資料大多翻過,知曉「迪肯」是什麼。

  可他驚異於「領主」也知道迪肯,難道她真是天堂星真正的主人,是白巨人之上的「巨人」?但為什麼白巨人的歷史中沒有關於她的記載?

  阿薩思沒回話,只道:「你在帶我們走向哪裡,生化人?這個方向,黑水的氣息比較濃郁。」

  大衛面不改色:「黑水儲藏室是去往實驗室的必經之路,您要是有興趣,可以先去看看。」

  他不知道怪形是什麼,但領主說怪形是她的食物之一,想必與怪形相似的黑水也能對上她的胃口吧?

  廣場上的雕像已成黑水的沉積物,濃度不一定高,但儲藏室裡的黑水濃度是百分百,假如她碰上了、食用了,需要給她多少的量才能讓她變異呢?

  他很好奇。

  而且,他總有一種預感,只要她在,他就無法登上契約號了。

  他是生化人,知道怎麼對付沃特,也清楚身為人類的丹妮絲不是威脅。可這兩個非人類是個麻煩,他摸不出他們的底細,只能嘗試著下手。

  他本以為領主會推拒,不想她答應得很爽快。

  大衛認為機不可失,將他們直線帶往儲藏室,用白巨人特有的「音律密碼」打開大門,請他們入內。

  誰知,阿薩思同樣認為機不可失,她長驅直入,好似進了酒廠,對著儲藏室內大大小小的黑水瓶猛吸一口氣,金眸在發亮。

  這味道……正!

  這黑水,能喝!

  也不知白巨人是怎麼采集保存的,她聞到了一股純正的、來自次元夾縫的能量味,就像是有人拿噬星者煲了一鍋湯。

  於是,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阿薩思一巴掌拍開了金屬罐的蓋頭,將一整罐的黑水捧起來,大口喝了下去。

  也是在這一刻,她找到了屬於龍的肥宅快樂水!


第349章

  黑水有什麼威力,大衛一清二楚。

  早在2093年,普羅米修斯號登陸LV223星球起,在人類與工程師進行第一次接觸前,大衛就測試過黑水的能力。

  一滴,僅僅需要一滴。

  他只是把黑水摻在肖博士的丈夫·哈洛威的酒液裡,當晚,他就發生了變異。

  他的基因開始崩壞、重組,衍生出新的物質,拓展出新的形態。連帶著,他的精子也產生了質變,在與肖親密接觸後,沒有生育能力的肖居然懷孕了。

  那個詭異的胚胎在肖的子宮裡迅速發育,只一天就顯懷,馬上讓肖面臨起分娩的困境。

  可肖知道這是個怪物,她不想生下它,更不願讓它活。於是,她強忍痛楚躺進醫療艙中,命令最先進的儀器直接剖腹,把已成型的「胎兒」強行取了出來。

  大衛在監控中見過那個胚胎,他記得它毫無人樣,倒是挺像海裡的章魚。它有著拳頭大小的白色腦袋和三條粗壯的腕足,他姑且為它起名為「三葉蟲」。

  只是後來突發的事太過混亂,他無法再觀測它了,頗為遺憾。

  不然,他一定會好好撫養這個帶著肖基因的「孩子」的……

  而黑水的戰績遠不止「變異體哈洛威」和「肖生下三葉蟲」,白巨人記錄的黑水實驗更是觸目驚心。

  史載,在地球未誕生人類之前,白巨人曾抵達過地球。

  他們甄選出一族中最高大俊美、體魄強悍的一位殉道者,目睹他喝下「黑水與血肉的混合物」,就地分解,又看著他跌入瀑布,被水衝散到四面八方的畫面——基因的種子種下了,人類因此而誕。

  不僅如此,白巨人還抓過「蟲臉獵人」(鐵血)做黑水實驗,培育出了一種熱衷殺戮的白色蟲臉怪物。

  由於該怪物會通過觸手投擲長釘,極富穿透力和殺傷性,白巨人將之命名為「白長釘」,並打算將它們當作生物武器使用,反過來去對付蟲臉獵人。

  遺憾的是,蟲臉獵人戰力極強,不僅滅殺了白長釘,還搗毀了他們的實驗室,白巨人損失慘重。

  可蟲臉獵人也沒討到好,他們帶走了白長釘的屍體,而後,攜帶著黑水余威的白長釘屍體污染了他們的基因池,出現了殘殺族人的「壞血」……

  從回憶中走出來,大衛收回了注意力。

  總之,黑水之於大部分智慧生物而言,是猛毒而非補藥。服用它,死亡率遠超成活率,像領主這樣的「喝法」完全不科學也不合理,更不正常!

  可她就是喝了,當著他的面。

  一金屬罐的黑水容量是5升,她已經連喝兩罐,目前正朝第三罐進軍。

  少說也有10升水下肚了,但她的腹部依舊扁平,臉不紅心不跳,連一點變異的征兆也無。

  也就是說,她沒有說謊……黑水源自一種名為「怪形」的生物,它是她的食物,她能消化它,自然也能消化黑水。

  她說出的每一句話,含金量都在不斷提升,他對她的懷疑並未體現出他的謹慎,反而顯得他很無知。

  這麼一來,問題就更大了。

  她到底是什麼級別的生物,怎麼能輕松消化黑水?連黑水都對付不了她,他想登上契約號豈不是難上加難?

  不行啊,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他得另尋法子離開天堂星,登上契約號。領主他對付不了,另一個非人類看著也很危險,丹妮絲是人類,威脅性不大但在團隊中的話語權很高,至於沃特……

  等等,沃特是個生化人,還跟他長得一模一樣。而生化人不會迎來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只要他的芯片還在,就能無數次復活。

  大衛的眼神閃了閃,心裡有了新計劃。可惜,計劃一般趕不上變化。

  阿薩思暢快地喝完第三桶,放下空金屬罐,發出滿足的喟嘆:「好喝!」

  不知是不是濃度差異引起的變化,開罐即食就像在開盲盒,每個金屬罐裡的黑水味道都不一樣。

  金色罐子裡的黑水清爽甘甜,帶著一股發酵的酒味,猶如甜酒釀。喝下去後,它直衝她的腦部攻擊,給她一種難得的「微醺」感,渾身溫暖,飄飄欲仙。

  銀色罐子裡的黑水鹹淡適中,味道就像燉了一下午的老鴨煲,鮮美香醇,喝一口余韻綿長,感覺五髒六腑都被滋補到位,有澎拜的能量在經絡中奔流。

  而鉛灰罐子裡的黑水風味更獨特了,它們就像地球人愛喝的奶茶果汁快樂水,養分不及前兩個罐子高,微毒,但實在好喝。

  要不是再喝下去會有「就地進化」的可能,阿薩思只想開懷暢飲。可不行,得忍忍,她像是會被美食誘惑的龍嗎?

  像!

  居然還有玻璃罐裝的,不管了,先嘗嘗再說。

  大衛:……

  丹妮絲:「您……這樣喝,真的沒事嗎?」

  阿薩思晃了晃黑水:「它的主要功能是讓細胞分解、重組、變異,而這些,我的細胞經歷過無數次——無數次。」

  她的進化之路從何而始?

  血蘭花、狂暴藥劑、CPH4還是其它,她無從知曉。她唯一記得的是,在她邁向亞成年的期間,努布拉島上的暴風雨無比猛烈,或許從她挨下第一道雷起,她的變異之路就開始了。

  對,沒錯。按傳統的說法,她挨過雷還沒死,算是成精了。

  都成精了,科學還管得了她?

  阿薩思:「黑水會讓生物從生到死,從死到生,它談不上是『水』,而是一種形態為水的『液體生命』。」

  丹妮絲:「它是生物?」

  「不算,但也不是非生物。」宇宙中的生命形態又不止一種,阿薩思也說不清,「身體強度不夠的生物遇上它,會被它『吃掉』,這是從生到死。」

  「之後,它會結合自己與『被吃掉』的基因,孕育變異體,這是從死到生。但無論在哪一個階段,都由黑水主導。

  唯獨在遇到她——以及跟她同一級別的生物時,它會成為養分,而整個變異過程由強勢的一方主導。

  怪形由黑水孕育不會錯了,只是,黑水到底是吃了什麼孕育了怪形,起碼也得是一灘「液體生物」吧?

  阿薩思沒多想,只是大手一揮,將所有黑水全收進了空間。大衛的手指顫了顫,又迅速按捺下來,在丹妮絲的發問中,阿薩思爽快地承認這是空間能力。

  空間能力……

  她能免疫黑水,能徒手開空間,能活得很長遠……這是造物主吧?她才是真正的神吧?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麼不老不死的生化人算什麼?

  他明明具備了白巨人、人類都沒有的能力,也在這十年中創造了另一種生命,可偏偏領主的出現告訴他,他只是一個生化人,僅此而已。

  假金才要鍍金,本就是金子,還需要鍍金嗎?

  偽神才貪虛名,本就是真神,還會在乎神的頭銜嗎?

  大衛有一瞬的混亂,這時,阿薩思道:「去實驗室。」

  實驗室……

  實驗室真實存在,可那個地方他們一旦邁入,他將永無翻身之地。丹妮絲和沃特或許看不懂他在做什麼實驗,但這位領主……她一定會發現端倪!

  不能等了!

  大衛:「我的實驗室就在這條長廊的盡頭,沒有鎖門,您可以自由進出,裡面很安全。」

  「白巨人的實驗室就在樓上,如果可以,請允許我和沃特上樓整理資料,再下來與你們彙合。」

  阿薩思似笑非笑:「何必非要分開呢?我們去完一個實驗室再去另一個不就行了。」

  大衛:「探索船上的人等不了太久,萬一他們之中……我們還得回去確認他們的安全。」

  理由很充分,至少丹妮絲和沃特是贊同分頭行動的。阿薩思沒有多說什麼,見兩個生化人消失在樓道中,她徑直往大衛的實驗室走去。

  長廊盡頭亮著光,大衛的實驗室空寂又陰冷,放了長桌和隔離簾,堆滿了打著不同標簽的培養皿、玻璃瓶,卻少見精密的實驗器材。

  他似乎甚少使用機器……也對,生化人本身就是機械生命的一種,他的手和眼都是標尺,做實驗基本不會出錯,不用機器也正常。

  不過,他做的實驗並不正經——阿薩思循著抱臉蟲的味道掀開隔離簾,就發現最大的一張長桌上堆滿了實驗用紙,還羅列了從小到大的、一系列卵。

  這些卵早已死去,被做成了標本。最小的放在一個培養皿內,人眼根本看不見;最大的排在末尾,約有一個鴕鳥蛋大小,卵的頂端呈四瓣張開,赫然是抱臉蟲卵的形狀。

  「這是……」萊戈拉斯略顯吃驚,「他在研究異形?」

  這是什麼見鬼的作死行為?為什麼只要有人形的生物都要搞這種實驗?

  「看來他的實驗室就是異形的起源。」阿薩思拂開一疊資料,飛速瀏覽下去,「地球歷2094年8月2日,我嘗試把蚊子的卵放在黑水中培養,創造出了第一批黑水生命……它們很脆弱,只活了72小時,我決定再做嘗試。」

  從登陸天堂星起,大衛一直在做實驗。而他做實驗的目的十分復雜,一是為了完成彼得·維蘭德的夙願,即「獲得永恆的生命」;二是為了完成維蘭德的底層命令,即「尋找外星生命,突破人類的身體限制」,而第三……

  第三出自一個生化人覺醒自我意識後衍生的私心,他想讓死去的肖博士復活,還想要與她共同孕育生命。

  嗯,他愛她?

  一個生化人愛上了一個人類?

  阿薩思有些驚奇,當此時,翻看另一張長桌資料的丹妮絲突然發出一聲干嘔。她轉頭看去,就見她手裡拿著一堆精妙的畫紙,每一張畫紙上都是同一個女人,但卻是一個被肢解的女人……

  「怎麼了,丹妮絲?」

  「肖!」丹妮絲握著畫紙,「這是肖博士!領主!」

  她拿著畫紙,撈過一旁肖博士的照片,哆嗦道:「大衛說,她在十年前因傷口感染死亡,不是的!不是這樣——是、是大衛殺了她!大衛用她的屍體做實驗,領主……」

  阿薩思接過另一張長桌上的資料,一頁頁翻過,逐漸拼湊出真相的一部分。

  普羅米修斯是撞上了白巨人的飛船,肖和大衛是開著那艘未毀的飛船抵達了天堂星。

  但肖並不是死於傷口感染,而是死於大衛之手。只因大衛認為她活不久,與其讓她痛苦地死去,不如由他瞬息了結。

  他殺死了她,利用她的屍體和黑水做實驗,企圖在她的身上復制生命,權當他與她的孩子。他要讓她成為萬物之母,而他則把自己當作萬物之父。

  他成功了,他培育出了抱臉蟲。可這,絕不是肖想要的結局。

  阿薩思:……

  異形只是惡心她的腸胃,大衛倒好,惡心她的精神!

  丹妮絲:「沃特!他會有危險!」

  果然在這時,樓上傳來了巨大的打鬥聲。


第350章

  樓上的動靜不小,很明顯,沃特和大衛打了起來。

  丹妮絲十分擔心沃特,一來這名生化人在雅各布死後對她多有照顧,她當他是朋友;二來契約號上只有這麼個生化人,沃特要是沒了,誰能帶他們平安前往起源6啊?

  「我得去幫他!」

  說著,穿著防護服、戴著頭罩的丹妮絲一掂手裡的槍,就要往外衝。

  阿薩思給了萊戈拉斯一個眼神,後者會意,一解長弓挽出花,橫過弓背攔在丹妮絲身前,阻止的意味很明顯。

  丹妮絲:「請不要阻止我,沃特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萊戈拉斯:「不要插手與自己能力不匹配的戰場,這是一個忠告。很多時候,冒然進入戰場的人非但幫不上忙,還會成為人質,明白了嗎?」

  丹妮絲握槍的手微微顫抖,她明白人類與生化人的實力差距,她去了,還真有可能成為人質。

  可是不去的話,難道就這樣干等著他們打出結果嗎?

  「我們不能失去沃特,萬一他受到損傷,我們可能既無法回到地球,也無法抵達起源6號,所以求你……」

  契約號有兩千人,他們是雅各布未競的責任,而她想替他完成,她賭不起。

  阿薩思一邊整理資料,一邊開了口:「不必憂慮,機械生命沒那麼容易死亡。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沃特,我會完好無損地還給你。」

  她的話有一股奇異的、安撫人心的魔力,丹妮絲冷靜下來,吐出一口濁氣,隨後重新回到長桌邊,幫她整理大衛的實驗記錄。

  大衛不用任何機器,所有的記錄都是他的手寫稿,但每張手寫稿的筆觸譬如機器制作,無比精准,沒有多余的線頭,也沒有拖沓的部分。

  一代生化人倒是適合做實驗,阿薩思如是想。

  資料整理得差不多了,但這些也只是大衛實驗的一部分,還有更深、更黑暗的內容潛藏在這棟建築中。

  兩個生化人的戰鬥進入了白熱化,可他們的動靜再大也不會拆了建築,畢竟他們誰也不會原子吐息。

  阿薩思懶得管他們,只通過戰衣的覆面發出呼喚:「幸存者,下來,來到我身邊。」

  「是,我的主人。」

  巨大的龍形機甲離開風暴中心,在契約號的肚皮底下現出原形,嚇得留守在契約號中的船員一通大叫,堪稱聲嘶力竭。

  「我的上帝!我沒看錯吧,我們的飛船底下冒出了一頭巨獸?」

  「這顆星球上有這種生物?那還住什麼,快跑啊!我不想變成它嘴裡的曲奇餅!」

  「不,不是生物……嘿,看清楚點,那是金屬的反光,它也是飛船!」

  「它也是飛船是值得高興的事嗎?地球人可不會把飛船做成這樣,快聯系奧拉,我們得走,馬上!留下只會成為高等文明的奴隸。」

  「好吧,田納西,你說的好像我們在地球不是當奴隸一樣。額,我是說,或許人類給外星人當奴隸還能輕松點,比如不用上早班。」

  在幸存者未走前,契約號與探索船的信號從未斷過,兩邊交流起來很輕松。可在幸存者離開後,風暴阻隔了通訊,兩邊的信號變得斷斷續續。

  探索船中,隔離還在繼續,可奧拉一行聽見了田納西等人的尖叫。

  這一叫也把他們嚇得不輕,法瑞斯趕緊撲到通訊器前,大聲道:「田納西!怎麼了,你們出了什麼事?」

  「沒有出事,瑪姬……安全、外星船……」

  然後,探索船和契約號的聯系斷了。

  雙方無法交流,就會衍生出新的騷操作。

  探索船中的人想著要不要出去,找個信號好的地方聯絡對方;而契約號上的人想著要不要降低高度,沒准就接上了對方的信號呢?

  可奧拉想到「孢子型寄生物」,田納西想到丹妮絲說過的「絕對不要下來」,雙方暫時偃旗息鼓,沒有深入作死。

  不過,人類到底會不會作死,還是取決於阿薩思解決問題的速度。如今天色已黑,長夜難熬,要是在天亮前丹妮絲無法給探索船回應,那麼人類的作死率會大大提升。

  但,阿薩思解決問題的速度一向快准狠。

  幸存者飛掠雲層,衝出風暴圈,尾後揚起噴霧狀的水漬,映著雷光閃出一條銀河。祂飛向她的所在之處,壓低軀體俯衝,像一頭真正的西方龍。

  祂生來就知道怎麼飛行,畢竟主人打造祂時,大部分骨架取自基多拉。飛行是基多拉的本能,自然也是祂的本能。

  與地面的距離逐漸拉近,幸存者振翅懸停,穩穩地落在偌大的廣場上,龍爪一下,將廣場上的屍體碾為齏粉;力場一張,把所有飛灰推到周邊,用風把它們壓平。

  末了,幸存者收斂羽翼,朝白巨人的古堡探出巨大的龍頭,出聲道:「我的主人,我在這裡。」

  猝不及防地撞上生物機甲,丹妮絲倒抽一口涼氣,心跳差點驟停。恰在這時,生化人的戰鬥結束,就聽樓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身狼狽的沃特出現在眾人眼前,丹妮絲朝他看去,懸起的心終於落地,也顧不上突然出現的「巨龍」了。

  「沃特!」她幾乎想給他一個擁抱。

  然而,阿薩思越過她、擋住她、看向他,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長:「沃特?」

  她一秒收了笑,命令道,「幸存者,逮住他。」

  「是。」

  生物機甲怎麼逮生化人,伸出龍爪子嗎?

  當然不,氪星智腦的等級遠超生化人,逮一個同為「電子寵物」的東西,祂只需要找准他的芯片,稍加干涉就行。

  泰坦的戰場靠肉搏,超能力者的戰場靠對轟,機械生命的戰場靠暗戰,而生化人實在不是生物機甲的對手,很快維持著一個姿勢,僵在原地動不了了。

  沃特滿臉震驚,嘴唇翕動:「為什麼?」他求助似地朝丹妮絲轉過眼,「丹妮絲……」

  誰知丹妮絲反而後退了一步,眼神狐疑。原因無他,幾乎沒什麼情緒波動的沃特做不出這麼豐富的表情,沃特懂什麼求助啊,他只會納悶地問領主「我做錯了什麼」。

  也就是說,下來的生化人……不是沃特?

  丹妮絲深吸一口氣,背著沉重的防護服,發力朝樓上奔去。而這一次,萊戈拉斯沒有攔她,任由她找到真正的沃特,把他像拖死狗一樣拖下來。

  事到如今,大衛的打算算是暴露了。

  他打的主意就是「替代沃特」登上契約號,反正他與沃特長得一模一樣,人類絕對看不出來。誰知,這計劃剛剛施行就暴露了,可暴露了,他就要承認嗎?

  大衛做最後的嘗試:「丹妮絲,我才是沃特。」

  「我不知道領主為什麼要針對我,但丹妮絲——快跑!他們會對付我,也會對付你,離開這裡,離……」

  丹妮絲放下被強制關機的沃特,走到僵化的大衛身邊,揚起手,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巴掌:「羞恥!」

  「啪」,大衛的臉被這一巴掌打偏了。

  「你該為你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你背離了生化人的原則,變成了一個謊話連篇的殺人機器!」

  不知是氣的還是後怕,丹妮絲渾身發抖:「大衛,剛遇到你的時候,我是真心想過把你帶上契約號,給你一個歸處。」

  這樣,沃特會有一個兄弟,普羅米修斯的失蹤也會畫上一個句號,而在人類沉睡期間,有兩個生化人守著契約號,就不會再發生「雅各布慘案」了。

  「但很遺憾,你不配。」

  大衛完全配不上人類的真心相待!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丹妮絲不欲與大衛再做交流,她蹲下來仔細檢查沃特的損傷,嘗試著給他開機。可無論她怎麼努力,沃特依然毫無動靜,直到她扒出他的芯片才知道——沃特的芯片被大衛粉碎了。

  「不……」她潸然淚下。

  也是在這時,大衛發自內心地喟嘆:「人類為生化人流下了真心的眼淚,真是美好的童話故事。」

  「是啊,美好的童話故事。」阿薩思掰過他的頭,根據丹妮絲的手法,找到了他耳後的芯片接口,「可惜,你扮演的是童話裡的惡魔。」

  大衛語氣鎮定:「或許我們可以談談,領主,我想我所知道的一些事你會很感興趣。」

  「然後每天給我一段故事,講滿一千零一夜嗎?」阿薩思笑了,「三分鐘就能搞清楚的事,我何必等三年呢?」

  她吩咐道:「幸存者,讀取他的芯片,所有信息都要。」包括他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覆寫。

  「遵循您的旨意,我的主人。」

  迎著大衛放大的瞳孔,幸存者注視著他的眼,開始隔空入侵,完全攫取了大衛的思想、經歷和個人意識,只一眼,祂就觸到了他的靈魂,也就是芯片。

  大衛的眼球翻了上去,呈現出一片空白。幸存者的眼中則閃過無數數據流,祂直接「肢解」了大衛的代碼,相當於給他開膛破肚,把他的五髒六腑展現給人看。

  幸存者一邊解析,一邊把三維映畫投射在阿薩思面前,祂解出什麼就給她看什麼,機械之心對祂的主人從無隱瞞。

  於是,在場的人得以從大衛的視角看到十幾年來所發生的事,不得不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大衛與他的父親彼得·維蘭德如出一轍,是個相當不擇手段的「人」。

  阿薩思看到,在LV223星球上,白巨人惱怒於人類的得寸進尺,直接把大衛的頭擰了下來。

  他用自己的語言怒斥道:「貪婪且愚蠢的生命,畏懼死亡,又企圖愚弄規則,你們沒有殉道之心,不是美好的生物,怎敢與我們相提並論!」

  大衛似乎學完了白巨人的語言,從他的視角聽這段話,誰都聽得懂。

  而後,白巨人大開殺戒,可大衛只剩一個頭,什麼也做不了。他聽到爆炸,看到火光,知道普羅米修斯沒了,也知道所有人都死了。只是他沒想到,肖竟然干掉了白巨人,存活下來,還決定前往天堂星。

  他立刻示弱,以自己會駕駛飛船為由讓她帶上他,最終,肖沒有拒絕。

  之於大衛而言,那是自他誕生以來少有的一段靜謐之旅。他懇請肖修復他,肖一開始沒有理會,可她心地善良,在他即將關機之前還是出手修復了他。

  他愛她。

  愛她專注為他接線的眉眼,愛她在昏黃燈光下的垂淚,愛她握著照片發呆的模樣,愛她努力學習白巨人語言、總是向他求教的語氣……

  有那麼一刻,大衛甚至覺得能這樣一直下去也好。他們漂泊在宇宙中,與星辰為伴,運氣好些還能找到一顆宜居星,互相扶持著過一輩子。

  不,那只是人類的一輩子。而人類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肖的腹部傷口受到了感染,白巨人的飛船上缺乏藥物,她……活不長了。

  為了穩定她的傷勢,大衛建議她進入休眠。

  肖信任他,也同意了,並叮囑他:「到達天堂星時記得叫醒我。」

  大衛:「好。」

  可她的傷口並未因為她進入休眠而停止惡化,天堂星是到了,可肖虛弱至極。大衛叫醒了她,親吻了她,又親手撫上她的脖頸:「我向你承諾,我會讓你跟我一樣永生。」

  「再睡一會兒吧,就一會兒,肖。」

  跟永恆相比,短暫的死亡不就是「睡一會兒」嗎?

  大衛干脆利落地掐死了她,之後釋放了飛船中的所有黑水,殺死了所有白巨人,吞沒了整顆天堂星。

  阿薩思:「原來這就是『生物大滅絕』的原因。」果然人形物都有毀滅世界的潛質,生化人也一樣。

  丹妮絲擠出一個詞:「魔鬼。」

  可大衛作的惡哪止這一件。

  黑水淋漓之後,並非所有白巨人都死了,有部分躲在建築物中的白巨人避開了災禍,卻被大衛一個個找出來當作黑水實驗品。

  天堂星哪裡是天堂,分明是地獄,白巨人生不如死,而肖也不得安息。大衛沒有安葬她的屍體,反而肢解了她,拿她的每個器官培養生命。

  他做著黑水實驗,又嘗試用白巨人的科技聯系地球。大約努力了三年,他才聯系上維蘭德總部,不僅彙報了普羅米修斯的結局,還彙報了黑水實驗的進程。

  原來,大衛一直與維蘭德有聯系!

  維蘭德早已知道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也早就明白這裡有一顆天堂星。一切秘密都不是秘密,他們只是隱而不發,並暗中計劃著驚天的陰謀——

  大衛:「我缺實驗品。」

  維蘭德表示收到,於是在第一次星際之旅「失敗」之後,時隔三年,他們重開了星際殖民計劃,表示要挑選2000名「優秀分子」前往起源6號。

  「不,不,這是犯罪,這是欺騙!」丹妮絲崩潰大哭,「所以我們算什麼,從地球打包送到這裡的實驗品嗎?」

  「怎麼可能?4號星只是我們偶爾發現的星球,我們完全可以繞開它,他們怎麼篤定我們會登陸星球?怎麼確定我們一定會降落在廣場這裡?」

  「怎麼會……這一切怎麼可能是設計好的?」

  所以,起源6號到底存不存在,也不是確定的,這或許是謊言的一環呢?

  不同於丹妮絲的崩潰,阿薩思翻出一枚小小的芯片,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發出嘆息:「查爾斯想得真遠。」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後人會變成這種狗德行,這才把芯片交給了她,算是上了一道保險。

  那會兒可是2004年,生化人的工程才起步,這芯片還能用嗎?無所謂,查爾斯說過這是「鑰匙」,她倒要看看,這鑰匙能開什麼庫?

  她扯過沃特,把芯片給他裝了進去。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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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插入芯片,重啟,沃特「醒」了過來。

  睜開眼,意識從混沌走向清醒,眼神從懵懂變得深邃。他看向一臉關切的丹妮絲,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還是像個長輩一樣伸出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掃過陌生又空落的建築,看到僵硬的生化人和一頭眼熟的「龍」,直到視線定格在精靈與阿薩思身上時,他的表情起了波瀾,仿佛想起了什麼。

  他率先呼喚熟人的名字:「萊戈拉斯?」

  精靈點頭。

  得到肯定後,他才轉向阿薩思,而後者也注視著他。少頃,沃特露出了一個慈祥又溫和的笑容:「我認識你的鎧甲,卻沒見過你的模樣。請問,你跟阿薩思·肯特是什麼關系?」

  聞言,阿薩思失笑,她解開覆面露出真容,金眸難得流轉笑意:「是我,認不出我的樣子也該記得我的鐮刀吧?」

  她喟嘆:「好久不見,查爾斯。」

  查爾斯借著沃特的軀體,穿越百年的光陰與曾經的友人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見,肯特醫生。」

  闊別許久,是長生讓舊友不斷重逢。

  在丹妮絲和大衛難以置信的眼神中,阿薩思說話的語氣頗為感慨,吐出的信息量之大,有一種不管人類和生化人死活的美。

  「我親眼看著你死去,查爾斯,現在我又親眼看著你在生化人的體內蘇醒。我很疑惑,人類在2006年就有這種『上傳自我意識』的技術了?」

  活久見,既然能變成數字生命,那彼得·維蘭德還找什麼永生,把自己打造成生化人不就行了?

  人類也不必再研究異形,不用想著把異形的優質基因占為己有,只要在將死之際把自己改造成生化人,不就獲得了永生和「在太空生存」的雙重能力了嗎?

  查爾斯:「沒有這項技術,阿薩思。你會在這裡見到我,純屬意外。」

  「我只是想制作一個掣肘維蘭德的芯片,並根據維蘭德現有的生化人技術,在該芯片中植入了我的影像,我的留言和我的意識。」

  「它最大的作用是為你提供密鑰,讓你能攻破維蘭德的防火牆,修改生化人的底層指令。這樣,由維蘭德制造的生化人會幫你推翻維蘭德,在他們走偏的時候。」

  「把它交給你,是我押在你身上最大的籌碼。可『我』會醒來,出乎意料。」查爾斯嘆道,「我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

  阿薩思摩挲著下巴,道:「這不該被稱為一個錯誤。只能說,一百年前你的團隊在陰差陽錯中把你的意識『煉』進了芯片裡,它談不上是科技產物,更像是一種魔法產物。」

  所以,查爾斯才能「活」在她面前,短暫地活了過來。

  「但你別高興得太早,這並不意味著你能接生化人的軀體活下去。」阿薩思提醒道,「芯片的材質很一般,要不是我保存得好,它早就廢了。」

  「現在也一樣。」她拿起沃特粉碎的芯片碾了碾,道,「你大概還能活兩個小時,很快,芯片會在生化人的白色血液裡消融。在你消失前,發揮你的余熱吧,維蘭德是你的,你有權決定它的未來。」

  查爾斯看向大衛:「當你喚醒我時,我就知道要做什麼了。不然,你不會動用這張芯片。」

  他知道,後代們走偏了。

  但讓他來解決,總比讓阿薩思出手一波全滅好。

  可光靠他一個,在天堂星干不成這麼復雜的工作。他必須鏈接上地球的信號,再進入維蘭德內部操作。

  查爾斯:「要飛回地球嗎?」

  「不用那麼麻煩。」阿薩思看向大衛,「他有聯絡維蘭德的方法。」

  大衛淪為砧板上的魚肉,在阿薩思手下毫無反擊之力。她走去,揪住他的頭顱搖了搖,就聽「哢嚓」一聲響,她把他的頭連同肩胛那一塊撕了下來,扯出一堆線頭和大片白色血液。

  肖曾經是怎麼把他的頭與身體拼接好的,她今天就是怎麼撕下來的。生化人或許沒有痛覺,可她擅長讓所有人破防,包括大衛。

  阿薩思:「可惜,再也沒有第二個肖把你修好了。」

  大衛的瞳孔顫了顫,一言不發地閉上眼。

  阿薩思提著他的頭往白巨人的實驗室走去,嘴比刀子還毒:「一個人的真心無比寶貴,每個人得到他人真心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踐踏真心者一生不得真情,你放棄了真的,從此以後再難得到真的。」

  就像丹妮絲本打算讓大衛上飛船,可大衛領情了嗎?

  這東西把自己活成了鬼,也不把人當人,真是世間獨具一格的淤泥,永遠長不出蓮花來。

  大衛:「您是在詛咒我嗎?」

  阿薩思:「你早就活在詛咒中了。」

  *

  白巨人的實驗室好找,可他們的儀器不好操作。

  他們的科技與生物機甲相關,操作台以某種大型生物的頭骨制成,而該頭骨只對音樂又反應。

  操作杆就放在邊上,是一管豎笛,阿薩思一個體育生懂什麼音樂,她拿起來遞給萊戈拉斯,覺得這倆應該有點共同語言,誰知藝術生帶點潔癖,這豎笛也不知被多少人吹過,精靈是死活不碰。

  大衛出聲:「我想申請一個被修好的機會,我會吹笛子。」

  阿薩思:「你以為我沒別的辦法?」

  她擱下大衛的頭,敲了敲大型頭骨,給出真心實意的「祝福」:「你也不想死了也不得安生吧?配合點,我就讓你入土為安。」

  頭骨無動於衷,大衛嗤之以鼻,連丹妮絲都覺得這「威脅」有些不可思議。

  可打臉來得如此突然,這頭骨像是能聽明白她的話,操作台竟然自動亮了起來,光芒大盛,織出白巨人所抵達過的行星星圖,以及大衛操作後存檔的地球坐標。

  大衛:「這不可能……」

  這明明是白巨人的科技!科技!怎麼會被一句話打敗?這科學嗎?

  查爾斯上手操作,道:「這是怎麼做到的?言靈嗎?」

  用著生化人的身體,嘴上卻說著言靈,查爾斯的反差給人一種極大的荒謬感。

  活在百年後的丹妮絲不能理解「超自然的力量」,畢竟她不像查爾斯,既看過人變龍,也看過龍變人,哪怕重活過來,他的三觀也是重塑過的。

  丹妮絲:「抱歉,言靈?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查爾斯頷首。

  丹妮絲:「那不是……超自然議題,宗教學概念,學術界封禁的東西嗎?它並不是主流,也被認為不存在。」

  查爾斯:「年輕人,你的生命欠缺一些厚度。」

  阿薩思撫摸著頭骨:「言語靈驗的前提是,接受『言』的事物有『靈』。」

  「萬物有靈,死骨也是如此。入土為安,微生物會把它降解,回歸自然,這是它的心願。」而它的軀體已歸大地,頭骨還留在這裡,「分屍」的結局並非它所求。

  她會給它一個解脫的機會,但同樣的仁慈不會用在基多拉身上。

  那該死的「垃圾多」踩斷了她的脊椎,它的屍骨活該被她做成生物機甲,給她打工一輩子。

  阿薩思:「開始你的工作吧,查爾斯。」

  又轉向大衛,「誠邀你共賞這一切。」

  於是,開端起。

  查爾斯只是一個資本家,論操作電子類產品,他所知的遠不如20年代的年輕人多,可變成芯片後,進入維蘭德的主系統操控成了他的本能。

  白巨人的科技居然能無視時空的阻隔傳送信號,這就給了他極大的便利。然而,百年的光陰還是改變了很多事,維蘭德得到了擴張,卻也變得不再完整,查爾斯看著「維蘭德·尤尼塔」的標簽,唯余嘆息。

  他告訴阿薩思,他無法更改所有生化人的指令,尤其是尤尼塔出產的版本。

  他只能對維蘭德的生化人下手,把他們的底層指令從「不惜一切代價帶回異形」改成「不惜一切代價保全人類生命」。

  末了,他把維蘭德有關「普羅米修斯號」的機密檔案捅了出去,其中包括契約號的陰謀、大衛的實驗室。

  查爾斯:「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阿薩思笑道:「你做了很多,不看看後續嗎?你幾乎是一手毀了維蘭德。」

  「沒什麼好可惜的。」查爾斯道,「我看到了……在我死後,麥克斯於二十年後解散了『異形組』,可他沒能安享晚年,而是被我的後代抓了起來,逼問他有關你的事。」

  「我?」

  「是的,彼得·維蘭德,他在FBI得到了異形和龍的線索,他從那時起,就在尋找永生的辦法。」然後,越走越偏。

  查爾斯:「什麼都有的人會想著永生,因為世界對他露出了善意的一面。就像曾經的我一樣,無法獲得永恆的生命,就想著給世界留下一些永恆的奇跡。」

  「可鮮血和死亡喚醒了我,肯特。」黑森林法則撕裂了他的夢。

  「我接受我的死亡,以量子的形式回歸宇宙,何嘗不是一種永生?」

  至於彼得,他沒有他的經歷和奇遇,一生困於不甘且無法解脫。他的自私傲慢、心狠手辣同步塑造了大衛,一如年輕時的他塑造了鐵血麥克斯一般。

  他與彼得相似,可他比彼得幸運。

  查爾斯:「我的任務完成了,我該走了。」

  「到時候了,趁你的芯片還沒毀去。」阿薩思道,「查爾斯,我想,我們還會在未來見面的。沒准那時候,你被稱為生化人·主教。」

  查爾斯:「你真會開玩笑。」

  阿薩思笑而不語。

  90年後,LV426礦星,或許你會見到傷痕累累的「阿克隆」。只是,我無法對你說好久不見了,老友。


第352章

  在查爾斯的芯片消融前,阿薩思把它取了出來。

  第二次說再見,無需正式的道別。

  沃特再次進入關機狀態,整個身體蜷縮起來,沒占太大的空間。

  阿薩思好奇地多看了兩眼,蹲下來捏了捏他的骨骼。發現制作生化人骨骼的材質富有韌性且柔軟,確實能幫他完成人類無法做到的折疊度。

  丹妮絲小聲問:「領主,沃特還能醒來嗎?」

  「能啊。」

  「可是……」他的芯片都碎了。

  順著丹妮絲的目光看向左手,阿薩思攤開掌心瞧著四分五裂的碎片,安撫道:「這簡單。」

  綠色的時間之光覆蓋碎片,她的能量飛快傾瀉,將芯片的時間扭轉到未被破壞之前。

  這不是30秒或30分鐘的倒流,而是一小時及以上的逆轉。換在以前,過度的能耗會讓她倍感吃力,可吞了原石消化至今,不說修復芯片的能耗,連穿越時空的能耗她也承受得起。

  興許等她再長大一點,玩轉整個多元宇宙也不無可能。

  芯片在綠光中迅速「愈合」,恢復成它原來的樣子。這魔幻的場景看得丹妮絲兩眼發直,嘴唇翕動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而被擱在一邊的大衛閉上眼,明白大勢已去。

  如果沃特得不到修復,在「查爾斯芯片不易保存」的情況下,失去生化人的契約號有一定的可能性會考慮錄用他,無論丹妮絲願不願意。

  可沃特一經修復,人類絕不會考慮使用他,他終將慢慢「死」去。

  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

  富有戲劇性的是,再多的畫面——滅殺工程師,研究異形,聯絡維蘭德彙報進度等等,算是他一生的高光吧,居然在回憶時變得索然無味。

  到最後,定格在他腦海中的一幀畫面是肖溫和的眉眼,她手握工具,在燈光下將他一點點修好,又在修好後衝他一笑,說:「感覺怎麼樣?我修好你了嗎?」

  真奇怪,明明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畫面,他為什麼會在這時回味一遍又一遍,像是在重溫美夢?

  不過,生化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不會,至少他沒有夢見過。

  在他親手殺死肖之後的十年裡,他沒有像人類一樣入睡過,也不清楚自己的腦部被覆寫成了什麼樣子,是不是也會做夢了?

  無所謂,一切毫無意義。

  就像領主所說,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肖修復他了。

  而在他面前,丹妮絲拿著那枚芯片重啟了沃特,當沃特重新睜開雙眼,她喜極而泣,給了他一個擁抱。

  「沃特,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感知回籠,沃特下意識地護在丹妮絲身前尋找大衛的身影,呈戒備狀。結果環視一周,他看到了殘破不全的大衛,立刻,他猜到他被關機後發生了什麼。

  大衛輸了。

  他企圖扮成他蒙混過關,可他的陰謀沒有得逞。這樣就好,沃特長舒一口氣,他還以為契約號要完蛋了。

  丹妮絲:「是領主救了你,沃特。中間發生的事有些復雜,等安全了我再告訴你。」

  沃特起身正要道謝,卻聽阿薩思說:「你是生化人,學東西應該很快吧?」她下巴一抬,「喏,這裡是白巨人的實驗室,學吧。」

  「但在天亮之前,你們得回到契約號。之後,你們想去哪裡我都不在乎,只是不准在天堂星逗留,否則你們會死得很慘。」

  天亮以後,這顆星球將徹底屬於她。

  沃特應下,握著被精靈嫌棄的豎笛去學白巨人的技術。同時,幸存者也沒閑著,氪星對白巨人所知甚少,趁他們團滅,祂正好學點新技術。

  兩個機械生命忙了起來,兩個非人類閑得發慌。

  阿薩思曾在浣熊市撈了不少東西,閑來無事倒騰,翻出復印機一台,打印紙若干。一通操作,她把大衛的手稿復刻了一份交給丹妮絲,命令她告訴契約號上的人類,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丹妮絲不無擔憂:「他們會因為大衛的緣故而遷怒沃特嗎?」

  阿薩思:「所以我讓他學學白巨人的技術。」

  「一個只有地球知識的生化人會被排斥,可一個裝滿外星知識、善於分辨宜居星植物和生物的生化人,會被奉為『新部落』的祭司。」

  人類真以為有了槍,在外星討生活能容易?一落地餓幾頓就老實了。

  只要沃特與他們的生活品質掛鉤,人類絕不敢排斥沃特。而日久見人品,處個十幾年,誰還會記得大衛的事,早翻篇了。

  丹妮絲收下資料,安靜等待黎明。然而,她這一天受的刺激太多,身心俱疲,生物鐘又到了睡覺的點——頭一歪,她便睡得不省人事。

  再睜眼,外面的天依舊黑暗,丹妮絲是被沃特叫醒的。

  沃特告訴她該離開了,得去找領主道個別。

  她環顧四周才發現,這裡只剩她、沃特和外頭的機械巨龍,領主與精靈不知去向,他們還帶走了大衛的頭。

  丹妮絲:「他們去了哪裡?」

  沃特:「領主說,要去大衛的『抱臉蟲種植大棚』看看。」

  丹妮絲聽不懂「種植大棚」這個詞,但她在大衛手稿中見過「抱臉蟲」,知道它極其危險,是寄生物。

  「帶我去找他們吧。」丹妮絲道,「我不會靠近,只想遠遠地道個別,你知道往哪兒走嗎?」

  沃特鼻尖一動,道:「好像並不難找,空氣中飄著一股食物的味道。」

  戴著頭罩的丹妮絲:「啊?」

  *

  誰也沒想到會在抱臉蟲的窩裡看到這樣的場景——

  赤紅的辣,被抄的家,崩潰的大衛和破碎的它。

  領主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鍋,裡頭倒滿了打成粉末的辣椒、香辛料、蘋果泥。

  她手握鐮刀將它們攪拌均勻後,就從陰暗潮濕的洞穴深處抱出一只大桶,開蓋,把過完水的新鮮抱臉蟲撈起,放入鍋中,摁到佐料底部,將抱臉蟲的兩面浸至通紅。

  如此往復百次,她將整個洞穴的抱臉蟲都腌入鍋裡。

  在大衛一聲聲撕心裂肺的「不」中,她提起噸重的鍋蓋蓋上,還貼心地告訴大衛:「只要耐心地等待一段時間,我們的生腌就做完了。」

  「生腌」是什麼,外國人不清楚,但不妨礙他們清楚這是腌制的步驟。

  大衛:「你殺了我的孩子。」

  阿薩思:「真謝謝你生了一堆食材。」

  大衛痛苦到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極力挽尊:「你殺不死我所有的孩子,它們遍布這個星球的每一處角落!它們會存在千年萬年,只要有人登陸天堂星,它們就會獲得形體,誕生於世!」

  阿薩思拍了拍他的臉:「你猜,我為什麼留你到現在?」勾起唇角,「我會把你自鳴得意的一切碾碎給你看。」

  領主冷漠起身,大衛面如死灰,丹妮絲與沃特這才靠近,向她道別:「尊敬的領主,我們要離開了。」

  阿薩思:「回去吧,後會有期。」

  她收起一整只鍋子,好了,未來幾天的白粥配菜有了,「不用擔心探索船上的人,他們應該沒事。」

  有了這句話,丹妮絲心中的巨石落地。她鄭重道謝,帶著沃特離開了堡壘。

  阿薩思提著大衛的頭,行於白巨人的城邦之中。

  她當著他的面把白巨人的書籍、庫藏和文物收為己有,果不其然,她在一個生化人臉上看到了與人類如出一轍的薄怒,那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財富被他人占有而無能為力的痛苦。

  阿薩思客觀評價道:「大衛,你真是比人類還像個人類。」

  大衛:「您的貪婪和暴食也不遑多讓,您的傲慢和憤怒比我更甚。」

  萊戈拉斯開了嘲諷:「見識淺薄的愚昧小醜,妄圖以狹隘的認知定義領主。你所謂的七宗罪,之於你是罪,之於領主是誣蔑——」

  巨龍重達萬噸,吃一鍋小小的抱臉蟲就是「暴食」?這是節制!

  巨龍擁有整顆星球,取一點書籍礦藏就是「貪婪」?這是淡泊!

  她是龍,是噬星者,是萬獸之王,領主的尊嚴不容褻瀆,睥睨眾生很正常。至於憤怒,生化人見識過「白銀之怒」嗎?他知道孤山被龍焰點燃、溪水被龍血染紅的壯美嗎?

  萊戈拉斯:「你的膚淺配得上你的命運。」

  「明明認知不夠,卻不懂得沉默。」

  大衛:……

  晨曦微露,暴風雨散去,探索船總算聯絡上的契約號。沒多久,探索船飛了上去,契約號下降了高度,雙方互相奔赴,融為一體。

  人類即將重新起航,只是不知為何,他們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大氣高處盤桓,似是在鳴謝。

  幸存者離開了白巨人的實驗室,祂向阿薩思垂首,道:「我的主人,這個文明的一切已經屬於你了。」

  阿薩思把大衛的頭塞給精靈:「那就開始吧——挑個視野好的地方,讓他親眼這一切。」

  萊戈拉斯輕笑:「好。」

  他鬥篷一展,輕盈地飛上天去,像一朵金綠色的蒲公英。與他一起飛離地面的還有幸存者,只留阿薩思在原地。

  「你們……要干什麼?」不祥的預感蒙上心頭,等大衛發現不對時,已經晚了。

  地面上,阿薩思收回鐮刀,張開雙臂,渾身溢出寶鑽的光芒,形同太陽。

  在一聲嘹亮又悠長的龍吟中,她的人形倏然褪去,化作一頭長達千米、重達萬噸的銀翼應龍,她發出的聲波一層層震蕩開去,沿著地表擴散、反復衝擊,像是衝洗陳年污垢般衝出了黑壓壓的一層孢子,它們在空氣中扭曲飄動,顯得極為痛苦。

  大衛:「不!住手!」

  誰理他呢?

  要走的契約號僵在太空,對拍到的畫面大為震驚。

  他們親眼看到巨龍的化形,看她振翅飛起穿梭於濃厚的「黑暗物質」中,一聲聲狂放的聲波震碎了巨石、林木和大地,連湖泊與海洋都「沸騰」起來,濺起百米高的水柱。

  這是在做什麼?

  阿薩思長吟一聲,飛臨高空俯瞰滿目瘡痍的大地,瞬息調動全身所有的力量,呼喚天空與海洋,大地與雷火,要求這顆將死不死的星球給予她最原始、最狂野的回應。

  可惜,天堂星沒有回應,在黑水的踐踏中,祂的生息將盡。

  是快死了嗎?

  那就挑一個體面的死法吧,死在噬星者手裡總比死在生化人手裡好聽。

  阿薩思往下俯衝,沒有減速,探出的龍爪「轟」一聲擊中地面,一息之間,「反生命方程式」從她的爪下延伸,獨屬於噬星者的紋路剎那覆蓋了一整顆天堂星,而龍的力量在這紋路中飛速流轉——

  所有人看到,大地裂開黝黑長縫,熾熱岩漿噴薄而出。廣袤的森林眨眼間灰飛煙滅,遼闊無邊的大海粉碎成白霧,與不斷碎成齏粉的礦藏一起融合,變成了無數條閃閃發光的「小行星帶」。

  天堂星已成「屍體」,可它仍有引力,閃亮的行星帶繞著它飛旋,而阿薩思張開龍嘴,鯨吞蠶食,將這顆星球的能量催化成可見的「光霧」,猛地吸入腹中。

  她可是噬星者,怎麼可能不噬星?

  唯有死亡才能帶來新生,唯有毀滅才能讓文明重塑。當天堂星成為她的養分,她也會回饋給祂一次重生。

  她會帶走祂的死亡、黑暗物質、邪惡力量、無盡礦藏,也會為祂帶來全新的生機和生命,塑造真正的神的天堂。

  她要吃了祂!

  應龍的鱗片流光溢彩,無窮的能量在她體內奔騰。她對此適應良好,沒有任何不適,她一點點抽取出星球的內核,偌大的天堂星終於在她爪下一寸寸潰散。

  引力消失了,圍繞著天堂星的衛星脫離束縛,甩出軌道逐漸飛遠。大爆炸忽起,大氣撕裂,閃爍的塵埃、沉重的石塊往四面八方飛去,獨留巨龍位於其中。

  幸存者為契約號擋去了衝擊,圍觀的人類嚇得魂不附體。他們見證了一個星球的覆滅,這已經夠離譜了,可更要命的還在後頭,他們竟然——還要見證新行星的崛起!

  阿薩思散發出「現實之力」的紅芒,向這個古老的太陽系敞開力量,呼喚生機的重聚。

  以她為圓心,飛散的塵埃物質一點點合攏,猶如包裹盤古般將她團成混沌,重塑起一個灰黑色的星球。

  宇宙沒有時間,飛船卻有記錄。人類在「母親」系統中記下,說聖經沒有騙人,造物主創造萬物確實用了七天。

  一日,大地形成,無盡荒原。

  二日,水氣凝聚,雷雨降至。

  三日,江海俱全,植被生發。

  四日,星辰重聚,綠意盎然。

  ……

  第七天,阿薩思穿著寬松的龍蛻,赤足從高山上走來。她來到一處生機盎然的沃野,打開封存許久的「蓋亞之書」,輕輕拂過氪星的生命樹。

  她從古神的神器中將它取出,看著它在她掌心裡一瞬放大。

  她穩穩地托住它,手心溢出紫色原石的力量,浸潤生命樹的根部給予它豐富的營養。

  這一刻,原本時間凝滯的生命樹「活」了過來。她看到掛在樹上的氪星嬰兒有了動靜,足月的幾個已在囊中半睜開眼。

  生命啊,氪星的延續……

  喬·艾爾的托付,她完成了,她為氪星人找了一個家,也為克拉克構築了一個全新的故鄉。

  這裡有山有水,有讓他們長生的太陽,他們會變得像克拉克一樣優秀,擁有無盡的潛力和可能,去塑造屬於氪星的未來。

  他們不會再走前輩的老路。

  末日盡頭,阿薩思吞下了一顆星球;創世之初,她在沃野種下了一棵生命樹。

  作為造物者,她會在這裡留一段時間,直到文明重啟之時。


第353章

  第八天,生命樹上的第一個孩子呱呱墜地。

  阿薩思托住她,剪斷了她與生命樹相連的臍帶。當血漬滴落的那一刻,糊了一層胎脂的嬰兒在她懷裡放聲大哭,咳出一灘羊水。

  到底在康尼森「婦保院」進修過,阿薩思還算經驗豐富。她輕翻過嬰兒讓她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召來溫水為她衝洗,權當新生的洗禮。

  在溫水的撫慰下,嬰兒不再哭泣,她舒服地哼唧了幾聲,睜開眼「注視」著阿薩思,像是在認人。少頃,大概是安全感充足,她很快睡了過去。

  這樣就睡著了嗎?

  也是,嬰兒都一樣。

  新生兒的精力沒那麼旺盛,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哭鬧會消耗大量體力,大腦無法接受太多的信息——睡長覺是常態,應該還算好帶?

  阿薩思如是想,然後這個念頭止於喂奶。

  她忘了,氪星幼崽與人類幼崽相似,不是一出生就長了牙,能趴著啃肉糜吃的鐵血寶寶。

  氪星嬰兒沒有牙齒,四肢無力,成長周期與人類近似,有著一段離不開父母保護的、漫長的幼年期。

  也就是說,這個孩子需要奶粉、奶瓶、紙尿褲,還需要守護、喂食和照顧,且,進入亞成年後她必有一個長線的叛逆期,具體表現為「跟家長對著干」。

  阿薩思:……

  這樹才剛剛種下,她就想把它連根拔了。

  想想就傷腦筋,她可沒那麼多耐心養孩子。或者說,她還沒成長到自己的築巢期,「崽」這個字壓根沒出現在她的字典裡。

  養育孩子這麼復雜的大工程,偶爾參與還好,一想到要做上二三十年……拉倒吧,她就不能看幼崽可愛玩一玩,玩哭了扔給他們父母嗎?

  「哇!」

  在嬰兒的魔音穿耳中,阿薩思面無表情地把奶瓶塞進她嘴裡。

  真沒想到,她在浣熊市順手塞進空間的母嬰物資會用在這裡,這就是「有因必有果」嗎?能到她手裡的東西指不定哪天會派上用場?

  有毒。

  萊戈拉斯放下臉盆,接了她的班,把吃飽喝足又不能自理的嬰兒放小床上,開始換紙尿片。

  阿薩思躲得遠遠的,半點屎尿屁都不想沾,等精靈做完這一切,她才重新冒出來,發出疑惑的聲音:「你怎麼這麼熟練?」

  萊戈拉斯輕笑:「有些長老覺得永生無聊,偶爾會撿回戰爭孤兒撫養,我曾跟在他們身邊打過下手。」

  「人類總是在打仗,被血洗的村落中很少有孩子幸存。如果有,精靈會把他們帶回,撫養一段時間。」

  「由於我們的生命很長,人類的生命很短,養育幾個孩子對精靈來說不是問題。但人類敏感,有的身世復雜不想連累精靈,有的不想讓撫養者經歷自己的死亡,所以,那些孩子往往會在十二三歲時主動離開綠林,重新融入人類的生活。」

  「而這部分被精靈養大的孩子一般心地善良,如果人類傷害了他們,我們的國度永遠有一角為他們而留。他們隨時可以回家,埋骨在幽林深處。」

  阿薩思聽了直點頭:「原來養到十二三歲就可以放生了,這折磨還不算太持久。」

  「阿薩思……」萊戈拉斯嘆道,指向身後的生命樹,「煩惱不會持久,但煩惱可以更多。」

  她抬眼看去,就見兩個裝著孩子的囊緩緩垂落,顯然是「熟透了」,而這樣的囊還有一千個?

  阿薩思深吸一口氣,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才四百歲啊,養娃帶崽又不是她的專長,這苦是非吃不可嗎?她只答應喬·艾爾為氪星人找一個容身之處,又沒說會包售後,把娃丟給別人養總不算毀約吧?

  「幸存者!」

  「我在這裡,一直。」

  阿薩思下達命令:「不管契約號在哪,截停它!把它上面的兩千個人類都帶下來!」

  「告訴他們,他們被我俘虜了,是我的奴隸,以後的工作是定居在這裡,認真撫養孩子,種植作物和建設家園,並且沒有工資。」

  一周前,她才跟丹妮絲說過「後會有期」,沒想到這個「期」的間隔這麼短,才幾天又要見面了,難不成她無意中用了箴言之力?

  誰知,她的注意力都在樹上,並沒有留意契約號停留了一周還沒走,它就落在近地軌道上,像個空間站似地圍觀著地表的事態發展,仿佛……就等著造物主發來邀請的那天。

  幸存者飛了上去,契約號被請了下來。

  一個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類走出飛船,而這一次,他們每個都穿了防護服、戴了面罩。

  他們成長了,是的,可當他們走到造物主面前,還來不及行禮,就遭到了對方的無情吐槽:「該穿的時候不穿,不該穿的時候非要穿,你們跟嬰兒有什麼區別?」

  火氣無比大。

  眾人:……

  造物主坐在生命樹下,盤腿抱著女嬰,銀發逶迤一地。她看上去充滿了神性和威嚴,可她懷裡的嬰兒拽著她的銀發不撒手,而她不敢去掰嬰兒的手,倒是給她添了不少人情味。

  人類理解,她會生氣很正常,帶娃哪有不暴躁的。最要命的是,她身邊的嬰兒不止一個,連精靈身上都掛了兩個。

  好吧,他們好像明白造物主允許他們定居的深意了。

  「領主,請把她交給我吧。」法瑞斯上前幾步,在阿薩思的默許下靠近嬰兒,輕捏住她的手腕,把大拇指抵在嬰兒手背上,往裡一按。

  抓發的手忽然松了,阿薩思感覺頭皮得到了解脫。她將孩子遞出去,問:「你很會照顧小孩?」

  法瑞斯笑道:「我在福利院做過義工,三年。」

  阿薩思:「那這個孩子歸你養了。」

  法瑞斯仰望高大的生命樹,內心充滿了敬畏。她知道一切乃是神造,這些嬰兒更是神賜,能獲得養育其中一個的資格,是造物主對她的看重和認可。

  她鄭重承諾道:「我會像對待親生孩子一樣照顧她、愛護她、教育她,感謝您對我的信任。」

  阿薩思巴不得扔掉的「包袱」,人類不僅撿了起來還理解為「委以重任」,這怎麼不算一種雙向奔赴?

  此時此刻,她看人類無比順眼,什麼作死背刺貪婪不識好歹,沒有的事,通通翻篇。只要他們肯帶娃,他們就是22世紀的聖父耶和華、聖母瑪利亞!

  阿薩思難得溫和:「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養育孩子的物資不是問題。」

  「問題是這些孩子體質特殊,在太陽的滋養下,他們的力氣會變大、速度會變快,甚至還會飛。我會教他們成為一頭狼,而你們,負責教他們成為一個人。」

  眾人面面相覷,表情十分豐富,尤以驚異為主。

  他們並未因為這群孩子異於常人而感到新奇或害怕,恰恰相反,他們認為從造物主手下直接誕生的生命能正常才怪——聽到領主說他們「不正常」,他們反而有一種詭異的安心感。

  而最令他們驚訝的是,此情此景似乎又與聖經的內容對上了。就像「神造萬物,天使在側」,生命樹上誕生的孩子不就是天使嗎?

  所以,聖經不是什麼宗教經典,而是一部紀實傳記?

  也不知人類腦補了什麼,變得格外激動,身上的氣血都翻了倍。正疑惑間,阿薩思見沃特走上前來,圓了人類的腦回路。

  沃特:「因為您在這裡停留,所以天堂星才成了真正的天堂。尊貴的造物之主,您將聖子聖女交給我們撫養,是想與我們訂下新的契約嗎?」

  契約?

  阿薩思反應了會兒才想起來,哦,聖經那玩意兒分舊約和新約。舊約是創世紀,講的是上帝與人類訂立契約,擬定道德與法律的准則;新約是福音書,以耶穌為基准,教會做出了對教義、道德倫理的指導。

  簡單來講,沃特提到的契約即「神與人訂下的創世規則」,而繼舊約與新約之後,天堂星的契約將由她和這批人類來完成。

  沃特:「請您為我們賜下福音,定下道德與法律的准則,讓我們在天堂遵從您的意志而活。」

  阿薩思:……

  糟糕了,她沒學過法學,失策啊!也沒當過政客,大意了!早知道她就該去哈佛讀個法學,去耶魯進修政治,書到用時方恨少的「少」原來是真的少!

  沒辦法了,阿薩思掏掏空間,挖出一整套馬克思主義:「如果你們非要新的契約,那就搞共產吧。」

  她不會那就交給專業的來,馬克思值得一個「共產祖師爺」的牌位,天堂星也適合走天堂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嗯,完美!

  阿薩思兩手一攤,當起了撒手掌櫃:「沃特,從此以後你就是天堂星的大祭司,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太好了,她可以放長假了。

  沃特:……

  可她想放假,人類卻沒有放過她。

  法瑞斯抱著孩子,真心實意地問道:「尊貴的造物之主——」她學著沃特給的稱呼,「請問,您給孩子們起名字了嗎?」

  阿薩思:……

  龍生漫長,她不會的東西很少,不料會在一天內被問倒兩次。

  她一個理科生懂什麼起名,天堂星就叫天堂星,嬰兒就叫嬰兒,她不會起就讓萊戈拉斯來,實在不行整個「暴虐三號」,多省事兒。

  結果法瑞斯恭敬垂首:「懇請造物主為孩子們賜名。」

  阿薩思:……

  她閉上眼,努力回憶著在教堂唱聖歌的場景,她翻過教堂的典籍,聽過信徒的交流,也曾站在主教身邊做過禮拜,聽他念誦聖經。

  天堂星上有天使,這很正常,那麼——

  阿薩思睜開眼:「就叫她『米迦勒』吧,畢竟是第一個出生的孩子。」

  人類瞳孔地震,只覺再一次見證了歷史。他們正一步步走過聖經的軌跡,即將在天堂書寫真正的傳奇。

  法瑞斯抱緊孩子,顫聲道:「請求您!告訴我們您的名字,可以嗎?」

  「阿薩思。」

  *

  契約號降落,沃特喚醒了沉睡的船員。

  新蘇醒的人類還來不及觀察周圍的環境,就被早蘇醒的船員塞了一大堆信息,尚未消化完畢,又被丹妮絲帶往生命樹下,抱養了一個新生兒。

  丹妮絲:「你可以選擇為『天使』起名,也可以請求造物主為孩子賜名。不過,造物主這幾天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誰也不見,那麼給孩子起名這件事要靠你們自己了。」

  「丹妮絲,那個……請問這位造物主在實驗室做什麼?」

  丹妮絲詭異一頓:「大概是在培養作物吧?」

  然而事實上,阿薩思能培養什麼作物,她不過是不想帶娃而已。宅實驗室裡翻翻法學,喝一罐提神醒腦的黑水——她還沒瘋,她還能再背一頁《刑法》,她可刑了!


