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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天龍)刀白鳳》作者:司徒妖妖【完結+番外】

第 27 章

  藍哥兒的手藝不是蓋的,不過半個多時辰,段正淳就能自己走路了,這讓被他騎著的阿哞很是不滿,不停的甩著腦袋。於是,朱書生和古篤誠便只能跟老媽子似地亦步亦趨的護在他左右。而我和藍哥兒則在前面帶路。

  段正淳是個很……奇怪的人,不管你說什麼,不管你是什麼人,他總能找出話題來跟你搭上。

  譬如吧,我因為那些不能說出口的理由不太喜歡他,就逕自跑到前面跟藍哥兒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我剛剛說了一句,咦,這花開得不錯誒!藍哥兒還沒回答,段正淳立馬捏著扇子吟出一句詩來了。藍哥兒怪異的看段正淳一眼,段正淳自笑得風流倜儻,我下一句就出來啦:「看樣子今年的果子會結得不錯,藍哥兒,咱們這次一定要搶在那些老鼠啦猴子啦之類的東西前面多摘些回來哦!」段正淳的風流倜儻立刻僵硬成了雕像。

  我哼哼兩聲,心道:就你?比得上我跟藍哥兒青梅竹馬的感情麼?我連藍哥兒穿的啥米顏色的裡褲都知道!

  咳,這個……不要想歪哦,只是因為我有看到藍哥兒買布回來而已!真的!

  這樣數次之後,段正淳屢屢被噎得臉色發白,終於調整了好一陣,才笑著道:「鳳凰兒真是天真直爽!」

  我一下子站住腳,盯著他:「我跟你很熟嗎?別隨隨便便攀關係!」

  段正淳大概因為已經有經驗了,絲毫不以為意,讓我邪惡的懷疑其實他每次泡妞都會被罵,其實他是M也不一定來著……

  段正淳輕輕的盯著我的眼睛,依舊是笑意融融的模樣,微微一拱手,做包容狀:「是,是段某唐突佳人了。」

  我登時氣得直吹額前的頭髮,伸手一拽藍哥兒的袖子,退到一邊,磨著牙道:「喂,你怎麼不直接弄死他算了?」

  藍哥兒看了我一會兒,伸手摟住我的腰將我拉入他懷中,我裝模作樣的扭了兩下,氣便全消了。

  藍哥兒將我半摟半抱,低頭拿臉頰蹭了蹭我的臉,道:「好了,別生氣了,你看他現在這般得意,再想想他以後吃癟的時候,是不是就高興多了?」

  我一想,要是段正淳好不容易把上個MM,正要大展雄風,結果……沒撐上半個時辰……

  哇哢哢……果然心情大好!

  我捂著嘴笑得極度的邪惡猥瑣,藍哥兒一臉好玩兒的打量我,忽的伸指在我額頭上一戳,低聲罵道:「人小小的,心思卻不少!」

  我臉上一紅,拿腦袋便在他胸口頂了一下:「要你管!」

  藍哥兒收臂將我一箍,故意擺了臉色:「不要我管,難道要他管?」下巴往段正淳那邊兒一揚。

  我哆嗦了一下,伸臂抱住藍哥兒的腰,在他胸口討好的蹭了兩下,覥著臉笑:「要你管的!當然要你管的!」

  藍哥兒便止不住的笑。

  「兩位感情可真好?」

  我把臉轉向左邊。

  「段某也曾聽說擺夷族醫毒雙精,卻沒想到,似刀姑娘這般年紀,也如此了不得,果然是才藝雙全,令人佩服。不愧是大酋長的愛女呀!」

  我把臉轉向右邊。

  段正淳歎息一聲,忽的幽幽道:「刀姑娘何必如此,段某雖然自詡風流,但是刀姑娘是先帝的朋友,自是與旁人不一樣,段某怎敢唐突姑娘?不過是見姑娘天真活潑,醫術卓絕,才心生仰慕,故而盼望與姑娘推心相交罷了。姑娘既然可以與先帝結為忘年交,為何又獨獨看不起段某?」

  段正淳面色嚴肅,一臉被人看不起的忿忿,我一時竟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再見他眸色清明端正,想想從見面到如今,他仿佛也並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反而是我跟藍哥兒竟然一見面就對他下了毒手,於是,竟被他的神色逼得低下了頭去。

