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番外03】星星墜於他懷中(二十八)
從一開始,季黎和西索的交易條件就是,為西索制造與庫洛洛·魯西魯獨處的機會。
現在到了她履行約定的時刻了。
但季黎並沒有立刻把庫洛洛·魯西魯從「夢中的理想鄉」釋放,而是先仔細端詳了一下四周。
「介意我幫你布置一下舞台嗎?」她坦然地問,「如果你不小心死了,庫洛洛又趁機逃走的話,我會很麻煩。」
聽到這樣的話,西索卻不怒反笑。
從早已停止運轉的旋轉木馬上躍下,他踩著貓步,如同已經登上舞台的小醜,走到季黎跟前,然後俯身,自後將她攏在自己懷裡。
「真讓人傷心∼原來小露娜是在期待我輸給庫洛洛,好順勢把我這個唯一知道內情的合作伙伴,給趁機甩掉嗎……壞孩子。」
咬字時透出股黏糊糊似的抱怨,西索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將下頜親昵地抵在季黎的頸窩處,再漫不經心地,去嗅對方發間的香氣。
教人分不清哪裡是真情,哪裡是假意。
但季黎選擇不去深思,只是嫌棄地將人拍開,根本不吃這一套。
「那你真的誤會我了。我當然是更期待你們這兩個又討厭又棘手的家伙,能在這裡打個你死我活、同歸於盡。而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幫你們收屍,順便繼承一下遺產。」
她分外真誠地建議:「真的不考慮看看嗎?我服務很到位的。」
維持著被季黎推開的一步距離,西索雙手環胸,好像還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雖然庫洛洛的確很美味,但我也不覺得,我會這麼輕易被他殺掉喲∼小露娜如果要賭,我還是更建議你把籌碼壓在我的身上∼」
「不過,要是把對手換成小露娜的話……」
不管是被自己的血,還是被他的血染紅的「月亮」,應該會漂亮得驚心動魄吧?
像是想到了令人愉快的畫面,西索下意識舔了舔嘴唇,然後才笑眯眯地抬起右手,點在自己的心髒處,做了個「開槍」的動作。
「哼哼哼∼倘若是由你帶來的死亡,似乎也不錯∼就是小露娜下手的時候,千萬不能猶豫哦?」
在手指模擬出扣動扳機的瞬間,西索口中配了個「砰」的一聲,但出現的並非子彈,而是牌面上扛著鐮刀死神的JOKER。
手腕翻轉間,撲克牌又變成了一朵鮮紅欲滴的玫瑰。
他將玫瑰重新別在季黎的發間——在季黎被奇犽帶到揍敵客的安全屋的時候,奇犽為了檢查季黎腦後的念釘,已經將西索之前撕下衣角、用布堆疊成的赤之花摘下。
再順手把季黎鬢邊的碎發繞到耳後,西索側過臉,輕笑著附耳提醒她。
「……要是心軟露出破綻的話,可是會被我趁虛而入的∼」
來自他人的溫熱吐息,好像還在耳垂上殘存了些許潮潤的痕跡,季黎本能地伸手揉了揉,想把那點水汽擦掉,用自己的溫度蓋過去。
類似的話,不知道聽另一個西索說過多少遍,耳朵都快起繭子的她,一邊矮身繞開西索往裡走,一邊熟練而敷衍地糊弄過去。
「嗯嗯嗯,好好好,你說得都對。那麻煩你再等我十分鐘行吧?」
總是擅長玩文字游戲,讓對手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西索,如今也終於輪到自己忍不住想嘆氣。
難得他這麼好心地給別人提建議,就差沒手把手地教人該怎麼抓住殺死自己的機會,可唯一的當事人卻一點都不上心。
真是的∼明明他還挺認真的呢?
甚至衍生出一點好意被辜負的委屈情緒,西索不自覺地微鼓起臉。
指尖擺弄撲克牌的同時,他百無聊賴地倚在欄杆上,借著月光,同被世人拋棄的黯淡木馬一起,目光追隨著季黎走來走去的忙碌背影。
粗略目測了一下範圍,季黎參考了天空競技場決鬥台的規格,大致圈出了類似面積的正方形。
每走三步,她就往腳下插入一枚鐵釘狀的黑色物體。
整整一圈走下來,確認首尾完美閉合,季黎右手敲了個響指,念力便自鐵釘湧出,具現化成一層柔軟有韌性的半透明薄膜,將界限內隔斷成獨立的空間。
西索挑起眉,終於生出些許好奇。
他走到薄膜的邊緣,饒有興趣地用指尖戳了戳——觸手光滑柔軟,像是果凍,又帶著不小的彈力,裹著他的手指往內凹陷,卻始終維持著密閉。
「由念能力構成的獨立空間,內部的聲音、光影、氣味都會被完美隔絕。隨你們在裡面怎麼胡鬧,都能夠確保不會引起外部的注意。」
「唯一的缺點是,空氣也被一起阻斷了。按照這個體積的氧氣含量,我建議你們最好在一個小時之內結束戰鬥,然後帶著這個出來。」
解說完,季黎隨手拋了兩個玻璃珠子給西索。
這個念能力,事實上,是她從佩吉(企鵝軍團長)那邊獲得的。
佩吉精心設計的這些規則,一來,是為了方便給尼菲彼特打下手,制造各種實驗需要的極端特殊環境;二來,則是為了……審訊敵人。
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
想到了某些不太愉快的過往,季黎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
「這個是媒介,你把它當做『鑰匙』也行。勸你小心點,輕拿輕放比較好。如果壞了,我可沒辦法補發。」
西索將玻璃珠子置於掌心,這一次,他的指尖輕易穿透了薄膜,觸碰到另一個空間處於凝滯的空氣。
的確沒有一絲風。
敏銳地察覺到,那些潛伏在規則之下的惡意,西索抽回手,把玻璃珠子對准季黎,然後貼近眼睛,凝視著裡面被月光倒映出來的、小小的人影。
他又笑眯眯地提問:「如果我不小心弄壞了呢∼」
「那你就只能祈禱自己會贏了。」季黎面無表情,「這個念能力,只會在空間內存在兩個以上具有生命體征的活物時,才維持。」
——所以,一旦失去主人的庇護,能活著踏出囚籠的「活物」,就只有一個。
西索若有所思。
准備工作都已經完成,季黎不再浪費時間,將手心貼在薄膜上,直接把庫洛洛·魯西魯從「夢中的理想鄉」丟到角鬥場裡。
透過半透明的薄膜,可以看到乍然出現在陌生場景裡的庫洛洛·魯西魯,在落地的瞬間,已經具現化出《盜賊的極意》,做好了完美的戒備。
但他的目光沒有落在二人身上。
空間的阻隔是單向的。這意味著,站在外界的人,可以清楚窺探到內部的情況,而身處其中者卻一無所知。
不需要季黎提醒,西索已經毫不猶豫地向前邁步。
他被橙黃色的漣漪所吞沒,下一秒,便與庫洛洛·魯西魯的視線對上。
近乎友好地,跟垂涎已久的美味果實打了個招呼,西索取出那兩顆玻璃珠子,向庫洛洛·魯西魯簡單介紹了這個空間的出入規則。
然後,他收緊拳頭,徹底捏碎了媒介!