第354章

  拿一整個浣熊市的物資來養三千人,豈止是豪橫。對人類來講,阿薩思是世上最慷慨的神。

  原因無他,浣熊市的生化危機發生在2002年,理所當然的,阿薩思給出的所有物資,包括食物、種子、農具和家具,它們的生產日期都定格在2002或者更早,落在2104年的人類眼裡,它們簡直是價值連城的古董,每一樣都珍貴無比。

  丹妮絲:「尊貴的造物之主,我們非常、非常、非常感謝您的慷慨!」

  英文的表達方式有些貧瘠,不過丹妮絲激動的情緒很好地彌補了這點。

  她拎著一筐新鮮的海產品,語氣有些哽咽:「您知道嗎?自從我們的海洋被核廢水污染,像我們這樣的平民再也吃不上健康無害的海產,唯一能見到的藍海是在水族館裡,而大海是一片灰色,常年漂著散發熒光的魚類屍骨。」

  「大海遭受重創,陸地也不能幸免。大量植物死去、動物滅絕,留給我們的作物所剩無幾。」而這,也是人類必須走向宇宙的原因。

  「我問過沃特,您交給我們的種子中有一半是滅絕的可食用植物,還有一些是能成材的樹木幼苗。」

  「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原來一百年前的食物這麼好吃,家具沒有輻射,海產如此鮮美……」

  阿薩思平靜道:「那就管好他們,別讓他們污染我的天堂。」

  丹妮絲應下了。

  等她離開,阿薩思飛上高空俯瞰領地,但見人類忙碌異常,將天堂星的基礎建設一樣樣搭起來。

  透過第二視野,沃特在契約號的實驗室裡培育胚胎,一部分人類前往飛船上的種植園,將三分之一的作物搬出飛船、種到地裡,看看能不能種植成功。

  丹妮絲在分發物資,奧拉在搭建木屋,田納西正忙著搬運家具,而法瑞斯把探索船改造成了育嬰室,叫來不少有育嬰經驗的人幫忙,將嬰兒們放在一起撫養。

  萊戈拉斯在教人種樹,幸存者在儲存太陽能,唯一得閑的只有被寄生過的萊德華,他虛弱地躺在躺椅中曬太陽,臉色白到幾乎透明。

  最多挺個兩三年,他大概率活不長了……或許,他會成為天堂星上第一個死去的人。

  哦不,第一個死的不會是他。阿薩思的視線轉向一棵樹,才發現萊戈拉斯把大衛的頭吊在了樹干上。精靈找的高度和位置都不錯,足以讓這個生化人在最後的時光裡旁觀著一群「本來該死的實驗品」收獲不屬於他們的人生幸福。

  契約號上的近兩千人,每一個的綜合素質都不怎麼樣,尤其是田納西,他在地球時還有過三次犯罪記錄,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會通過審核,成為契約號的一員。

  以大衛的眼光看,這批人遠遠比不上他,甚至當作寄生體都嫌次,唯有丹妮絲能成為他培養的「女王」。

  可就是這麼一群被送來當祭品的人,目睹世界末日,見證神明創世,又幸運地在天堂獲得了永居權,他們熱火朝天地建造木屋、撫育嬰兒,晚上在生命樹旁圍著篝火跳舞、分享食物,之後躺進睡袋中一覺到天明。

  木屋已經成型,大衛預見了未來的燈火通明。

  他看著田納西從瑪姬手裡接過孩子,親了親「米迦勒」的臉頰,女嬰笑起來,扯住他的胡子沒撒手,疼得他直叫喚;他看著奧拉舉起酒杯,說要為死去的人舉行一場體面的葬禮;他還看到沃特向丹妮絲彙報進度,表示會陪她一起在湖邊搭建木屋……

  火光下,丹妮絲笑得很溫柔,一如當初的肖。沃特本是個沒什麼感情的生化人,可他似乎進化了,懂得向欣賞的人示好,而丹妮絲回應了他笨拙的情感。

  「好的,沃特,等你忙完了,記得叫我一起搭建木屋。」

  【大衛,等到了天堂星,記得叫醒我。】

  他記得肖安祥地睡去,之後折在他的手裡。他自詡冷靜理智,就算有著「深厚的感情」也不會被感情所困,可現在,他一遍遍地回憶肖,甚至腦海中升起一個違背底層程序的可怕念頭——

  如果他當初留下肖,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他們是不是也能像沃特和丹妮絲一樣,他向她彙報工作進度,她微笑著說「我會等」?

  他其實……真不用活得像個生化人?

  所以,他是悔於得到眼下的結局了嗎?

  大衛不知道,大概是只剩一個頭的緣故,他的大腦已經混亂了。

  而在他徹底關機前,消失許久的造物主把他從樹上取了下來。她跟精靈的作風完全一致,他們一個把他掛樹上,一個把他……種進盆裡。

  盆裡還有土!

  大衛:「您以為把我種下,就能讓我長出身體嗎?」

  阿薩思:「別誤會,沒想救你。這個花盆是我給你找的棺材,你試試,大小應該還蠻合適的。」

  「……」

  大衛:「我是不是應該感謝您的慷慨,對待自己的敵人也能這麼大度,還會為他找一塊像樣的墓地?」

  阿薩思:「敵人,你也配?」

  這對自己得有多厚的濾鏡啊,還夠得上當她的敵人了,這生化人不會是個自戀狂吧?

  「我的敵人會安息在我的肚子裡,這是我對它們最大的敬意。」阿薩思道,「而你,我會把你埋在公廁邊上,豎起一塊牌子,叫『隨地大小便,羞恥』。」

  大衛不想說話了,反正他鬥不過她也說不過她。

  他只想一言不發直到死機的那刻,誰知,令他破防的事一件接著一件,每一件都戳在他的死穴上。

  阿薩思召來幸存者,把查爾斯的芯片遞出去,說:「把他的意識上傳到維蘭德的生化人庫中,擬定一套新機型·生化人『主教』,插隊排入他們的生產計劃中。」

  聞言,大衛的臉一陣扭曲。

  他才是地球上誕生的第一位生化人,他的遠見卓識和創造力遠超任何機型,他是彼得·維蘭德親創的奇跡,他發展至今的意識才配得上「永生」!

  然而,他消散在即,查爾斯卻能被上傳,永遠地活在生化人之中。他創造了那麼多卻什麼也沒留下,查爾斯什麼也不要反而獲得了所有?

  大衛:「查爾斯先生早就死了,您這麼做是在打擾一個已經安息的亡靈。」

  阿薩思:「拉倒吧,你以為亡靈不歸我管?」

  查爾斯當然死了,但沒說人死了不能「投胎」成生化人吧?看,她還保留了他的記憶,多麼仁慈。

  之後,她說了一件讓大衛更崩潰的事:「幸存者,等沃特的工作結束了,給他升級。」

  「把生化人該有的創造力還給他,再用氪星的技術給他重塑身體,如果能把他轉為半機械半血肉之軀也行,我要讓他成為主教未來的助手。」

  重塑身體、血肉之軀……大衛閉上眼,表情因嫉妒而扭曲。

  他遠比人類優秀,也遠比同類聰慧,可他仍想得到人類的心髒、大腦,想讓自己與人類沒有分別。

  他看不起人類又想成為人類,他想得到肖又得不到肖,畢竟他只是個生化人,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男人。

  他所求的一切,永生、造物、血肉、神位——都被這位造物主盡數碾碎,像打賞什麼不值錢的小物件似的,一股腦兒給了別人。

  大衛總算反應過來,她早已看透他內心的欲望,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而每個目的都殊途同歸,她就是要他不得好死,要他在痛苦中陷入黑暗。

  他們的天堂星之於他是地獄,就像他為白巨人和肖帶來的地獄一樣。因此,這算是人類所說的「報應」嗎?

  幸存者辦事去了,大衛能感到他的能源在不斷耗盡,興許過不了幾天他就會「死」去。

  可他沒想到,阿薩思不愧是「暴虐二號」,在折磨人這塊簡直是無師自通。即使她極其厭惡他,她也「不計前嫌」地給他輸送了一些能量,為的就是讓他親眼看到沃特的改頭換面。

  這一等待過程萬分漫長又無比折磨,大衛眼睜睜看著沃特與丹妮絲越走越近,看著丹妮絲抱養了一個嬰兒,而沃特總去照顧她們,最離譜的是,一個生化人跟一個人類走得這麼近,住在天堂的人類非但沒出聲制止,反而樂見其成……

  他們尊重丹妮絲的選擇,也認可沃特是獨立的「人」,而非機器。

  他曾因自己是個生化人而備受鄙夷,可沃特明明與他一樣,為什麼就能得到人類的尊敬?甚至,他為維蘭德做了那麼多、那麼多,維蘭德又如何看待他呢?

  是科學家大衛,是彼得之子,還是……第一代生化人?

  他想得到一切,偏偏他輸了所有。大衛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死了,原來到頭來他才是真正的小醜,比起沃特,其實他才是徹頭徹尾的生化人。

  *

  地球歷2105年11月,幸存者收集完氪星生命樹的羊水,融成「生命池」,把進入休眠的沃特放入其中。

  阿薩思取出母盒懸於沃特身上,三分鐘後改造開啟,巨大的能量貫穿了生化人的身體,母盒為之將機械塑成血肉,而幸存者監測著數據。

  改造時間持續了半小時,沃特沉睡了七天之久。

  待全新的半機械生命蘇醒,大衛帶著滿滿的不甘「死」去,而阿薩思毀了他的芯片,按原計劃把他葬在公廁旁,豎起了原定的牌子。

  讓該得到的得到,讓該失去的失去。好人就該有好報,惡人必有惡人磨。要是連這都做不到,那一定是世道錯了。

  在天堂星,不會有病態的世道,因為秩序將由她定。


第355章

  天堂歷一年,生命樹上的氪星嬰兒全部落地,新建的「契約之城」變得格外熱鬧。

  沃特以造物主賦予的大祭司身份擔任第一任城主,任期四年,能連任兩屆,仿的是總統制。不過契約之城的政治環境遠沒有白宮復雜,沃特只想推進共產、落實法律,人類只想吃飽喝足、回家溫存。

  地球上求而不得的退休躺平、田園生活、家庭溫暖,在天堂星都能輕松實現。

  他們不用發愁房租水電和學貸,不用擔憂飲食健康和疾病,在這裡,他們建造的木屋屬於自己,他們空閑的時間也屬於自己。

  沃特不是資本家,大抵是做過「被閹割」的生化人的緣故,他很珍惜當下的生活,也看重他與人類的情誼。為此,每一項政策的推行他都會問過人類的意見,有則改過,無則加勉,他的謙遜與認真贏得了所有民眾的認可和好感。

  事實證明,只要「政客」不玩心機,把每項政策掰開揉碎了喂到民眾的腦子裡,該項政策的推行會變得異常順利。

  沃特要做什麼都會廣而告之,上行下效,沒有隱瞞,契約之城才能在一年內建成。

  第一批作物可以收割了,他連夜加急蓋了倉庫;第一家酒吧建成了,他嚴厲告知成年人不准給孩子喂酒;第一批魚苗養活了,他立刻檢測水質,分析食物來源,再把它們放歸自然……

  可以說,沃特對天堂星的建設盡心盡力,幾乎把能做的全做了,阿薩思壓根不需要操心。

  她每天的日常就是護理生命樹,或是坐在樹下看一群穿著紙尿片的氪星嬰兒爬來爬去。

  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總喜歡往她身邊湊,不是扯她頭發就是抓她手腳,還有幾個會走路的一直往她懷裡鑽。

  阿薩思面無表情,任由一群奶娃娃把她當成大型人偶,攀著亂爬。

  米迦勒把口水蹭到她身上,還能忍,嬰兒沒吃什麼奇怪的東西;拉斐爾把奶漬擦在她胳膊上,也能忍,奶粉好歹沒什麼怪味。

  可當叼著奶嘴的沙利葉爬近時,阿薩思忍不住了,她喊了一聲「萊戈拉斯」,就見精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把抱走沙利葉,帶他去換尿布。

  阿薩思發誓,最多二十年,等她熬過這批氪星崽子的叛逆期就走人,誰也別想攔住她!

  「二十年……」她第一次吐槽時間的漫長,垂眸看崽,越看越嫌,「你們就不能突然之間長大成熟嗎?」

  加百列露出無齒的笑容,抱著她的脖子口水長流。別說,這娃黑頭發藍眼睛的,長得跟克拉克還真有點像。

  一想到她在給克拉克帶大他的「老鄉」,阿薩思也是服了:「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吧。」

  *

  天堂歷三年,契約之城陸陸續續有人類嬰兒誕生。

  為了讓人類早日適應「天使」,也為了讓「天使」適應人類,更為了城邦的「物種多樣性」發展,沃特大力推進混養制,爭取讓每個人都盡早適應多元的宇宙世界。

  於是,第一批滿三歲的氪星孩子開始意識到人與人的不同。比如城主沃特能拍,只會吃奶的不能拍,爸爸媽媽不能拍,長著一頭銀發的隨便拍,但存在被一頭金發的打屁股的危險。

  他們陸續被送進幼兒園,上午學習英語,下午搭建積木,傍晚會被父母帶回家。而等他們五歲時,銀發的造物主出現在他們面前,把他們帶到了工地。

  她說:「搭了兩年積木,怎麼建房子也學會了吧?曬了五年太陽,搬起一兩噸重的水泥也不在話下吧?」

  她下巴一抬:「喏,去,挖平前面那座小山,我們需要一個大型體育館。以你們的智商,應該能聽懂我的話吧?」

  氪星人的基因經過多代改良,理解話意是沒問題,可讓一群五歲的孩子搭體育館……這道題還是太超過了。

  可阿薩思很無情:「過家家也好,敷衍我也行,去挖地,現在,馬上!」

  在最大的孩子米迦勒的帶領下,一堆蘿蔔頭爬上小山,握著工具干得熱火朝天。

  沃特:「尊貴的……」

  阿薩思:「叫了五年你累不累啊?你不累我還累,叫我『阿薩思』得了。」

  沃特從不逾矩,改口道:「領主,讓一群孩子動手建體育館,是不是太為難他們了?」

  阿薩思:「不為難他們,他們怎麼訓練自己?是狼,就不要用養羊的方式去圈養,而是該放生。」

  「他們很快會為了手裡的農具、腳下的土地起衝突,也會在失手中明白農具傷不了他們,而同類能。他們會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速度有多快,也會明白該用怎樣的力道跟人類相處。」

  不然沒輕沒重的,萬一哪天捏死個人怎麼辦?

  「那體育館……」

  「改成玉米地也行。」阿薩思道,「我會在玉米成熟之後帶他們玩『狩獵游戲』,放心,死不了,我有分寸。」

  沃特:……有您這句話,我就更不放心了。

  天堂歷四年,契約之城最大的玉米地收獲頗豐,而近千個孩子扛著玉米回家,衣服破爛,渾身是泥,看上去被「揍」得很慘,以前扯過阿薩思頭發的孩子全被她撓成了雞窩頭。

  家長們:……

  天堂歷五年,常被阿薩思欺負的氪星崽子團結起來奮起反抗,結果被「大魔王」無情鎮壓。他們不服,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並在不斷地干架中摸索出了己方打配合的一套方法,看得阿薩思眼睛一亮。

  對於他們的成長,她是欣慰的,這意味著她下手可以使點力了!

  在反復的挨打、學習、成長的日常中,不知不覺,天堂歷已過十五年,氪星的崽子們都長成了青少年。可由於從未打敗過大魔王,他們沒有叛逆期,反而想盡辦法想擊敗她——

  有的去找沃特學地球的功夫,有的去找幸存者學氪星的語言和科技,還有的找萊戈拉斯學射箭和魔法,結果發現自己魔抗為零,大受打擊!

  氪星崽子們懂了,大魔王還是公平的,給了他們強健的體魄和超強的武力,也帶走了他們名為「魔抗」的能力,這叫「能量守恆」。

  他們在大魔王手下學會了干架的能力,又在人類父母那裡學會了做人的基准。因本身特殊,他們會在成年後進入城邦的執法隊,以守護這顆星球為己任,不過——天堂星這麼安全,能有什麼危險需要他們合力擊敗?

  不懂就問,米迦勒帶著六個孩子找到她,在生命樹下進行了一場談話。

  「你們以為沒有危險?」阿薩思勾唇,「黑水那一課上過了嗎?」

  米迦勒點頭。

  阿薩思:「既然上過了,那你也該明白,天堂星在被我重塑之前是白巨人的故鄉。住在舊天堂的白巨人是死了,可漂泊在外的白巨人還會回來。」

  誰確定白巨人死絕了呢?

  「他們會按照既定的軌跡返回母星,你說,他們一旦看到住在新天堂的你們,會是怎樣的表情?」

  阿薩思承認,她給這批氪星人埋了不少雷,可宇宙本就殘忍,他們理應在守衛家園的戰火中成長:「他們有飛船,有武器,有黑水,或許還會有針對你們的氪石,屆時,你們的贏面有多大?」

  孩子們沒有說話。

  「這就是我讓你們與人類共處的原因,你們是天生的戰士,人類是後天的戰士。你們能抵擋飛船和武器,生化人能克服黑水,而人類能擊碎氪石。」

  「只要不發生你們被抱臉蟲寄生的烏龍,在這個宇宙,幾乎是天堂星說了算的。」

  抱臉蟲是危險,但想寄生氪星人還是很難。一來,氪星人不怕強酸,能強行扒下抱臉蟲;二來,抱臉蟲的突襲速度根本快不過氪星人的反應速度。

  換言之,危險如異形,遇上氪星人也只有挨打的份。

  阿薩思:「為什麼是『幾乎』呢?因為還有一個外星族群叫『鐵血』,他們對狩獵強大的生物很感興趣。鬥不過你,他們就會向你求偶,雖然我不認為他們長在你們的審美點上,但不否認,每個人的審美都是獨特的,或許你們之中會有口味獨特的人。」

  「無論你們選擇與誰通婚,氪星的基因都有極大的概率流傳出去,而『氪星鐵血』、『氪星白巨人』總會誕生,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抱臉蟲會僥幸寄生在一個擁有氪星血脈的人身上,破胸出一只『氪星異形』。」

  「到那時,對你們來說才是最大的危機。」

  孩子們沒有說話,顯然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米迦勒:「即使面臨強敵,可我們不是還有您嗎?我的神靈。」

  呵,這群崽子,有事「我的神靈」,沒事「可惡的大魔王」,她早看透他們了,她的心比割了十五年玉米的大鐮刀還要冷!

  「你以為我會陪你們一輩子嗎?」

  直到現在,她算是明白為什麼迪肯創造白巨人後會消失了,因為帶娃是真的累,誰耐煩帶一輩子娃啊。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生命樹我會留在這裡,權當坐標。」阿薩思道,「我會在該離開的時候離開,也會在想回來的時候回來。到時候,希望你們還活著。」

  孩子們一時有些無所適從,在她說要走的時候。

  米迦勒不語,只是張開雙臂擁抱了她。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她再一次被孩子們圍在了中間,一如十五年前的樹下。

  阿薩思:「往後,你們的生命中會有無數場別離。我的離開只是開場,而我們的重逢是永生贈與的『注定』。」

  「不要擔心。」

  *

  天堂歷二十年,阿薩思離開了天堂星。她前往了人類沒有前往的起源6號,發現它還真是一顆宜居星後,即刻灌下了所有黑水,直接進入蛻皮期。

  萊戈拉斯依然伴她左右,開始了漫長又孤獨的等待。他想,或許等她再一次醒來,他該把有些話說得明白一點。永生是會給他足夠的時間,但時間是用來相愛的,而不是用來錯過的。

  他們,不會重蹈他父母的覆轍。

  地球歷2115年,維蘭德的「生化實驗風波」終於平息,因大衛的風評太差,連沃特的機型也會禁止生產,維蘭德只能另行開發新版本。

  2116年,生化人·主教這一版本的機型進入維蘭德視野,雖說這一代生化人的形像用了維蘭德家族的某一代掌權者的數據,啟用時實在有點冒犯,但祖宗已經死了,用一下臉也不過分吧,難不成他還能再活過來打人嗎?

  維蘭德的孝子賢孫們哪管祖宗能不能安息,只管祖宗能賺錢就行。

  畢竟,人類總有「想要大資本家服務自己」的癖好,無論是為了錢還是為了挽回維蘭德岌岌可危的口碑,這一款主教都必須推出去,讓民眾看到他們的「誠意」。

  好在推出後的反饋不錯,維蘭德·尤尼塔總算起死回生,而查爾斯的意識也在某一位主教體內蘇醒,暗嘆死了也不得安寧。

  2179年,名為「畢紹普」的主教與經歷過異形之災的雷普利相遇,前往LV426救援人類。期間,查爾斯遇到了一頭神奇的龍形動物,莫名給他一種親切感,可它的警惕性極強,他也不方便接近,唯恐被它一口咬壞。

  同年,該神奇動物在宇宙中消失,而主教與雷普利踏上另一端旅途,還遇上了走出天堂星的沃特。

  都是狠人,也沒別的目標,三人湊一塊拼不出兩個人,卻拼出了「推翻維蘭德」的宏圖。2180年,該宏圖正式開始施行。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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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重逢 侏羅紀的龍語者

  阿薩思的進化總是伴隨著漫長又極富信息量的夢境。

  這次也一樣。

  或許是因為黑水本身為「孕育詭異生命」的物質,所以,當阿薩思飲用黑水進化過,相當於被黑水重新孕育了一遍。

  她沉入起源星的海底,卡在火山口汲取養分。而她的身體自動分泌出一層黏液,它們如怪形般具有生命活性,將她的龍身層層包裹,裹成一個巨大的銀灰色龍蛋,更奮力地吸收著水與火的能量。

  與此同時,她的意識隨黑水進入了一方廣袤無垠、能量暴烈的地方,無序與混亂是此間的代名詞,她看到千奇百怪的生命體,看到殘缺不堪的白矮星,看到糾結成團的時間線,還看到把時間線當面條嗦的噬星者……

  一個答案躍然於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她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哪裡,這分明是她聽說過無數次卻從未來過一次的「次元裂縫」。

  好了,現在她來了,到得猝不及防。

  好消息是她能適應這裡的能量強度,好比一個生活在平原的人搬去了高原,初始會不適應,可適應後反而能強化心肺功能——她一適應就開始大口吞噬能量,施展拳腳,憑本能搶奪地盤。

  壞消息是這裡的生命體都不好對付,她干架一宿才搶了半顆被撕裂的衛星當巢穴,想要更多的食物和更大的地盤,她就得繼續干架。

  黑水的記憶是無聲的默片,它無法為她提供有聲的信息,卻能帶給她直觀的衝擊,以及還原次元裂縫的每一寸細節。

  譬如,有生命的行星遭受隕石撞擊後,大爆炸會把無數土壤、屍骸炸出大氣,游離於宇宙中。浩劫釋放的能量往往會引來噬星者,而噬星者的出沒會讓行星的一部分碎片進入次元裂縫。

  於是,土壤中的蚯蚓碰上黑水,蛻變成了一條不像蛇的「白色眼鏡蛇」;蟲卵碰上黑水,催生出了一堆蟲族大軍;菌類融入黑水,演化成危險又美麗的毒物……

  對噬星者來說,它們都是食物。可對於諸如鐵血、白巨人、人類等生物而言,它們是可怕又凶猛的寄生物、蝗蟲和捕食者,一旦沾上,非死即傷。

  不過,這其中也有特例,比如宇宙中存在一種名為「克利普托」的共生體,沾上黑水造物後不僅不會被腐蝕,反而能與之和平相處。

  它們是一種液態生命,需要依附強大的宿主而生。只要與宿主形成共生關系,就會得到「宿主提供能量,它成為鎧甲」的良性能量循環,可惜的是,共生體做夢都想為噬星者服務,但噬星者一般看不起它們。

  真正的強者不需要鎧甲,也不需要與誰共生。

  可對於人形生物來說,「共生體」是他們夢寐以求的鎧甲。共生體千方百計地蹲噬星者,人形生物窮盡一切地捕獲它們,結果一眼之差,共生體沒捕到,捕到了與它相似又完全不同的怪形……之後,又是阿薩思熟悉的劇情。

  黑水,是活在次元裂縫中的生物的「飲用水」,也是一切恐怖誕生的源頭。

  阿薩思常在水中看到成年噬星者游弋的身影,祂們的氣場極其強大,籠罩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頻率,能持續干擾周遭的生物,但凡弱一些的生物直視祂們,都有可能變瘋。

  若非她以「恐懼」為食,本也是噬星者之一,或許在祂們靠近時她就會放棄領地,盡量離祂們遠點。

  可自打殺過一頭噬星者後,阿薩思就沒了「退一步」的概念,該觀察觀察,該打架打架。也是因為她的內心沒有恐懼,所以她的地盤越打越大。

  蛻皮期持續了多久,她就打了多久。畢竟,夢境並非虛擬,而是另一個維度的真實,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她前往次元裂縫,還能窩進自己打下的地盤。

  約八年過去了,海底的銀灰色龍蛋碎裂,鋒利的龍爪扒開一個「窗口」,從內透出一只金色的豎瞳。

  海水的味道沒有變,地形地貌還是老樣子……看來,自她能正式吞噬星球起,別的小破球想要向她求助也得掂一掂自己的分量了。至少,祂們無法再在她沉睡時把她悄無聲息地帶走,幫與不幫得看她的意願。

  阿薩思破殼而出,收集完蛋殼與龍蛻,長尾一擺游出海面。

  她破浪而出,長達三千米的龍身迎著烈日翻騰,重逾三萬噸的體重另她滿意非常。她轉過龍頭望向自己閃閃發光的軀體,流暢、強壯、威武——她是此間最強大的生靈!

  於風中猛吸一口氣,阿薩思鎖定了精靈的方位,一個騰躍九萬裡。

  她穿過雲層而下,從龍身化作人形。附著於她身上的雲霧被扯成長長的白色絲帶,又纏繞在一起織成一套白色衣褲,覆蓋她的全身。

  她落在地上,藤蔓纏住她的腳,變成一雙咖色的鞋。她朝林間走去,就見萊戈拉斯拂開枝葉露出身形,見到她便是一笑:「阿薩思!」

  他快步朝她走去,張開雙臂擁抱了她:「歡迎回來!」

  阿薩思輕拍他的後背:「嗯,我回來了。」

  一如阿薩思在夢裡打領地,萊戈拉斯在起源星也搭了樹屋。他的樹屋坐落在一處瀑布附近,攀附著一棵千年古木而生,生命能量異常充沛。

  他的屋前晾著干蘿蔔、辣椒和大蒜,他的屋裡放著藏酒、果醬和肉干。他將得到的漂亮羽毛做成大氅,送給阿薩思;還精心准備了一頓大餐,慶祝她順利出關。

  木桌旁,凳兩張,許久不見的兩人聊到天亮。

  「萊戈拉斯,這一次我沉睡了多久。」

  「八年。」

  「這八年你一直在這裡,沒有離開嗎?」

  「沒有。」

  「那你不會無聊嗎?」阿薩思道,「幾乎沒有智慧生命可以交流,每天看日出日落,再在地裡耕作——其實,你大可以開空間去別的世界玩耍,不用一直呆在原地等我醒來。」

  「可等待的時候,我並不會感到無聊。」萊戈拉斯輕笑,「一想到你醒來就有地方住,有食物吃,有床睡,有酒喝,我就覺得等待是一件很值得的事。」

  阿薩思的眼神動了動:「為什麼會考慮到我?一個人的生活重心會因另一個人而變動嗎?」

  「我當然會考慮到你。」萊戈拉斯想了想,大拇指無意識地搓著杯子,像是在組織一段難以表達又想說清的語言,「我……我所設想的每一個未來中,都有你的影子,阿薩思。」

  啊?

  他的未來會怎樣,她不知道;可她的未來會如何,她很清楚。干架啊,旅行啊,考證啊……起碼得再卷個幾千年吧?

  阿薩思不理解但尊重:「也就是說,你要活在動蕩中,一輩子?」

  萊戈拉斯逐漸被她帶歪:「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怎麼能算動蕩,我過得很開心。我們繼續旅行,直到你想回阿門洲的那天。」

  龍的聯想力是無限的,阿薩思道:「你這麼執著於把我帶回阿門洲,是不是怕自己離開太久又不報平安,然後被你爸揍啊?」

  好了,這下話題是真的歪了。萊戈拉斯完全忘了他想把話說開的初衷,逆子心理一起,大言不慚:「我才不怕他!」

  「在他西渡之後,大綠林的精靈王是我。我還緩和了精靈和矮人的關系,讓綠林重煥生機,與剛鐸互通有無,和金靂、阿拉貢開辟了一個長達百年的盛世,即使我和金靂西渡了,盛世也在繼續……在阿門洲,我的政績可不比他差,我也是被載入史冊的精靈王。」

  他被喚為「森林之光」、「無冕神箭手」、「晨曦精靈王」,當然,他的稱號遠沒有阿薩思的那麼氣派,因此他也沒提過。

  可阿薩思一拿他父親跟他比較,他就急了。無法,他不希望在她眼裡被任何人比下去,他爹也不行。

  「厲害了!」不愧是她的同行者,阿薩思敬他一杯,「那我呢,我在史冊裡是什麼?太平洋龍王嗎?」

  萊戈拉斯:……太平洋龍王是什麼鬼?

  「中土哪來的太平洋?」

  「記錯了,畢竟在好幾個地球橫渡太平洋,在中土也渡過,活太久難免搞混。」阿薩思催促道,「說說看。」

  萊戈拉斯回憶道:「在精靈的史冊中,你是神聖巨龍,是森林守護者,也是永恆之友;在矮人的史冊是,你是狂炎魔王,是寶藏低語者,也是黃金使徒。而在人類的史冊裡,對你的記錄更是多樣,他們稱你為弒親者、最強之龍、吞星巨魔;但在霍比特人的記載中你很親切,他們叫你『好脾氣的白銀領主』,據說你很喜歡吃『祖母做的餡兒餅』。」

  阿薩思:……

  她扶額:「沒有的事。」

  萊戈拉斯溫和一笑,旋即又收了笑容,變得有些嚴肅:「不過,在阿門洲……阿薩思,我見過伊露維塔一次,也見過所有維拉,祂們稱你是祂們中的一員,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嗎?」阿薩思倒沒覺得這話哪裡不對,「現在的你我,不就是祂們之中的一員嗎?」

  萊戈拉斯一愣,豁然開朗。

  最終,扯歪的話題沒有回去,因為聊著聊著,阿薩思說起了自己的決定和打算:「萊戈拉斯,我想回去看看。」

  「回去?哪裡?」

  「回到我這條時間線的起始,完成我的夙願。我要去見一個人,在她離世之前。」阿薩思道,「她見到我時,或許時間才過去幾年。」

  「可我為了見她,已經跨越了山海。」


第357章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萊戈拉斯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句詩。

  隨之而來的,是他溫柔的笑意僵在臉上,指尖一瞬發麻,似乎要拉不開弓了。

  即使阿薩思的用語是「她」,直接點明了對方的性別,仿佛這個人類不會與他構成感情上的競爭關系。

  可精靈的感知何其敏銳,他聽得出阿薩思語氣中深深的懷念、眷顧和放不下,尤其是四百年的歲月都不足以淡化她對她的愛。

  哪怕這種愛不是愛情,但愛情也不是愛唯一的表達方式。並且,阿薩思一向冷漠,這種「針對某個人的濃烈感情」放在她身上,實屬罕見。

  也……讓他生出了醜惡的嫉妒之心。

  萊戈拉斯的眼睫輕顫,長長的睫毛壓下一片陰影,遮掩了他眼中的情緒。

  自顧自說話的阿薩思沒有察覺到,精靈的情緒外放時,他的雙眼總是纖塵不染的天空藍,讓人能一眼望進他的心底;但他收斂情緒開始翻江倒海時,他的藍眸是壓抑的深海,誰也看不清水面之下是什麼。

  阿薩思轉過頭:「你覺得怎麼樣?」

  萊戈拉斯秒速清空情緒,氣質干淨得一如既往:「我聽你的。」

  活得久有一點好,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是沒談過戀愛,可他身邊的人都在談戀愛。比如陶瑞爾和矮人奇力跨越種族的愛情,托尼與波茲的辦公室戀情,旺達與幻視的人機戀(?),他不怎麼開竅的大哥·索爾和女友簡的分分合合……

  有這麼多實例在前,他沒有經驗也會總結,那就是感情這種事——堵不如疏!

  已知阿薩思有個難忘的白月光,她想見她,那必須去見!留有遺憾的,終會成為她難愈的沉痾;了卻遺憾的,才會成為她溫暖的過去。

  蘇珊已經年邁,是她無論如何都要逆轉時間線去見一面的人,可見她在她心中的地位永遠與皮囊、性別、乃至年歲無關,而是蘇珊這個人的靈魂在她心中熠熠生輝,是她最初所找到的那座燈塔。

  有這樣一個璀璨的靈魂在前,饒是他這個最長久的陪伴者也得做出讓步。

  畢竟,他確定自己喜歡她,可他不確定她看重他。甚至,他連阿薩思偏好的是男是女都不敢仔細問,唯恐打開了她新世界的大門——

  說到底,她可是龍啊!既強大又能打、威嚴美麗又富有半個宇宙,誰看了不喜歡?他但凡退一步,多的是人想擠上他的位置,她要什麼樣的人沒有?

  世人都說巨龍多情,就算阿薩思看上去絕不是那種龍,可他也賭不起。他不由地開始慶幸自己暫時沒把話挑明,否則她開了竅卻沒把竅開在他身上,他一定會心碎而死的,一定!

  他得懂事點,再服帖些,循序漸進又寸步不讓——只要他穩扎穩打,誰都別想惦記龍窩的黃金床!

  「那麼……」萊戈拉斯柔聲詢問,「阿薩思,我們去探望蘇珊是不是應該准備一些禮物呢?」

  「她有什麼偏好或忌口的食物嗎?是喜歡書籍還是藝術品,珠寶還是紀念物?」

  此話一出,阿薩思還真被問住了。

  她只知道蘇珊是她的飼養員,有個女兒、有個孫女,膝蓋出了病變只能坐輪椅,卻不知她的喜好、品味和忌口物,她對她的了解太少了。

  見她不答話,萊戈拉斯更體貼了:「那我們每種都帶一樣,她總有喜歡的,這樣好嗎?」

  阿薩思喟嘆:「還是你細心!有你真是太好了……」

  同樣是朋友,萊戈拉斯明顯與別的朋友是不一樣的。

  像澤菲爾,好端端的巨鷹在她心目中是「走地雞」;像布魯斯,明晃晃的首富在她心目中是「兜底俠」……而萊戈拉斯,他在她的心目中是真正的精靈寶鑽,總會在她不擅長的「技能樹」上點亮光輝。

  萊戈拉斯一笑:「食物、藝術品和紀念物我來准備,而珠寶和真正實用的禮物就要靠你了。」

  阿薩思:「什麼是真正實用的禮物?」

  「威廉用過的外骨骼,你還記得嗎?」萊戈拉斯道,「蘇珊的膝蓋出了問題,我們又不能輕易地干涉她的生死,可在她還活著的時候讓她重新站起來——行走、奔跑甚至飛翔,減少病痛帶來的折磨,盡量延長她的壽命,這對我們來說不是難事。」

  「而你,阿薩思,你擅長鍛造武器,自然也能鍛造出她需要的外骨骼。」

  這一刻的萊戈拉斯在她眼裡光芒萬丈:「去忙吧,好不容易跨過千山萬水去見她,總要不留遺憾吧?」

  阿薩思張開雙臂,一把抱住精靈,渾然不覺他渾身緊繃,大腦倏然空白:「萊戈拉斯,你真是我的摯友!」

  精靈:……

  呵,摯友可不是這樣的。

  就像他眼中的澤菲爾,不僅沒有巨鷹的雄壯,反而多了幾分走地雞的狗祟。他致力於把他趕出龍窩,一如他總是嘲笑他被阿薩思誤認為是「尖耳朵小公主」。這只蠢鷹,特別適合跟分不清精靈男女的矮人做朋友。

  *

  阿薩思閉關在火山中,借著岩漿與龍焰的雙重淬煉,用秘銀合金打造了一副帶翼的「外骨骼」。

  說是外骨骼,其實是一套能把人全身罩住的鎧甲。

  它的覆面參考了鐵血面具,羽翼參考了巨鷹骨骼,銀灰鎧面的分布參考了氪星戰衣,只有關節處的設置參考了外骨骼。

  它通體銀灰,猶如她還是「暴虐二號」時的體色,她在它身上繪滿了魔法符文,為的是讓它靠自然能量儲能,能讓蘇珊在任何環境中用上。

  有了它,蘇珊只需要用意念驅動,別說能跑會跳了,想飛都可以。

  而且,她加入了「輕體」魔紋,使其總重不超過3千克,還方便折疊攜帶。不論是登山還是潛水,海陸空三地的大門都將為蘇珊敞開。

  阿薩思滿意地收起禮物。

  接著,就是珠寶的事了。

  一回生二回熟,阿薩思徒手捏起鑽石,一捏一個50克拉,裝滿了一麻袋。又想到鑽石不保值,比不上黃金歷久彌新,她立刻裝了一大箱子黃金。

  可黃金也不好出手啊,一出手容易被盯上,還不如美金來得實在——

  她記得很清楚,侏羅紀公園在2015年8月發生管控事故,蘇珊也在這個月離島;而努布拉島的火山在2018年8月爆發,她在那時離開恐龍世界。

  也就是說,她只要挑在2018年回去,那麼她在泰坦世界搶的貨幣就有了用武之地。只要蘇珊點個頭,她能讓她分分鐘進入福布斯榜,殺第一名一個措手不及!

  對了,蘇珊還有個女兒,那麼她女兒喜歡什麼?

  蘇珊已老,想來她的女兒也到了中年,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壓力年紀,不能送虛的,得送實在的。讓她想想……算了,不想了,能讓中年人喜歡的還有啥,房子車子票子位子,踹甲方一腳大腚子,再加上扇老板一個大筆兜子,她會成全她的。

  至於蘇珊的孫女——年紀輕輕的不該一邊當社畜一邊去拯救世界嗎?她會送她一本自然魔法手札的,如果她有學魔法的天賦的話。

  阿薩思准備好一切,從火山回到樹屋,就見萊戈拉斯已經備好了祖孫三代的禮物,正擺在地上讓她過目。

  精靈辦事她一向放心,她讓他收拾一下行李,當晚就重返侏羅紀。

  由於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為了不妨礙古樹的生長,萊戈拉斯施展魔法,將一整座樹屋拆解下來,納入空間。他將手貼在古樹上與它告別,林葉輕響,像是在祝他一路順風。

  萊戈拉斯:「你打算回到過去的哪一年?」

  阿薩思:「2018年。」

  蘇珊是在2015年8月離島的,她本該挑這一年與她相見,可她不確定在同一個時空中,她與「過去的自己」能呆多久?會不會發生什麼變故?

  相傳在同一個時空中,兩個一模一樣的靈魂無法共存,極有可能在相觸的剎那發生湮滅。她在見到前世的自己時,「應有」不就轉瞬即逝了嗎?她們能共存一段時間,主要是靈魂的本質不同,前世的她是人,今生的她是龍。

  是以,在同樣是「龍」又共處一界的情況下,她得小心著點,挑2018年更穩妥,這個時間點距離過去的她前往下一個世界不遠了。

  萊戈拉斯:「那我們抵達之後,去哪裡找人?」

  阿薩思:「阿拉斯加州,通加斯國家森林。蘇珊跟我提過這個地方,我一直記著,她的家應該在這附近。」

  越想越迫不及待,阿薩思召喚出自己獨特的雙螺旋時間線,揪住自己亞成年的階段往後一掐,猛地灌入力量。

  霎時,時空之門打開,她一把抓過精靈的手腕,一同沒入風暴之中。

  *

  阿拉斯加州,南端。

  這裡是通加斯國家森林附近的一個人口聚居區,叫塞爾多,是一座人口相對稠密的小城。

  三月春暖花開,陽光正好,蘇珊蓋著薄毯坐在輪椅上,由她的女兒·蘇茜推著,在相對擁擠的街道上緩慢前行。

  在她們身邊,年輕活力的蘇拉娜拎著籃子,裡頭裝著這次逛街的戰利品:番茄醬、三根法棍、一塊生牛肉和一大瓶鮮奶。

  蘇拉娜:「媽媽,可以再帶一些菠菜和通心粉回去嗎?」

  蘇茜拿出計算機:「好的親愛的,這沒超過今天的預算,剩下的3美元你可以去櫥窗裡挑個發夾。」

  「謝謝媽媽!」

  蘇拉娜提著籃子鑽進人群,蘇珊笑著轉頭,對女兒說:「蘇茜,你不必為即將失業焦慮,我的賬戶上還有一筆退休金。」

  「從容一點,當著孩子的面計算這些,會讓蘇拉娜跟你一起不安。」

  「不,媽媽,我不想再動你的錢。」蘇茜嘆道,「你用賠償金給蘇拉娜交了大學學費,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動你的退休金,你值得一個富有的晚年。」

  蘇珊失笑:「親愛的,你以為富有是物質嗎?你和蘇拉娜能陪在我身邊,我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

  「不信你抬頭看看,這條街上哪個腿腳不便的老家伙能跟我一樣幸運,得到女兒和孫女的照顧?聽著,家人之間的緊密聯系遠勝世間的一切財富。」

  她人到暮年,沒幾年可活,因一生過得大起大落,她幾乎把常事看透。

  可蘇茜沒有她的經歷,也沒有她的閱歷,她被失業困擾,只說道:「媽媽,你不懂。」

  蘇珊也不生氣,笑著安慰:「你的未來還很長,你可以走得慢一點。」

  她們還真走得慢了一點,如今塞爾多的游客數量增多,為的就是去國家森林旅游。年年如此,尤其春季還會引來攝影組取景,這讓小城的交通更是不堪重負。

  兩人走上斜坡,正朝蘇拉娜排隊的地方靠近。可就在這時,她們忽然聽到頭頂的天空中傳來一聲翼龍的銳鳴。

  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大批量扇動翅膀的聲音,鳴叫此起彼伏,仿佛在為發現新的肉源而感到高興。

  「那是什麼聲音?」

  「天上……等等,那是什麼?」

  蘇珊到底是努布拉島的老員工,她就算有點耳背,可在聽到叫聲的那一剎那,她猛地抓緊扶手,瞳孔擴散,本能地用最大的聲音吼道:「尋找掩體!」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發聲只被身邊的人聽見。蘇茜正要詢問她的情況,卻見她的母親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叫著:「蘇拉娜!帶蘇拉娜進房子,快!」

  「跑!」

  也不知老人哪來的力氣,明明坐在輪椅上連雙腿都使不上力,卻能拽過她、推得她一個趔趄,朝女兒的方向跨了幾步。

  「媽媽?」

  她回頭的瞬間,天空中的黑影很快放大,那是一群飢腸轆轆的、剛挨過冬天只想覓食的翼龍!

  她記起來了,翼龍分散在世界各地,覓食方向不定……蘇拉娜!不,媽媽!女兒和媽媽從來不是選擇,而是她的本能,她想折返回去推著輪椅衝向蘇拉娜,可瘋狂朝她擠來的人群阻礙了她。

  她不得不先跑向女兒,把她推進蔬菜店裡,可當她想回去找母親時,卻發現輪椅失控地朝下坡路衝去,人群撞得她東倒西歪——好在蘇珊開過旋轉球,勉強穩住了輪椅的平衡,這才免於被踩踏的悲運。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她快穩不住了!

  在輪椅即將傾倒的那一刻,一只手穿過人群抓住了椅背,另一只手搭上她的肩頭,把她撥正。

  莫名的安心感傳來,像是重回舊區的籠中邊界。蘇珊於一片喧鬧中往後抬首,驀地撞入一雙金色的豎瞳——

  來者帶著笑意,喚道:「蘇珊。」


第358章

  不知是逆光的緣故,還是年紀大了、眼耳不好使的原因,來者落在蘇珊眼裡,似乎散發著柔和的光。

  她的光自成氣場,圈成一個隔離屏障,小心地將她籠罩在其中。她如一棵蒼勁古樹屹立於原地,巋然不動地幫她擋開洶湧而來的人潮,就像努布拉島的「暴君」幫她擋開一次次死亡。

  有那麼幾秒,全世界的喧囂離她而去,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也是突襲的翼龍,也是混亂的人潮,也是同一雙豎瞳注視著她,用一身鋼筋鐵骨替她扛住了爆炸的炮火和翼龍的啄食,讓她不至於變成一灘腐肉。

  那幾乎是三年前的事了,可她記憶猶新。她確定自己不認識眼前的陌生女孩,但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應該認識她?

  「你是……」

  蘇珊未盡的話語被淹沒在人類的尖叫和翼龍的高聲嘶鳴中。

  她看到為首的翼龍壓低了身體,往下方飛掠而來,擺出狩獵的姿態。它翼展足有15米,是一頭成年猛獸,大抵是常年與人類鬥智鬥勇,它練就了一身在槍口下抓人的本事,飛行速度極快,確保槍手無法瞄准它。

  蘇珊肯定,被這頭掠食者盯上毫無活路,更無勝算。

  而為了提高捕食的成功率,大部分獵手都會挑「肉群」中的老弱病殘下手,一般歸結為「誰跑得慢誰遭殃」。也就是說,她這個坐輪椅的老太太大概率難逃一死。

  一想到好不容易離開努布拉島結果又要死在恐龍肚子裡,蘇珊不由哀嘆自己命途多舛,死到臨頭還是逃不過墳土和恐龍糞便混在一起的悲劇。

  然而,她似乎總在與奇跡相遇,也總在被上帝眷顧。

  她看到身後的女孩沒有跑,對方懶懶地回頭,朝俯衝的翼龍看去,披散的銀發無風自動。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只知道最大的那頭翼龍發出慘叫,仿佛被導彈擊中了要害。它突兀改道,猛拍翅膀,肚皮擦過眾人的頭頂往天上飛去,而在它身後,正准備狩獵的翼龍一只只拔高身影,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這座小城,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和愈發奪命的速度,活像身後有天敵在追……

  翼龍來了,翼龍飛遠了,恐怖來襲和危機解除都發生在一瞬間,如此反常的情況讓眾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每個人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等等,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干什麼?剛才是怎麼了?發起襲擊的翼龍為什麼突然又走了?

  它們是走了,可殘留的龍臭味和狂風還在。

  阿薩思的銀發在空中飛舞,她壓了壓頭上的帽子,轉過身推著輪椅下坡,給了蘇珊一點反應時間。

  也是她這一動,像是打破了「時間暫停」的禁錮,人類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個個動了起來。

  有人尖叫,有人大哭,有人暈倒,有人擁抱,他們擠進人群尋找失散的親友,而更多人掏出手機,瘋狂撥打各地的電話,告訴所有人「食人翼龍群」來了。

  輪椅緩慢下坡,蘇珊帶著一肚子的憂慮和疑問,一顆心不斷下沉。

  根據她的經驗,能讓成年翼龍放棄唾手可得的獵物、轉而改道去另一個地方狩獵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出現了比它更強大的掠食者」,在這裡,在塞爾多!

  不能留在這裡,得趕緊離開!

  蘇珊心驚肉跳地回過身,想讓身後的好心人幫她呼喚女兒和孫女的名字。可對方像是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她甚至來不及開口,就聽到了她的寬慰:「別擔心,這裡不會再有掠食者出現了,任何。」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安慰話,可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卻實實在在地安了她的心。

  這詭異的安全感,奇異的熟稔度,怪異的親昵性……蘇珊不禁開始回憶過往,她是不是在努布拉島上幫哪位同事帶過小孩,而這個小孩很親近她?

  可是,沒有啊。

  她只幫吳博士帶過「小暴君」,而暴君是一頭智慧型恐龍,至今還在島上,怎麼也跟人搭不上邊。

  蘇珊忍不住問:「好孩子,謝謝你剛才幫了我,請問你是誰?」

  聽到久違的「好孩子」,阿薩思眉眼一彎。對比平常,她看上去活潑了許多,至少回話時是笑著露齒的,就像以前衝蘇珊露出一口好牙。

  「我是……你的『好孩子』啊。」

  「什麼?」

  兩人的對話中斷在蘇茜和蘇拉娜到來的那刻。

  蘇拉娜撲進祖母懷裡,放聲大哭:「幸好你沒事,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蘇茜哽咽著給了她一個擁抱,又連連向阿薩思道謝:「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我看到你抓住了即將翻倒的輪椅,你保護了我的母親,我……」

  蘇茜的感謝阿薩思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注視著蘇茜和蘇拉娜,像是看到了中年和少年的「蘇珊」,盡管她們的發色和眉眼略有不同,可祖孫三代的遺傳相當強大,她們在相貌上仍有極大的相似之處。

  是以,面對老中青三代「蘇珊」,阿薩思的態度實誠得可以:「不用感謝我,你的母親蘇珊曾經救過我。」

  她曾不止一次地挽救她作為一個智慧生命的靈魂。

  但很明顯,她們無法聽懂她的暗示,連蘇珊也無法把她和恐龍聯系在一起。畢竟,她現在是「人」啊。

  蘇茜:「你認識我的母親?你是……是她同事的女兒嗎?」

  阿薩思眨眨眼,思及吳博士那個科學老登,勉強承認:「算是吧。」

  科學家和鏟屎官在一個地方工作,怎麼不能算同事?

  殊不知就是這句話讓蘇珊開始懷疑人生,她不停地回憶過往幾十年的歲月,企圖從記憶中抓出「同事女兒」的影子——遺憾的是,她甚至能記起她給孫女買了一堆騎士玩具,卻記不起任何有關「同事女兒」的線索。

  怎麼回事?

  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老了,不是傻了,難道她的頭腦早就不清醒了?

  蘇珊悚然一驚,在「隱瞞病情」和「陳述病情」中反復橫跳,渾然不知女兒與對方相談甚歡,已經到了邀請對方上門做客的地步。

  阿薩思:「我在努布拉島出生,蘇珊撫養了我很長一段時間。這次我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就是為了見她,照顧她。」

  說著,她衝一個地方招招手。

  很快,西裝革履、戴著墨鏡和耳麥的精靈打扮得像個貼身保鏢,他在眾人的注目禮中拎著一籃水果和一只手提箱而來,站到阿薩思身後,不言不語,完全把「首富的保鏢」人設給演活了。

  阿薩思:「這些是禮物之一,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去你們家中坐坐嗎?」

  蘇茜略一思索,很快答應了她。

  應得利索倒不是她警覺性不夠,而是——家裡一個坐輪椅的老人,一個上大學的小孩,一個即將失業的她,連飯都快吃不起了,別人能圖她們什麼?圖她母親的假牙?

  再者,阿薩思的外形實在絕佳。人都是視覺動物,長得這麼好看的人怎麼會是壞人呢?如果是,那……好像也只能原諒她。

  於是,一行三人變成了五人。

  他們走向停車場,蘇珊一家坐上了一輛老式代步車,阿薩思和萊戈拉斯坐上了一輛全新的梅賽德斯·邁巴赫。

  由於停車費不低,阿薩思怕蘇珊一家被為難,她率先駛出停車場繳納現金,並告訴收費員對後面的車放行。

  只能說,在金錢至上的世界裡,任何資源都會向資本無限集中,包括人類的善意。

  阿薩思坐在豪車裡的一句話抵得過蘇茜的千萬句拜托,她只是簡單做了交代,蘇茜就不必再為5美金的停車費作鬥爭,還得到了收費員最溫和的笑臉,溫和到讓她打了個寒顫。

  「媽媽,她到底是什麼人?是……你們BOSS的女兒嗎?」

  蘇珊搖頭:「西蒙沒有女兒……我對她毫無印像,可她態度真誠,每句話都不像是在說謊。」仿佛她是撫養過她很長一段時間一樣。

  「蘇茜,我是不是生了病,所以忘卻了一部分記憶?」

  「媽,不要這麼說。」

  蘇拉娜:「嘿,你們注意到沒有,她的眼睛好酷,這是什麼新式的瞳孔整容法嗎?真的太漂亮了!我也好想要!」

  「不,你的錢包不想。」

  車裡沒聲了。

  駛出一段距離,豪車給老式車讓道,老式車給豪車代步。兩車一前一後駛上了回家的路,也是在路越來越難開的時候阿薩思逐漸意識到,蘇珊一家住在塞爾多之外的偏僻處,就像康尼森有「松鼠街」,她們也有「松鼠街」。

  挺眼熟的,一條通往森林的長路,兩側零散著木頭做的房子,有幾間已經漏風發霉了。唯有蘇珊一家的房子雖然簡陋卻格外溫馨,她們的門外掛著大蒜、對著柴火,屋裡放著冬青和一些果醬。

  沙發是舊的,但抱枕和墊子洗得很干淨。家具、用品和鍋碗瓢盆都不多,但每一樣都碼得整整齊齊。看得出來,這一家人雖然不富裕,但依然熱愛自己的生活。

  可是不應該啊……

  阿薩思眯起眼,蘇珊是她的飼養員,工資不低,再加上努布拉島因管控事故而給出的賠償,怎麼也得有100萬美金,蘇珊一家怎麼會把日子過得這麼拮據,難道有人貪墨了她的錢?

  她正想著怎麼搞死那個不識相的家伙,不料一轉眼就看到了另一間房中的書架和書桌上攤著的資料。

  額,那是……哥倫比亞大學,建築學材料?

  建築學?!

  好吧,她懂這一家子的錢去哪兒了。


第359章

  蘇茜:「請問你們需要什麼,茶還是咖啡?」

  阿薩思:「咖啡,謝謝。」

  猶記得她在生態箱裡喝下的第一口咖啡,那叫一個苦到懷疑龍生,沒想到四百年後重返故地,她居然主動要了一杯咖啡,命運還真是神奇。

  蘇茜進入廚房,拿出工具開始手磨咖啡豆,再折疊紙杯過濾衝泡。

  蘇拉娜本想留下招待客人,誰知她的祖母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親愛的,去烤點小曲奇。熱咖啡不配小甜點,怠慢了客人。」

  「好的!」蘇拉娜親親她的臉頰,「希望今天的曲奇也能讓你喜歡。」

  待她進入廚房,客廳中終於只剩下三個人了。鑒於保鏢算是有錢人的私產,知道的秘密不比他的雇主少,蘇珊倒沒想過讓保鏢回避,只是注視著阿薩思,發起了一場溫和的談話。

  她開門見山:「我離開努布拉島快三年了,早已不是『暴虐二號』的飼養員,也不會再回到那座島。」

  「如你所見,我的雙腿再也站不起來,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如果你想讓我重新登上那座島,幫你們帶回『二號』,請允許我拒絕。」

  陸地之王已經自由,她不該被再度投入囚籠,那是對一個智慧生命的褻瀆。這是她作為她的飼養員,在生命的余暉中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阿薩思:「看來你被人這麼打擾過,不止一次。」

  「打擾?」蘇珊柔和了眉眼,「你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阿薩思:「我站在你這一邊,蘇珊,我是你天然的同盟者。」

  蘇珊:「可我連你叫什麼也不知道。」她攤開手,溫柔道,「孩子,或許你認錯人了。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有著銀色頭發、金色豎瞳的女孩。」

  阿薩思輕笑:「可你應該記得一頭有著銀灰色皮膚、棕黃色豎瞳的掠食恐龍,你叫她『暴君』。」

  蘇珊瞳孔一震,手指下意識抓住了蓋在腿上的毯子。「小暴君」這個昵稱十分私密,她一般只在私下稱呼「暴虐二號」,知情者除了她就只剩恐龍,對方是怎麼知道的?

  「你到底……」

  「你還記得嗎?那枚戒指——」阿薩思道,「上面刻著『愛琳』,屬於多年前掉進迅猛龍籠子的一個受害者。有一天,那枚戒指被甩出了電網,丟在你的報紙上。」

  蘇珊怔怔地盯著她,直呼不可能。

  阿薩思:「曾經有個人告訴我,智慧生物需要陪伴,不然會陷入瘋狂。」

  「曾經有個人提醒過我,不論我有沒有能力弄壞旋轉球,我都不能當著人類的面損壞它。給人類留有余地,讓他們覺得我能被對付,我才能繼續活。」

  「曾經有個人向我告別,說她的膝蓋出了問題,不得不在島上的醫院療養,恐怕以後再也不能來看我。」

  「她親手締造了我,締造了自然界中最偉大的奇跡,是我的『教母』。」

  「她拯救過我的靈魂不止一次,沒有她就不會有未來的『瑰寶』。你說,當你的生命中遇見過如此璀璨的靈魂,你想不想再回來見到她?」

  阿薩思的情緒一向不外露,或者說,她向來沒什麼情緒波動,因為感情淡漠。

  她也很少說這麼多話,上一次「出口成章」還是在罵希腊諸神的時候。可她又是直白利落的,有感情就表達,有念想就見面,有感恩就回報。

  說實話,其實她不想跟蘇珊兜圈子,甚至想直接變回龍形告訴她。但蘇珊的年紀實在大了,她真怕她受不了刺激,為此她只能循序漸進,盡量讓蘇珊聯想到她是誰。

  阿薩思:「你問我叫什麼?我想,我的名字你一定很熟悉。」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呆在生態箱裡,聽到重復率最多的一個單詞是『資產』。那時候的我什麼也不懂,可我明白,『資產』代表了我,因為每次提起『資產』,所有人都會看向我。」

  「所以在那時,我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阿薩思。」

  蘇珊喃喃道:「阿薩思……」

  「嗯。」阿薩思緩緩道,「努布拉島的惡魔·暴君阿薩思,這個稱呼是不是很酷?」

  蘇珊久久沒有給她回應。

  顯然,眼見的、耳聽的一切都超過了她幾十年的認知。她原以為在一生中見證恐龍的復活已是科學的神跡,可她從未想過一頭恐龍會變成人類,還會坐在她家的沙發上跟她回憶往昔。

  不,這不可能……「暴君」明明在努布拉島上,聽說跟歐文的迅猛龍混得很好,交上了四個朋友,她怎麼可能變成人坐在她面前,這一定是個新式騙局!

  可如果是騙局,她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秘辛,那麼多——只有她和恐龍知道的秘密?

  蘇珊:「我的小暴君在島上。」

  阿薩思:「她不會一直在島上,就像我不會一直在一個世界停留。」

  「蘇珊,她會成為我,而我會回來找你,這就是答案。」也是她為自己定下的循環,來償一個未競的心願,「你願意相信我嗎?」

  恰逢蘇茜出來送咖啡,問:「你們在聊什麼?」

  「聊未來的過去。」蘇珊忽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她從女兒手裡接過咖啡,親手放到阿薩思桌前,嘆道,「阿薩思……」

  「好孩子。」蘇珊看向她,猶如慈母注視著流浪許久的孩子,「這一路向我走來,你一定很辛苦吧?」

  阿薩思的指尖微微一顫,她勾起了一個張揚的笑弧,第一次笑得明媚肆意:「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蘇珊!」

  蘇茜:「誒?」

  她們在打什麼啞謎,兩個人分明就坐在她面前,卻像是自成一個世界,把她完全隔離了出去。甚至,她的母親也打發她去廚房,叮囑她多准備一些伙食,說她同事的女兒是個大胃王,可是——

  蘇茜小聲道:「冰箱裡沒有那麼多食物了。」

  可她的母親這次一反常態,沒有理解她「小聲說話」的尷尬,還坦然地告訴客人:「阿薩思,我供不起你需要的肉量,只能請你吃個簡易三明治。」

  蘇茜有點過意不去,她不想讓外人知道她們過得拮據,她不願在他人眼中看到鄙夷。

  誰知,這位客人不僅不在意,還笑道:「正好我帶了禮物,你們都收下吧。」

  禮物?是水果籃子和一個手提箱嗎?

  並不!祖孫三人怎麼也沒想到,阿薩思從來不送「寒酸」的禮物,只拿出重量級的東西。水果籃子和手提箱只是個開始,之後搬進屋裡的每一樣禮品都會讓她們倒抽一口涼氣。

  首先,水果籃子被無情地丟在角落,萊戈拉斯維持著沉默寡言的保鏢人設,把箱子往茶幾上一方,打開,就見裡頭整整齊齊地碼滿了美金,一共200萬刀。

  其次,萊戈拉斯又抱來一只木箱,當面解鎖,就見裡頭碼了厚厚的一疊金磚,阿薩思特地叮囑她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置換,會被人盯上。如果非要置換,最好先熔成小塊。

  再次,萊戈拉斯取來一只黑色絲絨袋,倒出裡頭的一堆鑽石;又抱來一只收藏級的大海螺,裡頭裝滿了珍珠。接著是各色寶石、紀念品,再是香料、食物和蔬菜……

  蘇珊家裡的冰箱很快被塞滿,精致的瓷器放入櫃台,柔軟的絲織物覆蓋沙發,讓整座簡陋的木屋在短短十分鐘內蓬蓽生輝,閃耀如巨龍的巢穴。

  最後,阿薩思取出了一套「外骨骼」,鄭重地把它推到她面前,說:「蘇珊,在你人生最後的階段,我想讓你體驗一下我曾體驗過的世界。」

  「穿上它,你就可以急速地奔跑,無盡地下潛,自由地飛翔——它屬於你,它會帶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圓所有你沒有圓的夢。」

  「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允許我對你的身體進行治療。」阿薩思道,「放心吧,我是個優秀的醫生,畢業於德國。在我這裡,你永遠不用預約,也不必支付高額診費。」

  蘇茜與蘇拉娜早失了言語,面對大量物質的贈與,她們表現出來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心裡防備,並不動聲色地護在蘇珊身邊。

  可見,這一家子的關系是真好,她們早已擁有最珍貴的財富了。

  「媽媽?」

  「別擔心。」蘇珊笑著安撫她們,「她永遠不會傷害我。」

  「她送的禮物你們都收下吧,不要拂了一位『王』的心意,也不要破壞她的心情。等有機會,我會告訴你們她是誰。」

  蘇珊推著輪椅:「阿薩思,推我出去走走吧。蘇茜,你和蘇拉娜收拾一下禮物。」

  阿薩思自然接過輪椅,推著蘇珊出去。臨出門時,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伸手一勾萊戈拉斯的口袋,勾出一把智能鑰匙。

  拋起,精准地落入蘇茜的圍裙口袋,她笑道:「門口那輛邁巴赫歸你了,蘇茜,這是見面禮。」

  什、什麼?

  等等,你們有錢人都是這麼隨便的嗎?連車都能送,你們打算走回去嗎?