  那會兒,我忘記了,有一種人天生的善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段正淳見過了無數的女子,又哪兒能看不出來我對他的那點兒不滿和鄙夷呢?我哪怕是再多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活不成個善於玩弄人心的。

  如此這般,我雖然依舊對段正淳不太熱絡,卻終究不好意思明裡暗裡的諷刺他,這一路便走得有些寂靜了。

  到得村子裡的時候,爹爹已在村口等著,大概是放哨的人已經將消息傳了回去吧。

  爹爹先走上前來瞪了我一眼,見我規規矩矩的垂手站到他身後去了,這才對段正淳一抱拳道:「不知段王爺大駕光臨,未施遠迎,還望王爺海涵。」

  段正淳經過一路的調息,氣色已經好了許多,聞言哈哈一笑,下得牛背來,快手扶起爹爹,頗為誠懇的道:「大酋長客氣了,大理段氏多處承蒙酋長照應,本就與擺夷族有兄弟之誼,何來這樣見外的話?」

  大理雖是小國,但段氏好歹是皇族,哪裡能跟擺夷族這樣小小的部族相提並論?這話就明顯是抬舉擺夷族了,卻的確叫人聽了心情舒暢,爹爹連忙說不敢,與段正淳攜手進村,臉上神情卻已是親熱了不少。

  我有些不虞的默默跟在後面,走得幾步,爹爹忽的轉頭過來,喝斥我道:「又不知道跑哪裡去瘋玩了半日,這麼大個姑娘了,卻還是像個小孩子似地,也不怕段王爺見了笑話?還不快退下去。」

  我心裡一下子酸溜溜的,心道爹爹竟然在個外人面前說這麼重的話,段正淳卻笑道:「酋長說的哪裡話,若不是刀姑娘,我卻是要見不到酋長的風采啦。」說著將我如何如何救了他一一道來,竟然把藍哥兒的功勞也盡數歸在了我的頭上,說得我神乎其神的,最後讚歎了一句:「刀姑娘真是蕙質蘭心聰慧可愛啊!」

  爹爹看我一眼,拱手道:「王爺快別這樣說,她最聽不得別人贊她了,別人要是說上她一句好,她便要喜滋滋的樂上好久,得了王爺這樣的稱讚,她還不連自己姓什麼都給忘記了?」

  我臉上一紅,段正淳卻是撲哧一笑,搖了摺扇笑盈盈的看著我,爹爹趕緊道:「還不快退下?」

  我哼了哼,心道:我還不樂意看段正淳呢!

  比樣貌,我自然還是喜歡藍哥兒這樣斯文俊朗的長相,段正淳那般粗獷的國字臉,還不如段壽輝呢!

  比身材……額……段正淳雖然沒見過,但藍哥兒雖然不曾習武,但平日裡上山打獵下河摸魚,也常跟我混在一塊兒的,我可瞧過好幾次了,絕對有料!沒有八塊腹肌,那也有六塊的!

  再比品貌,人家逍遙派的,聰明不敢說天下第一,但至少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他段正淳也就在大理算得上頂呱呱罷了!不過是矮子裡面充高子!

  再談心性,段正淳風流無比,在男人看來,自然是大大的羡慕,是值得稱羨的事,可我一個女人,可沒欣賞他這點兒成績的愛好,當日還是藍哥兒這般我從小看到大的人好多啦!

  思來想去,我才沒理由呆在這兒看這人的惺惺作態呢,不跟他作對就對得起他啦!