翻轉掌心,西索松開五指,讓玻璃珠子碾成的碎末落下。
由於空間內沒有風,那些慘白的灰燼都是垂直著散開,融進泥地裡。
分明親自把所有後路都給斷了,紅發的魔術師卻愉悅地笑了起來,甚至興奮到渾身都在顫抖。
「你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喲∼庫洛洛!」
指尖閃現出鐮刀死神的JOKER撲克牌,西索張開雙臂,熱切地、難耐地、幾乎無法抑制地,向庫洛洛·魯西魯走去。
「——來!不顧一切、用你的所有,來努力殺掉我吧!」
………………
…………
……
空間外側。
用「天衣無縫的驚喜」給自己具現化了一把小椅子,季黎坐在離薄膜一步之遙的地方,漫不經心地,欣賞著西索與庫洛洛·魯西魯的生死對決。
她不在乎最後是誰技高一籌。
在西索一拳砸上蜘蛛頭子的臉的時候,季黎還會小海豹鼓掌,為自己這幾天在友客鑫受的苦,狠狠出氣。
不過,再好看的熱鬧,也有要落幕的時候。
等到雙方戰至最高潮,即將決定生死的瞬間,季黎抓住這個兩邊都受傷不輕、避無可避的關鍵節點,按下按鈕。
隱藏在鐵釘機關內的種子被激活,來自黑暗大陸的肉食藤蔓開始瘋漲,刺激伴生的麻醉菇向外噴射孢子。
孢子的毒素順著空氣迅速擴散,麻痹了所及範圍內的獵物。
西索與庫洛洛·魯西魯二人先後倒下。
而季黎俯身摘下作為解藥的肉食藤蔓的葉子,含在口中,默數倒計時,確認孢子毒素完全生效後,走進了薄膜後的空間。
——不好意思,她是莊家,通吃。
作者有話說:
誰說鐵釘就一定是觸發空間念能力的媒介呢。
誰說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就不能進去呢。
季黎:既然不會說謊,那就干脆只說真話……說一半!【驕傲】
話說回來,這也是正文西索和庫洛洛教她的來著。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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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番外03】星星墜於他懷中(二十九)
看著西索和庫洛洛·魯西魯雙雙中招倒地的樣子,季黎沒有立刻靠近,而是駐足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滿分答卷。
還挺難得……由於另一個世界的二人,早就吃過這些小花招的虧,現在都不會這麼好對付,輕易就上當了。
逼得她總是不得不把手裡的念能力翻出新花樣,就連庫洛洛·魯西魯那本比磚頭還厚的《盜賊的極意》,都快倒背如流了。
以至於,季黎現在看到他們這兩張寫滿了警惕的臉,都不由覺得面目可親了起來。
真希望西索和庫洛洛永遠都這麼好騙。
季黎忍不住抬起手機,以倒地的二人為背景,笑眯眯地衝鏡頭比了個快樂的剪刀手,拍下這值得紀念的一幕。
然後,她才慢悠悠晃了過去。
先檢查了庫洛洛·魯西魯的傷勢,確認死是死不了的,季黎便把人重新丟回「夢中的理想鄉」,再湊到西索跟前。
和庫洛洛·魯西魯的全然戒備不同,雖然身體無法動彈,發聲器官也被一起麻痹,無法發出聲音,但西索的眼神並沒有太明顯的敵意。
不如說,比起敵意,那更像是玩鬧沒有被滿足的抱怨和控訴。
就好像他早已猜到季黎會出手干涉一樣。
可魔術師的心復雜又多變,季黎懶得一一去揣摩。
沒有去畫一個餅圖,分析西索的眼神帶有幾分之幾的哪些情緒,她只是坐在西索旁邊,從背包裡取出了提前備好的紗布和藥,熟練而迅速地處理傷口。
甚至她這門包扎的手藝,都多虧了西索跟伊爾迷當年在天空競技場,對她天天進行一些慘無人道的訓練。
想到這裡,新仇舊恨加到一起,季黎下手的力道變得更重了。
不過,就算西索現在想抗議,現在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總之都是他活該。
「你也別這麼看我了。當初跟你的約定,只是幫你制造和庫洛洛獨處的機會吧?我可跟愛說謊的變化系不一樣,向來說話算話。」
指腹順著肌膚的紋理往下,劃過胸膛,按在線條緊實分明的腹部,確認主要是肋骨斷了三根,季黎就咬住繃帶一角,去翻包裡的彈力胸帶。
叼著東西的時候,含糊不清的咬字就好像融在了唇齒間,仗著西索不能說話,她甚至反過來倒打一耙,哼哼唧唧地搶理。
「反正我看你玩得挺盡興的,至於剩下的,就留給下一次的『游戲』吧?畢竟像庫洛洛這麼美味的大果實,也是很難找的……不能竭澤而漁嘛!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待未來,講究一個可持續策略!」
季黎將手臂環過西索的肩背,替他將彈力胸帶固定在胸廓,為折斷的肋骨提供支撐和保護作用。
距離貼近時,季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沾染了潮濕水汽的植物香氣。
感覺西索怕不是來之前,還很有儀式感地,特意沐浴更衣了一番,還不忘做個發型、噴點香水什麼的。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那種有點泛著甜的那種味道,作為尾調,藏在海洋的浪漫基調下,像是被主人精心收藏的——
啊。對了,是玫瑰的味道。
終於分辨出這股甜味的歸屬,季黎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探尋意味地看向西索。
不管是作為「花卉」還是「香水的味道」來說,玫瑰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被歸為女性意味更重的像征。
沒想到西索會喜歡加了玫瑰的香水……話說,真的有玫瑰香氣的男士香水嗎?他是不是買的女款啊?
季黎下意識湊得更近些,去嗅那些若有若無的香氣。
但受限於這方面貧瘠的知識庫存,她也認不出這款香水的緣由,只知道,原本微甜的味道,在沾染了西索這個人的氣息後,就很難再誇上一句「甜美」了。
它變成了一種危險又夾雜浪漫的荷爾蒙。
似乎不論什麼東西,當被西索擁有的時候,都會掩蓋了原本的印記,轉而只貼上「西索」這兩個字的標簽。
季黎放棄思考。
確認需要處理的傷口都已經處理完畢後,她收起背包,指尖卻凝聚出一團念力,揭去西索身上覆蓋的「輕薄的假像」。
果不其然,西索隨身攜帶的撲克牌和通訊器,就藏在這個暗袋裡。
季黎拿起西索的通訊器,又拿出「季黎」的,兩只手同步操作了一通,設置好定時通話,然後才擺到了西索伸手也夠不到的地方。
「放心好了,我也不是什麼魔鬼,怎麼會讓沒法動彈的傷員,一個人倒在荒郊野外呢?」
「保守估計的話,三個小時之內,應該就會有人趕過來了吧。」
俠客如果察覺到異常的話,應該會注意監控西索這邊的動靜;而揍敵客這邊,不管是奇犽還是伊爾迷,都有可能讓糜稽加班,追尋「季黎」的下落。
所以,她和西索都刻意關機了。
而設定在一個小時之後,自動向彼此發出通訊請求的兩步手機,應該能順利牽制住至少一方的視線。
有西索這個誘餌在,她又能順利拖延幾個小時了。
一只手撐著臉,季黎外頭看著西索,心情相當愉快地補充。
「雖然我不確定到底會是誰先一步,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不管是哪邊都能應付好的吧?不說話的話,就當你默認了——加油活下來哦,西索先生。」
季黎說著,兩只手捏起拳頭,很捧場地做了個鼓勵的動作。
西索大概是努力做了個「無語」的幽怨表情。
隨後,他又眨了眨眼睛,盯著季黎看,眼尾微微挑起,目光專注,像是在發出詢問。
季黎比自己想像中,更擅長讀懂西索的表情。
「問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嗯……秘密。」
惡作劇似的,在揭露答案前故意拖長聲音,見西索眼神控訴,季黎笑得更大聲。
忽然想起香水的事情,於是她摘下被西索別在發間的玫瑰,然後眉眼彎彎的,俯身同他低語。
「不要學伊爾迷的壞毛病啊。之前,可是有個自稱很受歡迎的家伙說過,太死纏爛打的男人,是會被女孩子討厭的。」
摘自另一個西索對伊爾迷的好心勸說。
說完,季黎將玫瑰落在西索發間處。
雖說二者都是赤色,可相似卻不相同,深深淺淺的紅疊在一塊,像是暈染出的如影隨形,融為一體。
很滿意自己的惡作劇,季黎起身,狡黠地衝西索做了個鬼臉,同時切斷了西索黏在花瓣上的「伸縮自如的愛」。
「只靠這個,可是抓不到我的——順帶一提,鮮花配美人。玫瑰意外得很適合你嘛,西索。」
她獨自離開。
在季黎邁出界限的瞬間,薄膜消融,獨立的空間宛如泡沫破開,將聲音、夜色、月光和風一道送來。
只有西索一人倒在廢墟間,目送玫瑰遠去。
距離他一臂長的兩個通訊器響起,還有五十九分鐘。
距離奇犽和伊爾迷趕來此地,還有兩小時四十七分。
………………
…………
……
在眾人目光被集中在西索身上時,季黎來到友客鑫郊外的一棟小屋裡,釋放了庫洛洛·魯西魯。
當然,蜘蛛頭子現在還維持著被孢子毒素麻痹的狀態,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動。
他受的傷一點不比西索傷,又沒有一個大發善心的合作人能幫忙處理傷口,現在看起來就格外可憐。
傷痕累累的身體,配上那一張溫和俊秀的臉,如果就這麼丟到友客鑫的街道上,怕是很快就要被懷春的少女撿走,企圖開啟一段跌宕起伏的戀愛故事。
但前提是,庫洛洛·魯西魯得稍微遮掩一下眼神。
至少他得拿出小白臉的職業級態度,而不是,這種冰冷又審視、觀察「鎖鏈手」的目光。
倘若庫洛洛·魯西魯能開口,大概是要走智鬥路線,不急著立刻開大,先聊幾句、套套話,權衡一下情況之類的。
所以,季黎很有先見之明地,提前把這人的嘴給封了。
無視蜘蛛頭子的視線壓力,她擺擺手,很好脾氣地主動交代。
「放心好了,我的目標不是獵殺幻影旅團。既然你已經到手,接下來的事情,就和我無關了——我只是,有事情想問問你。」
「點頭或者搖頭。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我先問。」
將從肉食藤蔓的葉子上,提取出的汁液灌注到針管裡,季黎小心控制劑量,維持在只夠讓庫洛洛·魯西魯的頭部能稍微活動的程度。
她問:「我聽西索說,你的念能力叫《盜賊的極意》,可以具現化出一本書,收藏著不止一種能力,並且能自由操控……如果你把書借給別人,他人能夠使用裡面的念能力嗎?」
庫洛洛·魯西魯迅速思考起對策。
從目前獲取的情報來看,「鎖鏈手」對幻影旅團並沒有殺意,更像是為了達成其他目的,而必須抓住旅團的成員。
……目的,難道是他的《盜賊的極意》?