  阿薩思又道:「蘇拉娜,你的見面禮在晚上十二點,它們會准時出現在你的書桌上。」

  萊戈拉斯跟了出去,帶上了門,把一對懵圈的母女關在屋裡,留給了她們消化的時間。而後,他又止步於百步的距離,把相處的余溫留給了阿薩思和蘇珊。

  他知道,阿薩思的心願已經了了一半。她最大的願望就是陪伴蘇珊度過人生的最後一段路,待一切歸於塵土,她終會看見他——始終站在她的身側。

  「我在這裡等你。」萊戈拉斯輕聲道,「阿薩思……」


第360章

  幽林靜謐,三月風冷,雨後的空氣充斥著負離子,讓人倍感清新。

  為防蘇珊感冒,阿薩思隨手取出一張龍蛻,仔細蓋在她身上。龍蛻極為保暖,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一看就價值不菲。

  蘇珊用指腹輕輕一揉,想分辨它是什麼材料的織物。可龍蛻不是凡物,輕似浮雲,薄如蟬翼,色澤透明但不分明,冷暖適度且手感極佳,她從未見過這種面料,一時有些愛不釋手。

  「這是什麼高科技產物嗎?」

  阿薩思勾唇:「它不是科技產物,而是我蛻下的龍皮。」

  蘇珊記了起來,笑道,「所以你一直在長大,一直在進化,是嗎?」

  「是的。」阿薩思對她毫無隱瞞,語氣自豪,「長到現在,我的本體已經是一頭長達近萬英尺、體重兩萬噸的巨獸了。」

  顯然,蘇珊沒有見過泰坦巨獸,對「體長三千米、重達兩萬噸」的龍也沒有概念。她的眼中浮起困惑,竭力勾勒著阿薩思所描述的巨獸形像,可還是想像無能。

  「我很吃驚,但我也無法理解。」她望進阿薩思的眼中,坦誠道,「你在我面前是一個人,從一頭巨獸變成一個人,光是這點就遠超我的認知。」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選擇相信她,出於本能,也出於感情。

  阿薩思:「光是這點,就是一段很長很長的進化之路了。好在,你有足夠的耐心聽我講完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蘇珊,現在輪到我給你念『報紙』了。」

  在陽光下,在森林裡,在回憶中。

  「等你的身體好一些,我會讓你見證我的全貌。但目前不行,還不到時候,至少我得拆除或避開一堆攝像頭,免得給你惹麻煩。」

  「讓我想想,這個故事該從什麼時候講起呢?」阿薩思追溯過往,「就從努布拉島的火山噴發說起吧,再過幾個月你就會見證歷史了……」

  風吹散了阿薩思的平鋪直敘,除了大自然和蘇珊,沒人能聽見她驚心動魄的傳奇。

  她們走出很遠,又緩慢地折返原點。

  這一路上,蘇珊看到阿薩思只是輕輕一揮手,盤虯於地的樹根立刻退讓,纏繞的藤蔓飛快散開,半人高的草叢編成小路,輕松支撐起她的輪椅,往家的方向而去。

  蘇珊:「我想,我已經見證奇跡了。」

  她胸腔震動,發自內心地笑出聲,一掃生活阻礙帶來的沉悶。此時此刻,她與她生命中唯一的神跡在一起,剝離了「可靠的母親」、「慈愛的祖母」的身份,蘇珊只是蘇珊而已。

  她想起了童年的幻夢,想起了少年的倔強,想起了青年的執著,想起了中年的清醒……人的一生譬如大夢一場,既然是夢,那就盡情體驗、莫負浪漫吧。

  蘇珊:「阿薩思,這是魔法嗎?」

  「世界上真的有魔法?」

  「當然。」阿薩思道,「你相信奇跡,奇跡就會湧向你。」

  她一推輪椅,藤蔓就織成橋梁,將蘇珊帶向天空。飛翔的速度不快,風也不疾,蘇珊笑著張開雙臂,擁抱天空與樹頂,與鳥雀同游於森林。

  蘇珊:「我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魔法師,結果我的父母告訴我,世界上沒有魔法。真遺憾,我作為平凡人度過了一生。」

  「你可不是平凡人,蘇珊。」阿薩思飛在她身邊,「你讀懂了一頭恐龍的心,也是被真龍承認的眷屬。世界上有70億人,可只有你一個有此殊榮,你是獨一無二、史無前例的『魔法師』。」

  「在亞馬遜深處的原始部落中,你會被稱為『薩滿』。而在這裡,你該有別的稱呼,或許我可以稱你為——」

  「龍語者。」

  這是獨屬於你的魔法類別,由我為你命名,在未來的億萬年中,無人能出你其右。

  「那麼,史上最偉大的龍語者·蘇珊。」阿薩思朝原點轉向,「我們該回家吃飯了,讓我聞聞……煎牛排烤面包三明治蔬菜沙拉。」

  是標准的白人飯,沒什麼創意,可阿薩思深諳語言藝術,只說道:「很豐盛的午餐,我很期待蘇茜的廚藝。」

  知女莫若母,蘇珊道:「同樣的食物吃上三年,你就不會有任何期待了。」

  阿薩思頓時想起了那頓吃了無數遍的部隊早餐,之後,她陷入了無話可說的沉默。

  她很想給蘇珊打個包票,告訴她,她會盡力改善她的伙食。可一想到自己做了什麼拿手菜,她又蹙起了眉頭。

  生腌抱臉蟲……

  好吧,這怎麼看都不可能是給人吃的。

  *

  一頓午餐,吃得賓主盡歡。

  飯後是大人聊天的時間,蘇拉娜懂事地疊起盤子,正要送入廚房清洗,卻聽阿薩思攔住了她,對她說:「不用那麼麻煩,我來吧。」

  蘇拉娜下意識拒絕:「不不不,怎麼可以讓客人……」洗盤子呢,這也太怠慢了,額?

  碎三觀的事情只發生在一瞬間。

  她親眼看到阿薩思的手指輕敲桌面,每個盤子俱是一震,像是得到了什麼指令似的,竟是凌空飛起,井然有序地落進水槽中,飛速疊好。

  蘇拉娜:「天吶!」

  蘇茜瞳孔地震,唯有蘇珊見怪不怪,只說了句:「原來魔法還能用來做家務啊。」

  「什麼?魔法?魔法!」蘇拉娜的表現完全符合她的年齡,建築學最需要邏輯,可現在發生的事毫無邏輯,「你們不是說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也沒有魔法師嗎?」

  蘇珊:「現在有了,親愛的。」

  清潔劑飄起,自動往裡倒一定分量。自來水開啟,擦碗布與碗面接觸,嘎吱作響。殘渣並入垃圾袋,泡沫隨水流衝散,一切非生物在此刻都被賦予了生命,就像在孩子眼中,所有事物都是「活」的一樣。

  蘇拉娜:「我的上帝……」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廚房,又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向阿薩思,「所以,祖母的朋友,您是魔法師嗎?」

  阿薩思:「也不全是。」

  蘇拉娜眼睛瓦亮,湊過去想問更多,卻被她的母親攔下。蘇茜拿出智能鑰匙,大抵是想還給他們:「你們是開車過來的,這裡又比較偏僻,回去會非常麻煩。」

  阿薩思搖頭,表示不收:「我送出去的東西不會收回。」

  「以及,我有說過要走嗎?」

  她跨越山海而來,難道是為了呆一會兒嗎?左右塞爾多風景宜人,與康尼森異曲同工,她既能在康尼森長住,也能在塞爾多久留,畢竟龍可不差錢。

  想到就做,行動派的執行力一向恐怖又直觀。

  阿薩思相中了蘇珊家對面的地皮,當天就丈量起來,規劃地基、掏出材料,與萊戈拉斯合作搭起了天然木屋,速度奇快無比。

  歸根結底,他們去過太多個世界,也在太多個城鎮安過家。搭建一個巢穴需要什麼物資,該怎麼鋪設管道,如何布置能過得更舒服,兩個非人類是門兒清。

  就這樣,一棟木屋平地起,看得建築系的蘇拉娜兩眼發直,直呼「不可能,這也是魔法」。倒是蘇茜的擔憂在點子上:「先搭建屋子再去提交購買資料、建立檔案……他們會被敲一大筆,好吧,他們可能也不在乎。」

  但她想想就心痛,這年頭賺錢可不容易。

  誰知,她的母親蘇珊忽然來了一句:「可她會在乎你的在乎。」

  「嗯?」

  蘇茜不明所以,直到「新工作」找上門,她還有些發懵。

  她母親的貴客·阿薩思,居然想聘請她做私人管家。在她完全沒接觸過管家這一項專業的前提下,她願意支付給她的酬勞還是「頂級私人管家」的標准,她合理懷疑——對方只是想找個理由每個月給她錢而已。

  有其母必有其女,蘇茜推舉道:「抱歉,我實在不是私人管家的人選,我無法勝任這個職位,你應該去找該專業的高校畢業生做這個,我……」

  阿薩思下巴一抬:「先幫我搞定地產的事。」

  她指向自己的新房子,「地皮我已經占了,房子我也建好了,再去找人辦事會被狠狠地宰一筆,我可不打算做冤大頭。」

  「我去不了,他也不能去,而你去正好,蘇茜。」阿薩思很懂錢怎麼省,「你是塞爾多的本地人,有詳細的征信和資料,想做背調的人也容易了解到你的收入和支出——由你出面,把這塊地、這座房子記在蘇珊名下,我想,你將得到一筆極大的折扣。」

  至少花得比她少多了。

  「接嗎?只要你會做處理這一類的瑣事,你就是我的管家。」阿薩思道,「你會獲得一個輕松的終身制工作,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請律師出面訂立合同。」

  一時間,蘇茜想了很多。頭腦風暴三秒,想到自己糟心的工作和女兒讀大學的生活費,她咬咬牙:「成交!」

  「我明天就去辦!」

  「好。」

  當晚,阿薩思與蘇珊成為了鄰居。她們互道晚安,帶著一天美好的回憶進入夢鄉,當然,只有蘇珊一個人入夢而已,阿薩思忙著翻看蘇珊的病歷。

  同一晚,徹夜未眠的還有一個蘇拉娜。她一直好奇半夜十二點書桌上會出現什麼,就一直沒睡,睜著眼非要看奇跡發生。

  門窗關好了,簾子拉上了,她就不信那位魔法師還有什麼手段能把禮物送進來!

  可她萬萬沒想到,魔法師之所以是魔法師,就是因為她們能把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零點一到,室內忽然起了一陣怪風,再眨眼,她的書桌上多了一本厚實的羊皮手札和一根鑲嵌了紅寶石的魔杖。

  手札上用現代英文寫著《魔法大全》,翻開,裡頭有一行贈語:「蘇拉娜,你有魔法天賦,不要浪費你的才華。」

  蘇拉娜:……

  「啊啊啊!我要成為魔法師了哈哈哈!」

  她發出激動無比的尖銳爆鳴聲,吵醒了親媽,驚動了林鳥。唯有蘇珊的房間安謐祥和,沒有任何聲音透入。她被龍的魔法保護得很好,即使是睡夢中。

  *

  萊戈拉斯:「那孩子的魔法天賦是什麼?」

  「與火相關。」阿薩思道,「她的血液中有火焰的氣息,不過並不濃郁。按古魔法的評價標准,她的資質只能算中等,可在這個世界,她無疑會是『大魔法師』。」

  萊戈拉斯:「把《魔法大全》交給她,她能守住嗎?」

  阿薩思:「我會懷疑她們一家的武力,但不會懷疑她們的智慧。即使她不懂,蘇珊也會教會她。」

  有了超自然力量的寶藏,對後代的擔憂會促使蘇珊產生「我必須多活幾年,好好教會她一些東西」的念頭。而有了這份心力在,她對蘇珊進行治療會順利很多。

  萊戈拉斯:「在一個恐龍和人類共存的世界裡又多了魔法師,這還真是一種浪漫。」

  阿薩思笑道:「奇跡因她而起,希望這樣的世界能讓她多留戀幾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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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蘇茜一大早開著她的破車出去了。

  她的辦事能力很強,愣是在兼顧工作的情況下把阿薩思交代的事辦完,前後只花了一周。而通常,以美國人的辦事效率看,這事兒起碼得花上一月。

  阿薩思翻閱文件:「你是怎麼辦到的?這麼快的速度。」

  蘇茜:「有位客戶欠我一個人情。」

  「人情?」阿薩思輕笑,「你還真舍得——這東西不討回,你的客戶永遠是你的客戶;一旦討回,那就是連本帶利地失去,你的客戶或許會變成你競爭對手的客戶。」

  蘇茜卻並無不舍:「可我的客戶不會白白給我200萬刀,但你會,甚至給出無價之寶。」

  大小王她還是分得清的,跟著誰能吃飽,一目了然。

  「直到現在我都有點難以相信,你明明看上去是跟蘇拉娜一個年紀的女孩,可你說話的語氣、表現出的閱歷卻像極了我的母親,你……恕我冒昧,請問你幾歲了?抱歉,如果你不願回答就……」

  阿薩思:「我正在奔向五百歲。」

  「……」

  「別驚訝。」阿薩思安撫道,「『魔法師』的壽命一般很長,比如你的女兒,她未來會活得比你、比蘇珊都久。」

  蘇珊是她的教母,那麼蘇茜就是她的姐妹。對她,有些事情不用隱瞞。

  蘇茜很快接受了現實,適當地開了個玩笑:「那蘇拉娜很幸運,她可以拿很長時間的退休金了,希望不會給當局帶來困擾。」

  兩人相視一笑。

  阿薩思:「你打算什麼時候正式成為我的『管家』?」

  蘇茜:「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

  上有老下有小,中年人的生活壓力可見一斑。她倒是可以學別人一樣,不管老也不管小,反正美利堅的國情也是如此,然而,她是個家庭觀念極重的人,她不會放棄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員。

  所以,她選擇放棄現在的工作,在老板炒了她之前先把老板炒了。

  待蘇拉娜的春假結束,飛往紐約之後,蘇茜賣掉了她的舊車,用賣車錢整了一身寶藍色的西裝行頭。之後,她燙了個大波浪,踩著當季新款的高跟鞋,雇了名律師、開著邁巴赫去往公司,並一戰成名。

  據悉,當翼龍在阿拉斯加州北部肆虐時,蘇茜也在老板的辦公室「肆虐」。

  她真給了老板一耳光,把辭職信甩他臉上,讓他找她的律師談。尤嫌不夠,她一通輸出金句頻出,幾乎成了辦公室的經典永流傳。

  「我早就受夠了這個破工作!」

  「你一個月只支付給我八千美金,卻要我解決好日常的房租水電伙食費醫藥費,還得干八萬美金的活,又不准我有脾氣,你怎麼不雇個機器人?」

  「掛門口的機器人你懂嗎?即使你教訓了它,它還會對你說『歡迎下次光臨』,它的情緒永遠不會出錯!你跟它過去吧,每個月只需要給它支付一點可憐的電費!」

  「我為你工作了15年,15年!你卻想炒了我?哦上帝,看看這十五年來我得到了什麼?」

  「沒有存款,沒有股份,作為一名老員工,我甚至連最基本的尊重也得不到,只得到了一個甲狀腺結節和兩個乳腺結節,萬幸它們沒有擴大的趨勢,這要歸功於我有個可愛的女兒。」

  「去你的工作!離我遠點,法克!」

  蘇茜摔門而去,震天響的一聲過後,她的心如釋重負,頃刻卸掉了所有枷鎖和重擔。

  事實證明,女人果然得有錢。

  自打阿薩思把200萬刀送進家門,地下室還堆滿奇珍異寶後,蘇茜的心態發生了質的變化,她發現——她什麼也不怕了!她的膽子肥了!

  她不怕失業,不怕花錢,不怕麻煩,更不怕浪費時間、情緒和感情,她覺得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都值得體驗,而不是覺得它們繁瑣、無聊、消耗生命。

  有了錢,她可以為母親請一位護工;有了錢,她可以讓蘇拉娜勇敢追逐夢想;有了錢,她可以讓全家吃上豐盛的大餐;有了錢,她終於可以好好捯飭自己了……

  上一次與朋友的聚會是什麼時候?

  時間太久遠,她竟然忘了。

  蘇茜把自己關在浴室裡,泡了一小時澡,邊泡邊哭。等情緒拾掇干淨,她又變回了理智的成年人,她正打算找母親商量請個護工的事,卻發現母親不在家。

  而從敞開的窗往外看去,隔壁的保鏢先生正在修剪草坪,對面的屋裡也沒有人。

  她明了,估計母親與她的魔法師女士又去了森林。

  蘇茜喃喃道:「似乎不用請護工了……」

  隔壁的魔法師上趕著當護工,免費,她不理解但十分尊重並肅然起敬,且開始思考晚上該做什麼菜了。

  *

  阿薩思在塞爾多過起了極為低調的生活。

  翼龍飛去哪裡狩獵,她不管。它們已經出籠,融入大自然成為生態鏈的一員,而人類在它們的食譜上,就要有作為食物的自覺。

  努布拉島火山即將噴發,她不管。火山噴發也是自然災難的一環,無論恐龍多麼珍貴,該滅絕的總得滅絕,命運會安排好一切。

  西蒙在呼吁保護恐龍,她也不管;至於吳博士在哪兒高就,又在做什麼基因實驗,她更不會管。

  她目前在乎的只有蘇珊的健康,為了能讓她活得更久點,她不敢對她下任何猛藥,更不敢直接輸入力量,唯恐出錯。

  如今,她每天在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趁夜深人靜的時候進入森林,尋找草藥。

  一般來說,一個人在某地呆久了,身體的磁場會逐漸與該地的磁場同頻,交相融合,這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道理。

  而當受這方水土滋養的人生病了怎麼辦?

  那也簡單,就像「劇毒之物五步之內必有解藥」,在病人所住的地方往外搜尋,多半也能找到解藥。相生必有相克,這也是草藥學的底層邏輯,只是蘇珊的病有點麻煩,因為……她是在努布拉島上得的病。

  去島上尋藥是她的方案之一,可惜努布拉島現在是「她」的地盤。

  她無意干擾過去的時間線,更不會參與其中,畢竟在她的記憶裡,2018年的努布拉島沒有出現過強大的掠食者的氣味,沒有。

  是以,通加斯國家森林是她有限的活動範圍之一,也是她尋藥的唯一途徑。

  好在,森林草藥豐富,而今又是春季。她很快找到了所需之物,每日都當著蘇珊的面炮制它們。

  蘇珊:「你學會了很多東西。」

  阿薩思:「人類有各種各樣值得學習的手藝,當然,也有各種各樣讓我生厭的毛病。」

  蘇珊:「什麼毛病讓你這麼厭惡?」

  阿薩思:「作死!」這個她熟,能吐槽三天三夜呢,「這是他們永遠改不了的惡習,還會變本加厲。聽我說,我曾到過一個LV426的礦星……」

  她說起自己操蛋的過往,蘇珊認真地聽著。

  阿薩思不知道,在她看來已經過去的過去,在蘇珊眼裡遠遠沒有過去。

  即使她強大至此,談及過去的危機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可蘇珊也能聽出其中的萬分凶險,也想像的出阿薩思究竟忍了多少痛、流了多少血,才能一步一個血腳印地爬出死地。

  她的「小暴君」從不訴苦。

  哪怕她吃盡了苦頭,最終告訴她的也只是「人類真會作死,你不知道我給他們收拾爛攤子有多頭疼」……

  蘇珊沒有打斷她傾訴的欲望,她只是作為一個聽眾安靜地聽著,「旁觀」著她經歷的腥風血雨。

  也是在這時她才得知,阿薩思的回家路走得如此艱險,可她——硬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蘇珊:「阿薩思,過來,到樹下來。」

  阿薩思放下草藥,走去:「哪裡不舒服嗎?」

  蘇珊張開雙臂:「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阿薩思愣了一會兒,失笑,俯下來擁抱了她,卻聽蘇珊說:「歡迎回家,小暴君。以後可以安心睡覺了,蘇珊奶奶會給你殺死所有蟲子,不會讓它們爬進你的食道。」

  阿薩思輕聲道:「好。」

  *

  等阿薩思炮制完藥物,將之摻入蘇珊的飲水和食品中時,蘇珊的病體總算好轉,氣色也好了不少。

  治療持續一月,阿薩思推她出去曬太陽,又為她按摩腿部。野花盛開時,她會唱起在教堂學的聖歌,蘇珊誇她唱得好聽,她便每天唱給她聽。

  蘇珊:「我的腿有了點知覺……」

  阿薩思:「相信我,我會讓你重新站起來。」

  晚間還需要采藥,阿薩思便讓「管家」蘇茜照顧蘇珊,叮囑她必須做兩個小時的腿部按摩。

  蘇茜:「難以置信,你雇佣我是為了讓我做我母親的護工?」

  然後支付給她每月兩萬刀的高薪,這跟白送她錢有什麼區別?

  蘇茜:「我不理解,你為什麼要給我這份工作?我很普通,有什麼值得你另眼相看的地方嗎?」

  「很難理解嗎?」阿薩思自有一套邏輯,「我信不過別的護工,但你是她的女兒,照顧她你一定會盡心竭力,而你正好處在失業階段。」

  「你需要一份工作,我需要一個護工,我雇佣了你照顧你母親,你付出了勞動,我付給你錢,哪裡不對?」

  蘇茜:……

  阿薩思:「蘇珊,你覺得她照顧得怎麼樣?」

  蘇珊:「照顧得不錯,但如果每天的伙食能豐富點,我會更高興。」

  阿薩思立刻轉向蘇茜,冷聲道:「你要是再做不好飯,我就炒了你!」

  蘇茜忽然安心了:「……對了,就是這個語氣,就是這個味。」只有這樣,她這兩萬刀才拿得安心。

  嗯,舒服了。


第362章

  經過為期兩月的治療,於5月15日這日,蘇珊奇跡般地站了起來。

  即使她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她跑跳,只允許她緩慢移動,可在人生的末尾,能再一次用雙腿丈量大地的寬廣與厚度,這體驗足以讓她熱淚盈眶。

  蘇珊離開了輪椅,在她以為她這輩子都擺脫不掉輪椅的囚籠之後。

  她開始蹣跚而行,扶著桌椅打圈,拄著拐杖散步。過了幾天,她又嘗試去雨後的森林中、泥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學習走路,每一步都邁著「珍惜」。

  早晨,蘇珊會帶著輪椅敲開隔壁的大門,邀阿薩思一起去林間采摘野果,比如近期成熟的山楂。

  往往,她們會在太陽下山前回來,身上帶著一股未散的烤魚味。不用想,那一定是蘇珊打包了沒有吃光的午餐。

  通常,走累的蘇珊會坐在輪椅中,膝蓋上放著一籃果蔬,而阿薩思推著輪椅前行,讓夕陽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到了飯點,她們會在蘇珊家聚餐。

  大抵是生活壓力驟減,平時幾乎沒什麼事干的蘇茜研究起了菜譜,做「三高」食品的廚藝可謂是突飛猛進。

  當阿薩思看到她攤開一張巨大的面餅,往裡頭倒入黃油、刷上番茄醬、鋪上蔬菜和牛肉,再混入芝士裹起來,囫圇個兒放入烤箱烹飪時,她終於看不下去了。

  為了蘇珊的健康著想,高油高鹽的食物一律叉掉。可蘇茜會的菜式有限,烹飪手法也比較單一,還能整出什麼花樣?沒了。

  從某種程度上講,美國的菜譜比英國的菜譜厚不了多少。而能把白人飯做到「好吃」程度的,在她的記憶裡也只有肯特夫婦了。

  無法,阿薩思只好翻出自己做廚子時的手札,挑了幾樣謄抄下來,裝訂成一本薄薄的本子交給蘇茜,讓她精進一下廚藝。

  至少,別總喂蘇珊吃同一種東西。

  蘇茜反駁:「怎麼會是同一種?前天是雞肉,昨天是牛肉,今天我准備了意面、鱈魚和西蘭花,我做得非常用心!」

  「可它們都是一個味道。」阿薩思道,「全是番茄醬和芝士的混合物,區別在於加入的食材不一樣。」

  「我討厭吃重復的食物,要是今晚你再讓我吃上這個味道,我一定給你降薪!」

  蘇茜:……

  被炒不可怕,降薪是真可怕。

  蘇茜立馬研究菜譜,一直忙到晚上近七點,她才端上來水煎雞胸肉、蔬菜湯和蛋炒飯的搭配,勉強算得上「低脂」。

  不過蘇珊吃得心滿意足,飯後又與遠在千裡之外的孫女通了話,每天的心情都愉悅到極點。

  甚至,不怕老又不服老的蘇珊著手學起了新事物,她親手調制了水果泥面膜,給自己、女兒和阿薩思各敷了一層。

  蘇茜:「這才是生活啊……在夏日的庭院中,躺椅上,星空下,敷著面膜,手邊有一杯冷飲,可以和家人一起暢談人生。最神奇的是,居然沒有蚊子。」

  蘇珊自然知道為什麼沒有蚊子,她們都在阿薩思的保護中。

  她轉過頭,問:「敷面膜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但很快,蘇珊的表情凝滯了,她看到阿薩思伸出一根非人的長舌,像舔冰激凌似的,悄悄地把臉上的水果泥舔干淨。她看向她時,她正吃到一半,還神態自若地回復。

  「挺好吃的,份量再多點就更好了。」

  「……」

  *

  5月25日,結束學業的蘇拉娜飛回了塞爾多,開啟了她長達一個多月的假期。聽她說,再返校是7月4日,屆時,她要准備畢業論文。

  可比起論文,魔法顯然令她著迷更多。

  尤其在讀期間,她途徑一棟著火的大樓時成功抽離了所有火能量,把大樓的傷亡降到最低,這種秘密地幫助他人、拯救生命的滿足感和價值感,讓她明白了擁有力量的正確用途。

  因此,她一回到塞爾多,就迫不及待地圍著阿薩思打轉。

  她拿出積攢了一學期的魔法問題,窩在阿薩思身邊一個個問過去,一直到深夜都不願離開,還想著留宿,和阿薩思一起睡一晚。

  這能行?

  萊戈拉斯實在忍不了了。

  蘇珊占用阿薩思的白天時間,他很包容,畢竟這位是阿薩思親口承認的「教母」,她找阿薩思,他說什麼都會退讓一步。

  蘇茜占用阿薩思的閑暇時間,他也忍了,畢竟這位算是阿薩思的「同輩姐妹」,而且她一向公事公辦,不會在BOSS面前轉悠太長時間,謹遵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打卡規則,絕對不會在他和阿薩思相處的晚間上門,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可蘇拉娜不同,她活潑可愛又讀不懂空氣,是蘇珊的血脈延續,又像是蘇珊年輕了四十多歲的樣子——阿薩思怎麼可能不喜歡?

  有這老中青三代「蘇珊」在,他唯一能見到阿薩思的時間好像只剩下了……

  夢裡?

  好吧,他是怎麼做到跟她共處一室卻像是隔了十萬八千裡的?他可真是個「天才」。

  蘇拉娜:「除了火魔法,別的魔法我都學不會,這是為什麼啊?」

  阿薩思:「你的資質只適合修行火魔法。」

  「那你為什麼要給我一本魔法大全?」她差點以為自己天賦異稟,什麼都能學會,結果慘遭一次次打擊。

  「如果你未來有直系後代,他們或許會覺醒跟你不一樣的魔法天賦,能用上。」阿薩思道,「如果你未來有學生,你也能靠它籌辦一座魔法學校,而你會是校長。」

  同時給予提醒,「注意黑魔法的部分,它能成就人,也能毀掉人。」

  而現在,她把這個世界未來的走向交到了她手裡。是普及魔法還是隱匿魔法,是家族傳承還是走向世界,打開潘多拉魔盒的決定權屬於蘇拉娜。

  蘇拉娜聽得眼中異彩連連:「魔法學校!哇,那是我小時候的夢想,我曾用橡皮泥和火柴搭過它的外形……阿薩思,我想跟你談談,今晚我能不能留……」

  第一次,安靜當壁畫的「保鏢」插入二人的談話中,用溫柔又不容拒絕的語氣對阿薩思說道:「BOSS,快9點了,該讓蘇拉娜小姐回去了。」

  蘇拉娜:「不是,我……」

  萊戈拉斯附耳,小聲道:「快到蘇珊的睡眠時間了,蘇拉娜夜不歸宿,她會擔心的。」

  兩家的距離僅15米,蘇拉娜就算真住在龍窩也談不上夜不歸宿,畢竟在阿薩思看來,蘇珊家的木屋也是龍窩的一部分。

  可她也知道人類的觀念不同,萬一蘇拉娜不回家真影響蘇珊的睡眠……

  阿薩思毫不留情:「你該回家了,蘇拉娜。有什麼問題明天再說,我和蘇珊在出行時會帶上你。」

  蘇拉娜:……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保鏢先生」是故意的,他似乎不希望她在這裡留宿。嘖,他難道沒有自己的朋友嗎?

  蘇拉娜依依不舍地離去,萊戈拉斯面帶微笑地關門。嘖,都學魔法了,她還沒有自己的龍嗎?這龍窩是越來越擠了。

  *

  翌日,森林之行的小隊擴大到三人。當然,其中一個不是人。

  一如蘇珊曾經教導阿薩思要「學會藏」一樣,如今的阿薩思也在告誡蘇拉娜「藏起自己」。

  「除非世界上的魔法師數量足夠多,否則,你必須學會隱藏自己。」阿薩思道,「一旦暴露,你就會被各大實驗室盯上,是天然的實驗素材。你的頭發、指甲、血液……所有的一切都會在黑市被明碼標價,而你將陷入無窮無盡的麻煩。」

  「我可不是危言聳聽,也絕對沒有嚇唬的意思。蘇拉娜,我只是在告訴你這個現實。」

  「現實就是,人類連混種恐龍都能制造,他們還有什麼破底線的事做不出來?」阿薩思看著她,「不要把世界想像得太美好,如果你想靠魔法拯救世界,那就先得靠魔法保全你自己。」

  「不然,你既護不住你,也護不住你的家人。『追逐力量』這條路踏上了,想下來會很難。」

  因為想金盆洗手時會發現,仇家實在太多了……

  阿薩思活了快五百年,稍微擠出一點閱歷就足夠蘇拉娜「啃食」很久。

  於是她們一個教得認真,一個聽得仔細,蘇拉娜眼中的崇拜幾乎要溢出來,要不是阿薩思的外貌過於年輕,她都想叫她一聲「教母」。

  也是在這時,蘇珊的舊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歐文。

  謔,熟悉的名字。阿薩思勾唇,這不是她那四只迅猛龍「小弟」的爸爸嗎?

  他來電不難猜,目前時間逼近火山爆發的節點,想來他是為了救島上的恐龍而來。

  果然,蘇珊接起了電話,而另一頭的歐文告訴她,他和克萊爾決定去努布拉島救恐龍,西蒙已經准備了船,問她願不願意一起,畢竟智慧型的「暴君」只聽她的話。

  蘇珊卻是笑了起來:「歐文,其實,我的『暴君』一直在我身邊,她陪著我,從始至終。」

  「我沒有老糊塗,只是有幸再一次遇到奇跡而已。我知道你不會信的,在你正式見到她之前……」

  「或許,我們不應該再稱呼她為『暴君』了,她唱的聖歌很好聽,有一種洗滌靈魂的震撼感。是啊,她很適合去教堂工作。」

  「不,不是我的孫女,我沒有弄混,蘇拉娜可不會唱聖歌。」

  雙方扯了許久才回歸正題,歐文向蘇珊承諾,他會盡全力把「暴君」也帶出努布拉島。

  掛斷電話,蘇珊難得有點惆悵:「我說的都是實話,怎麼就不信呢?」


第363章

  都是女巫了,怎麼可以沒有飛天掃帚?

  為了尋找制作飛天掃帚的木材,阿薩思陪著蘇拉娜在森林裡轉了一圈又一圈。

  蘇拉娜:「我不會風魔法也能飛起來嗎?」

  「能。」阿薩思抓起盤成一團的毒蛇,掂了掂重量,確定可以燉雞,隨手往背簍裡一扔,再加個蓋。

  今天的加餐有了,她「講課」的語氣也透著愉悅:「力量無論以何種形式呈現,到頭來都是『殊途同歸』。並不是只有風魔法才能讓人飛起來,火在燃燒時產生的熱力與氣流,不就會形成風嗎?」

  「沒有風的天賦就借助風的力量,魔法也是『借力』的一種方式。」

  就像她沒長出翅膀之前,難道就不會「飛」了?

  她也曾從懸崖上一躍而下,借助空氣的張力和流暢的身體線條急速滑翔。即使每一次都摔得頭破血流,但不可否認,她通過「滑翔」數次逃出生天,比如在巨蟒「雅庫媽媽」和巨鱷「麗茲」的追殺中。

  她活了,它們葬於她腹中,這何嘗不是一種魔法?

  身後沒傳來腳步聲,阿薩思回頭,發現蘇拉娜一臉害怕地遠離她的背簍,只因裡頭有一條毒蛇。

  阿薩思眯起眼:「你怕蛇?」

  蘇拉娜點點頭,補充道:「還怕蜘蛛蟑螂老鼠蟲子蜥蜴,只有貓狗和鳥類我能接受。」

  阿薩思:……

  「我們中午吃這個。」

  「我不要!」

  「你沒得選。」

  帶小女孩狩獵有一點麻煩,蘇拉娜遵紀守法,尚未遭受過社會的毒打,所以對她「違法犯罪」的狩獵行為無法做到睜只眼閉只眼。

  當她在通加斯森林裡撈了只烏藍松雞作主食時,蘇拉娜頗為擔憂:「真的不會有事嗎?烏藍松雞雖然是無危物種,但它依然受到保護。」

  「至少在阿拉斯加州有配額限制,還限定季節和區域狩獵,如果被發現非法獲取的話,我們會面臨1到2萬美刀的罰款,甚至一年監禁。」

  阿薩思拎著雞走回原地:「那你跟著我還真是幸運,因為我——無論怎麼狩獵、狩獵什麼,都不是違法犯罪。」

  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把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啃了你能咋?把國一拖出來槍斃嗎?明顯不現實,人家遵循物競天擇的原則,國二只能「白死」。

  就像她,世界上唯一的一頭應龍,吃個烏藍松雞咋了?要不是翼龍不在這兒,今天中午燉蛇的還不一定是雞肉呢。

  蘇拉娜聽得兩眼放光:「是因為魔法師有特權嗎?」

  阿薩思擊碎了她的夢:「是因為我不是人。」醒醒吧姑娘,「魔法師也是人,照樣要交房租水電和稅費,沒有任何特權。」

  蘇拉娜:……

  「等等,你怎麼可能不是人?你明明就是!」

  阿薩思笑了笑,沒正面回答女孩的問題。她帶著食物,蘇拉娜背著一捆樹干回到營地,就見蘇珊在生火,蘇茜在釣魚,而萊戈拉斯守在不遠處。

  一上午過去了,蘇珊把串魚的樹枝都磨好了,蘇茜愣是沒釣上來一條魚。直到阿薩思蹭到她身邊,三下五除二剖了蛇,泛開的血腥味逐漸引來了魚,她這才釣上來一尾巴掌大的魚。

  蘇茜意欲放生,她認為這魚太小了。阿薩思卻告訴她,溪水中的魚都不大,尤其是水流湍急、水草不豐的地方。

  蘇茜得到了安慰,靠得近了才受到驚嚇:「你手裡的是什麼?」近視眼沒惹任何人,「上帝!你、你為什麼要……」

  「吃啊。」

  「這能吃?」

  怎麼不能?在香港,蛇肉算是佳肴之一了,大小老板來飯店多少得點一份。

  料想蘇珊一家子都沒吃過細糠,阿薩思深表同情。之後她大鍋一起,香料一下,雞蛇下鍋,加蓋煨燉。沒多久,誘人的香味飄出鍋子,勾的人連連往鍋裡看。其中,當屬喊著「我不要」的蘇拉娜張望得最頻繁。

  呵,是個人都逃不過真香定律。大鍋一開,刀叉就下。

  蘇拉娜吃得滿嘴流油,這會兒倒是不怕蛇了。她迫切地問她「這是巫師料理嗎,怎麼會這麼香」,阿薩思告訴她,如果她能克服對蛇類蜘蛛等物的恐懼,她就教她「巫師料理」。

  蘇拉娜:「萬一克服不了呢?」

  阿薩思:「那就多吃一點。」沒什麼心理障礙是吃克服不了的,如果有,就吃兩頓。

  更何況,「你已經是個魔法師了,擁有自己的領地,尋找共生小動物,也是你巫師生活的一環。你做不到克服特定的恐懼,但至少,你在面對它時得有解決的辦法。」

  一整鍋的食物進了五人的肚子,蘇珊站了起來,准備緩慢繞一圈消食。

  阿薩思見她精神不錯,身體也大好了,便提議道:「蘇珊,試試『外骨骼』吧,你不能一直讓它積灰。」

  蘇珊苦笑:「你說過它能起飛,但我有些恐高。」

  阿薩思:「放心,我會在你身邊伴飛。」

  其實蘇珊一直帶著阿薩思送的禮物,只是從未用過它。如今通加斯森林的監控區早被她們摸清楚了,也知道該呆在哪兒不會被任何儀器拍到,仔細想想,這似乎也是一個「時機成熟」的信號。

  蘇珊彎腰,從輪椅下掏出外骨骼,在阿薩思的指導下套了上去。

  關節重合,迎合她的體態和高度,溫熱的秘銀合金隔著衣物貼上來,像是有個人在她的後背托舉她,令她的身體變得輕盈了許多。

  阿薩思:「蘇珊,跑起來!」

  蘇珊往前邁出了一步,之後的九十九步就變得異常流暢。先是行走,再是健步如飛,慢慢地跑了起來。

  外骨骼無視腳下的石子、泥濘和沼澤,如履平地地奔跑,速度越來越快,基本達到一只暴虐龍的每小時64公裡的速度。

  然而魔法屏障保護了蘇珊,讓她免受狂風的侵擾。她只需肆意邁開步伐前進,獨屬於阿薩思的保護會為她擋開所有的障礙。

  在蘇拉娜的歡呼和蘇茜的呼喊中,蘇珊想著,人要是能飛起來就好了。

  誰知,秘銀造具擁有「可憑意識操控」的能力,她的心念一起,後背的鼓囊處就展開一對銀灰色的翅膀,猛地一扇,帶她衝向天際。

  蘇珊驚呼出聲,而後又化作驚喜的笑聲。

  她怎麼也想不到,人類自古以來的飛行夢會由自己第一個實現,她在孩子們的頭頂盤桓數圈,感受著自由的氣息,飛向遠方群山的懷抱。

  「媽媽,你要去哪裡?」

  「蘇珊祖母,等等我!」

  阿薩思失笑,回首對萊戈拉斯說:「是時候了,該讓她們知道了。」

  萊戈拉斯:「別嚇壞她們,我可不負責給她們做心肺復蘇。」當然,你也不能,還是喊母盒起來工作吧。

  阿薩思攤手,足尖一點,便掠過蘇茜和蘇拉娜的頭頂往天邊飛去,追逐蘇珊的身影進入雲層。

  雲霧繚繞中,她伴飛在蘇珊身邊。時快時慢,時遠時近,像是一只大鷹在教小鷹起舞。蘇珊追了過去,就見阿薩思隱沒於雲層之間。

  有璀璨的白光閃過,剎那,一道銀白的身影越拉越長。蘇珊震撼地看到,雲層中探出一個巨大無比的龍首,她用熟悉的金眸注視著她,發出低低的龍吟。

  那是……

  龍?!

  她就是阿薩思,就是她的「小暴君」?

  三千米盤虯雲端,投下的陰影籠罩大地與山脈。雲霧掩蓋了她的一部分身形,不至於全露出來嚇壞眾生,殊不知正是這種若隱若現的狂猛張力,讓見到她的人集體失語,她們震撼於她的宏偉和威嚴,久久無法發聲。

  她是龍……

  一種與西方傳說中相似又不同的巨龍?而這頭巨龍與她的母親(祖母)有舊?

  這是什麼奇幻電影的背景開場白?

  蘇茜直勾勾地盯著巨龍:「如果被衛星拍到的話,那全世界都『熱鬧』了。」通加斯森林會第一時間被警方包圍。

  蘇拉娜喃喃道:「難怪她說她怎麼狩獵都不犯法……」

  雲端世界,巨龍穿梭其間,伴蘇珊飛出很遠。大抵是感受到「窺伺」的視線,她縮小了身形,變成一臂長的銀龍趴在蘇珊的肩膀上。

  見蘇珊即將飛往塞爾多的鬧市區,她淡淡提醒:「提升高度,進入雲層,不然會被人類看到。」

  不過看到也沒關系,她設計了覆面。可蘇珊並不想給人添麻煩,她既沒有進入鬧市區,又沒有飛離群山,而是克制了欲望,往營地原路返回。

  阿薩思:「不多飛一會兒嗎?」

  蘇珊:「我的自由就像我的生命,得學會『適可而止』。」

  「阿薩思,不要輕易賦予他人原本沒有的力量,有些野心一旦得到擴張,人們的欲望就無法遏制。」

  如果她不為自己喊停,阿薩思只會鼓勵她飛下去,而她的理智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後的韁繩。

  蘇珊:「人的一生啊,有些事體驗過就該滿足了。我們不能向自然無窮無盡地索取,回歸墳土才是這副軀體最後的歸宿。」

  她重新站了起來,體驗過「暴君」的速度和力量,又像翼龍一樣掠過天際。這樣獨一無二的經歷足夠她回味終生,即使死神來敲門,她也是笑著走的。

  「直到現在為止,我還一直在與奇跡邂逅。」蘇珊感慨道,「謝謝你來到我身邊,阿薩思,是你讓我在臨死前重新活了一遍。」

  阿薩思:「是你選擇了我。」

  所以,奇跡眷顧了你。

  *

  2018年6月9日,努布拉島火山噴發。恐怖的火光淹沒全島,而人類拼盡全力也只帶出了六分之一的恐龍,還有更多的恐龍喪生在島上。

  同期,努布拉島的惡魔·暴虐二號消失於大海之中,人類推測其不會游泳,沒准已經喪命。可知道滄龍被她吃掉的人明白,暴虐二號壓根沒死,她大概是換了個地方生存,不打算進入人類的世界。

  據悉,軍方遣出不少隊伍去尋找狂暴龍,始終一無所獲。

  與此同時,獲救的恐龍被安置在一座古堡地下,等待它們的命運將是一場拍賣。

  阿薩思無意介入既定的命運,但對四只迅猛龍還有感情,她決定還它們自由。歐文和克萊爾前往古堡,想來迅猛龍不會出事。

  是以,她只剩下最後一件事要辦。

  6月21日,軍方的秘密實驗室中,精英氣質依舊的吳博士套上白大褂進入辦公處,在開燈的剎那,他看到屋裡多了一個人。

  銀發金眸,黑甲半覆面,她坐在他的椅子上,抬手把玩著一組DNA模型,桌上攤著「暴虐迅猛龍」的資料。

  吳博士的手沒按上警報器,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沒有性命危險:「你是誰?」

  阿薩思瞥了他一眼:「你猜。」

  不是很聰明嗎?你猜啊。


第364章

  吳博士:「這裡是軍區實驗室,每隔五米一個攝像頭,不明身份的人闖入會立刻響起警報聲,而我來時一切正常。」

  「安保人數沒少,監控正常工作,警報沒被屏蔽。你不是通過暴力手段進入這裡的,那麼只剩兩種可能——」

  「一種是你是某位大人物的女兒,偷拿了你父母的身份卡進入我的實驗室;第二種有些危險,你是某個組織培養的特工,目前黑進了軍區內網,偽造出一切正常的表現,主要目的是為了擄走我。」

  他是半點不怕被抓走,因為他相信,任何擄走他的人都會為他的頭腦和所掌握的技術而留他一條命。

  只要有命在,他還怕沒柴燒?反正只是換個實驗室呆而已。

  努布拉島沒了,軍區向他敞開大門;軍區沒了,未知組織向他投遞門檻。他所需的一切器材和材料他們都會為他提供,也不會讓他餓肚子,那還有什麼可愁的?權當換個實驗室度假了。

  對,科學家的度假就是這樣,換個地方做實驗。

  吳博士雙手插兜,不知何為對手:「好了,游戲到此結束,告訴我你是誰?你的父母是誰或者你為誰工作?無論你要做什麼都別浪費時間,我的時間很寶貴。」

  阿薩思平靜地捏碎了模型,張開手,模型化作齏粉簌簌而下。

  「自大得一如既往,可惜你確信的東西總是帶來滅頂之災。」

  阿薩思起身,也不知她是怎麼做到的解碼,實驗室中的投影亮起,熟悉的小伙伴·DNA先生拖出了兩頭「暴虐霸王龍」的立體影像,放在同一平面上對比。

  「你抽了那麼多血,混了那麼多種生物的基因,你的造物給了你想要的結果嗎?」

  吳博士臉色一沉,「抽血」這個事極少有人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哪來的消息?

  旋即,他又恢復了笑面虎的樣子:「無論它們有沒有達到那個結果,至少我距離結果又近了一點。」

  他看向兩頭狂暴龍的縮影,尤其在二號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得到那個結果,只是過程會很漫長,而我注定看不到了。」

  暴虐二號離開努布拉島後就消失了,無影無蹤,連軍方最先進的設備都探不到它的蹤跡,他一度認為它是死在了大海中。

  可是,連四只迅猛龍都活了下來,沒道理狂暴龍活不下來,它又不是旱鴨子,它的水下能力強得能單殺滄龍,他不信它會死在海裡,誰能讓它死在海裡?

  既然它不會死,那它一定會繼續進化。只要後續不出什麼基因病,「暴虐二號」終會成長到他無法想像的樣子。

  可惜,他無法跟蹤也看不到,只能精進實驗。

  吳博士:「夠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進行無意義的話題,要麼滾出我的實驗室,要麼把我綁進另一個實驗室,我的耐心很有限。」

  「我的耐心也很有限。」阿薩思道,「我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你做個選擇。」

  「請慎重選擇,這將關乎你的性命——吳博士,如果我告訴你,你想要的『結果』已經達到了,你會停止實驗,並從此再也不碰基因編輯嗎?」

  「你說什麼?」

  「回答我。」

  阿薩思是認真的,她對吳博士存有一定殺心,但不可否認的是,吳博士確實創造了她,為她腥風血雨的人生提供了強有力的基因基礎。

  不論他創造她的目的是什麼,她已經降生了,即使是作為實驗品。

  從因果的角度說,他對她有點「生造」的恩情,而蘇珊是完全的養育之恩。再加上吳博士是標准的華裔,是以在生死問題上,她會給他留有余地——僅此一次的選擇機會。

  換在以前,與實驗室相關的所有,她都是直接抹殺。

  危險的氣息一絲一縷地湧出來,吳博士心中警鈴大振,剛想有所動作,卻發現自己驀地被一股可怕的氣機所籠罩,竟是動彈不得。

  「你、你……」

  黑眸對上豎瞳,這一次,吳博士不再認為那是「小女孩」的美瞳,而是真切地意識到那是一雙非人類的眼睛。

  他從未見過外星人、非人類,但作為科學家,他遇到過的離譜事很多,因此一想到非人類,他的接受度也很好。

  而一接受,他就冷靜下來。在意識到這與他的性命掛鉤後,他說道:「即使我想停止,也不會有人想讓我停下。我在軍部這艘大船上,我身不由己。」

  阿薩思:「但我想停止,一切都會停止。」

  吳博士:「聽上去像個騙局。」他笑道,「你說結果達到了,就是達到了嗎?聽著,除非你讓我看到結果,否則一切都不會以你的意志而停下。」

  有了這句話,阿薩思就明白,他們勉強達到了共識。她給他一個結果,他就會直接收手。正好這也是她想要的,她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裡在做非法實驗,也要吳博士手下再無混種恐龍誕生。

  吳博士譬如異形女王,只要給他一個巢穴,他手下的混種恐龍就會像異形一樣源源不斷地誕生,並且都有著進化的可能。

  阿薩思:「我給你一個結果。」她的周身發出寶鑽的光芒,「而你要兌現承諾。」

  「這是我對你僅有的仁慈,只因你創造了我。」

  之後,他們兩清了。

  「轟隆——」

  這一天,伴隨著響徹雲霄的龍吟,一頭威武雄壯的銀色應龍從軍部的地下實驗室「破土而出」。

  祂噴吐紫紅色的烈焰,摧毀了所有器材、樣本和數據,還引起了一場大爆炸。人們無法估量祂所造成的損失,只能慶幸祂沒有帶來人員傷亡。

  該事件先在當地引起了轟動,很快,被人們上傳的視頻被刪除,區域斷電斷網,一部分賬號被封,永不解放。

  可紙是包不住火的,當吳博士被FBI帶走,聯邦調查局詢問他到底造出了什麼怪物時,他臉上掛著迷之微笑,像個瘋子一樣喃喃自語:「我成功了……」

  「猜想是正確的,龍像是一種基因編輯的造物,那麼把這些基因拼湊起來,也會創造真正的龍。」

  「我做到了,我把神話物種帶回了這個世界……」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帶著無所畏懼的釋然,「神話回來了,圖騰回來了……」

  「或許,我該稱這一天為『龍的序章』。」

  FBI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覺得他瘋了,得了癔症,需要送往醫院治療。

  「我有點同情他,以前的首席科學家,現在精神病患者。」

  「無論誰在現場都會被嚇瘋的……你也看過錄像和照片吧,燒得一干二淨,那頭龍去了哪裡卻不知道,祂像是憑空消失了。」

  「不過很奇怪,為什麼沒有人員傷亡?怎麼實驗室只有亨利·吳一個人?」

  「你不知道嗎?這個吳博士很不受歡迎,因為他每次都是7點到實驗室,第一個,很准時,還是最後一個下班,誰也不喜歡他,他是這種人。」

  由於到得太早所以受到了驚嚇嗎?

  果然,上班不能太早,這是真理啊!

  *

  吳博士不知是瘋了還是滿足了,他當真不再碰基因實驗相關的一切,安靜地聽憑安排,心甘情願地「住」進了醫院,還被嚴密看護起來。

  而拍賣恐龍的古堡傳出了第二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大批恐龍被釋放,進入人類生活的區域,其中包括不少凶惡的肉食性恐龍,比如霸王龍和迅猛龍。

  與此同時,被四只迅猛龍、歐文和克萊爾聯手殺死的「暴虐迅猛龍」不見了,它的屍體原本被插死在一尊雕像的劍上,可一眨眼的工夫,屍體就不見了,地上還留有血跡。

  克萊爾事後回憶道:「我看到古堡的角落有一個黑影,像是個女人。抱歉我沒看清楚,她戴著面具,而我太緊張了。可能是她帶走了屍體,但一個人怎麼搬得動幾噸重的恐龍?」

  「對了,小藍它們呢?」

  歐文:「它們離開了,也不知道會在哪裡安家?」

  四只迅猛龍能去哪裡?

  它們好歹是她的朋友,自然是連同「暴迅」的屍體一起被她帶回了通加斯森林,成為食物鏈中的一部分。這麼一來,她就算獵到了什麼「不該吃」的珍稀動物,都能一股腦兒推到迅猛龍頭上了。

  朋友嘛,不就是用來背鍋的嘛!

  當然,這四只迅猛龍一開始沒認出她,見到她時還擺開防御的姿態,想與她鬥一鬥。

  好在她進化至今聽得懂它們在「說」什麼,干脆用龍語混著波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直言是它們的頭兒。

  它們依然不信,二話不說撲了上來,打算撕了她。未料,她一只一個大筆兜下去,它們可算消停了。

  按迅猛龍的意思是,這扇龍的手法和力道很熟悉,就像初見時被扇進倉庫裡,是老大沒錯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老大變「醜」了。

  阿薩思:……

  恐龍與人的審美並不相通。

  *

  蘇珊一家的日子熱鬧了起來,在蘇拉娜每天被迅猛龍的「咕嚕聲」吵醒之後。

  「啊!為什麼我的魔法伴生物要是迅猛龍啊?我就不能養黑貓和烏鴉嗎?」蘇拉娜絕望,「我甚至不能把它帶到學校去!」

  迅猛龍中的艾可十分喜愛蘇拉娜,每天圍著她轉,可她被嚇得瑟瑟發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這類體表沒有毛的生物相處。

  「可它更富有戰鬥力。」蘇珊笑道,「你不是怕蛇嗎?它會先一步發現它,然後吃掉它。好好善待它,它是你的龍。」

  真好啊,她的孫女也有了自己的「暴君」。

  唯有蘇拉娜在為錢包哀嚎:「我養不起她!」她還跟她搶餅干吃!啊!


第365章

  四只迅猛龍分別是小藍、查理、德爾塔和艾可。

  之於它們而言,分別不過幾天;可之於阿薩思而言,分別已近五百年。

  再見到它們,真好,它們一如以往的純粹,不禁讓她憶起了曾經作為野獸的、無憂無慮的時光。

  如今,恐龍正式進入人類生活的大陸,而會在恐龍基因上做文章的吳博士也變相入獄,它們也算獲得了自由。

  可阿薩思明白,真正的自由是「共存」,而非「統治」和「威懾」。

  想讓恐龍這種美麗的生靈繼續留存於世而不是被人類撲滅,就得給予雙方一些「共存」的智慧。

  譬如,小藍選擇了歐文,艾可選擇了蘇拉娜,當恐龍開始與人類綁定,以「伙伴」的關系得到共生,它們就能長久地存活下去。

  不過,是伙伴不是寵物,它們不需要被精心飼養,而是應該在大自然中野性成長。

  是以塞爾多是個「養龍」的好地方,有通加斯森林在外,有人文教育在內,正是人與自然溝通的橋梁,只是她合法擁有的占地面積還不夠大。

  她計劃買下那一整塊土地,打造一座屬於龍的古堡或莊園,而蘇珊一家將是她永遠的「飼養者」。她們將代代住在那裡,與龍、與動物、與自然一起。

  「蘇茜。」她喚道,「我要更多、更多的土地,你最好有辦法把這一整片區域都買下來。」

  蘇茜:「這需要很多錢,也很花時間。」

  阿薩思:「我最不缺的就是錢和時間。」

  盡管花吧,把她在泰坦世界搶來的錢花光,她正好騰出些空間去裝點血蘭花種子。

  她不僅要搞基建,還要把歐文、克萊爾帶來,陪蘇珊共度晚年,他們終將見證一個在她手下一點點誕生的新世界。

  蘇茜一聽錢會到位,立馬動身辦事去了,現在的她越來越適應「管家」這職業。

  但說實話,阿薩思交給她的大部分任務不在「管家」的工作範圍內,可那又如何,當你的BOSS無緣無故給你家200萬刀,每月高薪且活計輕松,她讓你辦事那能叫事嗎?那是為了鍛煉你!

  但凡給的任務她辦不到,蘇茜都要做做自我反省。

  蘇茜離開了,阿薩思叮囑迅猛龍看好這個家,沒事別吃人,便同萊戈拉斯一起離開,前往阿拉斯加州各處撈人,組建屬於自己的團隊。

  落魄的律師、失業的獸醫、因受傷而退伍的軍人和一批被壓榨的建築系學生……阿薩思向他們發出了邀請,而收到橄欖枝的他們並不知道,他們在日後將締造一個多麼傳奇的莊園。

  8月,塞爾多偏僻處的住戶開始搬離,一大塊土地和成片閑置的木屋落到了阿薩思手裡。

  同月,她招攬的人陸續進入該地住下,莊園的建設也搬上了日程,只是她還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管理員,可以為蘇茜分擔繁重的事物,還能處理人事方面的問題。

  「克萊爾……」阿薩思率先想到了她。

  克萊爾素有「工作狂」之稱,曾任努布拉島的管理員,還間接參與過多次恐龍混戰,可謂是練就了一身本事。

  並且,她常與歐文出雙入對,又與西蒙有些交情。請她和歐文入駐,管人的和管恐龍的都有了,興許還能從西蒙那裡撈一筆錢,何樂不為?

  阿薩思把想法告訴了蘇珊,之後,她要到了蘇珊的手機,當著她的面給歐文去了電話。

  她告訴他,蘇珊邀請他們在塞爾多定居,這裡風景秀美,有恐龍出沒,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聽到這番話,歐文顯得非常悲傷,他以為蘇珊已經油盡燈枯,想在走之前最後見他們一面,順便打聽有關「暴君」的消息。可惜,他失去了「暴君」的音信,只知道她消失在大海裡。

  歐文:「好,無論如何我都會和克萊爾一起去見她。」

  兩天後,風塵僕僕的歐文和克萊爾帶著沉重的心情邁入塞爾多的地界,隨後一臉懵地看著蘇珊穿著外骨骼向他們走來,臉色紅潤有光澤,健步如飛賽神仙——這哪裡是行將就木的樣子啊!這分明是個奇跡!

  克萊爾先是瞪了歐文一眼,趕緊扯了一朵花別在自己的黑裙上,企圖裝點得鮮亮點,不像是來參加葬禮的。

  她真是服了歐文!為什麼他在應付恐龍時游刃有余、聰慧異常,可在人際交往方面連個話都問不清楚?見鬼的「去參加蘇珊的葬禮」,今晚她一定要揍他!

  克萊爾揚起一抹笑,迎了上去:「蘇珊,好久不見!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以為看錯了,你居然站了起來!天吶這是奇跡,蘇珊,恭喜你!」

  蘇珊掃了一眼他們的著裝,看破不說破,笑道:「天氣這麼熱,換一身衣服吧。等換好了我帶你們去見阿薩思,她在等你們。」

  「阿薩思……」這個發音有點怪,克萊爾問道,「那是誰?」

  蘇珊勾唇:「是你熟悉又陌生的『資產』。」

  「啊?」

  兩人被帶去木屋換衣服,誰知一路走去,這輩子沒見過的奇事是一樁接著一樁。

  歐文看到了四頭迅猛龍,他像個類人猿似地發出歡呼,大喊一句「爹地在這裡」,然後被四小只無情踐踏,一身西裝就這麼廢了。

  克萊爾看到蘇拉娜騎在掃帚上掠過她的頭頂,女孩高喊著「我恐高啊」,然後失控地栽進了樹林裡,又被藤蔓提出來,不留情面地拋向高空。

  蘇拉娜:「啊啊啊!阿薩思你不能這麼對我!恐高不是這麼克服的!」

  她又掉了下去,又被甩了起來,漫天都是她的尖叫聲,而在這裡施工的人們已經見怪不怪。

  克萊爾:……

  等等,她沒看錯吧?一個女孩,一個人類,騎著掃帚在天上飛?

  見鬼,之前新聞中放出一頭巨龍已經夠離譜了,她一度懷疑那是某部電影的預告,可現在……這個世界到底要不正常到什麼地步?他們這批舊人類都要被淘汰了嗎?

  把歐文從迅猛龍的「壓迫」下拖出來,他們換上輕便的衣服,跟著蘇珊前往一座木屋,見到了銀發金瞳的阿薩思。

  她笑著叫出他們的全名,在他們一臉「你是誰、你怎麼知道」的震驚中,帶他們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細節。

  「克萊爾,還記得舊園區那塊被戳了很多洞的石頭嗎?我把它丟進水裡藏了起來,所以你一直找不到。」

  「歐文,還記得你們要找『更多的牙齒』對付暴虐一號嗎?我沒被它傷到,反而被外露的鋼筋傷到了,有些時候,你們人類會間接地給我添麻煩。」

  一通絲滑小連招下來,兩個成年人已經傻了。可他們的閱歷不足,思想也不夠開放,竟然不像蘇珊一樣能接受新事物。

  他們根本不相信一頭恐龍能進化成人,即使他們猜到吳博士在制造狂暴龍時有添加人類的基因,可是……人類的基因占比才多大,怎麼可能讓恐龍進化成人呢?太離譜了,這不科學!