  於是拉著藍哥兒一點不留戀的便閃人了。

  耳邊卻聽到段正淳頗為遺憾的歎息了一聲,遠遠的傳來幾句零星的話:「說起來,段某這次來擺夷族,確實有一件事希望跟大酋長商量……」

  我一下子站住,可惜段正淳已經跟爹爹進屋去了,自然是一個字也聽不到了。

  心頭總有點不太好的預感,臉上就顯了出來。

  藍哥兒打了水燒在鍋裡,開始做飯,我便拿了幾根柴一會兒一會兒的往灶洞裡塞,沒塞幾根,火卻噗的一下滅了,濃煙滾滾冒出來,嗆得我不住咳嗽。

  正在灶上忙碌的藍哥兒趕緊將我拉開,蹲下往灶裡一看,只能無奈的道:「算啦小妹,你去一邊兒坐著,我來就好。」

  我有些尷尬,忙解釋:「我不是不會,我就是……就是心裡有事。」

  藍哥兒將火重新點了起來,聞言拉過我一起在灶前坐了,捏了我手,歎息一聲道:「是我對不住你,不然……不然我們這便啟程,去無量山山洞看看吧,過一兩年再回來,想必酋長也不會怪我們不辭而別。」

  我聞言大喜:「好啊!能躲過段正淳就好!」

  段正淳到底是大理的皇族,雖然段氏跟我們擺夷族有約定,但擺夷族不過一個小小的部族,而且道義上來說,算是大理的藩屬,無論如何也不敢跟段氏明面上過不去的。何況,爹爹身為酋長,雖然要為我考慮,但也不得不為整個擺夷族考慮。

  若是段正淳想要跟擺夷族聯姻,無論如何,對擺夷族來說,這卻是一件好事的。何況,原著中,段正淳也是嘴裡答應著說只娶刀白鳳一人的。

  唉,想來,如果我跟藍哥兒不先跑路,讓段正淳答應這個規矩,便是爹爹唯一能為我做的事了吧。

  
第 28 章

  說走便走,刀白鳳與藍哥兒收拾了東西草草打了個包裹,便讓藍哥兒去牽阿哞,自己則回了一趟家,把她爹爹的積蓄直卷走了大半,一起塞進包袱裡。

  刀白鳳兀自吐吐舌頭,看著幾乎空了的小匣子小聲道:反正爹爹你住在村兒裡,也不需要這許多銀子,待你女婿有錢了,再回頭孝敬你哦!可不是女兒胳膊肘向外拐。

  又隨手壓了一封信在小匣子裡,想想自家爹爹看到人財兩空時的那張臭臉,刀白鳳不但不怕,反而覺得好笑,還可惜了一通自己見不到。

  如此這般之後,刀白鳳才輕手輕腳偷偷摸摸的溜出去,躡手躡腳拐了一個彎兒,就見那邊蔭蔭大樹下,藍哥兒已經一襲青袍騎在了牛背上,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來,對她微微一笑,點了個頭。

  彼時天高雲遠,風清草綠,刀白鳳心臟竟是撲撲撲一陣亂跳,臉頰頓時不爭氣的胡亂飛紅,趕緊的捂住了胸口,在心裡不住默念:完了完了!刀白鳳你給我爭氣點!別這麼有色心沒色膽呀!雖然才細數了這人的優點,但也不要這麼沒出息嘛!記著,色字誤人!實在誤人啊!哎喲,頭頂上還有一把刀來著!

  這麼一想,總算是鎮定多了,瞪了不斷回頭仿佛眼帶鄙視的阿哞一眼,這才佯作淡定的搭了藍哥兒的手爬上牛背。阿哞立刻搖頭晃腦一陣,撒開蹄子篤篤篤便往村兒外跑。

  路上遇到幾個熟人,刀白鳳頗有些做賊心虛,藍哥兒卻是一如既往神色淡然的與人打了招呼。

  刀白鳳底氣頓足,心想:誰也猜不到我們會離家出走嘛!

  藍哥兒低頭看她一眼,淺笑不語,心裡卻想著,當初可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竟會做出私奔這事。可是,細細咀嚼這兩個字,心裡卻只有止不住的甜蜜。

  那邊兒的刀老爹將女兒支使走了,便開始老神在在的跟段正淳哈拉。

  刀老爹當初也是頂出色的人才,男女情事看得多了,段正淳雖然掩飾得極好,但藍哥兒尚且能一見之下就察覺出此人的不安分心思,何況年長了段正淳十多歲的刀老爹?