這個念能力在某些組織看來,的確相當便利,具有不小的誘惑力。幻影旅團剛出流星街那段時間,他也因此被麻煩纏上過好幾次。
雖然庫洛洛·魯西魯並不在意自己的死亡,不過,就目前情況來看,死在這裡是毫無意義的浪費。
既然「鎖鏈手」對《盜賊的極意》感興趣,那他不如以此為籌碼,先和對方達成合作關系,再伺機查清窩金等人的下落。
只是眨眼的功夫,庫洛洛·魯西魯便敲定了決策。
他艱難地搖了搖頭。
明明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季黎卻忽然微笑。
——肉眼不可見的念力在空氣中起伏,凝聚在她手中,具現化成了一本封面印著血掌印、看起來相當不詳的書。
書名為《盜賊的極意》。
手持《盜賊的極意》,季黎慢慢地,一步步靠近庫洛洛·魯西魯。
「利用這本書盜取念能力的條件,共有四條。一,要親眼看見對方的念能力。」
她之前在薄膜外,旁觀了西索和庫洛洛·魯西魯的戰鬥。
「二,要詢問跟對方念能力有關的問題,並得到對方的回答。」
庫洛洛·魯西魯剛剛回答過她的提問。
「三,要讓對方的手,放在書封面的手印上。」
站定在庫洛洛·魯西魯身前,季黎俯身,握住蜘蛛頭子無法掙扎的手腕,然後牽引著他,讓他將掌心完美嵌入封面上的血手印,紋絲不亂。
「四,以上三個條件要在一個小時內全部完成。」
現在離季黎趕到廢棄游樂園的時間,剛好不足一小時。
——條件成立,念能力觸發,《盜賊的極意》在最後新增了一頁,署名「庫洛洛·魯西魯」的目錄。
而庫洛洛·魯西魯本人,由於被強行剝奪了念能力,身體受到反作用力的衝擊,陷入沉睡。
季黎單手將書合上。
「雖然答應過你,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但現在看起來,你好像也沒有繼續提問的能力了……那就順延到下一次見面吧。如果你還記得的話。」
《盜賊的極意》的具現化被取消,消融在空氣中,季黎轉而取下了綁在大腿外側的左輪手槍。
她的動作慢條斯理,手也很穩,像是在自言自語。
「老實說,我一直都拿不准,到底要怎麼處理你們才好。煩惱了很久,最後還是覺得,果然……」
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季黎打開彈巢,拇指將子彈推入,「哢噠」一聲扣緊,上膛。
隨後,她用雙手合握住槍托,瞄准了昏睡中的庫洛洛·魯西魯的頭顱。
「——像你這樣的人,還是死一回比較好吧?」
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讓銅黃色的子彈筆直射出,並按照無數次反復估計的彈道,精准無誤地,擊中了黑發青年的腦袋。
空氣中沒有彌漫開硝煙那股火燒火燎的味道。
反倒是這個時候,季黎的手才開始不受控地微微顫抖,像是大腦終於反應過來,讓身體給出遲緩數拍的反饋。
她還是很討厭這種手感。
深呼吸,季黎慢慢地將手放下,然後舒展開十指,並不介意左輪手槍墜落在地,發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
因為時間到了。
「久等了。」
腳步聲的到來,恰到好處,跟約定好的時間節點卡得紋絲合縫,季黎側過臉,禮貌地揮了揮那只空著的、沒有任何威脅的手。
像是歷經了一場漫長的旅途,如今到站,終於能卸下行李的旅人,她向門外姍姍來遲的那位訪客微笑。
「那依照我們擬定的契約,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作者有話說:
少年和成年組之間的區別:
小傑:是蒲公英啊!
奇犽:陽光,巧克力,和亞露嘉。
伊爾迷:雛鳥。寶石。
西索:玫瑰。
*** ***
這章我和季黎都這麼努力,讓我看看,我那麼大的評論呢?
吃了評論,說不定我明天努努力繼續日更呢?
【理直氣壯地拎起讀者的腳抖一抖】
第348章 【番外03】星星墜於他懷中(三十)
來者是奇爾多約克夏。
獵人協會的十二地支之一,三星「疑難雜症」獵人,主要從事醫學和法律領域的工作,名望極高,不管在協會內部還是外界都有口皆碑。
她是孤身一人,乘自己的私人飛艇,連夜從萬裡之外的另一片大陸,趕來赴約的。
赴季黎的約。
摘下避雨的兜帽,奇爾多約克夏反手關上小屋的門事實上,這棟木屋也正是她提供的落腳點。
沒有率先回應季黎的話,出於謹慎的習慣,奇爾多約克夏先下意識環顧四周,確認目光所及的情況。
沒有明顯的戰鬥痕跡。
而暈倒在季黎腳邊的青年,作為計劃的參與者之一,奇爾多約克夏當然知道,這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男人,就是把友客鑫和Mafia攪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禍首,A級犯罪團伙「幻影旅團」的團長。
竟然真的讓這個女孩成功了。
奇爾多約克夏忍不住向季黎投去探尋意味的目光。
事實上,距離她知道季黎這個人的存在,還不超過72小時。
是季黎主動找上她的。
更准確地說,是幻影旅團大鬧地下拍賣會、把十老頭和Mafia的臉面往地上扔的那個晚上,季黎以「金富力士」的名義聯絡了她。
雖然十二地支都有各自的活躍領域,彼此的關系也沒有那麼團結友善,但基於緊急狀況的預案,還是保留了特殊的聯絡渠道。
需要使用本人的獵人執照,再配合其他僅限十二地支及相關人員獲知的手段,多重驗證後才可使用。
不過,知情人大多都懶得動用這一套流程,金富力士更是開說明會的時候直接缺席,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也是因為如此,奇爾多約克夏在收到來自「金富力士」的通訊申請時,才會不顧正在進行的討論會,立刻離開現場,與對方聯絡。
她以為是金富力士遇到了什麼超出想像的事態,甚至在接通之前,腦袋裡思考應急方案的同時,也想好了如何嘲笑那個討厭鬼。
然而通訊的另一端,傳來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女聲線。
對方自稱季黎,說是曾與金富力士有過一段淵源,金富力士將獵人執照交給她保管,並提起過如何使用特殊聯絡渠道的方法。
並不知道這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親自告訴季黎的秘密,奇爾多約克夏冷笑一聲,心理又狠狠給金富力士記下一筆大過。
這種事!這種僅限十二地支還有會長和豆面人知道的事情!誰允許他隨便告訴一個莫名其妙的外人了啊!果然就不能對那種人渣抱有任何不該有的期待!
沒興趣給金富力士善後,更不想知道「季黎」究竟是那家伙的風流債還是私生女或者其他,奇爾多約克夏一邊想著得盡快更換聯絡密鑰,一邊冷淡地要掛斷通訊。
可在她結束對話之前,季黎搶先一步開口。
光是季黎剛開頭的那幾個數字,就迅速引起了奇爾多約克夏的注意,讓她按下取消鍵的手指僵在原處。
那是奇爾多約克夏的實驗室密碼。
由於從事醫學和法律領域的工作,奇爾多約克夏擁有一個巨大且專業的私人實驗室,用於存放她的研究成果,也是她拿來精心和放空自己的空間。
沒有人知道這個密碼,包括被允許出入的少數幾名助手。
更不要說是壓根沒進去過的金富力士。
奇爾多約克夏立刻拉高警惕,追問季黎的目的。
可這還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
不顧奇爾多約克夏的質問,季黎平靜地繼續陳述,從奇爾多約克夏目前正在構思策劃的個人草稿,到她還僅僅只是在考慮、尚未對外公開的決定。
托在另一個世界,後來跟奇爾多約克夏深入結盟的關系,季黎經常與對方閑聊,也算是對自己的這位合作伙伴頗為了解。
尤其奇爾多約克夏又是個喜歡復盤、總結經驗教訓的性格,她被迫聽了很多過去的故事。
倒是沒想到會用在這裡。
等奇爾多約克夏的呼吸從急促趨於平緩,認為自己拋出的籌碼已經足夠,季黎才停下話頭,微笑著問,能否借用對方的一點時間。
奇爾多約克夏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拒絕的選項。
「很抱歉以這樣的形式跟您見面,不過,請相信我對您和獵人協會都並無惡意。我只是有個交易,想尋求您的幫助。」
季黎自稱是一名占蔔師,能夠預見未來。
而她,想用關於未來的情報,交換奇爾多約克夏的協助,目標僅用於捕獲幻影旅團,時間僅限於72小時以內。
