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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轉]冷面的復仇總裁 作者:拓拔月亮

[轉]冷面的復仇總裁 作者:拓拔月亮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2506個瀏覽者
他的父母會死,都是這女人的媽媽害的!
要不是她的媽媽勾引他的爸爸,
兩人雙雙到海邊殉情,
他不會年紀輕輕就得面臨家破人亡的慘況!
沒錯,雖然她也因此母亡父喪成了孤兒,
但,這只是上天給她的報應,
而他的報復才剛剛要開始,
她以為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他就會對她手下留情?不可能!
他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她,
讓她也嘗嘗他曾有過的心痛滋味!
第一章
一對商場上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妻子前腳才進門,一轉身,手中的LV包包,毫不客氣地就往尚未進門的丈夫身上狠狠地丟去。

  「剛才的酒會上,你無端端的消失半個鐘頭,你說,你到哪裡去了?」

  視線往下一移,看著落在腳邊的包包,男人面無表情,彎身,把前一刻才羞辱他男性自尊的包包給拾起。

  「萬漢民!」

  「我只是出去抽煙。」萬漢民依舊面無表情,淡然的說著,拿著包包,筆直的往裡邊走。

  「你給我站住!」扯住丈夫的西裝外套,朱芳恰恨得牙癢癢,「你還想騙我!你明明就是和那個賤女人私下去幽會。」

  萬漢民背對著妻子,無育,站定不動,

  「重天,你說,你有看到你爸爸和那女人幽會,對不對?」朱芳怡轉頭,詢問著方才也和他們一道去參加某大百貨公司開幕酒會的兒子。

  剛上國一,身高已有一百七十公分高的萬重天,似乎早習慣了這種場面,他俏嫩的俊容,淨是冷漠,睨視著眼前貌合神離的父母。

  「你們的事,我不想管。」  說罷,他轉身要上樓,臨上樓之前,怒瞥了父親一眼。

  接收到兒子含帶怒意的眼神,萬漢民痛心的閉上眼。在這個家裡,他唯一深覺愧對的,就是他的兒子。

  「一個低賤的女人,憑什麼去參加那個酒會!」

  身後的妻子氣沖沖的嚷叫著:「她不在家裡伺候她生病的丈夫,卻跑到酒會來勾引別人的老公,那種下賤的女人,也配當珠寶設計師!?她設計出來的珠寶,就和她的人一樣,低賤不入流!」

  「你說夠了沒!」萬漢民轉身,額上青筋暴突。

  「我才說她兩句,你就捨不得啊!」朱芳怡可也不是省油的燈,抓了-個花瓶,就往丈夫身上砸去。「有種的話,你就直接到她家去,在她丈夫面前和她親熱……」

  閃過了妻子砸來的花瓶,望著一地的花瓶砰片,忍下心頭的怒氣,萬漢民不想再和妻子爭辯什麼。

  他走上樓,形同槁木死灰一般,對於這個家,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放進一丁點感情,以前沒有,現在沒有,未來……

  砰地一聲,他只覺身後被一個東西砸中,回頭一看,是一個陶藝裝飾品,那還是他們「恩愛夫妻」在某個慈善拍賣會上,以五十萬的價錢標下來的。

  背,很痛。

  但對一個心死的人來說,身體的痛,激不了他一絲絲的情緒變化。

  繼續走上樓,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儘管身後不斷有其他的東西在攻擊他……

  「萬漢民,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啊--」

  在客廳裡砸紅了眼的朱芳怡,歇斯底里的喊叫著,發瘋似地摔著東西,任何可砸、可摔的,無一倖免。

                               

  三個鐘頭後,溫習好功課的萬重天,就寢前,再度下樓。

  今天,他母親發洩的時間比往日還久,兩個鐘頭前,他還聽到樓下不時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想必連廚房都成了她的發洩處。

  閃過樓梯上摔裂的東西,走下樓,要找個立足之地,頗難。

  哀鴻遍野,處處可見好幾個幾十萬標回來的「慈善物品」,碎裂的拼湊不出「慈善」兩個字。

  偌大的客廳,活像被人丟擲了炸彈一般,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媽,你該去睡了。」

  撥掉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的碎裂物,萬重天坐到母親身邊。

  向來被喻為商場上最犀利的女強人,此刻,蓬頭垢面,和一般的怨婦,並無兩樣。

  萬重天靜靜看著自己的母親,眼底沒有一絲溫度。

  打小,他是老保姆帶大的,跟著外公、外婆住,母親似乎沒抱過他,因為她不想當一個孩子的媽,她只想做好一個公司的董事長。

  他母親不喝酒,因為她極為注重形象,她不可能當爛酒鬼,通常,她只在公開場合,極為優雅的喝著雞尾酒,她也不會讓客廳裡任何一塊碎裂物割傷了她。

  他的母親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至少,在維護形象方面,她做得滴水不漏,而且還稱得上可圈可點。

  但在感情方面,她卻低能得不如一個幼稚園的小女生。

  幼稚園的小女生談起戀愛來,至少還見得到笑容,但打從他認識他母親開始,他從沒見她在她的感情世界裡,露過一絲笑容。

  「你外公打過電話來了?」朱芳怡低著頭,兩眼無神地盯著地面。

  「沒有,我想管家還沒告訴他。」

  通常,兩軍交戰後,他們的管家就會向上級報告戰況。可能是管家體諒上級年紀大了,早早入睡,想等明天一早再通報。

  「我……我一定要讓那個女人在珠寶界無法立足,讓她再沒有機會在任何酒會上露臉。」稍稍平緩的情緒,又顯得激動起來。朱芳怡抓著電話線,尋找著早不知被她摔到何處的無辜電話筒。

  「斷了她的經濟來源、不讓她露臉,只會讓一段婚外情,更加地下化。這樣子,你會覺得高興嗎?」

  兒子的話轟進腦裡,朱芳怡登時一陣呆愣。向來是商場上呼風喚兩的女強人,此刻卻恍恍傯傯,像個失智人一般,

  「那……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離婚。」萬重天堅定的道:「我贊成你們離婚,但是,必須等到我大學畢業後C」

  不可諱言的,某些方面,他的確有乃母之風。

  他事事要求完美,一張完美的成績單背後,當然要有一對完美的父母親來當襯景。

  等他大學畢業後,即使他父母親離婚,那對他的未采影響也不大了。

  「不,我不離婚,他一輩子都休想我會放過他,。朱芳怡咬牙切齒說著,「他別想我會成全他和那個賤女人……」

  萬重天淡漠的看著母親,有很多事,他不想插手管,誠如母親所猜測,他的確看到了他父親和那女人幽會,舉止親密,

  他不想說,因為他壓根不想管。

  況且,如果拿自己的母親和那女人相比,任何男人大概都會選擇呵護那楚楚動人的女人。

  很悲哀的是,深陷其中的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他想,即使用一百輛卡車去拉,都拉不回父親的心,何況那女人,是父親的初戀情人。

  但,他絕不容許他完美的父母,給他出一點紕漏。

  睨視著滿地的碎物,萬重天面無表情地道:「很晚了,你去睡吧,也許明天外公就會來,這件事就交給外公去處理。」

  他懶得管,他相信外公出面,一定可以擺子這件事。而他要的完美雙親形象,他的母親自然會幫他把關。

                              

  「媽媽,很晚了,你為什麼還在化妝?你要去哪裡?」

  才十歲大的承亮竹,躺在床上,圓圓的雙眼骨碌碌的轉,一會兒看著壁上掛的時鐘,一會兒看著坐在鏡子前化妝的母親。

  快要晚上十二點了,母親從來沒有這麼晚出門過。

  「亮竹。」拿著口紅的手,僵在半空中,彭洛琳緩緩地回過頭看著女兒。

  坐起身,小亮竹挪坐在床邊。「媽媽你要去哪裡?是不是爸爸又要送醫院了?」

  亮竹站起身,心急的想去隔壁房間看已經生病好久的爸爸。

  自從爸爸生病後,偶爾會去參加宴會的媽媽怕回采時吵到巳入睡的爸爸,就會過采和她同睡一間房。

  拉住女兒,彭洛琳眼眶含淚。「沒有,不要去吵爸爸,讓爸爸睡覺。」

  「那你要去哪裡?」亮竹圓圓的眼裡,淨是疑惑。

  「媽媽……媽媽要去……要……要去參加-個很重要……的宴會……」忍住淚水,彭洛琳一字字艱難的說著。

  拉著母親的手,亮竹把頭貼靠在母親的手臂,撒嬌的說著:「媽媽,你好辛苦喔,自從爸爸生病後,只有你一個人賺錢養家,你放心,亮竹會很乖,亮竹一定會認真讀書,等我長大後,我也可以和媽媽一樣設計很多漂亮的珠寶,賺很多的錢,孝順你和爸爸。」

  仰首,亮竹獻給媽媽一個小天使般的純真笑容。

  聽了女兒的話,看到了女兒的笑容,彭洛琳積壓在眼眶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潸潸而下。

  抱緊了女兒,彭洛琳哭花了一張才剛上好妝的臉。

  「亮竹,媽媽的乖女兒……媽媽對不起你……你一定要原諒媽媽……媽媽很愛你,媽媽真的非常愛你……」

  「媽媽,亮竹也愛你。」啷起小嘴,她在媽媽的臉上親了一下。

  她常常看到媽媽哭,爸爸病得很嚴重的時候,媽媽會哭,可是爸爸的病不嚴重的時候,媽媽也會-個人偷偷的哭……

  爸爸告訴她,因為媽媽工作很累,壓力大,有時候哭是一種宜洩情緒的方法。

  爸爸還說,媽媽哭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安慰媽媽,這樣子,媽媽才會快樂起來。

  「亮竹,對不起……」把頭埋在女兒小小的肩上,痛楚的淚水,染濕了女兒的睡衣。「媽媽……媽媽要走了……」

  哽咽的說不出話,彭洛琳哭的全身顫抖。

  「媽媽,你出門要小心,現在有很多壞人。」儘管被媽媽抱得快喘不過氣來,亮竹還是不敢出聲抗議。

  媽媽在哭,一定是因為很晚了不能上床睡覺,又要出門工作,她的壓力很大,才會又哭了。她要好好安慰媽媽,媽媽才會快樂。

  「媽媽,你……你放心,我會照顧爸爸的,如果爸爸咳嗽,我會趕快去倒水給爸爸喝。」

  「亮竹,我的乖女兒,媽媽……媽媽對不起你和爸爸……」

  哭得傷心欲絕之際,她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渾然未覺,還是女兒提醒了她。

  「媽媽,你的電話……」

  直起身子,接起了電話,彭洛琳抽搭的說了幾句,就關上手機。

  「亮竹……」

  臨出門之際,想再抱抱女兒,隔壁卻傳來咳嗽聲。

  「爸爸咳嗽了,我去倒水給爸爸喝。」

                           

  「智群……我……對不起……」

  站在房門邊,彭洛琳低著頭,直掉淚。

  「爸爸,媽媽要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宴會,你放心,在媽媽回來之前,我會照顧你的。」亮竹坐在床邊,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藏在棉被底下的手,緊握著一個牛皮紙袋,牛皮紙袋裡裝著她要離開的訊息,裝著她留給他的所有積蓄,裝著一段代表已經結束的婚姻……

  鬆開手,承智群把顫抖的手從棉被裡緩緩伸出,舉高,輕摸著女兒的頭。

  「亮竹,媽媽一直過得很……很辛苦,去和媽媽說,要她過得幸福快樂一些。」

  亮竹乖順的點點頭,這些話,她常對媽媽說,只要媽媽真的能快樂,要她多說幾千遍、幾萬遍,她都願意。

  走到媽媽面前,亮竹露出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

  「媽媽,你要過得幸福快樂喔!」

  亮竹的話,又逼出彭洛琳滿眶的淚水,顫抖抖地攤開手心,一個亮晃晃鑲嵌著水鑽的雙竹造型別針,光芒萬丈,眩花了亮竹的眼。

  「好漂亮!」

  「亮竹,給你,這是……這是媽媽……特地為你設……設計的。」

  「媽媽……」

  。把它收好,以後……你看到它……就……就等於看到媽媽。」

  緊握著媽媽給她的別針,亮竹心裡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覺。「媽媽……」

  「亮竹,媽媽愛你,你一定要知道,媽媽真的很愛你……」滾滾淚滴,每一顆都燙進了心底。「你也希望媽媽過得幸福、快樂,對不對?」

  輕輕的點點頭,亮竹靜靜的看著媽媽。今天的媽媽,哭得很傷心,每一滴眼淚,似乎都有很沉重的痛苦--「媽媽,你不要哭,亮竹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纖細的小手一伸,輕輕地撫去代表媽媽不快樂的淚水。

  「亮竹,過來爸爸這裡。」床上的承智群輕聲喚著女兒。

  「智群。」彭洛琳無顏面對向來包容她至極的好丈夫,側身,低著頭,她哽咽道:「對不起……」

  「你放心去,亮竹……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抱著女兒,承智群的心絞痛著,卻還是忍痛露出一抹讓妻子安心的微笑。

  「智群……對不起……我不是你的好妻子……不是亮竹的好母親……我……對不起……」

  「不,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至少,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一個好妻子。」承智群笑著,「謝謝你願意把亮竹交給我,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照顧她的。」

  聞言,彭洛琳羞愧得說不出話,只一逕地站在房門口處,掩面哭泣。

  「亮竹,和媽媽說再見。」

  雖然隱隱約約感覺到事情的怪異,但向來乖順的亮竹,這是聽從爸爸的話,舉起手,和痛哭失聲的母親說了聲:「媽媽,再見。」

  旋即,她又補上一句話:「你要早點回來喔!」

  女兒的話才說完,彭洛琳即大哭著,轉身,一路奔出。

  「媽……媽媽……」亮竹轉頭看著父親。「爸爸,媽媽她……」

  「亮竹,媽媽她過得很不快樂。」承智群一臉痛苦,卻還強裝出笑容,苦澀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如果有人能給她快樂……我們……我們要……祝福她。」

  父親的話,亮竹聽得懵懵懂懂,想再問個明白,卻看見向來堅強的父親,眼角垂下一串淚水,沉重的淚水把父親瘦削的病容,拉得更垮、更憔悴。

                             

  拂曉時分,亮竹和父親搭乘著警車,來到一處海灘。

  遠遠地,她就看到好多人圍在沙灘的某一處。

  偏過頭,看著一臉木然的父親,亮竹的疑問在嘴裡盤繞,卻始終問不出口。

  從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後,父親就愣呆呆的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她說話時,父親似乎一句也沒聽進去。

  「到了,承先生,請下車。」

  好心的警察扶著病弱的承智群下車,另一名警察吆喝著圍觀的人:「請讓讓,家屬要來認屍。」

  一聽到警察說出「認屍」兩個字,亮竹登時傻愣住。

  為什麼她和爸爸一大早要來海邊認屍?他們家沒有什麼親戚的,不是嗎?不安的感覺,漲滿亮竹小小的心頭,她惶惶然的跟在父親身邊走,腳一頓,立即彼人群擠到外圍,急著想跟上前去尋找父親的身影,一抬頭,卻對上了一雙充滿怨懟的黑眸--個大哥哥,兩眼充滿怒光的瞪著她看。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為什麼他要那樣恨之入骨的看著她?

  亮竹嚇呆得立在原地。

  忽地,她聽見父親的哭喊聲。

  「洛琳……」

  媽媽?

  媽媽也來了?媽媽不是去參加重要的宴會嗎?

  下意識地朝父親的聲音方向走去,亮竹看到沙灘上畫了一個好大的心形圖案,有兩個人,看起來像是新郎和新娘子,手握著手,面對面躺著……沙灘上佈滿了紅色的玫瑰花辨……爸爸跪在躺在心形框裡,身穿白紗禮服的新娘子身邊,聲聲哭喚著媽媽的名字--。洛琳……你怎麼這麼傻?我是要成全你和漢民,讓你和他遠走高飛,去過你要的生活,不是要你……不是要你陪著他一起死……洛琳……」

  亮竹走近一看,新娘子好漂亮、好漂亮,和她媽媽一樣漂亮

  「媽……媽媽……」

  亮竹蹲到爸爸身邊,喃喃篤篤,伸長脖子,想把新娘子的臉看個仔細,卻看見新娘子嘴角吐著白沫,她駭得哭了出來。

  幾個警察趕緊想把她拉走,不讓她看到死者的模樣,但她緊拉著媽媽失溫的手,嚎啕大哭了起來。

  「媽媽……是我的媽媽……我要我的媽媽……媽媽……」

  原本是為了孩子好,想把她拉走的警察,看到她緊抓著母親的手不放,也打消了要拉她走的念頭。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告訴我,你要去參加一場重要的宴會嗎?」亮竹輕輕搖著母親的手,卻看到母親的手,和躺在母親身邊的新郎,緊緊相握。

  這一刻,她似乎懂了,媽媽說她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她,就是因為她要嫁給旁邊的新郎。

  可是結婚不是應該到教堂去嗎?為什麼要到海邊來?為什麼媽媽要嫁給別人,卻和她的新郎死……死在沙灘上?」媽媽,你起來,如果你嫁給別人才會快樂,我和爸爸……我們……我們都會……會祝福你的」亮竹趴在母親身上。「媽媽,你不要死,亮竹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亮竹不要你死……媽媽,亮竹很愛你,爸爸也很愛你,你也愛亮竹和爸爸的,不是嗎?」

  亮竹的哭聲和天真的話語,聽得在場的法醫、檢察官,和所有的警察們,個個心酸不已。

  「亮竹。」聽到了女兒的話,承智群忽地回過神來,眼底充滿自責。是他太粗心,只傷心洛琳真的下定決心要離開他們,沒料到洛琳把亮竹留給他,是因為想和漢民一起殉情。

  「爸爸,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抱著女兒,承智群抹去傷心的淚水。「亮竹乖,爸爸會照顧你的,爸爸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當這頭新娘子彭洛琳的家屬哭得傷心欲絕,那頭來認屍的新郎倌萬漢民的家屬,卻不見朱芳怡的身影,來認屍的是管家,而陪同前來的萬重天,則遠遠地站在人群最後面,一滴眼淚也沒有,只是一臉淡漠的睨視著週遭的一切。儘管站在最後面,視線穿過前方幾個較矮的人,還是看到了兩個父女抱頭痛哭的場面。怒嚴的嘴角,承掛的是滿心的怒、滿心的怨;怨懟的視線,最終停留的,不是他的父親,不是母親口中那個賤女人,而是那個聲聲哭嚷著要媽媽、愛媽媽的小女孩……

  很煩人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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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個月後

  「媽!」

  在飛機上猛然驚醒,十四歲的萬重天,臉色蒼白,有幾秒鐘的驚惶,但在空服員來到他面前之前,已然斂起。

  「萬少爺,你要用餐了嗎?」

  「我不想吃。」面無表情的說道,此刻他的心很亂,他不想任何人來打擾他。

  即使來問了三回,三回皆被他冷然相對,盡職的空服員,仍是面帶著笑容離去。

  朱家的「天舜集團」財力雄厚,富甲天下,短時間內便將十四歲的少爺順利送出國去留學,可見朱家的勢力之大。而且上級還交代好好照顧這位萬少爺,是以,就算碰再多釘子,空服員仍是極有耐心,一再來詢問。何況這位萬少爺,長得還挺俊俏的。

  再說,朱家三個月前發生的大事,讓人忍不住對小少爺抱著同情之心。

  坐在位子上,萬重天茫然低頭,心緒仍是一片紊亂。

  三個月了,雖然隔了三個月,但那殘酷的打擊,猶如昨日才發生一般,歷歷在目。

  他的父親和初戀情人相約殉情,兩人還穿著結婚禮服,別說他母親無法接受這事實,連他都覺得這對他而言太諷刺,他的父親竟然拋下了他這個資優兒子,選擇和情人一同共赴黃泉。

  他一直認為,父親至少會為了他忍氣吞聲,雖然他向來就不諒解父親出軌的行為。

  但,顯然他這個資優兒子在父親心目中,遠不如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如果父親的死,對他是種諷刺,那麼,母親的死,對他而言就是工種殘酷。

  父親死在沙灘,母親堅持不出面,外公當然也不願意去丟老險,只好讓管家帶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去認屍。

  管家在當時就已經打電話向母親轉述現場的畫面,想當然爾,母親一定氣得又把家裡客廳轟炸一番。

  她堅持要管家把父親的遺體運回家,因為她堅持她的丈夫要死也得死在自己家裡、自己的床上,而不是跟別的女人一起死在沙灘上。

  她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幫丈夫換上一套更合適的衣服,不准任何人進入她的房裡,鎖上房門,一個鐘頭、兩個鐘頭、三個鐘頭、四個鐘頭……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他心頭竟然有些發慌,找來鑰匙進入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他一直認為母親把門鎖上,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鞭屍。把她心頭的怒、心頭的恨,全發洩在背棄她的丈夫身上,然後,幫丈夫換上一套「合適」的衣服,讓所有人看不到他身上的傷,接著,她會若無其事的走出來,如果有要好的朋友上門來關切慰問,她或許會考慮掉幾滴眼淚,以示傷心。

  他覺得母親最不會做的事,就是自殺,她愛自己勝過愛任何人,當然也包括他這個兒子,她還愛她掌管的天舜集團旗下三家子公司董事長的職位,還有她朱芳怡在商界第一女強人的頭銜。

  也許連外公都覺得他的女兒絕不可能自殺,所以時間愈拖愈久,久到無法挽回一個女強人的性命。

  當他們進入房裡時,原本穿在父親身上的西裝外套和長褲,被剪得破爛不堪,丟棄在地上,而床上的情景……

  倏地結束這段回憶,如果時間可以倒回,他寧願他沒有見到死在床上的雙親最後一面。

  那慘不忍睹的情景,至今仍令他夜夜惡夢連連。

  如果不是那個叫作彭洛琳的女人來糾纏他父親,如果那女人的丈夫和女兒,沒有放任他們的妻子、母親,在外為所欲為,那麼,他的世界至少還是完整的。

  他依稀還記得那日在沙灘,聽見那女孩說的話--媽媽,你起來,如果你嫁給別人才會快樂,我和爸爸……我們……我們都會……會祝福你的。

  「哼!」

  他痛恨聽到這句話,偏偏這句話像上了強力膠一樣,粘在他心頭,怎麼也甩不掉。他愈是恨,說這句話的小女孩聲音,就愈清晰。

  飛機緩緩地降落,他的心也跟著一直往下沉。

                            

  「少爺到家了。」

  幫忙提行李的傭人嚷高聲調,告知所有人。

  這是一座位於郊區的幽秘莊園,莊園內所有的仿古建築,是萬重天再熟悉不過的,因為他是在這裡長大的。

  進人大廳,他僅存的親人早在廳裡等候他多時。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他向來稱外公、外婆為爺爺、奶奶,除了姓氏之外,他無疑是道道地地的朱家人。

  他在朱家長大,遵循的是朱家的家規,將來也是朱家的繼承人。

  「重天,我的乖孫子,讓奶奶好好看看你。」一派雍容華貴的朱陳芳,起身,急急走到孫子面前,仰首看著孫子之際,兩行心疼的淚水倏地滑落。

  「重天,你又長高了,可是瘦了些,是不是國外的食物,你吃不習慣?」

  「奶奶,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摟著外婆的肩膀,伸手幫外婆擦淚時,萬重天的心僵凝了一下。

  他母親長得像外婆,看到外婆仿如看到母親年老後的模樣。 

  他一直以為,他只需要一對完美的雙親,用來。裝飾。他有一個幸福美滿家庭的假象,但真正失去後,他才知道,再怎麼說,他都還是個孩子,他和一般人一樣,都渴望有母親疼愛,雖然他的母親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他。

  失去父親,他可以無動於哀,因為他還有母親可以依靠,但連母親都棄他而去,這對他的打擊太大,他也才驚覺,其實一直以來,他都依賴著母親,因為母親可以幫他做到任何他想要的假象。

  「重天,來,過來爺爺這邊。」

  走到爺爺面前,萬重天定睛一看,年近六十的爺爺,向來在商場上威風八面、叱吒風雲,但他母親的死,爺爺顯然也遭受很大的打擊,整個人看上去,比三個月前老了許多,威厲的銳利光芒已不復見,只殘存滿眼的落寞。