  刀老爹好歹也是一族的大酋長,識人斷事的本事雖然比不得段正明那種宮廷出身的人,卻也總有幾分的。因而,先就將刀白鳳支使開了。

  刀老爹素來覺得,藍哥兒此人心思深沉,行事亦正亦邪,於是頗對他有幾分忌憚。若不是對他從小看到大,知道他本性不壞,又的確對自家女兒情深一片,再加之對他母親的深情頗有歉意,刀老爹是決計不會將自己那看似聰明實則又魯莽又天真的女兒交給他的。

  只不過,凡事也需比較,若是以將女兒嫁入皇室為對比,刀老爹自然就覺得藍哥兒大大的好了。他本來就是個護短的性子,自家女兒平日裡沒少被他說笨啦,戳額頭啦之類的,可要是別人敢這樣對他女兒,他只怕立馬就甩鞭子上去抽人了。所以,為了女兒幸福著想,刀老爹確實不想將鳳凰兒嫁入皇家。而他支使開鳳凰兒,便是猜著,依藍哥兒的性子,必然容不得別人覬覦自己的女人,多半要想出方兒來。

  以前雖然怎麼挑剔藍哥兒怎麼覺得不好,可真把他當女婿看待後,那也成了刀老爹護短的名單裡的一個了。所以,刀老爹這是明裡暗裡的讓藍哥兒把自家女兒帶走啦。藍哥兒也是一見就知,這才敢提出私奔,不然,媳婦還沒娶進門的時候,他是萬萬不敢過於得罪岳父大人的。

  這樣說來,段正淳倒是無意中做了一件好事。

  段正淳朱丹臣兩人都是極會說話的人,古篤誠這人笨嘴拙舌,卻性情耿直,偶爾說一句,那也逗得人哈哈大笑。因而,刀老爹也不問人的來意,反而故意將他們的話題東拉西扯,竟是與這一堆人看似言笑晏晏的談了一兩個時辰。

  朱丹臣終於有些扛不住了,轉眼看段正淳,見他也是頗為無奈的點了點頭,於是,只能自己硬著頭皮上前,再不旁敲側擊,從袖中摸出一份金黃色的皇帝禦詔出來。

  「刀大酋長,我們幾人此行卻是想向刀酋長求親的。素聞刀酋長的愛女才貌雙全,醫術天下無雙,陛下甚喜,言到,大理與擺夷族向來親如兄弟,願與擺夷族親上加親,意欲封令嬡為鎮南王妃,不知刀大酋長意下如何?」

  擺夷族是山野之人,朱丹臣倒也不要人家擺案接旨便直接將禦詔奉上,刀老爹沉吟著接過來一看,禦詔說是禦詔,不如說是一份協議,上面不但有封刀白鳳做鎮南王妃,還有諸多好處給擺夷族。甚至,對方直接還讓段正淳親自上門求親,足示重視,于情於理,刀青葙都沒有拒絕的道理。

  段正淳連飲了兩杯茶水,才覺得喉嚨不那麼乾燥了,轉頭卻見刀青葙沉吟不語,趕緊陳懇道:「刀酋長,在下對刀姑娘確實一見傾心,刀姑娘聰明伶俐,又對在下有救命之恩,若承蒙刀酋長看得起,在下勢必不負酋長與刀姑娘的厚愛。」

  刀青葙心想:藍哥兒,你要是這麼久了都還沒把我女兒帶走,就這點兒行動力,你這個女婿老夫不要也罷了!

  於是不再拒絕,只面有難色的道:「只是,不瞞王爺,小女其實已經有婚約了。」

  此言一出,段正淳臉色頓時一片遺憾、失望、茫然不舍的表情翻來覆去,倒是朱丹臣作為事外之人,反應更是靈敏,立刻就道:「這……倒是不曾聽說呀!」

  刀青葙輕應一聲點點頭:「的確,藍哥兒因有母喪在身,他與鳳凰兒的婚事,便只我、他和鳳凰兒三人知道,並未宣言。」

  朱丹臣上前一步道:「這就是並未三書六聘了?」

  刀青葙看他一眼,慢慢的端了一杯茶啜了一口:「我們擺夷族沒那麼多規矩,男的女的看上眼了,搶回家去就行了。」

  朱丹臣與段正淳對視一眼,相視而笑,拱手道:「那便依擺夷族的規矩,若是我們王爺能搶回刀姑娘,那這道諭旨便定下了。」

  刀青葙笑容滿面點頭:「自然自然。」心裡卻想:別看藍哥兒文文弱弱,便是你們三人一起上,要想從他手裡搶東西,那也不容易。有得你們受的!