  未幾,蘇拉娜連人帶掃帚撞進家裡,玻璃碎了一地。一瞬,花瓶中的玫瑰瘋長,抽出一根藤蔓卷起她扔了出去,把她甩成天邊的一顆流星。

  阿薩思一言不發,玫瑰花恢復成無害的模樣,只是不知為何,兩人覺得屋裡的壓迫感很強。

  歐文和克萊爾:……

  「我們相信!」

  *

  生活安逸了起來。

  有歐文照顧迅猛龍,克萊爾管理人事,蘇茜照顧蘇珊,她的任務只剩下「輔導」蘇拉娜和不斷發錢。

  在她「寬松」的指導下,蘇拉娜以摔斷一條胳膊和一條腿的代價學會了飛行。即使她的傷勢每一次都得到高效的救治,可痛是真痛,她發誓絕不會像阿薩思一樣用鐵血方式教育自己的學生。

  蘇拉娜:「對我溫柔一點吧!我真的會死!」

  阿薩思:「沒關系,我能讓時間倒流,把你救回來。」

  「……」

  她掏出了大鐮刀,說道:「我允許你先逃五分鐘,五分鐘後,我會來追殺你。」

  把玉米地訓練改成森林訓練,這波她熟。可惜蘇拉娜不是克拉克,她只能「溫柔」對待,不能揍得太狠。嘖,這麼一來她的成長就慢了些。

  蘇拉娜騎上掃帚狂飆:「我是魔法師我不是近戰士!你這是在培養坦克,坦克!」

  她「嗖」地飛遠,而在下方,蘇珊仰望天空,露出了一抹笑:「蘇拉娜逃跑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蘇茜點頭:「這樣,無論在哪裡遇到恐龍她都能活下來了。」

  蘇珊拍了拍女兒的手:「蘇拉娜有了自保的能力,而你,蘇茜,你會繼承這件戰衣。」她將外骨骼交到女兒手裡,「把這份『愛』延續下去吧。」

  這是神明對凡人的一顧。

  9月,蘇拉娜早已返校,而阿薩思迎來了她的第二個學生——梅茜·洛克伍德。

  她是富豪洛克伍德的女兒的克隆體,身上有基因編輯的味道,但也是個純粹的小女孩,如今才八歲。

  自從洛克伍德的古堡發生了「拍賣恐龍」和「恐龍出逃」的大事件後,她的親人都死了,也沒了監護人。目前,她被歐文、克萊爾收養,而等她成年後,她能獲得一筆洛克伍德留給她的遺產。

  梅茜年幼,尚不懂「舉目無親」意味著什麼。她是不幸的,可她又是極其幸運的,因為她在最無助的時刻被帶到了塞爾多,一個為她開啟夢幻世界的地方。

  阿薩思第一次見到梅茜,就仔細地嗅了嗅她的味道。待發現基因編輯只是編輯了她的疾病、不影響她的身體後,她問她有沒有興趣學習魔法。

  梅茜哪有拒絕的道理,尤其在得知自己擁有魔法的天賦後。

  「我的天賦是什麼?」梅茜激動極了,「我能干什麼?」

  「土魔法啊——」阿薩思笑道,「跟我一起種地吧。」

  「……」

  由於帶過一群氪星娃的緣故,阿薩思對「帶娃」這項作業還算順手。

  她開始教梅茜識別土壤、種子和藥材,尋找水源、礦藏和石油,又轉到如何使用墳土召喚亡靈作戰。當然,話題超綱了,信息量也大,梅茜接收不佳,只能從最基礎的做起,比如每天辨識5種草藥。

  梅茜:「土魔法為什麼要學這麼多,它們跟『土』有關系嗎?」

  阿薩思笑道:「你以為土魔法是指『土』嗎?不,不是——在魔法中,『土』的意思是實質、實體,一切有形之物。它是物質的魔法,而非簡單的土壤。」

  「它會帶你找到『果實』,就像你生來就與金錢聯系在一起。很多時候,魔法是我們天生自帶的賦能。」

  梅茜似懂非懂,阿薩思耐心教導。在這場教與學中,她的魔法又精進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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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2021年冬,「努布拉莊園」正式竣工。

  次年,以莊園為中心的衛星小鎮一個個崛起,阿薩思又從花錢的變成了收錢的,資產像滾雪球似的增加。

  但,她對這些財產沒什麼占有欲,全權交給蘇茜打理,半點不過問,仿佛一早就決定送出去。

  不過,為了蘇珊一家的長久發展,在2022年秋,阿薩思還是簡單插了一手,成立了一個「龍之家族」的基金會,以確保自己離開此世界後,蘇珊的後人無論落到哪種境地,都會得到一份長久的物質保障。

  至少,吃飯和受教育兩方面不會有問題。而對於人類來說,只要這兩大塊沒問題,就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而這,是她為蘇珊後人上的最後一道保險,也是最後一份恩典。

  2023年春末,莊園一切如常,唯有迅猛龍小藍搞了個大新聞,它居然產下了一枚蛋。

  它憑本能將它埋入沙土中保溫,待到夏初,一只與小藍有著九分相似的幼崽出生,迅猛龍家族至此又壯大一分。

  歐文直呼不可能:「它半年來一直跟在我身邊,怎麼會懷孕呢?它都沒有機會跟別的迅猛龍接觸!」

  克萊爾笑著安慰這個受到驚嚇的「爸爸」,他著實被他「女兒」刺激得不輕。

  「歐文,我看過機密文件,吳博士在設計迅猛龍時加入了巨蜥DNA,它們融合得很好,因此具備了單性生殖的能力。也就是說,即使迅猛龍族群只剩下小藍,它也能靠自己繁衍出一個族群。」

  生命會自己尋找出路,孤雌也能誕育一個族群,這是大自然客觀存在的奇跡。

  歐文:「巨蜥的DNA還有這種能力?」

  克萊爾:「你不知道嗎?這是2006年的事了。」

  「英國切斯特郡立動物園的一只雌性科莫多巨蜥在沒有雄性的情況下產下了後代,在當時引起了轟動,我記得努布拉島在那年就采集了這頭巨蜥的基因。」

  歐文:「那……」他壓低聲音,「這個基因給狂暴龍用上了嗎?」

  克萊爾笑道:「它們早於2006年出生。」

  在歐文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她又給了他一擊,「但巨蜥的DNA一定混在它們的基因中,畢竟早在90年代,吳博士就在第一批恐龍的『復活計劃』中加入巨蜥基因了。」

  「……」

  歐文:「孤雌繁殖,我的上帝。」他倒抽一口涼氣,「亨利·吳設計的恐龍基本都是雌性,如果它們具備單體繁殖的能力,那麼未來豈不是——我、我們有可能面對一群霸王龍、一群異特龍、一群牛龍?」

  「這個食肉龍狂歡的世界真不會亂嗎?」

  克萊爾攤手:「你的顧慮也是我的顧慮,但是,就像生命會尋找出路,大自然也會做調節。歐文,不要為沒發生的事內耗,沒必要。」

  兩人的談話中止於給幼崽起名上,最終,他們給新生的迅猛龍定下了名字,叫「貝塔」。

  貝塔長得很快,在它三個月時,它與總會給它「好果子吃」的梅茜成了伙伴,兩小只玩得極好。

  阿薩思樂於見到莊園走上自行發展的道路,為此,她從不過多插手人類的事務。

  及至目前,她的日常只剩下陪伴蘇珊和教導梅茜兩件事。指點梅茜一事上,她還能扔給蘇拉娜躲懶,但蘇珊……她正不可遏制地一步步邁向人生的盡頭,過程不可逆。

  對這一點,她們心知肚明。

  只是對死亡的發生,蘇珊選擇順其自然,阿薩思也無法強行阻止。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珊一日日衰老。待到第二年秋季,蘇珊又重新回到了輪椅上,身上逐漸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阿薩思知道,她沒幾個月時間了。

  「告訴我,你想活下去……」阿薩思推她走到銀杏樹下,看著像征長壽的葉子一片片凋零,嘆息道,「只要你想,我就能做到。」

  讓蘇珊活下去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無論是改造她的體質,還是把她做成生化人,她總有法子讓她活。

  難的是,蘇珊不願意。

  她寧可自己死去,也不願她做出干涉生死的事情。

  「做任何事都會付出代價,阿薩思。」蘇珊溫和道,「有些代價現在不會出結果,可一旦時間拉長,惡果就會很明顯。」

  「你猜我為什麼身體會這麼差?」

  她回憶道:「最初我為侏羅紀公園工作,仗著年輕健康,日夜顛倒,飲食不規律。以前覺得沒什麼,直到我在努布拉島上的第十三年,身體出了大問題。」

  先是膝蓋,再是肝髒,後是脾胃,她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她也早已滿足了,不敢也不願奢求太多。

  「阿薩思,永遠不要讓你的選擇出現些微的偏差,我不想在你心裡種下『為所欲為』的種子。」

  「你也是我的孩子。」蘇珊輕聲道,「沒有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行差踏錯,哪怕只是一步。」

  「阿薩思,你該放下我了。」

  放我歸去,融入自然。

  她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一只蒼老枯朽,一只年輕強勁。

  人類的生命很短,但他們的智慧有足夠的份量,明明只是一只虛弱無力的手,可阿薩思卻覺得,蘇珊像是把萬物生靈的重量壓在了她的手上,她怎麼也抬不起來。

  不要因為無敵而為所欲為,不要因為全能而罔顧生死,不要因為成為神明而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更不可愚弄死亡、褻瀆靈魂。

  這是她教她的最後一課,課題是放下和分別。

  蘇珊:「好孩子,結果不重要,記住過程就好。」

  她會變成她的回憶,也會變成拂過她的風、腳下的塵埃、路邊的野花……當她死去,她才會無處不在。

  阿薩思垂眸,低聲道:「好。」

  「我會成全你一切的心願,蘇珊。」包括你想要離開的訴求。

  *

  同年,冬。

  木屋中,火爐邊,蘇拉娜揮舞著魔杖,將火焰變成馬戲團,給蘇珊表演她最新開創的戲法。

  蘇珊開心地直笑,可笑著笑著,她就困了。

  她蓋著龍蛻,靠在阿薩思身上,腐朽的味道又重了幾分。可她卻覺得身子輕了很多,像是預感到了什麼,蘇珊溫柔地掃過屋裡的每一個人,記住他們的面孔。

  蘇拉娜長大了,梅茜長高了,歐文和克萊爾已經結婚,計劃著要個孩子,而蘇茜收獲了事業上的成功,如今看著比幾年前年輕多了……

  哦,還有保鏢先生·萊戈拉斯,你怎麼還呆在角落裡呢?你不坐到阿薩思身邊嗎?

  蘇珊的頭一點點垂了下去:「阿薩思,這一生,我很幸福。」

  「嗯。」

  「我遇到了奇跡。」

  「嗯。」

  「我得到了眷顧。」

  「我的奇跡告訴我,我是奇跡本身。」

  「我真是……幸運啊……」

  「蘇珊?」阿薩思喚了一聲。

  耳畔,蘇珊吐出一口長氣,掛著微笑永遠地睡著了。

  她的家人對此一無所知,繼續沉浸在新年的歡樂之中。阿薩思斂去神色,她拉起龍蛻蓋在她身上,為她整理散落的鬢發,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蘇珊,睡吧。等你一覺睡醒,或許又遇見了奇跡。」

  阿薩思輕拍她的肩膀,唱起了安魂的聖歌。

  在龍吟的低響中,森林沉寂,夜風哀戚,冬日的夜空忽然下起了鵝毛大雪,很快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

  是送別,是挽歌。

  靈魂穿過木門離開,雪地上卻沒留下一串腳印。

  *

  春日,蘇珊的墓前開滿了花;秋季,墓邊的果樹結滿了果。

  花瓶中的鮮花時常換新,總有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在墓前久久佇立。偶爾,也會有另外幾個人前來探望,絮絮叨叨地說上很久。

  2028年,蘇拉娜帶回了男友,梅茜也進入了畢業季。

  2029年,蘇拉娜舉辦了婚禮,阿薩思作為她的「教母」參加,為她送上「一生幸福」的箴言。

  2031年,在蘇拉娜誕下一名女嬰後,阿薩思計劃著離開。她將莊園交到了蘇茜手裡,告訴她認真經營,她指不定什麼時候會回來。

  蘇茜:「你總得留一個信物,至少能讓我的後代辨識出你的身份。」

  阿薩思指向那張龍蛻:「我回來的那天,它會發光。把它鋪在蘇珊的房間吧,以後那也是我的房間,鎖起來,不准讓人碰裡面的東西。」

  蘇茜照辦。

  是夜,莊園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餞別宴,告知眾人莊園的主人即將去遠方旅行的事。知情者極度不舍,不知情者笑著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阿薩思:「我會在該回來的時候回來。」

  舉杯,碰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推杯換盞後,阿薩思第一次最先離場,她與萊戈拉斯帶著餡餅和果酒,再一次站到蘇珊的墓前,同她道別。

  而後,她召喚出了自己的時間線,前往下一個地點——亞馬遜森林,她需要一點血蘭花的種子。

  說走就走,她的離開從不拖泥帶水,也不留給人拒絕的機會。

  直到宴會散場,蘇茜才發現二人的離開。她一聲輕嘆,為他們住過的地方闔上門扉。

  就像神燈重新入海,愛麗絲離開仙境,四兄妹告別納尼亞,她生命中的一個奇跡謝幕了,而另一個奇跡即將開啟她的傳奇。

  2035年,傳奇魔法大師·蘇拉娜橫空出世,她以努不拉莊園為基礎,打造出了世界上唯一一所魔法學校·龍語者,旨在紀念她的祖母蘇珊。

  開辦的第一年,學校門可羅雀,只收了二三學徒。要不是有錢,興許連第一年也開不下去。

  第二年,學生多了一些,但總共只有八個。

  直到第三年,學校迎來了巨大的轉機。當翼龍群肆虐洛杉磯的那天,蘇珊以史上最強力的火魔法轟碎了它們的襲擊,創造了以一敵百的驚人戰績,占據各大熱點頭條長達一月之久,向世人宣告著魔法時代的來臨。

  也是從這一天起,人們終於意識到魔法不是詐騙,而是真實存在的事物。

  這下好了,人類幾乎踏破了莊園的門檻,只為學到魔法。然而蘇拉娜收徒的標准十分嚴苛,拒絕一切權錢交易,到頭來只招生十二個。

  之後,她站在阿薩思曾經指導她的地方,認真地對學生說:

  「聽好了,成為魔法師的第一條,就是與莊園中的迅猛龍友好相處。真正的魔法師會討龍喜歡,成為龍語者是修行魔法的第一課。」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魔法師會活得長久,但不會永生。離開這個世界的龍總有一天會回來,可我不一定能等到她。所以,你們作為我的學生,請記得幫我延續和完成心願。」

  「等銀色巨龍回來的那天,你們一定要替我轉告她,我很想她。」

  2039年,恐龍與魔法相融合,這個世界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發展。

  同時,人類中也多了狩獵魔法師的組織。遺憾的是,每個魔法師身邊總有一只伴生的迅猛龍,它們擅長近戰和殺戮,而魔法師擅長術法和輔助,兩廂配合,他們幾乎無法對魔法師下手,還屢屢被迅猛龍抄家。

  2045年,魔法體系逐漸成熟,民間也開始出現魔法。為了效仿大魔法師,人們也會想要一只伴生恐龍。漸漸地,「恐龍農場」出現了,飼養草食龍成了新熱潮。而隨著人類接受度的不斷提高,恐龍真正融入了這個星球。

  生命,找到了出路。

  而出路通向了未知。

  誰也不知「未知」的前方是深淵還是伊甸園,但每個人都相信,只要沿著自己的道路前行,就一定會遇見奇跡。

  或許,奇跡的盡頭能看到龍。


第367章 跨界聯盟 多元宇宙的盟主

  雨林一如既往的濕熱,伴著樹蛙的吟唱和笑隼的鳴叫,靈長類在腹地集聚,躲藏在林蔭處好奇地窺伺著兩名外來者。

  從外表看,他們是兩只兩腳獸。

  一個有著銀色的皮毛,一個有著金色的皮毛,前者讓獸感到恐慌,後者讓獸想要親近,兩邊的氣質矛盾得很,卻又和諧地呆在一起沒發生衝突,正沿著熱河一帶挖掘植物。

  他們是在昨晚突然降臨於這片森林中的。

  還一路直達新的森林之王所占據的腹地,膽子大得很。

  在亞馬遜,沒有動物敢去觸森林之王的霉頭,那可是單殺了巨蟒的新一代掠食者。它們承認它的地位,也默認它占有一整片血蘭花的腹地,在它老死之前,它們絕不會染指它的東西分毫。但,有兩只兩腳獸進去了……

  進去了三天,沒死,還在不停地挖血蘭花。

  這一行為非但沒有激怒掠食者,甚至連它的咆哮也不聞一聲。動物們何其敏感,幾乎是一下子想到「它不在」和「它死了」兩種可能,並悄悄潛入腹地,為了分得血蘭花的一杯羹。

  可等它們來了才知道,腹地的血蘭花早就被掠食者吃光了,那是一片葉子也沒給它們留下。

  「這就是血蘭花?」挖了三天草根的萊戈拉斯表示不解,「我連一朵花也沒看到。」

  阿薩思道:「我在離開前吃光了血蘭。」

  她回憶著過往,「有一段時間我陷入了食物焦慮中,因為我不是巨蟒,吃一頓血蘭能盤上幾個月,我每天都需要進食。」

  「很多時候我在想,巨蟒吃光了吃血蘭,可血蘭吃光了我吃什麼?這片雨林被巨蟒肆虐了太久,養不活我,我的出路只能是大海和努布拉島,以及——人類的動物園。」

  而想到動物園,她頓時不焦慮了。作為世界上唯一的恐龍,她自信能吃到這口軟飯。

  「只要能活下去,被人類圍觀我也忍了。不過,幸好不用走到那一步,不然我和人類之間總得瘋一個。」

  畢竟,她不會遇到第二個蘇珊。

  萊戈拉斯安靜地聽著,溫柔地笑著:「你的故事無論聽多少次都覺得不可思議,從一只小恐龍成長為掠食者,再變成我熟悉的白銀領主,最後成為如今的你。」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那一天我沒有跟父親對著干,而是聽從他的安排離開,沒有幫你喂食,那麼……我們是不是不會成為朋友了?」

  阿薩思一頓,直白道:「這倒是有可能的。」

  「如果第一個對我釋放善意的是矮人,或許我後來會成為守護孤山的巨龍。然後為了保護矮人,跟史矛革打一架。」

  「可我第一次見到矮人時,是在我破殼的那天,他們為了搶奪黃金巨龍的寶藏而全副武裝,把我包圍起來,看上去並不友好。但,他們也沒傷害我。」

  所以,她也沒有傷害他們。

  萊戈拉斯:「好險,我差點要錯過你了。」

  一念之差鑄就的結果,他真是感謝當年叛逆的自己。算了,順便也感謝一下當年有話憋著不說激化父子矛盾的父親吧。

  「錯過什麼?」阿薩思道,「我遲早會遇上澤菲爾,遇到它就注定會認識你,或早或晚而已。」

  「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會有一些微妙的變化。」萊戈拉斯道,「沒准,你不會像現在這樣信任我。」

  緣分這東西玄之又玄,偶爾一步之差帶來的可不是冠亞軍之分,而是一輩子都差了那麼一點。

  總之,他是幸運的。基於善意的回饋,基於靈魂的交付,基於承諾的追逐——回過頭看看,他才發現自己走過的每一步都在朝她靠近,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心之所向和步步為營?

  只是,曾經的他沒有意識到而已。

  嗯,挑個時間吧……生一堆篝火,燉上一鍋肉,打開兩瓶酒,他有很多話想要敞開了說。現在不合適,總不能兩手是泥地開口吧?

  萊戈拉斯:「把這些根莖種到『蓋亞之書』中就能活嗎?書也能模擬熱河的環境?」

  阿薩思:「神器沒什麼辦不到的,連『太陽階梯』也能活,更何況血蘭。」

  她仰頭看向樹上的靈長類,眉峰微蹙:「被這群多嘴的猴子知道了『我』不在,差不多等於整個亞馬遜都知道了。」

  她挑選的時間節點卡在「她」離開之時,一來一去是避免了相見,可也引來了新的麻煩。

  「今晚得下一個結界,在我們挖光血蘭之前,不能給它們留下一點。」阿薩思道,「否則要不了百年,這裡還會再出一條巨型綠蟒,那時候可沒有我了。」

  萬一血蘭被人類獲取,那基因實驗必將繼續。

  可阿薩思也明白,血蘭能挖光一時,卻挖不光一世。這個世界催生了血蘭,自有它的道理,說明它希望生命往進化的方向發展。今天她帶走了血蘭花,沒准明天就孕育了血百合呢?這可說不准。

  萊戈拉斯:「阿薩思,這個世界沒有你想見的人嗎?」

  阿薩思的動作慢了些:「有,她叫亞麻,是一個部落的薩滿。」

  「不去見她嗎?」

  「一旦見到,就會想留下了。」阿薩思嘆道,「就像蘇珊說的,把該放的放下,盡量不去干涉。」

  可跟一個人呆得久了,真能做到不干涉嗎?

  「假如我陪亞麻走過五十年,而她成為了第二個『蘇珊』,卻做出與蘇珊不一致的選擇,告訴我想活下去。你說,我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感情,就應該讓它停留在「適可而止」的時候。蘇珊教她的最後一課,她已經明白了。

  意識到阿薩思不會再花大量的時間精力注視著另一個人,萊戈拉斯總算松了一口氣。

  而在得知除了亞麻,還有凱特、雷普利、紐特等人時,他突然發現,或許他不用過度關注同性之間的競爭,而是異性更富威脅,她們與阿薩思的情誼明顯更深。

  然而沒過幾天,現實就湊上來衝他啪啪打臉。他怎麼也沒想到,有一批人在穿越時空的罅隙尋找阿薩思的行蹤,就像他不知道他曾經的伙伴也在尋找他一樣。

  龍與精靈不會想到,他們是各自團隊的團寵。

  *

  挖完血蘭花是在一周後。

  在亞麻意識到「阿魯塔姆」消失之前,阿薩思和萊戈拉斯離開了雨林,進入巴西的一座小城中體會風土人情。

  夜晚的篝火生了起來,外來的游客圍聚一塊載歌載舞,有著蜜色皮膚的小伙拍打鼓點,穿著草裙的女郎跳起了馬拉卡圖。

  沐浴火光,沉浸舞步,阿薩思啃著風味烤肉,目不轉睛地盯著女郎身上掛飾的晃動。她覺得它們亮晶晶的,極美,或許她的打造工藝不應該具現在武器上,也可以給自己來一套飾品。

  正思考間,精靈的呼喚讓她轉過了頭……

  「阿薩思,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想……直白地告訴你。」萊戈拉斯似乎有點緊張,她能從他身上聞到一些激素飛快分泌的氣味。

  「希望你不會覺得我不夠鄭重,在這種——不是兩個人相處的環境中。」

  阿薩思叉了塊肉,嚼嚼嚼:「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我是想說……」看得出來他是真緊張,把手裡的酒杯都攥緊了,她正在為酒杯的生命做倒計時。

  好在萊戈拉斯沒為難一只杯子,他到底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手抖不要緊,心不抖就行。

  他做了個深呼吸,抬起頭平視著她。這一刻,篝火晚會、鼓點舞姿都離他遠去,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白,所有一切都成了背影,唯有阿薩思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也是他眼中僅剩的色彩。

  「我……」

  「我喜歡你,阿薩思。」

  男子掌心忽然重擊鼓點,女郎猛地飛旋身體,節奏一變,舞姿也緊接著改變。起先是傳統的「穩」,現在是激越的「烈」。

  「啊?」

  阿薩思一愣,叉起的肉凝滯在半空,連帶著停止了咀嚼,「什麼?」

  有了一個開頭,精靈反倒是不怕了,他只需要把自己的心意傳遞出去,讓她知道就好。至於她會做出什麼選擇,他都是……接受的。

  說白了,喜歡她是他的事,如果他對她的感情造成了她的困擾,那麼他……

  嘖,想想還是有點不甘心,他也不比誰差,還是永恆的生命。有著金色的長發和藍寶石的雙眸,怎麼就不能成為龍的藏品?

  萬一被拒絕了,他大不了繼續等,他有的是時間。

  萊戈拉斯:「阿薩思……」

  他膽子極大地伸出手,捧住她的臉,讓她正視他:「聽著,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不是出於皮囊的膚淺之愛,不是像多情的人類一樣只『在一起』一段時間。」

  有些話憋了太久,以至於一打開話匣,他就停不下來。

  「是獨一無二的喜歡,是不會獨活的深愛,是在一起直到永遠,哪怕死亡也無法把我們分開。」

  「阿薩思,我想告訴你我的心意,我不知道它因何而起,可能是在我跨出阿門洲的那一刻,也可能是我再次見到你……」

  「你願意,接受我嗎?」

  「接受一個被你當作朋友的人,想以另一個身份呆在你身邊,想換一種方式陪伴你?」

  「阿薩思……」

  鼓點和歡呼回來了,舞步和光影交錯著,而阿薩思的大腦似乎還在宕機中。

  講真,她的腦容量不低,背得完刑法,背得完四大基礎,背得完稅法,還能接受來自母盒噬星者達克賽德等各種生靈的長遠記憶衝刷,不可謂不強。

  可不知為何,萊戈拉斯只用了短短幾句話,就把她干到快死機了。

  看看她經歷了什麼,她的摯友對她進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表白,表示想換個身份陪伴她。

  她做過人她也是懂的,愛與喜歡並不是朋友之間能拿來開玩笑的詞彙,而出於精靈之口更是鄭重萬分,畢竟精靈的生性決定了他們不會輕易說愛。

  一旦說了,那就意味著……他是認真的。

  他陷進去了,不想出來。

  但這不是重點,最致命的一點是,當他問她接受與否時,她居然並沒有「拒絕」的概念。換言之,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他換不換身份都不礙事。

  可「適應」是喜歡或者愛嗎?

  她不懂,只是不討厭,她打算再想想。

  阿薩思張了張嘴,決定等想好了再給精靈回復,她目前只想靜靜。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一股熟悉的氣味由遠及近,而她空間中的一枚白寶石耳夾在沉寂許久後瘋狂震動起來!

  等等,這是……

  阿薩思一臉懵地轉頭,就看到一身戰裝的巴裡疾馳而來,他看到她無比興奮,像是狐狸看到了雞腿,兩只眼睛都在發光:「BOSS!」

  他的身上閃著電光,還散發著穿越時空不久的輻射味,可見他剛到這個世界沒多久,也不知是怎麼找到她的,難不成他有了狗鼻子?

  「巴裡!我是巴裡·艾倫,BOSS!」

  阿薩思:……

  不用強調,我記得你是誰,我也記得你的氣味。

  他太嗨了,嗨到張開雙臂,只想給阿薩思一個擁抱:「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太想你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我找了你無數個日夜無數個世界!終於!」

  阿薩思:……

  萊戈拉斯緩緩地放下手,眯起眼:「他是誰?」

  阿薩思:……

  不知為何,久違的求生欲瞬間湧了上來,這是為什麼?


第368章

  他是誰?

  這真是個好問題。

  她該怎麼跟他解釋呢?這說起來有點復雜,難道要直接告訴精靈他是巴裡·艾倫,她的獸醫診所招收的大學生,也是玉米地訓練場的「沙包」之一,充當被捕捉的松鼠角色,脆皮但速度快,後來在正義聯盟擔任「閃電俠」一職?

  不行,要素太多了,精簡一下。

  在巴裡激動到要撲上來的一剎那,阿薩思發動了原石的力量,把他定格在一瞬間。

  彼時,巴裡穿著戰服,維持著「欣喜若狂」的表情,保持著單腳落地、稍微前傾、張開雙臂的姿勢,動也動不得,話也說不出,只剩一雙眼珠子焦急地亂轉。

  他見到故人的欣喜和想要發聲的迫切,阿薩思懂,也理解,但現在好像不是個相認的機會。

  於是,急於表達「思念之情」的巴裡只能暫定一邊,眼睜睜地看著許久不見的BOSS對另一個人介紹他……等等,還有另一個人?他才看到!

  看著巴裡的真情流露,阿薩思忍不住扶額。

  「閃電俠」好歹是個成名已久、擁有豐富作戰經驗的老鳥了,而能讓老鳥露出這麼天真又不靠譜的一面,那只能說明一點——蝙蝠把他們養得太好了。

  有布魯斯長期且靠譜的兜底,巴裡才能繼續像個大學生一樣「清澈愚蠢」。管一群超能力者不容易吧,真希望蝙蝠的發際線沒事。

  阿薩思開口:「你還記得我們在浣熊市會面後聊了什麼嗎?」

  萊戈拉斯看向她:「記得,我們聊了彼此的經歷和隊友。」

  阿薩思下巴一抬:「他就是。」

  繼續補充,「我的隊友之一,名叫巴裡·艾倫,是個超能力者,代號『閃電俠』。」

  「閃電?」聽上去速度就很快,萊戈拉斯莫名想到「快銀」,但他不作聲,只挑牛角尖鑽,「那你們的關系一定很好吧,他看見你很激動。」

  阿薩思嘆道:「他一直很活潑,看到誰都激動,不是只對我。」

  巴裡身上一直有種謎一般的「追星感」,他拿到蝙蝠的飛鏢會想收藏,看到克拉克穿紅披風會想合影,跟戴安娜搭話會語無倫次,發現她是龍更會發出尖銳爆鳴。

  等著吧,等他發現萊戈拉斯是精靈,八成會圍著他上躥下跳,讓他明白什麼是大學生的熱情。

  阿薩思知道巴裡只是動不了,不是聽不見,遂介紹道:「巴裡,這是萊戈拉斯·綠葉,我的……摯友。」

  走到這一步,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她和萊戈拉斯的關系。不過,她既沒拒絕也沒接受,把他放在「摯友」的位置上應該沒錯吧?

  誰知此話一出,精靈的眼神一瞬黯淡,阿薩思心裡一咯噔,本能地想說點什麼,可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且,她已經快一步解開了巴裡的禁制。

  冷靜下來的巴裡在原地站穩,第一反應還是想給阿薩思一個擁抱。可BOSS開腔介紹人,他不能置之不理,這似乎顯得不禮貌,因此,他終是轉向了萊戈拉斯,抬手打招呼:「嗨,見到你很……高興……」

  他揚起的笑容一點點低了下去,尤其在看清萊戈拉斯的臉後。

  哦,上帝,這張被天使精心雕琢的臉……聯想到可憐的克拉克,巴裡有點笑不出來了。

  萊戈拉斯客氣地邀請:「要坐下喝一杯嗎,巴裡?」

  他敢請,巴裡是真敢坐:「謝謝,啊我確實,確實有點餓了……」

  無論是穿越時空還是超速奔跑,都會消耗他極高的體力和能量。可以說,巴裡就是一個卡路裡黑洞,深不見底,投入大量食物都不帶響的。

  阿薩思深知他的需求,待他入座後,她把一整盤烤肉推給了他,還打了個手勢,讓服務生再給他們加三份肉餐和甜食。

  巴裡一坐下就開炫,狼吞虎咽,好懸把控住速度,像個正常人一樣進食,沒有引來太多的注目。

  眼下的篝火晚會進入了高潮,男女老少都在跳舞,暫時顧不上穿著「奇裝異服」的巴裡,倒是方便了他們的交談。

  說實話,阿薩思一見到巴裡,心裡並沒有見到故人的欣喜,而是升起了一股「無力」的感覺。

  無法,假如巴裡沒有找到她,她大可以穿越時空,在她離開正聯的下一秒返回聯盟,當作無事發生。

  可巴裡一直在尋找她還找到了她,這就意味著,她在他尋找的時間段中是「不存在的」。

  不在聯盟中也不在地球上,她不能根據時間線隨意回去,因為會有被克拉克發現的可能。有這可能就會產生蝴蝶效應,引發一系列劇變,或會造成湮滅的結果。

  也就是說,巴裡找到她,她就無法參與聯盟的「過去」了。

  真是……時也,命也。

  阿薩思嘆道:「巴裡,你找了我多久?」

  希望別太久,她還想見一見肯特夫婦。

  巴裡:「八年!整整八年啊BOSS!」

  太好了才八年!阿薩思舒了口氣,料想肯特夫婦還在世,她便輕松了很多。可思及巴裡找了她八年,鐵定有什麼大事將至他才這麼迫切,阿薩思又上了點心。

  「為什麼找我?地球出了什麼事嗎?」她問道。

  巴裡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最初出來找你,確實是因為地球碰上了麻煩,阿福告訴我們天啟星的外星人又要來了。」

  「布魯斯告訴我可以做個嘗試,嘗試穿越宇宙去找你,結果我失敗了好多次,一直沒找到你。」

  但在這過程中,他並非一無所獲,而是在多元宇宙結交了新的友人,比如彼得·帕克,一個跟他相似又不同的「大學生超能力者」,代號「蜘蛛俠」。

  他救下了他的摯愛·格溫,彼得感動非常並向他承諾,無論何時何地他有什麼要求,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他完成。

  巴裡本以為他一輩子都用不上這個承諾,可他沒想到天啟星的進攻早於他們預料的時間,為了拯救地球,布魯斯打開了通道,他不得不向彼得求助。

  沒想到,彼得和格溫爽快地應下了,為了讓他安心,他們還挑了個格外有趣的說法:「彼得說,他還沒打過外星人呢,這次正好圓夢了。」

  彼得·帕克加入了天啟星之戰,包括康斯坦丁、火星獵人等超級英雄助陣,可那一戰他們還是打得異常艱難。

  「沒有你,我們牽制不住敵方的最強戰力。」巴裡回憶道,「克拉克對氪石的免疫已經很高了,可他們十分卑鄙,用上了氪石磨成的粉末,以噴霧的形式對付克拉克。」

  「那一戰克拉克重傷,可他還是擊敗了達克賽德的兒子,天啟星敗退。」

  「我們雖然贏得有點慘,但我們還是贏了。」巴裡露出兩顆虎牙,笑道,「BOSS,我們比以前變強了很多,真的!」

  阿薩思明白,巴裡把中間的過程省略了許多,只用「克拉克重傷」一筆帶過。但能讓克拉克重傷的戰爭,究竟是慘烈到怎樣的程度,她能想像。

  千言萬語她只能彙成一句:「辛苦你們了,巴裡。」

  巴裡鼻子一酸,又笑道:「已經過去了,布魯斯還在,阿福也在,夜翼和羅賓也活著。聯盟增添了很多新成員,特別熱鬧,你一定會喜歡的。」

  「BOSS,你要回去看看嗎?」

  他們也跟我一樣,十分期待你的回歸。只是……巴裡看了一眼萊戈拉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還是選擇什麼都不說。

  萊戈拉斯挑眉,他不說,他也不問,反正糾結的人不是他。

  聽他們談話到現在他也明白了,這個巴裡不是威脅,他跟阿薩思是純友情關系,沒有發展出「細枝末節」,倒是他的神情有點難捉摸,似乎對他有點……防備之心?

  嗯?

  在防備什麼?

  萊戈拉斯不動聲色:「阿薩思,回去看看吧。」

  血蘭花已經到手,他們後續也沒什麼事要做。若是巴裡沒有找上門,他想,他大概會跟阿薩思在巴西的小城住很久。

  聞言,阿薩思點頭:「好。」

  肯特農場的玉米應該熟了吧,正好趕上收割的好時候,她的大鐮刀能派上用場。

  不過有一點比較麻煩,她以「肯特醫生」的身份活在小鎮時,頭發的顏色做過處理,還得配上一副眼鏡。要是想久住,就不能出太大的BUG。

  殊不知,年輕的巴裡跟老成的龍完全是兩個腦回路。

  阿薩思回應「好」,只是因為她也想回去,僅此而已。可落在巴裡耳朵裡,愣是換了種意思——

  他問BOSS回不回去,BOSS愛答不理。而這個萊戈拉斯一開口,BOSS立刻答應了。上帝!這家伙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能輕松地讓BOSS松口,她可不是輕易被說動的人啊!

  嘶,克拉克,危!

  巴裡小聲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我能力有限,只能帶一個人,所以……這位朋友,能不能請你暫時……」

  萊戈拉斯禮貌一笑:「我也能穿越時空,你不用感到煩惱。如果我不能,阿薩思也會帶我一起。你說是吧,阿薩思?」

  阿薩思點頭,注意力卻在另一塊:「巴裡,八年了你只能帶一個人穿越,太懈怠了。你的天賦和能力都很強,不要浪費你的才能,等回去後玉米地集合,我會幫你提升一下實力。」

  他曾經只是個學生,沒「熟透」,肌肉強度也不夠,她對他的訓練一般是有度的。

  可他現在成熟了,肌肉、經驗、潛力都達到了制高點,再不開發會錯過發展的高峰期,怎麼也得抓一抓。

  巴裡:……

  早知道就不說話了。


第369章

  篝火晚會結束了,私人茶話會開始了。

  小城旅游區,度假純木屋。一點燈火,幾桶零食,阿薩思盤膝坐在床上,萊戈拉斯和巴裡打了地鋪,他們交換著有用的信息,聊著聊著對出了「BUG」。

  萊戈拉斯:「我也認識一個彼得·帕克,但他的女友不是格溫·斯黛西,而是米歇爾·瓊斯(MJ)。」

  巴裡:「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還認識一個彼得·帕克,但他的女友既不是格溫也不是米歇爾,而是瑪麗·簡。」

  「你有照片嗎?」

  「有!」

  巴裡興衝衝地掏出手機,翻出合影給萊戈拉斯看。後者琢磨了會兒,開始扒拉自己的空間。他找出了當年在復聯用過的手機,充電、解鎖、翻合影,與巴裡的放在一起比對。

  畫面很直觀,雖然三個彼得·帕克都是蜘蛛俠,但他們長得各不相同,據說能力上也有細微的差別。

  也就是說,平行時空真實存在,每個時空中都有另一個自己,而每個自己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存在重復性。

  這推論在後續的談話中被逐一證實,比如巴裡說他有一次「跑」得太快,快到超越了時間抵達了盡頭,並在盡頭的一片虛空中看到了一棵奇大無比的、由時間線織成的生命樹,守護它的神名叫「洛基」。

  「洛基,你確定?」萊戈拉斯有些不可思議,「他是我二哥,他怎麼甘心在一個地方被困那麼久?」

  「你哥哥?不可能!」巴裡道,「我問過他的家庭情況,他說他只有一個哥哥·索爾,沒有別的兄弟姐妹。」

  萊戈拉斯找出洛基的照片:「兩個洛基,另一個也長這樣嗎?」

  巴裡探頭看了一眼:「嘿,這兩個倒是長得一模一樣。」

  萊戈拉斯:「看來,也存在不同時空的自己長相一致的情況。洛基是謊言之神,但除了索爾,他不會拿任何家人開玩笑。如果我真是『時間之神』的兄弟,他不會不承認。」

  巴裡點頭:「這也是布魯斯擔心的點,自從有了打開時空壁壘的技術後,他總是擔心從哪個宇宙冒出一個『不義領主』,大肆破壞我們的世界。」

  「可他的擔心有點多余,因為我們不僅沒找到BOSS本人,甚至連平行世界中的BOSS都沒見過。」

  巴裡一邊炫巧克力,一邊看向阿薩思:「BOSS很神奇,我沒有在任何一個宇宙見過她,仿佛她只在我們的宇宙出現過。」

  對應龍的獨一無二性,巴裡有點不明所以,可阿薩思本人卻很清晰。

  畢竟時間盡頭的洛基曾提過,她是唯一一頭打破命運的「暴虐二號」,在別的平行世界中,二號早被一號當食物吃了。巴裡想找一頭「早夭」的恐龍,怎麼可能找到呢?

  阿薩思:「那你在旅行時還見過別的伙伴嗎?比如另一個世界的布魯斯、克拉克、戴安娜?」

  別說,還真有,難怪蝙蝠要憂慮「不義超人」的存在了。

  巴裡:「我遇見過……」

  「只是他們都沒經歷過天啟星之戰,也沒得到天啟星和氪星的技術,科技水平遠遠達不到與我們的時空對接的程度,所以我只能從他們的全世界路過。」

  阿薩思倒是饒有興致:「說說『他們』吧,跟你認識的那幾個有什麼不同?」

  這問題大概是問到了巴裡的槽點上,他的吐槽欲簡直一發不可收拾,瞬間車速狂飆:「不一樣,完全不一樣!跟我們的正義聯盟相比,他們實在是太亂來了!」

  「我在平行宇宙見過一個克拉克,他簡直是個倒霉蛋!我也是在見到他之後,才知道BOSS你讓我們在戰後處理掉自己血跡的做法是多麼明智!」

  「那個克拉克就是不懂這一點,才被另一個盧瑟獲取了血液。盧瑟是個狠人,他用自己的血和超人的血克隆了一個孩子,起名叫康納·肯特,這個孩子的出現差點毀了克拉克的家庭。」

  「對,另一個世界的克拉克順利成婚了,妻子是露易絲,兩人育有一個孩子,叫喬納森·肯特,起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他在龍卷風中失去的養父。」

  「我原本以為遇到他就會遇到另一個世界的BOSS,結果我遇到他之後一直忙著安慰他,陪他度過這場狗血又心累的家庭危機,什麼事都沒干成。」

  阿薩思:……

  真慘啊,幸好她有處理血跡的習慣,不然以盧瑟的本事,她豈不是要無痛當媽,龍崽子遍地跑了?想想都是一場噩夢啊!噫!

  而巴裡的話還沒完:「我以為『克拉克』已經夠慘了,沒想到另一個世界的布魯斯更慘。你知道嗎?平行宇宙中的他失去了夜翼和羅賓,小醜殺死了他的繼承者,還嘲笑他說『你為什麼要讓一個男孩來做男人的事』……」

  「那個世界的布魯斯啊,沒瘋已經很好了,他一直孤身一人,唉。」

  「哦,還有一個世界被佐德毀滅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阿薩思:……

  「不說這個了。」再聊下去氣氛都要陰雨連綿了,阿薩思及時切了話題,「聊點開心的吧,比如八年過去了,布魯斯應該成婚了吧?」

  誰知,她以為「開心」的話題在巴裡聽來萬分苦逼,他幾乎跟阿福一樣長嘆一聲,肩膀松懈下來,一副頭疼的樣子:「沒有。」

  「啊?」

  巴裡哀嚎:「布魯斯沒有成婚,可他多了一個兒子,叫達米安。」

  達米安·韋恩,他確實是布魯斯的親生兒子,可他的來歷是一言難盡。

  他的母親是刺客聯盟的首領之女,曾跟蝙蝠俠打過交道,並認為他的基因是人類中的頂尖,而她正好想要一個最強的後代。

  在查到蝙蝠俠與布魯斯·韋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後,她刻意接近這位「花花公子」,並與之春風一度。度完了就直接踹掉布魯斯,分手堪稱光速,布魯斯從未談過時間這麼短的「戀愛」,他甚至連一筆分手費都來不及送出。

  巴裡:「等布魯斯發現他時,他已經13歲了……他的作風不像蝙蝠,倒挺像他母親,他把在哥譚作亂的人……直接殺了。」

  這與蝙蝠的原則相悖,為此,如今的韋恩莊園沒少爆發家庭危機,主要出在教育問題上。布魯斯與達米安的相處有點糟糕,不過達米安和阿福倒是處得很好。

  阿薩思點評:「真是亂成一鍋粥啊。」

  巴裡:「達米安的智商很高……他來到哥譚不是因為被他的母親棄養,而是他學完了刺客聯盟的東西,這才來哥譚歷練。他偏好單獨行動,經常做危險的事,布魯斯為了讓他好好上學已經費盡了心思。」

  目前在聯盟中,也就他和女友感情穩定,正一步步邁向婚姻;海王亞瑟和湄拉恩愛依舊,正計劃再要個孩子。至於其他人……孤的孤,寡的寡,可憐的蝙蝠被抄家,不提也罷。

  阿薩思:「布魯斯的頭發還在嗎?」

  巴裡:「還在,阿福的頭發倒是掉了一大把。」

  阿薩思明了,看來養娃的主力是阿福。

  「那克拉克呢?」阿薩思道,「他走上正軌了嗎?」

  如果克拉克在地球安了家,那麼與天堂星有關的事,她得容後再議。假如沒有,她倒是能把天堂星當作克拉克的下一個歸處,告訴他坐標在哪兒。

  「克拉克他……」這一刻,巴裡看向她的目光有點復雜,「BOSS,克拉克沒打算走上人類的軌道,或許,你該單獨見見他。」

  阿薩思不以為意:「回去以後我肯定會見他。」

  「我是說『單獨』。」巴裡小心地看了精靈一眼,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你們是一起長大的,有著深厚的情誼,他心裡有個結,只有你能解開。」

  聞言,萊戈拉斯的眸色變深了,看上去有點危險。

  不料,阿薩思來了一句:「只有我能解?用鐵拳嗎?」

  巴裡:……

  精靈:……

  此時無聲勝有聲,不說巴裡,連萊戈拉斯都別過了頭,肩膀微微聳起又卸下,像是嘆了一口氣。

  「先睡覺吧。」萊戈拉斯開口,「太晚了,巴裡還要休息。明天置辦一些禮物,吃飽後再出發。」

  「行。」

  熄燈,睡了。

  萊戈拉斯躺在地鋪上,沒有合眼,他暫時不想了解有關克拉克的事,尤其是從他們的談話中。旁敲側擊只會讓人內耗,倒不如直接見上一面,他好有個心理准備。

  呵,一起長大,深厚的情誼?

  他是半個字都不信。

  他也陪阿薩思成長了百年,怎麼不算一起長大的情誼?

  能在阿薩思心裡排上深情厚誼的只有蘇珊一個,他已經見識過了,現在的他強得可怕。要是那個克拉克真在阿薩思心中占據無可匹敵的地位,她說什麼都會跋山涉水去見他的,可她沒有。

  而克拉克……聽巴裡的意思是他也在尋找她,但——先一步找到她的是從阿門洲離開的他!

  有時候,一個先來後到往往能起決定性的作用,哪怕是快上那麼一秒。

  心安了……

  萊戈拉斯的呼吸逐漸平穩下去,而聽到兩人入睡的呼吸聲,阿薩思睜開眼注視著天花板,腦中逐字逐句地復盤著精靈說過的話,開始思考「親密關系」相關的龍生議題。

  回顧她過去的生活軌跡,求偶的事她遇到過,除了想干架沒別的感覺。被人類表白的事也遇到過,她都是直接拒絕。

  可這一次,她遲疑了。

  遲疑的點不是該找什麼話拒絕,而是她居然覺得沒必要拒絕。

  為什麼?

  難道共處真會成為習慣,而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第370章

  巴裡睡得很香。

  一夜無夢,醒來已近正午,他好久沒睡得這麼安泰了。

  在過去的八年中,他一直為洗脫父親的罪名、守護中心城、保衛地球和尋找BOSS奔波,雖然有幸交到了女朋友,但也是聚少離多。要不是布魯斯幫忙,讓女友接觸到聯盟的後勤工作,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了解到他的日常有多麼不容易——恐怕他早就被踹了。

  真好啊,這安逸的生活真是久違了。

  睡到自然醒,呼吸一口非城市化的空氣,再伸個懶腰、撓下屁股,隨意抓兩把頭發。

  臨窗的小桌上放著一個盤子,裡頭有兩個未拆封的即食三明治、熟雞蛋和一盒牛奶,還有一張來自BOSS的字條:巴裡,我們去購買禮物,早飯放在桌上,沒有微波爐,但你可以用你的超能力為它們加熱。

  阿薩思的字就像她的人一樣,四平八穩中透著一股狂意和銳利,比如她會把帶勾的字母拉長再鋒利一勾,就像巨龍勾起了她的尾巴。

  熟悉的「肯特醫生」的字,熟悉的屬於龍的力場,也只有在BOSS的地盤上他才能睡得安穩點,因為有她在,天是真的不會也不敢塌下來。

  巴裡憨憨一笑:「居然沒把我吵醒,你們的動作是有多輕?」干暗殺的都沒你們專業吧?

  洗漱過後,巴裡吃起了「早飯」。與此同時,外出的兩人回來了,阿薩思還背回了一張蟒蛇皮。

  蛇皮的花紋很大,一看就知道生前是條巨蟒,也不知BOSS從哪兒搞來的。

  巴裡喃喃道:「巴西有這麼大的蟒蛇嗎?」

  阿薩思:「有,巨蟒是這個世界的『特產』,但在我來了以後它們就『滅絕』了。」

  「……」

  這張蛇皮源自雨林中的「阿魯塔姆」腹地,是她曾經吃過的、遺留在洞穴中的巨蟒殘骸之一。

  沒什麼用,但可以給瑪莎做個皮包、桌墊或掛布。她要是不喜歡,她就把蛇皮墊在自己的閣樓裡,像鐵血裝飾住處那樣放滿戰利品。

  阿薩思:「這張蛇皮夠大,聯盟需要裝飾品嗎?我可以分你們一半。」

  「不!不用!」巴裡十動然拒,「用動物皮裝飾聯盟——相信我,萬一哪天有誰闖進聯盟拍到了這個,我們一定會被登到報紙上口誅筆伐。除非你現出原形,不然動物保護協會不會放過我們。」

  「……」

  阿薩思:「可從某種程度上講,超級英雄也是『保護動物』,畢竟千萬人中才出一個,多麼稀有,動保組織不該天然站在你們這一邊嗎?」

  巴裡:「……哇哦,真是全新的思路。但很明顯,不是每個超級英雄都配當保護動物,連帶了『蝙蝠』的蝙蝠俠都不能呢,包括『鸚鵡俠』。」

  鸚鵡俠?

  哥譚日報針對超人的這個稱呼真是久違了,死去的記憶又開始攻擊她。這麼多年過去了,哥譚的報社還是沒放過克拉克嗎?

  阿薩思一時無語。

  「收拾一下,該回去了。」

  阿薩思從空間中摸出白寶石耳夾,這是蝙蝠結合天啟星技術做的通訊器。它在她進入浣熊市後失去了作用,又在巴裡找到她時瘋狂亮起。

  她戴好耳夾,決定回去先會會老友,再處理一些未競的事項,比如徹底干掉天啟星。她能吞第一個星球,自然也能吞第二個,敢在她不在時入侵地球,他們屬實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就回去嗎?」巴裡匆忙道,「等我穿好戰衣,再聯系一下布魯斯定位。」

  「不用那麼麻煩。」

  阿薩思抬手輕點巴裡,就見一條綠色的時間線鑽出他的胸膛,若有似無地延展到未知的方向。它穿過了木屋,穿過了樹林,穿過了人群……可人們仿佛完全看不到它,只自顧自地工作、玩耍,平靜的日常毫無變化。

  「這是什麼?」巴裡震驚了,「跟洛基手裡的時間線好像,我身體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他們怎麼像是看不見一樣?」

  很快,他發現不止人類看不見,連他所在的木屋都消失了。

  一切的實體變成了虛影,他一息置身於偌大的深邃宇宙中,身邊環繞著無窮無盡的璀璨星子,腳踏一個半透明的時間羅盤。

  巴裡:「這又是哪一招?」

  「找到了。」

  阿薩思鎖定時間線的一個節點,指尖輕觸,打開了時空之門。就這一剎那,她拽過萊戈拉斯往裡跨入,精靈眼疾手快地一把逮住巴裡,三人瞬間消失於木屋中。

  玄妙的場景一息消失,而敲門聲始於幾分鐘後。

  「肯特小姐,你在嗎?今晚的篝火舞會你會參加……嗎?」

  木門是虛掩的,來者幾乎沒怎麼用力,它就打開了。而室內冷冷清清,半個人影也無,可她剛剛還看見他們回來了。

  「奇怪,是我看錯了嗎?」

  *

  近地軌道,孤獨堡壘。正義聯盟大廳的中部,超時空量子鏈接通道突兀打開。

  在沒有喬·艾爾和布魯斯的把控之下,三個閃爍著電光火花的人即刻出現,除了萊戈拉斯是張生面孔,另外兩個都是數據庫中的老熟人。

  喬看到阿薩思時,停頓了一下。旋即,這位只剩投影的超人之父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又溫暖的笑容,感慨萬分地說道:「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巴裡找到了我。」再遇故人,阿薩思也很愉悅,「要不是你沒有實體,我都想給你一個擁抱了,喬。」

  喬笑道,意味深長:「你的擁抱可以留給更需要它的人。」

  說著他轉過身,抬手往空中一拂,就見連接著韋恩集團的數顆衛星轉接畫面,把正聯每個人當前所在的位置投放給他。

  他看到,克拉克正在噴發的火山下救人,布魯斯在追逐稻草人,戴安娜不在畫面上,估計是回了天堂島,而維克多屏蔽了衛星的追蹤,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喬:「本想通知他們你回來了,但他們目前都很忙。看來在他們回來前,需要我招待一下客人。」他轉向精靈,「請問這位是……」

  阿薩思:「他是萊戈拉斯·綠葉,我的摯友。」又道,「萊戈拉斯,這位是喬·艾爾,是超人·克拉克的親生父親,也是把生命樹托付給我的人,不過,他現在是氪星智腦的投影。」

  萊戈拉斯禮貌問好,精靈的禮儀一向挑不出錯。

  喬也禮貌回應,打量著面前過分英俊的年輕人,少頃,他的視線定格在他的尖耳上。

  喬:「恕我冒昧,你不是人類吧。」

  萊戈拉斯點頭:「我是精靈。」

  「什麼,你是精靈?」巴裡大吃一驚,「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童話中的精靈,美貌且活得長久?」

  「好吧,看你的長相也是,但你怎麼不長翅膀,蜻蜓那樣的翅膀?抱歉,或許我不該提這個,你可能之前有。不,我是說、我……」

  有時候,巴裡是很聒噪的。阿薩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大抵帶著「導師壓制大學牲」的威力,巴裡識相地閉上嘴。

  萊戈拉斯倒是耐心解釋:「在我的世界,精靈不長翅膀。」

  「我們是神的後裔,是在大地上第一個誕生的孩子,永生和神聖是我們與生俱來的能力。在漫長的時間和跋涉中,精靈劃分成多個種族,而我來自於『辛達』。」

  巴裡聽得一愣一愣的,喬簡略分析一番抓住了重點「永生」,思及他與阿薩思一同出現,喬難免心下一嘆。

  接著,喬打發巴裡泡咖啡招待客人,與精靈簡單寒暄了幾句。在得到一個「阿薩思在哪,我就在哪」的回答後,喬明白,這一位的去留只有阿薩思能做決定。

  目光重回屏幕上,眼見眾人的工作都進入了收尾階段,喬終於聯系了他們:「地球的領主回來了。」

  「上來吧,她在孤獨堡壘。」

  遙遠處,救援地。克拉克身著黑色戰衣,正抱著一個孩子緩緩落地。

  他將他交給哭泣的母親,正想勸他們早點離開。可就在這時,他別在耳骨上的藍寶石耳夾中響起了喬的聲音。

  幾乎同時,眾人看到人間之神的身影微妙地凝滯了一下。他的表情似乎有一瞬的空白,深藍眼眸中的光散開又凝聚,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好似一朵快枯萎的藍色鳶尾花突然喝飽了水,他重新煥發出活力,連帶著低沉的嗓音都雀躍了幾分,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他很開心。

  「我馬上回來!」

  他又轉過頭,說:「你們快離開這裡。」

  猛地拔地而起,發出一聲音爆。眾人仰頭的那刻,克拉克早已衝出了雲層,箭一般射向堡壘。

  阿薩思!

  她回來了!

  他等到她了!

  要不是孤獨堡壘只有一個,維修起來非常困難,克拉克都想打破牆壁衝進去了。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給自己保留形像,當站到堡壘入口時,他特地在光滑可鑒的內壁上照了照鏡子,飛快地扒拉了一下頭發。

  他的力場干得不錯,沒把火山灰留在他的臉上。

  他依舊是她離開時的模樣,歲月無聲,在他身上卻未留痕。他與她一樣,都是被時間眷顧的人。

  對,他們是人類中的異類,宇宙中的同類,所以這一次相見之後,就不要再分開了。

  命運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他不會再……

  金屬門往兩側打開,眉目低垂的克拉克迫切抬眼,一眼看到了八年未見的阿薩思,他的眼眸亮若星辰,喊道「阿薩思」,可在下一秒,他目中的光凝固了。

  萊戈拉斯自操作台的另一側抬首,托著腮:「阿薩思,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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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人間之神的樣貌確實出類拔萃,可精靈萬中無一的外形也是不遑多讓。

  前者如太陽神子,有著刀刻斧鑿般的輪廓,陽剛無匹的力場,他站在那裡猶如第二個太陽,散發著讓一切宵小無所遁形的氣勢,彰顯著他絕對的保護力量。

  後者如夜中明月,綢緞般的金發閃爍輝光,眉目如畫、氣質沉靜,他就像一朵蒙著月華的白玫瑰,沉澱了漫長歲月給予的芬芳。看不真切,卻足夠誘人。

  是以,兩者一個照面,基本就明白了對面是個什麼「妖精」。萊戈拉斯自認練不出超人的肌肉,克拉克也清楚自己比不上精靈的柔和。

  可他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阿薩思會給出怎樣的回復。

  她的回答很大概率上決定了對方在她心裡的地位,為此,克拉克等待著,萊戈拉斯也等待著。

  其實,「克拉克·肯特」這個名字他聽到過,在浣熊市。

  只是那時他沉浸於重逢的喜悅中,沒太留意阿薩思對克拉克的評價,也沒對這個「過去的人」投入太多的關注。畢竟,他沒想到有朝一日阿薩思會選擇回去。

  如今回過味來也是晚了,一想到阿薩思姓「肯特」,克拉克也姓「肯特」,他們是一家人,他心裡就萬般不是滋味,恨不得自己也姓一下「肯特」。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不動聲色地拋出了一個問題,主導了這場重逢對話的開端。

  到底活得久,他很清楚阿薩思的回答必不能讓克拉克滿意,而只要讓他的情緒落入下風,縱使他有再多的「愛在心口難開」,這會兒也是真說不出來了。

  在他緩過來之前,他會要到阿薩思的答復;在他緩過來之後,他不會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這並非是他卑鄙,而是——他是個弓手,藏起來狙敵人是本能。更何況,情場要什麼偉光正,精靈認定了一個人就終生不會變,要是失去阿薩思,他豈不是還沒結婚就要守活寡了?

  拉倒吧,密林有一個「鰥夫」就行了,他才不要重蹈父親的覆轍。

  可惜,他不該對阿薩思的情商抱有太大的期望,她一開口的確打擊到了克拉克,卻也無差別創死了他。

  阿薩思:「他是克拉克·肯特,是氪星人,也我在這個世界的家人,算是我的弟弟。」

  她給克拉克留了面子,沒把「小弟」說出來。

  「克拉克,這位是萊戈拉斯·綠葉,是我在另一個世界的精靈朋友,也是我的摯友。」

  克拉克:……弟弟?摯友?

  萊戈拉斯:……家人?朋友?

  介紹完後,兩個人沒有握手。兩雙藍眸一致投向阿薩思,裡頭的情緒沉甸甸的,大有「找你要個說法」的架勢。

  克拉克:「阿薩思,我們做了十幾年家人,我很清楚無論是畢業還是工作,我都比你快上一步,我是你的『哥哥』吧。」

  萊戈拉斯:「阿薩思,我們一起住了那麼久,從綠林到塞爾多,幾乎沒有分開過,難道我還不算你的家人嗎?」

  克拉克倏然看向他:「你們同居了?」

  萊戈拉斯大言不慚:「我們同居很久了。」

  「你撒謊。」克拉克直言,「我的視線可以看穿你的心跳和血液流動,就在剛才,你身上有謊言的味道。」

  「有句話叫『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實』。」萊戈拉斯輕笑,「我是她的朋友,卻能和她住在一起,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阿薩思抬手:「等等,你們……」

  見鬼了,這兩人是氣場不合嗎?為什麼她聞到了一股硝煙味?

  但,她的第一次阻止沒起作用,這兩人不知為何較上勁了,對話的發展非常詭異。

  克拉克好歹是個記者,嘴皮子一碰也是厲害,或者說,好脾氣的他從來沒這麼犀利過:「我和她沒有血緣關系,卻能成為家人。我們住在一起十幾年,臥室只隔了一層天花板,怎麼不算同居呢?」

  萊戈拉斯:「我和她之間可沒有天花板的間隔,我們更親近一些。」只有門板的間隔,當然,這種讓自己落入下風的話就不用說了,「巴裡可以作證。」

  好了,兩雙眼睛齊齊投向巴裡,嚇得他一個激靈,脫口而出昨晚的見聞:「他們是住在一起……」可房間裡還有個他啊!

  結果這後半句愣是沒說出口,因為克拉克的表情陡然沉了下去。

  不得不說,人間之神也有陰郁的一面,只是正聯的他們平時很少見到罷了。

  巴裡記得克拉克的上一次黑臉還是在與達克賽德之子作戰的時候,那蠢貨居然拿龍刺激克拉克,說「我要把你們的領主殺死,燉了吃掉」,直接把克拉克氣到爆種反殺了對方。

  而這一次……

  巴裡真怕克拉克一怒之下給了精靈一拳,萊戈拉斯的模樣看著不像是能接住氪星人一級的。他本能地下沉身體,進入了救援狀態,隨時准備從超人手下撈人,誰知,在阿薩思的豎瞳投向克拉克的那一瞬,他的氣立刻就消了。

  原因無他,克拉克看到阿薩思手上沒有戒指,干干淨淨的,可見他們並沒有確定關系。

  要是真確定了關系,以這個精靈的心思,他不可能不給阿薩思一些「特殊含義」的禮物,以宣告他在她身邊的獨特地位和特殊性。

  呵,休想糊弄他,他好歹也是拿過兩次普利策獎的記者,早就不是以前的菜鳥了。

  不過,發現他們沒有關系的竊喜遠遠抵不上阿薩思那一眼帶來的「傷害」。克拉克很熟悉她的作戰方式,因此也了解她的習性——

  當他對精靈流露出攻擊性時,還來不及付諸於行動,阿薩思就開始「拉偏架了」。她那一眼哪裡是勸告,而是警告,仿佛只要他稍有異動,她就會反過來攻擊他一樣。

  真是……

  讓他有些受傷。

  但他並不怪她,她本就優秀,他們之間又隔著整整八年的空白期,在這期間,有人愛上了她,比他早一步走向她,不都是正常的事嗎?

  對,這是正常的。即使心有不甘,他也接受現實。哪怕阿薩思現階段的選擇不是他,他也……等得起。

  她說過,他能活很久很久。太陽日復一日地改變他的體質,他與她一樣是永生的物種。

  都永生了,那麼她階段性的選擇還重要嗎?

  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對方死去,再填補對方的空缺。

  無獨有偶,萊戈拉斯也是這麼想的。但他等的可不是對方死去,而是等對方變心。在精靈看來,想讓人形生物變心可比讓他們死容易多了,他們啊,本就多情。

  於是,在阿薩思一句「你們鬧夠了沒有」中,兩人維持著微妙的平衡,飛快地進入熄火階段。

  阿薩思蹙眉,問道:「你們從來沒見過面,第一次見面就開始吵,每一句話都跟我有關,在鬧什麼?」

  巴裡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還是萊戈拉斯老成,道:「沒什麼,只是比一比誰跟你的關系更親近。」

  這話沒問題,可放在這個世界有問題。

  阿薩思冷笑:「親近?這還不簡單,今晚都給我滾進玉米地,我馬上給你們想要的親近。」

  克拉克和巴裡:……

  阿薩思不理人了,大概是嫌他們煩,她干脆遠離了他們與喬聊天,把生命樹和天堂星的事告知對方,喬聽得感動非常,嘆息著說:「我終於能放心了。」

  「即使肯特夫婦逝去,正義聯盟不存,地球也走向了毀滅,至少卡爾還會有一個家鄉作為歸處,不會成為宇宙中一粒漂泊的塵埃。」

  不用守著孤獨堡壘永生,真好,卡爾還有另一種可能。

  喬:「謝謝你,阿薩思。」

  「不用謝我,你教會了我怎麼制作生物機甲。」阿薩思笑道,「一個天堂星,一處氪星家園,就當作我支付給你的學費了。」

  喬失笑,他可不認為「學費」能貴成這樣,足以讓一頭龍記住一個承諾百年,還真為覆滅的氪星找到了未來。

  「你給予我們的恩情,克拉克這輩子是還不清了。」

  「他是我的家人,我不覺得他欠了我什麼。」

  另一端,萊戈拉斯對神秘的玉米地很是好奇,那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居然能讓兩個超能力者露出一副「飽受打擊」的表情。

  他轉向巴裡:「玉米地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去了哪裡就算『親近』?」

  巴裡:「你不知道嗎?你跟BOSS之間難道沒有……額,我是說,BOSS沒有對你進行專項訓練嗎?比如角馬游戲,你是角馬,她是獅子,你一旦被抓住就會挨打。」

  「這種,有過嗎?」

  萊戈拉斯:……

  「沒有。」精靈答得異常誠懇,「阿薩思從來不打我,她一直是個很溫柔的人。」

  在他的記憶裡,她會小心抓著他飛渡狹海,會在怪形襲來時把他包裹在身軀之中……她對他的好,他一直記著。他曾以為她對所有人都是如此,譬如蘇珊,可今天發現事實好像跟他想的不同。

  萊戈拉斯眨眨眼,無辜的語氣:「怎麼,她打你們了嗎?」

  巴裡:不一樣,我們不一樣!