  「爺爺。」

  「重天……唉。」看了孫子一眼,朱舜重重的喟歎一聲。「在美國唸書還習慣嗎?」

  萬重天點點頭。「爺爺,我很習慣,請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如果有什麼不適應的,一定要跟爺爺說。」

  「我會的,爺爺。。

  「從今以後,你就搬回這裡來住,你的東西,我已經讓朱清派人去搬過來了。」

  「爺爺……」

  萬重天想反駁爺爺好心的安排,卻聽見門外傳來小女生低微的哭聲。

  輕皺著眉頭,他看了爺爺一眼,再把視線移向管家朱清。

  「清叔,誰在外面哭?」

  「是……」面對小少爺的詢問,朱清囁嚅著,視線移向老爺於身上,似在請示。

  「那是我剛收養的……一個小孫女。」朱舜說著,又歎了聲。

  「小孫女!?」

  滿心納悶的萬重天,望向坐在另一頭的奶奶,奶奶的表情顯得有些不悅,似乎對爺爺收養的小孫女頗有意見。

  「爺爺,我可以見見她嗎?」

  對於孫子的要求,朱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朱清,叫蓮嫂帶她進來。」

  「是,老爺。」

  朱清去了又回,身後跟了一個婦人和一個還在啜泣的小女孩。

  萬重天一眼就認出那小女孩就是他父親初戀情人的女兒,眼一瞪,心一怒,他厲喝著:「出去!」

  滿腹怨恨的厲吼聲,別說小小年紀的承亮竹被嚇到了,就連帶人進來的蓮嫂,也嚇傻得停住,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往前走,還是該帶著人離開。

  被一道厲喝聲嚇到,原本還在幽咽低泣的承亮竹,嚇得哭聲都停了,一抬眼,看到萬重天,她陡地想起,三個月前,她和父親到海邊認屍時,曾見過他,當時,他也如同現在一般,怒恨的瞪著她。

  她大概猜得到他是誰了,方纔她在外邊,聽見傭人喊「少爺到家了」,他一定就是小少爺。

  「馬上給我出去!」萬重天走近,怒指著她,再度厲喝。

  一團怒焰逼近,承亮竹嚇得縮到蓮嫂身後躲著,害怕得又哭了起來。

  「重天。」

  回過頭,萬重天滿心不懂與不諒解,怒氣高漲的大吼著:「爺爺,你為什麼要收養她?」

  他長這麼大,這是頭一回和爺爺這麼大聲說話。

  似乎早猜測到孫子會有這般反應,朱舜並不以為意,頓了下,他道:「她父親剛死,她沒有任何親戚可以依靠。」

  聽完爺爺的話,萬重天倏地回過頭,再度瞪向嚇縮在蓮嫂身後哭泣的承亮竹,

  「她父親死了,那是報應!」

  「重天,我不准你說這種話!」

  「為什麼你要收養她?」萬重天百般不理解。

  「我自有我的理由。」

  「爺爺,你應該知道她母親……」

  「我知道。」朱舜適時截斷孫子想說的話。

  看著爺爺堅定的神情,萬重天雖然還不懂爺爺的想法,但他知道爺爺收養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的心意堅定。

  「重天;」朱陳芳拉著孫子的手,試著想安撫他。

  「奶奶,連你也贊成收養她?」

  「我……」望向那個還在啜泣的小女孩,朱陳芳不悅的神色中,挾帶著一絲無奈。

  「我沒有辦法接受她!」萬重天怒咆著。

  萬萬料想不到,連奶奶都贊成收養她,一時間無法接受這事實的萬重天,氣憤的奪門而出之前,挾帶著兩團怒火的黑眸,惡狠狠地瞪了還在抽泣的承亮竹一眼。

  原本就害怕的承亮竹,讓他一瞪,整個人都貼在蓮嫂背後了。

  「重天!」

  「重天。」

  「少爺。」

  「朱清,快跟去看看。」

  「是,老爺。」

                            

  在鋪著紫檀木地板的佛堂裡,朱陳芳雙膝一屈,抵在跪墊上,伏首,泣不成聲。

  「好了,就算你流再多的眼淚,芳怡……也不會再活過來。」

  一路進佛堂裡,見到妻子又在哭,朱舜重重的歎了一聲,蹲下身,盤坐在蒲團上。

  「都是你!如果你能把萬漢民那個沒良心的給牢牢的壓住,我們的女兒也……也不用吃這麼多苦,最後還陪著那沒良心的一起死!」抬首,朱陳芳抹著老滑控訴著。

  「你還想著要壓誰!我壓得他還不夠嗎?他今天會選擇一死,也是被你們母女給逼的。」

  朱陳芳埋怨的看著丈夫,丈夫的指責,痛進她的心。「我們朱家對他還不夠好嗎?難不成要眼睜睜的看他去和初戀情人幽會,我們都別管?」

  不想和妻子再爭辯這話題,反正再說什麼,都已枉然。

  低著頭,朱舜重重的喟歎一聲。

  「如果當初你和芳怡不做那件事,逼得漢民不得不娶芳怡,也許……也許今天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陳年的罪事經丈夫一提,朱陳芳啞口無言之餘,又淚流滿面。

  「我做的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我讓他進朱家來享榮華富貴,讓他在商場上的地位提升,他不是沒有獲利的。而且這些年,我不是已經吃齋念佛,默默地在為當年的事贖罪嗎?。說及此,朱陳芳又哭得更傷心。「菩薩怎麼還不諒解,讓我的芳怡就這麼……這麼死了。」

  妻子的哭喊,讓朱舜的心又揪擰。

  女兒的死,朱舜至今仍是倍感傷痛,他萬萬料想不到向來堅強不服輸的女兒,會走上絕路,一句話也沒留給他這個老父親。

  芳怡是他捧在手心裡呵護的明珠,他從來不以只有一個女兒感到遺憾,因為他知道芳怡長大後,一定是一個不輸給男人的女強人,事實也證明他這個父親的眼光沒錯,芳怡經營公司的能力,一點也不輸給他這個父親。

  但是,再怎麼精明的女強人,遇到情關,仍是不免跌了一跤。

  當初萬漢民一路從公司的基層幹部,一直升任到總經理這職位,他和女兒的眼光一致,極為讚賞這個處事謹慎認真的年輕人。在知道他是個則乙,沒有任何家世背景之後,經過女兒首肯,他有意招萬漢民為女婿,但私下談過之後,才知道萬漢民早有一個和他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女朋友。

  他也曾要萬漢民考慮放棄他的女朋友,但萬漢民堅定的告訴過他,他絕不會放棄他的女友。

  他最後是專重了萬漢民的選擇,也沒再逼迫他,但他沒料到女兒已愛萬漢民到不可自拔的地步,還說非萬漢民不嫁。

  更令他沒料到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兒為了逼萬漢民進朱家,竟聯手設了個計謀,利誘當初萬漢民力薦的一位助理,盜用總經理的印章掏空公款,之後逃逸無蹤,再把所有的罪過推到萬漢民身上。

  「一步錯,步步錯。」朱舜搖搖頭,蹙眉長歎。

  當初他正在拓展其他事業,女兒扣胸口保證,子公司公款被掏空一事,她可以處理,要他放心把事情交給她去辦。

  他當然是相信女兒的能力,女兒慷概擔承這責任,他還讚賞她有未采天舜集團接班人的氣魄,孰料,她竟是以此事逼迫萬漢民入贅朱家。

  怪只怪當初他知道真相時,隔天就要舉行婚禮,他因為怕丟了面子,所以沒阻止這樁荒謬的婚事。

  婚後,萬漢民和芳怡雖然稱不上恩愛,但至少日子過得這算平和,偶爾萬漢民忍不住去探視以前女友的近況,芳怡知道後會發飆,還是得由他出面調和。

  萬漢民是極為尊重他這個丈人的,他也挺維護這個強求來的女婿,雖然萬漢民算是入贅來朱家的,但他還是作主,讓他們第一個孩子跟著他姓萬,給他在商場上留點尊嚴,也算是補償他。

  「老天爺真是捉弄人……」朱陳芳哭著說道,「當初我以為那個女人和別的男人結婚後,從此兩方就可以圓滿了,誰知道……誰知道當初那個助理不守信用,說什麼他過了五、六年被良心苛責的日子,再也受不了,特地回台灣采找萬漢民,把事情全盤托出。」

  朱陳芳說得激動:「那個沒腦子的,他怎麼不想想他把當年的事說出,害得兩個家庭破碎,他的良心就會好過嗎?」

  「別再說了!」想到女兒真的死了,朱舜哀傷不已。「責怪誰都沒用,不管誰對誰鍺,孩子總是無辜的,現在那女人的丈夫也死了,我想,也許是菩薩覺得我們彌補得還不夠,給了我們這個機會收養她的女兒,化解這一團糾結的恩怨……我可不希望他們大人的恩怨,連累到孩子。」

  收起了淚水,朱陳芳苦瞅瞅地道:「你要收養那女孩我不反對,可是,你也看到重天的反應了。別說重天不知情不諒解,即使是我懷著補償心理想收養她,但是一想到我們芳怡的死,她母親也得負一半責任,我……我這口氣就嚥不下。」

  瞥了妻子一眼,不想再提會讓他們更傷心的往事,朱舜正色道:「我來就是想跟你商量這件事。既然重天反對我們收養她,那就看看有沒有好心人家願意收養她,私底下我們再給一筆錢。」

  對丈夫的提議,朱陳芳沒有意見。「這樣也好,免得留她在家裡,我看得心煩,重天也不高興。我們就剩重天這孩子,我可不要他有……有什麼意外。」

  「瞧你!說到哪兒去了,重天好端端的。」朱舜緩緩地站起身來。「那孩子跑回家去了,我叫朱清把他叫回來,把這事跟他說清楚。」

  「他跑回那兒做什麼?那個家……」想到女兒死在床上的景象,朱陳芳又淒慘悲咽地哭了起來。

  朱舜見狀歎了一聲,沒說什麼,轉頭靜靜走出佛堂。

                                 

  「你要留下她?你……不反對?」朱舜納悶的看著出奇冷靜的孫子。

  眼前面無表情的孫子,和幾個鐘頭前激烈反駁他收養承亮竹的憤恨模樣,判若兩人。

  「重天,我和你爺爺商量過了,我們會把她送走……幫她找一個願意收養她的好家庭……」朱陳芳心想,這孩子大概只是想順他爺爺的意思,才會說要留下那小女孩。

  「不用把她送走,讓她留下來。」萬重天眼神冷然,再次重申。 

  「既然你不反對,那……」

  「我要收養她。」萬重天堅定地道。

  聞言,朱舜一語不發的看著孫子。重天遺傳了他母親不服輸、永遠想把別人踩在腳底下的特質,那是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因為天舜集團的接班人,非得有這等過人的氣勢不可。

  只是,他現在看到孫子這樣的表情,心裡頭漾滿的卻只有擔心。

  「重天,你要收養她?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朱陳芳壓根不懂孫子在想些什麼,

  「我的意思是,只要我人在台灣,她都得跟著我。」

  朱陳芳還是不懂孫子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好,你說什麼都好,反正都住這兒,你不想看到她都難!」

  「奶奶,我不住這兒,我要回家裡住。」

  「重天,我不答應你回那裡去住。」朱舜頭一個反對。

  「我也……也不贊成。」忍住傷心淚水,朱陳芳也持反對票。「那地方不能去住,你爺爺這打算過些日子請工人把房子拆了。」

  「爺爺,請你不要讓人把房子拆掉,那是我的家。」萬重天顯得有些激動。

  「你的家在這裡!那房子……怨氣太重。」

  「如果爺爺堅持要把房子拆除,那我明天立刻回美國,一輩子都不回來。」

  「你!」

  「好好好,不拆,我不會讓你爺爺把房子拆掉的。」朱陳芳在丈夫和孫子之間打圓場。「既然重天想回那裡去,那就隨他吧,就算那房子有怨氣,那也是芳怡的怨,我就不信芳怡會怨重天、會害重天。」

  朱舜頹喪的坐在椅子上,他真的覺得自己老了,連一個才十四歲的孫子他都鬥不過了。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他自己知道,他也和妻子一樣,害怕唯一的孫子會離開他。

  「你想怎樣都好,但你別傷害亮竹,她也和你一樣……總之,她是無辜的。」

  萬重天冷著一張臉,沒有回應爺爺的話。

  她是不是無辜的,他比誰都懂得去判斷。
第三章
 誰說她是無辜的!

  一踏進人人聞之色變的鬼屋,萬重天眼一瞥,怒瞪著尾隨在他身後進屋采的承亮竹。

  短短的三個月內,這幢屋子從人人稱羨的億萬豪宅,盤身一變,變成人人間之喪膽的鬼屋。

  「小少爺,你的房間一宣都有請人來整理,很乾淨的,你放心。」跟隨過來的管家朱清,因為是朱家的忠僕,跟隨朱舜和朱芳怡有好長一段時間,儼然是自家人,是以,外人口中繪聲繪影訛傳的鬼屋,他並不顯得害怕。「嗯,蓮嫂,你帶亮竹到客房去吧,她年紀小,你跟她睡一間房,免得她……會害怕。」

  對於管家的交代,蓮嫂猛點頭。

  她一直都是在朱家當傭人伺候老夫人的,和大小姐鮮少接觸,來到這兒,她心裡其實有些毛毛的呢!「好、好,我知道。」握緊承亮竹的手,蓮嫂提著行李就要往樓上走,

  「等等!」

  「小少爺,你有什麼吩咐?」

  「蓮嫂,我想吃冰糖蓮子,麻煩你現在去幫我弄。還有,清叔,我的東西都運過來了嗎?」

  「小少爺,你的東西馬上就會運到,等會兒我……」

  「清叔,我希望兩個鐘頭後,我要睡覺之前,我的所有東西,都能回歸原位,麻煩你再跑一道,不要漏掉我的任何一樣東西。」

  朱清臆測到少主子的用意,心中有些發麻。

  「是的,小少爺。那,我帶她一起回去,免得她在這裡啼哭,吵得小少爺心煩。」

  朱清伸手去拉一直躲在蓮嫂身後的承亮竹,想帶她一起走,未料,萬重天快他一步把人給用力拉了過去。

  「我說過,只要我人在台灣,我走到哪裡,她都得跟著。」縮著肩,一臉駭然的承亮竹,萬重天冷然地道:「她若啼哭,我自有辦法對付她,你不用擔心。」

  朱清和蓮嫂面面相覷。小少爺比老爺和大小姐更顯得盛氣凌人,威厲的眼神,連他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老僕,都懼怕三分。

  朱清一個點頭,示意蓮嫂先去準備做冰糖蓮子的材料。

  「小少爺,那,我先回去了。」

  「嗯。」

  朱清離開後,萬重天用力放開承亮竹的手,睨瞪了她一眼。

  「跟我上來!」

  承亮竹兩眼寫滿駭意,驚惶的看著他。她怕他,很怕、很怕他,他看她的時候,銳利的眼神大都充滿了恨意,像恨不得拿刀殺了她一般。

  她怕他,他的命令,她不敢不從……一步步地拾階而上,他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前等她,她不敢遲疑,但每走上一個台階,離他更近一步,她的雙腳就忍不住打顫,一顆心忐忑不安地--

                                

  開門、關門、鎖門--他的動作快得令她駭怕。

  巨大的關門聲,讓承亮竹嚇縮到衣櫃旁,圓圓的雙眼,驚駭的看著他。  「過來!」

  他的第一聲她沒回應,第二聲,他怒咆著。

  「我叫你過來!」

  在他的怒吼聲中,她三步並作兩步,像個小媳婦一樣,急急的走到他身後。

  萬重天盯著眼前的雙人床看了許久,雙親死在床上的情景,彷彿清晰的浮現眼前。

  默不作聲地盯著床看,片刻後,他回過頭,兩眼充滿恨意的瞪著她。

  「你知不知道這是誰的房間?」

  兩手緊抓著衣角,兩條髮辮甩了甩,她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只能以搖頭來表示。

  「這是我爸媽的房間,這是我爸媽睡酌床……」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床邊,不讓她有脫逃的機會。「我媽就是死在這張床上的。」

  聞盲,才十歲的承亮竹嚇哭了,想躲得遠遠地,手臂卻被他緊緊地抓住。

  他拉她的手去摸床。「我媽死得很怨,她是被你媽逼死的。」

  「不要,放開我,我不要摸床……媽,媽媽……」手一碰到床,亮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緊閉著眼,哭喊著。

  「對,就是你媽害死我媽的!」

  「不……不是……我媽媽……我媽媽……沒有……」把手縮成拳頭狀,她不要摸床,她不敢摸死人睡過的床。

  「如果不是你媽來勾引我爸,和他相約一起死,我媽也不會跟著死!」

  萬重天憤怒的吼著。「你知不知道我爸媽是怎麼死的?我告訴你……」

  「不,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另一隻沒被他拉住的手,緊捂著耳朵,低著頭,兩眼緊閉,她寧願變成一隻鴕鳥,也不要聽他說「鬼故事」。

  她很膽小的,她怕死人,她更怕鬼,除了她自己的爸媽之外,她怕所有的鬼,很怕、很怕。

  嗚……嗚……嗚……

  她愈顯得害怕,他愈想說給她聽。

  「把手拿下來,不准你捂耳朵!」

  她爽得沒聽見他的命令,他氣得索性自己動手拉下她的手。

  「你媽以為她和我爸一起死,他們兩個就可以稱心如意的在一起了嗎?哼,她作夢!」萬重天對著她怒吼,指著床邊說:「我媽把我爸的屍體拉回來,我爸就躺在這邊……」

  「啊--」她尖叫著,碰觸著床邊的兩腳急急一移,閃開那躺過屍體的床。

  他仍拉著她,沒讓她躲得太遠。

  「我爸身上穿的新郎裝,全被我媽給剪碎丟在地上,他們兩個穿上平常穿的睡衣一起睡在這床上,這代表我媽和我爸才是真正的夫妻,而你媽……她什麼都不是1她以為她穿上新娘子的衣服和我爸一起死在沙灘上,畫出一個代表愛的心形,撒上玫瑰花辦,這樣子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嗎?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你媽是一個笨女人,她天真的以為和我爸一起殉情,就可以結為夫妻了?哼,她是個笨蛋!」

  「不,我媽媽不是笨蛋,她……她是……」

  「她就是笨蛋!」萬重天怒紅了眼。「我還沒告訴你,我媽的死狀……」

  「不要,我不要聽……」亮竹嚇得直搖頭。

  才不管她要不要聽,他就是要說給她聽。

  「我爸睡在這邊,我媽睡在另外一邊,知不知道我媽雙手拿著什麼?」他自顧自地說道:「我媽一手緊抓著纏在我爸脖子上的鎖鏈,另一隻手拿著一把鋒利的刀……」

  縱使不想聽他說,但他說的一字一句,卻冷然清晰的灌人她耳膜內。

  抬首,她駭然的看著他,呆怔著。

  「我媽穿了一身大紅的睡衣,她用鐵鏈鎖在我爸的脖子上,是要我爸休想離開她,就算是死,她也要和我爸永遠在一起。」他的目光冷然得令人不寒而慄。「而她手中握著的那把刀,一定是死得不情願,想去找逼死她的那個女人算帳!」

  重重的倒抽了一口氣,亮竹駭然之餘,大哭了起來。

  「不要……我媽媽她……她很可憐……你叫你媽媽不要殺我媽媽……我求求你……」一張小臉佈滿淚水,亮竹哭得像個淚人兒。「我媽媽她……她沒有害你媽媽……」

  「我媽死了,我找不到她,沒辦法求她!」他冷眼怒瞪著跪在他腳跟前的小女孩。「除非你能叫你媽把我媽還給我!」

  淚汪汪地看著他,她茫然的搖搖頭。「我找不到我媽媽……」

  「那是你活該!」他一腳踢開她,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他心頭的怒火更加旺盛。「如果你和你爸能夠好好管著你媽,不要讓她有機會來勾引我爸,今天我就不會沒有媽媽,你也不會死了媽媽,又死了爸爸。」

  亮竹還是一臉茫然,她哪裡錯了?她不知道啊!「我……我有管著我媽媽,我叫她出門工作要小心……叫她要記得吃飯……還有……」她抽抽噎噎地道:「還有爸爸叫我跟媽媽說……說……要她過得幸福快樂……」

  「她把她的幸福快樂蓋在我家的頂樓上,她有罪,而你和你爸就是共犯,你們家要的幸福快樂,是一種違章建築!白癡!你和你爸都是白癡!在你們鼓勵你媽勾引我爸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想過,另一個家庭會因為你們的白癡行為而破碎!?」胸腔滾著怒火,他咆哮的嚴厲指控。

  「我……我不知道……」淚水狂流,亮竹茫茫然地盤搖頭,喃喃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因為死的不是我!」

  他這麼說,她懂,她應該向他媽媽道歉。

  轉過身,她面向床跪著磕頭。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請你不要拿刀子去殺我媽媽……」

  縱使她磕頭如搗蒜,他依舊怒瞪著她,並不因她的道歉行為,就此放過她。

  「你也是害死我媽的兇手之一,我媽一樣不會放過你!」

  畢竟年紀還小,一聽他這麼說,她連頭都不敢抬,緩緩地爬到角落,蜷縮著身子,兩手掩著臉,害怕的猛哭著。

  沒有再聽見他咄咄逼人的冷厲話語,但她卻又聽見了一聲巨大的關門聲。

  換地拿開掩住臉的手,佈滿淚的眼裡看見的,是一片漆黑。

  黑魅魅的房裡,顯然只剩她一個人。

  「小……小少爺……」

  摸黑找到房門,她扭著門鎖,怎麼也打不開門。

  「救命,放我出去!」聲嘶力竭的哭喊,用力拍著門,但沒人理她,門始終緊鎮著。「嗚……我好怕……放我出去……」

  門外,沒有任何回應。

  兩手貼著房門,纖弱的身子顫抖抖的滑下,蜷縮在門邊,嚎啕痛哭。

  「爸爸……媽媽……亮竹好害怕、好害怕……你們在哪裡……爸爸……亮竹好怕、好怕……你快來救亮竹……」

                               

  「爸爸救我……媽媽……不……不是我媽媽……」

  微弱的呼喊聲在她驚醒之前,截斷在那個可怕的夢魘中。

  坐起身來,十八歲的承亮竹,拉著棉被,下顎抵在屈起併攏的雙膝上,兩手緊圈著雙腿,圈出她滿心的不安和慌張。

  他,又要回來了!八年了,她住在朱家,一轉眼已過了八年。

  八年來,他回台灣的次數,屈指可數,這一回,更是隔了兩年才又聽到他要回來的消息。

  他是討厭看到她,才不回來的吧?