「我能提供的未來情報,一共有三條,跟尼特羅會長的性命,以及帕裡斯通副會長會采取的行動相關。當然,為了證明我的能力,額外免費附贈一次試用體驗。」
「約克夏閣下現在,是在參加一場律法補充說明的討論會吧?時間剛好也差不多了。請您現在動身返回討論會現場,然後」
奇爾多約克夏步履匆匆,剛伸手推開會議廳的門,場內宣讀的最終決定,就與通訊那端的聲音重合到一起。
「您提交的提議,被否決了吧?算上您的一票棄權,投票比應該是50:49,僅一票之差。」
就算有人能暗箱操作投票結果,奇爾多約克夏也不覺得,對方能神通廣大到,串通在場除她以外的99名參與人。
握住通訊器的指尖開始用力,奇爾多約克夏沉默片刻後,問她:「你的計劃是什麼?」
早在幻影旅團大鬧地下拍賣會那會兒,作為獵人協會的主心骨之一、消息最靈通的十二地支,奇爾多約克夏就已經收到了情報。
她或許比那些正在友客鑫的人,還要更清楚內情。
「事先聲明,我不是戰鬥派,不要指望我去客串賞金獵人。幫你調人倒是可以試試。但每一位職業獵人都是稀缺資源,而且擁有自由行動的權利,我也沒有資格命令他們去戰鬥。」
「而且,我接到情報,十老頭那邊應該已經在考慮接觸揍敵客了。不出意外的話,Mafia會順便幫你報仇。我個人比較建議,你可以再耐心等等看。」
身為醫生兼法律從業者,奇爾多約克夏向來講究公平與正義。
包括對待不請自來的合作伙伴。
可季黎言之鑿鑿,說十老頭將在明天晚上全員死去,而雇主的突然死亡,會讓揍敵客在殺死幻影旅團的成員之前,就從友客鑫的舞台抽身。
這可是個會引起各界大地震級別的預言。
奇爾多約克夏沉默了片刻,試圖消化掉這個消息。
她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聲音冷靜:「看來你在聯絡我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時間緊迫,不用浪費在解釋上。你直接說吧,要我做什麼?」
接下來就是季黎的魔術舞台。
她是在偽裝成「西索」跟酷拉皮卡見面後,去友客鑫的網吧,借機與奇爾多約克夏聯絡上的。
之後,以十二歲的「季黎」的身份,故意具現化出酷拉皮卡的手鏈,去參加奇犽、小傑和雷歐力舉辦的條件拍賣,讓他們對「戴有鎖鏈的緋紅眼少女」印像深刻。
再乘坐奇爾多約克夏安排的直升飛機,依然用「季黎」的外貌,空降酷拉皮卡和窩金的死鬥現場,截下窩金,阻止酷拉皮卡的手沾上鮮血。
然後用念釘控制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借人為引導的預言詩和「與庫洛洛獨處的機會」作籌碼,同西索結盟。
故意讓西索看不到窩金,是為了利用派克諾妲的念能力,為他做假證,坐實他「好人」的身份。
委托伊爾迷易容成「季黎」的樣子,勾引奇犽和小傑落入蜘蛛的巢穴,也是想借派克諾妲之口,瞞天過海,讓「季黎」頂替酷拉皮卡,成為幻影旅團認定的「鎖鏈手」。
等派克諾妲發揮完作用之後,便讓西索和伊爾迷裡應外合(伊爾迷單方面讓柯特跑去頂班),抓走派克諾妲和瑪奇這兩個最大的不確定因素。
被奇犽綁走是意外,但也並沒有影響季黎的全盤計劃。
庫洛洛魯西魯還是相信了妮翁替他寫下的、那首被季黎用念釘暗示影響過的預言詩。
他也一如季黎所推測的那樣,決定帶著幻影旅團離開友客鑫,並准備反客為主,為追上來的「鎖鏈手」設下陷阱。
不過,由於奇爾多約克夏事先用自己的名義,給十老頭遞了消息,讓揍敵客提前抓住蜘蛛頭子的痕跡,早一步出場,導致庫洛洛魯西魯沒能成功奪取妮翁的念能力。
因為念釘暗示能給出的影響,終究只是大方向上的改變,預言詩本身依然是真實且不可控的,多說多錯。
季黎試圖把所有不確定的因素,盡可能降到最低。
這就是奇爾多約克夏目前為止知道的過程。
因為季黎並沒有讓她深入到捕捉蜘蛛的細節裡,也不曾詳細解釋過,她打算怎麼憑一己之力,從群居的蜘蛛裡,綁走他們的首腦。
奇爾多約克夏意識到,即便面對自己時,季黎似乎也依然在努力保護著什麼或者說,什麼人。
所以她沒有追問。
事實上,奇爾多約克夏在通話的時候,就安排好自己的私人飛艇做航行准備工作。
在掛斷通訊之後,她直接上了飛艇,橫跨一整片大陸,連夜趕往友客鑫。
航行途中,奇爾多約克夏利用衛星,從萬裡高空監控幻影旅團的動靜的同時,也聯系了一些老朋友。
和一開始的協商內容不同,她其實已經做好了強行撈人的准備。
不管是季黎表現出的縝密智謀,還是作為一名能夠洞悉未來的占蔔師,都具備相當的價值。
奇爾多約克夏並不打算讓這樣一位可用之才,淹沒在友客鑫郊外的黃沙裡尤其是,在帕裡斯通希爾的小動作愈發囂張的眼下。
她需要幫手,剛好季黎也需要助力。
她想,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她們有坐下來好好談談的必要。
只是奇爾多約克夏也沒料到,她人剛下私人飛艇,就收到了季黎的消息,讓她直接去約定交接的地點。
而等她趕到,躺在奇爾多約克夏眼前的,就是整整齊齊的窩金、派克諾妲、瑪奇和庫洛洛魯西魯。
四人都在昏睡中,而且感覺不到任何念力的波動。
不等奇爾多約克夏提問,季黎就聳聳肩,主動交代。
「通過一些辦法,這些人都無法使用念能力了。另外,所有的記憶都被清除,應該包括語言和文字,可能需要重新學習。」
《盜賊的極意》的確各種意義上的好用。
而派克諾妲的念能力,可以探查他人的記憶,並將一部分提取,具現化成子彈,以射擊大腦的方式,將記憶共享給其他人。
但倘若,是把重復的記憶灌輸給本人呢?
把腦海中儲存的記憶,想像成一個個方格,如果原本剛好的空間,突然多出雙倍的容量,重復的記憶相互擠壓,記憶就會被摧毀。
這是派克諾妲很少使用到的應用技。
而且恐怕,也只有季黎能支撐住,再承受一個人漫長二十多年的記憶之後,還有余力使用念能力。
她的精神力和意識之強韌,是連長明都甘願下風的。
不過對大腦的衝擊仍然無法避免。
現在都覺得腦袋一抽一抽得疼,好像有把刀在裡面胡亂攪動,季黎臉色蒼白,一只手揉著太陽穴,盡量語氣輕快地解釋。
「不過單就戰鬥力而言,普通的念能力者也未必能贏過他們。嗯至少比陷阱塔裡的死囚,要有用個幾十倍吧?總不至於虧的。」
這就是季黎和奇爾多約克夏擬定契約的最後一環。
奇爾多約克夏將以三星獵人和獵人協會高層的身份,接管被抓捕的幻影旅團的成員作為她名下的「死囚」。
就像貪婪之島的GM磊扎一樣,能力出眾的死囚,哪怕再罪行滔天,都不會被輕易判處死刑。
職業獵人、貴族、富商、Mafia各界有渠道有資格的人士,都可以花錢來雇佣這些特殊的死囚,去做任何工作。
雇主不需要保證死囚最後的死活,如果死了,無非再補上賠償款即可。
就像揍敵客會買下死囚,拿來陪奇犽玩「捉迷藏」一樣。
這就是如今的律法。
當然,在契約中所指的「幻影旅團的成員」,並不局限於目前落網的四人。
「我明白。等天亮之後,我就會按照你希望的那樣,去見那個叫『酷拉皮卡』的少年,告知他,蜘蛛已經作為死囚,被獵人協會接手,將在牢獄中度過一生,用余生贖罪,絕無釋放的可能。」
「以及,如果他以後有幻影旅團的線索,或者抓到了其他成員,歡迎聯絡我。我會按懸賞價格進行結算。」
奇爾多約克夏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去觀察季黎的表情。
她忍不住好奇:「雖然我並不希望發生那種事,但要是對方還是堅持要血債血償的話?你還沒說,需要我怎麼做。」
季黎沉默,而後溫和地微笑。
「那就什麼都不要做。」她說,「奇爾多,我不是想要求他一定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什麼,我只是只是覺得,應該再給他一個選擇的權利。」
在這個惡人當道,大部分賞金獵人都考慮到風險,不願主動招惹幻影旅團,而身具能力的人,又沒興趣伸張所謂的「正義」的世界,酷拉皮卡沒有能夠求助的地方。
無人傾聽他的禱告,所以他也無路可退,只能將復仇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因為酷拉皮卡才是唯一會為窟盧塔族戰鬥的那個人。
就像,即便奇爾多約克夏知道窟盧塔族的滅族慘案,也認為窟盧塔族命運悲慘,但也只是會嘆息一聲,便拋到腦後。
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希望出現了,出現在酷拉皮卡的眼前,他能夠選擇的話。
酷拉皮卡真的還會做出原著那樣的決定,踏上同樣的道路嗎?