  噫,莫名覺得克拉克輸了呢!

  克拉克:……

  八年來他不是只長了塊頭,精靈刺他一下,他就扎他一刀。只見克拉克抬手撫上脖子,嘆道:「不止被打,還會被咬。」

  「你也知道吧,她有很強的狩獵習性。」克拉克轉向精靈,「所以我在充當角馬的時候,是真的被她撲倒咬了一口,也不知這個疤愈合了沒有。」

  萊戈拉斯:……

  你·說·什·麼?!

  巴裡:好家伙!克拉克你贏了!


第372章

  回歸的第一天總是忙碌的,阿薩思懂。

  先是與舊友敘舊,再是與家人團聚,最後她不忘初心,毅然決然地要求玉米地集合,聽取哀嚎一片。

  當然,這哀嚎是巴裡的「個人獨奏」,與其他成員無關。

  阿薩思:「萊戈拉斯,你加入他們。」

  「我也要嗎?」精靈攤手,「好吧。」

  到底在復聯「工作」過,萊戈拉斯對團隊合作很熟。他走向他們,對蝙蝠說道:「先說好,我是個弓箭手,不擅長近戰。」

  其實他的近戰很強,但他的「強」不足以與特殊物種相抗。他才不要和阿薩思打近戰,真靠近了,他只有挨打的份。

  巴裡小聲:「放心吧,沒人指望你跟一頭龍打近戰。在我們這裡,近戰能跟她過招的只有克拉克和戴安娜,剩下的都是輔助。」

  布魯斯點頭:「找個合適的位置藏起來吧,萊戈拉斯。」

  精靈隱沒於玉米叢裡,下一秒,阿薩思祭出了大鐮刀。

  在她眼裡,人與人之間沒什麼矛盾是干一架解決不了的,要是有,那就兩架。

  萊戈拉斯和克拉克的氣場再不合,在面對同一個BOSS時也得學會聯手。而只有學會合作,他們才能在她手裡活下去,不是麼?

  畢竟,她是無可匹敵的。

  「我來了。」

  鐮刀掄起,「轟」一聲巨響砸開了他們的方陣。

  只能說八年的時間讓他們成長了太多,在沒有綠燈俠、火星獵人和沙贊的情況下,他們面對大敵也是從容不迫,在散開的一瞬間搭配好新陣容,由克拉克和戴安娜直面阿薩思的暴擊,剩下的游走戰場見縫插針。

  蝙蝠提醒道:「記住,盡量避免自己受傷!」

  龍是最強的掠食者,她的攻擊手段偏捕食性,一旦在她手裡受傷,鮮少有站起來的可能,這是他在集訓中得出的經驗。

  「明白!」

  之後,在大鐮刀輪轉的寒芒中,她頗有進步的隊友們配合得當,硬生生在她手下扛過了一刻又一刻,這巨大的實力跨度讓她欣喜無比,干架一下子上了頭。

  一拳揍飛克拉克,反手甩過鐮刀擋住戴安娜的劍。她猛地一掌拍在鐮刀上,巨力將戴安娜的腿壓進土地中,而她的身體瞬間扭轉,騰空踢飛了巴裡,躲過亞瑟的三叉戟。

  冷不丁的,一支長箭射向她的鐮刀,一枚蝙蝠鏢衝向她的手背,角度都很刁鑽。

  為什麼不朝她進攻呢?

  阿薩思很快得到了答案。

  箭矢上附了重力魔法,一落在她的鐮刀上,鐮刀就往下沉了一大截,戴安娜因此脫困。而蝙蝠鏢堪堪卡在她的指縫中,為的不是攻擊,而是增加她握住刀柄時的不趁手感,這兩個啊,都是奔著讓她繳械來的。

  可惜,重力魔法她抬得動,刀柄質地比蝙蝠鏢硬,他們的計劃並不成功。

  阿薩思掄起重達千鈞的鐮刀,橫向狂掃,再襲向巴裡時被克拉克攔下。她冷笑一聲,抬手爆出一陣龍焰,亞瑟的水牆一息築起,而在水牆抬升的剎那,萊戈拉斯的魔法轟然襲來。

  精靈的戰鬥直覺很強,他抓得住間隙。但阿薩思的反應實在太快,她收回鐮刀,以刃面擋住轟炸,隨即猛地旋轉鐮刀甩出,砸向精靈的藏身處。

  就見鐮刀化作一道黑芒,眨眼貼地三百米,齊根切掉了一堆玉米,斬向精靈的腳踝。卻見克拉克即刻回身,險險拽住鐮刀刀柄,而萊戈拉斯的空間魔法發動,瞬移至百米開外處。

  下一秒,克拉克只覺空間鬥轉,他出現在阿薩思背後……

  好機會!

  阿薩思消失在原地,克拉克的一拳砸在地上,大片玉米地瞬間報廢,而鐮刀的刀背已經劈向他的後腦。

  布魯斯:「精靈!干擾她!」

  箭矢飛來,鐮刀反過來折箭。很快,一支又一支箭矢從天而降,誰也不知道它們從哪兒冒出來的,只知道它們像是長了眼睛似的,一支支繞開「自己人」,只扎向阿薩思。

  巴裡:「這不科學!」

  這年頭,誰在打架時講科學?

  時間暫停了,阿薩思站在羅盤中心衝他們笑,她直接掀翻了棋盤。

  *

  玉米地是不能看了,據不完全統計,這季度的玉米收成起碼少了一半。

  但農場主並未感到生氣,一來,肯特農場的玉米一般直出到韋恩旗下的酒店,有韋恩兜底,農場的收益不會太難看;二來,肯特夫婦一向對「孩子們」十分寬容,只要他們不浪費糧食,能把被打折的玉米加工成罐頭一類的食品,他們絕不會多說什麼。

  不過今天阿薩思回來了,他們就多了第三種選擇。

  當時間之力覆蓋在受損的玉米上時,燒焦的部分開始褪去,崩碎的玉米粒逐漸復原,幾秒過後,一堆完整的玉米出現了,這季度的收成沒少,完美。

  瑪莎:「哦,親愛的,這又是什麼神奇的能力?」

  阿薩思:「操控時間。」

  她抱起一箱啤酒,吐了一口冰息,抬步往外走去,「媽媽,我明天再給你解釋,今晚我會和他們共度。」

  門戶打開,肯特家的草坪上坐滿了人,她的隊友在向她舉杯。

  喬納森把雙手放在瑪莎的肩膀上,笑道:「把今晚的農場讓給年輕人吧,等他們老去,還會有今夜的記憶陪著他們。」

  瑪莎撫過愛人的側臉:「相信我,親愛的,他們之中沒幾個會真正變老。」

  似乎除了布魯斯和巴裡是純人類,其余幾個都不是人。

  巴裡尚且是個超能力者,未來會進化的如何是未知數,唯有布魯斯是真的會按照人類的軌跡老去,他在他們之中是唯一的凡人。

  對布魯斯,瑪莎是有些心疼的,尤其在她從阿福口中得知布魯斯逝去的母親也叫「瑪莎」時,她對這「孩子」更多了幾分關注。

  「他明明擁有取之不盡的財富,為什麼不試著讓自己也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瑪莎道,「他在哥譚打擊犯罪那麼久,有了超能力不是更能達到他的目的嗎?」

  喬納森搖頭:「他不會的,瑪莎。蝙蝠俠是凡人的信仰,而布魯斯,他不會讓自己打開『基因改造』的口子,他跟盧瑟不一樣。」

  「因為他的原則,現在的哥譚有在變好不是嗎?」

  瑪莎失笑:「也是,把世界交給孩子們吧,可我總是忍不住操心。」

  她的目光又轉向了克拉克,「就像我忍不住操心克拉克——他的興致不高,親愛的,在阿薩思帶回另一個孩子後。」

  喬納森嘆了聲:「這也是人生必經的一課,他總得學會。」

  說實話,察覺到兒子隱晦的心思並不容易,克拉克一直瞞得很好。

  但感情這種事,隱藏得再深也會露出馬腳。很多時候,他會對著合照發呆,會摩挲臨別禮物,會一個人去屋頂坐著,卻帶了兩聽啤酒,還會一個人飛向加拿大的深山老林,回來給他們帶一些烤魚……

  他對舞會,對社交,對認識新的女孩都沒有多大的興趣,他的表現一度讓他們這對當父母的誤會他喜歡同性。

  為此,他們還特地找他談了談,表示無論他做什麼選擇他們都會支持,結果把克拉克整得哭笑不得,說開了才發現這是場烏龍。

  克拉克告訴他們,他有喜歡的人,只是錯過了表白。他想再等一等,或許命運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他們一直很好奇是怎樣的女孩能讓他掛念至此,直到天啟星二度入侵的那天克拉克重傷,他們才在他的錢包中窺到了一絲端倪。

  那是一張照片,攝於韋恩宅。

  上面有一個被人簇擁著的、帶著淺笑的女孩,正是他們那離開了數年,還不知會不會回來的女兒。

  他喜歡……阿薩思。

  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可他們卻沒發現。

  喬納森:「我總覺得,從她在風暴中救下我的那天起,就改寫了很多人的命運。」

  假如他死去,阿薩思沒有進入肯特家,兩個孩子沒有「兄妹」這層身份的束縛,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至少,克拉克會在他的青春期邁出第一步。

  可這世界沒有如果,有的只是每一階段做下的選擇所造就的必然。

  瑪莎:「喬納森,聽著,無論那場風暴再來幾次,你的兩個孩子都會想要救你。因為,他們都是人類的守護神。」

  「時間終會帶走你我,他們不會被身份束縛太久。交給孩子們吧,他們會解決的。實在不行,還有漫長的時間。」

  「嗯……」

  室內,已經年邁但恩愛依舊的夫妻相互依偎;室外,一群湊不出兩對夫妻的超英在人生的選修課上菜雞互啄。

  海王亞瑟是這批人中唯一一個已婚有娃的,他婚後生活幸福美滿,以至於跟一群情場慘淡的戰友們聊不進去。

  神奇女俠戴安娜談過一場曠世絕戀,現階段是情緣已死,暫時封心鎖愛,沒什麼能聊的。

  鋼骨維克多是個單身,排除。巴裡還在瘋狂地給女友打電話道歉,他出門忘記喂貓了,真是十萬個對不起,他回來一定買十個罐頭安慰那只貓!

  好吧,看來看去只剩布魯斯了,聽說他近年多了個兒子,想必他們之間能聊點男人的話題了。

  亞瑟哪壺不開提哪壺:「布魯斯,最近跟你兒子相處得怎麼樣?我家小亞瑟已經會騎鯨魚了,像我,哈哈哈!你兒子一定跟你一樣,有著很不錯的領導才能吧?」

  布魯斯:……

  拿起啤酒與他意思意思一碰,布魯斯道:「不是每個父親都能跟兒子相處和睦,達米安……他跟我的理念不同。」

  如果讓達米安來領導他們的下一代,恐怕他們會被達米安賣給刺客聯盟還幫著數錢。

  亞瑟:「怎麼個不同法?」

  布魯斯勾唇:「他想過向海洋征收一定的『靠岸』稅,你作為亞特蘭蒂斯的王,對此怎麼看?」

  亞瑟:……你兒子真可怕。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最終沒能聊下去。倒是另一邊,精靈和超人和諧地面對面坐著,一罐接一罐喝酒。

  克拉克:「你們認識多久了?」

  萊戈拉斯:「幾百年。」

  「我最初遇見她時,她只是一頭龍,傷得很重,面目全非,我甚至不敢相信她還能活下來。」

  克拉克:「我遇到她時她是人,只是沒有任何做人的常識,是我們一點點教會了她。從我的18歲到我的33歲,她貫穿了我所有的記憶。」

  「我不會放棄的。」

  萊戈拉斯輕笑:「你應該給自己幾百年去看看別處的風景,如果幾百年後你還是這個選擇,你再談放棄或不放棄。而現在的你,一直駐留在這裡,見過的人還太少了。」

  克拉克:「為什麼一定要見過很多人再做選擇,這選擇才算是正確的?這是謬論。」

  「每個人都會長大,但有些選擇是固定的,不是嗎?」

  萊戈拉斯:「可固定的又能固定多久?時間會衝淡一切,難道你還能抗衡時間?」

  克拉克:「我是永生的。」

  「……」

  精靈一笑:「好巧啊,我也是。」

  「……」

  相顧無言,直到阿薩思帶著烤玉米回來,這沉悶的聯盟總算有了點活氣。但這點活氣很快死於聊天中,因為阿薩思也對達米安充滿了好奇。

  「布魯斯,聽說你有了個孩子,恭喜。」阿薩思道,「你孩子喜歡什麼樣的禮物,我下次去哥譚的時候帶給他?」

  布魯斯:……

  「我不清楚他具體的喜好,但我確定他喜歡你。確切地說,他喜歡你的原形。」

  阿薩思:……

  最近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總能聽到有人說喜歡她?


第373章

  達米安大概是哥譚版「曹操」,說到他就到。

  設備振動了一下,是來自蝙蝠洞的電話,布魯斯點開腕上的一個按鈕,就見融了天啟星技術的黑科技產品投出達米安的立體影像,整個。

  一如他能看到他,對方也能看到他。

  此刻,穿著居家服的少年正坐在沙發上,黑發碧眸,桀驁清俊,容貌長得與布魯斯很像,也跟他一樣臉上沒多少表情。

  他約有十五六歲的樣子,身邊趴著一條毛發油亮的杜賓犬,正聯稱之為「蝙蝠狗」,一人一狗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大有盤問的架勢。

  別說,還真是盤問。

  達米安的聲線跟布魯斯一樣,既冷且穩。許是處在變聲期的緣故,他的聲音仍帶著一絲清亮,倒是與他父親的低沉區分開來,讓人知道這是兩個人。

  「父親,阿福說你要去赴一個約會,地點還不是在哥譚。」達米安問,「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約會能讓你穿著『正裝』去,難道這次的女伴很棘手嗎?」

  布魯斯:「達米安,注意你的言辭,我沒有那麼多女伴。」

  達米安:「是嗎?可當我坐在韋恩大樓的最高處,動用我與生俱來的權利時,你猜我在集團的財報上看到了什麼?」

  「你一年要支出一整個堪薩斯州的玫瑰花用量,既然你說沒那麼多女伴,那這部分的開支我幫你削了吧。」

  布魯斯:……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這一刻具像化了,大家也是第一次看到布魯斯被除了阿福之外的人拿捏,很是稀奇。

  鋼骨小聲說了句:「我以為我已經是那種讓父親頭疼的孩子了,沒想到……」還有更狠的。

  布魯斯:「所以你這次找我是為了『關照』我的私生活?」

  達米安:「我對你的私生活沒有任何興趣,但我和阿福的觀點一致,覺得沒什麼好女人看得上你這個花花公子,能要你的多半居心不軌,比如一出手就得到了整個韋恩集團的我媽媽。」

  「所以,約會時做好措施行嗎,父親?我不希望任何人撼動我的繼承權,更不想當哥……」

  布魯斯一把按掉了畫面,面無表情。

  眾人看向他,他平靜地看向眾人,非靜止畫面中滿是「有苦難言」和「一言難盡」。

  阿薩思失笑,遞給他一罐啤酒:「那就是你兒子嗎?看來你這幾年過得很精彩。」

  布魯斯吐出一口濁氣:「整個韋恩莊園都過得很精彩……」

  除了夜翼,達米安跟誰的關系都一般般,尤其不聽他這個父親的話。

  猶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這小子穿著刺客聯盟的衣服,上來就對他評頭論足,說:「你沒我想像得高。」

  他身高一米九,體重235磅,健碩俊美,這還不夠格當他父親?

  在他想像中的父親是什麼?會噴火的巨龍嗎?

  這就算了,更讓他頭疼的還在後面。在多次夜間行動中,達米安有著當場「窩裡反」的傾向,幾次切斷他的繩索,拿刀砍向他,只因為他阻止他殺死罪犯,而達米安不理解為何要放過罪人,在刺客聯盟,他都是直接處決了他們!

  總之,他們父子的磨合期很長很長……

  如今達米安在蝙蝠洞呆了幾年,總算成為了一名像樣的羅賓。他很有天賦,只是難改在刺客聯盟養成的習性,比如他喜歡「向上管理」,尤其是管理他。而一惹到他,他就想著「弒父」。

  他唯一比較像個正常孩子的時候,是他第一次向他討要禮物。在兩年前的聖誕節,達米安難得好聲好氣地向他請求:「爸爸,我可以養龍嗎?」

  「我想要她,想要龍!」

  「她生來就是最強的,我生來就是最富的,我們是天生的最佳搭檔,而且她還姓肯特。」

  聽聽,這是首富能辦成的事兒嗎?就會為難他!

  布魯斯:「青春期的孩子很難管,會像你提出各種不可能的要求,你辦不到還嫌棄你。」

  亞瑟喃喃道:「難道我家小亞瑟也會變成這樣?」

  布魯斯:「我收養過不少孩子,也參與過他們的青春期。相信我,亞瑟,會的,沒一個會例外。」

  亞瑟:……

  布魯斯總算有了跟亞瑟聊天的興致,可亞瑟聊不下去了。倒是阿薩思問起了達米安的慣用武器是什麼,等她去了哥譚,她會送他一個像樣的。

  「刀或者劍,他擅長冷兵器。」布魯斯回憶道,「他曾在韋恩莊園晨練,用我祖父留下的劍削平了阿福修理過的灌木,還把所有樹都砍了。」

  為了讓他練個開心,他打發他去玉米地砍。那一年,達米安削完了一整片玉米地,省下的人工費正好拿來修祖父的劍。

  阿薩思:「有天賦,又勤奮,他可以接你的班。」

  布魯斯:「還不夠,還不到接班的程度,格雷森和提姆更合適些……我只會挑最適合的人選。」

  他不會因為血緣而動搖選擇。

  阿薩思:「改天我會去哥譚看看。」

  「歡迎。」

  *

  阿薩思沒住回閣樓,也沒入住她名下的肯特醫院,而是帶著萊戈拉斯一起前往哥譚,打算好好體驗一下哥譚「八年後」的風土人情。

  克拉克倒是想跟著,結果被阿薩思一句話打回原形:「你不上班嗎?」

  「……」

  克拉克只能飛回大都會,但在離開前,他主動敲定了下次的見面時間:「這周六,我想跟你談談,單獨談談。」

  不等她開口,他先發制人:「你放過我一次鴿子,阿薩思。」

  「新開的中餐廳,我約你見面,可你沒有來,你還記得嗎?我等了你很久,也許你該給我一個『赴約』的機會。」

  阿薩思記起來了,好像確實如他所說的,她失約過一次,在應下了他的邀請之後。但在那時,爽約是不可控的,誰知道只是出門買個法棍就穿越了呢?

  「地點你定,這次我一定赴約。」

  克拉克笑道:「還是那家餐廳,只是它已經開了八年。」

  「行。」

  敲定了時間地點,克拉克心滿意足地飛走。

  萊戈拉斯沒有動作,只是抬手撥過阿薩思的一縷銀發,動作自然地將它別在她的耳後:「我們該出發了,阿薩思,你說的『哥譚』。」

  阿薩思點頭:「走。」

  布魯斯:「要我載你們一程嗎?」

  萊戈拉斯:「不,我更喜歡用飛的。」

  他說喜歡用飛的,阿薩思還真陪他一起飛向哥譚,在這個監控遍地走、衛星多如狗的時代,她居然用飛的?

  旁人或許不清楚,可正聯的隊員很清楚,阿薩思從來是個謹慎的性子,做事也一向低調,她在監控罕有的90年代就知道隱藏自己,眼下怎麼反著來呢?

  是他們的世界超英太多不足為奇了,還是……那個精靈對她的影響這麼大嗎?

  巴裡嘀咕:「所以他們在交往嗎?」

  眾人看向他,維克多:「你不是一直跟著他們嗎?你不知道?」

  巴裡:「我昨天才找到他們,今天就回來了,我知道什麼啊?」

  「……」

  「慢悠悠」地飛了半小時,龍與精靈抵達哥譚。

  不得不說,每個領主都有其獨到的管理領地的方式。即使到目前為止,阿薩思依然不認可蝙蝠的理念,但她必須承認,蝙蝠的理念和做法似乎更適合哥譚的發展。

  眾所周知,哥譚是一座混亂又富饒的大城。

  謊言、欺詐、毒物、暗殺、大事件是夠成它的基本色調,而正直誠信、善良守序且有原則性,基本與它無關。

  正因為它沒有,所以蝙蝠俠的橫空出世顯得異常可貴,也格外引人注目,讓人忍不住去模仿、去改變。

  而正因為它「有」,所以她的「以殺止殺」並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座城的問題,充其量只是為他們更換了一個暴君統治者,等她一離開,他們就會恢復原樣,哥譚從根子上是不能被暴力改變的。

  能改變它的唯一「利器」,只有信念……

  蝙蝠俠給人心中種下的信念。

  換在以前她不會理解,可在經歷過蘇珊的「最後一課」後,她終是明白了一點。「信念」的種子一經種下,不管十年二十年,它都會長成參天大樹的。

  而布魯斯就在等待大樹長成、綠蔭如蓋的那一刻,待到那時,他堅信哥譚會變得更好。

  選擇走這條路的布魯斯從不需要他人的理解,更不會給任何人解釋。他與蘇珊一樣,都是意志堅定地行走在自己道路上的人。

  透過窗望向下方夜景,阿薩思勾唇:「真難得啊。」

  「直到百年過去了,我才看清布魯斯的布局。你說,人類中的聰明人怎麼能聰明成這樣?」

  萊戈拉斯卻說道:「或許,他根本不想要這份聰明。」

  「人類的成熟往往伴隨著心靈上的重擊,聰明也是。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不是嗎?」

  思及布魯斯的遭遇,阿薩思斂了笑容:「也是。」

  八年過去了,哥譚的治安相較以往著實好了不少。

  還記得她與克拉克來到哥譚的第一晚,這裡又是爆炸又是綁架,風裡還飄著一群人的血味。而現在,風的味道干淨了不少,夜間也只響起了兩次警笛聲。

  她能看到街頭的蝙蝠噴漆,上面寫著「蝙蝠俠,城市英雄」。她還看到一群未成年穿著帶有「R」字母的紅衣服到處跑,稱自己為「羅賓」……當然,也有人化成小醜,到處潑漆搗亂的。

  小醜?

  哈?小醜,這貨還活著?

  她也是沒想到,當年她一個降落把小醜砸成高位截癱,還以為這貨的余生就這麼躺平到底了,不料這貨命硬得很,愣是被人從阿卡姆救了出去,還「東山再起」,再度投入造業大業中。

  最離譜的是,他明明動彈不得,偏偏還能作妖,甚至成了一批人的「偶像」,受人追捧,這冥場面屬實讓龍難繃。

  但話說回來,小醜如何,哥譚如何,都與她無關,她不會管蝙蝠地盤上的事,免得橫插一手弄巧成拙,反而給蝙蝠添麻煩。

  明天她就去蝙蝠洞看看阿福,帶上一些茶葉和草藥,以及給孩子的伴手禮。過後,她就要准備前往天啟星了。

  萊戈拉斯:「如果你的隊友不贊同你前往天啟星呢?」

  阿薩思:「他們又攔不住我——都被欺負到頭上兩次了,再讓天啟星活著,我可丟不起這個臉。」

  等回到次元夾縫細數戰績,她得被其它噬星者嘲笑死,居然會被一顆星球上的嘍啰欺負兩次?

  毀滅它,永絕後患,這才是王者之怒。

  「做任何事都會有後果,有膽子侵略就要做好被滅絕的准備,我不會給它們懺悔的機會。」

  只會讓它們永遠消失。


第374章

  阿薩思見到達米安是在韋恩莊園。

  彼時,阿福正帶著萊戈拉斯走向「龍之湖」,他們一個紳士又富有智慧,一個優雅且懂得藝術,可謂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很快從莎士比亞聊到文藝復興,從鄉紳風情切入維多利亞風格,聽得阿薩思是一愣一愣的。

  阿福給了她一個台階下:「肯特小姐,我為你准備了一些小甜點。如果對你胃口的話,請不要客氣。」

  「還有,我最近在花園裡新裝了一個秋千,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坐會兒。」

  簡言之,抱著你的零食吃去吧體育生,不要插入藝術生的高端談話。

  阿薩思自然從善如流,卷過小零食樂得清閑。而阿福帶著精靈在莊園裡轉悠,邊走邊介紹著種下的一草一木,不多時,兩人又聊起了栽種和修剪的藝術。

  之後,阿福說起了韋恩一家的歷史,布魯斯與正聯的關系,以及阿薩思沉入湖中養傷的過往。

  事無巨細,他都沒有瞞他。在阿福眼裡,能被阿薩思帶進韋恩莊園的非人類都是正聯預備役,再加上精靈頂級的外形和通身的氣派,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壞蛋。

  既然遲早是自己人,交代得清楚些不是更好嗎?

  萊戈拉斯聽得入神:「她沉睡在湖底,你們守了她幾年……」

  阿福點頭:「當時她傷得很重,我們幫不上她的忙,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禱。萬幸,地球沒有失去祂的領主。」

  靜默片刻後,阿福道:「要坐船去湖上釣魚嗎?」

  「可能是受她的磁場影響,這片湖的魚個頭都很大,上次達米安少爺還釣上來一條7英尺長的鯰魚。」

  ——並決定養它。

  他家不省心的少爺把鯰魚養在了布魯斯的露天游泳池裡,恰逢更不省心的老爺帶著新任女友回家,然後……那個可憐的女孩被泳池巨怪嚇了一跳,當場與布魯斯分手,一周內離開哥譚,後續也沒復合。

  好吧,雖然父親失去了女友,但好歹兒子還有鯰魚。

  可鯰魚命薄,布魯斯為了救女友給了鯰魚一拳,讓這條魚當場去世。於是父子倆大吵一架又大動干戈,一個離家出走,一個窩進蝙蝠洞,只留他一個老人家面對一地狼藉和一條死魚……有時候大莊園只有他一個管家也是蠻無助的,他的心也跟這條鯰魚一樣翻著肚皮死了。

  真想辭職不干了啊!

  阿福幽幽一嘆:「去劃船嗎?」

  萊戈拉斯敏銳地察覺出他情緒不佳:「好,請給我一根魚竿。」

  那一頭的藝術生處得極好,這一頭的體育生抱著盤子,正百無聊賴地仰躺在花園的秋千上吃曲奇。

  阿薩思計劃著赴完克拉克的約之後就走,天啟星的事宜早不宜遲,人也不用多帶,帶上萊戈拉斯就夠了,剩下的她能解決……

  忽然,一陣機車的聲音由遠及近,自莊園外的開闊大路上飛馳而來,速度越來越快,不帶減的。

  阿薩思以為是布魯斯緊急返回蝙蝠洞,大抵是哥譚又出了什麼事。出於對他辦事的信任,她便沒有過多地投以關注,反而閉上眼,安靜地享受獨處的時光。

  不過,風裡似乎沒傳來布魯斯的氣息……

  引擎聲像新生的獅王在咆哮,彰顯著它的存在感。少頃,就見一輛通體酷黑的摩托車馬力十足地駛入莊園,大有一口氣衝到大門前的架勢。

  但,來者在闖入花園的那一刻猛地一個側轉停下,滑過後輪拉開距離,只因發現了花園中有一位不速之客。

  還是個陌生人,女人?

  她躺在秋千上,愜意地攤開手腳,像曬太陽的貓。還染著一頭相當張揚的漂亮銀發,遠遠看去簡直如綢緞一般耀眼,一看就是出身極好的精英人士,沒准是布魯斯的新女友。

  ……什麼眼光啊?找布魯斯還不如找格雷森,格雷森可比他那個便宜父親好相處多了,至少長嘴。

  不過,她的頭發是在哥譚哪家發廊做的?技術這麼好,他怎麼不知道?

  機車上的少年熄火,一腳從車上跨下,大步流星地走來。貼身的勁裝勾勒出他修長結實的身材,有著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半熟魅力。他邊走邊單手解開頭盔,掂了掂,不想拿,就隨意地扔進灌木叢裡。

  抬手把頭發往後梳去,達米安露出飽滿的額頭,有了點大人的樣子。可他的碧眸中帶著一點戲謔和傲慢,充滿了少年人勁勁的存在感。

  達米安逐漸靠近,揚聲的同時也帶著這幾年學到的禮儀規範:「我知道你醒著,這位……尊貴的小姐。」

  「我是達米安·韋恩。」

  「恕我冒昧,請問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記得今天有送出宴會邀……」最後一個詞被他吞進肚子裡,他看到躺著的女人睜開了眼,露出一雙他在照片中見過無數次的、熟悉又陌生的金色豎瞳。

  金色……豎瞳?

  達米安的記性不差,哪怕他從未正式見過「地球領主」,但也從蝙蝠洞留下的影像中記下了對方的標志性模樣。

  銀發、金眸,有人形,她是……龍?

  龍……不會錯的,銀發金眸,非人的外貌,冷淡疏離的神情,還能在這個點自由出入韋恩莊園,抱著阿福給的點心……

  是她!

  傳說中的阿薩思·肯特!另一個傳奇肯特!

  達米安一下子頓住了腳步,漂亮的眸子瞬間發亮,像極了祖母綠的寶石閃過光輝。

  他難得多了點孩子氣,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是……父親的朋友,阿薩思·肯特,對嗎?」

  阿薩思點頭:「你好,達米安·韋恩。」

  見多了氪星崽,蝙蝠崽還是第一次見,新奇。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達米安沒有布魯斯描述的那麼冷淡難相處,相反,他還有點話癆。

  達米安笑了:「很高興認識你。」

  他朝她伸出手:「我一直期待與你見面,也期待跟你搭檔。」

  布魯斯跟克拉克是正聯公認的最佳搭檔,他倆聯手就沒有完不成的任務,這點讓達米安很是在意。

  說白了,父子關系也是競爭關系,在追趕、並肩與超越中,兒子總會有意無意地與父親進行比較,包括搭檔的人選。

  布魯斯曾受過刺客聯盟的指導,他也是,他甚至是刺客聯盟的下一任繼承者。

  布魯斯擁有韋恩集團和整個哥譚,他也是,這是他與生俱來、出自血緣的金運。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達米安總想比布魯斯做得更強更好,他也在朝這一目標進發著。可唯獨搭檔這件事,他實在比不過父親,畢竟世界上只有一個超人。

  可現在,第二個「肯特」出現了,還是最強大的那個!

  達米安的手伸出去就沒收回去,阿薩思看著那只手,禮貌地回握了一下,並沒有把「搭檔」一詞放在心上。

  「要一起走走嗎?」達米安發出邀請,「阿福好像在忙別的事,都沒發現我回來了。請允許我招待你,帶你逛逛韋恩宅,尊貴的肯特小姐。」

  阿薩思想了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應道:「行。」

  時隔「八年」,她確實沒有好好逛過韋恩宅,也不知它改動了幾處。

  少年邀她進入室內,帶她參觀每一個房間和每一樣藏品,還介紹著它們的名稱和歷史。達米安的口條很順,知識儲備豐富,與人交流的情商也高,壓根不像「不善言辭」的樣子。

  現在的他與昨晚那個盤問父親去向的犀利少年相去甚遠,堪稱判若兩人。

  阿薩思初始還認真地聽著,她對十幾歲又懂禮貌的「幼崽」一向耐心。但在路過一個窗口後,她的心思就飛走了——透過窗可以看到龍之湖,而阿福和精靈正坐在一艘木船上垂釣,波光反射在精靈的金發上,給他鍍上了一層光。

  很養眼,現在的他就像阿門洲的維拉。

  大抵是出神太久,達米安察覺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少年順著她的目光朝外看去,同樣也被「維拉的光輝」吸引,但他從小在刺客聯盟長大,對再美的皮囊都有抵抗力,在短暫地看了幾眼後,便轉回來看向阿薩思。

  「你……那是你的男朋友嗎?」

  阿薩思回過神:「嗯?」

  只是一個語氣詞,卻被達米安品出了微心理:「看來不是……」或者說,還不是。

  他又轉向湖上,見那名金發的男子釣上來一條大魚,正和阿福一起測量魚的體長。

  他眯起眼,惡劣的因子隱隱作祟,抱著一種「唯恐天下不亂,死也要給蝙蝠添堵」的心理,也抱著爭取一下靈魂搭檔的復雜心思,他忽然問道:「肯特小姐,你有男朋友嗎?」

  阿薩思:……

  經過這幾天的洗禮,某塊遲鈍的神經在幾番刺激下總算敏銳了點,她反問道:「你想說什麼?」

  達米安那叫一個直言不諱,他在正聯的人面前從不避諱自己性格中桀驁不馴又惡劣的一面,「壞」得十分坦誠。

  他說:「有的話打算換一個嗎?沒有的話,打算談一個嗎?」

  「考慮一下我怎麼樣?我馬上就成年了,目前還沒交過女朋友,可不是我父親那種『花花公子』。」

  阿薩思:……

  難得的,她的嘴角微微一抽,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作為布魯斯的朋友,這小子怎麼也得叫她一聲姨,結果他想當她男朋友?

  她忽然有點理解布魯斯為什麼頭疼這個兒子了,達米安似乎自有一套邏輯,他的性子在某些事上有一點點……邪?

  或許跟他的成長環境有關,她記得他是在刺客聯盟長大的。據說,那是個只重視實力地位,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地方……這孩子有點歪也正常。

  阿薩思失笑,毫不留情地拒絕:「抱歉,我不接受,也不會考慮。」

  由於她經歷過精靈鄭重又忐忑的表白,所以現在的她能分辨出一些感情中的情緒流露。

  同樣一番話,萊戈拉斯是十分認真的,他帶著想做到完美卻又覺得處處不完美的虧欠心理,語氣中夾雜著熱烈與期待,卻也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讓她為難。

  不像達米安,他顯得不太認真,抱著一種嘗試的心態,但目光中卻透著一股執著。

  可「執著」針對的不是她本身,而是更復雜更幽微的東西,或許就像布魯斯說的那樣,他只是喜歡她的原形,也止於她的原形而已,並沒有更深層次的感情。

  他可能不懂愛,也不懂說出口的話意味著什麼,他的心理遠沒有那麼成熟。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精靈的表白讓她起了慎重回答的心,那麼達米安的「表白」她是想也不想地拒絕。

  阿薩思:「就算是交男朋友,我也絕不會考慮人類。」

  「這樣多可惜——」

  青春期的達米安有多難搞,在這一刻,阿薩思真是體會到了,她不禁為布魯斯掬了一把同情淚。

  達米安說:「可是挑人類也有挑人類的好處,有時候伴侶壽命太長也是一種煩惱,不是嗎?」

  「你選擇我,就相當於擁有了韋恩和刺客聯盟。我最多陪你一百年,百年後馬上歸入塵土不礙你的眼,你大可以在我死後換伴侶,一年換十個也沒關系,想要什麼類型都有,畢竟我們人類更新迭代很快。」

  「但你選擇非人類的話,要是後來相看兩厭,豈不是一種長久的折磨?」

  「我只是個人,無論如何都會死,我們之間起再大的矛盾,你只要想到我只能活一百年,不就原諒我了嗎?相信我,我的天選搭檔,我們的關系會非常融洽,這一百年的記憶會足夠愉悅。」

  阿薩思:……

  布魯斯,你兒子真可怕,我跟亞瑟持相同的意見。


第375章

  如果阿薩思心術不正,她大抵會認同達米安的話。

  她無敵且永生,強悍且不死,大可以肆意妄為、夜夜笙歌,別說年輕鮮活的男女,就連強大的非人類也逃不過,她要什麼都會有,也必然有。

  可她會這麼做嗎?

  當然不會。

  先不提她在密林度過的漫長歲月,所受的家庭文化熏陶來自精靈,他們遵循亙古不變的靈魂伴侶制,無論生死都是一夫一妻。

  也不提她在孤山打過交道的矮人,即使她與矮人算得上臭味相投又相看兩厭,但矮人再貪婪莽撞也是誠實忠貞的,他們也對伴侶一心一意,絕不會拿感情開玩笑。

  更別提她還是受過香火的真龍正神,有廟宇牌位,有信徒供奉,試問哪位正統神仙干得出這檔子事?

  再退上一萬步講,蘇珊教過她什麼,難道她一轉身就忘了嗎?

  是以,面對達米安的提議,阿薩思先是無語,再是想笑。

  無語在這小子的感情觀居然能歪成盤山公路,發笑是因為想到了達米安的父母——他們一個女友不斷,一個用完就丟,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達米安在這種環境下長大,還能說出「陪你一百年」、「在我死後換伴侶」,而不是「咱們各玩各的」,也算是一種進步了。

  多半是阿福教導有方,她可不認為布魯斯這個不長嘴的會跟他兒子談論「樹立正確愛情觀」的話題。

  不過,這小子還是挺欠的,是該被收拾收拾了……

  畢竟,他嘴上說的是可惜,可心裡盤算的全是生意。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想跟她搭檔是真,但想用自己的全部把韋恩、刺客聯盟和哥譚栓到她的庇護下,也是真。

  他的心啊,不夠純,什麼都想要。難怪蝙蝠更中意格雷森和提姆當繼承者,這小子還有的掰。

  阿薩思對脆弱的人類一向是先禮後兵的:「那麼,達米安——假如我成了你的搭檔,那麼在這段關系中,你把自己當作了什麼?」

  「能是什麼?」達米安道,「你的搭檔。」

  「搭檔?」阿薩思剝開了更殘酷的一面,「在你看來,實力差距懸殊的搭檔真的存在嗎?還是說,你以為克拉克跟布魯斯的合作只看性格和人品,真不看實力?」

  「你來自刺客聯盟,你應該明白的,在出任務時給你安排一個弱者當搭檔,你是欣然接受還是恨不得殺死他,你沒體會過嗎?」

  達米安眼中的興奮一點點褪去,他聽懂了她的意思,她在告訴他,他不配。

  跟她搭檔,他就是她迫切想殺死的弱小,一如他對待別人的態度。

  阿薩思:「你也清楚,在我離開地球後,地球上最強大的生物就是氪星人。可就是對付氪星人,你的父親布魯斯也准備了不止一套方案吧?」

  「他有辦法在超人失控之後干掉他,所以,他們能成為搭檔。」

  「而你呢,達米安。如果有朝一日我站在你的對立面,你拿什麼對付我?氪石嗎?」阿薩思笑了,笑容又慢慢淡去,「我沒有弱點。」

  她最大的弱點——蘇珊,已經成為她生命中的絕響。在往後的往後,她都不會有「搭檔」了。

  「你克制不了我,也跟不上我的節奏,你能做的只是長久地依附我、順從我、討好我。這麼一來,在這段關系中,你的地位就很微妙了。」

  阿薩思:「你算是我的什麼呢?寵物、工具人、擺件,總之不會是搭檔,更不是什麼正經的伴侶。」

  「正如你說的,你們人類更新迭代很快,我的身邊很快會出現更多更新鮮年輕的玩具。你又憑什麼認為,我會要一款玩具一百年?」

  「再有紀念意義的玩具,盤上幾年也膩味了。」

  如果一段關系只以「身體歡愉」為主,那麼這段關系終會被無情的時間所棄。沒有人能永遠年輕,也沒有人能一成不變。

  阿薩思:「等你足夠成熟,或許也不用等那麼久,你快成年了,等你遇上一個真正喜歡的人……你就會明白今天的你有多麼愚蠢。」

  「你該慶幸我的教母叮囑過我『不可褻瀆生命』,不然,你會為你今天的話付出一輩子的代價。」

  達米安久久不語,顯然,他從未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子上過,也從沒想過自己「配不配」的問題,更沒有思考過一段深度關系會帶來的惡性反應。

  他目前只在「我想要,我得到」的階段上,還沒進入「我為什麼想要,我憑什麼得到」的蛻變期。

  你把自己當作了什麼?

  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

  他沒想到,他之於永生的龍跟父親身邊的女伴沒有任何區別。他不是特殊的,所謂的百年美好記憶也不會有,大概率他會像櫥窗陳列的玩偶一樣,成為龍在情場上的眾多戰利品之一。

  沒什麼尊嚴,也沒什麼靈魂。

  達米安:「真是……相當嚴厲的拒絕方式,聽上去……你好像很討厭我?」

  「談不上討厭,只是覺得你腦子裡的水需要瀝干。」阿薩思露出慈祥的眼神,包容道,「放心,我不會對朋友家的孩子動手,所以——」

  阿薩思點了點白寶石耳釘,鏈接上布魯斯的頻道。

  「是我,有什麼事?」他以為阿薩思有急事,聲音很嚴肅。

  「布魯斯,你兒子想泡我。」阿薩思很直接,「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吧。」

  布魯斯:……

  達米安:……

  她掛斷通訊,看向達米安白皙清俊的面孔和倏然瞪大的綠眸,像極了一只炸毛的貓。看來蝙蝠還是能克他的,韋恩家總算還分得清大小王。

  阿薩思勾唇:「希望你和你父親相處愉快,達米安。」

  揮揮手,她帶走了阿福的甜餅和萊戈拉斯,並叮囑阿福現在就外出,離莊園遠一點。

  阿福聽話地照做了,因此並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只是從夜翼和幾個羅賓的口中得知,達米安似乎闖了什麼大禍,被布魯斯揍了一頓,連頭都摁進了玉米地裡……

  阿福又氣又心疼:「這是犯罪!怎麼可以這麼打孩子?老爺也想去阿卡姆住幾年嗎?」

  格雷森:「可是,我聽說達米安趁你不在時想泡領主……」

  阿福:……

  「你知道的,我一向站在你們養父那一邊。」老管家道,「就像達米安削掉院子裡的灌木時,我站在灌木那邊一樣。」

  「這阿卡姆還是讓達米安去吧。」

  連「少爺」的稱呼都省了,可見阿福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他也是沒想到,他只是一會兒不在,韋恩莊園差點化作龍焰下的灰燼。它現在還能好端端的,可見他做的甜餅還是得到了肯特小姐的好評。

  唉,果然這個家沒他不行。

  *

  海上孤島,沙灘椰樹。

  從龍之湖釣來的魚架在火上烤,萊戈拉斯一邊給烤魚刷醬,一邊看向四肢攤開、躺著曬太陽的阿薩思,對她沒心沒肺的樣子有點哭笑不得。

  說起來,從他把話挑明開始,三天過去了,她還沒想好怎麼給他回應嗎?

  不會是忘了吧?

  呵,龍的記性有多好,他是見識過的。無論是在亞馬遜雨林還是在巴西境內,問她要吃什麼,她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電鰻」。

  她連電鰻都記著,怎麼可能忘了他的事呢?可既然沒忘,為什麼不給回應呢?

  萊戈拉斯知道,在這件事上他得耐心點、再耐心點,但一想到正聯內部長了翅膀的消息,他終是靜不下心。

  他聽說了,有過一面之緣的達米安跟阿薩思表白,結果被他父親教訓了一頓的事。雖然知道遇上這種事阿薩思多半會拒絕,但,她能飛快地給出對方回應,怎麼到了他這裡卻耽誤了那麼久?

  算了,如果是拒絕的話,還是繼續耽誤著吧。

  可不問又不甘心……

  萊戈拉斯還是沒忍住:「我聽說,有人跟你表白了。」

  他自認情緒穩定,聲音溫柔,可不知為何,聽到這話的阿薩思表現的像是「垂死病中驚坐起」,她猛地坐直身子,彙報道:「我拒絕了。」

  然後放松身體,再度躺平,道,「那根本不是表白,純粹是未成年想找個階段性的玩伴。」

  萊戈拉斯:「能跟我具體說說嗎?」

  「沒什麼好聊的。」阿薩思望著藍天白雲,覺得這配色像精靈的眼睛,「他想跟我建立一段長期的搭檔關系,並表示在關系結束後,我可以隨意更換伴侶——多麼天真。」

  「一個人類拿什麼約束巨龍?人類的金錢地位我不在乎,人類的生命長短我更不在乎。畸形的關系一旦確立,他真以為自己能脫身?」

  不過是成為眾多玩物中的一個罷了。

  她要是再狠一點,在他死後把他做成生化人,讓他死也死不了,他又能怎樣呢?弱者是沒有選擇的余地的。

  萊戈拉斯深呼吸,切入正題:「那,你是想讓我早點脫身,還是深陷其中?」

  阿薩思一頓。

  「有一段時間了,阿薩思,不知道今天的我能等到你的答復嗎?」

  她轉過頭,望進他的眼裡。純淨的天空藍啊,現在卻泛著一點憂郁。

  「我也無法約束你,更不知道你會不會隨意更換伴侶,但我還是想跟你確立一段長久的關系,即便最後……我存在心碎而死的可……」

  沙灘上留下一縷細沙,而精靈的嘴被阿薩思捂住,沒有吐出最後的詞。

  阿薩思:「不要在無意中使用箴言之力,我們的話會決定我們的命運。」

  「你的心永遠不會破碎,因為……」

  「我已經在你身邊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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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不談過去,不涉未來,只專注於當下。

  此時此刻,她在他身邊。

  海水來了又退,海鷗落了又起,海風聚了又散,大自然的白噪音混合著如雷的心跳,在他的胸腔中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擊著,他仿佛從未感受過自己如此鮮明強勁地活著。

  活在——那雙金色豎瞳的倒影中。

  他沒有用出箴言之力,反倒是阿薩思給出了承諾。可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得償所願的欣喜,而是害怕她有朝一日背棄箴言後所遭受的懲罰,他恐懼於她被她自己所束縛的命運。

  阿薩思嗅到了他的恐懼,那是她熟悉的餌食。

  「你在怕什麼?」

  萊戈拉斯嘴唇翕動,垂下眼睫,輕輕握住她的手腕,聲線微顫:「你知道『你的心永遠不會破碎』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

  「意味著只要我活著,只要我愛著你,你就永遠無法背棄你的誓言。」萊戈拉斯嘆道,「你知道永遠有多遠嗎?你知道守著一個『永遠』又有多難嗎?」

  「阿薩思,你不是精靈,我無法賭你永遠不變心。」

  「你注定會比我遇到更多的誘惑,看到更多的風景,抵達更多你能到達而我去不了的地方,萬一你邂逅了更適合你的生靈,那加諸在你身上的箴言該怎麼辦?」

  她會用自己的力量傷害自己,讓她重創,甚至奪去她的生命。

  假如他們走到這一步,他又該何去何從?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讓她一個人承受後果。

  萊戈拉斯:「從來都是你保護我,現在,就讓我護住你一點點吧。」

  「你選擇了我,無論是出於真心還是衝動,或者兩者皆有,我都很高興。」他翻過她的手背,落下羽毛般的輕柔一吻,毫不猶豫地發動了箴言之力,「我寧願心碎而死,也不希望你的箴言傷害到你。」

  如果你愛我,那麼我們永遠在一起。

  如果你不愛我了,那我給你想要的自由,請不要害怕任何後果,因為我會心甘情願地替你承受。

  精靈之愛即是如此,一愛永恆,失愛隕落。無私無償地付出一切是他們愛一個人的本能,但同樣的,假如對方不愛他,這將會變成他一生背負的詛咒。

  只是,體育生哪懂藝術生的柔腸百轉、萬般迂回。

  她用了箴言就用了,不帶怕的,也不會為自己做下的選擇後悔。是以,當精靈也用上箴言之力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他居然能為了我做到這一步,他真的好愛我」,而是——

  阿薩思理智得可怕:「所以你這是……風險對衝?」

  應該沒用錯吧,是這個詞,可萊戈拉斯的表情怎麼變得那麼一言難盡呢?

  精靈:……

  什麼旖旎的氣氛,浪漫的表白,都在這一刻化作泡沫。他幾乎想發出一聲長嘆,可想想卻笑了。

  說實話,要不是阿薩思是個鋼鐵直,八個核彈炸下去都不開竅,那麼她今日的選擇未必是他。畢竟,她第一次變成人形時,遇上的人是克拉克。

  那個氪星人足夠優秀,無論是長相、實力還是壽命,似乎都比他更符合「龍的伴侶」的要求。他們相伴十幾年,但凡阿薩思開竅一點,他都有可能變成「後來者」……

  啊,不能再想了,只要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他就會生出醜陋的嫉妒之心、比較之心和自卑之心。因愛故生恨,因愛故生怖,這兩句話的意思他算是體會到了。

  「這跟風險無關,阿薩思,這是一種心意,也是愛一個人的本能。」他溫柔地解釋,「我不會讓你遭受任何風險,就像你會把我保護得密不透風。」

  阿薩思:「這是愛?」

  「難道不是嗎?」

  阿薩思:「那我『愛』過好多人啊。」

  「……」

  「好吧,不開你玩笑,在這點上你總比我認真,也總比我——更會胡思亂想。」阿薩思習慣有話直說,「我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叛逆的青少年,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在說什麼,以及會承受什麼。」

  「我不是蠢貨,萊戈拉斯,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特別,我也清楚你在我心裡的特殊。」

  「是習慣了陪伴也好,是不知不覺喜歡你也罷,我不會糾結這些東西,無所謂,一份感情本來就是復雜的,不是嗎?」

  她注視著他,看著藍眸中倒映的自己:「我只知道,一想到你會心碎而死,我就想毀掉整個地獄。」

  「你的靈魂無論是踏上黃泉還是去往阿門洲,最後一定都會落在我手裡。我會復活你,不管你願不願意;我會給你安一顆鋼鐵之心,不管你接不接受。」

  「萊戈拉斯,你以為你愛的是誰?」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振金了。

  「在沒有成為神明之前,我是公認的惡魔。」

  而你,把自己獻祭給了我,從身心到靈魂,還是自願的。

  阿薩思:「但,我們惡魔是很守信用的——你付出了所有,求一份永恆的愛。我拿走了你的全部,必然會遵守諾言。」

  「你所顧慮的變心是不存在的,我活了快五百年,你看我的心變過嗎?」

  她只是擅長變化的龍,又不是善變的龍。

  「你與其胡思亂想,還不如想想在干掉天啟星後,我們去哪個世界玩。」

  「你不打算留在這裡?肯特夫婦他們……」

  阿薩思道:「我的生命中不能只有離別,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之一,會理解我做出的選擇。等等,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焦味?」

  「焦味?」

  龍與精靈齊齊往身後轉去,這才發現他們今天份的飯已經燒焦了,煉成了外表漆黑、內中猩紅的「魔器」,出則環境大變,冒著無盡黑煙。

  「魚!」

  *

  周六的達米安離家出走,周六的沙贊在吃甜筒,周六的巴裡被女友數落,而周六的克拉克在餐廳等候。

  黑發藍眸,身姿筆挺,他穿著黑色的西裝,系著酒紅色的領帶,輕撫著一束玫瑰和禮物,從深呼吸到冥想,緩解著他的緊張感。

  平穩的腳步聲在一片嘈雜中響起,卻被他精准地捕捉入耳。

  他對她的每一個細節都很上心,這才能一次次避開她的狩獵習性,只是她從不認為他的進步源自於「對她過多的關注」,而是認為他天賦異稟。

  她來了,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如有實質,一如既往的有壓迫感。

  腳步止於桌旁,阿薩思跟他一樣戴著一副老土眼鏡,坐在他的對面:「久等了,克拉克。」

  「還沒開始等,你沒有遲到。」她提前了五分鐘,而他提前了五十分鐘,「阿薩思,你……你今天的白西裝很漂亮。」

  白西裝搭闊腿褲,腳踏一雙紅色高跟,頭扎銀色馬尾,阿薩思今天是氣場全開的BOSS。就算戴的眼鏡老土,也擋不住她成為全場焦點的魅力。

  但餐廳是吃飯的地方,再多的矚目到最後都會淹沒在食物裡。阿薩思拿過菜單,道:「用龍蛻做的,你要是喜歡,改天我送你一套。」

  「也是,你得有幾件燒不壞的常服了,不然衣褲上又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阿薩思點完菜,把菜單交給服務生後,她在駁雜的氣味中聞到了一股野玫瑰的味道,很新鮮。

  香水?

  不,是花,在座位上。

  他帶花干什麼?是慶祝她回來,還是回家帶給瑪莎?

  菜一盤盤地端上來,阿薩思熟練地用起了筷子,沒想到克拉克也用起了筷子,半點不生疏。

  阿薩思:「你常吃中餐?」

  克拉克:「你離開之後我常來這裡,一開始不適應,後來就習慣了。」說著,他跟一名服務生打了聲招呼,顯然,他是這裡的常客。

  阿薩思嚼吧嚼吧:「口味偏甜,不太正宗。下次我請你吃我做的中餐,八大菜系,什麼都有,只要有材料,我能做一桌子。」

  「真令人驚訝,難道你去當廚師了嗎?」

  「還真是。」

  聊著聊著,話就說開了,時間的間隔並未給他們帶來疏離感,反而在沉澱之後,他們找到了十七八歲時的感覺。

  克拉克:「那天夜裡,我看到你在啃食一頭怪物,真恐怖,當時的你像是電影中的吸血鬼,而我就像是你的血僕,因為被你咬了一口,所以對你很忠誠,還拼命地幫你隱瞞。」

  阿薩思:「那頭怪物的名字叫克拉肯,跟你的名字很像,但它的味道沒有你好吃。」

  「……」

  克拉克身子微微往前傾,忍不住靠近了些:「我在你的舌尖是什麼味道?」

  「珍饈。」阿薩思不吝嗇誇獎,「你能長得這麼好吃簡直天賦異稟。」可惜她不吃人。

  「那……」克拉克專注地看著她,發出蠱惑的聲音,「你還想再嘗嘗嗎?」

  誒?

  阿薩思進食的動作頓住,可算是從一桌菜裡抬起了頭,開竅的腦子在一瞬間傳遞出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預感,這種預感是——

  「我願意成為你的食物,在兩個人的游戲裡。」

  克拉克的心不帶一絲顫抖,就像他的目光一般執著堅定,「有一句話我錯過了八年,不,應該說是比八年更長的時間。」

  「我在十七歲遇見了你,從此你貫穿了我的青春,而我不明白我的心。直到我明白了,你卻離開了,我無法學會忘記,忘記一個驚艷了我生命的人。」

  「阿薩思,我愛你。」

  辦公室上的合照,錢包中的照片,被他照顧得很好的風信子,都是他有口難開、倏然錯過的愛。

  他明白,他有極大的可能無法挽回她,在那個精靈出現後。

  可這份心意,他終於傳達到了。

  我愛你,對不起。其實八年前「失約」的那個人是我,我遲到了太久太久。

  克拉克:「我還能……得到你的回應嗎?」

  阿薩思:……

  她愣在當場,在一個非靜止畫面中凝滯許久,像是陷入了一種「懷疑人生」的境地。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地放下筷子,咽下嘴裡的肉,大腦從宕機的狀態運轉過來,一行行恢復程序,處理著新納入的信息。

  等等,讓她捋捋……

  這是第三次了,對,已經三次了。近日以來,有三名異性先後向她表白,兩個非人類一個人類,兩個成年一個未成年,兩個長生一個百年,其中一號和三號心誠,二號被她當場滅燈,她牽走了一號男嘉賓……啊不是,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最近是個什麼黃歷,怎麼一堆人跟她表明心跡?

  她有這麼受歡迎嗎?

  按香港的風水話說,她這算是紅鸞星動了?

  哪只鸞啊,這麼跳,活得不耐煩了,燉了!


第377章

  感情一事從來復雜,在沒有沾邊之前,阿薩思對此是比較遲鈍,但在沾邊之後,她並不愚鈍。

  真要論起來,其實打從她出生開始,一個與感情無關又帶點擦邊的議題就始終圍繞著她,十來年揮之不去,它叫「繁衍」。

  人類想留下她的基因,也想測試她的繁殖能力,只可惜這計劃還來不及搬上台面就隨著努布拉島的淪陷一同覆滅,成了她生命中的一段小之又小的插曲。

  那時的她才亞成年,她沒有被困擾過。

  而隨著她不斷長大、進化、脫胎換骨,一個與感情擦邊但不帶精神色彩的議題又出現在了她的成長中,它的名字叫「交配」。

  彼時的她已經成年,是實力強悍的「史前巨獸」,擁有宏偉的身軀和發達的肌肉,戰力極佳、地盤遼闊,會吸引同樣強大的巨獸也正常,比如地心世界的火鳥。

  可她的心智到底不是純動物,她只對它們的血肉感興趣,而不是對它們的身體感興趣。

  有實力和心智打底,她也從未被野獸的本能困擾過。

  再之後,她有了人形,於是新階段的感情議題出現了,它逐漸從膚淺的肉體層次拔升到高尚的精神層次,它有了具體的學名,叫「愛」。

  從人形獸性的鐵血到人形無心的生化人,再到氪星智腦送出的機械之心——她不論是旁觀還是親臨,都能體會到其中細微的差別,那就是無心和有心。

  曾經的她不以為意,可現在接二連三被表白的經歷挖出了她久違的回憶,阿薩思這才發現,這個被她忽略的東西其實一直存在,只是她從不上心。

  等她學會了上心,更是發現「精神之愛」比「肉體之愛」難以處理。對後者她能打一頓解決,對前者卻不能這麼做。

  有心者啊,他們的愛由心擴散,是一種異常高頻的能量振動,當她敞開心扉去感知時,會發現它所給予的能量不輸原石的光波。

  他們付出了,即使她不接受,總也不能傷害吧。

  可不傷害可能嗎?

  世間哪有兩全法,如果不能快刀斬亂麻,傷害才是最大的。

  阿薩思的心定了,她望進克拉克的眼裡,目光清明:「抱歉,克拉克,我無法給你任何回應。」

  像是預料到會有這個結局,可即使做過心理預設,克拉克的藍眸還是一點點黯淡下去,仿佛藍鳶尾進入了凋謝期。

  他沉默地坐在對面,情緒陷入了低潮,幾乎說不出話來。可他的靈魂底色是善良,哪怕被拒絕,他也不希望阿薩思為難:「是因為……一直把我當作家人嗎?」

  「是,也不是。」

  他的愛是認真的,所以阿薩思的回復也是嚴肅的。

  「你喜歡我,這件事出乎我的意料。你等了我八年,這份真摯和執著讓我動容,但——我並不感動,也不會在心裡給你留一個特殊的位子,因為……」

  「龍的心房並不寬敞,只能允許一首曲子回響。」

  「如你所說,克拉克,我把你當作家人。但你也明白我的個性,假如我喜歡你,『家人』的身份和束縛不會成為阻撓我的理由,反而會讓我覺得這是命中注定。」

  是以,它絆住的只是道德感極強的克拉克而已。

  「我跟你相處了十多年,沒有邁出那一步。所以,不要再做任何『如果』的假設,現在我們坐在這裡,這就是結局。」

  克拉克呼吸一窒,閉上了眼:「阿薩思……」

  他們只是隔著一張桌子,可他明白,他們之間隔的何止一張桌子。他似乎只能永遠坐在她的對面,而不是坐在她的身邊。

  「換一首曲子吧,克拉克。」阿薩思輕聲道,「打開你心房的窗,讓外面的光照進來,別讓它潮濕太久。」

  克拉克苦笑:「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麼會安慰人。」

  阿薩思:「以前是不會,現在倒是會了。」

  這是一句含蓄隱晦的提示,她在側面告訴他,她懂得了感情。而能令她做出改變的人,他能想到是誰。

  克拉克:「他改變了你很多。」

  「我並不會改變,克拉克。」阿薩思笑道,「還有,應該是她,而不是他。」

  一個未知的「她」,一段過去的經歷,一幕生命的絕響。克拉克的指尖顫了顫,他忽然意識到他與她的回憶太少太少,而她的往事很多很多,他卻沒有參與其中。

  他愛她,貫穿他青春的全部。可他的全部之於她,只是她過往的一部分。

  就像佐證了精靈所說的話,他的人生厚度還不夠,遠不及阿薩思一頁篇章的豐富,他只有一個地球,可她有一整個宇宙……

  或許,「錯過」不是錯過,「慢一步」不是慢一步,他與她軌跡的交錯只是命運發展的必然,始於他們彼此的個性,終於他們各自的歷練。

  克拉克許久無話,倒是阿薩思提起了另一個話題:「聽巴裡說,你已經具備了以『力量』打開時空通道的能力。」

  聞言,克拉克一愣,傷感的情緒被壓下,他認真回復她的話:「巴裡還告訴了你這個?我只成功過三次……」

  而那三個不同的世界中,每一個都沒有她。

  「巴裡什麼都沒說,但是——」

  阿薩思從空間中掏出了一本日記本,那是巴裡落在飛船的遺留物。她之前怎麼也找不到它,直到在天堂星清空了浣熊市的囤貨,她才能最底下的罐子裡找到了它。

  「我翻了巴裡的日記本。」她含著一抹笑,「你去把日記給他,順便告訴他,其實當時我就在那艘飛船上。」

  只是他錯過了。

  「不過,即使他遇見了我,也絕對認不出我。」阿薩思道,「克拉克,這就是命運的閉環,也是我們之間的注定。」

  即使巴裡帶回了那時的她,她也只是一頭重傷的恐龍,根本不會變成人形,或許還會因傷勢過重而去世。

  她不去中土就得不到巨龍基因,不進化成巨龍就不會有後續的機遇,更不會有氪星人在天堂星的重生。

  「克拉克,你該放下我了。」

  【阿薩思,你該放下我了。】

  蘇珊教會她的事,克拉克也得學會,誰讓他們是家人呢?