  她很怕見到他,可是她又不希望他不回來。他不回來,爺爺和奶奶會傷心,這兩年來,爺爺和奶奶去了美國兩趟,是專程去看他過得好不好,但長途跋涉對年歲已大的爺爺和奶奶而言,太累了些。

  她也想過要離開朱家,但爺爺堅決反對,爺爺對她的恩情,也是牽絆她至今離不開朱家的原因。

  「亮竹,你起來了嗎?」門外,蓮嫂敲著門。

  「嗯,我起來了。」

  下了床,把棉被摺好,亮竹轉身去開門。

  雖然名義上她是朱舜收養的孫女,但她從不以自己是孫小姐自居,沒上課的日子,她還會幫忙蓮嫂做家事。

  「蓮嫂,早。」開了門,亮竹有禮貌的和蓮嫂問候。

  「早。」蓮嫂笑吟吟的看著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亮竹。「亮竹,你愈來愈漂亮了,我想這一回小少爺回來看到你,一定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欺負你了。」

  一聽到「欺負」兩個字,亮竹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從來就不怨他加諸在她身上的欺負行為,只是,她真的很怕他,他只消一個眼神,就會讓她怕得想找個殼躲起來。

  見到亮竹臉上的惶恐表情,蓮嫂感到心疼不已。亮竹可憐又乖順,任何人見到她,都會想保護她,偏偏小少爺就對她恨得緊,她永遠忘不了亮竹剛進朱家時,被小少爺反鎖在大小姐房裡的事。

  那晚亮竹哭得聲嘶力喝,她急忙上樓,卻被小少爺一個冷厲的眼神給打住,連朱管家都拿他沒轍,小少爺還不准他們通知老爺。可憐的亮竹,整整一個晚上都被關在那個充滿怨氣的房裡。

  「蓮嫂,你今天這麼早就要出去買菜了?」見蓮嫂拉著菜籃車,亮竹問道:「要我跟你去嗎?」

  「對啊,今天小少爺要回來,我要買很多菜,可是我又怕漏買了些什麼,又怕買多了提不動,想了想,這是叫你跟我一起去,你又可以幫我記要買些什麼,又可以幫我提菜……」

  蓮嫂可不是欺負她心善,才說些好聽的話,騙她一起去幫忙提菜。

  八年來,蓮嫂就像亮竹的媽媽一樣,學校有事,全是蓮嫂一個人去應對;蓮嫂早把亮竹當成自己女兒看待。

  亮竹乖巧得讓人打從心底疼她,要不是老爺子早一步收養亮竹,蓮嫂可真恨不得亮竹來當她的女兒。

  「蓮嫂,你等我五分鐘,我先刷牙洗臉,換好衣服,我就出來。」

  「好,我在外面等你,快點喔!」蓮嫂忽地想起什麼似地,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老夫人今天可高興得不得了,天還沒亮就起來了。今天我們做什麼事,動作都要快一點,別掃了老夫人的興,」

  「嗯,我知道。」 

                               

  亮竹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和蓮嫂去買菜時,朱陳芳正在花園裡督促著園丁把一字攤開的七盆觀葉盆景修剪出。歡迎小少爺回家:的字樣,一看到亮竹,她輕皺眉頭,喚了聲:「亮竹,你要去哪裡?」

  提著菜籃的承亮竹,走到朱陳芳面前,乖順的問安:「奶奶,你早。我要和蓮嫂去買菜。」

  朱陳芳瞥了蓮嫂一眼。「蓮嫂,你讓其他人跟你一起去,亮竹你……你到圖書館去看書。」

  「可是,老夫人,今天小少爺要回來。」

  「就是因為重天要回來,所以我不希望她待在家裡讓重天看了不高興!」

  雖然懷抱著補償的心理收養亮竹,但是朱陳芳仍是無法真正接受亮竹成為朱家的養孫女,尤其重天又特別討厭亮竹,她這個當外婆的,可不希望孫子好不容易願意回來一趟,又讓亮竹惹得不高興。

  對於奶奶的提議,亮竹沒有一句反駁,默然接受。

  她想,奶奶的顧慮是對的,如果她暫時離開能讓他們一家人快樂,那她很願意效的。

  「可是,這麼早,圖書館也還沒開……」

  朱陳芳怒瞪了蓮嫂一眼。「反正哪裡可以去你就去,就是別待在家。」

  「可是小少爺不是說過,只要他在台灣,亮竹就要……」

  「蓮嫂,你還有時間在這裡囉嗦,小少爺就快回來了,還不快去買菜!」

  「是,老夫人。」

  「那,奶奶,我……我拿著書,到附近的公園去看書。」

  「你不用向我報告,有多遠你就走多遠。」朱陳芳心繫著身後她別出心裁要園丁修剪的盆景,壓根不想管她要上哪兒去。「老魏,這盆『爺』字,我怎麼看就怎麼怪,你修剪一個禮拜弄出來的,就這個樣?再拿一盆來修剪,快呀,小少爺就要回來了。」

  亮竹踅回房裡,拿了書出來,朱陳芳還在對修剪盆景的魏爺爺嚷嚷。

  她本想和奶奶說一聲再走,但看奶奶還忙著,不想打擾奶奶、不想掃了奶奶的興,拿著書,她靜悄悄地離開--

                               

  在公園的角落裡找到一個位於坐下,承亮竹專心的看著書。

  從國中到現在讀高二,她沒有上補習班,學校一下課她就回爺爺家讀書,把老師教過的,溫習一遍。功課做完後,她就寫每天固定寫的五份不同版本的考卷。清晨五點她就起床,預習老師還未教的課程。

  她的課業成績,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

  她並不覺得自己有特別努力,但她很感謝爺爺給她一個好環境,她不愁吃穿、不愁住,住在朱家,她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她唯一該做的工作就是讀書,這項工作,她勝任得很愉快。

  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看著手腕上的表,這才驚覺她已經在這裡坐了足足兩個鐘頭。

  抹去額上沁出的薄汗,她起身準備走到離這兒有五公里遠的圖書館去。

  早上出門時,她忘了拿零錢包,身上連買一瓶飲料解渴的錢都沒有,更遑論有錢搭公車。她不敢回去,怕奶奶看到她又踅回不高興;更怕……更怕他提早回到家。

  這個時候,他搭的飛機到了嗎?他人還在機場,還是已搭車上高速公路,或者是已繹到家了?她很怕他,這一點是無疑的,可是,她更擔心他的安危,她希望無論他身在何處,都能平平安安的,她承受不起他有任何的意外。

  他們一家人欠萬家的,她這一輩子都還不了,所以她每天都求神明保佑他平安。

  繞了二圈,她似乎迷路了,雖然這個公園就在爺爺家附近,她每天上課都會經過這裡,但她從沒進來過,這個公園,比她想像中的還大。

  她試著走另外一個方向,尋找出路,卻在路的轉彎處,撞到了兩個人。

  「對……對不起……」

  「美眉走路都不長眼睛的……啦,不會吧,承亮竹?」

  「真……真的是承亮竹……」

  兩個年紀和她相仿的男生,盯著她猛瞧,她嚇得想走,卻被他們一前一後給包圍了起來。

  「我的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小綠綠的美麗校花就在我眼前,厚,有夠美的啦!」

  「我看我們不要理那兩個八婆,我們帶亮竹妹妹一起去野餐好了。」 

  兩個男的原本是約和他們同校的女生,要一起去遊玩,現在遇到全台灣最美、最夢幻的高中女生,什麼阿珍阿花,他們早就忘光了。

  承亮竹嚇得想跑,卻又被他們給攔住。

  「不要怕啦,我們不是壞學生啦,我們只是不像你那麼愛讀書而已啦!我有寫過情書給你,啊你有沒有收到?」

  「喔,拜託,你寫的字連牛都看不懂了,人家亮竹妹妹怎麼會看得懂:」另一個不客氣的吐槽。「亮竹妹妹,啊那個--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啊,那個……相逢就是有緣啦,你看,我們有買海尼根,你一定沒喝過吧,我拿一瓶給你喝……」

  「我不要……」

  「啊不要跟我們客氣啦,來,拿去。」

  「我不要、我不要……」

  「阿勇,你不要嚇人家啦!啊,我來打電話給貢丸,跟他說我們要帶亮竹妹妹去野餐,讓他哈到流口水。」

  電話一撥通,一號無聊男子阿牛,迫不及待的跟他的麻吉貢丸炫耀。

  「……什麼?你說我在唬爛?你這顆爛貢丸……好,等一下我馬上傳照片給你看。」

  趁他們不注意,亮竹偷偷想跑,但這回他們兩個伸手緊緊抓住她。

  「救命啊!」亮竹嚇哭了,拚命掙扎求救,但力氣太弱、聲音太小,沒有人注意到位於偏僻轉彎處有人正等著救援。

  「厚,我拉到承亮竹的手耶,好白嫩的手耶,好軟、好細喔!不知道後天考試,我會不會考一百分?」

  「你白目喔,快點拍啦,能夠和承亮竹一起拍照,我們兩個要紅了。」

  「可是她一直哭,這照片如果傳出去,人家會不會說我們逼良為娼?」

  「不用管那麼多啦,先拍一張照片給貢丸看,讓他哈到被自己的口水給淹死。」

  「喂,阿勇,不如我們一起親她,這樣照片更勁爆呢!」

  「你根本就很哈,好不好?」

  「啊你敢說你不哈!」

  「好啦,我們一起親她。亮竹妹妹,你不要哭啦,唉唷,親一下又不會死,乖喔!」

  「不要,走開、走開……救命啊--救命……」

  兩個男的把她擠在中間,兩人各拉著她的一隻手,讓她沒有辦法逃離,兩張流著口水的嘴,愈來愈靠近她的臉頰,她尖叫著、哭著--

  突然間,後頭飛來兩拳,強勁的力道,把兩個小色鬼給擊倒在地。 

  原本提在手上的幾瓶海尼根全都摔破,掉落的手機也被一隻大腳給踩爛。

  罵了句三字經,兩個男的起身一起還擊,被嚇壞的亮竹,蹲在原地,兩手抱頭,看都不敢看,一逕地哭著。

  幾聲慘叫後,兩個男的嚇得飛奔逃離,還縮在原地哭泣的承亮竹,看見一雙黑到發亮的皮鞋移到她面前來,嚇得想逃之際,忽地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她發頂降下!

  「知道我要回來,你還跑到公園來鬼混,你可還真是有閒情逸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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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跟在萬重天身後走進萬家,承亮竹發覺兩年不見,他變得更高、更壯了,唯一沒變的,就是他對她的厭惡。

  「哥,你的手……還在流血……」她怯怯地道。

  剛才在公園裡,他為了救她,被其中一個男生拿著破掉的酒瓶,割傷了手,有一道的五公分長的傷口,雖然割得不深,但這在流血。

  「死不了的!」睨了她一眼,他旋身落坐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

  「少爺,你不去醫院,那我請林醫師過來一道。」朱清滿臉焦慮。

  他奉命去機場接少爺回來,快到朱家時,經過公園,少爺突然說想要先下去走一走、透透氣,誰知道就那麼湊巧遇到亮竹小姐被欺負,這下子少爺手受了傷,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和老夫人、老爺交代。

  「一點小傷而已,不用大驚小怪!」

  「那!我去藥局買藥水回來。」

  「呃,清叔,家裡有藥水。」亮竹剛剛一時被嚇傻了,忘了該拿藥幫他擦。「我知道在哪兒,我去拿。」

  亮竹轉身,急匆匆的上樓去。

  「清叔,你先回去……」

  「可是,老爺和老夫人在家裡等你。」朱清一臉為難。

  「你跟我爺爺、奶奶說,我人不太舒服,想先休息一下,晚上我會過去吃飯。」萬重天叮嚀著:「我受傷的事,別提。」

  「這……好的,我知道,那我先回去了。」

  清叔離開後,萬重天走到窗口邊,看著窗外的景物。

  這個家和兩年前他回來看到的,並沒有什麼兩樣,他知道是爺爺交代僕人刻意保存萬家的一草一木,以不要破壞他印象中的家。但是,太雷同的景象,只會更突顯這個家的淒涼。

  因為沒有人住,所以這裡的任何一個景物,就算過了十年,這是不會遭受破壞。

  「哥……」亮竹拿著藥箱,怯惶惶地站在他身後。

  沒有回應、沒有回頭,萬重天維持著原姿勢,靜靜地看著窗外。

  「哥,你的手……」盯著他的手,被劃破的襯衫衣袖,染上了血漬,傷口的血一分鐘未止,她就跟著提心吊膽一分鐘。

  她留在爺爺、奶奶身邊,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替媽媽贖罪,她不想他們家任何人受傷害,甚至……有人因她而死……雖然只是一個小傷口,但是若遭細菌感染,還是有危險的。

  回頭看她一眼,他沒作聲,逕自走回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旋身落坐。

  急急走到他身邊,把藥箱放在桌上,她蹲在他前頭,小心地解開他襯衫的袖扣,把袖子拉高,然後打開藥箱,取出棉花和消毒傷口的藥水。

  在她細心的幫他擦藥的同時,他的視線盯著她直看。

  他雖然有兩年的時間沒回台灣來,但她的事,他可沒有少知道一樣,包括她被封為全台灣最美、最夢幻的高中生。

  她的確美得令人心動,和他所交過的外國女友比起來,她一點也不遜色,而且還比她們更讓他捨不得移開目光……沉淪的思緒,被理智倏地拉回。

  她雖然美得讓人沉迷,但她長得太神似她的母親,這一點,她有罪。看到她,他總會想起那段悲慘的記憶。

  「好……好了。」把他的袖子輕輕地拉下,收好藥水,一抬眼,對上他濃濁的目光,她的心,慌措不安。

  「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回來?」他沉著聲問道。

  「我……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是故意跑到公園去勾引男人;要讓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好來抗議我一直以來對你的兇惡?」他語帶嘲諷。

  猛地搖搖頭,圓圓的水眸裡漾滿困惑。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他抗議些什麼,即使八年前,他把她關在他父母的房裡,讓她害怕的哭了一整晚,她還是沒怨過他。

  她無辜的表情,讓他更恨,倏地掐住她的下顎,他怒道:「是你的母親,毀了我的家,這個仇恨,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對……對不起……」她唯一能說的,就只有這句話。

  她知道再多的彌補,也挽不回他父母的性命,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會讓他心中的怨恨少一點點。

  媽媽一定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媽媽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只是不小心害到了他的家庭。

  瞇起黑眸,他冷冷的瞪視著她,「你長得和你媽很像,也許以後你也會和你媽一樣,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不,我不會,我絕對不會。」一顆小頭顫搖得像狂風中,被風打亂搖擺節奏的垂楊柳。

  看到她胸前閃著亮光,他倏地把她戴在脖子上的項鏈拉出來。一個亮晃晃鑲嵌著水鑽的雙竹造型別針,勾掛在項鏈上。

  「這是什麼?」

  「那……那是……是我媽媽……特地為我設……設計的。」她知道他討厭她媽媽,但她不能騙他。

  聞言,萬重天的黑眸倏地瞇起,「你媽設計的?我不容許你帶著你媽的東西,進到萬家和朱家。」

  「我……我會把它收……收……」

  她的話還未說完,只見他把那雙竹造型別針,收進了口袋。「這東西,我會幫你處理的。」

  「不,哥……」亮竹哀求的看著他,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請你把它還給我,我求你……」

  以他對她媽媽仇視的程度,他很有可能會把它給丟掉,甚至毀壞。那是媽媽特地為她設計的,媽媽懷著要離開她的心情,為她打造這個具有紀念價值的別針,她可以想像得到,媽媽一定是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完成這個閃亮亮的雙竹別針。

  看到她哀求的模樣,他的心中竟閃過一絲不忍。

  「我說了,我會處理它的。」

  說罷,他轉身上樓,不理她,不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

  「哥……哥……」

  站在樓梯口,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她的臉龐。她不敢強求他把別針還給她,因為惹惱了他,他可能會當場把那別針毀掉。

  都怪她,如果她把它好好收著,不要戴著,也不會讓他看到又生氣……

  無助地垂首,她的淚,一滴滴無聲地垂落。

                               

  晚上回到朱家,和爺爺奶奶一起用餐之際,萬重天發現亮竹只端著碗,一口飯也沒吃,他盯著她看,知道她心繫著那個別針。

  見孫子盯著亮竹直看,朱陳芳才發覺坐在她身邊的亮竹,端著碗,手中的筷子動也沒動,傻楞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亮竹,你在想什麼?如果不吃,你就出去!」朱陳芳不悅地喝道。

  孫子難得回家陪他們西老吃一頓飯,她可不想愉悅的氣氛被一個「外人」破壞掉。不可否認,至今她尚未把亮竹當作自家人。

  她都還沒審問她為什麼會和重天一起回來,她明明叫她走得遠遠地,她還故意去找重天,這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竟敢和她作對!

  對於奶奶的話,萬重天沒有表示意見,只淡淡的看了亮竹一眼,旋即自顧自地吃著飯。

  「亮竹,你如果覺得人不舒服,先去休息,晚一點再吃。」朱舜出聲維護著她。

  亮竹感激地看了朱舜一眼,起身,恭敬地道:「爺爺、奶奶……哥,我先出去了,你們請慢用。」

  語畢,她緩緩走出。

  不想去理令她生氣的人,朱陳芳夾了一塊肉到孫子碗裡。

  「重天,多吃點,你兩年沒吃到家裡做的菜,奶奶想了都覺得心疼。」

  「謝謝奶奶。」

  「我們家重天真的很優秀,體格好、面貌俊俏,連學業成績都比人高二等,從高中跳級大學,再跳碩士,現在又跳讀博士,等明年你畢業拿到博士學位,就可以回來台灣定居,接管天舜集團。」朱陳芳興致勃勃地說著。

  沒有回應奶奶的話,低著頭吃飯,他其實並不想回台灣來,不想接天舜集團,因為這裡有太多讓他不願回憶的事。

  見孫子沒出聲,朱舜接腔道:「你奶奶說的,正是我的意思。」

  「我會考慮。」沒把話說絕,是因為體諒爺爺奶奶想找孫子依靠的心情。

  拚命的幫孫子夾菜,朱陳芳一臉笑吟吟地,「好了,別淨說那些,吃飯,這菜不錯,多吃點。」

                               

  從爺爺家回來,萬重天一直坐在父母的房裡,盯著那張曾經染血的床,他的思緒陷入渺茫的深淵中。

  父母雙亡那幕情景,他從來沒感到一絲畏懼,但這惡夢,卻足足纏了他達八年之久。八年來,他心中的怨恨,並未減落一分,反倒因為無處宣洩,更加累積在心中的某個角落。

  他記得八年前,他把她一個人關在這房裡,她淒厲地哭喊一整晚,他心裡的怨恨才稍稍消弭,但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她已經不怕這房間,甚至可以一個人待在這房裡打掃,這房內一塵不染,全是她的功勞。

  只是,她連這個房間都不害怕了,他拿什麼來提醒她,她肩上所該背負的母債?她不再害怕哭喊,他心中的怨恨,就找不到一條管道宜洩。

  敲門聲響起,亮竹端著一個椰子進來。

  「哥,這是奶奶吩咐我做給你吃的椰子盅。」

  端詳著她的臉,在她美麗的臉上找不臥-絲驚駭的神色,他的心,顯得有些鬱悶。

  「我不想吃!」

  「可是奶奶說你晚餐吃得不多,怕你半夜會餓,要你多少吃一些。」水亮的雙眸,充滿誠意的看著他。「哥,你吃一點吧!這裡頭加了干香菇、干貝、雞翅、銀耳、枸杞,吃了對你身體很好的。」

  「你還真會拿奶奶來壓我。」

  「我……」

  「先放著吧!」

  「好。」

  把椰子盅放在桌上,看到花瓶內的玫瑰花花辦枯萎了,亮竹拾起掉落在桌上的一片花辦,拿起手工水晶手雕花瓶,轉身要走出去。

  「你去哪裡?」

  「爺爺說,朱阿姨很喜歡紫色的玫瑰花,但她不喜歡看到花朵枯萎的樣子。」她輕柔的道:「我先把花瓶拿去洗,明天早上我再請蓮嫂買花過來。」

  亮竹的話,讓他心裡一愣。

  他從來不知道他母親喜歡紫色的玫瑰花,也不知道她不喜歡看到花朵枯萎的樣子……

  他一直以為像母親這種女強人,一定不愛欣賞任何花朵。

  「哥,我可以去洗花瓶嗎了」拿著花瓶站在門邊,她怯怯地請示著。

  「你愛洗就去洗!」他有些惱怒,一個「仇人之女」居然比他還瞭解他的母親。 

  怕他生氣,她洗好花瓶後,馬上又進采,手中還多了一副筷子和湯匙。

  「哥,我幫你拿筷子和湯匙來了。」

  把東西放下,她轉身把床上的棉被摺好,並灑上一點香水。

  「你又在做什麼?」他皺起了眉頭。

  「奶奶說,朱阿姨喜歡在房間灑一點點香水,她特別喜歡這瓶香奈兒五號香水,這裡頭有橙花、五月玫瑰,還有格拉斯茉莉花香……」

  她帶著微笑說著,輕輕嗅著香水味道,表情像個陶醉在鋪滿一地花朵中的花仙子。

  凝視著她微彎的美唇,這還是他第一次單獨和她在一起時,見到她的笑容。她向來就怕他,在他面前,她總是一副被虐待的小媳婦模樣,他難得見到她的笑容,也從來不知道,她笑起來是這麼地美……

  恍惚的心緒倏地凝縮,她的美遺傳自她的母親,而她的母親是毀滅他家庭的頭號兇手--

  他起身站到她身後,語帶嘲諷:

  「就算你現在做這些事,也於事無補。你以為殺了一個人之後,幫她把房間整理出她喜歡的樣子,她就死得瞑目,殺人的兇嫌就沒罪了嗎?」

  他突然的逼近,讓她像小白兔一樣嚇縮著。

  轉身面對著他,他眸底的冷厲光芒,還是一樣令她害怕。

  「我……可是爺爺說,只……只要我誠心去做,再……再大的誤解,都……都會化得開的。」

  她從進這房間會尖叫害怕,到慢慢解除心中的恐慌,是爺爺豈路陪著她走過來的。

  爺爺教她來到這房間時,舉香敬拜,誠心誦經,讓死在房裡的人能夠解除怨氣。慢慢地,她可以獨自關在這房裡,而不感到害怕,進而把這房間當成自己父母的房間,悉心佈置。

  她不知道是不是朱媽媽真的被她的誠意感動,還是她的心理作用,她一直覺得八年前她第一次進這房內時,房裡陰森森的,而今,窗明几淨,彷彿一間新房。

  爺爺說,兩家的恩怨,由她采解,爺爺相信她做得到,只是,她已經不怕這房間,卻還是怕他。

  她不懂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再滿心仇恨,能做的,她都做了,但他心中還是有根,而她還是怕他,連開口問他把她媽媽留給她的別針放到哪裡去了,她都不敢問,就怕他又生氣。

  「誤解!?人都死了,只算是誤解嗎?」

  面對他的質問,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茫然的搖著頭。

  「你媽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我不只一次看到她和我爸在酒會外的長廊上接吻!」看到她美麗的臉,殘存在他腦裡的記憶,浮現眼前。

  「不,我媽她不是這樣的人……」

  「她就是!」他雙手緊緊捧住她的小臉,目光盯著她水嫩的朱唇,沉聲道:「你和你媽一樣,都有一張會勾引男人的臉。」

  輕蹙起眉頭,她害怕他現在看她的表情。

  「哥……你……放開我,我發誓,我……我絕不會……不會勾引男人……」

  不理會她的話,他逕自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媽是怎麼勾引我爸的?她和我爸接吻的時候,有多麼地陶醉,完全不在乎會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的不軌行為。」

  「不要說了,我不要聽……」

  「你怎麼會不想聽呢?當你媽在外面和我爸偷情時,你和你爸不是在家裡為你媽找到幸福喝采嗎?」

  亮竹無語的落淚。

  當年她是真的希望媽媽過得快樂幸福,但她壓根沒想到,媽媽只有和萬叔叔在一起時,才會覺得快樂,她也不相信媽媽竟然不要爸爸,也不要她。

  「不准哭!」萬重天怒咆著。

  眼前的臉孔,是美麗與罪惡交織成的,他不但看到當年父親擁吻她母親的畫面,更看到她楚楚可憐的表情,交錯的畫面,霎時又被她的淚水給沖刷掉,眼前他看見的,只剩她纖弱柔美、秀質楚楚,惹人心憐的模樣。

  「我要讓你知道你媽當年是如何勾引我爸的,讓你一輩子牢牢記住你媽是個不懂羞恥的女人!」

  怒語甫落,他灼熱的唇倏地降下,牢牢的鎖住她水嫩的朱唇,狂暴的吸吮著她純真的雙瓣,灼熱的探索她清幽的齒香……
第五章
匆匆兩年又過,亮竹已經上了大學,這兩年間,萬重天一樣沒回來。半年前,爺爺和奶奶又飛了一趟美國,要已經拿到博士學位的他,回來接管天舜集團,但他卻讓爺爺奶奶失望折返。

  即將升大二的她,鼓起勇氣和爺爺談她要搬離朱家的事。

  「亮竹,爺爺對不起你。」

  「爺爺,你……你別這麼說,你收養我,還栽培我讀大學,你是我的恩人,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亮竹沒料到她說要離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竟是爺爺滿懷歉意地和她道歉。