季黎不知道。
所以她想要這樣做。
她不會因酷拉皮卡選擇血債血償而排斥對方,她只是希望,酷拉皮卡不是被逼上絕路,才不得不去做違心的、討厭的事情。
抹殺生命的重量和罪惡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承擔起的。
「所以,什麼都不用做。」季黎搖搖頭,「奇爾多,這樣就好。」
奇爾多約克夏聞言,也不由語塞。
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尤其是在她很清楚,季黎在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背後,究竟殫精竭慮地付出了多少的情況下。
「他很幸運,有你這樣的同伴一路同行。」奇爾多約克夏語氣真誠,「真希望我也有這種運氣。」
季黎失笑,卻看著「老朋友」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回答說:「運氣好的是我才對。」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奇爾多約克夏愈發堅定了,要招攬季黎的決心。
想著要給未來的合作伙伴留一個好印像,她迅速進入工作狀態,指揮早已備好的隨行人員過來,收容幻影旅團的四名成員。
奇爾多約克夏准備離開。
但離開前,她還是忍不住問:「姑且再最後確認一下:你還是希望我們之間的契約,還是要對酷拉皮卡保密嗎?我個人其實不太支持單方面的犧牲。每一份付出,都應當得到回饋。」
可季黎還是靠在門邊,笑著點點頭。
「另外,關於未來的情報,我已經設定好了加密郵件,會在今天天亮之後發送到奇爾多你的私人郵箱。而密碼的提示,你可以拿去問酷拉皮卡。應該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會回答正確吧。」
「相信在談話之後,酷拉皮卡會很樂意配合三星獵人溝通的。」
小姑娘年紀不大,心眼倒是多得很,都到這一步了,還不忘替重要的人設一個安全栓。
奇爾多約克夏無話可說。
她嘆氣:「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有空的話,等事情結束,我倒是想和你約個下午茶。不過看樣子你恐怕會很忙。」
根據情報,揍敵客的黑客先一步追蹤到通訊痕跡,已經跟西索彙合,也不知道那個小醜魔術師會怎麼應付關於「季黎」的提問。
看對方這個緊張的架勢,奇爾多約克夏都有點擔心,季黎會不會被嚇壞了的同伴圈在身邊,從此隨身攜帶,好好放在眼皮底下看著。
那可就沒辦法跟她一起在獵人協會的總部奮鬥了。
「接下來嗎?」季黎想了想,有點苦惱。
她現在都還沒弄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一直維持激活狀態的緋紅眼也很古怪。
這三天都純屬一個趕鴨子上架,糊裡糊塗地莽到現在,才終於有機會停下來思考。
反正,錫厄姆遺跡肯定是要去看下情況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長明還在不在地宮裡。
不過在那之前。
季黎忽然彎起眼睛:「應該先去要跟朋友彙合吧?他們應該很擔心了。」
雷歐力漲紅臉的大喊大叫,好像又在耳邊響起。
【「你說過,我是酷拉皮卡的朋友,我很重要,所以我絕對不能硬撐,必須要在意自己的安全,對吧?」】
【「那麼現在你也是你是我的朋友了,也是小傑和奇犽的朋友,是酷拉皮卡很在意的族人!你很重要!所以你絕對不能勉強自己,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明白沒有?!」】
奇爾多約克夏終於看到了,季黎今天第一次發自內心、輕松柔軟的笑容。
於是她也忍不住柔和了唇角的弧度。
「等下見,季黎。」
奇爾多約克夏指的是,等天亮之後,她去找酷拉皮卡履行最後一環契約的事。
在奇爾多約克夏離開後,等大腦的劇痛和暈眩感稍微平復一些,季黎也開始往友客鑫的市區走。
友客鑫又下起了陰郁連綿的夜雨。
但無論天氣如何變化,為了世界最大拍賣會而聚集於此的人,卻永遠絡繹不絕。
季黎一邊走,一邊將備用的通訊器開機臨走前,雷歐力要求她必須留一個聯絡方式,才肯放人走。
不出所料,屏幕才剛亮,仿佛系統錯誤一樣密集的未接來電提醒,就一個疊著一個地彈出。
季黎覺得自己拿的不是通訊器,是進入倒計時的炸彈。
她在一片雪花似的彈窗裡,找到了通訊錄裡唯一的雷歐力,給他發了一條短訊,說自己剛剛辦完事,在回友客鑫的路上。
手指按下發送鍵的瞬間,季黎聽到了小孩的哭聲。
是孤身一人的小男孩,因為找不到爸爸媽媽,不小心松開了手裡連著氣球的線,一時間雙倍的悲傷,讓他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問清緣由,季黎熟練地跳上樹,替小男孩抓住了卡在樹枝間的氣球,讓他重新好好握住。
「不認真抓緊的話,氣球就會像蒲公英一樣飛走哦?」她提醒。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應下,連忙攥緊了手指。
抹眼淚的時候,視線不經意間看到了正在找孩子的爸爸媽媽,他趕緊連蹦帶跳地大喊,順利同父母彙合。
小男孩跟父母說,剛才是有個好心的姐姐在陪自己。
可當他興衝衝地回頭時,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身後空無一人。
只有滾落在雨水和灰土裡的通訊器,屏幕不斷閃爍,很有耐心地,等待電話被通訊器的主人接起。
來電提醒:雷歐力。
第349章 【番外03】星星墜於他懷中(三十一)
天亮之後,准備好了關於收容幻影旅團成員的手續和資料,奇爾多約克夏沒有讓助理隨行,而是獨自依約拜訪了諾斯拉家族。
按照她調查到的情況,酷拉皮卡目前已經頂替了確認死亡的達佐孽,成為諾斯拉家族的搖錢樹、妮翁諾斯拉的新任保鏢隊長。
這說明,他僅在入職的短短半個月內,就從一眾新老人員中脫穎而出,獲得了家主萊特諾斯拉的信任。
有季黎的鋪墊在前,奇爾多約克夏難免對這個名為「酷拉皮卡」、年僅十六歲的少年,報以了更大的好奇心。
她甚至愈發對窟盧塔族的事感到遺憾兩名窟盧塔族的幸存者都如此優秀,倘若滅族慘案尚未發生,應當也是個人才輩出之地吧?
緋紅眼若只單純作為狹隘者炫富的把玩之物,其價值怎能相提並論。
太可惜了。
奇爾多約克夏帶著這樣的嘆息登門。
即便沒有提前遞交拜訪函,但身為三星獵人兼獵人協會的高層,頭上滿是權勢與力量光環的她,還是立刻被諾斯拉家請入內。
然而,奇爾多約克夏卻意外得知,酷拉皮卡人並不在這裡。
據萊特諾斯拉所言,昨天深夜,酷拉皮卡在接到一通電話之後,突然很急切地向他請假。
雖說對酷拉皮卡在這個混亂時刻要求離開的舉動感到不滿,但看在對方在妮翁私自逃跑之後,能迅速鎖定妮翁的去向,並安安全全地把人帶回來,更不要說此前還成功抓獲過幻影旅團的成員。
多方考慮之下,萊特諾斯拉還是裝出一副大度模樣,很爽快地放酷拉皮卡暫時離開。
想要讓會咬人的狗乖乖聽話,就得先讓它們吃夠肉骨頭,嘗過甜頭,才知道該認誰當主人。
在這一點上,萊特諾斯拉做得比達佐孽更高明。
所以,不曾盤問酷拉皮卡去向的他,在數次撥打酷拉皮卡的電話卻只有忙音後,只能尷尬地收起通訊器,衝奇爾多約克夏搖搖頭。
沒能趁機跟三星獵人打上交道、讓對方欠下人情債,萊特諾斯拉暗自在酷拉皮卡的名下記上一筆。
同時,他也殷勤地遞上了自己的名片,說一旦有酷拉皮卡的消息,就會立刻告知。
其實就是在委婉地,想要拿到奇爾多約克夏的聯絡方式。
不知道跟這種家伙打過多少交道,奇爾多約克夏微微一笑,熟練地留下了助理的郵箱地址,便准備告辭。
只是出門沒多遠,她又被一個名叫「旋律」,自稱是酷拉皮卡同伴的女性叫住。
「非常抱歉,可以冒昧地問一下,您找酷拉皮卡是有什麼事情嗎?」對方問得開門見山。
奇爾多約克夏只說是關於幻影旅團。
仔細傾聽辨別心音,確認這位三星獵人並沒有說謊後,旋律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寫好的紙條遞過去。
那是一長串數字,很明顯是屬於某個人的通訊器。
奇爾多約克夏不由分說撥通了這個號碼。
與想像中不同,電話那端的聲音更為年輕,聽起來不像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咬字時還帶著些孩子氣的連讀,像是巧克力味道的糖果。
只是對方眼下似乎心情很糟糕,語氣都隱約夾雜了無法抑制的煩躁與不耐煩。