  段正淳主僕心裡卻難免松了一口氣,想:「那姓藍的小哥兒卻是不會武的,單擅毒而已,若是我們有了提防,搶先下手,他那毒功卻也沒什麼了不起。」

  刀青葙又與這幾人攀談幾句,忽然一拍腦袋,哎喲一聲:「幾位還沒吃飯吧?瞧我,說起話來,竟是忘記了。」於是扯了聲音向外喊:「鳳凰兒?還不快上飯菜!」

  喊得幾聲,卻沒有人答應,刀青葙心裡暗喜,段正淳他們卻沒多想,恰好有個過路的中年漢子聽到刀青葙的聲音,推門進來,疑惑的道:「我瞧見鳳凰兒和藍家哥兒騎著阿哞出村兒去啦,都走了一兩個時辰了吧?哎喲,還沒回來嗎?」

  他瞧見屋內還有旁人,立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來有客人來啦,我去叫我家娃兒出去找找,看能把鳳凰兒他們找回來不,酋長你看可好?」

  刀青葙點點頭:「多謝。」

  擺夷族是山野之地,誰家要吃飯都要自己動手開夥,絕沒有丫鬟僕人一說,刀青葙雖然身為族長,也沒例外。

  因而,對段正淳主僕道了歉,刀青葙就自己進了裡面房間,準備做飯,古篤誠連忙去幫忙燒火。

  結果進去沒多久,段正淳就聽到刀青葙的一聲怒喝,趕緊起身去看,卻見刀青葙手裡捏了一張信箋,滿臉怒容。

  段正淳走過去,刀青葙就把信箋給他,嘴裡卻罵道:「好你個藍哥兒!竟然這樣唆使我家女兒!」他天性護短,明明是自己默許的事,可罵人的時候,還是要挑藍哥兒出來罵,捨不得在外人面前說半句自家閨女的不好——就算不同意把鳳凰兒嫁給段家,那也不能抹黑了他辛辛苦苦帶大的丫頭的!

  段正淳拿起那信箋一看,登時苦笑不得,就見上面寫著:爹爹:

  聽說中原武林人也多,架也多,風景也多,吃的也多,女兒決定跟藍哥兒一起出去遊山玩水一番。或許去一月,或許去半年,或許一年兩年也不一定,爹爹不必掛懷。暫且把爹爹的積蓄帶上,聊作路費,算作爹爹你的一份投資,以後遇到好東西,才有爹爹你的一份兒。所以,爹爹千萬不許因此發我的脾氣,不然,好東西就全部歸我了!

  你的乖女兒鳳凰兒留

  後面的落款之處,還拿紅色的胭脂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段正淳初覺可愛,只覺得滿篇都是一個不通世俗的少女嬌俏的影子,禁不住就露了笑容,可一轉念,便想起,這嬌俏少女本可以成為他的妻子,轉眼卻笑盈盈的溜走了,又覺得失望無比,便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他卻不知道,那一月半年一年兩年的說法,是藍哥兒特意囑咐了的,為的就是讓段正淳弄不清楚鳳凰兒回去的時間,不得不打消妄念。

  刀青葙還在那邊兒不住的罵藍哥兒,段正淳已覺得索然無味,唉聲歎息一陣,卻也只能草草告別。可自此,那眼睜睜看著一個美貌嬌俏的少女溜走的挫敗感,卻叫鳳凰兒生生的成為了他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叫他終其一生也念念不忘。

  便是那封可愛嬌憨的短信,也令他時時回味,那落款之處的胭脂笑臉,更是時時入夢,俏臉一轉,便化成了那個騎在牛背上驚鴻一瞥的小姑娘。

  
第 29 章

  刀白鳳和藍哥兒兩人都不大識得路,至於老馬識途那種事,自然也不能指望阿哞這頭變種牛的,還好兩人走出山林後,便少了個來自段正淳的威脅,一路上或是親親我我,或是喁喁低語,或是嘗點兒沒見過的小吃,竟是絲毫不計較走得快慢了。