  面對著小孫女,朱舜對當年朱家母女聯手拆散一對鴛鴦的事,仍是說不出口。

  「亮竹,你受委屈了。」

  「不,爺爺,你對我像自己的親爺爺一樣,我沒有受任何委屈。」亮竹垂眼,幽幽的說道:「只是哥他……也許他是不願意看到我,才不回來的,所以我想……我還是離開的好。」

  「亮竹,重天他不回來,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他只是不願面對殘酷的回憶。」

  朱舜說完,亮竹的臉上又浮現愧疚。

  「爺爺,我……對不起……」

  「傻孩子,你千萬別說什麼對不起,你們沒有對不起朱家,是朱家虧欠了你們……」頓住出口的話語,朱舜喟然長歎,身子微微一傾。

  「爺爺。」亮竹上前扶住他。「我扶你坐下。」

  「唉,我真是老了,身子不如從前硬朗了。」坐在椅子上,朱舜神情憔悴,歎聲連連。「亮竹,答應爺爺,不要離開朱家,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朱舜的親情喊話,讓亮竹紅了眼眶,她點點頭,不再提離開的事。

  「亮竹,你愈來愈像你媽,雖然我只見過你媽幾次面,但我知道,她是個漂亮又溫柔賢淑的女人。」

  聞言,亮竹默然垂首。

  爺爺從來就沒恨她媽媽介入他女兒的婚姻,甚至還間接害死他的女兒,他還稱讚媽媽是個漂亮又溫柔賢淑的女人,這讓她感到更羞愧,尤其哥又不斷地說她媽媽是個不懂羞恥的女人。

  垂著頭,她無聲的流著淚。

  沒察覺亮竹的異狀,朱舜喃喃自語著:「重天的面貌也愈來愈像他爸……這也許是天意。」

  「亮竹,如果爺爺要你嫁給重天,你會答應嗎?」

  朱舜突如其來的話語,讓亮竹倏地抬頭,瞠目結舌,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想為母親所做的無心之過,留在朱家贖罪,一輩子為朱家做事,如果不是哥不回來,她也不會有想離開朱家的念頭……

  如果能夠補償母親對朱家所造成的傷害,就算是要她在朱家做牛做馬一輩子,她都沒有一句怨言。

  「亮竹,你願意嗎?」篤信佛教的朱舜相信,這一對像極萬漢民和彭洛琳的孩子,定是菩薩發揮慈悲心,讓他們牽起父母未完成的姻緣。

  定睛的望著爺爺好半晌,亮竹幽幽的說道:「如果……如果哥答應,我……我……」  亮竹以點頭來回答。

  她沒反對,是因為在踏進朱家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命運就注;定要和哥牽扯在一起,她的一生為朱家而活,更是為了他……

                                

  「我反對!」

  當丈夫提及孫子的婚事時,朱陳芳極力反對。

  兩個老夫老妻關在房裡,怒目相向。

  「你說的那是什麼話?就因為她長得像她母親,重天長得像他父親,就要讓他們兩個結婚?是菩薩托夢告訴你要這麼做的嗎?。

  在亮竹進到朱家整整十年後,朱陳芳終於再也忍不住,把積壓在心裡十年的怨,一吐而出。

  「我相信這是菩薩給我們贖罪的機會。」

  「你……我看你是老得頭腦都壞了,重天那麼討厭她,你竟然叫重天娶她?這話你若說給重天聽去,我看重天一輩子都不願回台灣了。」朱陳芳激動的說道。

  「還有,你忘了我們芳怡當初是為了什麼要自殺的?她就是不願成全那對狗男女,才賠上自己的性命的,現在你要撮合他們,你有沒有想過,芳怡在九泉之下會瞑目嗎?」

  提及女兒,朱陳芳傷心的痛哭著。

  「你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誰是狗男女?」朱舜怒吼著。「枉費你吃齋念佛了大半輩子,沒修心,連口德也沒修。我看你八成是受了那個愛慕虛華的拜金女所影響……」

  「可怡她哪一點不好?在我認為,她是菩薩可憐我,補償我失去芳怡……」

  「別拿她跟芳怡比!她不配。」朱舜怒氣沖沖地道:「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就你把她當寶。」

  「你都可以把破壞女兒家庭兇手的女兒當寶,我為什麼不能把一個像芳恰的女孩當孫女疼?」

  「你看看你,全都變了。」

  「我沒有變,我只是找回我的芳怡。」朱陳芳堅定地道:「如果重天要娶,也是該娶可怡,不是娶那個不知羞恥,只會勾引別人丈夫的女人所生的女兒!」

  「你……你說的是什麼話!」朱舜氣得滿臉通紅。「當年如果不是你……你……」

  「夠了!我幫她養了十年的女兒還不夠嗎?不管我們之前做了些什麼,芳怡和漢民已經結婚是事實,她自己也有丈夫了,她又來勾引別人的丈夫,破壞別人的家庭,就是她的不對!」

  「你……你這個……不可理喻……的……的……女……女……人……」 

  怒目指著妻子,朱舜氣得全身顫抖,一口氣提不上來,面色漲得猶如豬肝紅,老眼突出,沒多久,瞬間倒下。

  「老……老伴,你怎麼了?別……別嚇我--朱清,快來呀,朱清,有誰在外面,快點進來救老爺……一直不願回台灣的萬重天,萬萬料想不到,他的逃避回憶讓他連爺爺最後一面都未見到。

  料理完爺爺的後事,他的人生路途,又得回歸台灣這塊故鄉地,接掌天舜集團是他目前推托不掉的。

  醫生判定爺爺死於心肌梗塞,當時只有奶奶在,他問過奶奶導致爺爺心肌梗塞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奶奶只是哭,並沒有多說什麼。

  「奶奶,你小心走。」扶著朱陳芳進到客廳來的,正是她屬意的孫媳婦人選江可怡。

  削著俐落短髮的江可怡,是在一次某董事長娶媳婦的喜宴上,認識朱陳芳的,她和朱芳怡神似的模樣,和名字也有個「怡」字,很快的就讓朱陳芳認定江可怡是菩薩牽引來讓她當孫女的。

  江可恰時常出入各時尚派對,聲稱自己的父母是韓國華僑,因為父母都是台灣人,她也在台灣學了幾年中文,所以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但因為朱舜並不喜歡她,所以朱陳芳並未真正收她當孫女,不過江可怡還是人前人後親呢的喊朱陳芳為「奶奶」。

  初見江可怡,萬重天的確是感到有些驚訝,以外貌來說,江可怡的確和他母親有幾分神似,但相處幾天下來,他覺得除了外貌之外,江可怡完全沒有一丁點他母親擁有的特質,引不起他的移情作用,他甚至可以對她這個人視而不見。

  相較於萬重天的冷漠,江可怡則顯得熱情多了。

  「重天,你餓不餓?我叫蓮嫂弄點吃的來給你。」江可怡聲稱自己和萬重天同年紀,是以,大刺刺喚起他的名字。

  未理會她,萬重天轉頭想走,卻讓朱陳芳給喚住。

  「重天,可怡好心問你,你怎麼不理人?」

  看到孫子對可怡冷淡的表情,讓朱陳芳想起女兒和女婿私底下相處的情形,不由得替和自己女兒面貌相似的可怡抱屈。

  「奶奶,沒關係的,重天一定是因為爺爺……爺爺不在了,所以……」

  突地哽咽著,江可怡用手捂著嘴,表示爺爺的死她也感到很傷心。

  想到老伴真的過世了,朱陳芳不禁悲從中來,她不是故意要和老伴爭執的,只是……

  悲痛的抽泣著,再多的懊惱也喚不回老伴。

  「奶奶,你的茶,我幫你端來了。」穿著一身素服的亮竹,袖子上纏黑紗,端著茶進來。

  一看到亮竹,朱陳芳就想到老伴突然猝死的情景,如果不是因為亮竹,他們也不會爭吵,如果十年前沒有收養她,也許老伴還會多活上二、三十年,就不會這麼早離開--砰地一聲,朱陳芳惡狠狠的把亮竹端在手上的杯子一揮,杯裡的熱水燙著了亮竹的手,杯子摔落地成了幾個碎片。

  「啊--」被熱水燙著,亮竹用力甩著手。

  「就是你!你爺爺就是被你害死的!」朱陳芳對著亮竹激動地喊。

  朱陳芳的怒喊,讓客廳裡的幾雙眼睛全看向一臉驚詫的亮竹。

  「我……」對上萬重天銳利的視線,亮竹茫然的搖著頭。

  她不知道奶奶為什麼要這麼說,爺爺是死在房裡的,當時也只有奶奶和他在一起,她並沒有在場呀!

  管家朱清對老夫人突如其來的指控,也頗覺納悶,當時他聽到喊叫聲趕進去房裡時,並沒有看到亮竹小姐在他們房裡。

  蓮嫂更是為亮竹抱屆,她知道老夫人向來就不太喜歡亮竹,不管亮竹做得再怎麼好,老夫人總是有話嫌她,可是那日老爺出事時,亮竹明明在廚房幫她拖地,老爺怎麼可能是亮竹害死的?

                                

  好幾道視線從亮竹的身上,移往朱陳芳站的位置,大夥兒似乎都在等著她的下文。 

  「奶奶,你為什麼說爺爺是被她害死的?」萬重天銳利的視線,一直鎖定滿臉茫然的亮竹。

  朱陳芳一時語塞,她總不能說是因為收養了亮竹的關係,才會導致今日老伴之死--她氣歸氣,但也知道這話傳出去不能讓外人信服,人家或許還會笑她這個老人思想迂腐呢!就在朱陳芳語塞之際,身邊的江可怡倒是幫腔著:「奶奶,難不成爺爺是被亮竹妹妹給氣死的?真的是這樣嗎?真令人不敢相信,爺爺平日最疼亮竹妹妹,怎麼會……」

  江可怡一個人自演著。她知道朱陳芳向來就不喜歡亮竹,只要她一點個開頭,她相信朱陳芳不會不接尾的,是以她試圖燃起憤怒的導火線。

  聽到江可怡的話,朱陳芳看向孫子,只見孫子的目光從頭至尾都鎖定在亮竹身上,不管孫子對亮竹是愛是恨,人家說日久總會生情,何況亮竹和她母親一樣柔弱漂亮,哪個男人不想呵護她……

  想到女兒以前愛萬漢民愛的那麼淒慘,朱陳芳決計不讓孫子有和亮竹生情的機會。 

  於是,怒指著亮竹,朱陳芳激動地道:「如果不是你一心想要離開朱家,還向你爺爺要求一半的財產,你爺爺也不會愈想愈生氣,懊悔當初好心收養你,如今卻讓你……」

  「奶奶,我……我沒有向爺爺要求財產……」亮竹惶惶然地道。

  萬重天揪起她的手,黑眸中的怒火化成利刃射向她。「你憑什麼身份要求分財產?」

  「哥,我沒有……」手腕被一股憤怒的力量攥住,手掌和手臂似乎要分離了,她痛得掉淚,但不敢要求他放手,他發怒的模樣,真的駭人。

  「難道你沒和你爺爺提你想離開朱家的事?」朱陳芳豁出去了,她要趁這一回,把亮竹這個眼中釘,徹底的趕出朱家。

  「你和爺爺提過,你要離開朱家的事?」萬重天怒視著她。

  「我……」輕輕的點著頭,亮竹默認了這事。

  「沒想到爺爺真的是被亮竹妹妹害死的!」江可怡做出驚訝狀,倒抽了一口氣。「亮竹妹妹,你怎麼可以……枉費爺爺那麼疼你!」

  「我沒有害死爺爺,我也沒有要求分財產……」亮竹一再的想為自己辯解。

  「你爺爺不在了,現在死無對證了,你可以繼續裝無辜,好等著日後接收朱家所有的財產……」朱陳芳怒吼完後,傷心的哭了起采。。我們朱家就是對你太好,才會讓你得寸進尺,又害死了……嗚……」

  亮竹淚眼汪汪,雙膝一屆,跪在地上,一顆小頭顫猛搖晃。「奶奶,我真的沒有害死爺爺,我沒有……沒有……」

  朱陳芳不想和她說太多,怒指著她,咆哮道:「你既然想離開朱家,那你現在就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這個害人精!」

  聽到朱陳芳要趕她走,亮竹一愣,旋即抬起佈滿淚痕的臉,望著萬重天。

  看著他,她想起爺爺和她說過要她嫁給他的話,當時她也點了頭,爺爺甚至還感到欣慰的笑了笑……

  所以,爺爺並沒有生她的氣,而且她壓根沒提過分財產一事,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從來沒想要貪過朱家的一毛錢--

  她陡地恍然大悟。奶奶之所以那麼說,無非是想趕走她。

  她知道自己就算這一輩子都住在朱家,就算她是爺爺領養的孫女,但她永遠得不到奶奶和哥的認同……也許,她真的該離開這裡。

  水眸幽幽的望著他,一想到要離開他,她的心竟有種揪疼的感覺。

  她的生命為他而活,她一直都在台灣守候著他,等著他歸來。離開他,她會像浮萍般飄泊無定,一生再也沒有歸依……

  「蓮嫂,去收拾她的東西,馬上趕她走!」朱陳芳喝道。

  「老夫人。」

  「老夫人。」  管家和蓮嫂同時出聲想要求情,但遭朱陳芳一個怒瞪,兩人皆不敢再出,聲。

  「蓮嫂,你還杵著做什麼?快去收拾她的東西。」

  「是……是。」

  蓮嫂進去收拾東西之際,萬重天沉聲道:「清叔,載她到萬家去。」

  「重天,你還要留下她?」朱陳芳想不到自己的計策,竟成了反效果。「我……我不想再看到她。」

  「我不會讓她再踏進朱家一步,奶奶你也不會再看到她。」轉身,犀利的目光瞬間傾降在亮竹淚痕斑斑的臉上,他陰沉沉的對她道:「想要離開?你有權利說『離開』兩個字嗎?要不要讓你離開,由我作主。」

                                

  一個月後,朱家由一片素白,轉為一片喜洋洋的大紅。

  在知名的大飯內宴客,座席上不乏名門政要,儘管心情沒有任何喜味可言,萬重天仍不失禮的舉著酒杯,親自向貴客們一一敬酒。

  因為今天他是這場喜宴的主角之一,也是貴客道賀的對象。

  今天,他是新郎倌。

  奶奶堅持要他在爺爺百日內,娶妻沖喜,一來,可以沖淡朱家的哀傷氣氛;二來,他剛接手天舜集團,也需要有個喜事來幫襯。

  他之所以答應奶奶的提議,除了那兩個原因之外,是希望奶奶可以從爺爺死後的哀痛中,慢慢的走出來。

  爺爺死後,奶奶變得易怒,常常發脾氣,要不,就是一個人躲在房裡,哀傷的痛哭著;他擔心兩極的情緒化,會讓奶奶的身體愈來愈虛弱。

  這一個月來,他一直待在公司瞭解業務,沒辦法騰出一些時間關心奶奶,是以,當奶奶興致勃勃地和他提娶妻沖喜的事,他實在不忍心反駁。

  「……現在,我們請新郎和新娘子一起到台上來。」主持人在台上滿臉笑意的邀請著今天的主角上台。

  聞言,在和貴客敬酒的萬重天,轉頭和管家朱清說道:「告訴主持人,我不玩這一套。」

  「是。」

  萬重天視線一瞥,看見今天的新娘子正起身要上台,沒多看一眼,他又把視線移走。

  奶奶要他娶江可怡的那一點心思,他猜也猜得到,他點頭答應奶奶,並不全然苟同奶奶的想法,純粹只是因為,娶任何人對他而言,都沒有特別的意義,如果娶江可怡,能夠讓奶奶高興,那又何樂而不為?瞥見那一身純白的新娘禮服,他想的不是今日的新娘子,而是被他關在萬家的承亮竹。

  如果今日穿上新娘禮服的人是亮竹……

  甩掉腦裡湧現的莫名念頭,他向在座的人一一寒暄敬酒。

  為什麼一想到她,他的心頭就有股莫名翻騰的波動?待在美國時如此,回到台灣那感覺更是強烈……

  他恨她入骨,可是在恨她之餘,卻有種莫名的感覺,一直侵襲著他……

  整整一個月,他讓她一個人待在萬家,沒有僕人,因為他要她當萬家的唯一僕人,萬家的裡裡外外,都必須由她一個人打掃。

  他不准她踏出萬家一步,也不讓她繼續讀書,除了讓蓮嫂偶爾送東西去給她之外,她就像被關在塔裡的公主……一個很美,卻渾身充滿罪惡的公主。

  他不會讓她離開,也不准她離開,她是他們萬家的僕人,一輩子的僕人……她是他的……

  為什麼他明明喝了很多酒,還是甩不掉她的影子?為什麼在他當新郎倌的喜宴上,他想的不是他的新娘子,而是她?

  琥珀色的液體灌滿他的胃,想見她的念頭,如衝擊著胃壁的酒液一樣,愈來愈強烈,強烈的程度,是他所無法控制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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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晚上十一點整。

  住進萬家的這一個月內,亮竹每天十一點整就上床睡覺,但今天,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呆坐在書桌前,桌上擺著-本她愛讀的書,但此刻,她連翻閱的慾望都沒有。

  每當人夜後,佔地寬處的萬家,就會顯得特別寂靜;今目更是多添了一抹淒涼落寞。

  今日是哥結婚的日子,她不能到現場去祝賀他,當然也不能到朱家去。

  她沒忘記爺爺曾經說過要她嫁給哥的話,這事蓮嫂也知道,昨日蓮嫂來的時候,還在替她抱不平。

  蓮嫂總歎,如果朱家人不善待她,那為何不放她走,但是她卻不怨,能留在這裡,為他整理這個家,她心裡會好過些,如果真有遺憾,那也是他不讓她繼續讀書。

  不過,只要是他決定的事,她都會無怨的遵從。

  關了台燈,上了床,她躺在床上,淚水莫名的滑落。

  今天是哥的大喜之日,雖然她沒去參加,但她應該也要默默祝福他,可是她的心裡為什麼盤旋著一股悶悶的酸澀?從知道他要娶可怡姐那天起,這種感覺就壓得她的心沉甸甸的……

  她有好幾日都呆坐在花園裡,一坐就是一整個上午,這幾天,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哪些東西,也許是沒吃……連她自己規劃的自修課程,也沒有一點進展。  側著身,擦掉眼淚,她不可以哭,她要替爺爺、替朱媽媽、替萬叔叔感到高興,因為哥結婚了,等可怡姐生了幾個孩子後,朱家和萬家就能延續香火,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不是嗎?

  但偏偏她的淚水仍是止不住的狂流。

  泣涕漣漣之餘,忽地聽見樓下傳來一聲巨大聲響,她嚇得停住哭聲,倏地坐起身來。

  該不會是小偷闖進來吧?可是整個萬家庭院四周都設有紅外線監測,除非有鑰匙,否則要順利進入大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亮竹冷靜下來想一想,也許是蓮嫂在喜宴結束後,特地過來看看她,猶豫了半晌,她大著膽子走出房外,點亮通道上的燈,一步步提心吊膽的走向樓梯口--

  「蓮……蓮嫂,是你嗎?」

  沒有聽見回應聲,但似乎有人在樓梯處跌了一跤,聲音頗大,嚇得她貼著牆,動也不敢動。

  進來的人應該不是蓮嫂,蓮嫂不會不回應她,而且她隱隱約約聽見那人悶聲呻吟著,是個男人的聲音。

  正當她害怕的想偷偷走回房裡去打電話求救時,那人卻突然大吼--

  「人……都死光了是不是?」

  定住了回房的腳步,道聲音太熟悉,熟悉的令她錯愕。

  轉身,跑向樓梯口的同時,她又點亮了樓梯的燈,定睛一看,果真是他!「哥。」

  亮竹緩緩地走下,水眸裡漾滿疑慮。

  這個時候的他,應該是依奶奶的意思,在朱家和他的新娘子思愛的進洞房,怎麼會回來這裡?難道他又臨時想把新房移到萬家來?

  可是蓮嫂沒有告訴她,否則她一定會幫他們把新房佈置好,再剪幾個大紅的喜字貼上……

  心口酸澀地,她蹲下身,看著趴在樓梯上,似乎已醉得不省人事的他。

  「哥……」

  望向空蕩蕩的客廳,沒有人跟他一起回來,也許是他醉得跑錯地方,記錯新房的位置,可是禮車的司機不可能也醉得搞不清方向……

  趴在樓梯上的萬重天突然睜開了眼,醉眼惺忪的望著她,倏地拉住她的手。「你……你去哪裡了?我叫了好多次,你為什麼都不應聲!」

  「哥,我……我沒有聽見你叫我……」盯著他看,她的心口幽幽地。「哥,我……我去打電話,請清叔派司機來接你回去。」

  「我的家……」,在……這裡,你要我回……回哪裡去!」眼前的她,幻化成兩個、三個……無數個她在他眼裡晃動。

  「可是……」

  「你就不會扶……扶我回房裡去嗎?」他低沉的怒道。

  喜宴結束後,所有的賓客都走了,他讓司機先載奶奶她們回去,之後,他自己搭著計程車回到萬家來。

  拋下了奶奶、拋下了新娘子、拋下了朱家……他竟只為回來看她,這樣的他荒唐可笑,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面對著高大的他,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扶得動他,把他修長的手臂勾在肩膀上,才想站起身,自己卻先跌了一跤。

  趴在他的身邊,她怯怯地回頭,想看他有沒有生氣,眸一偏,對上的是一雙充滿深情的眼。

  習慣了他憤怒的雙眸,此刻他眼裡褪去了憤怒;填上了濃濃的情愫,錯愕之餘,她的臉頰開始發燙,她的心狂跳著響亮的踢踏舞。

  她沒有談過戀愛,但她看過很多愛情影片,片裡的男主角就是像哥現在這樣,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女主角。

  她也不只一次幻想過這種場面,如果哥不再憤怒的瞪視她,而是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告訴她,他願意放下心中仇恨,不再怨她……那她會覺得這一生,再也沒有遺憾了。

  突然間,她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

  也許他只是喝醉了,一時間忘了該恨她罷了。

  幽幽的凝望他剛毅的俊容,她陷入他沒有憤怒的款款深情的眸光中,如果時間能停止,她願意就這樣和他互望著。

  「亮竹,你好美……」

  厚實的大手輕撫著她的臉,卸下對她的所有怨恨,積壓在心底的情愫,一古腦兒地進出--

  他不知道對她的情愫是從何時開始積壓的,也許是他在美國,卻每日每夜的想著她時;也許是從看到她第一眼,她那柔弱需要人呵護的模樣,愛憐之意,就已深植他心中。

  只是當愛恨並存,理智的他,自然選擇了恨她。

  而在他醉得意識模糊之際,他想愛她的念頭,衝倒了怨恨築成的銅牆,比酒濃烈的愛,瞬間傾出。

  「哥……」

  他頭一次這麼溫柔的喊她的名字,頭一次這麼溫柔的摸著她的臉,她的淚滑下臉龐。

  為什麼他頭一次展現他溫柔的一面時,是在他的新婚之夜?她無比眷戀,這種幸福的感覺,但她深知這種幸福是短暫的。

  他該回去朱家,他的溫柔該用在他的新娘子身上……

  想到爺爺在世時,最後的心願就是要她嫁給他,如果爺爺還在,也許今天她就是他的新娘子,她可以微笑的接收他的所有溫柔,可以微笑的接收滿滿的幸福。

  但現在,她不能……

  躲在幸福的背後,是一種充滿詛咒的罪惡感。

  她是來朱家贖罪的,她不可以步上媽媽的後塵,破壞別人的家庭。

  「哥,你……」

  想開口請他回去,但話未出口,她的兩行清淚已滾燙心頭,哽聲之餘,只見他的臉靠她愈來愈近,他獨特的男性氣息噴拂在她臉上,霎時間,暈化了她心頭的罪惡感,想緊緊依偎在他寬闊胸膛的念頭,愈采愈強烈……

  雙手捧住她的臉,她的m落得讓他心疼,俯首,他的唇,貼上了她的朱唇,有別於兩年前他狂暴的吻她,要她記住她媽媽勾引他爸的羞恥行為,這一回,她可以感受到他唇裡的熱情。

  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他的吻愈來愈狂,他愛她的程度,超過他自己能想像的範圍,他想把她鎖在身邊,一刻都不准她離開他!