看在季黎的面子上,奇爾多約克夏只能耐下性子,再解釋了一遍。
和旋律的反應有些類似,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同其他人進行商量,隨後便告訴了她見面的時間地點。
約定的地址,是位於友客鑫市區的一家酒店,房間號是903。
奇爾多約克夏禮貌地叩門三下。
為她開門的是一名身形纖細、身穿少數民族服飾的少年。
即便在昏暗的室內,那頭金發也如陽光一樣絢爛,配合那張精致柔美的臉,本身就自帶光芒,熠熠生輝,儼如柔金色的太陽。
只是對方的表情卻冷漠而警惕,淡化了那種本該耀眼的特質,此刻的他看起來更像是被逼入絕境,所以不顧一切,努力豎起尖刺,來保護身後重要之物的幼獸。
奇爾多約克夏的目光,下意識在那對漆黑的、似乎個人的全部情緒都被吞噬殆盡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這個人就是「酷拉皮卡」。
季黎的酷拉皮卡。
不需確認,奇爾多約克夏便於剎那間篤定了這個猜測。
「很高興見到你,酷拉皮卡。我是奇爾多約克夏,這是我的獵人執照。接下來,我將負責向你闡述,關於幻影旅團四名落網成員的處理事項。」
主動將背面印刻了三顆星星的獵人執照展示給酷拉皮卡看,證明自己的身份,奇爾多約克夏卻沒有立刻打開隨身攜帶的文件夾。
她不喜歡被人當做傻瓜。
環視四周一圈,奇爾多約克夏表情不變,冷靜道:「這件事還沒有被列入保密級別。倘若不介意的話,你可以邀請你的同伴一起旁聽。」
不擅長戰鬥,並不意味著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者。她只是比起某些肌肉過於發達的同僚而言,更適合進行腦力勞動罷了。
聞言,酷拉皮卡也並未流露出驚愕或慌張。
不多時,腳步聲逐漸響起,奇犽、小傑、雷歐力三人陸續從門外和窗外進入或者說,重新回到這間屋子。
季黎不在這。奇爾多約克夏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雷歐力訕訕地衝她笑了笑。
作為(自認)全場唯一成熟可靠的成年男性,雷歐力搓搓手,試圖圓一下場,讓氛圍沒有那麼尷尬。
但專注在工作上的奇爾多約克夏,直接無視了目標外的陌生男人的廢話。
她打開檔案袋,按照流程,將文件一張張為酷拉皮卡詳細說明。
陳述幻影旅團已經被逮捕的事實,並且聲明他們今後將由獵人協會進行收容,以及介紹死囚通常情況下的待遇及處理方式。
包括為了降低管理難度,封印了他們的念能力,並且通過特殊手段剝離了所有記憶的現狀。
奇爾多約克夏向來恪盡職守,哪怕細枝末節也從不含糊了事。
解釋完全部事項,她才拿起了最後一張表格,倒轉遞給酷拉皮卡,示意對方在最末處的空白簽名。
季黎是以「酷拉皮卡」的名義,向獵人協會交接懸賞犯的。
所以,也應當由酷拉皮卡完成這些手續。
「如果你以後有關於幻影旅團的線索,或是抓到了其他懸賞名單上的成員,也隨時歡迎聯絡我。這是我的私人聯絡方式。」
手中執筆,酷拉皮卡低眼看著交接手續上的窩金等人的照片,遲遲沒有在空白處簽字。
作為獵人協會「死囚」制度的使用者之一,奇犽更熟知這個規則裡玩的文字游戲。
身為職業獵人,他們本來大可以花錢「雇佣」那些蜘蛛,私自處刑之後,再交一筆補償款給獵人協會。
而且被俘虜的那幾名幻影旅團的成員,也已經被拔去了口器和毒液,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
選擇權又回到了酷拉皮卡的手中。
不同於小傑和雷歐力外露的欣喜神色,奇犽雙手環胸,狀似散漫地靠在牆邊,等酷拉皮卡作出決定。
畢竟,他還有問題,要問奇爾多約克夏。
酷拉皮卡最終放下了筆。
他沒有簽字,而是冷靜地詢問奇爾多約克夏,關於季黎現在的下落。
「恕我拒絕。畢竟,能夠順利捕獲幻影旅團的四名成員,並不是我個人的功勞。我認為,季黎才應該是署名的那個人。」
在咬字「季黎」的發音時,酷拉皮卡原本無懈可擊、公式化的冰冷聲音,也不自覺變輕緩了些許,帶著下意識的小心翼翼。
等待奇爾多約克夏回答的時候,他小幅度地平復了呼吸,探尋的眼神中,似乎藏了些沒能完全隱匿起來的緊張和不安。
奇爾多約克夏敏銳地意識到事態似乎不太對勁。
她皺眉:「季黎不在你們這裡嗎?跟我完成交接之後,她說過,接下來會先去跟你們彙合。」
努力忍到現在的雷歐力,在得知奇爾多約克夏也不知道季黎在哪裡之後,徹底繃不住表情了。
他焦躁地拿出通訊器,屏幕上正是季黎給他發短訊,說事情順利解決,正在回揍敵客安全屋的路上。
時間是昨天晚上的九點三十六分。
後面就是一長串的未撥通電話的記錄,密密麻麻,直到今天早上的十點二十九也就是奇爾多約克夏跟奇犽取得聯絡的時候,電話仍舊沒有被回撥。
奇爾多約克夏用季黎留給自己的聯絡方式,試著與她取得聯系。
但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形式的回應。
按奇爾多約克夏對季黎的理解,季黎應該不是這種,突然不打一聲招呼就失蹤,讓人徒增擔心的類型。
她的心中隱約開始感到不妙,不過,作為前輩,奇爾多約克夏在酷拉皮卡等人面前,還是表現出了十足的冷靜沉著。
她當即用三星獵人的特權,調取了友客鑫市區的監控記錄,並排查警署和Mafia那邊是否有可疑的動靜。
線索最後指向了街道路口的一處失物招領台。
被奇爾多約克夏一行人並不尋常、與普通游客明顯有壁的氣勢所懾,前台的接待人員屏住呼吸,從櫃子裡取出了一台嶄新,但沾有雨水和泥濘痕跡的通訊器。
「這、這是一個三口之家拿過來的。據小男孩說,是一個幫他拿回了卡在樹上氣球的姐姐掉的。一回頭就不見人了,只找到了這個通訊器。」
「我記得他說是黑色長發,戴墨鏡,穿白色裙子,年紀大概十五六歲,身高應該差不多一米六多一點。」
搜腸刮肚地回憶,拼湊起小男孩當時到底都提到了哪些信息,接待人員隨後又突然一拍腦袋,手忙腳亂地開始拉開抽屜裡尋找東西。
她翻出了一串蒲公英造型的手鏈,以及幾塊巧克力和糖果。
「還有這些!這些是小男孩和他父母,說是要感謝那位『好心的蒲公英姐姐』,找到失主的時候拜托,拜托我一起轉交給她。」
擔心自己私吞物品的事情會引來「大人物」的責難,但又實在不敢瞞下,生怕引來更大的禍端,接待人員咽了咽口水,只能把捧著東西的手高高舉起,讓頭更往下低。
奇犽掃了眼那串蒲公英手鏈,想起當初小傑對季黎的形容,沒壓好情緒,忍不住咂了咂舌。
可在引起小傑的關注後,他又若無其事地把頭扭到一邊,藏起了情緒。
是酷拉皮卡接過了通訊器和那些謝禮。
他打開通訊器。
顯然季黎是在一切事情都結束後,才啟用的這一台,裡面幾乎什麼都沒有,連通訊錄裡,都只有掛著孤零零的一個「雷歐力」。
酷拉皮卡又翻開相冊。
相冊倒不是完全空著的唯一的一張照片,拍攝時間顯示是昨天晚上八點十三分。
以狼狽到底的西索和庫洛洛魯西魯為背景,季黎比出像征勝利的剪刀手,眉眼彎彎,衝鏡頭露出忍俊不禁,又好像藏了些壞心思的笑容。
赤色欲滴的緋紅眼中,沒有一絲陰霾。
這就是所有了。
也足以確定,通訊器的主人、那位好心的「蒲公英姐姐」,就是季黎本人。
到此為止,無論再怎麼排查路道監控,奇爾多約克夏也找不出季黎下一步的行蹤痕跡。
就好像,季黎在小男孩那個錯眼間的功夫裡,忽然成了一滴水,從人間蒸發,原地消失不見了一樣。
在眾人的忙碌與沉默中,日漸偏西。
黑夜一點點驅逐太陽的余暉,換作月亮與星輝登上舞台,俯瞰依舊人聲鼎沸、高樓鱗次櫛比的友客鑫。
哪怕舊一任的十老頭驟然死亡,即便作惡多端的幻影旅團有四人落網,可不管燈下的陰影裡再怎麼波瀾四起,世界似乎仍然不曾改變。
讓身處其中者,難免產生一種被割裂拉扯的荒誕感。
指腹擦過屏幕上季黎的笑眼,酷拉皮卡閉上眼睛,慢慢地呼出一口氣,試圖調整好因疲倦而逐漸昏沉的大腦。
但奇爾多約克夏打斷了他。
這段時間,本就是奇爾多約克夏為了季黎,特意從行程安排裡擠出來的,而接下來她還有一個重要會議需要參加,不能缺席。
奇爾多約克夏希望和酷拉皮卡再單獨聊一聊。
聞弦歌而知雅意,雷歐力率先站起來,衝奇犽和小傑聳了聳肩,用大拇指指向門外示意。
余光瞄了眼奇爾多約克夏,奇犽步下遲疑了一瞬,不過還是將雙手插在口袋裡,跟在小傑後面,沉默地離開。
奇爾多約克夏向酷拉皮卡承諾,在找季黎這件事上面,她後續也可以繼續提供幫助,歡迎酷拉皮卡隨時聯系自己。
之後,奇爾多約克夏再次提醒酷拉皮卡在文件空白處簽字。
可是,酷拉皮卡卻按住文件一角,將其推遠。
他往後一靠,雙手疊放在膝頭,冷靜且面無表情,忽然話鋒一改:「所以,這也是她季黎和你的交易內容之一嗎?」
奇爾多約克夏眨了眨眼看,沒有搭話,只是處驚不變地示意酷拉皮卡繼續。