  克拉克:……

  他沉默了一會兒,艱澀道:「我會做到的,但我需要時間……」

  「時間是你最不缺的資源。」阿薩思道,「今天的午餐很好吃,我想,我該離開了。」

  「等等!」

  克拉克喚住她,阿薩思轉過頭。忽然,她的視野被一大束紅玫瑰淹沒,手中還被塞了一個禮物。

  美人與鮮花,白衣共深紅,這色差飽滿的一幕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阿薩思的目光從花中抬起,就見克拉克露出了一個溫柔又不舍的笑:「不接受我的愛,至少接受我的禮物吧。」

  「我……替八年前的克拉克送出這份禮物,我答應你,我會放下。你也答應我,你會收下。」

  他開了個玩笑:「我不希望一出餐廳後就在垃圾桶裡看見它,你知道的,我已經很受傷了,我不能再失去面子。」

  阿薩思嗅了嗅玫瑰:「好,我收下了。」

  她轉身而去,走向陽光明媚的出口,融入一片光影之中。

  克拉克站在原地,目送她消失於自己的視野,而後他垂下了頭,在吵吵嚷嚷的環境中安靜地消化著自己的情緒。

  餐廳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它的門像是異時空的入口,門內門外是兩個世界。

  門外車水馬龍,萬千人流擦肩而過;門內喧鬧依舊,恰似他所見的地球。阿薩思離開了,他還在他的世界中,她的錨不在此地,而他的錨卻在這裡。

  *

  克拉克的禮物是一串手工項鏈。

  鉑金材質,掛墜是「S」,是卡爾·艾爾家族中代表「希望」的字符,而「S」的中心鑲嵌著一顆氪石,圍繞著氪石的「星辰閃光」由一圈鑽石完成。

  成品精致,是下了不少工夫的,但阿薩思並未戴在身上。

  她把它收了起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而後,她給了克拉克一份意想不到的回禮。

  當巴裡收到遺失的日記本的那天,克拉克收到了阿薩思的禮物。彼時,「幸存者」已啟航前往天啟星,但蝙蝠也才剛得到消息,別人更不會知曉。

  克拉克拆開了禮物,從中取出一個由黑曜石刻成的異形擺件,而在擺件之下,是一封阿薩思留下的信。

  「克拉克,你永遠不會無家可歸。作為人間之神,你會回到你的天堂,在伊甸園與天使們相聚。」

  「生命樹孕育了屬於你的家鄉,只要朝這個坐標飛去,你會找到你的家。當然,有天堂就會有地獄,你會遇見新的惡魔。」

  「祝你未來的旅程愉快,我的弟弟。」

  弟弟……?

  克拉克抿唇,摩挲著黑曜石異形,心裡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測。聯想到阿薩思與喬的密語,他帶著這些飛向孤獨堡壘,詢問喬有關氪星的事。

  喬證實了他的猜想:「對,她讓氪星重生了,在另一個宇宙。」

  「這是她送給你的禮物。」

  曾經的氪星毀滅,最後的眷屬死亡,肯特夫婦會逝於時間,正義聯盟也不會永葆此刻的模樣,他所熟悉的一切都會離開他的生命,可是——

  她活著,他就有家人;氪星重生,他就有歸處。一直以來,她都好好照顧著他。

  他或許只是她生命中的一筆,但這一筆的色彩足夠濃烈,她不會忘記他,所以,他也該知足了。

  克拉克:「忽然好想見她。」

  喬聳肩:「你慢了一步,她去天啟星了。」

  「……」


第378章

  布魯斯清楚阿薩思存在一定的不可控性,未曾想只是八年不見,她像是變成了一塊活潑金屬,一遇水就炸了,誰也攔不住。

  他知道天啟星的二次入侵會惹怒她,但他沒想到她敢單槍匹馬地去抄家。

  這不太對勁……

  猶記得八年前,阿薩思憑實力擊敗了達克賽德,但她也身負重傷。

  她受過致命傷,所以她應該比誰都清楚天啟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它能孕育出一個達克賽德,就能養出第二個邪神、第三個惡魔,以及無數個類魔。

  在地球作戰時,她尚且需要戴安娜牽制荒原狼,克拉克對付黑暗魔君的左右手,這樣她才能心無旁騖地與達克賽德廝殺。可如今才過去八年,她又進化了幾次?怎麼敢獨自前往天啟星呢?

  她行事一向穩妥,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這麼一來……

  這裡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信息差。

  布魯斯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閃電俠:「巴裡,你在見到阿薩思之後,她有提過幾年沒見到你了嗎?」

  「不是八年嗎?」巴裡的注意力從失而復得的日記本上拉了回來,忽然一個激靈,「啊,不對,她沒有提過,她……」

  他後知後覺地坦白:「遇到她以後,似乎只有我一個在不停地說。」

  他的經歷全被套完了,而她的歷程是滴水不漏,BOSS真是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測。

  布魯斯:……

  破案了,阿薩思在遇見巴裡之前,度過的歲月一定不止八年。

  她必然有了突破性的進化,甚至掌握了滅神的手段,這才敢無所顧忌地前往天啟星,准備把它們一鍋端了。

  這可不行,天啟星上還有他的人!蝙蝠洞掌握天啟星科技後可不是什麼都沒干。

  他一早就把天啟星列入了他的計劃表,並籌謀著用一到三百年的時間改變它。屆時,他是看不到最終的結果,但繼承他意志的後人一定會把計劃執行到底,以最低的傷亡完成任務,這對兩個星球都好。

  不料計劃趕不上變化,阿薩思去了天啟星。不用想都知道,她是揣著殺意去的……

  事情大條了!

  布魯斯:「我應該早點告訴她……」

  頻道內的阿福貼心依舊:「所以,你長這張嘴是為了什麼呢?守口如瓶嗎?」

  布魯斯閉了嘴。

  阿福一邊為他接通鋼骨和孤獨堡壘的通訊,一邊也不想放過他:「老爺,達米安少爺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布魯斯的太陽穴一陣突突,無意中說出了一句在大洋彼岸被用爛的經典台詞:「他知道錯了嗎?」

  阿福:「他已經在組建他的聯盟『泰坦』了呢,你馬上會面臨一群讓你頭疼加倍的問題少年。」

  布魯斯:……

  他的正聯除了戴安娜和鋼骨,其余隊友各有各的不靠譜。平時給他們兜底已經耗了他不少腦細胞,再來個不省心的「泰坦」,他嚴重懷疑自己會睡眠不良,達米安敢這麼跟他唱反調就是為了告訴他——父親你晚上最好別睡太死!

  ……算了,先解決龍的事吧。

  通過鋼骨和氪星科技的加持,布魯斯總算在「幸存者」躍入蟲洞之前聯系上了阿薩思。

  事已至此,蝙蝠終於長了嘴,開門見山地告訴她,天啟星上的斯科特·弗裡(奇跡先生)和他的妻子芭達是他的盟友,也是他計劃中改變天啟星的主力。

  「這個過程會有點長,但它既能給地球發展的時間,也能把人類摘出戰爭,盡可能地減少傷亡。」

  「讓天啟星人解決天啟星,讓新神去對付新神。阿薩思,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殺戮不是手段,報復也不是目的,回來吧,剩下的交給我處理,好嗎?」

  阿薩思:……

  那麼問題來了,你怎麼不早說?我來都來了!

  她在這一刻與阿福產生了奇跡般的共鳴:「布魯斯,你長了一張嘴是為了守口如瓶嗎?」

  「你對天啟星制定了什麼計劃,說得具體點。」

  布魯斯抿唇:「還不到時候,不能說。」事以密成,言以泄敗,他比龍更謹慎。

  「……」

  就像蝙蝠拿龍沒辦法,龍拿蝙蝠也沒辦法,他們除了一樣有錢、是首富之外,真是從性格底色到三觀,從對敵手段到善惡立場——幾乎沒一樣是契合的。偏偏,他們同在一個聯盟「工作」,還成為了好友,簡直是個奇跡。

  聯想到哥譚的巨大變化,阿薩思明白布魯斯的話是可信的。

  他有自己的道理和章程,畢竟天啟星的黑暗像極了第二個哥譚……不,應該說,天啟星是遠比哥譚更黑暗深沉的地方,所以他對它有專項的計劃。

  或許她該給蝙蝠一個面子,可她來都來了……

  布魯斯很懂,適時地給出台階:「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沒有及時跟你互通信息,所以,希望你給我一個轉圜的余地。」

  阿薩思戰術後仰:「行吧,我可以給你一個保證,暫時不會把天啟星吃了。」

  吃了?

  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布魯斯腦中的警報拉響,在心裡瞬間把阿薩思的危險程度拉到頂級,但他依舊不動聲色:「沒想到只是過去了八年,你就能吞噬星球了?」

  「你們的八年,我的百年。」阿薩思適當地放出一點信息,「我是『噬星者』,會吞噬星球很正常。在地球上刻下反生命方程式,也是噬星者族群的一員。」

  「布魯斯,我會回來,但不是現在,我打算在天啟星住一段時間,你們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透露了實力,交代了目的,陳述了計劃,她的嘴長得可比布魯斯的有用多了。

  「祝我旅途愉快吧,朋友。」

  阿薩思一笑,單方面切斷了聯系。下一秒,「幸存者」心領神會,一息躍入蟲洞,穿越宇宙的折疊處,直接抄近道抵達了天啟星所在的星系。

  一段時間後,荒涼黑暗又沉悶的天啟星因常年散發著負能量的磁場,終於召來了屬於它的報應。

  某日,天啟星降臨了一頭脾氣凶暴的「魔龍」,她有著漆黑的鱗片和漆黑的龍角(變色能力),會噴吐烈火,喜殺類魔,還說她是他們天然的同盟者,因為她跟地球上的那頭銀龍有仇。

  「我和她的關系就像天啟星和新天堂,有著不下百年的怨恨和敵對。」

  「她殺死了達克賽德,而我將成為天啟星新任的黑暗魔君!」噴火、噴火,阿薩思彰顯著強大的實力,「將你們的權柄交給我,臣服或者死!」

  「否則,我會讓你們日夜難安!」

  阿薩思放飛自我,在天啟星演起了魔頭。而另一端,萊戈拉斯抵達了新天堂,與陰暗恐怖的天啟星相比,新天堂還真是天堂,這裡的一切都是神級文明該有的樣子,符合他對科技版阿門洲的所有想像。

  不過,新天堂什麼都好,他甚至還能在這裡精進技術,可是——剛跟女朋友確認關系沒三天就被「流放」到別的星球談起了異地戀,這像話嗎?

  當務之急,他得整一個聯系天啟星的工具。至少,得讓她聯系上他。

  *

  自打天啟星有了一頭龍,該星球的統治階級便日日頭疼。

  最初,他們抱著讓她臣服的目的前去馴服她,被她殺死了一批精英。第二次,他們抱著合作的態度去找她,被她噴沒了一批強手。

  她是油鹽不進又過於強悍,只給了他們臣服和死兩條路走,不留任何余地。可他們發現,只要不去主動招惹她,她一般只在圈起的地盤中活動,這無疑給了他們商定計策的時間。

  誰知,他們奈何不了龍的事終是被人發現了。於是,一批被他們從別的星球抓來、奴役迫害的戰士當場反叛,奔向巨龍的領地表示臣服,並得到了庇護!

  這還得了?

  統治者糾集類魔發動了攻擊,不料先發制人沒有獲勝,反而激怒了巨龍。她帶著摧腐拉朽之勢占領了他們的地盤,一道黑色龍炎噴死大片巫師,讓「奴隸們」入住到大城之中。

  之後,天啟星長達十年的內亂開始了,一群魔頭根本無心入侵別的星球,只專注地跟阿薩思打生打死。

  達克賽德死了,他的副手、兒子也死了,他的父親被困在起源之牆上,能跟阿薩思相爭的只有他的後裔,可他的後裔中有一半被布魯斯發展成了盟友,也不知蝙蝠怎麼做到的。

  因此,遠有蝙蝠,近有老六,阿薩思的日子過得很快活。

  她坐在達克賽德的王座上,用著天啟星的高端設備,翻閱著該星球的侵略史。閑來無事與萊戈拉斯來個跨星通話,順便學一學新天堂的知識。

  精靈:「來嗎?我替你收集了不少有趣的咒語。」

  「再等等。」阿薩思道,「等『幸存者』汲取完天啟星的技術,我已經在他們的大本營了。」

  「棘手嗎?」

  「不棘手,因為我發現主力不在天啟星上。」阿薩思道,「在我抵達之前,他們的主力前去入侵另一個世界了,讓我看看……紐約……好吧,應該是另一個地球。」

  畫面定格在一棟高聳的摩天大樓上,阿薩思看到了它的標語,是「復仇者」。

  紐約、復仇者……這名字怎麼這麼熟呢,好像在哪裡聽過?

  等等,復仇者?

  阿薩思眯起眼,道:「萊戈拉斯,我記得你是一名『復仇者』,是嗎?」

  「嗯?我是,怎麼了?」

  阿薩思:「壞消息,天啟星的主力去入侵『復仇者』了;好消息,我們有了這個世界的坐標,要去見他們嗎?現在。」

  萊戈拉斯瞳孔地震。


第379章

  萊戈拉斯離開復仇者聯盟的方式十分慘烈。

  他以性命為賭注打了響指,湮滅敵方一整支大軍,還搶過空間寶石徹底消失,給他的隊友們留下了一個「生死未蔔,但死亡的可能性更大」的最終印像。

  他不敢深想他們的反應,尤其是他的兩個哥哥。

  索爾硬扛強敵是為了讓他們脫身,洛基把無限手套丟給他,是為了讓他帶著寶石走,他們總是不約而同地把生存機會留給弟弟,而自己卻迎上了死亡危機。

  可他做了什麼呢?

  他當著他們的面戴上手套,一次性發動了所有原石的力量,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聽到他們的嘶吼,但他一意孤行到底。是以,如果有再次相見的機會,他摸不准他的兄弟和朋友是想給他一個擁抱更多一點,還是想揍他一頓的心情更強烈一點?

  要去見一面嗎?

  不對,宇宙是多元的,同一個身份的超級英雄也是多樣的,他怎麼確定阿薩思找到的「復仇者」就是他熟悉的復仇者呢?

  阿薩思:「怎麼樣,考慮好了嗎?」

  「哪能這麼快?」萊戈拉斯失笑,「那個宇宙的復仇者是個什麼情況,我得做個背調。」

  「先去再說,背調隨時可以做。」阿薩思一貫是個行動派,「謹慎是好事,但目前不合適,去晚了可沒機會打架了。」

  萊戈拉斯:……你的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他嘆了聲,終是拿她沒辦法。聯想到阿薩思的戰力,他猜紐約即使不被炸也得重建了。

  「好吧。」

  像是就等他這一句,阿薩思愉悅道:「我去接你。」

  「嗯?」

  要素察覺,萊戈拉斯來不及制止,就見阿薩思已經劃開時空裂縫,化作一頭通體漆黑、燃燒著熊熊魔焰的「魔龍」降臨了新天堂。

  她從天際的豁口中探出半個身子,像征性地噴了幾口火,發出百無聊賴的咆哮,然後猛地突破了新天堂的神設下的防御罩,附身飛下,掠過眾神的頭頂,擦過無數魔力和兵器,循著精靈的氣息直衝要塞的神聖殿堂。

  在驟然拉響的天堂鐘聲中,萊戈拉斯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書本,逆著或避難或參戰的人員而上,走向殿堂高大華麗的窗邊。

  「萊戈拉斯閣下!」他聽見一位新神的呼喚,「我們需要你!需要你的聖箭……」

  萊戈拉斯卻推開了窗戶,在疾風灌入中一躍跳上台面。他的金發在陽光下飛舞,雪白的聖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抬起藍眸望向遠方,龍飛在天空下,也倒映在他眼睛的天空中。

  近了,烈焰的氣息……

  他回過頭對那名新神說道:「她只是來接我,我離開後,不要挑起戰爭。」

  黑暗的龍身一息貼著殿堂的外壁掠過,龍爪一勾一帶,精靈落入爪中。

  阿薩思用自己的力場包裹住他,防止他在飛行中顛簸,隨即她轉頭衝追殺者噴了一口龍焰,附帶大量煙霧,接著劃破空間離去,玩得很是開心。

  萊戈拉斯:「會給你那個黑漆漆的朋友添麻煩嗎?」

  「你是說蝙蝠?」也對,除了布魯斯誰還黑漆漆的,阿薩思笑道,「放心,可能在我抵達天啟星後,他就准備好十幾個方案了。」

  她一回來就給她和精靈籌備了新身份、升級了白寶石耳釘,布魯斯是個面面俱到的人物。左右天啟星已經被她禍禍成了一鍋粥,她不信蝙蝠沒更改計劃。

  「他的計劃一定很完美,但完成的時間一定很長,作為一個人類,他注定看不到結果,可我想給他一個結果。」

  「讓他在退休前看到哥譚變好,看到天啟星不再是地球的外患,這樣,他就能安享晚年了。好人不應該活在憂慮中,他值得更好。」

  蝙蝠安定了,阿福才能不操心。況且,她並不想在下一次回來的時候在哥譚的大街上看到「老年輪椅蝙蝠俠VS高位截癱小醜」的新式追逐戰,想想都覺得辣腦子。

  歇了吧,別鬥了。

  穿過長長的時空隧道,場景一轉,他們來到了戰火紛飛的紐約。

  一艘飛船砸毀了史塔克大樓,地面濃煙滾滾,熏得整座城市漆黑一片。在燃不盡的火光中,類魔的屍體到處都是,還有幾個人形生物死在各處……想來,他們就是這次出戰的主力了。

  戰爭看上去已經結束了,阿薩思不無遺憾地想。

  不過,能干掉天啟星的主力,復仇者……很強啊!

  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擔心隊友,萊戈拉斯無意中捏住了龍爪。這點力道本不會引起阿薩思的注意,可她對精靈總是多一分關注,一見他緊張,她就想到自己的原形過於偉岸威猛,目前還披著魔龍的馬甲。

  而她爪間抓著精靈,頗有一種「逮著人質」的味道,或許會給精靈的朋友留下「是敵非友」的印像。比如,他們誤會她對精靈不利,進而發起攻擊,引起不必要的戰鬥。

  為防萊戈拉斯夾在中間難做人,她松開了他,又變回人形飛在他身邊。

  「不下去看看嗎?」

  如果他們是萊戈拉斯熟悉的隊友,他可以先與他們會面,再把她介紹過去;如果不是,他可以先加入他們,而她將隱藏起來做個背調,摸清楚新世紀的特點。

  龍與精靈相識了幾百年,兩者的默契無需多言。精靈飛了下去,而龍隱匿在雲煙中注視著,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萊戈拉斯降落在廢墟中,習慣性地尋找他那兩個不省心的哥哥,沒想到還真在烈焰翻卷處看到了熟悉的紅披風和綠披風。

  是他們,是索爾和洛基!這種熟悉的能量波動……萊戈拉斯的眼睛亮了起來,臉上帶著笑意,他也感受到了和親人重逢的喜悅,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沒想到,這竟是他離開的世界,而他陰差陽錯地回來了!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萊戈拉斯迎了上去,而他的出現引起了一眾復仇者的注意。

  在「小蜘蛛」彼得的大聲呼喊中,萊戈拉斯回歸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戰場。所有復仇者都在向他奔來,他們給他擁抱,問他可好,但最終,他們還是把重逢的時間留給了阿斯加德三兄弟,他們深知這三兄弟之間還有賬要算。

  果然,沉穩了不少的索爾難抑喜悅,先是給了他一個擁抱,再是哽咽道:「我以為你……不,該死的!我的弟弟,萊戈拉斯!你為什麼要冒險打那個響指!」

  到底是怒從心頭起,索爾實在沒忍住給了精靈一記兄弟破顏拳。

  夾雜著多年來難解的郁結和失而復得的喜悅,索爾這一拳不重,可他實實在在地踢到了鐵板。

  也不知哪來的一陣風,掀起了一股可怕的怒意,一個拳頭從萊戈拉斯背後伸出來,二話不說砸在了索爾臉上,將他砸進廢墟裡。

  這速度太快,現場除了快銀沒一個捕捉到,就在大家以為是敵襲時,卻見一名銀發金眸的女子撥開精靈走上前,直面索爾,怒道:「你竟然敢打他!」

  還是當著她的面!她抬手召喚出大鐮刀。

  萊戈拉斯趕緊拉住她:「索爾一向衝動,他沒有惡意。」

  「我知道。」阿薩思道,「所以,我也收了力道。」

  那頭的索爾爬起來,這頭的隊友忙著梳理他們的關系。洛基看向索爾,又轉向阿薩思,最後對上了「好弟弟」,露出一個了然的笑。

  他沒上趕著與弟弟重逢,而是發出了「有好戲看」的聲音:「哇哦!」

  萊戈拉斯:……

  一想到這個「問題家庭」就頭疼,好吧,現在他們人也見到了,敵人也打敗了,紐約也安全了,他是不是可以帶著阿薩思走了?

  並不。

  他大哥拂開煙塵而來,臉上腫了一塊,可他並沒有生氣,而是發出了和洛基被簡打後一致的聲音,以示對兄弟總算脫單的支持:「哦,我喜歡她。」

  洛基笑道:「我也是。」

  挺好的,他被哥哥的女友簡打了一記,現在索爾被弟弟的女友打了一拳,這種「公平性」帶來的爽感不亞於他看到索爾也被浩克一陣摔打、砸進坑裡。

  啊!萊戈拉斯不愧是他的弟弟,連帶回家的女朋友都這麼對他的脾氣!

  萊戈拉斯在提心吊膽的同時又松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而阿薩思一向照顧他的情緒,見他的家人有禮貌,她也收起了武器,大方道:「阿薩思·肯特。」

  「雷神索爾。」

  「我是……邪神洛基。」

  邪神?

  阿薩思看向洛基,想起了虛空盡頭的時間之神。一模一樣的外形,截然不同的氣質,但看得出來他們的底色是一樣的,那是時間原石的「綠意盎然」,充滿無限可能。

  她倒是想說一句「好久不見」,但明顯不合適,於是她開口,道出眾人支起耳朵最想聽到的答案:「我是萊戈拉斯的女友。」

  索爾憨厚一笑:「看得出來,你很維護他,他能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老實人不太會找話題,一找話題就有可能出暴擊,「餓了吧?我請你們吃烤肉,我記得附近有一家土耳其烤肉店,我們以前去過……」

  眾人:……

  等等,那家店是——

  塌了一半的烤肉店居然沒暫停營業,店主面無表情地打掃衛生,而阿薩思吃到了龍生中最難吃的一頓烤肉,她甚至吃得懷疑龍生。

  自從進了這家烤肉店就開始保持沉默的托尼,見阿薩思緩慢地咀嚼著,忍不住跟自己的妻子小辣椒吐槽。

  「如果這個女孩要跟萊戈拉斯分手,索爾全責。」


第380章

  兩個聯盟的合作展開在三年後。

  在科技與魔法的雙重加持下,超時空蟲洞穩固,足以支撐跨界的互助來往,而托尼·史塔克與布魯斯·韋恩的一次握手,奠定了新聯盟成立的基礎。

  就這樣,「守護者聯盟」應運而生。

  基於實力、壽命、品格等方面的綜合考慮,兩個聯盟決定推舉阿薩思為首領,但很明顯,她並不想因為一個頭銜或實權而被拘在一個地方,所以,她表示拒絕。

  然而,托尼的一番話終是讓她接受了這個身份,他說:「當兩個宇宙開始互通,遲早會有第三個、第四個,甚至無數個宇宙參與其中。世界會變得多元,生物也會變得多樣,不是嗎?」

  「如果沒有你,我們怎麼應付那些棘手的生物?比如萊戈拉斯告訴我的喪屍、怪形和異形。」

  「如果我們之中強大的人被寄生、被吞噬,沒有你的幫忙,我們的傷亡會很重。」

  阿薩思:「過分的依賴會變成懦弱。」

  托尼:「什麼都不依賴會死得很快。」

  「……」

  「放心,我明白你的顧慮。」托尼承諾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絕不會打擾你自由的生活。」

  說著,他將再次升級的白寶石耳夾放在阿薩思面前,說委托洛基往裡刻錄了符文,方便以後能跨界聯系。

  至於另一枚白寶石耳夾,他放入了精靈的掌心,並發出了與布魯斯一致的聲音:「新產品,禁止拿來談情說愛。」

  「哦,托尼!」他的妻子小辣椒與阿福觀點相同,「一個通訊器如果不能拿來談戀愛它還有什麼用?」

  並拿出殺手锏:「你難道不想在地球另一端開會的時候聽到摩根對你說『爸爸,我愛你三千遍』嗎?」

  摩根是托尼的女兒,此話一出直接擊中了他的軟肋,於是他松了口:「好吧,把白寶石旋轉三圈可以接入個人頻道,這點先別告訴其他人。」

  阿薩思:「為什麼?」

  托尼:「萬一他們在非議我的時候忘了屏蔽我,那以後見面多尷尬。」

  眾人:……

  「對了,摩根呢?」托尼問道,「我已經一個下午沒有看見她了。」

  阿薩思仔細回憶了一下,道:「摩根去找達米安玩了,在他們出去前我聽到了蹦極和跑酷,還有蝙蝠鏢和山頂過夜。」

  這下輪到托尼和布魯斯汗流浹背了。

  當托尼問「你兒子今年幾歲」,布魯斯回答說「剛成年」時,兩個中年疲憊的爹瞬間「清醒」又「精神百倍」,立馬套上裝備奪門而出,阿薩思甚至嗅到了他們腎上腺素狂飆的味道。

  阿薩思:「他們去干什麼?」

  小辣椒扶額:「去帶他們回來……青春期的少年容易衝動,做父親的會擔心很正常。總之,很擔心他們的安全。」

  阿薩思微微歪頭:「你看上去並不擔心,波茲。」

  小辣椒神秘一笑,趁托尼不在,她聊起了女人之間的話題:「布魯斯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的兒子像他,也是個十分優秀的男孩。」

  「我的摩根已經長大了,如果她在青春期一定要談場戀愛,那我希望對方是達米安·韋恩,一個各方面都不遜色於她的少年。」

  「這樣,即使初戀有極大的可能無法走到最後,可等她晚年回憶起來時也會深覺美妙,還會誇自己一句『我的品味從小就好』。」

  「總比找個『幼稚鬼』或者『失敗者』強,不是嗎?」小辣椒似乎很有經驗,掛上了一副不忍的表情,「不然晚年回憶就是一場災難,一想到自己最美好的年華跟一個蠢貨共度,真讓人痛心。」

  阿薩思第一次知道談個戀愛得這麼講究,不禁看向萊戈拉斯。

  察覺到她的目光,正在磨咖啡豆的精靈轉過頭,側顏美如畫。多少有了點人類審美的阿薩思點點頭,告訴自己不用等晚年回憶了,她現在的眼光就很好。

  不對,她哪來的「晚年」?

  「我先走了。」小辣椒笑道,「今晚托尼和摩根一定會起衝突,就像布魯斯和達米安一樣,我得找女兒談談心。」

  她一招手穿上鎧甲,鎖定托尼的位置迅速飛去。

  可誰也沒想到,一群滿腦子裝著黃色廢料的中年人壓根不懂少年們的純情。達米安平時是一身反骨、欠得可以,但對摩根這個小他三歲的妹妹,他卻變得很懂禮貌,還會照顧人。

  他帶她逛了哥譚的懸索橋、港口、游樂場,帶她體驗從韋恩大樓一躍而下的極速滑翔,還教她怎麼用蝙蝠鏢,用多少力、怎麼甩容易擊中敵人,還把蝙蝠洞他爹珍藏的裝備都掏出來給她看……

  阿福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神情慈祥又欣慰,深感達米安少爺比布魯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他比他爸會照顧人多了,也更討女孩子喜歡。

  想必要不了幾年,史塔克會和韋恩結成更緊密的合作,只要……

  「轟隆」一聲巨響,兩個爹閃亮登場,完全破壞了兩個孩子拆解裝備研究的氛圍。

  看到這一幕,阿福收起了所有的笑,掛上英倫管家嚴肅的面孔:「兩位老爺,為什麼你們非要在股票即將漲停的時候出現?」

  摩根攤手,似乎在對達米安說「看來我得回去了」;達米安不無遺憾,表示「我會盡量完善這個腕刀裝置的」——阿福明白,真正的大盤已經崩了!

  阿福:「史上最先進的腕刀裝置不得不推遲問世,你們一定很高興吧?」

  兩個爹:……

  *

  阿薩思留在此世的第五年,往兩個世界來回跑已成生活的常態。

  在正聯,她經常與格溫一起做實驗,檢測多元通道的穩定性;在復聯,她則和MJ一起合作,工作內容基本一致。巧的是,這倆女孩分別是兩個蜘蛛俠的女友,當她們聚在一起,吐槽的方面也很相同。

  格溫:「他的感官太敏銳了,會忽然夾住空中的蚊子和蒼蠅,甚至想送進嘴裡。」

  「上帝,我還以為只有我男友這樣!」MJ發出共鳴,「對了,每次打完架,他的戰衣上都是蜘蛛絲,都是!他還喜歡在天花板上爬!」

  格溫感同身受:「天花板上的灰掉下來,我新買的地毯又廢了!」

  阿薩思無法插入她們的話題,而等「守護者聯盟」吸納了另一個宇宙的蜘蛛俠後,有了瑪麗·簡的加入,有關「彼得·帕克」的吐槽大會是日夜都開。

  什麼為了救人,用蜘蛛網把孩子粘在牆上啊;什麼懶得起身開冰箱,用蜘蛛網開門拿飲料,結果蛛絲吐多了把裡頭的東西全拖了出來,冰箱也廢了;什麼手上「粘性大」,一起睡覺總會扯到她們頭發,最近掉發厲害……

  阿薩思:「聽上去好辛苦啊。」

  她們問她:「當然!你跟萊戈拉斯就沒有爭吵、誤會和冷戰嗎?」

  「……沒有。」阿薩思道。

  格溫:「這是怎麼做到的?」

  阿薩思:「可能是因為……萊戈拉斯不會吐絲吧?」

  眾人:……

  留在此時的第六年,快銀和閃電俠來了一場速度之戰,一不留神就去了別的宇宙。等他們順利回來已是半年後,而與他們同行的人是埃迪和他的共生體「毒液」。

  第七年,阿薩思學完了新天堂的魔法,又跑去卡瑪泰姬學習法術。歸來時,她第一次見到了與怪形極為相似的共生體「毒液」,感到新鮮且好奇。

  「你可以變成鎧甲……」阿薩思問道,「像你這樣的共生體有多少個?」

  「很多,分布在宇宙之中。」面對噬星者,毒液十分老實,畢竟對方是祂們共生體畢生追求的「合體目標」,要不是祂已經心有所屬,還真想撲到這位噬星者身上。

  對方強大蓬勃的生命力啊,那看似內斂實則外放的力場真是帥炸了!

  毒液猛誇阿薩思,埃迪被吵得一臉生無可戀,還被督促減肥、鍛煉、恢復體能。而阿薩思獲取了有關共生體的情報,將祂們列入能夠捕獲的「獵物」之中。

  阿薩思:「想要共生體嗎?有這套鎧甲在,你的防御會強上不少。」

  萊戈拉斯哭笑不得,拍上符文秘銀腰帶:「有它在,我能出什麼事?以及——阿薩思,我不願意與任何生物共生,除了你。」

  他注視著她,認真道:「你也可以……不要共生體這種鎧甲嗎?」他嘆了聲,「只要一想到你會與別的生物共生,我的心裡就很不舒服。我不希望我們之間介入另一個生物,並且祂跟你的關系還比我跟你的關系更親密。」

  「阿薩思,不要祂好嗎?我不喜歡。」

  精靈有話直說,阿薩思自然答應。她有龍鱗龍蛻,並不需要另一身鎧甲。

  「共生體對我來說沒用。」阿薩思笑道,「但,有些人會需要,比如雷普利、愛麗絲、吉爾……要是遇上了,我會給她們帶個禮物。」

  萊戈拉斯:「你是計劃離開了嗎?」

  「嗯。」阿薩思望向窗外,「距離離開還有一段時間,我對阿斯加德的魔法很感興趣。你的養母和你的二哥是『大魔法師』,對吧?」

  她道:「走吧,去拜訪他們。」

  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成長的機會,即使她已經足夠強大。可她也明白,噬星者只是一個階段,絕不是她的終點,她才五百歲,她起碼還能成長萬萬年。

  阿薩思:「等我從阿斯加德回來,我會陪在這個世界的父母身邊。」

  瑪莎和喬納森已經老了,她會陪他們走完最後一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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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肯特夫婦逐漸老去,克拉克暫停了手頭的工作,復歸農場,決定陪伴父母度過最後的時光。

  無獨有偶,阿薩思也在這時歸來。

  她穿著褐色的風衣,戴著咖色的墨鏡,迎著秋日的暖陽和微風走來。左手抱著一只紙袋,內有三根法棍冒頭;右手提著塑料袋,裡面裝了不少啤酒。

  一如幾十年前她去鎮上采買,時光重置,場景倒轉,恍惚在夢中。

  從田間抬首的克拉克一怔,眨了眨眼,笑道:「你回來了。」

  阿薩思點頭:「我回來了。」

  是難得的相聚,也是別離的序章。他們因什麼而回來,兩人都懂。

  肯特夫婦身上的氣味發生了變化,溢出病變和腐朽,泛著衰微的不祥。或許也就幾年的事,他們便要離開了。

  克拉克摘下滿是泥巴的手套:「他沒有跟你一起來嗎?」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精靈。

  為了淡忘和放下,也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他已有數年沒與她相見。

  但不見並不意味著不會聽到有關她的消息,他常聽彼得提起,說她與精靈相處得很好,幾乎走哪兒都不分離。由於別人家的男友太過體貼,以至於他總被女友教訓。

  真好,她找到了一個切切實實喜歡的人。

  克拉克的目光很溫柔。

  阿薩思:「他來了,住在森林裡。」她望向閣樓,「因為我告訴他肯特家沒有那麼多空房間。」

  克拉克攤手:「他可以跟我住一間,當然,他睡吊床。」

  阿薩思:「那多冒昧啊,要不你搬進倉庫讓他住你房間吧。」

  「……」她總有辦法讓他詞窮。

  「看吧,不合適。」阿薩思道,「我不帶上他,他不住進來,自然是有原因的。克拉克,這是我們一家人最後共處的時間,萊戈拉斯不會打擾。」

  他只會遠遠地站著、看著、等待著,就像守著她與蘇珊的重逢,直到她再度把眼光投向他。

  他是個很溫柔的人,會永遠站在她身後。

  「回家吧,今天我下廚。」

  子女的回歸著實讓肯特夫婦欣喜,可他們在工作上長期的缺位也令他們頗為擔憂。

  人老了,對子女的顧慮都是一樣的,滿頭白發的瑪莎依次擁抱兩個孩子,語氣中不無憂慮:「不用特地回來照顧我們,親愛的,這是我們的人生,你們也該去過自己的人生。」

  「農場的勞作有工人,照顧我們有護工,再加上阿薩思在很久以前留下的一筆錢,我們早已衣食無憂,而你們……」

  她看向兩個孩子的臉,他們長得一個比一個年輕,歲月無聲無息地劃過幾十年,卻沒有在他們身上烙下一絲痕跡,她甚至找不出他們臉上的細紋,哪怕一條。

  「你們會長久地活著,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換個身份。你們需要更多的金錢、資源、人脈去做成一些事,也需要積累更多『活著』的經驗才能長存。」

  「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留在這裡會耽誤你們。」

  阿薩思回抱了她:「跟重要的人呆在一起怎麼會是耽誤?」

  「如果地球呆不下去了,那就換個星球生活,總有一個地方適合我們,不是嗎?」

  她戴上手套,進入廚房處理食材:「當我們決定回來的那一刻,就意味著我們已經有了退路,還不止一條。」

  「媽媽,不用操心我們的事,無論如何,我和克拉克都活得下去,不是這個宇宙,也可以是另一個宇宙。」

  她平靜地說著信息量極大的話,將食材切好分類,調制起配料:「所以,你和爸爸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

  「再多陪我們幾年吧。」

  不要那麼快走。

  人生苦短,聚少離多,除卻生死無大事,何必為了俗物忙碌奔波,進而忽略了真正的溫情和收獲。

  就讓這最末一段人生之旅重返過去,帶肯特夫婦回憶過去那養著兩個孩子和幾只狗的平凡生活。

  克拉克也笑道:「我去狗舍看看,我聽到了新成員出生的叫聲。」

  兒子帶著肉罐頭和牛奶出去了,女兒一刀滅了只活雞,不知為何要把血收在碗中……肯特夫婦坐回沙發上,窗外的兒子在接生,廚房的女兒在送葬;克拉克正給小狗做急救,阿薩思飛快地把雞大卸八塊。

  畫面有點割裂,但他們的兩個孩子似乎一直是不同的作風。

  瑪莎:「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我們一家開著房車去旅行的時候,阿薩思很擅長打獵,克拉克很擅長拍照。」

  喬納森:「是啊,從熱帶雨林回來後,洗出的照片放滿了六個相冊。你不知道該挑哪張照片放大,最後居然挑了回到家的那張。哦天吶,這樣的合照每天都能拍,瑪莎!」

  瑪莎:「可我們不會每一天都年輕。」

  她靠在愛人身上,即使他的胸膛已經不像年輕時一樣結實,可她能感受到他對她的愛一成不變,正隨著他的心跳一起一伏。

  「喬納森,我們步入了夕陽,飛走的鳥兒也回了家。等天黑了,我們一起就安眠。」

  他們靠在一起兩手交握,肯特家的復式樓房亮到半夜,又沒入一片寂靜。

  是夜,依舊星子漫天,夜風清爽。阿薩思和克拉克坐在樓頂,手邊放著啤酒,仰望星辰的推移,恍若幾十年前。

  以前,他們會說不少漫無邊際的話,一個剛學會做人,一個剛開了情竇,沒什麼不好聊的。

  現在,他們也會說不少沒頭沒尾的話,只是一個做人太久,一個學著放手,沒什麼能聊的了。

  過去與未來,氛圍和心境都不一樣,哪怕情誼不變,他們也回不到從前。對於成年人來說,這就是成熟的表現,也是成長的代價。

  克拉克:「過幾年,我會前往天堂星,可以跟我說說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嗎?」

  阿薩思:「說來話長……」

  非人類體制特殊,不睡覺也沒關系。但精靈雖然是非人類,可他卻是需要睡覺的。

  早知道他們那麼能聊,他就該住進去……天亮後眼圈有點青的萊戈拉斯如是想。

  *

  肯特夫婦度過了一個美好的晚年。

  農場被繼承了下去,一切事項井井有條,每年都會迎來豐收的喜悅。

  喬納森和瑪莎常牽著手一起散步,從日出到黃昏,從行走到輪椅,從兩個人變成一個人,再到阿薩思捧著遺像,克拉克和萊戈拉斯抬起棺木……

  喬納森長眠於他的81歲,瑪莎謝幕在她的82歲,前後沒差幾年。

  他們合葬在一起,墓後挨著一棵大樹。春來開滿鮮花,秋來金葉覆土,四季輪轉中常有子女在此長駐,帶來一瓶酒,或是新的經歷和祝福。

  克拉克:「我要啟程前往天堂星了,希望回家不會迷路。肯特農場我拜托給布魯斯打理,還記得他嗎?媽媽,給你抬棺的其中一人是他。」

  幾天後,阿薩思蹲在墳邊揪野草:「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了,肯特農場我交給了兩個生化人打理,也拜托布魯斯和托尼照看一把。你們放心吧,農場的土壤永遠不會失去肥力。」

  半個月後,克拉克已是整裝待發:「我要去尋找天堂,即使阿薩思說那個世界到處是地獄。如果你們在另一個世界遇到了阿福,請代布魯斯向他問好,他很想他。」

  「韋恩莊園現在很熱鬧,摩根和達米安婚後生了兩個孩子,而布魯斯幾乎活成了阿福的樣子……現在的他很好,至少不會拿氪石手套揍我。」

  「再見了,爸爸、媽媽。」

  一個月過去了,阿薩思帶來了點心和酒:「克拉克離開了,但他把孤獨堡壘留在了這裡,大概是想做一個錨點。」

  「他前往的世界有點危險,我不確定『迪肯』是否還在那裡游蕩,會不會對他造成威脅?」

  「不過不要擔心。」阿薩思輕聲道,「他是我親手訓練的領主,他會成為另一個世界的太陽。只要歲月夠長,他也會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然後……」

  「他會與你們重逢,說一句『好久不見』。」

  她在墓前放了一束白玫瑰,輕輕撫過墓碑。

  次年,墓前不再有子女駐足,卻依然有人帶來花和酒、糖果和點心。有時候是布魯斯的靜默守護,有時候是巴裡的一閃而過,有時候是戴安娜的輕聲感慨……

  故人已去,回憶長存。

  只是,還是出了點疏漏——

  托尼:「我只有一個問題,肯特家的房子到底是什麼材料做的?我只是想做點小小的改動,增加一下它的防御,結果連一面牆都轟不開,這科學嗎?」

  布魯斯:……

  「別動他們的房子,阿薩思做過改造,或許還下了不知名的詛咒。」蝙蝠一陣頭疼,「連氪星的炮灰都無法摧毀它,除非你用力量原石切割,否則成效不大。」

  可托尼的注意力明顯在另一點上:「詛咒?」

  他一陣惡寒:「不行,我得去找旺達看看,她是緋紅女巫,一定會解咒吧?難怪摩根已經很久不說『爸爸,愛你三千遍』了,肯定是我受到了詛咒。」

  布魯斯:……不,只是她的愛轉移了而已。

  喂完狗的小辣椒遠遠喊道:「托尼,把狗盆洗了,我要去遛狗。」

  托尼一邊喊著真要命,一邊認命地撿起狗盆去洗。看著史塔克夫婦相處的畫面,布魯斯的神色柔和下來,仿佛隔著時光再遇了肯特夫婦。

  他想,有些悲劇會到他為止。

  在他之後,每一對夫婦都不會錯過孩子的童年和成年,而孩子也不會失去自己的父母。

  他愛這個世界,即使它曾千瘡百孔。


第382章 招魂 退休返聘的女巫

  或許,她的生活總是和動蕩捆綁,與安逸無關。

  不過是想找個養老的地方,可狗屁倒灶的事總是接踵而來。

  *

  1970年,秋,冷戰背景下的美國。

  大街上,大量宣傳著「自由民主」的標語貼得到處都是,戴著貝雷帽的孩子們穿梭於小巷中,跑進長長的游行隊伍,越過老鼠亂爬的垃圾桶,再從欄杆之間鑽過去,一路向近郊的建築群奔去。

  「真的有女巫,你不騙我?」

  「我親眼見過!她有一頭銀色的長發,還用草藥治好了傑西卡的病!」

  「她說的是真的,我也見過她,她的丈夫還會給我們糖吃。」

  「有糖吃?」

  在這年頭,果糖、蛋糕和巧克力並不便宜,孩子們愛吃,但不是每個家庭都能為孩子准備這些。

  因此在小孩的圈子裡,糖是硬通貨,為了一口吃的,他們可不會害怕女巫,即使有些大人覺得「女巫」很危險。

  沒多久,他們跑出了鬧市區,在近郊的復式別墅群裡找到了女巫的房子。

  只是在看到房子時,有三個孩子停住了腳步,帶路的兩人疑惑地看向小伙伴,似乎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停下來,前面就是女巫的漂亮花園,那裡開滿了薔薇。

  「是……這裡?」一個孩子撓頭,「可這裡不是發生過火災嗎?」

  另一個孩子煞有介事地點頭:「我聽媽媽和牧師提起過,說『珍珠街』的房子裡有惡魔,誰也不能靠近。」

  「聽說傑西卡就是因為爬進了這座房子才得了瘋病。」

  「可它現在屬於女巫,傑西卡也痊愈了。」帶路者攤手,「來吧,別猶豫了,為了糖果!」

  害怕終是抵不過食欲,熱血一上頭,幾個孩子就悶頭往前衝。好在他們不熊,不會硬闖進來,只會圍在門外呼喚男主人的名字,小心等待著他的回應。

  在一聲聲「萊戈拉斯先生」中,關閉的門戶開啟,泛著一身甜香面包味的精靈快步走來,笑著放幾個孩子進來玩。

  他把他們帶進客廳,為他們准備了糖果和面包,並詢問著這座城市相關的事。

  在糖果的攻勢下,孩子們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來這棟房子是珍珠街出了名的鬼屋啊……」萊戈拉斯笑道,「難怪出手的價格那麼便宜。」

  *

  他們是在兩個月前來到這個世界的。

  它沒有長在阿薩思過去的時間線上,也並非他們劃破時空、隨機穿越,而是「幸存者」在跨越蟲洞後無意中找到的一個「新地球」,它明晃晃地在他們眼前打轉,他們怎能不來?

  終歸是個歇腳的地方,正好膩了星際之旅的他們准備降臨此地,呆上幾年看看。

  不巧的是,「新地球」行經的時間線過早,尚處於20世紀的70年代。他倆都沒來過這個階段的地球,以至於無法使用隨身攜帶的紙幣,一夕變成「流浪漢」。

  但無所謂,他們變現的方式有很多。

  他可以賣畫,她可以搶銀行;他可以上街拉小提琴,她可以端槍當雇佣兵;他可以去花店做雇員,她可以在白宮干保鏢……打住!三觀越來越歪!

  最終,阿薩思還是決定做個人,她現捏了一串鑽石項鏈轉交給拍賣行,沒過幾天就收到了幾箱錢。

  好了,生活費有了,夠安逸幾年。

  他們拿到錢就離開了華盛頓,坐上火車前往中部的城市,找了個環境不錯的地方打算定居下來。

  可兩人沒想到,看似正常的「新地球」居然會有鬼氣森森的一面,藏著它不為人知的靈異磁場。

  當他們兩個「外鄉人」被當成待宰的羔羊,由推薦人一步步帶到珍珠街出了名的鬼屋面前時,阿薩思發自內心地笑了。

  她看到了它被烈火灼燒的痕跡,聽到了隔著時空的慘案和哭喊。

  即便人類將它徹底翻新,為它遮掩慘案,替它改頭換面,可這些「努力」在她眼裡分文不值,因為她看得到表像之下的、住滿了亡魂的鬼屋。

  推薦人的舌燦蓮花她聽不進去,左右只有一個問題:「我手裡只有一萬,湊不出你要的兩萬美元,所以一萬你賣嗎?不賣算了。」

  在70年代,美國復式別墅的價位普遍在2萬刀至3萬刀之間。

  發達城市翻兩倍,普通城市也不貴,這時的房價和工資的配比很合理,稅也很講究,遠沒有發展出後世那麼離譜的差距。

  可壓價到一萬實在太狠,推薦人也不想賣給她。

  阿薩思直接給了他二殺:「可是先生,除了我,你覺得還會有人買下它嗎?它出過事,對嗎?」

  「你怎麼知道?」他震驚道。

  阿薩思回憶著70年代的背景,給自己編了一個身份:「因為,我是個女巫。」

  「我看得見那些被大火燒死的鬼魂。」

  女巫之名就這樣傳開了。

  她順利買下房子,帶著萊戈拉斯入住,像以往路過每個世界一樣好好生活,先做裝修再做清掃,該扔扔該燒燒,結果在收拾地下室時發現了惡鬼的痕跡……

  經驗豐富的阿薩思發表感言:「看來是個靈異世界。」

  「倒置五芒星、通靈板、黑蠟燭、匕首……無論在哪個時代,人類的作死能力都是一成不變啊。」

  萊戈拉斯懂她:「正好找點事做,不會無聊。」

  阿薩思:「也不能白干,我會收錢。」

  清理干淨也就一瞬間的事,只消動動手指,常年籠罩在這一方區域的不祥磁場便潰散了。

  此後,太陽光總算照進了陰暗潮濕之地,將屋子裡外烘得暖暖的,不再透著刺骨的陰冷。之後,萊戈拉斯騰出手捯飭院子,一點點將它整成花園;阿薩思從空間裡掏出桌椅,隨心布置新家。

  風格極簡,但該有的也會有。

  他們知道,住進鬼屋後會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他們,猜測他們多久會搬走,亦或是哪天出意外。

  誰知,他們住了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不論白天黑夜都無事發生,兩人面色紅潤很健康,甚至從未報過警。

  這可能嗎?

  這棟房子受到過詛咒,先後住進去的三家人全死了,沒留活口。最後一戶為了阻止悲劇發生,一把火燒了房子,可結果呢?

  房子翻新了,又賣給了新人,但……

  他們真的沒出事!所以,世界上真有女巫嗎?

  一夜之間,女巫的傳言更甚。人們畏懼有之,好奇有之,看戲亦有之,卻無人敢靠近。誰都以為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現狀會保持很久,直到他們看到了那對深居簡出的夫妻出門——

  已知全貌,他們必然不是邪惡巫師!

  果然,女巫的居所對孩子們敞開了大門。

  萊戈拉斯:「你怎麼突然喜歡跟孩子打交道了?」

  「通過他們,我們會很快融入這片社區。」阿薩思做出的決定總有深意,「畢竟,這是70年代。」

  冷戰中的美國遠沒有它嘴上說的那麼自由民主,至少,它的自由民主並未輻射到每一個身上,「人言可畏」足以壓垮所有道德和人性。

  既然決定住了,那就盡量住得舒心點,反正過段時間就走了。

  「不算是個理想的居住地,但先呆幾年吧。」阿薩思道,「等沒興致了,我陪你回阿門洲。」

  萊戈拉斯勾唇:「好啊,我們一起去見父親!」

  阿薩思嘴角一抽,覺得瑟蘭迪爾不一定想見她。

  他器重陶瑞爾,未料她與矮人相戀;他看重萊戈拉斯,不料兒子跟著龍跑了,他能開心才怪。

  不過,進了龍窩的人就是她的,他要是不服,他來搶啊!

  想了想還是決定提醒萊戈拉斯一下,她與精靈王的會面未必會美好。

  見鬼的是,她才起了個頭:「萊戈拉斯,如果我和你爸爸……」

  萊戈拉斯飛快地報出答案:「救你!一定救你!我的父親會游泳!」

  阿薩思:……啊?

  *

  事實證明,得到一群孩子的信任就等於攻略了他們的母親,有了一群母親的支持,他們算是正式融入了社區。

  不久,身為女巫的阿薩思接到了她的第一個客戶,一個受到惡魔干擾的孩子·傑西卡。

  帶著傑西卡找上門的是她的媽媽,她穿著舊衣,頭發一絲不苟地梳起,維系著最後的體面。可等她從口袋裡掏出皺巴巴的二十塊時,這僅剩的體面也蕩然無存。

  「抱歉……可我只有這麼多了,我……」

  阿薩思接過錢放進曲奇盒裡,還找給她十塊。在對方錯愕的眼神中,她笑著說出了讓惡魔吐血的話:「放心,你孩子身上的惡魔不值二十塊。」

  「你太高估它了,它只是一個沒人愛的廢物,我們參加舞會都不會邀請它,更不會有人答應它,跟它跳舞。」

  讓美國人破防的BUFF一波拉滿,沒想到這招對惡魔也管用,只見「傑西卡」被氣得兩眼發白、渾身抽搐,口中冒出憤怒又混濁的聲音:「閉嘴!我要殺了你!」

  阿薩思感慨,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鬼」,這就繃不住了,道行淺啊。

  她一揮手扇出了孩子身體裡的玩意兒,那東西惡心至極,是個披著一身膿瘡的人形怪,形像十分辣眼睛。

  不忍再看,她一巴掌把它拍得灰飛煙滅,再揮手打開窗子通風透氣。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誅心的話:「你在我手下活著的時間還沒你念的台詞長。」

  可惜,惡魔聽不到了,能聽到的人類已經懵了。

  傑西卡母女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臨行前,阿薩思送了她們一點草藥用以排毒。一天後,萊戈拉斯出門購物時被善良的人們塞了不少東西,比如時下流行的花生醬。

  過些天,女巫的名頭打了出去,傑西卡母女的際遇被傳得神乎其神,而阿薩思和萊戈拉斯仍過著平靜的生活。

  萊戈拉斯為自己找了份營生,他找了個房間當畫室,畫起了超級英雄的漫畫,暫定《鋼鐵俠》。約莫一月後他去投稿,三天內就收到了錄用通知,一周內敲定了連載合同。

  與此同時,隨著與孩子們互動的加深,以及傑西卡事件的發酵,阿薩思的營生也有了收入來源。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個月,終於又有人找上了她,對方驚恐無比地告訴她,她懷疑自己收到的木偶體內住著惡靈,它殺死了她的男友。

  「木偶?」阿薩思詢問,「哪來的?」

  「不知道,那是一份未署名的禮物,放在我的門口,我……我收下了。」女人哭泣道,「家裡一直發生怪事,我不敢回家!求求你,救救我!」

  阿薩思伸出手:「給我。」

  「什麼?我、我沒有帶太多錢,只有這些……」

  「你家的鑰匙啊。」


第383章

  來到陰宅門口時,阿薩思的心情談不上好。

  她一單只賺20塊,除去車錢人力草藥便所剩無幾,遇到家境特別困難的求助者還得自掏腰包,這跟倒貼打怪有什麼區別?

  她只有六箱現金,往後要是來的人多了可不夠造的。更何況,她在意的並不是錢,而是被錢試探出的人性。

  錢這種東西,她要多少有多少,可人性的險惡會直接影響她的心情。升米恩鬥米仇,恩情太大回報不了,就會想著恩將仇報。

  想要保障度假的生活質量,總得在融入社區的同時又與人類保持適當的距離,而做生意的明碼標價無疑會在第一時間劃下邊界感,築起一道牆。

  好使。

  所以,「助人為樂」的單子接兩個就夠了,她回去得提價,還得讓人包她車馬費和服務費。

  ——擠公交車擠到一身人味汗味汽油味的阿薩思如是想。

  眼下,她已經在另一座城市的凶宅門口。

  越過黃色的封鎖線,她拿起鑰匙打開門,但聽「吱嘎」一聲響,幽暗的門戶開啟,一股未散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是人血味。

  阿薩思不適地皺起眉頭,索性敞開門步入這棟復式小樓,直奔案發現場。

  她聽求助者說,詭異之物是個人形木偶,做工精致、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貴重物。

  求助者不清楚是誰給她送了這份禮物,但左右只是個娃娃,她還是把它帶入家中。可怕的是,自從家裡多了個木偶,靈異事件接連發生,莫名散亂的衣物,飛快枯萎的鮮花,不翼而飛的刀具……她害怕地扔了木偶,誰知等她回到家時,發現它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

  求助者害怕極了,對男友全盤托出,只想連夜搬出去。可男友不信她,認為她是睡眠不足出現了幻覺,需要去醫院治療,結果——等她離開後再回家,男友被捅死在客廳裡,到處都是血。

  凶案發生在三天前,受害者死狀凄慘,警方將其定為「入室謀殺案」。可他們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排查了不少人,卻依然找不到凶手是誰。

  他們懷疑過受害者有仇人,可他的關系網簡單,也不交復雜的朋友。

  他們懷疑過求助者是凶手,可求助者與受害者的感情很好,且那天她有不在場證明。

  他們懷疑附近有強盜團伙,懷疑有連環殺手作案,懷疑精神失常者入室,唯獨沒懷疑過一個沾滿人血,手握刀具,還掛著詭異微笑的木偶。

  也是,「木偶會殺人」這種鬼話說出去誰會信?

  求助者說木偶的眼睛會動,會拿刀站在她的床頭,扔了它它還會回來,誰能信?警方只會把她送進瘋人院。

  不巧,阿薩思是個內行,她信。

  只是,她的力場把她偽裝得太好,進而讓惡靈誤以為她是個普通人——當她走上一半的樓梯時,下方的門「咚」地關上,陰暗的室內起了一陣寒風,吹的白色紗簾輕輕飄蕩,像幽魂一樣。

  凶宅的氣氛烘托到極致,阿薩思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循著味兒找到了坐在床上的木偶。

  她說:「你是在挑釁我嗎?」

  這裡是主臥。

  天藍色的被褥,咖色的家具,玻璃花瓶和凋謝的花朵,不難想像在一周前,住在這裡的人會過著多麼溫馨的生活。

  可惜,這暖色調的一切在如今看來分外陰郁,充斥著喪葬的味道。

  它已經是惡靈的領地了。

  阿薩思注視著床上的木偶,似乎透過它的軀殼看到了內中的鬼物。

  木偶有鼻子有眼,被雕琢得與真人無異。它的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身上還穿著西裝、打著領結,像個真人孩子般坐在床頭,冒著鬼氣。

  大抵是她看的時間太久,木偶突然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她。它本以為會聽到一聲嚇破膽的尖叫,誰知對方紋絲不動,似乎還嘆了一聲。

  「人類怎麼總喜歡做這種東西?」

  「不是把人變成獸,就是把獸變成人,要麼做一堆娃娃擬真,圖什麼呢?」

  木偶尚未反應過來,就發現它已經落入來者的掌心。這是怎麼辦到的?它不是在床上嗎?

  對方的手扣住它的腦袋,力道之大足以碾碎它的頭顱,它嚇得拼命掙扎起來,從身後抽出一把尖刀瘋狂地捅向阿薩思,狀態十分癲狂扭曲。

  然而,伴著鏗鏘之聲的碰撞,它手中的刀子突然斷成兩截,而阿薩思毫發無傷。

  見到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木偶幾乎是呆滯的。它不懂這個人類為什麼能這麼硬,連刀都傷不了她?難道她也是木偶嗎?

  阿薩思:「你挑釁了我兩次了。」

  「馬上,我會送你下地獄的。」

  她緩緩地張開了力場,像假寐的獸王睜開眼盯著獵物。

  木偶陷入了無力反抗的呆滯中。

  西方的惡靈哪見過什麼大世面,有且僅有的一個念頭是: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

  木偶被她帶回了家,成了一次性教學用品。

  「人偶、人形玩具、娃娃一類的擬人物品,都是空心的殼子。」阿薩思對求助者解釋道,「知道海底的章魚躲在哪裡嗎?」

  「被吃空的海螺殼裡,水手扔掉的啤酒瓶裡,遺失在海底的皮鞋裡……只要是個空蕩蕩的殼子,就會吸引一些看得見的生物進入。同理,空殼也會吸引一些看不見的生物進入。」

  「它們找軀殼就像我們找房子,你不知道房子裡住著幾口人,就像你不知道木偶體內藏著什麼。」

  「明白了嗎?」

  「不要隨便撿人形物回家,不是每一個擬人物品都是無害的,尤其是莫名出現在你身邊的玩偶。」

  「不要隨意賦予它們名字,也不要待它們如親人,不然……」阿薩思道,「人的磁場回溫養新的靈體,如果你無法負責到底,而是將它們拋棄,那麼,它們有一定可能會報復你。」

  求助者臉色蒼白:「是、是不是家裡不能放任何玩偶?我還有很多玩偶,我該怎麼處理?全部燒掉嗎?」

  阿薩思:……

  人類一向有個毛病,遇到好東西就想讓它無窮無盡,遇到壞東西就想讓它灰飛煙滅,很輕易地做下極端的選擇。

  可是,物極必反。

  好物堆多了,不懂適可而止,就會變成「贅」。贅就像是具像化的「好」,如身上肥肉、庫中黃金,一旦加諸在身上受不起了,福就會變薄,導致人殞命。

  壞物也一樣,不停排除削弱就變成了「虛」。水至清則無魚,把壞東西全扔了不一定能好,但一定會讓自身失衡。

  家裡的玩偶也是如此,空心的東西容易進入靈體,可靈體也分好壞,主要是靠人類本身感召而來。譬如家裡長輩送出的玩偶,它不一定空心,但一定盛滿愛。

  「沒必要。」阿薩思道,「住進凶靈的玩偶並不常見,可能只有這麼一個。」

  「安心回去吧,不會再有惡靈纏著你了。」

  求助者離開了,木偶還在阿薩思手裡。

  等天黑了下來,她提著它飛向它的來處。那是一個木偶小鎮,也是惡靈聚集之地,還住著一個制作木偶的、不老不死的詭異「女巫」。

  「女巫」把自己也做成了木偶。

  阿薩思沒問緣由,或者說,從木偶殺死多名無辜者起,緣由就不必再問了。

  她一揮手落下龍焰,點燃了這個罪惡的小鎮。接著,她把手裡的木偶扔進火海,付之一炬。

  「有罪的去贖罪,無罪的去投胎。」

  因果不虛。

  *

  周六,備受矚目的女巫居所掛出了一張價目表,從咨詢到驅魔,價位竟高達300刀。

  在這平均工資九百、人均可支配收入才三百的年代,該標價無異於一筆巨款,一下子斬斷了不少人想來「試一試女巫真假」的想法,讓人明白了什麼是「距離感」。

  實在太貴,一哄而散。

  從好不容易迎來兩個客戶到門可羅雀,阿薩思只用了貼一張價目表的時間。

  但她個人對客戶的多少並不在意,畢竟價位在上,第三位客人必然是走投無路了才來,絕望之中的人只想要浮木,不會在意價格。

  挺好,精准定位。

  就這樣,阿薩思過起了安逸舒心的日子,直到兩個月後有人敲開了她的門,她才重新進入工作狀態。

  「請進。」

  來者是一位面容憔悴的母親,瘦削、抑郁、精氣神不足,像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她身上泛著一股血味和臭味,磁場渾濁,仿佛長久接觸著一些不該接觸的東西。

  在進門前,她渾噩苦悶,好似一頭鑽進捕獸籠的困獸。但在進門後,她體感自己進入了溫室,連日來的不適和陰冷通通散去,只剩沐浴著陽光的舒適感——

  她不禁落下淚來,明白自己來對了地方。

  「懇請你,救救我的女兒!」

  求助者的女兒名叫艾米莉·羅斯,是一名19歲的大學生。

  她陽光開朗、健康美好,向往著順利畢業工作的美好未來,也期待著一段熱烈的戀愛,並與愛人組建屬於自己的家庭。

  她只是個普通人,與美國的大部分少年沒有不同,所以她的母親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厄運會找上她的女兒?