  他的舌探人她的嘴裡,纏綿的勾旋她的粉舌,濕潤的氣味貼合,他的眼、他的心,滿滿都是她。

  「亮竹。」

  抱緊她,兩人吻得纏綿忘我,緊貼的身子往上緩緩地移動。

  這一夜,天崩地裂的震撼不願於仇恨的管轄範圍,只屬於兩人之間的情意線綿--

  火熱的情意,在他房裡,如膠似漆的密合著。

                             

  清晨一早,在朱家的新房裡,一夜未合眼的江可怡,補好了妝,卻難掩難看的臉色。

  昨晚,她的新郎一夜未歸,管家告訴她,她的新郎到公司去了。  拿這種借口想騙她?她江可怡可不是三歲小孩!

  昨晚她忍住氣,沒有大吵大鬧,是因為她初踏進朱家,還未掌權,也擔心奶奶認為她大驚小怪,不識大體。

  為了擠入上流社會,能做的她都做了,包括她這張臉,她還是刻意去整型的,換了個身份,她輕易的博得朱陳芳的好感,想來她花費的整型費用,還是值得。

  只不過,她能博得朱陳芳的好感,卻未必抓得住萬重天的心。

  昨晚他不上台,擺明就是不重視她這個新娘子,更過分的是,他連晚上都沒回來--

  新婚之夜,他也忙著公事?

  哼,依她看,他說不定窩在哪個女人家裡了!

  如果讓她查出來是哪個女人敢勾引她的男人,她江可怡絕不會放過她的!

  一陣敲門聲響後,朱陳芳急急走人。

  「重天呢?重天昨晚是不是沒回來?」看到房裡只有江可怡一個人,朱確良陳芳驚訝的問。

  「奶奶,重天他……他可能還在公司忙,你別怪他。」忍下怒氣,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她知道大戶人家最不愛吵吵鬧鬧這一套。

  「可怡,你……你怎麼沒告訴我呢?我要是知道重天沒回來,我就是揪也會把他給揪回來。哪有新婚之夜,新郎這在公司加班的!」朱陳芳氣沖沖地嚷著。

  「奶奶,你別生氣。昨天你忙了一整天,一定很累,我是擔心你的身子,才不敢去吵你。」江可怡扶著她坐下。「再說,我和重天都結婚了,以後會長長久久的相處,也……也不差昨晚那一夜。」

  把委屈掛在笑容的表面,江可怡輕易的得到朱陳芳的心疼和讚許。

  「可怡,真是委屈你了,真難得你會這麼想。你放心,我們朱家不會虧待你的。」情緒緩和下來、朱陳芳歎道;「你也知道重天一接手公司的事不久,真的有很多事要忙,你就多擔待些。」

  「奶奶,我會的。」表面上雖帶著笑容,江可怡的心中卻暗咒連連。這個笨老太婆;還真以為她孫子在忙公事啊!

  滿肚子的氣,真想找個地方發洩一下,但她又不能在朱家發洩--腦內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可以到萬家去罵承亮竹呀!

  反正那兒也沒人,再說,就算奶奶知道了,奶奶向來討厭承亮竹,應該也不會生氣。

  況且,她早看承亮竹不順眼,以前朱老頭又特別疼承亮竹,連她整型過的這張臉神似他最疼的女兒,他也不看她,還討厭她

  愈想愈氣,如果不是萬重天堅持留下承亮竹,說不定她……

  突然聯想到什麼,江可怡的心頭驚愣了一下,昨晚,萬重天該不會是回到萬家,和承亮竹共度……

  一個臆測的畫面在她腦裡成形,;燒心的怒意湧上,咬著牙,江可怡的臉隱隱抽動。

  「奶奶,你可不可以把萬家的鑰匙給我?」壓下怒氣,換上一張笑臉。

  「你要去那地方做什麼?」朱陳芳皺起了眉頭。

  「我……我是想,那是媽媽住過的地方,雖然媽媽的牌位是放在這邊,但……」沒把話說全,是因為她知道朱陳芳會懂她的意思。「我是想,我親自去一趟點香拜拜,讓媽知道我是新過門的媳婦,也許媽會保佑我和重天的婚姻順順利利。」

  「你有這個心,芳怡一定會很高興的。不過,亮竹在那邊,你去她會幫你開門的。」

  「雖然重天不准她出門一步,可是,萬一她偷溜出去玩不在家,那我不是得在門外乾等嗎?」

  「這……亮竹她不敢不聽話……」

  「奶奶……」

  「好,等會兒我讓蓮嫂準備一些牲禮,陪你一起過去。」

  「我先過去好不好?」女人的直覺讓江可怡愈是覺得她的臆測可能是真的,這會兒過去她還可以抓奸在床,晚一點,恐怕重天人也離開了。

  「你呀,做什麼這麼急?好、好,你想去就去。」

  「謝謝奶奶。」

  換了一身便服,招來司機,江可怡火速的趕往萬家。

                             

  砰地-聲,當房門開啟,江可怡果然看見她預料中的畫面。

  一進到萬家,她讓司機在外頭等著,自己-個人躡手躡腳地進門,看到樓梯處有一件遺落的女人上衣,她怒紅了眼,一路走上,男人、女人的貼身衣物落了一地,連房門都只是半掩,門縫裡還卡了一件女人的胸罩……

  「萬重天!」

  江可怡站在門口處,拔高的怒聲,驚醒了床上還在熟睡中的男女。

  「承亮竹,你這個賤女人!」

  啪地一聲,一個重重的巴掌打在剛睜開眼的亮竹臉上。

  看到江可怡,亮竹羞愧的躲在棉被裡,無助的眼神,望向身旁也是剛醒的萬重天。

  江可怡發狂似地槌打著亮竹,扯著棉被,要拉她下床。

  「你給我下來!」

  「可怡姐,對不起……」亮竹緊拉著棉被,不讓自己一身的赤裸曝光。

  「你這個賤女人,你給我下來!」

  「夠了沒!」萬重天坐起身來,怒瞪著發狂的江可怡。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們的新婚之夜,你竟然……竟然跑來和她……」氣不過,江可怡又在亮竹漂亮的臉蛋上,甩了一個火熱的巴掌。「你這個賤女人,我要你死!」

  江可怡掐住亮竹的脖子,心頭所有恨意都衝向亮竹纖細的脖子。

  「嗯……」亮竹被她掐得險些喘不過氣。

  「她死了,你也別想活!」原本想袖手旁觀的萬重天,終於還是不忍心見亮竹痛苦,手一揮,推開了江可怡。

  「你……」

  「如果你不想在結婚隔天就收到離婚協議書,現在就馬上出去!」他陰沉沉的瞪著她,口氣堅定。

  萬重天的話,讓發怒的江可怡頓時冷靜了下來,怨恨的瞪了亮竹一眼,她悻悻然的走出。

  整個人縮在棉被裡的亮竹,見江可怡走出,轉頭,惶惶然的望著他。

  拒絕看她求助般的眼神,他偏過頭,逕自下床,穿上衣服。

  「哥。」

  望著他的背影,她鼓足了勇氣,喊出了聲,在她還不知道自己面對他該說些什麼之際,他略略偏過頭,先出聲了--

  「昨晚,只是一場錯誤,不過,那更證明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懂得如何破壞別人的家庭。」

  他低沉淡然的話語,像一座冰山,瞬間將她整個人冰封住。

  她已想起該和他說什麼,她想說的是,所有的責任她來擔,她會告訴奶奶、告訴可怡姐,說昨晚是她引誘他上床的,如果奶奶要她走得遠遠地,她會離開,只要她不存在他們的生活範圍內,這樣一來,他們的家庭,還是可以營造幸福的--

  但,他的話,令她啞然。

  大步的走出,他不願再回頭看一臉彷徨無助的她一眼。

  或許他對江可怡一點感情都沒有,但江可怡的存在,會提醒著他母親的死因--他母親是承家人害死的!

  「你也別以為經過了昨晚,我就會忘了你和你母親的罪。」離開房間之前,他又撂下一段話。

  亮竹茫然的望著房內的一角,聽見了關門聲,她的淚,無聲的滑落臉龐--

  身下屬於初夜的痛,一路痛進心裡。

                             

  不甘心自己在新婚之夜就遭丈夫背叛,在朱家向朱陳芳告狀,唱叫揚疾,鬧了一番後,江可怡逮著機會,硬是向朱陳芳要求買一個價值五百萬的美洲豹鑽石胸針。

  朱家財大勢大,五百萬雖然不是個小數目,但朱陳芳還是能作主,加上這事孫子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些,所以,朱陳芳僅猶豫了下,便點頭答應江可怡的要求。

  「奶奶,謝謝你,你更好。」看到朱陳芳點頭,江可怡心頭的怒氣頓時拔除了大半。

  早知道價值五百萬的鑽飾能這麼輕易到手,她就鬧得更久一點,說不定還可以得到更多呢!看來,她處心積慮的嫁進朱家來,一番苦心是沒白費了。

  「可怡,奶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為了這個家好,你就忍一忍吧!」

  「奶奶……嗚……」裝著委屆落淚,江可怡氣憤的道:「我當然會為了這個家忍,但是,你一定要為我主持公道。」

  「我看昨晚重天是醉糊塗了,可他向來恨亮竹,依我看……」

  「一定是亮竹勾引重天!」

  「對,我猜也是這樣。」

  「奶奶,那你趕快趕亮竹離開。她媽媽當年勾引重天的爸爸,現在她又要來勾引重天……她們母女都是一個樣……」

  真正令江可怡擔憂的是,亮竹十歲就住進朱家來,雖然重天一直在國外唸書,但再怎麼說,承亮竹和重天相處的時間還是比她久,若兩人間真有情慷,自然也比她深……

  依她曾經在酒店上班十年的經驗來分析,男女之間有情無情,她看得最清楚,她想,昨晚萬重天不是醉糊塗了,而是趁著醉意……

  「可恰,你在想什麼?」

  「呃,奶奶,我……我只是在想……亮竹她會不會是想趁機翻身,先抓住重天的心,再把我……甚至也要連你一起趕出去?」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把承亮竹趕出門,亮竹的存在對她而言是一種莫大的威脅。

  「哼,她沒那個能耐!」對朱陳芳而言,亮竹向來都是她的眼中釘。「我現在就去趕她走!」

  走出新房,朱陳芳面色鐵青的讓管家朱清打了電話叫人在公司的萬重天回來一道,處理亮竹的事。

  「老夫人,少爺說他在忙,有什麼事,等他晚上回來再處理。」

  「我還能等到晚上嗎?這事我要馬上處理,你給我備車,我要去萬家一趟。」

  朱清當然知道朱陳芳要去萬家處理什麼事,因為江可怡一早從萬家回來,在車上破口大罵,司機都告訴他了,加上她回來嚷得像出了人命似地,全朱家上上下下無人不知曉這事。

  照理說,他們這些下人都該為這位新少奶奶抱不平,但是,私底下沒有人評論這件事,因為老爺生前要亮竹小姐嫁給少爺的事,蓮嫂早在之前就說給下人聽了。

  再者,亮竹小姐住在朱家十年,她的乖巧懂事、她受的委屈,讓每個人都心疼她,若真要相比較,新少奶奶對他們而言,目前為止,還算是個外人。

  「老夫人……」朱清彎下身,在朱陳芳耳邊,壓低聲音道:「少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萬一他一氣之下放棄所有一切,又飛往美國,這一去,恐怕誰也拉不回他。不如我先去一趟公司,先探探他的口氣,我們再來決定這事怎麼處理,你覺得這樣好嗎?」

  想到孫子之前去了美國讀書一直不願回來,管家的話,讓朱陳芳心裡起了擔憂。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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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舜集團的總裁辦公室內,萬重天忙著處理公事之餘,心頭老盤旋著亮竹的身影,一份卷宗擺在眼前半個多鐘頭,他連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煩躁之際,正巧管家朱清來到,朱清把來意大略向他說一遍。

  「我不是說了,有事等我晚上回去再說嗎?」

  「可是老夫人她……她氣急敗壞的想把亮竹小姐給趕出門。」

  「沒有我點頭,誰都不准把她趕走!」重重的將卷宗合上,萬重天怒沉沉的道。

  看到少主子激烈的反應,朱清約莫知道少主子的想法。

  「是,我知道,我會轉告老夫人的。」朱清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打算,他囁嚅著:「少爺……」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萬重天不相信老管家特地跑這一趟,只為了一件他早在電話中告訴他答案的事。

  「我要告訴少爺的是,其實老爺生前……是有打算讓你和亮竹小姐成婚的。」

  驚愕的看了朱清一眼,萬重天兩道濃眉緊皺。

  「我爺爺真的這麼說?」

  「是,老爺有問過我的意見,所以我是知道這件事的。」朱清一臉沉重的道:「少爺,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想……想亮竹小姐應該不可能向老爺要求分財產……老爺也不可能是因為生亮竹小姐的氣,所以才……」

  朱清期期艾艾地,他是道出事實,可是這個事實直接衝擊到老夫人,因為是老夫人口口聲聲說老爺是被亮竹小姐給氣死的。 

  萬重天知道老管家吞吐其辭,顧忌的是什麼。

  「這事我自己會評斷。」

  沉下臉,萬重天心知肚明亮竹是什麼樣的人。

  奶奶指控亮竹是害死爺爺的兇手時,他的確很生氣,不過,事後冷靜想想,她也許會向爺爺要求離開朱家,但絕不會索求財產。

  而他真正在意、真正令他發怒的原因,是她承認曾經向爺爺提出離開朱家的要求--

  他不准她離開他,一輩子都不准!「清叔你還有事要和我說?」轉過頭,他瞥見老管家心事重重的模樣,似乎要和他說的事,一天都說不完似的。 

  清叔算是爺爺持家得力的助手,說他是爺爺的心腹也合宜,而且清叔不是一個會造是非之人,也懂分寸,爺爺在世時,和他說的事定是不少。 

  「我……」

  皺了一下泛白的眉頭,當年姑爺被設計入贅朱家一事,他是朱家僕人群中,唯一知道的人,但老夫人還在,這事輪不到他來說,何況當年的始作俑者之一,還是老夫人。

  「清叔,我爺爺還告訴你些什麼,你就一次把它說完吧!」繞到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坐下,萬重天好整以暇地等著。

  「這個……」

  朱清在心中輕歎著,他是朱家的管家,他必須顧及老夫人的尊嚴,老爺在世前都沒說出這件事了,他一個僕人,又怎能把朱家人極力隱藏的醜事,給掀了見天地?

  猶豫再三,這事,他選擇噤口。

  但有一事,他不得不提,也是他此越采的主要目的。

  「少爺,老爺生前曾經叫我去查……查少奶奶的身份--可是我請人去調查,一直查不到少奶奶的背景……」朱清小聲謹慎的說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在少奶奶參加過的時尚派對裡,沒有人知道少奶奶從何而來,只知道少奶奶是大約一年多前,開始活躍在時尚圈……」

  聽了朱清的話,萬重天低頭思忖著。

  他向來就不在意江可怡這號人物,奶奶說娶他就娶,是因為他覺得娶誰對他而言都無所謂,所以他並未特別去調查江可怡的身世。

  知道爺爺早就對江可怡這個人接近奶奶的動機,抱持著懷疑的態度,加上婚禮時,她的父母並未出現,她解釋是因為她父母去環遊世界,聯絡不到人……

  想來,這個人,確實可疑。

  「少爺,是不是要停止調查少奶奶的事?」朱清恭敬的請示著。

  「不,繼續查,把她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

  「是。」

  「這事別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我奶奶。」

  「是,我知道。」

                             

  在萬重天的堅持下,即使是朱陳芳還是無法趕走亮竹,不過江可怡卻不讓亮竹繼續待在萬家,便是要求朱陳芳把亮竹調回朱家來,這樣一采,才不會讓亮竹和萬重天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拗不過江可怡的要求,朱陳芳出面把亮竹調回來。

  亮竹回來十天,十天內,她做的工作,比任何一個朱家的僕女做一個月份的工作還多,但每天吃的飯,卻不到一個小僕人的一半。

  蓮嫂心疼她,想幫忙亮竹把工作快點做完,卻讓江可怡警告,再讓她看到誰幫亮竹工作,她就馬上把那人給革職。

  回到朱家這十天來,亮竹成了絕緣體,沒人敢靠近她,沒人敢幫她,但她不怨,只要可怡姐能消掉心頭的怒氣,只要她能……能躲在遠處,看到哥一眼,再多的工作,她都願意做。

  她知道她不能再愛他一點點,但傾巢而出的愛意,她怎麼收都收不回來……

  她不敢奢求,只要讓她能每天遠遠地看他一眼,她的心就會快樂、就會滿足,一整天的疲憊,在看到他的身影後,全都消除。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是撫平她身心傷痛的良藥。

  蹲在廚房的角落,碗裡的十粒米飯,是她一餐的主食,沒有任何配萊,加了熱水,把飯泡漲,她慢慢喝著,不讓米飯太快下肚,把它含在嘴裡,讓它緩緩地、緩緩地流下……

  這十天來,如果不是蓮嫂偷偷藏了麵包,放在她床上給她吃,恐怕她早就撐不下去。

  「亮竹。」

  「蓮嫂……你不要進來……」

  亮竹急著起身想阻擋蓮嫂,怕她進來若讓可怡姐看見,又要挨一頓罵,誰知不過蹲了一會兒,一起身,竟頭暈目眩,一陣天旋地轉,手中的碗摔落,她人也跟著倒在地上。

  「亮竹、亮竹……」蓮嬡急得跑進來扶她坐起。「可憐的亮竹……」

  「蓮嫂,我……我沒事,只……只是……覺得有點暈……」手無力的搭放在蓮嫂的手臂上,亮竹撐住身子。「蓮嫂,你快走,不要讓……」

  「別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女人也做得太過分了,她如果要把我革職,沒關係,我等著她!」

  把亮竹扶靠在牆壁旁,蓮嫂在碗櫃裡拿了一碗涼掉的飯菜出來。

  「你快吃,這是我幫你偷留的。」

  「不,蓮嫂……」

  「你吃,別怕!」蓮嫂忿忿不平的罵著:「那女人真是沒良心,讓你做那麼多工作,卻規定你每餐只能吃十粒米飯,我看她八成是想把你活活給餓死!老夫人也不管她,一整天都躲在佛堂裡,任憑她欺負你……亮竹,你快吃,不用怕……」

  餓得雙手發抖的亮竹,手捧著碗,一碗的飯、一顆鹵蛋、一些青菜,這是十天來她所看到最豐盛的一餐,飢腸轆轆的她想吃,很想吃,但她又怕蓮嫂受到殃及。

  她知道蓮嫂對她比親生女兒還要好,但因為這樣,她更不能害蓮嫂,蓮嫂的丈夫從年輕時身體就不好,一直都在吃藥,這一筆醫藥費用加上她一雙兒女的讀書費用,蓮嫂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她怎能因為貪吃一碗飯,就害蓮嫂丟了工作?

  「你不用顧忌我,我兒子明年就大學畢業了,就算我失去工作,他可以賺錢養我們一家子……如果你不吃,就是把我當外人看。」

  亮竹搖搖頭,她知道蓮嫂是為了她好才那麼說的,感激的落著淚,夾起鹵蛋咬了一口,每滴淚水,都代表著感激。

  「亮竹,我看……我去和少爺說這件事去,只有少爺治得了那女人。」

  「不要,蓮嫂……求求你不要……」

  亮竹焦急的搖著頭。沒有人敢去向哥告狀,一來因為哥太忙,常常回到家時,已過了半夜。二來,大夥兒知道告狀後的下場定是讓可怡姐給革職,所以……

  「我已經害他們失和一次了,我不想再……再……」慚愧的垂著頭,亮竹哽咽著。

  「亮竹,你怎麼這麼傻?為了少爺,你讓自己受盡了委屈,除了老爺之外,朱家人誰心疼你了?我看你就走吧,不要留在這裡讓人糟蹋。」

  「蓮嫂,我……我不覺得委屈。」

  「你是愛定少爺了,對吧?」蓮嫂皺起了眉頭。「可是少爺那麼恨你……」

  低頭,默默吃著飯,就如她對他,-直都是默默地在付出、在承受他所有的怒、所有的恨,她不問他愛不愛她,只要能守在他身邊,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他一眼,她就能心滿意足。

  「不過我聽說少爺結婚後一直都睡在書房,到現在都沒有和那女人同房過。」

  聞言,亮竹深感震驚。她知道哥常在書房待了很久,不知道他和可怡姐至今都未……

  心頭的愧疚倍增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還未反應過來前,江可怡已怒氣沖沖的進到廚房來。

  「蓮嫂,你好大的膽子,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

  江可怡怒騰騰地,抬高穿著名牌高跟鞋的腳,用力一踢,把亮竹捧在手中的碗踢落在地。

  「你想吃是不是?給我趴著學狗吃。」

  「我……我不吃了,可怡姐,你不要……啊--」

  彎下身,江可怡在她瘦削的臉上摑了一個耳光,惡狠狠的怒瞪著她,「你叫我什麼?一個低賤的僕人有什麼資格稱我叫姐姐?你是想提醒我,我的丈夫和你同床過是不是?」

  「不是的,可……少……少奶奶。」

  「你這個賤女人,和我丈夫有一腿,你很得意是吧?」江可怡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說的不夠,還用力的把亮竹的頭搽去撞牆壁。

  「亮竹……」蓮嫂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將江可怡推開,擋在亮竹身前,不讓江可怡再欺負她。「你夠了吧!」

  突然被推倒,江可怡狼狽的跌坐在地,滿心的怒火陡地竄升了好幾丈。

  今晚下著大雨,壞了她原本想出門去參加一家名牌旗艦店的開幕典禮行程,心情已經夠煩躁了,現在居然連一個下人都敢推她…… 

  「你給我滾!朱家不願再聘用你這個敢推主人的僕人!」江可怡拿起手機,大聲嚷著:「朱清,你馬上到廚房來。」

  「少奶奶,不要,你不要趕走蓮嫂……」

  亮竹拉著江可怡的腳,想替蓮嫂求情,卻讓她給狠狠踢開。

  「你有什麼資格可以替她求情?我還沒找你算帳呢!」說罷,江可怡按住亮竹的頭,把她壓向撒在地上的米飯。「你喜歡吃是吧?我就成全你,讓你吃個夠!」

  一地的米飯旁,有幾塊碗的碎片,亮竹的臉頰被一塊尖銳的破瓷碗給劃過,痛得她叫了一聲。

  「少奶奶。」朱清及時趕到,聽到亮竹的叫聲,馬上跑進來。

  「哼!」

  見到朱清來,江可怡才鬆了手,但亮竹的臉上已經劃出了一道血痕。

  「朱管家,你看看這女人。」蓮嫂想告狀,卻讓朱清搖頭制止。

  朱清是知道少奶奶對亮竹小姐的惡劣行徑的,老夫人不管這事,亮竹小姐又不讓他去向少爺稟報--縱使他是個老管家,對少奶奶的行徑,也插不上手管教。

  他不讓蓮嫂說,是不想再激出少奶奶的怒,要不,受罪的肯定又是亮竹小姐了。

  「朱清,把她給我趕出去!」江可怡盛氣凌人的指著蓮嫂。

  「不用你趕,我自己會走。」蓮嫂氣騰騰地反控:「你這個壞心的女人,要是敢再虐待亮竹,我……我一定會去向立委陳情,抖出你的惡行來……」

  對於蓮嫂撂下的狠話,江可怡大笑兩聲回應:「好啊,有種你就去啊!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角色,哪個立委吃飽沒事,會理你?」她的眼神倏地怒瞪。

  「不過,我巴不得你這麼做,這樣一來,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這個承亮竹和她母親-樣下賤,專門搶別人的丈夫,而且這是搶同一戶人家的父子,啦,還真是女承母志啊!」