「沒什麼。只是你的出現本身,就已經足夠矛盾了獵人協會並不在意幻影旅團的存在,懸賞令也不過是個固定流程而已。」
「畢竟,獵人從不代表『正義』,只不過是另一種劃分方式的特權階級。賞金獵人更是一份需要衡量風險,賺取金錢和地位的工作。否則被評為A級犯罪團伙的蜘蛛,也不會至今仍舊逍遙法外。」
說到這裡,酷拉皮卡或許是短促地笑了一下,神色裡帶著一切塵埃落定後的嘲弄。
「再者,即便獵人協會突然決定執行遲來的『正義』,也不應當由你這位三星『疑難雜症』獵人主導。」
「奇爾多約克夏,位列獵人協會的十二地支,同時也是其中名望和風評最高的人之一,主要從事醫學和法律領域,在戰鬥方面沒有特別的建樹而且。」
酷拉皮卡低下頭,擺弄了一下通訊器,將之前調查好的新聞翻出來,展示給奇爾多約克夏看。
「按照正常的安排,你現在應該還在庫利蔔大陸,參與一場律法補充說明的起草討論會吧?」
「綜上所述,我只能認為,是她和你達成了某種約定,讓你主動介入這件事,甚至願意負責收容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且存在後續潛在風險的幻影旅團成員,而不是更高效的斬草除根。」
酷拉皮卡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一下。
他想起星星墜於他懷中。
緋紅眼的少女自高空墜落,白衣被吹得獵獵拂起,像是乘風而起的蝴蝶,又像是振翅翱翔的白鳥。
然後向被染上血污的自己伸出雙手。
【「不要哭。酷拉皮卡,已經沒事了。我在這裡。」】
【「所以酷拉皮卡也不用再勉強自己去殺人,去做那些你最討厭的事了。這是約定。」】
【「不然,就罰酷拉皮卡再也找不到我。」】
與窩金一同從原地消失之前,季黎是這麼說的。
而他,只來得及見過這樣的驚鴻一瞥,之後就一直在錯過他們相處的時間,還遠不及她和雷歐力一行人的接觸。
甚至連「季黎」這個名字,他都是從奇犽口中得知的。
酷拉皮卡低下眼,沉默收緊了空著的五指,緊握成拳,指尖陷入掌心。
「還有什麼需要狡辯的嗎?」他聲線平靜,但緊繃,「如果沒有的話,我希望知道更多關於她的情報。」
奇爾多約克夏忍不住贊嘆地撫掌。
高度認可了酷拉皮卡的才智,她的態度也隨之變得更溫和、更有耐心,但很遺憾。
「抱歉,酷拉皮卡,這部分的保密工作,也是契約的擬定內容之一。但在此之外,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額外的信息。」
奇爾多約克夏當然調查過季黎。
遺憾的是,不管是國民信息庫,還是各國政府的人臉識別關聯資料庫裡,季黎的名字和臉都無法跟任何已知的信息對上。
通常來說,這樣毫無痕跡的存在,只有一種可能。
「她或許來自流星街。」奇爾多約克夏說。
隨後,又詳細闡述了與保密協議無關的其他細節,奇爾多約克夏最後壓住那份待簽名的文件,再一次推向酷拉皮卡。
「這是我們契約的最後一環。不過,季黎沒有要我逼迫你做什麼的意思。她說了,她只是想給你選擇的權利和機會。」
「所以酷拉皮卡,現在該你做決定了。」
盯著那處空白,酷拉皮卡沉默良久。
他最終還是一筆一劃地,在空白處簽下了自己的姓名以及,「季黎」這個名字。
奇爾多約克夏暗自松了口氣,連忙收下。
時間不等人,已經在友客鑫浪費了太多時間,她起身准備離開,但在即將推開門的時候,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奇爾多約克夏下意識模仿了季黎當時的口吻。
她回頭看向酷拉皮卡,神色頗為鄭重:「如果要挑一個最喜歡、最讓你覺得幸福的日期作為密碼,你會選哪四個數字?」
沒頭沒尾的提問,讓酷拉皮卡不由一愣。
可奇爾多約克夏的態度實在肅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認真把自己代入到這個問題裡去思考。
奇爾多約克夏耐心等待了一會兒,卻忽然,見酷拉皮卡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了脆弱又柔軟、懷念而幸福的微笑,此刻,蒙在這美麗少年金色光芒上的那層陰鶩才稍稍淡卻了些。
他這一笑,如同陽光下的泡沫,花瓣中央的露珠,那樣虛幻的、注定轉瞬即逝的美麗。
「十月四號,1004。」酷拉皮卡輕聲說。
這是窟盧塔族一年一度,用來辭舊迎新、為族人一同祈福的慶典日期。
那一天,所有人都會聚到一起,在村長爺爺的主持下一齊禱告,載歌載舞,享用大家辛苦勞作帶來的美味。
而他和派羅向來都會趁機偷偷溜到他們的秘密基地,眺望著遠處的城市,無限遐想二人未來的冒險之旅。
可如今想起來,這竟然久違得似乎都已經不是屬於他的記憶了。
若是奇爾多約克夏這一次沒有提起的話,酷拉皮卡自己都快忘了,還有塵封在角落裡、滿是灰塵的這段過往。
他神色恍惚。
奇爾多約克夏記下這串數字,見他這副模樣,又忍不住關切地問酷拉皮卡,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一直表現得理智清醒,可能比大部分資深獵人還要優秀的少年,卻露出了一瞬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以職業獵人的身份,去「雇佣」,然後殺了那些被俘虜的,失去了力量與全部記憶的蜘蛛嗎?
可既然奇爾多約克夏已經決定負責收容,也承諾不會再縱容幻影旅團作惡,他還要繼續執行以前的復仇計劃嗎?
他需要殺人嗎?
他可以殺人嗎?
他能夠殺人嗎?
思緒混亂間,季黎的耳語又在腦海中不期然響起,酷拉皮卡閉上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松開了攥緊的拳頭。
她說過,不要再勉強自己,去做那些他最討厭的事不然,就罰他再也找不到她。
酷拉皮卡是無神論者,在大火燃盡的那一夜之後,更是拒絕將希望寄托到他人身上。
他不再為自己禱告,每一聲虔誠的禱詞,只為撫慰那些夜深時分,反復出現在夢中、向他哀嚎和求助的同胞。
可現在,酷拉皮卡願意試著相信。
相信另一種希望。
「我打算一邊尋找季黎的下落,一邊想辦法找回同伴的眼睛。」他說,「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相比之下,幻影旅團的去向都顯得不值一提了。
酷拉皮卡想起了西索(季黎cos版)之前的提問,問他認為,亡者和還活著的人,哪一邊更重要?
他現在可以肯定地回答:是後者。
雖然也還在擔心季黎,但看到酷拉皮卡現在的狀態,奇爾多約克夏也不由微笑了一下。
至少他們一起走到了,季黎所期待的那個好結局。
莫名被這二人折騰出了些類似母親的操心心態,奇爾多約克夏半是欣慰,半是高興,忍不住鼓勵意味地,拍了拍酷拉皮卡的肩膀。
她覺得,或許招攬酷拉皮卡到旗下,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反正酷拉皮卡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優秀資質,正好她缺人手,酷拉皮卡缺用於調查的權勢地位。
他們是完美的互惠互利。
一時間,連重要會議都暫時拋到腦後,奇爾多約克夏正尋思著要怎麼開口,卻被通訊器的提示音給打斷了思路。
與此同時,酷拉皮卡的通訊器也響了起來。
雖然消息源頭不一樣,但二人收到的其實是同一個情報。
妮翁諾斯拉不見了。
酷拉皮卡是妮翁的現任保鏢隊長,職責所在,他顧不上奇爾多約克夏的欲言又止,簡單打了個招呼後,就急匆匆地趕往諾斯拉租賃的酒店。
看著對方直接跳窗離開的背影,奇爾多約克夏只好咽下到嘴邊的話。
她低眼看向屏幕。
事實上,奇爾多約克夏的情報要更加詳細:准確地說,妮翁諾斯拉不是不見了,而是「被綁走」了。
被幻影旅團。
看著監控視頻裡,主動衝鏡頭招手示意,然後一拳砸碎鏡頭的芬克斯,奇爾多約克夏嘆息著關掉郵件,加速趕往自己的私人飛艇。
她知道,酷拉皮卡不可能從諾斯拉家抽身了。
也正如奇爾多約克夏所猜測的那樣,當酷拉皮卡趕回酒店的時候,就看到保鏢隊的同伴圍在門外,而屋裡是崩潰的萊特諾斯拉。
「你為什麼不在!你可是妮翁的保鏢隊長!酷拉皮卡!妮翁被那些該死的下賤人綁走的時候,你跑到哪裡去了!」
在一開始的暴怒之後,萊特諾斯拉拽著酷拉皮卡的衣領,又無力地往下滑落,開始掩面哭泣。
有幻影旅團的功績在前,他已經很了解這個A級犯罪團伙的行事作風,根本就是一群亂殺亂砸、毫無規矩的瘋子!
那些人甚至連聯絡方式或者恐嚇函都沒有留下。
足以說明,他們根本不打算向諾斯拉家族進行敲詐勒索,而是報復!是針對他或者妮翁的報復行動!