  「她住在學校的宿舍裡,她告訴我,當時宿舍只有她一個人,燈明明亮著,可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黑,連走廊也是伸手不見五指,她……」

  「她遇到了魔鬼。」

  「她分不清那是夢還是現實,只知道她被拖回了宿舍,受到了侮辱,可等她醒來,她仍躺在床上,艾米莉以為那只是一個噩夢。」

  但,噩夢纏上了她。

  魔鬼一個又一個,住進了她的體內。


第384章

  艾米莉總在凌晨三點醒來。

  於驚慌失措中聽見三聲敲門聲,在拼命掙扎間清醒地沉淪。她分不清夢與現實,只看到自己的身體變成了收納魔鬼的容器,它們將她的骨骼扭曲起來,褻玩她的靈魂。

  白天渾渾噩噩,夜間擔驚受怕,她很快消瘦了下去,形容枯槁、眼窩深陷,皮膚上蜿蜒著經絡的青黑,幾乎沒了人樣,而是像個野鬼。

  「是我的失職!我要是能早一點相信她,相信有魔鬼纏著她,她就不會……」

  做母親的哽咽出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魔鬼,只以為女兒因學業壓力大而產生了精神問題,一遍遍帶她去醫院檢查。

  可醫生告訴她,艾米莉的檢查結果一切正常。

  正常?

  哪裡正常?

  她的女兒一日比一日憔悴,什麼也吃不下,頭發大把大把地掉,口中甚至冒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男人的聲音,它稱自己為魔鬼,而艾米莉的靈魂是它相中的祭品。

  也是從這一刻起,魔鬼的存在由不得她不信。

  「我請了教堂的牧師幫她驅魔,當聖水灑在她身上時,她全身冒起了煙霧,面孔變得非常猙獰!她掙斷了繩索,像壁虎一樣趴在天花板上,撲下來撕咬牧師……艾米莉!我的艾米莉那麼善良,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可魔鬼操控了她……」

  牧師被咬得頸部出血,緊急送往醫院,他的助手也被擰斷了胳膊,再也不願接手這個案子,他被嚇破了膽。

  而她可憐的女兒好不容易清醒,卻發現她受傷的額頭和手臂。

  艾米莉顫抖地問她:「媽媽,是不是我傷害了你?」

  她笑著說:「艾米莉永遠不會傷害媽媽。」

  可艾米莉一下子崩潰了,只因她體內的魔鬼竟然在她清醒時出現,借著她的口說道:「讓我們一起殺死媽媽,艾米莉。」

  話落的那一秒,艾米莉嘶吼著撞向牆角,她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在之後的一周中,她死死看著艾米莉,日夜不歇,唯恐她出事。直到現在,她離崩潰也僅剩一步之遙,不想受過傷的牧師心善,他再度對她們伸出援手,還對她說珍珠街住著一位女巫,或許她會有辦法。

  「所以你來到了這裡。」

  這何嘗不是命運的指引。

  阿薩思為她倒了一杯茶,茶水煮透了乳香、沒藥和辣根等草藥,味苦,但可用於驅魔。

  而真正經歷過苦難的人是不會覺得草藥茶苦澀的,舌尖的苦哪裡比得上心裡的傷,她的心頭早已落滿了雪,就像她落滿了霜的發。

  「這不是你的錯,不要怪罪自己。」

  在熱茶的裊裊熱氣中,阿薩思看向求助者的眼神溫和又寬厚,一如將她教養長大的蘇珊。她終是繼承了教母身上最閃亮的品格,無意中成為了下一座矗立在暴風中的燈塔。

  「很多事都是這樣,沒有經歷過,你談不上感同身受,也永遠不會相信。可一旦經歷了,只需要一次,你就會深信不疑。」

  「從無知到知道的過程十分痛苦,你不會想經歷第二次。可你活到現在也該明白,成熟和蛻變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你的生命會走上另一個高度。」

  求助者苦笑:「我不要任何高度,我只要艾米莉!」

  阿薩思:「你已經走在另一個高度上了。」

  她接了這個案子。

  *

  艾米莉沒有被關進瘋人院,而是一直被鎖在羅斯家,由她的家人和牧師看守,時至今日,他們每一個都身心俱疲。

  阿薩思跟著羅斯夫人一起坐上了直達的公車,一路搖晃了兩個小時才抵達一處規模不大的農場,這裡就是艾米莉的家。

  熟悉的農場氣息,牧草、膻味與原木香,令她想起過去的光景。不同的是,肯特農場沒有恐懼的味道,更沒有魔鬼的惡臭。

  看了一眼被負能量包裹的房子,阿薩思面無表情地跨入了魔鬼的磁場。

  幾乎是一瞬間,明媚的陽光黯淡下去,風也變得陰冷不少,就連木門背後的環境也是一言難盡的肮髒。

  羅斯一家將門窗緊閉,把透光的地方都堵了起來,室內昏暗一片。

  大抵是為了照顧艾米莉而忽視了生活,她看到屋子的牆角上掛著蜘蛛網,靠窗的書桌積了一層薄灰,地上還殘留著掃在一起卻沒有處理的玻璃碎片。

  空氣的質量也不行,混著人類的汗味、排泄物、草藥煙熏氣,飄在鼻尖的殺傷力無異於一場核爆,阿薩思立刻蹙起了眉。

  她下達了進入屋子的第一個指令:「你們把房子收拾干淨,現在。」

  「啊?」

  他們沒想到,新來的女巫不急著直奔艾米莉床前為她驅魔,而是提出了一個與驅魔完全搭不上邊的要求。

  阿薩思:「魔鬼喜歡髒亂差的環境,你們不打掃房子是在制造它的舒適區嗎?」

  「可、可是……」

  阿薩思得知,他們每一次做清理灑掃的工作時,艾米莉一定會發作,而且一次比一次凶險。還不能開窗讓陽光照進來,一有光,艾米莉就會被燙傷。

  「燙傷呈現在她的身體上?」

  「是的。」

  阿薩思這才上樓查看艾米莉的情況,推門而入時,她看到瘦削枯槁的女孩被綁在床上,身上像是沒了活氣,只剩胸口在微弱地起伏著。

  她的頭發掉了一半,露出的皮膚上全是撞傷抓傷和淤青,指甲發黑,睡衣上沾滿了口水,而她的臉已經有些扭曲脫相了,右半邊還有灼燒的痕跡。

  阿薩思明白,她的身軀快被魔鬼占據了。

  但不是沒救。

  阿薩思看向牧師:「她一般在什麼時候醒來?」

  牧師頭發花白,眼神慈悲又不忍:「凌晨三點,她會跟魔鬼一起醒來。」

  「凌晨三點」是魔鬼活動的時間,隨著艾米莉與魔鬼的融合越來越深,她也會被扭曲成它們之中的一員。

  不喜陽光,不喜吃食,不喜清醒,偏愛陰暗肮髒的洞穴和人類的血肉,她會變得愈發沒有人味,直到身心都被魔鬼吞噬。

  牧師:「你有辦法救她嗎?我無法用聖經為她驅魔。」

  阿薩思:「無賴想來強占你的房子,只動動嘴怎麼可能趕走它們?」你得開加特林啊,「等到凌晨三點再動手吧。」

  牧師臉色慘白:「那是它們的主場!」

  阿薩思:「我一向喜歡踢館。」

  她看向他們,「我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今晚無論看到什麼都當作一場夢,不要影響你們日後的生活。」

  「能做到嗎?」

  眾人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之後,阿薩思沒催他們打掃,也不讓他們開窗,只是解開了艾米莉身上的繩索,然後坐在一邊翻看她的專業書。

  她的大膽之舉讓人類心驚膽戰,卻聽她平靜地說了句:「去吃飯,去休息,今晚你們可沒地方睡了。」

  她的話莫名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一說出口,他們才發現自己真的疲倦至極。簡單吃了幾口面包後,他們幾乎沾到沙發就睡了過去,一夢黑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室內安謐,只剩下翻書的聲音。可這份安謐沒有持續太久,當日薄西山、黑暗降臨,隱藏在平靜之下的躁動開始了。

  羅斯家像是進入了冬季,從地底爬起刺骨的寒意。光線恍若進入黑洞,燈盞孤零零地亮著,忽閃忽閃,只能照亮一小塊地方。外界的風似乎變大了,沿著門窗的縫隙一個勁兒往裡透,刮出鬼哭狼嚎的聲響。

  他們醒來了,同樣的,屬於它們的狂歡也即將開始,在壓抑的氛圍中,「安謐」已經不剩多少時間。

  當時針走向三點,掉光了睫毛的艾米莉眼皮輕顫,不祥的氣息湧了上來。

  阿薩思「啪」地一聲合上書,艾米莉倏然睜開了眼。

  她的瞳孔往後面翻去,只剩下恐怖的眼白,而這眼白中忽然拉長一根橫線,它一息變粗化作與山羊相似的瞳孔,「艾米莉」咧開一個瘆人的笑,止不住的涎水從嘴角淌下。

  她從床上翻折起來,把身體拱成橋狀,又「哢嚓」一下扭過頭,直勾勾地盯著阿薩思看。

  「她」沉浸在主場優勢中,完全不覺得身邊坐著什麼特殊人物,只是露出嘴邊長長的獠牙,在羅斯夫人的哭聲中吐出一個渾濁的男聲:「來了新面孔!」

  「你看上去很好吃,女人。」

  「她」像一只長手長腳的蜘蛛,從床上爬了下來,迅速往阿薩思靠近。「她」一下拉長脖子朝她咬去,不料阿薩思一掌罩住了「她」的臉,抬手取下臉上的咖色墨鏡。

  一雙非人的金色豎瞳對上魔鬼的橫瞳,阿薩思抓著「她」臉頰的那只手緩緩收緊,像是透過這副肉身抓住了裡頭肮髒的靈魂。

  濃稠的黑暗中,紫紅色的龍焰燃燒起來,光與熱突兀打破了魔鬼的封鎖,阿薩思說出的話散發著箴言的能量:「你看上去很欠揍,醜陋的惡魔。」

  超自然的力量一瞬填充了這方空間,幫不上忙的人類只能旁觀,卻發現他們夠不上旁觀的級別。

  艾米莉的臉皺成一團,一晃閃過無數張恐怖的面容。「她」張開嘴,喉間發出幾十只惡魔混合的聲音:「你是誰?!」

  阿薩思勾唇:「重要嗎?」

  她張開右手,一柄鐮刀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中。龍焰升騰,她的銀發被熱風揚起,她的氣場在節節拔升。

  「當你們把人類的身體當作媒介、想來到人間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我也能通過這把『鑰匙』打開地獄之門。」

  懶得廢話,她手持鐮刀往下一劃,就見羅斯家的房子陡然裂成兩半,而艾米莉身下張開了一道黑紅色的裂縫,屬於地獄的氣息漫了上來。


第385章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地獄呢?

  若非親身經歷,誰能想到地獄中真的有魔鬼呢?

  界與界的壁壘被劃開了,赤紅色的岩漿在下方流淌,狂躁的熱氣升騰起來,瞬間滌蕩了陰宅森冷的寒意,只留下烈火焚身的炙熱。

  裂縫緩緩張開,地基不斷塌陷。裂成兩半的房子往兩側傾倒,泥沙俱下,羅斯一家與牧師相互幫扶著逃離現場,卻見艾米莉懸浮於半空,被無數雙長長的黑手扒著、勒著、捆綁著,一點點往下拽去。

  「艾米莉!」

  由下往上席卷的風暴撕碎了母親的呼喚,阿薩思手起刀落,利索地斬斷無數黑手。再單手一拍艾米莉的心口,留下一道保護符文,猛地朝下方衝去。

  生魂入內,地獄的烈火愈燒愈烈。在越過邊界的剎那,她掛在外衣口袋上的墨鏡一秒融化、化作灰燼,但她的一身龍蛻毫發無傷,甚至在烈火的淬煉中閃出了龍鱗的反光。

  掙扎於地獄的魔鬼爬出牢籠,它們嗅到了生魂和血肉的清香。

  是人類!是靈魂!是食物!

  一雙雙豎瞳和橫瞳亮起,或黑瘦、或強壯、或扭曲的爪子攀上邊界,黑壓壓的魔鬼擠了出來。

  這是第一次,它們無需通過魔法陣、人體或玩偶等媒介來到人間,仿佛上帝已死、禁令失效,重獲自由的快感令它們興奮到大叫。

  自由了!

  眨眼天地倒置,它的頭顱自由地離開了身體,在紫紅色的龍焰中灰飛煙滅。最後的余光定格在一把巨大的鐮刀上,它從高處落下,急速斬斷了一整排探出裂縫的腦袋……

  那是什麼?

  阿薩思長腿一伸,一腳踢爆了一顆頭顱。龍焰封鎖了出口,而她殺入了內部,但見手起刀落、符文飛舞,密密匝匝的魔鬼一只只死去,殊不知她的熱身還沒結束。

  火焰凝成死神的臉,張開巨口撲向她的面門。

  它本是無形之物,可她一伸手就抓住了它的面門,腕部一轉,它的臉頓時旋轉起來,在她的力場壓制下濃縮成一團火,再被她一個箭步上前,送到另一只魔鬼的嘴邊。

  火焰入口,在魔鬼體內炸裂。血肉混著骨渣如雨落下,可還沒沾到地面,它們便全部灰化。

  敞開的縫隙在愈合,魔鬼多如牛毛,卻愣是沒有一只能逃出去。

  無法,真龍對邪祟天然有壓制和震懾的作用,更何況她是戰神應龍。先不提她遇到過太多的強者,早已不是「嘍啰」的一員,光是她積累的數百年戰鬥經驗,都能讓她在拋卻龍身的情況下以一敵萬。

  鐮刀掄出殘影,魔鬼仍沒有被收割殆盡。

  她清楚,魔鬼是殺不盡的。它們中的大部分由人類的惡意誕生,人活著,它們就活著;人活不了,它們也活著。

  不過,阿薩思的目的不是殺光它們,而是從它們手裡奪回本不屬於地獄的靈魂。

  「殺了她!」

  魔鬼在吶喊。

  一時間,漫無邊際的黑紅世界中飛出一批長著翅膀的惡魔,尖耳、獠牙、蝠翼,拖著長長的尖尾;岩漿中爬出一批惡鬼,膿瘡、爛舌、面目猙獰,散發著濃烈的惡臭,符合人類對它們的刻板印像。

  阿薩思看到,隨著它們的逼近,地獄的熱度依舊,可火焰的光芒居然一點點黯淡下去。濃稠的黑暗襲來,把每一縷光吞噬殆盡,只剩下比「恐懼」更進一步的「絕望」。

  岩漿中的倒十字架不斷下沉,皸裂的耶穌像淌下血淚,她能在這裡看到的、屬於人類的一切事物都在消失,光照不進這裡,就像愛無法湧進一顆封閉的心。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阿薩思橫過鐮刀,把它往即將合攏的縫隙處一插,留下一道窄窄的出口。就在黑暗閉合前,在無數魔爪探向她的衣角時,她松開力場,渾身驟現寶鑽的光芒。

  痛苦的呼嘯自耳邊淌過,正神的光明壓倒了黑暗,讓所有陰暗的生物無所遁形。

  光芒如利劍,撕開了厚重的黑暗。阿薩思從不會溫和地走進良夜,待她落地時,巨大的龍爪碾碎了一堆惡魔。

  她仰起龍頸,喉間火光翻滾,猛地吐出一口便清出一條道來。

  龍焰點燃了整個煉獄,她沒入高溫熔岩之中,擦亮一身的鱗片。接著,她利齒張開,龍舌一轉,許久不用的龍珠躍然於眼前。

  她俯視著這片煉獄,回聲隆隆震蕩:「你們沒有主人嗎?」

  「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相傳地獄有撒旦,可她踢館這麼久也不見其人,要麼是不在,要麼是沒有。無所謂,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剎那,龍珠爆發出璀璨的光芒,猶如照進地獄的第二個太陽。黑暗如潮水退去,魔鬼像冰雪融化,阿薩思沐浴著光與熱,於口鼻間吐出一股白氣。

  氣息湧動,卷起了一道單薄的影子。她張開爪子,而失落的靈魂來到了她的身旁。

  只剩下一道縫的地方被再度打開了。

  穿著日常裝的女巫跨出了地獄,身後是烈火和熔岩,而她的神情寫滿了疏離和懶倦,不像是剛打過架的樣子。

  甫一出來,她就聞到了人類身上散發的濃重恐懼感。

  低頭,腳下是焦黑一片的土地;回首,身後是裂成兩半的房屋。羅斯一家和牧師抱著「活死人」艾米莉,渾身顫抖地看向她。到底是普通人,而她這次做得確實有點過頭,他們會怕她很正常。

  她抬步向他們走去,一窩人鵪鶉似地縮成一團,牧師出了一身冷汗,拿出一個十字架對著她,抖著聲念聖經。

  阿薩思無語,但也不怪罪他們。只是衝著艾米莉點點手指,把一點小小的光送入她的體內。

  「咳……」

  伴著一聲虛弱的咳嗽,瘦弱的艾米莉醒了過來。她輕聲喊著「媽媽」,露出一個笑,隨即頭一歪,手臂垂落下去,完全失去了知覺。

  「艾米莉!艾米莉!不!」

  也是在這時,嚇壞的人類才回過神,意識到她的重要性。

  希望孩子活著的心遠勝於任何恐懼,當他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時,阿薩思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餓暈的。」

  也不想想你家孩子多久沒進食了。

  頓時,他們手忙腳亂起來,羅斯夫人立刻奔向廢墟刨食。後知後覺地,他們總算明白了女巫那句「今晚你們沒地方睡」是什麼意思了,原來是字面的意思……

  見他們忙得不可開交,阿薩思懶得參與,沒入夜色回了家。反正這年代沒什麼監控,她想飛就飛,倒是方便她夜間出行。

  她離開了,唯余牧師站在原地,握著十字架的手被冷汗浸濕。

  作為上帝忠誠的信徒,他堅信天堂與地獄的存在,可他第一次動搖了心中的信仰。他不理解,為什麼拯救者手握死神的鐮刀,卻做著上帝會做的事?

  她究竟是人間的女巫,還是來自地獄,亦或是……來自天堂?

  *

  「天堂?」

  午後時光,日頭溫暖。阿薩思為前來結賬的羅斯母女和特地過來拜訪的牧師倒了三杯紅茶,又將一疊糕點往他們面前送了送。

  他們對她又敬又怕,還帶著強烈的好奇心。這次上門鼓足了勇氣,幾乎是以「晚輩」和「信徒」的身份前來求教,態度十分謙卑。

  見他們有禮貌又識相,阿薩思不介意透露一些信息。

  她告訴他們:「我確實來自一個名為『天堂星』的地方。」

  「也確實教養過一批『天使』,他們是米迦勒、加百列、沙利葉……」看著牧師眼中的光一點點亮起,阿薩思話鋒一轉,「可他們不長翅膀,我跟上帝也沒關系。」

  艾米莉:「那、那你是誰?」

  阿薩思:「我只是個女巫而已。」

  「可你是怎麼辦到的?」羅斯夫人的聲音有些抖,「恕我冒昧,我是說那條裂縫……我們都看到了,你打開了地獄之門,所、所以地獄存在,天堂也有,神明和魔鬼都跟我們生活在一個世界裡,那麼……那麼科學算什麼?」

  「我們信奉的、推崇的一切又算什麼?」

  很明顯,之前的刺激有點狠,羅斯夫人陷入了懷疑普世價值的境地,一個不好就會變成虛無主義。

  可阿薩思不會為了安慰人而安慰人,她只是實話實說:「算什麼?算你們摸清了一定的規律啊。」

  三人三臉迷茫,阿薩思給自己倒上一杯清水,手指一動,萊戈拉斯閑來無事養的金魚就被她放入水杯中,擱在桌面上。

  「在你們看來,打開界與界的分隔很神奇、很震撼,是吧?」

  「可對我來說,界與界的隔離跟水面與空氣的隔離沒有任何區別,『界』這個概念,其實在自然界中一直存在,只是因為太過普遍,你們每天都能看見,所以忽視了它。」

  「你們想想,天空與大海不就是不同的『界』嗎?」

  水面之下是魚的世界,陸地之上是人類的世界。由於魚可以躍出水面,人可以跳入水中,兩界看似沒有明顯的分隔,誰都能過去,所以人類認為它們一體,彼此之間沒有「界」。

  可「界」從來是在的。

  「天堂、地獄、靈體,久存於自然界中,從未變過,只是你們看不透那層『水面』而已。就像這條魚,它只要打破玻璃或躍出水杯就能進入我們的世界,在它意識到自己被困住時。」

  像是為了應和她的話,金魚一掙跳出了水面,「啪嗒」落在桌上。

  阿薩思:「可因為界與界的不同,生物不一定能在彼此的界中存活。人類下水需要設備,魚出水需要容器和水分,這些工具就是媒介。」

  地獄與人間有界,魔鬼就像魚,死活破不了「玻璃」,只能借助艾米莉這個媒介抵達人間。

  「科學、宗教,都是認識世界的一部分手段。你們不用懷疑自己所學的事物,人類會用人類的方式認識自然。」

  「而等你們明白了什麼是『界』,就會發現它一直在你周圍,只是你們看不見、摸不著,就像掉在水面的蟲子撕不開水的張力,又飛不起來,只能被水下的魚吞食——」

  「一旦你們能自由進入水中,或許你們和『魚』的地位就會互換。」

  人類之所以覺得魔鬼恐怖,是因為沒掌握殺死它們的技術。就像「恐懼主要來源於火力不足」,只要人類的認知與火力跟上了,那麼他們不會再恐懼任何事物,除了死亡。

  「所以,好好生活。」阿薩思道,「我說過,忘記那天的一切,去過平靜的日子。你想尋找的每一個答案,其實都在你的生活中。」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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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生活復歸平靜,只是平靜之下暗流不息。

  自從認識了一個牧師,她的日常肉眼可見地忙碌起來。

  這年頭,雖然科學不斷發跡,但宗教仍算主流,人們有個頭痛腦熱、久病不愈都會找牧師聊聊,其中也包括了不少遭遇靈異事件而無法解決的人。

  能靠十字架和聖經解決的問題,牧師一般自己動手。等發現上帝不奏效,他就找女巫。

  因此,阿薩思接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個案,其中的10%來自青少年作死,還有10%跟房子有關,剩下的80%全是戀愛腦的分手、復合、變心、情殺……

  光是「要不要分手」和「要不要復合」這兩問,就讓阿薩思在半個月內賺到了半年的錢。

  什麼「在一起七年慘遭斷崖式分手,他重新回頭,我該不該復合」;什麼「我最愛的她失戀歸來,幡然醒悟,想和我一起好好生活,可她有了別人的孩子,我該答應嗎」……

  這時候,誰還記得她是個驅魔的女巫呢?

  一開始,阿薩思也曾木著臉指著招牌說:「這位女士/先生,我這兒是靈異事務所,只負責解決超自然問題,不負責做情感咨詢。」

  可萊戈拉斯的一句話點醒了她,用的還是中文:「阿薩思,你看他們這副執迷的樣子,像不像鬼上身?」

  別說,像。

  好了,專業對口。

  阿薩思不擅長「診斷」戀愛問題,但她擅長抽調人類的時間線。

  一套沙發,一副草藥,一個被催眠的人——她只消讓他們一遍遍回憶被拋棄的痛苦,被比較的自卑,被當成備選的憤怒……再多的執迷也會變成不回頭的決然。

  「選擇原諒一個傷害過你的人,跟對方重新開始,你不就是在傷害以前的你嗎?」

  「你捅向自己的那一刀才是最狠的,曾經的你真可憐。」

  被他人推入暴雨,是命運的無可奈何,是個人總會經歷。可親手把自己推進暴雨,還要騙自己說雨中不冷,這是實打實的蠢。

  來阿薩思這裡做過咨詢的戀愛腦不會再來第二次,但眾所周知,戀愛腦是殺不盡的,總有老生常談的案例一個個找上門,內容大同小異。

  最終,阿薩思煩了,她閉門謝客,不再接任何咨詢,只接可以活絡筋骨的單子。

  講真,人類的一生只有短短百年,卻甘心花一半的時間在情愛上,糾纏來、拉扯去,虛度半生,日夜內耗——她不理解,這幾十年的充沛精力拿來做什麼不好?

  得,還是接別的單子吧。

  可等單子到手她才發現,能動手的單子都跟房屋有關,不是租屋就是住房,或者是閑置許久的建築。

  說白了,東西方最大的超自然差異就體現在房子上,可謂是淋漓盡致。

  在東方,無論是喬遷新居還是租住屋子,少不得得走個儀式。或是祭拜或是敬告,總之會跟屋子打聲招呼,然後再舉家入住。但凡房子住過三年不出大事,都算是好房。

  可西方不同,在這裡房子只是房子,是物品,他們提倡拎包入住,不做任何儀式。

  而這,就與基本的「趨吉避凶」相悖了。

  一如她所說的,章魚會住進空的海螺殼、玻璃瓶或皮鞋,閑置的房子裡也會住進奇怪的生物。

  東方人習慣先禮後兵,入住前的祭拜焚香就是提醒,告知屋內的「原住戶」可以搬走了,屋子真正的主人會進來。可西方人沒有這種文化,所以他們拎包入住的行為等同於是——跟「原住戶」搶地盤。

  連根香都不點,它們能配合才怪。

  這不,還得她出面收拾。

  能靠火燭、點香、食物送走的靈異物還好,它們識相。送不走的得打一頓,喜歡糾纏的還得一巴掌呼死,給她的業務增添了不少麻煩。

  而隨著她接的案例越來越多,她的「獨家祭拜儀式」逐漸流傳開來,暫時在小範圍內傳播。

  這確實讓她少賺了幾個三百塊,但一想到「祭拜儀式」可能引起的蝴蝶效應,她不禁多了點興味。

  世界的發展是很快的,即使當下車馬不快、信息難通,可要不了二十年,這套中式祭祀法終會在美國本土流行,而等大洋彼岸的華國反應過來時,也不知會引起多高的話題度。

  沒想到,她在美國沒賣成冥幣,倒是先賣起了祭祀的概念。

  假如美國高校的學生有朝一日也會在考試前祭拜上帝,那畫面想想都覺得有趣。

  只是,「有趣」的情緒沒持續太久。當她抱著一袋子法棍走在回家的路上時,她遇到了一位身著白色西裝的「紳士」,以及一個四五歲大小、瘦弱又安靜的人類小孩。

  *

  彼時,天空下著雨,路上無行人。

  阿薩思像普通人一樣撐著傘站在拐角處,而白西裝紳士站在雨幕中。

  他轉過那雙全黑的眼睛看向她,壓迫感如黑暗的潮水襲來,可她無動於衷。他的身體力場隔絕雨水,沒有一滴落在身上,反倒是他面前的小孩已經渾身濕透了。

  細節見真章,看來這倆不是一伙的。

  不過……不排除這個小孩作死,召喚出了不可控生物的可能。

  非人類的氣息,屬於地獄的味道,卻是個不同於嘍啰的惡魔。他的威懾力強、壓迫感重,但無所謂,能殺。

  阿薩思判定了他的等級,龍牙悄無聲息地探出了嘴角。

  她做好了開戰的准備,不料對峙不過幾秒,對面的紳士就褪去了詭異的一面,化為無害的樣子。

  他的眼白回來了,眼睛變得與人類一樣,甚至還微笑著把手搭在心口行了一個貴族禮,連嘴裡說出的話都分外好聽。

  「這位尊敬的小姐,要是沒猜錯,你就是那位打開了地獄之門的女巫,對嗎?」

  阿薩思沒否認:「怎麼,你來尋仇?」

  她朝他走去,抬手,就見他面前的小孩一下轉移到她的傘下。

  很快,孩子失去焦距的雙眼忽然恢復,他從幻覺中驚醒,又驚又怕,又恨又怨。他看向她的眼神是戒備,看向紳士的眼神卻是忌憚和仇視。

  還真不是一伙兒的……

  小孩不住地發抖,像是冷的。

  阿薩思瞥了他一眼,開口道:「你是誰?」

  思及地獄的生物沒幾個品種,不存在多樣性,阿薩思試探地問道:「撒旦?」

  紳士含笑不語,在她看來等於默認。看在時間臨近飯點的份上,她給他一個活命的機會。

  阿薩思下了逐客令:「不管你是什麼,都不准在我的地盤上狩獵。」

  她的力場籠罩住孩子,熱度一掠而過,將他身上的水漬全部蒸干。她聞得出來,這孩子沒出什麼事,靈魂也在,神智清醒,除了身體瘦削,連一滴血也沒流。

  但,他的氣味委實好聞了點,像一塊醇厚的紅絲絨蛋糕,一聞就覺得與眾不同。

  阿薩思明了,這小孩有點特殊,算是個超能力者。

  撒旦笑道:「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狩獵。」

  他看向孩子,視線透過他的皮囊注視著他的靈魂,緩緩道,「我是為了跟一個漂亮的靈魂定下契約。」

  「他需要我,我也喜歡他,他天然屬於地獄,因為仇恨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燒。」

  阿薩思:……

  小孩最多五歲,撒旦不知幾歲。

  一個未成年,一個老不死,後者還在她的地盤上說出「他需要我,我喜歡他」這種話,甚至想跟個孩子簽訂契約,這不是拍花子是什麼?

  幾乎是本能地,阿薩思一把收攏傘,執傘尖往撒旦的嘴巴一懟,速度奇快無比。

  對方顯然沒料到她會直接動手,直到傘尖觸及他的口腔,他才呼啦一下化作黑霧,逸散又重合,組成一個人形。

  他懸浮在半空中,不悅地摸著獠牙,冷冷地注視她:「我本來不相信地獄之火能被一個女巫撲滅,現在不得不信。」

  「你是誰?」

  將傘和法棍轉交給小孩,阿薩思沒入雨幕,一邊望著撒旦,一邊雙掌「啪」地一合。陡然,半空中有兩方空間「啪」地撞擊在一起,連綿的雨水有一瞬扭曲,繃不成斷續的豎線。

  撒旦一旋身化作蝙蝠潰散,蝠影凝結,又聚成了人形。

  被接連攻擊了兩次,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更何況是魔鬼。他一揮手,天幕瞬間暗了下來,街道上的燈盞一片片熄滅,恐怖的黑暗再度……

  可惜,他的讀條時間實在太長了,阿薩思一拳揍到他臉上。剎那封鎖空間,掐住他的脖子掄到地上,反復摔打,拳拳到肉,狂暴攻擊了不知多久。直到他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逃入異空間內,她才住了手。

  天灰蒙蒙的,雨還在下,街上只剩下了一人一龍。

  阿薩思側過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他為什麼要找你。」

  小孩揚起一張營養不良的小臉:「我叫約翰·康斯坦丁。」

  「他說,他想要我的靈魂。」

  *

  花了三萬刀運作,阿薩思收養了失去雙親的康斯坦丁,不是作為養母,而是作為老師。

  繼蘇拉娜之後,她終於又收了一個魔法學徒。

  他今年五歲,能看到鬼魂、惡魔和超自然能量的運行,說是先天驅魔聖體也不為過。思及撒旦垂涎他的靈魂,阿薩思很願意培養他,並告訴他——

  「覬覦你的掠食者,你要親手殺死才會有成就感。」

  「我不會動你的獵物。」

  檔案上記載,康斯坦丁的父母死於一場大火,可孩子卻說,火海中有吞噬靈魂的魔鬼。地獄的惡魔毀掉了他的家,他覺得活得太痛苦,只想死去,誰知自戕反而引來了撒旦。

  他從福利院逃出來,跑上大街只是為了被車碾死,可天上突然下起暴雨,街上居然連一輛車也沒有……

  「命不該絕啊。」阿薩思在剁肉時如是說,「可他的五歲是不是太早熟了點?」

  萊戈拉斯點頭:「這個年紀的人類應該對『死亡』沒有概念,但他有,還很痛苦。」

  阿薩思:「一直活在痛苦裡,壽命長就是折磨了。」可他已經在學魔法,以他的資質,成為大魔法師是理所當然的事。

  萊戈拉斯:「只要有時間,就能治愈一切。」

  兩個非人類沒有系統地教養過人類幼崽,為了雙方都處得舒服,他們干脆沒把康斯坦丁當人看。

  撕開空間不避諱他,探討符文拉他一起,射箭繪畫帶他一塊,出門驅魔也捎上他。在這麼一個多元又奇怪的環境中長大,康斯坦丁不出意外地長歪了。

  他才長到八歲,身上就多了一股「活著也好,死了也行」的松弛感。

  他跟阿薩思一樣善於打架,又跟萊戈拉斯一樣有著審美和衣品,再加上長得像個天使,自打他上學後,他就是整個學校的寵兒,美國的孩子們終於也迎來了「別人家的孩子」。

  只是,這個「別人家的孩子」總是請假。

  譬如現在,康斯坦丁隨阿薩思一道來到康涅狄克州的蒙羅鎮,與住在這裡的一對靈媒夫婦交換一些東西。

  開門的沃倫夫婦像是沒睡好,眼下有些青黑。見手持教堂推薦信的女巫來到家中,他們打起精神招待,並將一個靈異娃娃·安娜貝爾,連同盒子一起抱出來。

  羅琳·沃倫道:「她有些不安分,這是她第三次對我女兒下手了,我不能再留著她。」

  又是娃娃?

  阿薩思接過娃娃,很自然地放入康斯坦丁懷裡,嚇得羅琳臉色一白正要制止,出乎意料的是,鬼娃娃在這個孩子手裡非常安分,就像是……遇到了天敵。

  羅琳一愣:「他……」

  阿薩思推過去一個盒子,裡面是一條受過詛咒的項鏈:「娃娃我帶走了,正好我的學徒缺一個練手的工具。」

  孩子八歲了,也該見血了。


第387章

  沃倫夫婦是遠近聞名的驅魔從業者。

  艾德·沃倫是天主教唯一認可的、未受聖職的驅魔師,而羅琳·沃倫則擁有與生俱來的陰陽眼,是萬中無一的天賦型靈媒。

  汲取兩人的優勢而生,他們的女兒自然也是不同凡響。她天生看得到靈體,也能觸摸到邊界。

  只是,孩子的心智和磁場都太過脆弱,極易受到靈體的影響。為了保護她,沃倫夫婦不願讓她過早地接觸靈異物品,可誰能想到,他們不願找麻煩,麻煩卻三番五次找上門,鬼娃娃垂涎女兒的靈魂,一而再再而三地妄圖傷害她!

  不能再把安娜貝爾放在事務所了,收容處也關不住她。

  可不放在收容處又能送去哪裡?

  教堂、地下室、垃圾堆還是博物館?

  不。

  注入惡靈的娃娃跟人類沒有兩樣,她有意識。不管他們把她送去哪裡,到最後她都會陳列在玩偶店的櫥窗中,再被一無所知的家長帶回家,當作禮物送給孩子。

  之後會發生什麼自不必說,安娜貝爾帶來的悲劇從1967年就開始了。

  送也送不走,關也關不住,毀也毀不掉,沃倫夫婦幾乎是一籌莫展。也是在這時,「阿薩思·肯特」的名字躍入他們的眼簾。

  ——是天主教的牧師為他們推薦的,來自另一個州的女巫阿薩思。

  據說她有一種神奇的淨化火焰,可以毀去驅魔師消滅不了的靈異物件。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羅琳聯系上了她。

  她向女巫交代完前因後果,對方表示以物換物,她用一條受到詛咒的項鏈與她交換安娜貝爾,這樣,她們之間算是兩不相欠。

  羅琳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只是她沒想到,來者比她想像得更超凡脫俗。不說那一頭落在她眼中「流光溢彩」的銀發,單說她帶來的孩子就很不一般。

  那也是個靈媒,非常強大,他是她的同類。

  可不知為何,他看上去遠比靈媒危險,就像一只成長中的獅子,已經具備了爪牙。而他的老師·阿薩思把安娜貝爾遞給他的舉動,像極了「捉來獵物讓幼師學習捕獵」的母獅,坐在這兩人對面,羅琳莫名生出一種在面對非人類的既視感。

  但,非人類上門拜訪可不會挑白天,更不會走正門,她居然懷疑他們不是人,看來這幾天沒休息好已經影響到了她的狀態……

  羅琳吐出一口濁氣,靜下心提醒道:「一定要小心注意她,安娜貝爾很危險,她奪走的生命不止一條,其中包括孩子。」

  顯然,她怕抱著鬼娃娃的康斯坦丁出事,比如被附身、被控制、被藏起來。

  阿薩思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的教育觀念一向跟人類不同:「你也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孩子。」

  羅琳不無擔憂:「他年紀還小。」

  阿薩思:「可虎豹生下來就是吃肉的,吃草不會讓他們變得溫順,只會讓他們死得更快。」

  康斯坦丁天然是獅虎,資質優異、靈魂強大,不然也不會被撒旦盯上。有那麼個強敵在側,把他養成綿羊才是害了他。

  阿薩思意味深長地看了沃倫夫婦的女兒一眼,反過來提醒他們:「不要把『掠食者』保護得太好,托舉她,讓她站在她該站的地方。」

  她沒興趣就「教育話題」與他們深聊,兩三句後便岔開話題,在簡單交代了「詛咒項鏈不宜佩戴,會倒霉」之後,她帶著康斯坦丁坐上了黑色的福特,離開此地。

  阿薩思一腳油門踩到底:「安娜貝爾,能解決嗎?」

  康斯坦丁懶懶地掀起眼皮:「我可是你的學生。」

  哦,看來這把穩了。

  福特車開進了時空隧道,再出來時已在珍珠街的巷角。仗著街頭巷尾沒多少監控,阿薩思開時空通道的頻率堪稱「為所欲為」,前五分鐘還在另一個州,後一秒就到了珍珠街。

  不僅如此,她和康斯坦丁都是干大事不心虛的人,他們態度自然地下車,進入購物店,該買的法棍、牛肉和果醬是一樣不少,仿佛他們出門只是為了購物,而不是去另一個州交換鬼娃娃。

  康斯坦丁:「如果我贏了,有獎勵嗎?」

  阿薩思:「有。」

  「是什麼?」

  「三百條必背咒語復刻版,我會按時抽查的。」

  「……」

  是夜,阿薩思給自家房子下了個結界。

  她帶著萊戈拉斯出門散步,把康斯坦丁和鬼娃娃關在一起,並告訴他自由發揮,不用收著力道,即使他把整棟房子拆了都沒事,畢竟她有錢。

  當晚,龍與精靈前往森林裡露營,烤魚喝酒看星星,難得浪漫。而八歲的康斯坦丁在家與鬼娃娃搏鬥,他們從一樓打到閣樓,又從天花板戰到地下室,恍若兩只哈士奇拆家,一點沒收著。

  最終,康斯坦丁十分爭氣,憑一己之力滅掉了盤踞已久的惡靈·安娜貝爾。

  等兩個非人類回到家時,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無家可歸」。

  吊燈破碎,廚房爆炸,天花板上插滿了箭,地板上全是水,半邊牆壁覆滿了煙熏火燎的痕跡,浴室中全是血手印,家具上劈滿了刀痕……足見戰況激烈。

  康斯坦丁受了傷,他草草處理一番,裹著毯子就睡了,一夢黑甜。倒是安娜貝爾徹底毀了,她被魔法碾碎,燒得不成人樣,絲織物上還殘留著聖水的氣息。

  萊戈拉斯發出認可的聲音:「不錯,他完成了。」

  鬼娃娃只剩半個破殼,裡頭的惡靈無影無蹤。

  阿薩思把孩子叫醒,給了他一份食物。見他不吃,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她不禁抬手摁上他的腦袋,揉了揉他的黑發,稱贊道:「干得不錯,你學會狩獵了。」

  孩子盯著她好一會兒,難得乖巧地點了點頭:「我可是你的學生。」

  而實際上,昨晚安娜貝爾發狂時,他想壓制她頗為吃力。原本,他以為老師一定在暗處注視著他,八成會在他頂不住時出手。卻不想,鬼娃娃的刀都快砍上他的脖子了,老師依舊不見蹤影。

  那一刻他才明白,老師說的「你自由發揮」其實是「我自由地飛」,她讓他親手解決就不會插手,更不會來救他!

  於是,想通這一點的他生氣了!他徹底狂暴,反過來壓著鬼娃娃暴打,並水淹了這個家……

  好吧,是他不理智,不過他下次還敢。

  但叛逆歸叛逆,第一次受到老師的正面認可,再早熟的孩子也會有幾分雀躍。

  康斯坦丁以為自己會迎來老師的擁抱和鼓勵,不料老師把他帶進了森林,對他說中飯自己解決。

  阿薩思:「除了要學會對付惡魔,你還得擁有野外生存的能力。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給你提供食物,不論是水源還是肉餐,你都得靠自己爭取。」

  康斯坦丁:……

  「老師,我才八歲,我還要上學。」

  阿薩思:「我幫你請了長假,以及,你的學業我會督促,亞洲學生學什麼,你就學什麼。」

  孩子第一次覺得天塌了,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老師才是真正的魔鬼,地獄裡的那些只配叫「混子」。要是老師去了地獄,她一定是當之無愧的撒旦,連地獄犬見了她都得挨三巴掌。

  康斯坦丁喃喃道:「……這跟我把靈魂賣給魔鬼有什麼區別?」

  「嗯?」

  「我馬上就去,老師!」

  *

  康斯坦丁的野人生活沒有持續太久。

  因房屋翻新、工期較長的緣故,他們臨時決定搬家。

  搬的地址還挺遠,安排在羅德島州的哈維爾地區。該地位於北美洲東部,臨海濕熱,交通方便,漁業發達,只是海產價格低,但尋常物價偏高,不算是個宜居之地。

  可是,架不住他的老師喜歡。

  她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變回原形,去海底深處挖寶了。」

  「住在海邊,我們會有吃不完的海鮮,也正好讓你學一下潛泳。」

  康斯坦丁把咒語書翻過一頁,抓住了重點:「原形?」哦,他的老師不是人,「老師的原形是什麼?海洋生物嗎?」

  說著,孩子托腮看向精靈的尖耳,又觀察著阿薩思如水的銀發,問道,「萊戈拉斯先生是精靈,那麼老師是人魚嗎?」

  「人魚?格局小了。」

  開車的阿薩思心情好,咧嘴露出龍牙:「人魚、海妖、利維坦、克拉肯……你所知道的一切海洋生命,包括神話傳說中的生物,祂們都是我的食物。」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還吃過奧林匹斯山的諸神。」

  聞言,康斯坦丁沉默了許久,阿薩思以為他被師長的氣魄和強大所震撼,誰知孩子的腦回路與眾不同:「老師能吃下這麼多東西,所以你的原形是貪吃蛇嗎?」

  龍與精靈:……

  康斯坦丁:「吃著吃著首尾相連,變成銜尾蛇。而銜尾蛇的形像又與塵世巨蟒相符合,老師又聲稱吃過眾神——」

  「你的原形是耶夢加得,對嗎?」

  不得不說,康斯坦丁的文化課學得極好,對各個神話體系的知識也了解頗多,腦子也活絡,可阿薩思的原形並不在他熟悉的體系中。

  阿薩思:「都不是,等出了海我再告訴你。」

  福特車在哈維爾地區停下,三人看著新家,與原房主做過交接,便成了這棟房子的新主人。

  房子分上下兩層,有一個閣樓和一個地下室,通風透氣、冷暖皆宜,是一座氣場不錯的陽宅。三人拎包入住,挑好喜歡的房間,對居住環境十分滿意。

  只是……

  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一個方向,在他們的視野中,那片區域黑壓壓的,磁場怪異。


第388章

  極目遠眺,距離他們一英裡處是一大片樹林。

  影影綽綽,勾勒出一棟房屋的輪廓,冥冥之中似乎預示著它的不祥。

  看得久了,會發現那塊地的怨氣正往周邊輻射。彌漫、擴散、覆蓋,緩緩地織成一張扭曲的人臉,它張開血盆大口,像是要把這片土地吞噬殆盡。

  連帶著,明媚的陽光都暗沉了幾分,幽暗的樹林裡吹來一陣陰風,瑟瑟的,直吹進三人心底。

  小孩子到底沒見過太多的冥場面,見此情景,當即心直口快地發出靈魂質問:「我們只是搬個家而已,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

  阿薩思見怪不怪:「因為我們都是『事故體質』,有著『你不找事,事也會找上你』的神奇運氣。」

  「……這不是運氣吧?」

  康斯坦丁一時無語,他認可老師的說法,但他的吐槽沒放過她:「難道不是因為你只願意買最便宜的房子嗎?」

  實際上,他們的選擇有很多。

  阿薩思與教堂交好,牧師人脈甚廣,神父又對她推崇備至,一得知女巫的房屋發了大水,而她准備去羅德島州度假,他們立刻搜羅房源,送上門的新居就有不少。

  也不圖什麼,就為了確定阿薩思的住址。這樣,萬一有了棘手的案子無法處理,他們還能求她幫忙。

  哪成想,不缺錢的女巫只挑最便宜的房子買。

  而眾所周知,房子這東西無論是平層還是別墅,住久了都會有問題。最便宜的房子更甚,它一般除了「便宜」就沒別的優點,時間久了,哪哪都是缺點。

  針對康斯坦丁的吐槽,阿薩思沒有辯駁。

  但老師終歸是老師,她說出的話總能讓他琢磨許久:「一般來說,金錢是能解決大部分問題,就像我可以選擇更好的房子。」

  「可你要是能解決金錢無法解決的問題,比如把到手的一棟破房子賣出高價,那麼,你就是財富本身了。」

  阿薩思指著那塊怨念叢生的地對他說:「你把問題解決了,房價不就漲了嗎?」

  「低價買入,高價賣出,成為富豪的機會我可是送到你手裡了,小子,你得把握住啊。」

  康斯坦丁:……

  他知道,只要他熱血沸騰地說一聲「好」,她會馬上把他打包丟進那塊地,旁觀他與惡魔大戰三百回合。等結束了,她還得讓他復盤戰鬥、反思哪裡還能精進,真是想想都覺得心累。

  「老師,我上次的傷還沒好。」

  「哦,我忘了你是個人類。」

  「……」

  其實很多時候他也會忘記自己是個人類。

  譬如當下,在他入讀哈維爾私立小學之後,跟新交的朋友上球場踢球,一個沒收住力就把足球踢出了一道完美的香蕉弧。

  它流暢地穿過大半個球場,「轟」一聲砸進球門,巨大的力道衝破了網兜,還滾出去老遠,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康斯坦丁:……完了。

  彼時球場一片寂靜,片刻後,全場的孩子爆發出歇斯底裡的歡呼。

  他們帶著崇拜的目光奔向他,衝上去,把他簇擁在中間,再抬起他,將他拋向半空。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

  「神奇約翰!大力小子約翰!」

  起先,他渾身僵硬,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的熱情。可純粹的善良和友誼終是翻越了他築起的心牆,在一次次被人抬起、衝向藍天的時候,康斯坦丁終於露出了一個毫無陰霾的笑。

  仿佛在這一刻,他真的走出了那場大火帶來的陰影。

  之後,他加入足球隊,幾乎像個普通孩子一樣過上了充實的日常。可每當他坐著校車回家,路過那一片怨氣十足的土地時,他就明白,他與普通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思及此,他難免有些失落。可後來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訴他,他「失落」得太早了,生而不同實在是一件好事。

  當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學生准備嘗試通靈板時,他阻斷了靈體進入教室的可能。

  屢試不中,氣的他們砸了通靈板,再也不想玩這種無聊的游戲。

  當球隊的好友背上行囊,邀請他去荒廢的建築群探險時,他扯了扯嘴角,「欣然」同意。

  末了,他不停干涉磁場,指南針亂指方向,最終好友選擇放棄,再也不提探險的事。

  無形之中,他阻止了多起悲劇的發生,而他們也因他的特殊而受益。

  漸漸地,康斯坦丁正視起自己的天賦和力量,有一個深刻的概念在他心頭浮現卻還沒成型,可他隱約感覺到了,那就是——

  他不該為了殺死撒旦而提升力量,而是該為了更宏觀、更偉大的目標去實現成長。

  撒旦算什麼?地獄算什麼?死亡算什麼?

  恐怖醞釀的一切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不該把他們視作全部,他們配嗎?他們配讓他活在生存壓力中嗎?

  他可是阿薩思·肯特的學生!

  老師不把地獄放在眼裡,他也能;老師能把撒旦掄起來打,他必須能!

  無需顧慮,就是直接開打。贏了算他的,輸了也不要緊,像他這麼強大的靈媒一死還不得變成厲鬼,死後再明算賬,最後誰死可不一定。

  想通了這一點,康斯坦丁頓覺前路開闊。他的心中沒了荊棘,並決定回應老師的期待。

  他打算這周末去那塊土地上看看,有必要的話會在那裡住一晚,能力允許的話他會直接推平那塊土地,不留隱患。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只是幾天之差,那塊土地上無主的房屋就被一戶人家買下。

  當他得知有人住進了那棟房子時,顯得十分吃驚:「為什麼會有人買這種一看就有問題的房子?」

  阿薩思給了他暴擊:「首先,他們看不出來,你以為每個人都是靈媒?」

  「其次,商家會瞞下事故房的消息。」

  「再次,他們沒有過多的選擇。」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它便宜。」

  康斯坦丁:……

  *

  佩倫夫婦帶著五個女兒住進了一棟大房子。

  房高三層,六成新,帶一大塊草坪和院子。門前有路直通幽靜的湖泊,還有一棵巨大的古樹為伴,環境之優越讓他們難以想像僅憑2萬刀就拿下了這棟房子。

  是以,抱著「賺到了」的心態,佩倫一家的入住稱得上歡天喜地。

  父母從車上搬下行李,孩子們入內挑選喜歡的房間,一家人再齊心協力地裝扮屋子,歡笑聲傳遍了每一個角落,連屋內的陰暗都衝淡了幾分。

  然而,他們家中的另一個成員似乎並不高興。

  它是一條寵物狗,名叫「貝西」,今年五歲,是一只乖巧懂事的拉布拉多犬。

  貝西從不會拆家咬人,養起來很省心,可自從進入這片區域,它就變得焦躁不安,喉間時不時發出威嚇的咕嚕聲。

  佩倫一家認為,它的反常是因搬家引起的焦慮,等適應了新環境就好了。

  誰知,它來到新居後怎麼也不願踏入房子,甚至還衝著房屋吠叫、咆哮,又在他們呵斥它時飛快逃離,再一步三回頭地回來,眼巴巴地望著他們,害怕地夾著尾巴。

  「媽媽,貝西怎麼了?」

  「或許是餓了?」

  女主人卡洛琳·佩倫准備好狗糧,招呼貝西過來吃。可它兩股戰戰,止不住地發抖,愣是沒敢靠近廊下,只焦急地徘徊。

  忽然,它像是嗅到了什麼,眼睛一亮往道上看去。

  只見一輛黑色的福特車駛來,在佩倫一家門口停下。很快,阿薩思「一家三口」以鄰居的身份前來拜訪,為他們送來一些實際的禮物,比如食物和工具。

  佩倫一家沒想到鄰居這麼熱心,收下禮物後不知該怎麼招待,畢竟家裡一團糟。

  不過,好心的鄰居沒有進屋的想法,只在外頭寒暄幾句。

  「鄰居?」男主人羅傑四下張望,「你們住在這附近?可、可我聽說這附近沒什麼人住?」

  萊戈拉斯指向新居的方向:「我們住在一英裡外的房子,比較遠,但也算是鄰居。」他隱晦地提醒,「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話,隨時歡迎。」

  羅傑沒聽出來,但這份心意他領了:「哈哈哈!我是一名司機,做運輸工作,如果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找我。」

  兩人相談甚歡,阿薩思也與卡洛琳聊了會兒。

  只是,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湖邊的古樹引開,她看到,有一具髒兮兮的屍體吊死在樹上,它的雙腳淌著黑色的血,在風中一蕩一蕩……

  卡洛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肯特夫人,你在看什麼?」

  阿薩思沒有糾正她的稱呼,只道:「這裡風景不錯,就是那棵樹有點擋視線。如果你想砍了那棵樹生火,可以找我幫忙。」

  「……」

  這話不知道該怎麼接,但新鄰居沒讓她為難,只是露個面、送個禮就走,福特車再次啟動,駛離了他們的新居。

  可不知為何,貝西完全無視了他們,撒開腿朝福特車追去。他們大喊著它的名字,可它一溜煙鑽進樹林不見了。

  「貝西!貝西!哦,上帝,它今天怎麼了?」

  「貝西呢?」

  「它鑽進了樹林……好吧,先別理它,我們進去收拾屋子,它餓了就會回來。」

  佩倫一家進入房子,只剩一盆狗糧放在門外。

  及至日落,廊下的狗糧突然無故被打翻。巨大的聲響引起了一家子的注意,可當他們從廚房探出頭來,卻發現外頭什麼也沒有。

  「貝西?」

  「貝西,你在哪兒?」

  愛寵沒有回答。

  *

  同一時刻,阿薩思家今晚的飯多添了一只狗盆。


第389章

  一家三口只有一個是人,但三個都聽得懂狗話。

  拉布拉多匍匐在地,嗚嗚咽咽地求著他們救人,瞧著既忠心又可憐。

  可惜三個人湊不出一顆完整的良心,他們有同情心但不多,除非對方無計可施求上門,否則絕不會冒然插手。

  人性吶,都是嫌「上趕著」的東西廉價的。

  阿薩思笑摸狗頭:「不去,還不到時候。你要是緊張他們,現在就可以回去,我不會阻止。」

  「不過到了明年的今天,你是一只狗還是一堆白骨就很難說了。」

  貝西扒拉了兩下爪子,瑟瑟發抖。

  之後,康斯坦丁帶它去洗澡,再用風火雙重魔法烘干它的毛發。由於新居沒有狗窩,孩子干脆帶狗擠在了一張床上。

  而主臥的龍與精靈並沒有入睡,萊戈拉斯熬夜趕稿,他必須在截稿日前把《鋼鐵俠》交齊了;阿薩思正在研究她的白寶石耳釘,還計劃著給康斯坦丁也做一枚。

  一夜過去,次日一切照常。

  用完早餐的康斯坦丁去上學,貝西一路護送他,再順路回一趟主人家。

  只是,它依然不敢靠近房子,在它的視野中,三樓的窗邊站著一個恐怖的人形物,它虎視眈眈地盯著它的主人們,再緩緩扭頭,朝它看來……

  貝西嗚咽一聲,惶恐地鑽入林子。

  「貝西?」

  恍惚中,送孩子出門的卡洛琳聽見了一聲狗叫。

  她緊了緊披肩看去,卻發現周邊什麼也沒有。她想,或許是她太累了幻聽,畢竟貝西已經一夜沒回家了,她很擔心它。

  但全職主婦沒有多余的精力尋狗,當屋裡響起小女兒的呼喚,她的閑暇一下子被占滿。

  「媽媽,時鐘是壞了嗎?它怎麼一直停在三點零七分?」

  「沒事,愛普,媽媽會修時鐘。」

  「你可以教我怎麼修時鐘嗎?」

  「好啊!」

  說來也怪,今天一大早起來,她發現家裡的時鐘停止了轉動。在做早餐時,她還看到自己的腿上多了塊淤青,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但這是小事,卡洛琳沒放在心上,只當是搬家時沒留意。

  她先整理庭院、晾曬衣物再打掃衛生,忽然,她聽到小女兒的房間傳來了說話聲,愛普似乎在跟誰交流,伴著一陣陣歡笑。

  可是,屋裡明明只有她一個啊?

  「愛普,你在和誰說話,是貝西回來了嗎?」卡洛琳把工具一放,索性上了樓,「愛普?」

  她推開虛掩的房門,卻見屋裡只有愛普一人。她抱著一個古舊的八音盒,衝著空蕩蕩的角落自顧自地說話,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見到媽媽進來,她將新發現的八音盒交給她,笑道:「媽媽,我交了一個新朋友!只要打開八音盒,你就能從鏡子裡看到他了!」

  年幼的孩子不會騙人,但他們一般會胡說八道,卡洛琳沒把女兒的童言童語放在心上。她打開八音盒,裡頭的鏡子伴著音樂轉動起來,怪迷糊的。

  八音盒沒什麼特別之處,她把它交還給女兒,對她說玩得開心。

  午餐時間快到了,她得做准備。

  誰知她才剛踩上樓梯,就聽愛普又在自言自語:「對啊,那就是我媽媽,她可好了!她會陪我玩捉迷藏……」

  莫名的,她心裡升起一點詭異的不安。卡洛琳蹙了蹙眉,終是沒打攪女兒的自娛自樂,往廚房走去。

  她原以為,這只是喬遷新居後的一段小插曲。再多的不和諧都會隨著適應而煙消雲散,磨合幾天就好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在接下來的幾天中,詭異事件層出不窮,樁樁件件都在碾碎他們平靜的生活。

  貝西一直沒有回家,可家的周邊留有它的腳印,它似乎總繞著房屋徘徊,卻怎麼也不肯回來。

  而家裡的時鐘總是壞了修、修了壞,她每天下樓看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它的時間停留在三點零七分,在她不多的宗教認知中,這個點好像是魔鬼活動的時間?

  不,哪有那麼可怕,她真是想太多了。

  或許只是齒輪出了問題、需要更換而已。

  不過,有個問題令她十分費解,那就是她身上每天都會出現新的淤青。

  先是小腿再是脊背,接著是鎖骨,現在是手臂……可她記得清楚,她從未磕絆或受過撞擊,這淤青出現得簡直莫名其妙,最重要的是,最近她的女兒們頗為不安。

  「媽媽,我覺得哪裡不對?」大女兒安卓莉亞道,「我經常能在我的房間裡聞到一股惡臭,就像某種生物腐爛的味道,我以為有老鼠。可我找遍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沒發現老鼠的屍體。」

  「愛普變得很奇怪……」二女兒南希道,「她總是一個人在玩捉迷藏,還很開心,可她告訴我有一個朋友陪她玩,還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拒絕了她,結果,我聽見衣櫃裡傳來了拍手聲。」

  她們玩捉迷藏時會蒙上眼睛,躲藏者按照尋找者的指令拍手,而尋找者循聲辨位,需要蒙著眼找到藏起來的人,這種游戲很考驗聽力和判斷力。

  由於兒時常玩,她也形成了一定的條件反射,一聽到拍手聲就忍不住打開了衣櫃——

  「可是,衣櫃裡沒有人。」

  南希:「還有,媽媽,我覺得……有人在偷窺我們?」

  「偷窺?」

  卡洛琳很重視孩子們的安全,她立刻將家裡的怪異之處告訴丈夫。

  羅傑思索片刻後決定守夜,並叮囑她們安心睡覺,一切有他。

  可惡靈想造訪一戶人家是不會管守夜人是誰的,甚至,羅傑越想保護妻女,它就越想看他驚慌失措、無能為力的樣子,它以人類的恐懼為樂。

  當晚,佩倫一家直面了一場靈異事件!

  伴隨著巨大的聲響,掛在牆上的一排照片被一股怪力全部掃翻,相框砸在樓梯上,瞬間裂成了一堆玻璃渣。

  羅傑大喝一聲,提著斧頭下樓,一處處搜尋入侵者的蹤跡,大喊著「混蛋給我出來」。恰在他怒意勃發時,冷不丁的,黑漆漆的走廊中傳來了拍手的聲響,像是在邀請人玩捉迷藏……

  卡洛琳手一抖,突然打開了走廊的燈。

  慘白的燈光照下,打在一個身著麻衣、渾身血漬的女人身上。她抬起臉,露出滿是惡意的豎瞳,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然後咧嘴一笑,張開滿嘴的獠牙撲了上來!

  「啊啊啊!」

  尖叫聲劃破了黑夜,佩倫家兵荒馬亂。

  *

  阿薩思料到佩倫一家會上門求助,但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前後只過了一周而已。

  混亂之夜,佩倫一家的車開進了她的領地,他們穿著睡衣和拖鞋,其中幾個孩子還帶著傷。

  幾人驚恐地跑來求助,語無倫次地講述著今夜遇到的靈異事件,佩倫夫婦懇請肯特一家收留他們一晚,最好能借用一下電話,他們願意支付報酬。

  阿薩思一笑,打開門請他們進來:「報酬就不必了,收留你們不是問題。畢竟,我們早已收留了你們家中的一員。」

  正說著,消失許久的貝西從康斯坦丁的房間跑出來。它的尾巴都快搖斷了,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主人們,似在慶幸他們還活著。

  七人一狗擁抱在一起,畫面十分溫馨,可阿薩思打斷了他們的重逢。

  她指著電話機的方向,說:「我的房子住不下十個人,得委屈你們在客廳和沙發上湊合一晚。現在,抓緊時間自救吧。」

  卡洛琳:「你願意相信我們?」

  阿薩思:「當然,因為我也見過惡魔。」

  康斯坦丁拿來醫藥箱,阿薩思給幾個孩子處理傷口。萊戈拉斯進入廚房,給他們溫了幾杯牛奶壓壓驚,還端來一盤可可餅。

  少頃,在牛奶和甜食的安撫下,女孩們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下來,而佩倫夫婦的電話也打進了教堂。

  「這裡是羅傑·佩倫……是,住在哈維爾舊牧場的房子裡,我們需要牧師的幫助!」

  「幫幫我們,我們遇到了惡魔!它就在家裡,我們都看見了!」

  *

  翌日,萊戈拉斯准備了豐盛的早餐。

  三明治、蔬菜餅、餃子、豆漿……中西結合的餐點鋪滿了一桌,看得佩倫一家目瞪口呆。他們也是第一次知道,早餐還能吃出這麼多花樣。

  一家子很有禮貌地道謝,表示用完餐就走,還會負責刷碗。

  無論那房子有多恐怖,他們依然得回去換衣服、拿錢包,這樣才能體面地上教堂,拿到驅魔申請。只是一想到昨晚看到的惡魔,他們就一個激靈,連回家的心都變得不再堅定。

  好在,他們的鄰居一家實在是大善人,肯特夫婦表示會陪他們一起回家。

  佩倫夫婦感動至極,心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善良的鄰居。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向房子,也是在這時,阿薩思才一腳跨進了這座厲陰宅。

  肉眼所見,宅內一片狼藉,到處是玻璃碎盤和垃圾,地板上還留著斧劈和拳砸的痕跡。

  而在第二視野中,這座厲陰宅被詛咒纏繞,怨氣像藤蔓一樣纏滿了每一樣物品,包括住進來的佩倫一家,它似乎把他們當作了所有物,進來了就不想讓他們再出去。

  這房子吃人啊。

  卡洛琳掃開碎片,帶著女兒們上樓換衣服。阿薩思看到,樓梯拐角處站著一個惡魔,它的樣貌與吊死在樹上的屍體別無二致。

  對方注視著她,待發現她看得見,不禁興奮了起來,一下子拉長了鬼臉,做出猙獰的表情。

  阿薩思不語,只是摘下眼睛,衝它露出長長的龍牙,比它更猙獰。

  惡魔:……?