  一段尖酸刻薄的話,說的亮竹垂首淚漣漣,她的眼淚不是為自己掉,而是為了母親而落。母親都走了十年了,還得承受這種侮辱,這叫在九泉之下的母親,情何以堪?而這也顯示,她為母親贖的罪還不夠,才會讓母親身上的污名一直無法褪下。

  江可怡的話,也讓蓮嫂啞口無言。她們一再忍氣吞聲,就是擔心亮竹遭受傷害。

  鬥不過江可怡,滿肚子怒火的蓮嫂悻悻然的轉身走,有朱清在,她相信江可怡不會再做出傷害亮竹的事。

                             

  傾盆大雨的夜裡,亮竹一個人未著雨衣,蹲在蓮花池邊,拿著手電筒尋找著小蝸牛的身影。

  為了替蓮嫂求情,亮竹答應江可怡的條件。天亮前要在蓮花池裡捉出一百隻小蝸牛。江可怡之所以提出這條件,是因為之前仆人剪下一朵蓮花沖泡給她喝時,一整壺喝了一半,居然倒出了一隻比她指甲還小的蝸牛,害得她當場嘔吐連連。

  「亮竹小姐,不要找了,快點回房去。」朱清撐著傘走來。「再淋下去,你會生病的。」

  一陣陣的暈眩襲來,亮竹咬牙忍住,抬頭,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我……我不會有事的。清叔,請你回房去,否則……」

  「你放心,我確定少奶奶睡了,才出來的。」朱清拉著她。「亮竹小姐,你回房去,你渾身都濕透了一呃,你的手怎麼那麼燙?你在發燒呀!」

  「清……清叔,我……我不要緊……我……我沒事……」撥開濕漉漉的髮絲,亮竹努力睜大眼找尋著小蝸牛的蹤影,手中握的手電筒晃動著,光亮對焦不住,她的眼睛也開始晃忽忽。

  一輛車子朝他們站的方向駛來,大亮的車頭燈,刺的她睜不開眼。

  車子停下,夜歸的萬重天從後座下車來,朱清趕忙趨前為少主子遮雨。

  「少爺。」

  「她在這裡做什麼?」

  跌坐在地上的亮竹,像一朵被大雨摧殘的白蓮,搖搖欲墜,看得令他眉頭緊皺。

  「哥……」想告訴他她沒事,想告訴他她很好,但是,她的話還沒出口,人便倒了,雨中的白蓮,被傾盆大雨摧殘的再也沒有一丁點支撐的力量。

  「亮竹小姐……」

  「亮竹。」

  眼睜睜的見她倒在他眼前,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大步跨上前,彎身,將臥倒在地上的那朵白蓮,勾進懷裡。

  大雨急落的夜裡,碰觸到她滾燙的身子,令他震懾不已,兩道墨黑濃眉皺出一串滿滿的擔憂。

  抱著她,他急急的衝向屋子之際,和一旁為他們拿傘遮雨的朱清道:

  「快去請醫生來!」

  他的口氣充滿焦急,他的眼神有著焦慮,他的心焦灼急躁如火炙一般,她滾燙的身子,讓他意識到她可能會永遠的離開他--

  頭一回,他為她感到焦慮;頭一回,關心她的情緒,浮上表面。

  此刻,他對她的關心,即使再大的狂風暴雨,也沖刷不掉…

                             

  萬重天在亮竹的房裡待了一夜,整夜未合眼,目不交睫,盯著她太過慘白的容顏,擔心起她會離開他。

  他不過才十天沒見到她,她怎會瘦成這般弱不勝衣的模樣?瘦削的臉頰上;還有一道新傷……雖然清叔沒向他多說什麼,但他猜也猜得到是誰在苛待她。

  奶奶怨恨她、江可怡仇視她,而他……對她還是有恨,不管她待在朱家還是萬家,她都不好過,可是,他也不願讓她離開。

  這十天來,每晚他都待在書房,明知她就在朱家,但他強忍住想見她的念頭,一晚挨過一晚……他要忘掉她,但顯然他還是做不到。

  醫生來看過,打了針,燒也退了,但她一刻未醒,他的心,就一刻不安。

  撫著她的臉,他的跟神恍惚。

  他從不知道自己這麼地在乎她,焦急地抱她進屋裡那一刻,他幾乎忘了所有曾加諸在她身上的仇恨,忘了她的母親毀了他那個表面上完美的家庭,忘了她和她父親是最蠢的幫兇--

  那一刻,他只希望她好好活著。

  指腹撫上她泛白的唇,他毫不遲疑地俯首,給了她一個充滿生命之吻。

  這一刻,他居然相信起童話故事的情節,他相信王子的吻,一定會喚醒沉睡中的睡美人。

  「亮竹,醒來!」他在她耳邊低沉的呼喚。

  「重天,你究竟在做什麼?」

  一大清早,朱陳芳聞訊來到亮竹的房間,赫然看見孫子深情款款的吻著床上還未醒的人,著實震驚不已。

  跟在後頭的江可怡撞見這一幕,更是恨得牙癢癢。

  「奶奶,你看、你看嘛!」

  「好、好,奶奶會給你一個公道的。」朱陳芳頭痛不已。

  自從可怡進了朱家門後,她的頭沒有一天不痛的,可怡天天向她訴苦,一會兒哭哭啼啼,一會兒又要求買名牌、買珠寶。她這一陣子沒一天睡好覺的,索性每天窩在佛堂,求個清靜。

  只不過,每回看到可怡那張酷似女兒的瞼,她就不由得心軟偏向可怡。

  「重天,你究竟把可怡當什麼了?可怡才是你的妻子。」朱陳芳氣沖沖地質問。「你這樣對可怡,公平嗎?」

  幫亮竹拉好棉被,萬重天站起身來,轉身面對著奶奶,忽地,兩道銳利光芒瞥向一臉氣騰騰的江可怡。

  「我向來只當她是你的孫媳婦,並沒有把她當成我的妻子。」

  一語道出,兩個女人當場震懾住。

  「奶、奶奶,他……」

  「重天,你……你這話是……是責怪奶奶為你作主這樁婚事?·當初你沒有反對的,不是嗎?」

  「我從頭到尾沒反對過這樁婚事。」萬重天面無表情的道:「但我也沒答應過你,就此認定她是我的妻子。」

  「你……如果你不當我是你的妻子,你又何必娶我?」江可怡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

  「你沒聽見嗎?這樁婚事是由奶奶作主。你如果覺得待在朱家受了委屈,隨時可以走。」萬重天說的冷漠無情,是因為清叔已經查出近來往返台韓兩地的韓國華裔中,並沒有人姓江,他沒有質問她,是不想打草驚蛇,他要一次把她的底揪出。

  「我……」

  「受一次委屈,能得到五百萬的珠寶,這種委屆,還算值得吧?」萬重天臉色鐵青的瞪著她看。

  不到一個月內,光她買名牌、珠寶所花的錢,就將近一千萬,這女人,未免拜金得太厲害。

  相較起來,亮竹才是真正他該認定的妻子,她受盡委屈,卻從未有怨言。

  「我……我……那珠寶……」他的眼神太銳利,彷彿一眼就能把她心頭盤算的事給看穿了,江可怡慌措不安。

  「那珠寶是我買給可怡的。」朱陳芳出面維護著。

  「對,是奶奶買給我的。」

  「以後你要買珠寶,一律比照公司請款制度。」他話說得硬,他可不想爺爺一生的心血,敗在這個揮霍無度的女人身上。「還有,如果你再苛刻亮竹,被趕出朱家的人,絕對是你!」

  撂下鐵硬的狠話,萬重天筆直的走出亮竹的房間,獨剩兩個女人啞口無言的相望。

  而床上已醒來多時的亮竹,偏過頭,輕合著眼,淚水無聲滑落--頭一回,她的淚水裡加進了一抹學名叫作喜悅的因子。

  他的偏袒讓她知道,他並不是全然恨著她的,至少他對她也有著關愛,也有著一絲不忍,也有著……一點點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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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亮竹身體恢復健康後,萬重天決定讓她跟著到公司上班,一來,他可以無時無刻看著她;二來,她跟在他身邊,強過在家遭受凌虐。

  她以總裁特助之名,進駐他的辦公室,剛開始,他的確存著私心,只想把她當花瓶擺在辦公室欣賞,但一個月後,她漸漸熟悉工作性質後,很多事情她處理得有條不紊。

  她的來到,讜他的工作減輕不少,心情也跟著輕鬆多了。

  「總裁,這份文件是會計部門送來,請……請你批閱的。」低著頭,亮竹怯怯地把文件呈給他。

  會計部門會請他批閱的請款文件,大概也只有可怡姐要買東西的款項,每回他看完後,總會沉著一張臉。

  「這個月我已經簽過一份了,我不想再看。」如她所料,他臉色陰沉得嚇人。「你也要記住,一個月我只簽一次,再多我都不想看。」

  「是。」

  收回文件,亮竹心沉甸甸的。晚上回去,可怡姐一定又會罵她一頓,每當請款不到,可怡姐總認為是她暗中搞鬼,哥才不簽的。

  「你的工作,不在那種只會浪費公司資本的文件上。」他不悅的提醒她,她還有其他的事該做。

  「是。」

  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把請款文件放在一旁,亮竹認真的做著自己分內該做的事。

  從上回淋雨過後,她總覺得自己常常發燒,腳也常痛,這兩天她耳後的淋巴腺有點腫,她想,也許是一時間工作量大增,她有點適應不良,不過,她做得很開心,因為她可以每天都跟他在一起。

  雖然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常對她擺出一副陰沉的怨恨模樣,但她發現,他對她發怒的次數,愈來愈少,偶爾還會主動關心她……她覺得這樣就夠了,至少,他不再像以前那麼恨她。

  當她專注看著卷宗的內容時,突然一隻手覆上她的額頭,把她嚇了一跳。

  「你怎麼又發燒了?」皺起了眉頭,他不悅的口氣中,挾帶著一絲心底深處湧現的關心。

  這一個月來,她常發燒,他也習以為常三不五時把手覆上她的額頭,探測她的額溫。

  「我……可能是昨晚睡覺時,冷氣開得太強,感冒了。」

  她撒了謊,她昨晚睡覺根本沒開冷氣。她是怕他會聯想到是因為工作太多,身體機能出了狀況,怕他不讓她再到公司上班,怕他不讓她跟在他身邊,才騙了他。

  「你不會笨到不知道冷氣有調溫的功能吧?」雖然板著臉,口氣也不好,但眸底卻顯露出對她的關心。「我可不想我的特助是一隻病貓,你今天不用上班,去看醫生吧!」

  他把她方纔正在看的卷宗合上。

  「哥,我……」怕他真的要趕她回家,不讓她繼續上班,她急急起身解釋:「不,總裁,我、我會往意身體的,我很健康。」

  低頭看著她因發燒而更紅潤的唇,心頭情意翻湧,不考量她的病菌會不會傳染給他,俯首,他不假思索地,以嘴探測她唇上的溫度--

  「你不健康,你的唇太燙。進去裡面休息,我會請林醫師過來一趟,幫你看病。」不給她任何推托的機會。「這是命令,馬上進去躺著。」

  縱使他的口氣強悍,沒有一丁點讓人反駁的餘地,但她真實地感覺到他給的關心。

  她願意一輩子做一個順從他的小女人。

  低著頭,她帶著微笑,順他的意,走入後方的休息室內。

                             

  整整一個月,江可怡整整忍了一個月,眼睜睜的看著那賤女人和她的丈夫同進同出。

  更可惡的是,她連買一個名牌包包的自由都沒有,這和當初她處心積慮去整型刻意接近朱陳芳,進而嫁進朱家來的目的,有著大大的出入。

  當初,她才不管重天愛不愛她,心想,只要嫁進來,她要什麼有什麼,管他愛不愛她……但現在,她不得不防承亮竹會進而取代她的位子。

  大大的吐了一口煙,捻掉煙蒂,她滿肚子氣。

  今天她的請款文件又被駁回,一定是承亮竹從中作梗,否則才五萬塊的東西,萬重天有那麼小氣不給她嗎?

  偏偏她又不敢去問他,他那張臉。陰」俊的嚇人,好像只要她一開口要求什麼,如果惹他生氣的話,他就會殺了她似地……

  煩躁的再點了一根煙,她想,這輩子她和萬重天有可能一直都當一對右名無實的夫妻,那天她氣不過,喝了一點酒去質問他為什麼一直都不跟她同房,他給了她一句讓她無法反駁的話

  「你長得那麼像我媽,你想,我有可能和你同房嗎?」

  明知道這只是他的借口,但她卻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她也萬萬料想不到,致使她成功嫁進朱家的這張臉,竟會阻撓她成為直正少奶奶之路。

  她不是沒想過再去整型,只是,萬一讓朱家人聯想到她曾經整型一事,再加上之前她在酒店上班時的男朋友,竟然查到了她,時常打電話來要錢……

  整型的事,不可這麼貿然,眼前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把承亮竹給趕出朱家--不管是虛是實,她這個少奶奶的位子,誰都別想搶!

  一陣敲門聲後,僕人進來請她吃晚餐。

  「少奶奶,吃飯了。」

  「少爺回來了嗎?」

  「少爺晚上不回來,他今天要加班。。

  「加班?那承亮竹呢?」

  「亮竹小姐她……她也要留在公司加班。」

  「鬼才相信他們在加班!」怒紅了眼,江可怡狠狠地揮落了價值幾萬塊的名牌水晶煙灰缸。「看什麼看!不會過來收拾嗎?」

  「是,少奶奶。」

  僕人蹲下身,一邊撿著水晶碎片,一邊心疼著。少奶奶什麼東西都要用名牌的,連一個煙灰缸也是花了三、四萬塊買來,可偏偏她又不愛惜,算一算,這可能是她打破的第三個了。

  在僕人心疼地檢著水晶碎片時,江可怡已悻悻然的離開房間,氣急敗壞的朝亮竹房間走去。

                             

  打過針、吃過藥後,亮竹在休息室內睡了一覺,燒退了,精神也好多了。

  一醒來,發現已經八點了,她坐起身想下床之際,休息室的門突然被推了開來。

  萬重天站在門邊看了她一會兒,徐徐地走進,臉上明顯露出疲憊神情。

  「你醒了?」他的聲音比平常更低沉,夾雜著專注工作好幾個鐘頭後的疲憊音調。

  「哥,對不起,我……我不小心睡著了。」

  看他一臉疲憊,她赧顏的低下頭去。他一個人努力的工作,而她卻在這裡睡了好幾個鐘頭。

  「肚子餓嗎?」

  「我不餓。」她搖搖頭,旋即抬起頭看他。「哥,你吃過晚餐了嗎?」

  「工作一忙,忘了吃。」

  秘書早把便當買來放著,只是他專注著工作,忘了咆飯這回事。方才工作一停頓,才想起來該吃飯,起身後,他很自然地先進來看看她醒了沒。

  她下了床,他手自然又覆上她額頭探測她的額溫。「燒退了。」

  太多關心的話語,在他心裡、在他眼裡、在他手心裡,但,就是不願說出口。仇恨的包袱;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但對她而言,他願意給她一點小小的關心,就如同賜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恩惠。

  他的關心之舉,如一股暖意流過她的心頭,仰起盈滿情意的水眸,她輕柔的道:「哥,謝謝你。」

  面對她的道謝,他沒有回應。他其實也沒為她做什麼,何需向他道謝?

  「晚一點再走,我想先休息一下。」低嗄的話語甫落,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往床上一躺。

  躺在床上,卸下身上所有疲憊因子之際,他沉如玄墨的黑眸,盯著站在床邊的她直看。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淡粉色套裝,飄逸的長髮落在肩後,疑纖弱質的模樣,惹人心憐。

  被他盯的雙頰發燙,不知所措,她囁嚅的道:「哥,你……你還沒吃晚餐,那……那我去幫你買晚餐回采。」

  轉身,想避開他灼熱的目光,但她的手卻被他緊緊抓住。

  他寬厚的大手,牢牢包覆住她纖細的手,心頭強烈的悸動,引得她緩緩地回過頭--

  「哪兒都別去,留下來陪我。」

  含帶著濃濃情意的低嗄嗓音,充斥著百萬個誘惑因子,誘得她躺上床,誘得她偎進他的懷中,誘得她陷人情慾的風暴中……

  兩人親密的相偎,情慾的烈火竄得比天高,他狂烈的探索她嘴裡的粉舌,在她粉頸間落下數萬個綿密的熱吻,狂霸的宜告她只屬於他一個人,而她胸前的雪白椒乳,自是他綿密熱吻的另一處佔有地--

  躺在他身下,她纖弱的身子完全被他狂烈的情慾風暴給籠罩住,他以綿密熱吻探索她身上海一寸肌膚,她則是以細碎呻吟聲回應他的狂。

  當粉色套裝褪去之際,他狂烈的情慾之火,燃進她的體內,竄燒她體內每一條融合著對他滿滿愛意的絲般柔軟的神經纖維

                             

  晚上十一點整,平日早睡的朱陳芳,今晚卻了無睡意,一臉怒氣騰騰地在佛堂等著夜歸的兩人。

  聽聞奶奶在佛堂等著,才回到家的萬重天帶著亮竹,雙雙走進佛堂。

  「奶奶,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我在等你們!」瞪了亮竹一眼,朱陳芳把拿在手中的剪報本丟在小桌子上。

  「這是我的……」看到桌上的本子,亮竹的臉色微驚。

  「這是什麼?」看了亮竹一眼,萬重天納悶的拿起剪報本,大略的關閉一下。

  上頭的剪報,泰半是從雜誌上剪下來的,全繞著一個男人的報導,但這男人,卻不是他。

  厚厚的一大本,沒有一張報導是關於他的。

  萬重天沉下臉,心頭醋意翻湧之際,又看到一張沒寫內容的信紙,上頭只寫著「宣赫哥」三個字。

  但光這三個字,就讓他的醋意萌火,他-直認定,他是她唯一的哥哥,也認定她的生命中,只有他一個男人。但一本厚厚的剪報證明,她生命中的男人不只他-個,而且她對她的。宜赫哥。似乎比對他更有興趣!

  督宣赫,這個男人他知道,他是留美的年輕醫生,在美國的醫界,他是最有名的台灣年輕一輩的優秀醫生。

  「你認識他?」轉過頭,他面無表情的問她。

  「我……」

  亮竹才在想怎麼向他解釋,站在朱陳芳身邊的江可怡就先開口了。

  「亮竹,你也太不應該了,我已經把重天讓給你了,你居然不知足,還想勾搭年輕醫師。」

  「可怡姐,你誤會我了……」

  不理她說什麼,江可怡續道:「還是你想串通外人,來謀得朱家財產!」

  「不,不是這樣的。」螓首狂搖,搖得像被狂風打亂搖擺節奏的垂楊柳。

  「亮竹,你既然已經是重天的人了,就該懂得潔身自愛,怎麼可以還想著別的男人!」朱陳芳怒騰騰地:「還是真如可怡所言,你串通外人想侵佔朱家的財產?」

  「不,奶奶,我沒有。」亮竹急忙否認的搖搖頭。「哥,我沒有。」

  「這事我會查清楚的。」

  萬重天是絕對相信亮竹不會有侵佔朱家財產的念頭,但是,他在意她和督宜赫之間的關係,非常在意。

  「還查什麼?讓她現在把話說清楚。亮竹,過采菩薩面前,把你和這男人的關係說清楚!」朱陳芳怒氣沖沖的提醒她:「別忘了你爺爺也在菩薩身邊盯著你看,你最好老實說!」

  萬重天沒有阻止奶奶的行為,他想,讓亮竹把話說清楚,免得奶奶為這事氣壞身子,還有,他也想知道她和那男人的關係到什麼程度。

  亮竹緩緩地走到神桌前,低首好半響後,才徐徐地道:「宣赫哥他……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以前我爸幫助過他們,我爸死……死的時候,叫我……叫我去找他,投靠他。」

  想到父親,亮竹不免眼眶盈淚。父親原本身體就不好,加上母親和萬叔叔自殺殉情的打擊,硬撐了三個月後,一瞑不視,撒手塵寰,臨終前擔心她沒有親人陪在身邊,交代她要去找督伯伯一家人。

  當年她才十歲,她壓根不知道如何去找督伯伯一家人,再者,那時爺爺收養了她,後來她也沒再想過這事。只是有二天她在雜誌上看到督宣赫這個名字,才又想起父親臨終前的交代。

  她記得小時候督伯母對她很好,即使沒有去投靠督家,她也想去看看督伯母,還有告訴他們她父母都已不在的事實。

  雖然已經知道督家的醫院在哪裡,但她鮮少獨自出門;好幾回她想寫信到醫院給宣赫哥,但都因不知該如何下筆而作罷。

  「既然你都知道他們人在哪裡了,還不去投靠他們?」江可恰嘲諷的道。

  江可怡的話語,遭來萬重天一個怒瞪,她乖乖的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這本剪報就是她氣炸之餘到亮竹房裡,翻箱倒櫃興風作浪一番給找出來的,原本想藉機向奶奶說亮竹外頭有男人,讓奶奶更恨亮竹,誰知道奶奶頭腦不差,還煞有其事的叫她來菩薩面前問。

  真相大白,她的抹黑計劃也完了。

  「就這樣!?」身為朱家長者,朱陳芳有義務維護家門清白。前一段家門醜陋事件,對朱家事業和聲譽不無影響,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絕不容許再有任何醜陋之事,污辱朱家的門風。

  「我……」亮竹看了萬重天一眼,期期艾艾,似乎還有話沒說出口。

  「該說的,你全說給奶奶聽。」他沉聲道。

  「我……宜赫哥和我……我們……」水眸幽幽的望著他,哽在喉嚨裡的話,是那麼難以出口。

  「難不成你們已經發生過親密行為了?」前一刻才被瞪的人,又忍不住出聲挪揄,下場一樣又是被狠瞪一眼。

  「沒有,不是……我還沒有和他們聯絡上。」怕萬重天誤會,亮竹急著反駁。看著他,她緩緩地說出未完的話:「我和宜赫哥……我們小時候……已經……訂了親。」

  亮竹的話一出,萬重天的臉色一沉,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定睛望著她。

  「什麼啊,你早就訂了親了?那你還賴在朱家幹什麼?」抓到了把柄,江可怡樂得展現她尖酸刻蕩的一面,「奶奶,我看她八成是想腳踏雙船。瞞著她已經訂親的事,還來勾引重天……真不知道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亮竹,朱家待你可不薄,你媽毀過朱家一次,我可不容許你再做出對朱家有任何傷害的事。」朱陳芳神色肅穆,說的斬釘截鐵。

  「奶奶,我不會……我絕對不會……」

  「奶奶,你可別真相信她,萬一她真的和那個醫生有什麼……」

  江可怡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萬重天給怒喝住:

  「夠了!」

  萬重天一臉陰沉,轉頭沉著聲道:「奶奶,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重天,話我說在前頭。如果亮竹去找督家人,不管她和那男人有沒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我一定會趕她出門的!」一度遭蛇咬,怕見斷井索。朱陳芳不得不防備任何會危害朱家的事。

  萬重天緩緩地將陰沉沉的目光,移到亮竹那張佈滿慌怯怯神情的臉上。

  「奶奶的話,你最好是聽進去。」

  她左一句「宣赫哥」、右一句「宣赫哥」,讓他心頭擺放的那一瓶醋,左右搖擺不定。

  斂起警告意味濃重的眼神,轉身,浸淫在整瓶翻倒酷裡的高大挺拔身子,大步邁離佛堂。

  「哥……」

  亮竹難過的垂下頭,她不是要刻意隱瞞這件事的,但哥似乎生氣了。

第九章
「奶奶,你怎麼了?」

  凌晨三點多,朱清來告訴他,奶奶在房裡哭著,才剛入睡沒多久的萬重天,馬上趕到奶奶房裡,一進門,就見到朱陳芳坐在櫻桃木床邊,撫心痛哭。

  「重天,我夢見你媽了。」朱陳芳哀痛不已的哭著。「你媽她……她來找我,她怨我為什麼要收養亮竹,為什麼讓她繼續住在朱家,她說,她好恨啊--嗚,我的芳怡,我可憐的女兒……」

  「奶奶,沒事的,你不要想太多了。」摟著奶奶的肩,萬重天低聲安慰著。

  「不,重天,不是我想太多,我真的聽到你媽哀怨的向我抱怨,她還說,亮竹是個禍害,她留在朱家,是想為她媽討公道,她認為她媽才是無辜的人,她會害朱家的、她會害朱家的……」

  重天,你媽一定是來警告我,要我小心提防……她還說,她好痛苦,她全身都被玫瑰花刺給包裹著,還說……」說她好難受,她的魂魄被香水給淹了……」朱陳芳喃喃篤篤,焦急不已。「重天,你快想想,你媽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我聽她的聲音?她好像很痛苦、很痛苦……芳怡,我的芳怡啊……」

  「奶奶,你不要急,我會去查的。」

  萬重天壓根不信母親會在死後十年才來托夢,他猜,也許是奶奶這陣子睡不好,原本就對亮竹反感,加上又知道亮竹和督宣赫的關係,才會作一些奇怪的夢。

  「玫瑰花刺……」朱陳芳失神的喃喃自語。「朱清……朱清……」

  聽到朱陳芳的叫喚,等在房門外的管家朱清,急急走人。「老夫人,有什麼事?」

  「快……快去看看,後院那片紫色的玫瑰花--快去呀!」

  「呃……」朱陳芳說的沒頭沒尾,朱清聽的一頭霧水。

  「清叔,派人去後院那片玫瑰園看看,是否有什麼異狀?」萬重天重新下著指令。

  「是。」看到朱陳芳驚嚇的模樣,朱清直覺事態嚴重。「我親自過去一道好了。」

  朱清急匆匆的走後,朱陳芳還是心揪疼得直哭。

  萬重天安慰著奶奶之餘,似乎想起什麼似地,淚墨雙眉緊蹙,心頭上驀地沉甸甸的--

                             

  走進了亮竹的房裡,瞥見她鞋旁的泥滓,萬童天的黑眸頓時進射出陰鷙利光。

  視線一移,小垃圾桶裡竟然也有玫瑰花的葉子,沒有脫水枯萎,葉子油亮鮮綠,顯然是剛丟掉不久的。

  陰鷙目光,盯著垃圾桶裡的那片葉子片刻,他的臉色沉得嚇人。

  走進床邊;她睡的安穩,似乎沒發生過任何事。

  坐在她身邊,寬厚的大手重重的撫過她細緻雪白的臉頰,沿著臉頰滑落,單手掐住她的脖子。

  感覺到脖子被勒緊,還在睡夢中的亮竹險些岔了氣,睜開眼,急忙坐起身,吸喘了幾口氣,赫然發現有人生在她身邊!