  刀老爹一輩子的儲蓄其實還是頗為可觀的,小倆口也沒了糊口的擔憂,讓刀白鳳上一輩子開始就頗為躍躍欲試的飛簷走壁翻牆入戶的打算落了個空。

  藍哥兒捏著她的臉唬她:「眼下還在大理的國境內,你莫不是想招來段正淳了?」

  刀白鳳臉上一垮,本來心癢癢的計畫著要是能跟藍哥兒住一間房就好了的打算也氣呼呼的扔下了——女人便是這樣,明知道不可以不應該,卻也希望男人好好的哄一哄,就是騙騙她,心裡也樂呵。

  藍哥兒瞄她一眼,卻連勸都不勸直接閃身出了酒樓,刀白鳳的眼睛一下瞪大,被寵過頭的人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藍哥兒在跟我……耍脾氣麼?

  可是眼巴巴的看著藍哥兒走開,刀白鳳心裡卻又止不住的惴惴了,於是掰著手指頭算自己這一路上有沒有使小性子使過頭。可是算來算去,除了因為私奔的行為刺激出了那點兒心癢癢的小心思,所以老愛碰碰藍哥兒啦,蹭蹭藍哥兒啦,也沒做什麼過分的啊?

  刀白鳳捧著飯碗食不知味的刨著,頭五分鐘還在想:「哼,敢拋下我,等下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你!」

  第二個五分鐘,卻開始想:「怎麼這麼久了還沒回來哦?該不會遇上什麼麻煩了吧?」

  第三個五分鐘,已經忍不住老把腦袋往窗子外面伸了:「哎喲,藍哥兒……藍哥兒該不會覺得我又貪吃又笨,乾脆趁機不要我了吧?」

  第四個五分鐘,刀白鳳已經又是委屈又是一遍遍的自我批判了,於是,等藍哥兒回來的時候,刀白鳳根本就是急不可耐的撲上去,哇哇道:「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耍脾氣了,我什麼都聽你的!」

  藍哥兒微微一個錯愕,然後了然的摸了摸懷裡人的頭,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所以說,其實刀白鳳這種人,很好馴養啦!

  藍哥兒打開懷裡的油紙包裹,放到桌上,將刀白鳳往懷裡一摟,道:「乖,我沒生你氣,這是去城西買的陳記燒餅,上次水生他們不是故意逗你,饞得你口水直流麼?我這才去給你買了來,給你賠罪的。」

  刀白鳳不好意思的低了頭,小聲道:「我哪有那麼貪吃……」手卻已經將桌子上的包裹打開了,竟還熱乎著。香味兒一飄出來,剛剛還說自己不貪吃的人已經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

  於是,其實向來很貪吃的刀白鳳連自己大庭廣眾之下坐到了藍哥兒懷裡都忘記了,兀自開開心心的自己吃一口,反手喂藍哥兒一口的忙活了起來。

  藍哥兒張嘴吃了,偶爾舔到刀白鳳的手指尖,嘴角便露出些笑容來,便是將這燒餅放入懷中一路捂著,幾乎燙傷了胸口都覺得頗為值得了。

  只是,轉頭向旁邊看去時,藍哥兒略顯藍色的眸光卻已經冰冷一片——鄰桌幾個富貴哥兒模樣的男人竟然趁他出門這麼一會兒的時間,便□裸的覬覦上他的鳳凰兒了!

  或是見有男人在身邊,其中兩人的目光總算是收斂了一點兒,卻還是有一個,雖然被身邊朋友拉扯了兩下,卻仍一副急色模樣,似乎是不把看似瘦弱的藍哥兒放在眼裡,執意要打刀白鳳的主意。

  彼時除了向來不把規矩放在眼裡的江湖人,少有女子抛頭露面,刀白鳳的火赤煉軟鞭黑紅相間,極為漂亮,刀白鳳便一直當做腰帶纏在腰上,因而看起來倒不像身懷絕技的江湖人。而擺夷族的女子向來皮膚白皙,身材纖細,極為嫵媚,本就容易招惹男人,甚至有被男人抓住當做玩物的,便一直不被外族人看得起。至於那幾個男人,大概有些權勢,見鳳凰兒一身擺夷族打扮,便起了輕視之心,覺得弄來玩玩也無所謂。

  這般齷齪的目光,也就刀白鳳這種因為突然放風而眼睛忙不過來的傻姑娘才不曾注意,卻如何瞞得住向來心思縝密的藍哥兒?