知道其中一名幻影旅團的成員(窩金)就是酷拉皮卡抓住的,萊特諾斯拉對妮翁的性命,無法抱有樂觀的態度。
他只能雙膝跪下,六神無主地喃喃,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在祈求神明的庇護。
「沒有了妮翁下個月、下個月的預言該怎麼辦?妮翁我的妮翁!把我的妮翁還回來啊!」
比起失去女兒的悲傷父親,萊特諾斯拉更像一名失去籌碼、開始歇斯底裡的賭徒。
酷拉皮卡站在一步之遙的地方,冷漠地看著他的雇佣者。
纏繞在五指上的鎖鏈,開始不安分地游動。
過了一會兒,沒有去理會被拽得亂七八糟的領子,酷拉皮卡單膝點地,半蹲下來,用手扶起萊特諾斯拉的肩膀。
漆黑的美瞳偽裝下,赤紅之色也已經如燎原的火,灼熱地鋪開。
「BOSS,請冷靜下來。交給我。我會負責處理好這些,我引發出來的問題的。」
酷拉皮卡淡淡道。
與此同時。
季黎睜開了眼睛。
第350章 【番外03】星星墜於他懷中(三十二)
瞬間的失重和眩暈感疊加在一起,讓季黎在睜開眼睛之前,就本能地向前伸出了手,仿佛是在尋求幫助。
她的手被抓住了。
溫熱的、柔軟的、更為修長的指尖,將她的合握在掌心裡,牢牢攥緊。
隨之出現在季黎視野中的,是酷拉皮卡俯身湊過來,蹙起眉,略帶擔心的關切模樣。
既不是緋紅眼,也不是黑色美瞳的偽裝,那對通透純澈的茶色眼睛在映入陽光後,氤氳著瑩潤的玉一般的質感。
「酷拉皮卡?」
喃喃自語著,還沒有回過神來,季黎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身體缺少對面前這個人維持警惕的本能,只下意識順著指尖被握緊的力量被牽起來。
盯著近在咫尺的茶色眼睛看,即便酷拉皮卡忽然低下頭來,與她額頭相貼,季黎也只是茫然地歪了歪頭。
過度使用派克諾妲念能力的後遺症還沒消,她的腦袋依舊有些昏沉,思路跟動作都要慢幾拍。
「體溫的確有點偏高,但應該還算不上發燒的程度。」
確認季黎額頭的溫度並沒有異常,酷拉皮卡抽身的時候,順手把旁邊的枕頭拿過來,墊在對方身後。
把季黎面上的迷迷糊糊,當做是初醒時的惺忪睡意,他稍稍松了口氣,這才舒展開蹙起的眉,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上。
「是做噩夢了嗎?」酷拉皮卡問。
季黎的大腦終於遲緩地開始運作。
視線從酷拉皮卡的身上移開,掃過身下柔軟舒適的床褥、裝修簡潔溫馨的公寓、牆上手工裝裱的三口之家合照,季黎的思緒漸漸回籠。
是了,她本來就是專程從流星街趕過來,參加窟盧塔族成功遷徙到新家園的慶典,然後因為疲倦,被酷拉皮卡哄上床睡午覺的。
所以剛才的那些是什麼?夢嗎?那未免也太
季黎低頭看向自己白皙光潔的掌心,試探地做了個伸展又收緊的動作,確認肢體還處於完全受控的狀態。
然後她又喊了長明。
這一次,長明立刻就從意識海裡冒出頭,回應了她的呼喚和在那個「友客鑫」的時候,截然不同。
跟長明確認,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後,季黎只能把剛才的那些,都歸於一個過於真實的夢境。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真的是她看到窟盧塔族的新家園之後,由於跟原著留下的印像反差過大,一時間觸景生情,腦袋裡開始胡思亂想了?
那她的腦袋在寫夢境劇本的時候,還真是有點不顧她死活的狠勁。
季黎用余光偷瞄,確定酷拉皮卡的枕頭上,沒有留下自己在夢裡揪掉的頭發,默默松了口氣,笑容也重新掛上了臉。
「不算噩夢吧。」
沒有詳細闡述在那個友客鑫發生的狩獵戰,她一筆帶過了個中艱辛,只是輕描淡寫地說。
「就是夢到我忽然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遇到了很好的人,然後大家一起努力闖關打BOSS話說回來!那些BOSS可真難打啊!氣死我了!」
現在回過神來,越想越窩火,季黎說著說著就拳頭一硬,認真考慮起了,立刻就給梅路艾姆打個電話的可行性。
讓梅路艾姆去把西索和庫洛洛魯西魯都揍一頓不,再加上俠客窩金信長飛坦芬克斯和富蘭克林好了!大家誰都別想逃!
至於派克諾妲、瑪奇和小滴她們,女孩子就回頭再議吧。
季黎氣得對空氣拳打腳踢,已經掰著手指,在心裡打草稿,思考要怎麼把「夢」裡受的苦都報復回來。
對哦!奇犽還凶她!綁架她!審問她!生氣了,她要串通亞露嘉和拿尼加一起跟奇犽鬧別扭!
季黎理不直但氣壯,靈感如泉湧,策劃案的草稿已經一口氣打了十頁開外。
所以,她也沒有聽清酷拉皮卡的低語。
等季黎反應過來,跟酷拉皮卡道歉,問他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的時候,對方卻只是微笑。
「問你要不要喝安神茶。琳娜女士的新作,昨天剛送了我一些,應該是你會喜歡的味道。」
雖然口吻是詢問的,但酷拉皮卡說話間,已經從椅子上起來,作勢要去廚房泡茶了。
客廳那邊響起了水花濺起的聲音。
作為目前正活躍的遺跡獵人的新秀,酷拉皮卡並不介意野外糟糕的生活環境,不過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很擅長把自己的生活經營得井井有條。
或許是繼承了母親對美和藝術的追求,這間屋子,都是酷拉皮卡親自設計並裝飾的。
由於在家時間不穩定,沒辦法像母親那樣,用富有生命感的鮮花做點綴,但他在家具上花了很多心思。
裝飾和擺設,一部分源自親友的饋贈,另一部分便是他在外旅行時,收集到的心儀之物。
包括茶具。
除去接待客人使用的統一套組外,經常會來串門的家人,酷拉皮卡都會准備特別的茶杯,和每人一一對應。
母親的以碎花紋路為底,父親的是樸素淡雅的潤綠,艷麗奪目的玫瑰與盧西諾妮相得益彰。
季黎當然也有。
不過,比起其他人的一眼相中,為季黎挑選茶具的時候,是讓酷拉皮卡最為難的。
他似乎很難用簡單的一種顏色或像征物,來代表季黎在自己心中的形像。
倒是在猶豫期間,那些好像沾了一點邊的,在看到的時候,腦海裡忽然想到「或許她會喜歡」的杯子,莫名越買越多,如今甚至多到占據了廚房的一小格抽屜。
酷拉皮卡也是直到今天需要用了,一打開櫃子,才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怎麼,什麼時候攢了這麼多?好像稍微做得有點誇張了。
反思了自己的無意識浪費行為,泡好茶的酷拉皮卡,視線在諸多茶杯中流轉,最後選了一只檸檬黃顏色的。
明快而絢爛,像午後的陽光,讓人很難不有好心情。
希望季黎會喜歡。
想到這裡,酷拉皮卡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雖然季黎沒說,但他想,季黎應該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不然季黎不會是那副表情。
從很久以前開始,季黎就很難成功在酷拉皮卡面前說謊了不管是不是善意的隱瞞。
不如說,酷拉皮卡更抗拒這一種。
因為這就意味著,季黎大概又做了些利好於他人,卻唯獨沒有在意自己的事情。
這是個壞毛病,酷拉皮卡已經在盡量引導季黎慢慢改掉了。
但顯然,現階段的成果並不令人滿意。
所以只能先由他負責掌控分寸了。
酷拉皮卡端起托盤,准備借著喝茶的時候,套套季黎的話,看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可等他回到臥室,只見到季黎陷在雲朵一樣的被褥裡,在窗外漏進的陽光裡,睡得正沉。
酷拉皮卡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但還是覺得季黎的狀態總讓他覺得有些違和,畢竟去泡茶之前,季黎看起來還比較清醒,不像是這麼短時間又會困到入睡的樣子。
將托盤放到茶幾上,酷拉皮卡仔細打量了季黎片刻,始終沒看出異常後,抿了抿唇,還是沒有放棄。
將指尖貼到熱騰騰的茶壺上,將指腹的溫度熨得更暖一些,他俯身,輕輕撥開季黎頸側披散下來的黑發,然後順著領口的線條,將鏈繩勾起。
因為是過於信賴的氣息,奇美拉女王蟻那部分獸性的警惕心,對這個人完全失效。
季黎沒有絲毫被驚動的征兆,反而側過臉,追逐著最喜愛的溫柔對待,主動將臉頰往酷拉皮卡的掌心蹭去,像露出肚皮撒嬌、尋求同伴依偎的小動物。
酷拉皮卡彎起眼睛,忍不住安撫意味地摸了摸季黎,哄她安心睡去,然後才將碧玉護身符握在掌心裡。
與媒介的直接接觸,這是主動和長明溝通的唯一途徑。
他問長明,季黎的意識海是否一切正常。
【季黎只是睡著了而已。】長明沒有遲疑,給出了和季黎一樣的答案,【她的意識海風平浪靜的,精神狀態也很穩定。】
是他多心了嗎?
長明畢竟是這方面的專家,酷拉皮卡還是取信了這個說法。
或許真的只是季黎前幾天太累了。他想。
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不過這一次,酷拉皮卡沒有分心去看書,而是觀察著季黎的狀態。
他打算,如果季黎表情不對,又做噩夢了的話,就再一次喚醒對方。
就像剛才那樣。
手裡捧著自己的杯子,汲取安神茶的香氣與暖意,酷拉皮卡凝視著安然入夢的季黎,又想起對方剛才半真半假的回答。
「一個人去了陌生的地方啊。」
輕輕嘆了口氣,少年掩在茶水霧氣之後的聲音,宛如嘆息,重復著那句被錯過的低語。
「聽起來,像是我的噩夢才對。」
季黎睜開眼睛。
季黎閉上眼睛。
季黎又睜開眼睛。
沒辦法了,不能再欺騙自己是眼花看錯了。
酷拉皮卡跟說好的安神茶都消失無蹤,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眼熟到似曾相識的鑲金玻璃蓋
或者說,人體收藏家專供的豪華人偶盒子。
季黎:?
同一個夢的劇本又來梅開二度?還嫌她頭發揪得不夠多?這下主打一個沒完沒了了是吧!
怨氣比理智先一步占據高地。
身體跑得比思考更快,季黎拳頭一硬,控制不住情緒起伏,直接捶穿了大概是給自己准備的昂貴包裝。
反正是夢,總之第一個先揍飛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