  「哥。」

  從發現她收藏督宜赫的剪報本,到今晚已經足足七天了。七天來,他不讓她跟著去上班,不理她、不見她……她以為他們的關係又降回冰點,想不到他--

  他是來看她的嗎?

  「哥。」

  她跪起身,從背後抱住他。不管他是不是因為想念她,才趁著她睡著時來看她,她想念他是事實,心頭漲滿的,是七天來對他濃得化不散的思念。

  寬闊的背,溫暖了她的心房,她的小臉貼在他的背上,感覺到靠近他的溫度,是戀愛最佳的熱度。

  「哥,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沒有背叛你。」她在他身後輕柔的說著:「我和宣赫哥的婚事,那是小時候的事,我想……督家人說不定早就忘了這件事……」

  「如果他們還記得呢?」萬重天突然回頭盯著她。

  「我……如果他們還記得,我……我會告訴他們,我愛的是你,我是朱家人,一輩子都是。」為了愛,她給了他一個堅定的回答。

  瞅著她水漾的眼眸,她的話語,聽進耳膜內,令他為之動心,但他沒忘記他是為後院那一整片被鏟子的紫玫瑰花而來的。

  「亮竹,你這話聽了真令人感到窩心。」他的手輕捏著她粉嫩的臉頰,黑眸陰沉沉的。

  「哥,你……你相信我了嗎?」

  雖然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一絲釋然的喜悅,但他一向就是不苟言笑的,何況他還感覺到窩心,可見他真的不在意了。

  「那,明天我可以跟你去上班嗎?」她急著問。

  沒有跟在他身邊,她成日無所事事,也覺得很沒有安全感,似乎跟在他身邊,她的心才會安定下來。

  「你喜歡跟著我去上班?」  她毫不遲疑的用力點點頭。

  「你這個小傻瓜,上班很累人的。」修長健壯的手臂,將她纖弱的肩頭用力一攬,力道之大,讓她有種快喘不過氣的疼痛感。

  「沒……沒關係,我……我不怕累。」手臂被他摟的好痛,她忍住,不敢和他說。

  「亮竹,當年你母親和我父親相約殉情的事,我一直恨你的母親,但現在想一想,其實,你的母親也是個無辜的受害者……你說,是吧?」他冷著一張臉,沉著聲道。

  他的想法有了極大的轉變,令她感覺到一陣錯愕。

  「哥……」

  「難不成你認為你媽是個壞女人?」

  「不,我媽她不是壞女人。」

  「那你也認為你媽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羅?」黑眸直盯著她看,似乎要她立刻作一個抉擇。

  仰首望定他那令她捉摸不定的眼神,遲疑片刻,她輕輕點了頭。 

  如果要她在壞女人和無辜的受害者之間選擇,她會毫不猶豫的摒棄壞女人這個答案。

  她從來不覺得她母親是一個壞女人,至於她母親適不適合無辜受害者的名號,她不敢確定,但他只給她兩個答案,她自然偏向這一方。

  看見她點了頭,他臉色鐵青,朝她發頂劈下一道彷彿是來自地獄的魔魅沉音--

  「你母親真的很無辜,所以你要替她報仇羅?」

  「報……報仇?」亮竹臉上佈滿疑惑。她不懂他為什麼突如其來的和她說這些,她從沒想過要報仇,何況,報什麼仇呢?

  他冷冽的目光,對上她一雙裝填著無辜字眼的水眸。「你知道我媽最愛的是什麼花、我媽最愛的是什麼香水……。

  「朱……朱阿姨喜歡紫色玫瑰花,喜歡香奈兒五號香水……」亮竹喃喃地答著。

  「是啊,你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你就把我奶奶特地在後院種植的一整片紫色玫瑰花全給剪了,然後拿了一堆玫瑰花梗丟人後院原本擺著當裝飾品的水缸,水缸裡滿滿的一缸水,有著濃濃的香水味,裡頭還淹了一個貼著我媽名字的稻草人……」萬重天倏地掐住她的脖子,黑眸進出冷厲光芒。「你的手段可比你媽還狠上百倍!」

  清叔回報後院的玫瑰花全被剪了之後,他陪著奶奶到後院去查看,結果聞到濃濃的香水味道,四下一查,赫然發現舊式的水缸裡,全是剪成一截截的玫瑰花便,裡頭還有一個稻草人,當奶奶看到稻草人上貼著他母親的名字,當場嚇暈了過去。

  「哥……」亮竹被把得臉色發白,聲音埂在喉間出不來,只能一臉痛苦的搖搖頭。

  「原來你這麼多年來,委屈待在朱家,就是想要報復我們?」萬重天狠厲的瞪她。「你媽可憐、你媽委屈,我們一家人都是大罪人,對吧?」 

  「不……不……」

  他用力放開她,令她整個人摔倒在床上,顧不得自己的難受,深吸了一口氣,亮竹急急拉著他解釋--

  「哥,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亮竹從來沒有想報復你們,我一直在為我媽對你們所做的傷害,在……在贖罪、在彌補……」

  再度惡狠狠地推開她,冷硬的字語從他嘴裡逸出--

  「這些話,留著去對你媽說!」

  「哥……」

  「別對我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他一張冷冽無情的俊臉,倏地逼近她;「清叔說,昨天你讓他去買了兩瓶香水,你敢說沒有?」  「我……有,可是,那是我要帶去萬家,灑……灑在朱阿姨房間的……」想到香水,亮竹急急下了床,往抽屜裡找,「我把香水放在這裡……不會的,怎麼不見了?」

  翻了翻,找了找,一整排的抽屜全抽了出來;該找的香水瓶沒找到,卻找到一把修剪花草的小剪刀,剪刀縫裡還夾有一片玫瑰葉子。

  亮竹嚇得彈退兩步,「這……這不是我的東西……」

  「不是你的東西,為什麼會在你的抽屜裡?」站在她身後的萬重天,看到了「證物」,連拿都不想拿;只覺心如刀割。

  在他好不容意願意摒棄仇恨,敞開心胸接納她時,她卻拿了根刺往他心上扎--

  「這……」亮竹傻站著,楞愣地看著抽屜裡的剪刀。

  「還有你的鞋子,沾了土呢!」在她低下頭去看自己鞋子時,他惡狠狠的瞪她,冷厲絕情的道:「你現在去收拾行李,天一亮,馬上滾,永遠都不要再踏進朱家一步!」

  這是他對她最大的寬容。不追究她所犯的惡行,是因為心中還殘存著對她的……一點愛。

  「不,哥,我……不要趕我走……」恍然回神,她緊緊拉著他的衣袖,害怕一鬆手,就得從此離他離得遠遠地。

  「不要趕你走,好讓你再做這些奇奇怪怪,傷害我媽的事?」姑且不論她做的這些事會不會真的傷害到他媽,但她犯罪的動機和心態,已不在他能原諒的範圍之內。

  望著那一雙仍是端著無辜表情的水眸,他心痛、卻也心疼,明知道她犯了不可原諒的錯,他還是想要呵護她……但他不能,她的手段如此卑劣,留她,是禍害。

  「哥,我沒有,你要相信我……」她一伸手,從他身後緊緊抱住他,淚水沾濕他的襯衫,她緊抱著他不放,害怕一鬆手,真的得,離開他。「不要趕我走,哥,我……我愛你,我只有你可以依靠……哥,不要趕我走,我求你……我沒有做任何傷害朱阿姨的事,你不要……」

  「你愛我?你明知道我有老婆,你還愛我?這一點,你和你媽可真像,愛當下賤的女人,專門搶別人的老公,還都對我們萬家男人情有獨鍾。」

  筆直的站定,投有回頭看她楚楚可憐的表情,不理會沽在他襯衫上委屆的熱淚,他說得字字冰冷,聲聲無情至極,仿若自己是個局外人。

  「想必當年你媽就是這樣子纏著我爸的,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媽的招數,你可學得真精。」

  「哥……」

  他的一番話,說得她無地自容,鬆開了手,她羞愧的低著頭,想找個洞鑽進去。

  原來他一直認定她是個下賤的女人,認定她和媽媽一樣,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可她……不就是如此。

  不,她不是。

  身子惶惶然的抖著,咬著指關節,亮竹害怕的不能自已。

  「明天一早你就走,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撂下冷冽無情的話語,萬重天沒有回頭看她一眼,絕情的離開。

  「不,我不是……我不是……」

  顫巍巍的身子無助的跌坐在地,握成拳的指關節咬出清晰的齒痕,嘴裡喃喃篤篤,這一夜,淚水狂洩到天明--

                             

  儘管不相信心地善良的亮竹會做出令人恐懼的惡事,但所有的證據都指出亮竹是最大嫌疑犯,而且她的犯罪動機,明確到讓人無法替她辯護。

  朱清奉命來請她走,亮竹腫著雙眼,知道自己必須離開,哭了一夜後,她顫巍巍的起身。

  「我去和奶奶辭行。」

  朱清沒有阻止她,她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心疼。

  亮竹恍恍傯傯的走著,怎麼來到奶奶房裡的,她都不清楚,敲門,進房,她像個沒有生命的木頭人--

  「你……你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不……不要臉的女人……給……給我滾……」

  眼前一片模糊,一進門就聽見朱陳芳的怒吼,亮竹屆膝跪下,啞著聲:

  「奶奶,我沒有……」

  亮竹才開口,就聽見面前似乎有人跌倒的聲音,眨掉眼裡的淚霧,定睛一看,赫然看到朱陳芳倒在地上,她想呼救,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出聲--

  「奶奶--誰在外頭,快進來,清叔、清叔……快進來,奶奶昏倒了。」

                             

  躺在病床上的亮竹,虛弱的張開眼,這地方對她而言,算是陌生,雖然她已經住進來有十多天之久,但泰半時間,她都是處於昏迷狀態。

  迷迷濛朦的看著四周,她,死了沒有?

  她記得,她割腕了。

  吃力的移動手,手腕上包著紗布,微微的痛意,讓她的意識多清醒一分。她記得果然沒錯,她割腕了,只是,她好像還沒死,要不,她怎麼沒看到媽媽,怎麼沒看到疼愛她的爸爸來接她。

  看了四周冰冷的儀器一眼,她的淚倏地滑下。

  她記得那天她去和奶奶辭行,奶奶罵她不要臉,還叫她滾,之後奶奶就氣得昏倒,旋即她就被可怡姐趕了出來,她不知道奶奶現在怎麼樣了,如果奶奶和爺爺一樣,一氣之下就……就死了,那哥一定會恨死她的,她也不能原諒自己。

  思及此,她的淚狂流。

  「承小姐,你醒了,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照顧她的特別護士,小心翼翼的問著她,不觸及敏感的割腕事件。

  輕輕地搖搖頭,亮竹一語不發。

  「院長等一會兒會過來看你,你放心,院長他的醫術連美國醫界都大大肯定,他一定會治好你的病的。」

  亮竹想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卻乏力。

  「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告訴院長你醒了。」

  恍神的望著天花板,亮竹想起那天被可怡姐趕出朱家後,她搭上了計程車,計程車司機問她要去哪裡,想了好久、好久之後,她悲哀的察覺自己竟然無處可去,在茫然的思緒中,她脫口說出宜赫哥的醫院院名。

  當她提著行李踏進醫院,進到院長室,她的心,在瞬間死了,因為她沒忘記奶奶曾經說過的話--

  如果亮竹去找督家人,不管她和那男人有沒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我一定會趕她出門的!

  奶奶的話,言猶在耳,這一輩子,她都別想再踏進朱家一步了。

  更大的打擊是,她在院長室昏倒,送進病房檢查後,才知道自己得了血癌。

  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灑落,她不畏懼死亡,不在乎癌細胞的侵襲,但是,讓她遺憾的是,得不到哥的諒解,是令她心最痛的原因。

  「哥……」微弱的啜泣聲,夾雜著哀怨的情感,盤旋在房內,久久不散。

                             

  坐在病床上,亮竹又流淚了。

  昏昏死死的在醫院度過了好些日子,她算不清自己在醫院究竟住了多久,朱家的消息她一點也不知道。

  宜赫哥問了她幾回,她沒告訴他她在朱家的事,是因為不想給督家人添麻煩。

  這一陣子督家人對她的好,讓她心中感激之餘,又懷著一抹歉疚。

  督伯母還是如她小時候那般,待她如親生女兒,也沒忘記她和宣赫哥的婚約。督伯父和督伯母大力想撮合她和宜赫哥,可是宣赫哥已經有女朋友,而她……她的心也早就獻給哥了。

  但是督伯母一直對投在她父母雙亡時找到她、收養她一事耿耿於懷,加上她患病在身,督伯母一心想完成當年兩家人的口頭婚約……

  宣赫哥要她別急著拒絕他母親的提議,因為他能夠體諒他父母的心情,再者,宣赫哥的女朋友亞璃也能包容老人家想報恩的心情,不但沒有怪她突然闖進他們的生活,還常到醫院來幫忙照顧她。

  這一回她流淚,是因為想到這陣子督家人和亞璃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想,這也許是老天爺可憐她,讓她在死前能在人間獲得一點溫暖。

  但她想要的,卻不是這些,她只希望如果老天爺真要收回她的性命,在那之前,能讓她所見哥親口對她說--他不恨她。

  斗大的淚珠滾落,她沒有勇氣向老天爺奢求哥對她說一句「我愛你」,儘管她是如此渴望他這麼對她說。

  一陣暈沉的感覺襲來,她躺上床去。

  雖然宜赫哥說她的病情已經控制住,但如果找不到和她HLA相吻合的骨髓移植捐贈者,她還是會有消失在人世間的可能。

  照顧她的特別護士,見她睡著了。不想吵她,靜悄悄地走出病房外。

  亮竹聽見關門的聲音,但一會兒又聽見開門聲--她想,一定是護士小姐不放心她,又踅回來。

  從她住進醫院這陣子;照顧她的護士最辛苦,不但要隨時留意她的病情,還要提高警覺,防止她想不開又做傻事。

  不過,知道督家人關心她,亞璃又不計較地常常來陪她、關心她,他們的關心牽絆著她,也讓她知道,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如果她死了,她就永遠不知道哥還恨不很她……

  亮竹虛弱的把頭轉向門的方向,想告訴護士,她不會有事,她會好好休息,讓護土也能鬆口氣,不再整晚提心吊膽。

  但,一睜開眼,她卻看見了--

  「哥……」

                             

  「你終於還是來找督宣赫了!」

  盛著滿眼的憤怒前來,萬重天一見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亮竹,心中驚詫,才多久沒見,她怎麼變得如此憔悴瘦弱?

  他查過了,她得了血癌,肯定是癌細胞把她折磨的如此病病懨懨,孱弱的令人心憐……

  但她同時,也令他痛惡!

  「哥……我……」亮竹急急下床,想對他解釋。

  「我知道你得了血癌。」一雙黑眸緊瞅著她,眸裡的溫度,冷冽凍人。「這是老天爺給你的懲罰!」

  「哥……」

  大步上前,拉起她的手,他怒騰騰地道:「你連奶奶都不放過,難怪老天爺要懲罰你這個狠毒的女人!」

  「奶奶……她怎麼了?。攢起眉心,她幽幽的急問。

  「你還想裝傻?如果不是你到奶奶房裡去,說一些激怒她的話,她會昏倒、她會中風嗎?」

  盛怒之下,萬重天把她摜倒在病床上。

  「奶奶……中風了?」亮竹驚訝地愣呆住。「我……我沒有說什麼激怒奶奶的話……」

  萬重天滿眼怒火的看著她。其實清叔早查出她的下落,只是這陣子,為了醫奶奶的病,他忙的一團亂,沒馬上來追究她該負的責任。

  「你也不必解釋了。既然老天爺已經懲罰了你,我也省了如何處置你的這條麻煩事!」

  「哥,讓我去……去看奶奶。」

  「你這個壞心腸的女人,你已經害奶奶不能動彈了,你還想怎麼折磨她老人家?」怒地一瞥,他絕情的道:「別管奶奶曾經說過,只要你來找督家人,就絕不讓你再踏進朱家一步,光是你對奶奶所造成的傷害,我就不容許你再靠近奶奶一步!」

  「哥,我……我沒有激怒奶奶,那天我要去向奶奶辭行,一進門,我就聽到奶奶生氣的罵著……」亮竹淚涔涔,拉著他的手,泣訴著:「我沒有要害奶奶,你-定要相信我……」

  看著她的淚水;他的心隱隱作痛,她是一個多麼需要人呵護的女人,只是他每心軟的相信她一次,朱家的惡運就會跟著來。

  藏在她柔若無骨的嬌軀裡,是一顆比蛇蠍還毒的心。

  「我不想相信一個滿心想要報復朱家的女人。」甩開她的手,他冷冷的道:「你還不懂嗎?老天爺不僅不幫你達成報復行動,它還要你代替你媽媽受處罰,才會讓你得了血癌。你媽是個壞女人,你同樣也是……」

  他冷冷的瞪視著她,譏諷著:「你還真是搶上癮了,連得了血癌都快死了,還不忘發揮你的專長,硬是要搭上督宜赫,如果清叔查的沒錯,那個來照顧你的女人,應該就是督宜赫的女朋友。」

  「我沒有……我沒有……」

  「如果老天爺長眼,最好讓你馬上死,免得又破壞別人的一樁姻緣。」他冷冽一笑。「或者,你該有自知之明,早點結束生命,免得遺害人間。」

  「哥,你希望我死……」

  「你這-生,永遠注定和你媽一樣,是別人愛情裡的一大毒瘤,如果死了,也許下輩子可以做一個正常人。」

  「哥,你……」淚下交頤,亮竹聲聲顫抖抖地問:「你……一直都……這麼恨我的嗎?」

  背對著她,不看她抹淚揉眵的模樣,那模樣會擾得他心亂,會讓他失了理智,會讓他再給她一次又一次傷害朱家人的機會。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沒有一天不恨你、不恨你媽。」

  「從來……沒……沒有……」低著頭,淚水模糊她的視線,確定他是那麼恨她,她哽咽問道:「愛……愛過我嗎?」

  明知道會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聞言,他好半響不出聲,筆直的站在原地,任由她口中說出的「愛」字,狂烈的敲擊他的心房。

  「愛你?」依舊背對著她,把心房的門硬生生地關上。「那是我這輩子最不可能會做的事。」  見他已跨出離開的腳步,不死心的她焦急的再問:

  「那我們……我們睡在--起的時候……你……你也……不愛……」

  眨掉模糊她視線的淚水:她以為她可以看得到他寬闊的背,但更多的淚水急著佔領眼眶,讓她還是看不清他的背影,可,她卻聽清楚了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不是只有你懂得報復。在你想報復的同時,我也樂得……玩弄你。」

  說罷,他高大挺拔的身子瞬間消失在她模糊的視線中。

  眨掉淚水,亮竹木然的躺回床上。

  她懂了,一切她都懂了。

  她真的沒有任何理由再活下來,殘存的希望,隨著最後一滴淚水消逝了……

  他不愛她,原來他真的-點都不愛她……

  她懂,徹底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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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從醫院回來後已過了十天,十天來,萬重天沒有進過書房,沒有進過休息室,沒有躺在床上休息過一分鐘,他拚命的工作,不工作的時候,他會在奶奶的房間裡,看著動也不動的奶奶,累了,他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否則他不會叫亮竹去死。

  他知道她自殺,但督宜赫又把她給救了回來。

  他偷偷去過醫院看過她幾回,她的情況很糟,比他想像中的還糟。一個得癌症的虛弱女人,連續自殺幾回,身體哪受得了?

  他是那麼在意她,卻不能去關心她……

  看著平日趾高氣昂的奶奶,躺在床上動也不動,這情景,牽制任他想關心亮竹的心。

  為什麼明知道她做了傷害他家人的事,他還是放不下她,還是三番兩次跑到醫院去看她?

  明知道督宜赫會照顧她,明知道清叔會向他報告她的病情,但他沒有親眼看到她,還是不放心……

  「少爺,你去休息,明天你還得上班呢!」今晚,朱清已來勸過他好幾回。

  就算少立子年輕、身強體健的,但接連十天不眠不休,再壯的身子也會倒的。

  「我想再坐一會兒,累了,我自然會睡。」

  「少爺……」朱清看了床上的老夫人一眼,視線移到少主子身上,期期艾艾,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

  「清叔,你想說什麼就說。」打量了老管家一眼,萬重天不是沒發現,這幾日老管家似乎有話要對他說,但常常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這……其實……」

  朱清的確有話想對他說,酌量了片刻,終於歎了一聲要開口之際,門外,突然有人敲門要找他。

  「去看看有什麼事。」

  得到少主子的首肯,朱清出了房門後,沒多久又踅回。

  「少爺。」

  看到踅回的朱清手中多了一個午皮紙袋,萬重天納悶的問:「這是什麼東西?。

  朱清壓低聲音道:「是少奶奶的個人資料。」

  皺起了眉頭,萬重天把裝在牛皮紙袋中的東西拿出來,仔細的看了一遍,憤然作色,氣騰騰地把資料塞給朱清看。

  朱清看了之後,駭然的倒抽了一口氣。

  「少奶奶她……她竟然……」

  萬重天舉手阻止了朱清要出口的話。「不要在這裡說。」

  他擔心萬一奶奶聽得見他們說的話,生氣之餘,病情會更嚴重。

  他已經聘請了名醫要來醫治奶奶,只要病情獲得控制,他相信奶奶很快就會好起來……

  但,亮竹呢?

  她的病會……會好嗎?