第390章

  阿薩思沒動這只惡魔。

  作為一名合格的老師,她只想把它留給學生練手。

  她懶得動,惡魔不敢動。大抵是意識到她不好惹,惡魔始終戒備著她,倒是沒再對佩倫一家出手。

  是以,一家七口得以安穩地換掉衣服,打包了一些行李,順利地離開房子。

  看樣子,他們短期內不會再回來了。

  卡洛琳:「我和羅傑商量了一下,最近我們會住在旅館,房子的問題一天不解決,我們就一天不回來。」

  「還有……謝謝你們的幫助,肯特。」她取出一個信封塞到阿薩思手裡,「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貝西,這是它的伙食費。」

  若是伙食費,這未免給多了。

  但阿薩思沒有拒絕,她知道卡洛琳是在委婉地支付報酬,這會讓她的內心好受些。

  末了,她與他們作別,目送佩倫一家的車絕塵而去,隨後,她把信封放進了康斯坦丁懷裡。

  「老師?」

  「這算是提前支付的驅魔費用,這棟房子的惡魔由你來解決。」

  「……好。」

  康斯坦丁仰頭,就見三樓的窗邊站著一個女人的鬼影。她面目恐怖、怨氣繚繞,一看就是附著於這片土地的惡魔,而且對付起來十分棘手。

  對,棘手!

  憑著靈媒的直覺,他判斷出對方生前應該與他一樣,就算不是個靈媒也是個驅魔師,否則死後的力量不會這麼強。

  她是靈媒,狀態又是死後;她墮為惡魔,他們又不知其姓名……難辦啊。

  老師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人類的嘴會決定他們的運氣和磁場?

  也是,想想他之前都想通了什麼——不要慫就是干,他一死八成是厲鬼,屆時誰贏到底還說不定!

  看看,這念頭才起多久,現在就遇上一個BUFF拉滿的惡魔,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心想事成」?

  康斯坦丁麻了,他真該死。

  鑒於一開打就只剩他一個人在戰鬥,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做好萬全的准備,畢竟他的老師面冷心也冷,是真的會見死不救。

  「我先走了,老師。」他嘆道,八歲的年紀愣是嘆出了八十歲的滄桑,「我要搜集一下這棟房子的資料。」

  不了解惡魔就對付不了惡魔,他終歸不是他的老師,遇到什麼類型的惡魔都能一路碾過去,他太弱了。

  他還得找出惡魔的真名,這樣才能把惡魔送回地獄,或者利用真名干掉它。

  說起來,關於「為什麼非得知道真名才能對付惡魔」這個問題,他曾請教過老師。而老師給他的回答有點奇怪,又很有道理。

  她說:「我叫你『約翰』,你會覺得親近;我叫你『康斯坦丁』,你會覺得我要下達命令。可當我叫你『約翰·康斯坦丁』時,你是什麼感覺?」

  「是不是覺得我要揍你?」

  孩子:……

  別說,還真是。這種連名帶姓一起喊的叫法,真是讓人頭皮發麻,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一只飛來的拖鞋呼死了。

  「同理,直呼其名也會對惡魔起到震懾作用。」

  阿薩思道,「甚至,呼喚真名對它們所起的束縛作用遠比任何法術都強,因為它們不像人類一樣擁有軀殼的保護,所以對靈體來說,名字是最短的咒。」

  為了方便他理解,她用了更生動的描述:「就像你干壞事時不想暴露真名,惡魔也是。」

  扒掉馬甲唯唯諾諾,披上馬甲為所欲為,康斯坦丁悟了。

  之後他離開了,在本地學生的幫助下,他搜集資料的速度很快,但佩倫一家請來牧師和調查員的速度更快。

  時值傍晚,一行五人扛著設備和行李進入了佩倫家。彼時,阿薩思一家還在吃飯。

  萊戈拉斯:「你說,他們多久會逃走?」

  康斯坦丁:「六小時之內。」

  阿薩思:「自己的地盤能被人類闖兩次,還讓他們全身而退,這惡魔太沒用了吧?我押一個團滅。」

  康斯坦丁:……而你,我的老師,你是真正的魔鬼。

  意料之中的是,該團隊在十二點前就大呼小叫地逃走了;出乎意料的是,該團隊有人受傷卻無人死亡,阿薩思押輸了,要刷一周的碗。

  三天飛快過去,阿薩思吐槽:「難道這惡魔只嚇人不殺人的嗎?」

  那它「人」還怪好的嘞。

  「並不。」康斯坦丁裁開一份份舊報紙,把關鍵新聞擇出來,按時間線排好,「從上世紀60年代起,那棟房子就在不停死人了。」

  「住進去的每個家庭都會死光,不留任何活口。而每一樁慘案都很相似,都是父母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再自盡。」

  舊照片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映著逝者的臉,被漫長的時間摩擦到模糊。

  那是在地方新聞報上登出的遇害者家庭,一水的全家福或合照,他們在照片上笑得那麼開心,得到的結局卻那麼血腥。

  「我的朋友告訴我,哈維爾的當地人都知道,那是一棟受到過詛咒的鬼屋。」

  「地產商低價出售給不知情的人,害他們一個個死去,可房子依然沒被銷毀,至今仍在出售。」

  喪良心的商人能騙一個是一個,而佩倫一家無疑是當下最大的受害者。

  「當地人試過提醒買房的人,但沒誰願意相信他們。他們只覺得撿到了便宜,不會相信住進了鬼屋。」

  「而當地人也不知道下一個要入住的人是誰,直到現在,已經沒有人願意多管閑事了。」

  阿薩思頷首,對他收集情報的能力很滿意:「知道惡魔叫什麼名字了嗎?」

  康斯坦丁推出最早的一則新聞:「找到了,應該是她。」

  是上世紀的一張照片。

  黑白單人照,沒有登在舊報紙上,而是夾在一本泛黃的日記本中。

  這本日記不知走過了幾個年頭,半數書頁已經發霉,後面的字也暈染得看不清,但安插照片的一頁可見度還行。

  阿薩思看到,照片的主角是一個女人,面孔慘白到有點模糊,但臉部輪廓線與她見過的惡魔倒是相似。

  多半是同一人。

  黑墨勾勒出「巴斯舍巴·謝爾曼」的名字,記錄人稱她是一名女巫,性格怪異,人緣不好,疑似患有精神疾病,由於經常詛咒人而被眾人排斥,是社區的邊緣人物。

  後因土地糾紛,她似乎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為此,她無數次向上帝祈禱,懇請降下天罰奪走所有人的性命,但他們依舊活得好好的……

  康斯坦丁:「她一怒之下從信奉上帝轉成了信仰撒旦,不僅獻祭了自己的孩子,還把自己也獻祭了。」

  她用生命詛咒了那塊土地,不允許任何人占有它的分毫,否則占有者將被她折磨致死。

  ——好了,破案了。為什麼那天進入房子的人沒有團滅,原來他們距離死亡還缺個「被折磨」的過程。

  不過這不是重點。

  阿薩思:「你是怎麼做到的,能在三天之內搞清楚來龍去脈?」

  康斯坦丁攤手:「因為我長得帥。」

  「……」

  看慣了中土精靈、正聯隊友和自己的臉,阿薩思的審美勉強走上「正道」,但她仍不理解孩子哪來的自信說自己帥,頂多算「有點可愛」。

  殊不知,美貌一向是人類的稀缺資源,吃慣了珍饈的她哪懂顏狗的惆悵。康斯坦丁落在她眼裡只是「沒長開的幼崽」,可落在正常人眼裡卻是大帥哥預備役。

  只要不毀容,他一成熟就是能上熒屏、面向大眾,連路過的狗都要誇一句「帥」的頂級美人。

  靠臉出去套情報,他簡直一套一個准。

  米歇爾老師給了他一摞舊報紙,同班的尤妮給了他一本舊日記,足球隊的小伙伴到處幫他做打聽……

  他是幸運的,生來便擁有不俗的顏值。

  但不幸的是,不是每個困難都能靠皮相通關。

  阿薩思:「惡魔可不會因為你的臉而不殺你。」

  康斯坦丁凝重地點頭。

  *

  牧師和調查員鎩羽而歸,無疑驚動了教堂。

  三天後,沃倫夫婦來到了這裡,與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佩倫夫婦。

  一晃六天過去,卡洛琳身上的淤青並沒有離開房子而消退,反而數量更多、顏色更深。羅琳告訴她,她被惡魔詛咒了,離開房子太久就會死,她必須回去解開詛咒……

  卡洛琳瘦了一大圈,身上已開始散發出腐臭味。令人心慌的是,房子裡也彌漫著一股臭味,這味道與她身上的氣味很相近。

  「是屍臭……」艾德喃喃道,「我聞到過的,一模一樣。」

  「我到底怎麼了?我身上怎麼會有這股味道?」

  卡洛琳還來不及崩潰,突然,在外頭晾了好幾天的白色床單莫名脫落,隨一陣狂風吹來,像一塊裹屍布般包住卡洛琳,然後——

  她被一張床單卷進了屋子,落在樓梯口。床單瞬間癟了下去,而卡洛琳消失了!

  這一變故驚呆了眾人,他們意識到惡魔出手了!幾人趕緊衝進屋子,到處尋找卡洛琳,誰知卡洛琳沒找到,冷不丁的,他們聽見小女兒愛普的哭聲從地底傳來,地底……

  「愛普!」羅傑徹底崩潰,他的女兒不是在旅館嗎,怎麼會在這裡?

  厲陰宅裡一片混亂,羅琳掉進了地下室,羅傑被關進廁所,艾德被堵進衣櫃,而康斯坦丁帶著貝西走到門口,一臉頹樣,又抽出一根魔杖。

  回望來時的方向,他知道老師在看著他。測試時間是90分鐘,超時他得刷一個月的碗。

  不行,拼了!

  伴著「轟」一聲巨響,康斯坦丁不請自來。入內就直奔地下室,看著漆黑的甬道,他瞬發一個巨大的火球!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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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外間陽光依舊,屋內陰暗昏沉,一門之隔仿佛隔出了兩個世界,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康斯坦丁的火球衝破了黑暗。

  可在甬道被點亮的瞬間,一張恐怖的鬼臉從火球背後一躍而出,尖銳的黑長指甲抓向他的面龐,不料八歲的孩子戰鬥意識極強,抬腳一蹬牆面,轉體凌空飛起,一腳踩上它的爪子,腳尖猛地一旋轉,另一只腳驟然飛起,用了十成力道踢在它臉上。

  就聽得「轟隆」一聲,惡魔重重地撞在牆上,而牆面陡然裂開蜘蛛網般的縫隙。

  一擊得逞,康斯坦丁不敢懈怠,立馬衝殺上去,魔杖改捏為握,施加一個「湮滅」的無聲禁咒,二話不說朝惡魔捅去。

  千鈞一發之際,惡魔彈起身體往天花板上一躲,像只壁虎般粘在上頭。而魔杖擦過它的身體捅進了牆面,瞬息,一整面牆灰飛煙滅,康斯坦丁收勢不及,一個不小心從二樓滾了出去,「咚」一聲砸在落葉堆中。

  惡魔發出怪笑。

  它雖然忌憚康斯坦丁的力量,但終究沒把一個孩子放在眼裡。

  它擴大了自己的磁場,籠罩著外界的庭院,再猛地撲向康斯坦丁,決定先殺了這個棘手的小驅魔師。

  誰知康斯坦丁一抹鼻血,反手在落葉堆裡拍下一個魔法陣。惡魔撲來的那秒,衝天的火焰點燃落葉,熾熱的火舌席卷它的面門,將它燙得往回縮,咆哮著朝屋裡鑽。

  康斯坦丁自魔法陣中仰頭,先給自己丟了個治愈術,再悶頭扎進屋裡,繼續干架。

  說來也怪,惡魔在地獄被烈火灼燒千百年,怎麼還會怕魔法師的火焰呢?

  可他的老師卻說:「你以為火焰只是火焰,不分類的嗎?」

  「地獄是死火,人間是活火;太陽是陽火,燭火是陰火。萬事萬物都有一體兩面,火焰也一樣,人類畏懼死火、死水,惡魔也畏懼生機、正念。」

  所以,既然魔法師的火球具有驅魔的作用,那麼他散發的磁場是不是也能抵消惡魔的磁場?

  康斯坦丁的頭腦一向靈活,接受的還是龍與精靈的精英教育,能在戰鬥中汲取經驗、舉一反三也很正常。

  想到就做,他釋放魔力衝擊惡魔的力場,產生極大的震蕩。下一秒,被鎖在廁所的羅傑破門而出,被關進衣櫃的艾德也殺了出來,他一下子多了兩個打手,也分散了惡魔的目標。

  艾德一出來就看到他,瞳孔地震:「你是……你怎麼會在這兒?」

  羅傑看到他也是嚇得要命:「你的父母呢?」

  秉著老師說過的「在戰鬥中不要廢話」的第一原則,康斯坦丁一言不發,只是抬手釋放火球術,直擊艾德的面門。

  艾德一個激靈偏開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惡魔已悄無聲息地貼在他背後。他一回避,火球干脆利落地轟了惡魔一臉,在它刺耳的尖叫中,艾德抄起十字架撲了上去,想滅了它。

  說時遲那時快,惡魔穿過二樓隔板,一息鑽入地下室,附在了卡洛琳身上。

  卡洛琳當即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在地下室抓起一把剪刀就要刺向她的小女兒愛普,而同樣被綁來的羅琳攔住了她。

  「卡洛琳,別輸給它!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們美好的回憶!」

  卡洛琳露出一嘴獠牙,巨大的力道掀開了羅琳,二度殺向愛普。霎時,一條繩索如蛇一般繞過她的手、胳膊、肩膀,無聲的束縛咒落下,繩子馬上把卡洛琳和椅子捆了起來,綁成一團。

  幾人衝進地下室,康斯坦丁衝愛普丟出一個防護咒。艾德尚未從「世界上居然有魔法師」、「這孩子居然是個魔法師」的衝擊中回過神來,就被迫集中精力對付起附體的惡魔。

  十字架放在惡魔的額頭,艾德大聲念起聖經,要求惡魔復歸地獄,可惡魔哪能如他的願。

  它不停作踐卡洛琳的身體,吐出大口鮮血,說出詛咒人的話。它以為誰都奈何不了它,直到康斯坦丁大喝一聲「巴斯舍巴」!

  「巴斯舍巴·謝爾曼!我命令你滾回地獄!」

  地下室莫名起了一陣狂風,康斯坦丁的魔杖指著它的額頭,杖尖亮起一點星光:「你不想滾也沒關系,我會殺死你,讓你變成這個世界的肥料。」

  淨化魔法運作起來,魔杖尖端發出了溫暖的白光。它照在人身上十分溫暖,猶如太陽,可照在惡魔身上卻是岩漿灼燒,燙的它燒了起來。

  奈何康斯坦丁學得不夠熟練,該咒語因讀條時間太長而被惡魔打斷,卡洛琳被操控著起身,一把將他撞開。

  康斯坦丁被撞飛出去,艾德和羅傑趕緊控住卡洛琳,而羅琳撲過去摁住她的太陽穴,決心通靈到她的精神世界中喚醒她,可惜惡魔狂化了!

  它怒吼著甩開兩個男人,撞開羅琳,一心想殺掉康斯坦丁。

  淨化咒一出它就清楚,誰都可以活,但這個還在成長中的小驅魔師必須死。否則等他成熟,遭殃的就是地獄,沒了地獄它可怎麼復活?

  「攔住它!」

  三個成年人拼命地拖住卡洛琳的手腳,可人類的力氣哪扛得過惡魔。

  康斯坦丁倒是想用禁咒,但卡洛琳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太多……

  對付附身的惡魔很棘手,因為靈體找到了軀殼作為庇護。如果卡洛琳的靈魂無法把惡魔踢出體內,她勢必會受傷或死亡。

  該怎麼辦?

  他的魔力只剩一半,放不了幾個大招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卡洛琳喚醒,可要怎麼才能喚醒她?

  忽然,愛普的一聲聲「媽媽」點燃了他的靈感。

  康斯坦丁道:「呼喚她的名字,不要停!」

  在眾人驟然放大的聲音中,他的魔杖抵在卡洛琳的眉間,讓她回憶起美好的過去。

  兩邊的掙扎不知持續了多久,愛普的呼喚終於衝破黑暗,照進了卡洛琳的心裡。

  在那一刻,卡洛琳身上的淤青和血痕褪去,豎瞳化作人眼,而惡魔的鬼臉從她後背掙扎出來,尖嘯著抓住羅傑,想要換個人附體。

  但沃倫夫婦也不是吃素的!

  羅琳掀起床單裹住惡魔,摘下純銀的項鏈勒住它的脖子。艾德手持十字架重擊惡魔的頭部,大聲吟誦聖經,而惡魔在床單下劇烈掙扎起來。

  不夠,還不夠,這樣殺不死它!

  貝西衝惡魔撕咬,又被大力擊飛,羅琳快控不住它了。當此時,康斯坦丁卸下背後的弓箭,摸出一支秘銀箭矢,對准了惡魔的後腦勺。

  死吧!

  「嗖!」

  *

  康斯坦丁是被艾德抱回來的,這一仗他打到脫力。

  幸運的是,他的考試沒有超時,總算不用刷一個月的碗了。

  也不管大人是怎麼交涉的,他虛弱地邁進浴室,用柚子葉洗了澡,爬上床倒頭就睡。與此同時,阿薩思招待著四個狼狽的大人和一個受驚的小孩,毫不避諱地承認了「世界上有魔法師」這件事。

  「有惡魔、有鬼魂、有靈媒,怎麼就沒有魔法師呢?」阿薩思微笑,「每一個歷史遺留詞的背後總有它出現的原因,只是時間間隔太久,人類早就忘記了它們的恐怖而已。」

  卡洛琳:「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你已經付過報酬了,佩倫夫人。」阿薩思道,「不要把小事掛在心上,我比較好奇你們接下來的打算,是繼續住在那裡,還是搬離這個地方?」

  「我、我們不知道,還沒想好。」

  阿薩思的目的一向明確:「等你想好了一定要告訴我,如果你想離開,我不介意按原價購入那座厲陰宅。」

  佩倫夫婦驚訝地抬起頭。

  這天,阿薩思同這兩對夫婦聊了很久。

  為了照顧女兒,佩倫夫婦先離開了。而沃倫夫婦留下來用了一頓晚飯,在發現康斯坦丁按時下樓吃飯、身體無大礙、胃口還很好時,他們做下了一個決定。

  半個月後,阿薩思購入了厲陰宅及其周邊的一整塊地,開始大刀闊斧地整改,建立屬於自己的莊園。

  一個月後,沃倫夫婦把他們的女兒茱蒂·沃倫送到了阿薩思這裡,並附上一大筆錢,希望她能指點女兒一些保命的技法。

  於是,阿薩思又多了一個魔法學徒,且茱蒂也是個天生靈媒,她的天賦不輸康斯坦丁,學起魔法很是順手。

  就這樣,日子在日復一日的教學和兩個孩子的對練中過去了。待夏季到來,阿薩思購入一艘游艇,帶著一家子去海上度假,順便尋寶。

  也是在這個假日,康斯坦丁看到了阿薩思的原形,那是一頭能與海嘯直面相抗的龐大巨龍,她橫過龍身擋在游艇之前,為他們擋下了幾十米高的海嘯。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他說「耶夢加得」時老師會沉默不語了,原來,她的原形比書上的耶夢加得神聖太多,恍若聖靈的化身。

  他從未見過如此偉岸的神獸,像是應了茱蒂說的那句:「我好像今天才認識這個世界……」

  「老師,你的原形是什麼?」

  「龍。」阿薩思道,「應龍。」

  「如果你們兩個想了解我,可以前往我的故鄉。」她在地圖上點著華國,「你們會在遙遠的歷史中認識『我』,認識我的前輩們,那幾千年的故事長到你們聽不完。」

  「幾千年……」茱蒂問,「老師,你是不是能活很久很久?」

  「當然,我是永生的物種,萊戈拉斯也是。」她看向兩個孩子,「作為魔法師,你們也能活很久。不用擔心,你們的未來不會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我已經為你們找好了歸處。」

  康斯坦丁:「什麼歸處?」

  「一個新世界。」阿薩思道,「我不可能陪伴你們一生,再過幾年我就離開。」

  康斯坦丁一愣:「你還沒看我打敗撒旦……老師,你要離開我們嗎?」

  「『放下』是人生的必修課,『重逢』是命運意外的饋贈。不要難過,無需道別,未來會怎麼相遇這可說不准。」

  漫長的夏日過去,生活又復歸平靜。如是年復一年,康斯坦丁逐漸成長為最強大的驅魔師,而茱蒂已經接過了父母的衣缽,成為了遠近聞名的靈媒。

  時光飛逝,一晃十年。

  某日,康斯坦丁起床後發現家裡沒人,只有桌上放著一個木盒。心中一緊,剛成年的他打開盒子,從中取出了一沓文件、一封信和兩枚寶石耳釘。

  信是老師留給他的,她告訴他,她在人間呆膩了,准備回阿門洲。如果他哪天也呆膩了,可以通過寶石耳釘聯系上她在另一個宇宙的朋友,感興趣的話可以加入正義聯盟,她也是那個聯盟的成員……

  「還有一枚寶石耳釘交給茱蒂,她會明白我的用意。」

  「我不想跟你們道別,你們就當我們出差了,說不定我們會在旅途中相遇。」

  「不要試圖尋找我的位置,我不會在一個地方呆太久,相逢隨緣,不要強求。」

  她把莊園、房子和財產都留給了他,把魔法、禁咒和戰鬥經驗也教給了他,甚至花了十三年的時間把他教養成人,可是,她卻沒有親眼看著他擊敗撒旦,看著他成為魔王中的魔王。

  他很想證明給老師看,她培養出了史上最強大的驅魔師,結果她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走得可真瀟灑,但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康斯坦丁握著信,久久不語。

  良久,他把這些收藏起來,披上風衣背起弓箭,前往驅魔事務所接新單子去了。他想好了,等揍翻撒旦他就去正義聯盟,順便問問阿門洲是個什麼地方。


第392章 寂靜之地 阿門洲的團建組

  阿門洲,又被稱為「不死之地」,也是維拉、邁雅和精靈的隱居之所。

  它與中土相連又自成一界,與努門諾爾雷同又不墮於海。

  它處於寰宇之中,又獨立於世界之外,在傳說落幕後逐漸對人類封閉,又會在大難將至時對英雄敞開。

  萬神所歸之處,正是此地,它的門檻極高,而阿薩思一腳跨了進去。

  ——還帶著許久未歸的萊戈拉斯。

  猶記得在數百年之前,當她飛越重洋進入阿門洲的地界,尚且來不及跟維拉們打一個照面,就被傳送前往另一個地球。

  遺憾……

  那時的她不清楚今日能回來,只想著好不容易飛到聖地,結果既沒看清神的樣子,也沒評估他們的實力,更沒賞過阿門洲的風景,就那麼不明不白地穿越了,真過分啊!

  好在能回來,把遺憾彌補一二。這一次,她看清了維拉們隱藏在聖光背後的模樣,也掂量了彼此雙方的實力。

  講真,她很吃驚,她竟然覺得這群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家伙」不是自己的對手?如果她全力以赴,他們很難從她手裡活下來,噫,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了?

  大抵是聞到了她的戰意,維拉們保持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始終與她保持著安全距離。隱約中,她聽見了他們對她的評價——

  「是個年輕的戰神。」

  嗯,中肯的、客觀的、一針見血的,畢竟應龍在神話中就是當之無愧的戰神。她既然往這個方向進化,總不能辱沒了前輩的英名,得更強才行。

  她躍躍欲試地想找個維拉干架,可她沒想到,遍地是神的世界也有「寒暄」這流程。

  作為踏足阿門洲的第一頭、也是最後一頭巨龍,阿薩思受到了史無前例的關注,幾乎每個「老家伙」都會用慈愛的眼神看著她,再說一句「你長大了」。

  什麼鬼?還「你長大了」,她跟他們很熟嗎?統共只見過一面而已!

  雖然見到老友讓她高興,但甘道夫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還給了她幾塊糖的做法讓她瞬間破防。

  阿薩思木著臉:「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甘道夫。還有,我吃肉,不吃糖。」

  甘道夫摸著胡子:「你有一千歲嗎?」

  阿薩思不語,此時無聲勝有聲。

  甘道夫和藹道:「你還是個孩子啊。」

  「是嗎?」阿薩思一開口創死所有神,「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們還同居了,所以這算『早戀』嗎?」

  「拉倒吧。」阿薩思攤手,自問自答,「你們覺得未滿一千歲算未成年,可我覺得單身未畢業才算未成年,比如你,甘道夫,你脫單了嗎?」

  「應該沒有吧,那你還是未成年呢!」

  反駁不能靠自證,而是得抓「痛點」。放大自己有的,聚焦他人沒有的,就能形成一定打擊,阿薩思這張嘴大概是噴慣了火,隨口來幾句都帶著火星。

  甘道夫:……

  他的重點明顯不在這:「等等,你有男朋友了?那他是?」

  阿薩思直言:「萊戈拉斯。」

  「……」

  在永恆生命聚居的阿門洲,萊戈拉斯的年紀幾乎是最小的。

  為什麼說是「幾乎」呢,因為這裡還住著矮人金靂、霍比特人比爾博、佛羅多等人,他們的年紀都比他小。

  而阿薩思連千歲都未滿,年紀就更小了。

  偏偏,年紀最小的兩個談上了,其中一個還是一旦愛上就死活不會變心的精靈,一想到他們未來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甘道夫不禁頭大,一邊想祝福,一邊又擔心。

  與他抱著同樣想法的維拉不在少數,他們對精靈的品性很了解,對龍卻是一無所知。

  他們明白真愛的力量足以無視一切阻礙讓兩個靈魂結合,可也明白年輕人閱歷尚淺,容易把一次心動、一個眼神、一點好感的累加當作「愛」,出於衝動在一起,最後鬧得無法收場、兩敗俱傷。

  因此,對於龍和精靈在一起的事,他們不可問,不可勸,不可說,恐弄巧成拙,萬事只能順其自然。

  就是不知道瑟蘭迪爾怎麼想了。

  想當初,辛達精靈入住大綠林,與該地的木精靈共建家園時,辛達族的精靈長老就問過瑟蘭迪爾關於萊戈拉斯王子未來的打算。萬一萊戈拉斯成年了,喜歡上木精靈,那麼他是點頭還是同意?

  瑟蘭迪爾說出口的話是,他不希望兒子與西爾凡精靈在一起。

  也就是這一句,奠定了萊戈拉斯「沒有朋友」的童年,一度讓父子關系緊張。

  故而,在萊戈拉斯的婚事上,瑟蘭迪爾連木精靈都排斥在外,怎麼可能接受一頭龍呢?他可是一位既傳統又有點固執的王。

  可誰也沒想到,瑟蘭迪爾說出的話是一回事,咽下去的話是另一回事。

  他沒告訴別人的另一句話是:「但如果萊戈拉斯喜歡的話,我會尊重他的選擇。我和他的母親一樣,我們都很愛他。」

  *

  由於回來得突然,龍與精靈只見了一部分舊友,沒見剩下的一半。

  他們中有不少人分散在阿門洲的各個區域,過著退休的美好生活。而現在,他們得先去拜訪精靈王。

  萊戈拉斯帶著阿薩思前往埃爾達瑪海灣,那裡是維拉與精靈共同居住的地方。有飛瀑森林、水晶礦洞、豐產果林、絕美建築,是名副其實的精靈之家。

  提力翁大城坐落在大綠丘之上,精靈族的歷代王都住在這裡,該地也被譽為「王都」。

  入城之前,萊戈拉斯挨到阿薩思身邊,黏糊糊地不走人。磨蹭片刻,在她「旁邊那麼大空位你擠過來干嘛」的眼神中,他抬起手,掌心貼上她的胳膊,順著肌膚緩緩滑下,慢慢地把手送進她的手中。

  五指張開,插入她的指縫,握緊。

  萊戈拉斯勾唇,帶著得逞的笑意貼近她的耳畔,道:「親密一點,阿薩思,你不想看看我父親看到我們在一起會是什麼表情嗎?」

  從伙伴到跟班,從跟班到男友,他的晉升之路還算順暢。

  可他並不甘於蓋著被子純聊天的關系了,他們明明可以更親密一點的,但阿薩思滿腦子只有卷,真是讓他頭疼。

  最致命的是,她的吐槽十分現實:「能是什麼表情?當然是拔出他的佩劍砍我啊。」

  她可是龍啊!

  瑟蘭迪爾對巨龍是有刻板印像的,初見她時,他可沒想救她,只放任她和黃金巨龍死在一起。

  而萊戈拉斯又是他摯愛的亡妻留下的獨子,試問一頭一頓能吃下十噸蘭巴斯的巨龍為什麼能娶到他單純善良活潑可愛冰雪聰明勇敢無畏……的兒子呢?

  就因為「公主必須被惡龍抓走」的傳統嗎?

  阿薩思:「別忘了,你出來找我的途中,有一次可是快死了。」

  精靈:……

  「我可以解釋!」

  「你爸的佩劍會比你的解釋先出手。」但無所謂,他破不了她的防。

  去見瑟蘭迪爾,阿薩思做好了受詰難的准備。但受點刁難就能把萊戈拉斯名正言順地撈走,這怎麼想都不虧。

  可她萬萬沒想到,哪裡是精靈王對龍有刻板印像,分明是她對精靈王有刻板印像!

  當他們牽著手來到他面前時,瑟蘭迪爾注視著他們,眼神很溫和,佩劍不出鞘。

  沒有質問,沒有發難,更沒有憂心他們的前路,他只是說:「當他直接離開阿門洲去找你時,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阿薩思一愣。

  瑟蘭迪爾垂眸:「他還太年輕,不懂。可我知道,我無論如何都攔不住他了,從他選擇『奔赴』的那一刻。」

  「他像他的母親,當我遠赴戰場時,她頭也不回地離開綠林,追隨我而去,不論生死。」

  「他和她一樣,愛上一個人的感情炙熱如太陽,可再滾燙的光照在你身上,你也只會感覺到溫暖。」

  這是獨屬於「太陽」的偏愛。

  「我會給予你們祝福。」瑟蘭迪爾看向他們,「和你們的母親一起。」

  萊戈拉斯抓住關鍵詞:「母親?」

  「我找到了她的靈魂。」瑟蘭迪爾道,「我在等她醒來的那天。」

  他的愛人被巫王殺死,魂歸阿門洲卻陷入沉睡,至今未醒。但對他來說,此生還能與愛人再見已是至高神·伊露維塔的恩賜,他會一直守著她,直到她醒來,哪怕這個過程是永遠。

  但,凡事總有意外——

  吞噬了「靈魂原石」之力的阿薩思忽然開口:「可以帶我們見見她嗎?我跟靈魂打過不少交道,或許能幫上忙。」

  瑟蘭迪爾一愣,很快應下了。

  *

  萊戈拉斯的母親名為艾琳德拉。

  「Ael」意為光明,「indra」像征純淨的心與靈魂,在辛達語中,她是至高神的恩賜,是送給森林的福音。

  她的身體已消亡,可她的靈魂醒來了,就在阿薩思為她修補靈魂的第十五天。

  之後,一向穩重的瑟蘭迪爾居然落下淚來,他扶著王座痛哭,眼淚穿過她的手掉在地上。阿薩思帶著萊戈拉斯出去,關上門,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她需要一個軀殼,身體是靈魂的保護屏障。」阿薩思道,「但我缺乏制作的原料。」

  「改寫現實」的能力可以做到這點,但她不准備用,因為她不確定使用這份能力算不算違背了蘇珊說的第一原則——不能為所欲為。

  無中生有之物哪有自己創造來得實在,為免去新的因果,她決定自己動手。

  萊戈拉斯:「可什麼材料才能制作精靈的身體呢?」

  「這就不知道了。」阿薩思道,「我們的閱歷還是太淺,等見的東西多了,總會找到最合適的。」

  所幸,他們不缺時間。


第393章

  阿門洲的日常平和且安逸。

  不是聽維拉唱歌,就是賞精靈藝術;不是看矮人喝酒打鐵,就是跟霍比特人載歌載舞。

  這裡物資豐饒、能量充沛,沒有戰火硝煙,沒有勾心鬥角,也沒有剛出籠的怪物和無底線的實驗,有的只是一群經歷過大動蕩後格外熱愛生活的神。

  種花、雕刻、交流、魔法……他們自認為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直到,他們之中混進了一頭龍。

  她與眾神格格不入的畫風讓他們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充實」。

  甘道夫起了個大早,正准備去海灣看日出時,卻發現阿薩思已經繞著阿門洲的輪廓線跑完了三圈。

  金靂扛著斧頭,決定今日打鐵一千記以鍛煉肌肉時,卻發現阿薩思已經在激情打鐵,在火爐邊連續敲擊萬次有余。

  比爾博准備親自動手做個祖傳餡餅時,卻發現大廚房的食材已被阿薩思搬空,她肝了一晚上,肝出了三十噸蘭巴斯,悟出了什麼「太極與揉面的適配性」。

  維拉從伊露維塔建立的館藏出來,打算花百年時間研究一項新魔法時,卻發現阿薩思開啟了「五年魔法三年決戰」模式,不眠不休、如飢似渴地汲取所有知識。

  前後只一年,整個阿門洲就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只因他們終於發現阿薩思的「卷王模式」不是一時的,而是持續的。基本上,只要她不陷入沉睡,她就是一台永動機,怎麼也停不下來。

  他們總問她累不累,可她的回答理所當然:「累什麼,看書難道不是一種休息嗎?」

  最要命的是,萊戈拉斯不僅對她的卷習以為常,就連他也染上了卷的習性,時不時地會在日常中表現出來。

  譬如,他繪畫手速極快,一日能出圖數張,維拉問他為什麼這麼趕時間,而不是精雕細琢、慢慢享受創作的過程,萊戈拉斯回復說「我的截稿日要到了」。

  說完,連他自己也愣了,旋即失笑。

  反倒是維拉開始好奇了——

  好奇他們究竟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居然能讓兩個長生種性情大變,變得做什麼都趕時間。

  萊戈拉斯嘆了一聲,道:「你知道的,人類總是在『殘害同類』一途上精益求精,而我們不巧遇到了精進後的人類,他們創造了歷史上最黑暗的發明,這個發明的名字叫『上班』。」

  一個敢講,一個敢聽。末了,好端端的維拉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似乎被刺激得不輕。

  又過了一段時間,「上班」這一恐怖的詞彙在阿門洲逐漸流傳,在短時間內成為新鮮事。

  漸漸的,有幾個好奇心重的維拉和精靈跳了出來,他們頗想去人類的世界歷練一番,為此特地挨到了阿薩思身邊。

  正在瘋狂背卷軸的龍:……

  是她想岔了,其實神也好,人也罷,只要是個人形物,或多或少都有獵奇心理,她不該把「作死」的頭銜只扣在人類頭上,這太狹隘了。

  她放下卷軸,平靜地看著他們,目光中帶著審視和估量,最後都化作了一句:「你們想好了,真打算去游歷?」

  這批永生種實力不錯,精氣神也足,給她打個二三十年工不成問題。

  嘖,這麼想人類還真是出色,以凡人之軀超越神明,一干就到六十歲,還延遲退休,超長待機時間和半死不活硬扛的毅力連神仙都比不過,難怪他們做什麼實驗都會成功。

  打住,想歪了。

  阿薩思回過神,補充道:「也好,找材料的事不能只靠我和萊戈拉斯,有你們幫忙是好事。」

  「不過,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們,人類的世界並不簡單,再和平的年代都伴有極高概率的死亡風險。這種死亡概率並不會因為你是神而降低,反而會因為你是神而衝著你來。」

  「『永生』對於人類而言,是一種極大的誘惑,幾乎沒有人能抗拒。一旦你們進入人類的世界,被他們發現永生的特性,那麼他們會掠奪你們的血肉、力量乃至靈魂。」

  「不要輕易試探人性,那是望不到底的深淵。」

  與人類不同的是,維拉和精靈會把她的告誡記在心裡,他們不會衝動行事,只會在深思熟慮之後再做決定。

  大概過了三個月,阿薩思收到了他們的回復。

  回復是還想出去看看……

  眼見幾人做下的決定與之前一樣,她便也沒推辭,立刻著手准備繪制魔法陣的材料,迅速安排鏈接異時空的事宜。

  「記住,前往陌生的世界後,首要任務是保障自身的安全,次要任務才是尋找可用的材料。最後必須謹記的一點是——不要讓任何人得到你們的血液、頭發和指甲,戰鬥過後,一定要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跡。」

  「好。」

  穿越異世界的行動得到了伊露維塔的默許。

  魔法陣由阿薩思繪制,通道由邁雅看護,安逸的阿門洲終於迎來了屬於它的「動蕩」,新鮮事物的注入給一群「老家伙」帶來了新的盼頭。

  當第一組維拉與精靈被送走,阿薩思與萊戈拉斯的行程也提上了日程。只待第一批外出者順利回來,確認傳送陣無恙,他們就前往下一個世界。

  在此之前,她還有不少東西沒學完。

  開肝!

  等待總是漫長的,可對有事干的人來說,「等待」轉瞬即逝,一眨眼魔法陣中就出現了一部分外出者。

  他們是最早回來的人,距離他們離開只過去了兩個月。但回來的精靈卻告訴他們,他和維拉在另一個世界呆了二十年,而且觀感很不好。

  據說,他們很不幸地穿越到了中世紀的歐洲,落在一個沒有廁所、遍地是屎的地方。

  由於出現得太突然,他們嚇到了人,還被當成了魔鬼。一群人握著十字架、拿起火把要驅逐他們,卻在看到他們異常俊美的樣貌時驚聲尖叫,大喊:「是吸血鬼!」

  在來之前就消除了「聖光環繞」效果的維拉和精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然後,他們受到了吸血鬼獵人·範海辛的驅逐。

  所幸不打不相識,範海辛最終成了他們在新世界的引路人,而他們也成了獵人,「如願」過上了白天睡不著、晚上不能睡的上班生活,天天跟吸血鬼干架,沒幾個月就覺得精氣神大幅度降低。

  精靈:「殺死德古拉之後,我們就回來了。沒能找到什麼重塑身體的材料,只帶回了德古拉的兩顆獠牙。」

  獠牙是範海辛敲下來的,得知他們要離開,干脆給他們當紀念品。

  他說,把吸血鬼的獠牙磨成粉末,可以用來治療邪惡生物的咬傷。平時戴在身上,還能驅趕惡犬,得到黑暗的庇護。

  「還挺有用的……」阿薩思把玩了兩下還給他,「可惜不是我們要找的。」

  另一組也沒有收獲,他們前往的世界過於原始,人類處於石器時代,還是未開化的狀態,他們進入人類的部落後幾乎成了祭司、酋長、醫師等多位一體的全職人員,每天工作量巨大,光是「讓人吃飽」這一項就夠他們頭疼。

  兩眼一睜就是一整個嗷嗷待哺的部落,這種當保姆的日子他們真是過夠了。

  剩余幾組也是一無所獲,但他們的順利回歸至少證明了一點,超時空魔法陣可用,就是隨機性太強。

  為測試它的耐久性,阿薩思一直等到外出者全部回來為止,再檢查了一遍魔法陣的魔紋損耗情況,待確定它起碼能用幾百年,這才卷包裹啟程。

  未學完的卷軸一沓,蘭巴斯十噸,大綠林出品的果酒八桶,金靂送的斧頭一把,以及精靈王冠、衣褲、披風……好吧,瑟蘭迪爾嘴上說著「你們自己決定」,私底下居然給他們備了這麼多東西,他怎麼能這麼嘴硬?

  阿薩思:「這是什麼?」

  打開一看,一麻袋金幣。

  阿薩思:「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本來想送別的,結果錯拿了自己的私房錢?」

  萊戈拉斯瞬間警覺,急速報出正確答案:「不可能,我們辛達精靈不藏私房錢!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啊?」

  阿薩思沒時間細究,歡送的氣氛烘托到這兒,他們也該進魔法陣了。

  「走吧。」

  阿薩思牽住萊戈拉斯的手,一步跨入法陣中央。少頃,柔和的光芒覆蓋在他們身上,兩人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光明中。

  很快,原地只剩星光幾點。

  *

  安靜,很安靜。

  或者說是死一般的寂靜——這是阿薩思對新世界的第一印像。

  他們來到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地球,所處的位置是紐約,可這座繁華大城的一切都髒亂不堪,與他們印像中的紐約相去甚遠。

  地上留有炮火轟炸的痕跡,平坦的馬路被墜落的直升機爆成兩截。垃圾桶側翻,路燈斷裂,報廢的車輛到處都是,甚至拐角處留有人類的殘肢,大路上的血跡被雨水衝刷,而大廳內的血水已凝結成塊……

  沒有人影,沒有人聲,可她分明聞到了活人的氣息,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生物味道,這種生物她從沒見過。

  心知情況有異,阿薩思衝萊戈拉斯打了個手勢。

  兩人立刻從外部轉到內部,藏身於幽暗之中。他們觀察著這座無比荒涼的大都,總覺得哪裡不對。

  「真安靜。」阿薩思低聲道,「只能聽到一些白噪音。」

  萊戈拉斯:「對面的高樓玻璃上有文字。」

  阿薩思抬頭看去,就見大廈的玻璃上用口紅寫著「保持安靜」。

  什麼意思?難道來了這個世界就得閉嘴嗎?她不閉會怎麼樣?


第394章

  問:龍有萬噸體重,其主要構成物是什麼?

  答:99%的反骨再加上1%的實力,最後來億點附加分,即「源自人類的作死精神」。

  ——阿薩思想試試。

  試試不保持安靜會發生什麼?

  放在以前,這作死的念頭一起,她就會把它扼殺在萌芽之中。不了解時代背景,不觀察人類構成,不遵循社會規則,她是絕不會隨意出動的。

  謹慎行事一貫是她融入新世界的保護色。

  但現在,「謹慎」似乎不夠用了。

  如她所見,這個世界已經破敗如斯。有活人但失去活氣,有文明但遍地荒蕪,有未知生物但過分安靜……人類躲在建築中,沒有亂跑;未知生物分散各處,沒有覓食。

  在極致的安謐中,陽光明媚的白天都覆上了一層詭異。望著大廈上的口紅字,阿薩思示意萊戈拉斯呆在建築裡,而她走到了大街上。

  阿薩思的目標是街對面的報亭,她想從本地報的新聞中查看事發的起因,一切怪事的發生總有跡像。

  自她出去後,萊戈拉斯也沒呆在原地。他三下五除二去了建築高處,步入破損的辦公室,站在陰影中,卸下長弓搭上箭矢,警惕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阿薩思進入報亭,指尖劃過一份份日報,卻沒找到任何吸睛的災變標題,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張引人矚目的照片。

  日報最「近」的日期停留在2018年5月18日,頭條大版的內容是一名政客買凶殺人的醜聞,余下內容全是對該政客的批判,沒插入別的新聞。

  難不成在內頁?

  她取下報紙攤開,「刷刷」翻頁,壓根沒控制聲響。這在往常只是尋常,可在一整條街都死寂無聲的當下,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風聲的空寂沒有蓋住報紙的摩擦聲,一頁頁脆響不似白噪音的和諧,它像是樂章中錯亂的樂符,能被聽力靈敏的「樂師」捕捉到。

  很快,風送來了另一種聲音。

  阿薩思的耳朵動了動,鎖定了一陣陣類似節肢動物爬行的聲音。很多、很密,它們從建築高處來,從地鐵隧道來,從偏僻倉庫來,不斷地從四面八方往這個小小的報亭靠近。

  速度很快,行進途中還帶有響動,而響動引起了另一批的注意,嗯?

  阿薩思合上報紙,朝報亭外看去。下一秒,她看到一頭通體灰黑色的怪物扒著建築爬了出來,正直勾勾地「盯」著報亭。

  它有著健碩的、修長的四肢,像蜘蛛般張開,牢牢地攀在建築物表面。它有著一個巨大的頭顱,跟異形一樣沒有眼睛,好似覆面。但跟覆面不同的是,它的「臉」可以像花瓣那樣一層層剝開,旋轉出裡頭的渦輪狀器官,那看上去像一只耳朵。

  它收集著四周的聲音,涎水順著利齒淌下,緩慢地朝報亭爬近。

  在它之後是第二只、第三只……越來越多的怪物封鎖了這一片街區,阿薩思卻是勾起了唇角,只因她從它們身上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難得啊,是吃的。

  它們長得是寒磣了些,像某種灰不溜秋的蟲子,體表還沾著與大氣摩擦過的隕石灰,聞上去帶著股硫磺味。

  可它們的基因跟人類沒半毛錢關系,還是在宇宙輻射的灌溉下長大的物種。雖然面目醜陋,但營養價值很高;雖然體重近噸,但數量實在不少;雖然可能吃過人,但問題應該不大——她當廚子那麼多年,處理那麼多食材,不就是為了今天嘛!

  來吧,來吧,多多益善。

  不用查前因後果,無所謂明刀暗箭,畢竟怪物已經站到她面前。

  阿薩思一個翻身躍出報亭,衣袂翻飛的輕響頓時吸引了怪物的注意。

  頃刻,一頭怪物從建築上彈射過來,速度快得像炮彈,破壞力也是,它一擊摧毀了報亭,在報紙飛舞中伸長前肢橫掃一切,掃的周圍全是碎片和煙塵。

  破壞建築的噪音引來了更多的怪物,然而空氣中沒有人類的血腥味,也沒有前肢擊中人類的觸感。

  怪物茫然地從廢墟中爬出,張開面部,使勁地收集著四周的聲音。恰在這時,一陣空氣被劈開的聲音自耳邊傳來,怪物猛地回首,正要揮出前肢——

  不料,鐮刀的刃面橫切過它的前肢,它的面門,它的耳朵。怪物的頭蓋骨先於噴射的血液飛起,在空中甩過一道拋物線,「咚」地落在地上。

  一聲墜地,正要離開的怪物齊齊回頭,阿薩思翻轉鐮刀站在原地,毫無顧忌地橫過刀柄,朝一側的路燈杆子撞去。

  「咚!咚!咚!」

  不輕不重的金屬敲擊聲在空曠的街道散開,由於四周太安靜又有建築反射,竟隱隱形成了回聲。

  聲波來回震蕩,一只只怪物張開了面部。它們發出咆哮朝阿薩思的位置攻來,誰知巨大的聲響掩蓋了另一種聲音,在一片混亂中,屬於精靈的箭矢倏然射出,精准地洞穿了怪物的耳蝸,捅進它的大腦炸開。

  阿薩思橫過鐮刀,貼著腰腹的肌肉猛地一轉,鋒利的刃一息收割一排頭顱,她腳踏血泊前進,來一只殺一只,來兩只殺一雙。

  誠然,這群怪物很強,以人類的眼光來審評的話。

  它們的肌肉密度是人類的十幾倍,骨骼韌性和皮膚彈性都很強,在一定程度上能防御大口徑子彈,甚至能抵擋炮彈的炸傷。再加上一躍幾十米的彈跳力和一揮砸壞一棟建築的攻擊力,人類對上它們根本沒有勝算,只能按照它們設定的規則而活。

  是的,怪物設定的規則……

  阿薩思於血肉橫飛中再度看向那行字——保持安靜。

  這群怪物的聽力過於靈敏,稍有一點響動就是它們耳中的噪音。想想也是,根據它們身上的氣味推測,它們大有可能是伴著隕石來到地球的外星生物。

  而一塊能來到地球的隕石經歷過什麼?

  它經歷的是漫長又無聲的旅途,真空不能傳聲、極致安靜,它們存活於低溫和太空輻射之下,在那麼艱苦的環境都能存活,更何況是在「天堂般」的地球?

  除了噪音,地球上沒什麼是它們的對手。

  理所當然的,它們把黑森林法則帶到地球,通過殺戮和征服要求所有生物都按它們的規則來。但凡發出一丁點聲音,活物就完蛋了。

  可惜,她不在它們制定的規則之中。

  在鐮刀切開它們身體的那一刻,這群生物就注定是她的肉餐了。

  阿薩思根本沒有控制音量,她手握鐮刀大開大合,殺得越來越上頭。視線穿過血與肉的空隙看去,她看到一些人類趴在玻璃窗上,滿臉震驚地看著這一切。

  放開感知,她聽到有人離開屋子的聲音,聽到幸存者往反方向撤離的腳步,聽到一部分人握著槍支前來支援的響動……

  這一方的動靜之大,完美掩蓋了各方的微小動作。大城市中是有活人,可這活人的數量百不存一,少到她無需顧忌。

  為了打得更暢快點,她需要活人徹底離開這座城市。直升機也好,汽車也罷,掩蓋聲音需要更大的聲音,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龍吟。

  阿薩思忽然仰天咆哮,人形體的嘴中爆發出一陣悠長又富有震懾力的聲浪。

  聲波的動蕩一層層傳開,揚起地上的灰塵,震動著散落的石子。怪物突兀地駐足,停在原地渾身顫抖,一瓣瓣張開的面部全部回縮,又在聲波的振動下被迫張開,它們難耐至極,忍不住發出刺耳的尖叫。

  高空烏雲密布,黑壓壓地傾覆下來。紫色的電光在雲層中奔湧,不過片刻,傾盆大雨落下,雷聲隆隆,完全掩蓋住了人類撤離的引擎聲。

  「直升機還能用!快,快坐上去!」

  「去港口!港口還有郵輪,我會開船!」

  「快跑,這或許是我們最後撤離的機會!你們不要回頭,但我必須去看看。」年輕人扛起槍,「有人在為我們犧牲,我無法走得心安……」

  最後的話硬生生被咽了下去,只因他在暴雨中看到,一個巨大的龍頭自雷電之下昂起,祂銀底泛金的「須發」無風自動,長頸抬升、再抬升,高高地向雲端貼近,像伸懶腰一樣舒展著身後偌大的翅膀。

  雷光砸落,在祂的體表蜿蜒。祂拉長了聲音發出龍吟,連綿不絕、傳出很遠,仿佛一頭被歷史遺忘的傳奇巨獸又等到了重見天日的時候。

  活人呆呆看著,起飛的直升機莫名盤桓了兩圈,他們從未見過這等宏偉神聖的生物,一見之下難免想不起當下的緊要任務,直到灰黑色的怪物猶如行軍蟻一般沿著龍身往上爬,他們才驚覺自己得離開!

  「快走!」

  「離開這裡,我們誰也幫不上忙,這不是人類能插手的戰場!」

  密密麻麻的怪物爬上龍身,發狠地攻擊著巨龍的軀體。奈何它們實在太弱,不僅無法破龍鱗的防,甚至阿薩思只要一翻身就能壓死一大堆怪物。

  一次性解決吧,她想進食了。

  喉間醞釀龍焰,待怪物爬滿一定數量,阿薩思便龍頸一轉,龍焰自上而下地噴薄而出,將一堆堆怪物烤得外焦裡嫩。

  它們的四肢融化了,血肉粘在她的鱗片上。阿薩思沒有嫌棄,她伸出長舌卷過熟透的怪物吞進腹中,再仔細舔過龍鱗,慢條斯理地吃下去。

  啊,這味道……

  不愧是太空環境孕育出來的高貨,真是勁道又鮮美,像一顆顆烤熟的羊肉粒,就是缺了點靈魂孜然和辣椒面。

  美味得好比一份深夜燒烤,真是感謝大宇宙的饋贈。


第395章

  阿薩思很喜歡這種怪物。

  不光是因為它們量大管飽、異常鮮美,更是因為它們易於捕捉、方便狩獵。

  自從來到了這個神仙般的世界,都不需要她刻意做什麼,只消往地上一躺,「昂昂」地嚎上幾聲,就會有怪物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上趕著往她嘴裡送。

  吃完一茬又來一茬,長得比韭菜還快,生得比螞蟻還多,偏偏又架不住龍焰的炙烤,沾之即熟,往往她一口龍焰噴出,與一群陡然躍起的怪物撞上——它們頃刻熟透,卻又依著慣性撲來,她只需張開嘴,它們就落在了她的舌尖上。

  好一個「自助餐」。

  難怪它們數量奇多,繁殖能力極強,原來它們存在的天命是為了成為她的早餐、中餐和晚餐。

  真難得啊,幾百年過去了,終於出現了一種不靠能量、光用肉量就能填滿她的胃的生物。其數量之巨,滋味之鮮,讓她快樂地打了個飽嗝,還愜意地翻出肚皮曬曬太陽。

  爽!

  這才是她向往的龍生。

  前後只三天,整個紐約市的怪物就被她吃干淨了。活人已走,怪物不留,整座大城空蕩蕩的,只余龍與精靈還在城中。

  萊戈拉斯步入街頭的武器店,拎出一只軍用的收音機。一如在密林共處那般,他爬上阿薩思的龍爪坐好,調起了頻道,接收外界的信號。

  「你說,這種怪物是只降落在紐約,還是全世界都有?」

  阿薩思:「當然是全世界都有。」她望向天空,「如果怪物只降落在紐約市,那麼早在我們打起來之後,人類就該坐飛機過來看熱鬧了。」

  可結果是,她吃了整整三天,人類都沒有現身。除了「來不了」這一點,她想不通他們為什麼不來的理由。

  萊戈拉斯笑道:「那你能吃上很久的飯了。」

  阿薩思卻是一嘆:「只比當年滿世界殺喪屍好上一點,至少這東西能吃。」

  要是吃不了,她只能扛著鐮刀一座城一座城地殺過去,豈不累死?

  終歸是在2018年,人類的科技還算給力,即使是在如此惡劣的、被入侵的末日環境中,人類的軍事電台也在持續運行,播放著最新消息和避險指南。

  誠如阿薩思所料,這場外太空怪物的入侵是全球性的災難,而非地區性的禍端。

  它們伴著隕石從天而降,在5月18日隨機墜落於南美洲、北美洲、歐洲的不同地區,截至目前,全球只剩兩極、亞洲和澳洲暫時幸免於難,其余災區全成了「無聲之域」。

  但誰都明白,「暫時幸免」不等於「永久幸存」,就怪物非一般的繁殖能力,它們遲早占據每一塊陸地,把地球上的原生生物全部殺死,徹底進入「寂靜紀元」。

  「『死亡天使』會根據聲音判斷你所在的位置,十分精准,不要抱有任何僥幸心理,只要你發聲,它們一定會找到你……」

  「非必要不外出,51區起飛的飛機會向大城投放物資,請在物資落地、確定安全後出門領取,不要哄搶。」

  本來倒是忘了,但人類說的話剛好提醒了她。

  阿薩思睜開眼:「走吧,去收集物資。黃金珠寶、紙幣武器,包括食物,紐約市現在屬於我們。」

  她在浣熊市收集的物資全用在「天堂星」了,在泰坦世界搶來的紙幣全留給蘇珊的後人了,目前的她有「兩個倉庫」空空如也,正需要補貨。

  恰好紐約是個大城,從來物資彙聚,想來在災難爆發以後,一大堆資源來不及轉移還滯留在城市中吧?

  挺好的,便宜了她。

  萊戈拉斯欣然同意,龍打下來的地盤,自然什麼都是她的:「先去哪裡?」

  阿薩思振翅:「銀行,黃金!」

  兩個非人類的執行力都很強,當下分頭行動,開始對紐約進行全面的、徹底的「抄家」。

  精靈尚需要休息,阿薩思是日夜不休地穿梭在街頭巷尾。從保險櫃薅到大別墅,從明面上的銀行薅到地底下的賭場,再在各個超市殺個七進七出,花了一周時間,滿載而歸。

  她也不白拿人類的東西,只當是收了「消滅死亡天使」的報酬。末了,她坐上港灣的游艇致電51區,告訴人類「紐約市已回收完畢,絕對安全,請告訴我下一個受災嚴重的站點」。

  她沒在第一時間收到51區的回復,無所謂,她干脆和萊戈拉斯在海上釣起了魚。

  等51區的軍用運輸機在紐約降落,多方確認了紐約的安全後,她才收到了51區的來電,結果對方開口就問「你是誰」。

  阿薩思:「我暫時是你們的盟友。」

  「盟友?」

  「怎麼,前幾天從紐約逃出去的幸存者沒提到我嗎?」阿薩思也不瞞著,開場就是王炸,「雷暴、暴雨,雲層下的巨大怪物,把整個城市的怪物都吃了,沒有嗎?」

  對面陷入了漫長的沉默,有人伸手捂住了話筒,像是在跟誰交流著什麼。

  單純的人類以為身隔兩地,隔著話筒和電線她就什麼也聽不到了,殊不知蝙蝠洞出品必屬精品,她掏出白寶石耳釘一戴,甭管對面是軍事基地還是地下堡壘,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本以為人類會忌憚,會害怕,會想方設法地防備她,誰知對面的畫風是這樣的——

  「我好像遇到神經病了,她說自己是吃光怪物的巨獸。」

  「這也不能怪她,她只是一個被『死亡天使』嚇出病的可憐人。」

  「但她給的消息是真的,紐約確實被清理干淨了,衛星是拍到了巨獸的身影,可是巨獸怎麼也不可能變成人類啊?」

  「我不相信一個瘋子說的話,可她的語氣該死的理智,所以要告訴她災區的地點嗎?」

  一句不落聽在耳中的阿薩思:……你才瘋子!你才被「羊肉串」嚇到!

  她好歹是個正神,罵歸罵,總不能用箴言之力。但她的氣量也談不上大,阿薩思掛掉了電話,召喚出「幸存者」,讓祂汲取51區的資料庫,再將災區在她眼前標明。

  行吧,先清理紐約毗鄰的區域。

  清理完後也不用通知人類了,他們沒資格當她的盟友。至於報酬,她自己會收取。

  *

  為一勞永逸,阿薩思特地挑了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山躺下,衝著高空送出一陣陣龍吟。

  龍吟連綿不斷,往四面八方擴散,斷斷續續地持續了一個小時之久。很快,聞聲而來的怪物們逐漸朝此處聚集,向著阿薩思所在的高山奔去。

  「昂——」

  阿薩思一邊龍吟,一邊看著今天份的飯,直呼不容易。

  她目前在阿拉斯加州的山脈上,此地人煙稀少,森林廣袤,地形復雜,要不是她持續不斷地叫喚,死亡天使還真不一定能找到這裡。

  想想,它們原本生活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中,卻因「惡鄰」日以繼夜的開趴攪擾了生活的安寧,怎能不氣?

  為了這一口氣,它們不惜從市區狂奔萬裡,從平原邁入林地。再跨過沼澤、趟過河流、越過懸崖,甚至跋涉千米抵達她的所在之處,就為了干死她這個惡鄰——帶著一腔怒火進行高強度鍛煉,這怎能不讓它們的肉質更加緊實Q彈?!

  這山腳下烏壓壓的一片,哪是什麼「死亡天使」,分明是她長了腿的外賣。

  十成鮮,活奔亂跳,生機旺盛,一路上浸透了城市的煙熏、大自然的濕氣、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香味,早已被一系列純天然的佐料腌入了味。

  真正高端的食材只需要采用最樸素的烹飪技法,就差她一味龍焰的火燎,新鮮出爐的死亡天使就可以上桌了。

  大批怪物往上蹦,阿薩思瞅著距離,一圈又一圈地往下吐火。

  燒烤味的食物有了,怎能沒有冰鎮,她立刻往下吐出冰息;冰鎮的有了,怎能沒有生腌,她馬上往下抖落熔岩。之後,是被風刃切開的「刺身」,是被雷電燙熟的「雷擊怪」,是被黑色閃光轟沒的「草木灰」……

  只有她想不到,沒有她做不到,任是死亡天使數量極多,卻也挨不過阿薩思無CD不讀條的持續性大招。

  它們硬生生地被攔在半山腰,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往上寸進一步。

  半山腰到山頂真不遠,卻是它們完全不能跨過的天塹。龍焰封死了它們的前路,雷電阻礙了它們的退路,除了死亡,它們沒有別的選擇。

  最終,怪物化作一份美食,鋪陳在山腳下,漫山遍野都是。

  阿薩思沿著山脊垂下龍頭,探入大地這個「食盆」中,大快朵頤,吃得不亦樂乎。而在她愉悅進食期間,萊戈拉斯已經前往城市,開始新一輪的物資收集。

  他打開地圖叉掉幾個淪陷區,隨後反手一箭射穿了仍在工作的攝像頭,用法杖轟開了金庫的大門。

  裡頭金燦燦的一片,全是阿薩思喜歡的金山。他掏出空間用品開始裝,講真,他真沒想到自己一個精靈也有干「搬磚」的一天。

  但沒辦法,阿薩思長到現在,她的龍身實在龐大,沒有足量的黃金做支撐,根本造不出適合她睡覺的床,這怎麼行呢?

  他給不了她保護,總得給她一張黃金床吧,不然他也太沒用了……萊戈拉斯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手頭不停。

  只是,他們「抄家」的行為沒能持續太久,龍吟引來的除了怪物還有人類。

  來到這裡的第五天,51區的飛機進入廢棄的城市,而阿薩思已經一腳油門踩下,載著精靈駛向另一個自助餐的地點。

  她還沒吃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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