  甩掉她的身影;他不該想她,她的死活,不是由他管,他該關心的人是奶奶,而她,還有個名醫會照料她的生死,不是嗎?想到她真的不在意奶奶的話,最後仍然去投靠督家人,他的心難掩一絲憤怒。 

  「少……少爺,你看,老夫人的手似乎有在動……」朱清驚訝的喊。

  回過神來,萬重天也看到了。

  「奶奶。」萬重天回過頭,對朱清說道:「清叔,馬上打電話請醫生過來一趙。」

  「好,我馬上去。」

  「等等,這事別張揚。」

  接收到少主子眼裡傳來的訊息,朱清了然不惑,知道少爺說這話是針對江可怡。

  「我知道。」

  朱清走了以後,萬重天拉著奶奶的手,視線定在那份抖出江可怡身世秘密的資料上,心頭突然有種奇異的想法--

  江可怡費了那麼大工夫,一心想進朱家享受榮華富貴,如此善用心機的人,絕對也會想辦法排除擋住她取得榮華富貴之人。

  以江可怡的角度來看,亮竹絕對是她第一個該除掉的眼中釘……

  思及此,萬重天心頭一揪,如果說亮竹真的是為了報復,她怎會笨得才叫清叔幫她去買香水,旋即就做了用香水淹稻草小人的事?若是這事換成是江可怡數的、那她的動機是……

  趕走亮竹!?黑眸倏地一沉,兩道濃眉一擰,該不會真的是他誤會亮竹了?

  這事他得好好再重新調查一遍!

                             

  亮竹再度自殺,雖然發現得早,已被救回,但為了徹底杜絕她的犯傻念頭,身為醫院的院長和她掛名的未婚夫,督宣赫覺得自己有必要。逼。她說出所有實情。

  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望著她。「亮竹,不要再做傻事了。」

  床上的人不說話,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傳來,督宣赫輕歎了一聲:「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

  聽到他這麼問,承亮竹猛地轉過頭來面對他,「宣赫哥……」

  「我很納悶你的病情已經控制住,而且,有亞璃陪你,你似乎也快樂了一些……你沒道理會想結束自己的性命。

  我問過護士,她說那一天晚上,你在睡覺,她有離開了一個鐘頭左右的時間,在櫃台和值班的護士聊天,之後回來,見你醒了,似乎又哭過。

  我調了走廊外的監視錄影帶來看,發現照顧你的護士和櫃台值班的護士在聊天的時候.有個男人進到你的病房,那男人是誰?」

  落著淚,承亮竹泣不成聲。

  「如果你不說,我打算控告他私闖病房,威脅到我們醫院病人的安全。」

  「不要!宣赫哥,我求你不要那樣做。」氣若游絲的聲音;充滿著焦急。「你……不要問我,好不好?」

  督宜赫將椅子拉近床邊,「亮竹,我們家有義務照顧你,但你也該讓我們知道你的一些事。如果你有把我當你的宜赫哥,告訴我你的事。」

  一雙翦水秋眸含著淚望他,原本該是美麗的雙眸顯得陰幽幽地。

  「如果你不說,我真的會派人去查你的事。」他告訴她,事情的嚴重性。「你應該也知道我父母對沒有照顧你一事,非常的自責,你這一次險些……我媽昏倒了,她很傷心、很自責。」

  「對不起,我對不起督伯母。」

  「你沒有對不起誰,是我們家沒有在你父母死去的時候,找到你、照顧你。」督宜赫拉著她的手。「亮竹,告訴宜赫哥,至少讓我知道你怎麼了,我才能對症下藥。」

  承亮竹看著他,淚在眸中滾動,許久才出聲道:「他……他是我哥。」

  督宣赫皺起了眉頭,「我的印象中,你沒有哥哥。」

  「他不是我的親哥哥,他是……」

  哽咽的聲音,娓娓道出她藏在心底,一直不願讓人知道的事。

  半個鐘頭後,督宜赫大抵瞭解她父母死後,她所發生的事。她的哥哥仇視她,這是上二代糾糾纏纏的愛情留下的一大毒瘤。

  「他來看你嗎?」他很懷疑的問。

  督宣赫這一問,問出了她兩行淚水潰決。「他……他希望我趕快死,他說……我得了血癌,這是老天爺要我代替我媽受處罰……宣赫哥,你不要再救我了,好不好?讓我去找我媽,我不相信我媽是壞女人……」

  「他真是可惡!」督宣赫憤怒的站起身。「我不容許任何人妄自對我醫院裡的病人的病情,套上一些怪力亂神的說辭!我去抓他來,在我告訴他你得的是慢性粒細胞白血病,不是老天爺給的懲罰之前,我會先揍他一頓。」

  「不要,宣赫哥,我求你,你不要找他、不要打他……」.

  亮竹焦急的哭著,督宜赫一邊安慰她,一邊聽她說著,雖然亮竹沒有明說,但他聽得出來、看得出來,那個叫萬重天的男人,一直讓她擱在心頭上--

  「傻亮竹,別哭,我一定會照顧你的。」

  聽到督宣赫這麼說,亮竹哭得更傷心,她多希望這句話是哥對她說的,但永遠……永遠都不可能了……

  那日他絕情的話語,還在她耳邊盤繞,他恨她,恨不得她馬上死,他一直都是恨她的,從沒有……一絲愛……

  一絲愛……

                             

  「不,清叔,你……你說的…山不會是真的!」

  在萬重天著手調查稻草人事件十想確定亮竹是不是真的有受冤之際,朱清突然告訴他一件二十多年前的秘密,讓他一時間無法接受事實的真相。

  他的父親竟然是她母親和奶奶用計奪取來的!

  難怪父親從來就不愛母親。

  而原來他的父親和亮竹的母親,是硬生生被他母親拆散的--整個事件最大的受害者,其實是亮竹的母親……

  那他從頭到尾恨定亮竹……

  真是一場可笑的恨!

  「少爺,我不敢騙你,這事,是老爺親口對我說的。」

  「我爺爺……」萬重天低著頭,思緒一片混亂。「這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老爺不說,老夫人也不說,我……不敢說。」朱清又道:「但我一直在想,以亮竹小姐那麼善良的個性,應該不可能做出傷害朱家的事,何況,她待在朱家十年來,從來沒有抱怨過任何事,她向來都是逆來順受……我只是把事實陳述給你聽。」

  「難怪當初爺爺堅持要收養亮竹……」萬重天喃喃地自語。

  「少爺,亮竹小姐的病……」

  「她很好,她的未婚夫會照顧她。」萬重天冷然的道,心頭醋意翻湧,「先別管亮竹的事,我現在也懷疑奶奶中風,和江可怡有關……」

  「我也是愈想愈覺得奇怪。那天,亮竹小姐才剛進門不到三分鐘,我在外邊就聽見少奶奶喊老夫人昏倒了--三分鐘內,亮竹小姐能說什麼忤逆的話,還把老夫人氣倒?。

  萬重天點了個頭,朱清的推論,這幾天他也想過。

  「江可怡人去哪裡了?」

  「連續好幾個晚上都到PUB去玩。」

  「她沒接疑我把奶奶送到度假山莊去休養的事吧?」

  經過醫生診斷,認為他奶奶恢復的機會極大,他當下決定把奶奶送到朱家的私人度假山莊去,一方面可以靜養,一方面不受任何人打擾。

  「沒有,她顯得一副樂得輕鬆的表情。」

  萬重天嗤了聲,「就讓她繼續玩,我要一次把她的計謀全掀了,如果真的是她害了奶奶,我絕不會放過她的!」

                             

  為了不讓督伯母一直處於自責的狀態,為了不讓宣赫哥和亞璃這對情人被拆散,亮竹答應了督宣赫的提議,表面上點頭答應了督伯母,說她願意嫁給宣赫哥。

  偶爾,她會來到宣赫哥和亞璃愛的小屋這邊小住,亞璃還把她當親姐妹一般看待,讓她覺得身邊充滿溫暖。只是她的心底卻仍有一處陽光曬不到的冰寒之地。

  「亮竹,你在這兒曬太陽啊。」

  「宣赫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得回來看看,你們兩個女人有沒有為了我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督宣赫笑聲朗朗的落坐她身邊,「其實,我是回來當裁判的。」

  亮竹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亞璃她進去屋裡幫我倒茶。」

  督宣赫挑眉一笑,「看來你們是嚷過了一回,口渴了,暫時休戰了。還好我剛才不在,要不然,我的耳朵可能會被炮轟得腫得像豬耳朵,今晚也許就可以加菜了。」

  亮竹輕聲笑著。她知道宣赫哥是想逗她開心,亞璃也是,他們這對情侶真是天造地設的二對,感情好得令人羨慕,可是每每她都會想起她和哥之間……

  「哥……」

  才想著他,那熟悉的高大身形,已從鵝卵石步道,大步的走進來。

  「你真的住在這裡。」

  萬重天定睛望著她。他到醫院去找她,護士告訴他,她住在院長的私人別墅裡。他找了來,只是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但他在外邊看到她和她的。未婚夫。有說有笑的,這-幕情景衝擊著他……

  他從來不知道,她這麼愛笑……

  他沒打算進來,但他的雙腳卻沿著鵝卵石步道,一步步地走向她。

  「你真的打算嫁給他?」

  「我……」

  面對萬重天沉厲的質問;,亮竹驚慌的退了一步。

  一旁的督宣赫,察覺亮竹面對萬重天的駭然,他伸手摟住亮竹,以宣示的口吻,和萬重天說著:

  「你現在看到了吧,亮竹我會照顧她,也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看到督宣赫把亮竹樓著,萬重天的心頭頓時燃起一把狂燒的怒火,「我再問你一次,你,決定要嫁給這個男人?」

  亮竹低著頭,不敢看他,非常害怕他。她怯懦懦地回答:「我……我要嫁給宣赫哥,他……他是我……」

  亮竹的話還未說完,萬重天一語不發,絕情的旋身就走,眨眼間,人已不見了蹤影。

  「哥--哥……」

  發現他人已不見,亮竹焦急的想追,卻被督宣赫給拉住。

  「亮竹,讓他去。如果他真在乎你,他會再來的。」督宣赫安慰著她。

  「宣赫哥……」

  把她當自己妹妹一般摟在懷裡,督宜赫皺起了眉頭,光從剛才的情景來看,不難猜測亮竹之前的情路,走得多坎坷。

  「別傷心了,你還有我們,我們都會照顧你的。」

                             

  連著幾天,萬重天的臉色沉厲到了極點,耳邊不斷地迴盪著督宜赫說的狂語--

  亮付我會照顧她,也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督宣赫那傢伙憑什麼說這話!他有什麼資格?

  不!他沒有資格!

  亮竹一直以來都是朱家在照顧的,督宜赫憑什麼叫他不要去打擾她! 

  憤怒的咬牙切齒之際,書房的門被推了開來,一看見進入書房的人,他的火氣更旺--

  「誰准你進來的!」

  端著一杯咖啡的江可怡,被他的怒喝聲嚇了一跳,手中的咖啡杯險些墜落,急急走上前,把咖啡杯放到桌上。

  「我……我敲門了,可是……你可能沒聽見,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江可怡乾笑著。「我……我是看書房的燈還亮著,心想你一定還在忙,所以泡了杯咖啡來給你喝。」

  「我不想喝!」他怒瞪著她。

  「呃,那,我自己喝好了。」端起咖啡,江可怡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重天,我聽說亮竹啊,快要嫁給那個什麼大醫院的院長兼建設公司總裁的督宣赫,你對這事有什麼看法?她把奶奶害得中風了;難道你都不追究?」

  見他低頭不語,江可怡又續道:「她把奶奶害得那麼慘,怎麼可以放過她呢?」

  雖然亮竹已經被趕出朱家,但一想到亮竹竟然不知走什麼好運,要嫁給身世不差的督宣赫,江可怡就恨得牙癢癢,加上萬重天並沒有因為亮竹離開,面對她好一點……她還聽下人說,他曾偷偷到醫院去看亮竹。

  所有的好運都落在承亮竹身上,這讓她的心裡極不平衡。

  「你說夠了嗎?」萬重天陰狠狠的看著她。

  「我……我只是就事論事嘛!」

  「要論事,是吧?」萬重天倏地站起身,眨眼間,如一陣陰風來到她面前。「這可是你自找的!」

  江可怡嚇愣住,他的眼神似乎能把她的壞心腸給看透,還有他說話的口吻,好似要和她算什麼帳似地……

  在她愣住之際,他撥了通電話,旋即把話筒拿給她。「奶奶有話要和你說,她會告訴你,該不該追究亮竹的責任。」

  「奶……奶奶醒了!?」聞言,江可怡瞪大了眼,嚇得直往後退,視電話筒為蛇蠍一般。「我……我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做,我先走了。」

  說完,江可怡逃命一般的飛奔離去。

  她的舉動,看進萬重天眼裡,所有的事情皆了然不惑。

  不疾不徐地按了另一個電話鍵,以低沉的聲音下令!

  「清叔,叫守衛攔住江可怡,再打電話叫她那個想要一千萬的男朋友過來。」

  交代完畢後,萬重天重重的放下話筒。

  今天清叔接到一通自稱是江可怡男友的電話,說是知道江可怡所有的秘密,要向他索價一千萬……

  他心煩亮竹的事,還沒去找證據,證據就自動送上門來了。

  他原本還想等奶奶真的醒過來後,再來論定江可怡犯了哪幾條罪行,偏偏她笨得選在他心煩之際來打擾他,讓他改變決定,要馬上掀她的底,定她的罪。

                             

  亮竹坐在兩座緊鄰的墳前,今天是她母親的忌日,即使她生了重病,她也要來祭拜母親。不管母親是好女人,還是壞女人,她永遠都是她的好母親,至少,母親生前是那麼地疼愛她。

  抬頭,微笑地和陪她一道來的桑亞璃道:「亞璃,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點點頭,桑亞璃瞭解她的意思,「我……到附近走走。」

  荒郊野外,放眼望去,亮竹父母的「鄰居。雖不多,但零星的也有幾『戶』,雖然在這地方散步有點奇怪,但是,亮竹一定有很多委屈想和她的父母說,這個時候,她也不方便在場。

  「亞璃,謝謝你。」

  桑亞璃走後,亮竹獨自一個人坐在母親的墳前。

  爺爺一直有請人來整理她父母親的墳墓,雖然位於荒涼之地,但墳旁的雜草並不多,她是打從心底感激爺爺的。

  「媽,你和爸爸過得好嗎?你遇見爺爺了嗎?你一定也覺得爺爺是個好人吧?」不提其他敏感的人事,亮竹只想和母親說說話,「媽,我找到督伯伯一家人了,他們對我很好。但是我生病了,宜赫哥說他一定會把我給醫好,可是我的病很麻煩的,如果我……醫不好,你和爸爸一定要來接我,我……我好想你們……好想……」  「媽,你很愛萬叔叔吧?爸爸從來不怪你,亮竹也木怪你,真的,亮竹懂了你當時的心情,你一定很愛、很愛萬叔叔,才會……」垂著頭,亮竹心口幽幽地。

  「哥恨你,他也恨我……可是,我愛哥,很愛、很愛哥,就像你很愛、很愛萬叔叔一樣……我不知道哥會不會一輩子都恨我,但我只愛他,如果我能多活一年,我就能多愛他一年,但如果我死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

  穹壤問,突然響起的低嗄嗓音,熟悉得令她愕然。

  亮竹倏地回過頭,抬眼,她見到她很愛、很愛的人,竟然出現在她眼前。

  「哥……」

  急急起身,亮灼灼的光線眩花了她的眼,一陣暈眩襲來,瞬息之間,她像一朵飄悠而下的櫻花,落在他健臂圈緊的懷中。

  「為什麼你已經選擇嫁給督宣赫了,還要愛我?為什麼他都把你們的婚事公佈在報紙上了,還讓你一個人來到這地方?他不擔心你嗎?還是只想藉著你,炒作他的名氣?」

  他字字帶著憤怒的情緒,不滿督家人說一套、做一套。

  「哥……」亮竹眼幽幽的看著他,她沒有力氣離開他的懷抱。他又生氣了,但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和他辯駁。「我好累……」

  能將頭靠在他的懷中,即使再累,她也會幸福的微笑著。

  「亮竹……」

  輕拍著她失去血色的蒼白素顏,她虛弱的表情,令他的心揪成一團。

  他知道今天是她母親的忌日,因為今天同樣也是他父親的忌日。

  他去祭拜過父親後,問過清叔她母親葬在何處,便獨自來了。 

  多年來,他怨恨-個最無辜的女人,知道真相後,他心頭有愧,今日,他代表朱家和萬家,來向這個無辜的女人上香致歉,但他沒料到,他會遇到亮竹,會聽到她說出心裡的話。

  「哥,我……我愛你……我不想離開你……」她微笑的說著,水眸輕合,人癱軟在他懷中。

  「亮竹,醒來!亮竹……」

  不管今天的報紙是否已刊出她和督宜赫要結婚的消息,抱起她,他執意帶她走,他們的命運早就緊緊相連在一起,誰都不能拆散他們。

  離去前,萬重天回過頭看著亮竹母親的墓碑一眼,低沉的聲音,充滿著懇求:

  「請保佑亮竹,只要她活著,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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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二年後

  「奶奶,你看,這朵玫瑰花開得好大、好漂亮。」

  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朱陳芳到後花園賞花,亮竹彎身剪了一朵玫瑰花的同時,胸前那個繫在項鏈上,亮晃晃鑲嵌著水鑽的雙竹造型別針,閃耀著溫柔的亮光。

  她微微笑著,她-直以為哥把這個別針給丟了,想不到他那時只是不願看見它,於是把它鎖在銀行保險箱裡,並沒有丟棄。

  能重獲這個別針,她比誰都高興。

  別針代表她母親對她的愛,一整片的玫瑰園代表重天的母親,能同時擁有兩個母親的愛,她比誰都幸福。

  亮竹把剪下的那朵盛開的紫玫瑰,遞給了朱陳芳。

  「這花,真是漂亮。」雖然行動不太方便,但在病癒不久的亮竹悉心照顧下,朱陳芳已能說出一長串完整的話。「亮竹,謝謝你。」

  看著纖弱的亮竹,朱陳芳心裡有太多的感謝。

  亮竹已經知道是她設計拆散她母親和萬漢民的戀情,也因此,導致後來發生一連串不幸事件。

  但亮竹非但不恨她,還親自細心照料她,也不記恨以往她對她的壞。亮竹甚至還保留了芳怡的房間,和以前一樣,定時去換玫瑰花、去整理房間、去噴灑香水。

  「其實從你十歲進到朱家來,一直都很乖巧,是我不懂得惜福,才會……」

  「奶奶,你和爺爺待我如自己人,亮竹心裡只有感謝。」

  朱陳芳歎笑著:「想一想我真是笨,為了那女人和你爺爺爭執,把你爺爺給活活氣死,如果我能聽你爺爺的話,今天我就不會被江可怡那女人氣得變成這樣……唉,全是報應。」

  「奶奶,過去的事,別再想了。可怡姐她……」

  「都怪我太思念重天的母親,才會讓那女人有機可乘。我萬萬料想不到她的心機那麼重,為了接近我,還特地去整型,把外表整得和芳怡神似,還改了名字……」 

  兩年了,一想起這件事,朱陳芳不再像以往那般激動,但仍是難掩憤怒神色。「而她竟然早就結婚生了一個孩子,年紀也比重天大……也不是韓國華僑。」

  見她激動,亮竹趕緊拍撫她的胸口。

  「奶奶,別想這件事了。」把輪椅轉了個方向,亮竹輕柔的道:「你看,橘紅色的夕陽好美。」

  亮竹其實是有點同情江可怡的,江可怡十八歲就嫁給了大她二十歲的丈夫,生了一個孩子後,受不了枯燥的家庭生活,離家出走,後采因為生計,進了酒店工作,可能是在酒店裡聽一些大老闆閒談起朱家的事,久了,對朱家的興趣愈積愈深,才會興起整型念頭,一步步踏進朱家。

  江可飴在酒店工作時交的男友,不知從何知道她整型的事,手頭還握有證據,因此要脅她給錢。她也不笨,虛與委蛇一番復,還利用了他,鏟子整片玫瑰園,然後把事情推到……

  望著天邊的夕陽,亮竹輕歎著。

  江可怡的男朋友要不到錢,氣得打電話向奶奶爆料,那天她進去向奶奶辭行時,奶奶口中罵的人,其實是江可怡。

  一連串的事件,說穿了,就是利慾薰心。

  如今,江可飴人已在監獄裡,為她所做的事懺悔中,而她的男友也不知消失在何處。

  一切都歸於平靜,他們現在的生活,安逸幸福。

  「奶奶,吃晚餐羅,我推你進屋裡去。」

  「好。」

  有亮竹的陪伴,彌補了老伴不在身邊的遺憾,朱陳芳早巳學會常懷一顆知足和感恩的心。

                                

  「奶奶睡了?」

  看見亮竹推門進書房來,還在忙著公事的萬重天,抬眼,給她一個笑容。

  「嗯。哥,你……」

  「你又叫我哥了。」

  「我……我習慣了。」低頭,赧顏一笑。她走上前幫他整理一桌的卷宗。「哥……重天,你的工作那麼多,再多請一個特助,這樣你才不會太累。」

  雙手圈住她纖細的柳腰,把輕盈的她拉坐在他的大腿上,手在桌旁的開關一按,把牛皮辦公椅一旋,對向一大片窗簾緩緩掀開的落地窗。

  從前,這裡是他的秘密基地,每當夜半工作累了。他就會站在落地窗前,端著二杯咖啡,獨自啜飲,而現在,這個秘密基地是他們兩個談情說愛的空間。

  「不會是在抱怨我沒太多時間陪你吧?」曬笑著,圈住她柳腰的手又縮緊了些。 

  「不是這樣……」

  她急著想解釋,他愛憐一笑,打斷她,「瞧你緊張的,我是和你說笑的。」靜靜審視她的表情,他輕歎著:「以前我對你太苛刻了,對吧?」

  「不,不是這樣的……」

  「亮竹,既然我們已經結婚了,以往的事你也都不計較,那麼,不管是以往或是未來所有的事,我們都要一起去面對,不是嗎?」他拉著她的手,真誠的說:「謝謝你的包容,你真是個天使。」

  一想到自己從前加諸在她身上的怨懟,和知道真相後,她對他沒有一句怨言,兩相比較起來,他不由得滿面羞愧。

  「重天,你別這麼說,你為了治好我的病,勞累奔波,我能重生,是你的功勞。」

  她看著他,眼裡充滿感激和濃濃的愛意。

  他帶她到美國去醫治,積極的透過各種管道找到了和她HLA相吻合的骨髓移植捐贈者,移植手術很成功,後來她又繼續待在美國醫院裡,持續觀察中。

  這段期間,他無怨尤的當起空中飛人,三天兩頭就是台灣、美國兩邊跑,又要工作、又擔心她的病。

  她的病能痊癒,他的愛佔了泰半功勞。

  「那個時候,宣赫他一定暗中把我罵了一頓。」摸著她的臉,他輕笑著:「我也沒想到,他的名氣大到連美國醫院還特地發函邀請他到美國和其他醫生一起會診。」

  後來,他知道督宣赫其實只把亮竹當自己妹妹看待,而且督宣赫也有個新娘子人選,他對督宣赫的敵意才慢慢減少,現在他們可是好朋友呢!

  「亞璃快生了,我想,過兩天,等你有空,我們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當然好。」

  他摸摸她的手臂,濃墨雙眉蹙起。

  「多吃點,你還是太瘦,這樣我不放心讓你生小寶寶。」

  他的話,讓她羞紅了臉。「我……」我吃很多呢,奶奶吃,我也跟著吃。」

  他笑了,黑眸瞅定她撲上月色的美麗臉龐。「亮竹,你真的好美。我會-輩子好好照顧你的。」

  把頭貼靠在他胸膛,仰首,她在他黑眸中,遇到了迷路多年後,終於找到出口的愛情。 

  愛情在一道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的月色中,牽引著兩人的唇,緊緊貼合,激盪出愛情最濃烈的甜蜜溫度--

  一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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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可以改變&化解所有仇恨^^
我能感覺到你的心痛,你有你說不出的無奈...但是你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越是這樣我就越難受...如果,不幸福,如果,不快樂,那就放手吧;如果,捨不得、放不下,那就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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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可怡真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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