  藍哥兒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將刀白鳳放在膝上顯示了強烈的佔有欲,恰好小二端了菜上來,藍哥兒揚手攔住小二,袖子扇了扇,深吸了一下菜香,道:「小二,這是什麼菜,味道可真不錯,等下給我們上一份兒。」

  小二滿臉堆笑,一甩帕子道:「好嘞客官,這是對面那桌兒的客官點的醋溜魚片、筍尖兒爆雞丁,還有這一道,可是咱們大廚的拿手好菜,叫富貴雞,客官您可是真有眼力勁兒,馬上就給您上誒!」

  藍哥兒一看,哪兒是什麼富貴雞,卻是俗稱的叫花雞,只不過在酒樓裡賣,卻不能用那般不雅觀的名字,於是取了個彩名罷了,不過聞起來味道倒是真的不錯。譬如正在吃餅的刀白鳳便鼻子一動抬起頭來了,然後看看菜盤,再看看手裡的餅子,遲疑的道:「我吃不完呀!」

  那邊幾個男人這時卻哈哈大笑,道:「山坳子裡的野人,也來學人擺闊。」伸手夾了一筷子剛送上去的菜,得意洋洋的放入嘴中。

  藍哥兒但笑不語,刀白鳳卻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鳳目圓瞪,聲音卻仍是柔媚好聽,雖是罵人的話,卻仿佛小姑娘唱歌兒似地:「你個馬臉青蛙眼豬唇的醜八怪說誰?」

  刀白鳳的官話裡多少慘了點兒口音,那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刀白鳳說的什麼,可這楞這麼一下,卻已經失了起勢,刀白鳳已經連連拍著桌子嬌聲罵開了:「看你這樣子,印堂發青臉色蒼白腳下空虛,眼袋還掛得跟熊貓似地,哈,肯定是不學好天天上青樓,天天摟著個姐兒嘿喲嘿喲,以為自己貌比潘安風流倜儻了吧?以為人家對你情深一片了吧?傻了吧你?人家那是看上你的錢了,不然能給你的下藥讓你去了一次去二次,總也離不了她啊?白癡!」

  那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是驚訝這麼個漂亮姑娘一開口卻是漢子都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下流話,又是害怕刀白鳳口中的下藥,偏又因為刀白鳳只憑一眼就把他的事情說得個七七八八,心下明白是碰到硬茬了,不敢過於激怒對方。

  可惜,刀白鳳罵人跟唱歌兒似地,說話還不帶喘氣兒的,已是惹得好多人都來看。

  那公子哥生怕再罵下去就一點兒臉面不剩了,於是憋著一口氣拱了個手就要閃人,卻聽藍哥兒輕飄飄一句:「走不得了走不得呀!」

  那一群人主僕十多個正待詫異,卻是撲撲撲的全倒了下去,頓時便是一陣哎喲哎喲的叫聲不絕。

  刀白鳳一見,喜得轉身抱住藍哥兒的脖子:「呀,原來你早下毒了啊!這個毒下得好!可惜連我都沒看出來,哎喲,你毒功又長進了。」

  藍哥兒仍是笑而不答,那些倒下的人這時卻是眼淚橫流身體不住的抽搐,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藍哥兒,又示意自己的荷包。

  卻有剛才不曾吃東西的僕人這會兒機靈,戰戰兢兢的過來賠禮道歉,無非是高抬貴手重金相酬之類的話,藍哥兒卻只端茶喝水,一概不答。

  這時,店小二端了藍哥兒點的東西吆喝著上來了,剛拐過樓梯便看到這麼一地的人疊人,嚇得哎喲一聲呼叫,手一抖,託盤一下子向地下摔去。

  刀白鳳眼角瞄到,一個轉身,腳尖在託盤上一點,那託盤便又完好無損的落到她手裡了。

  那倒在地上的公子哥一見此,更是在心裡叫苦不迭,可是此時全身針紮似地痛,卻已經顧不得後悔了。

  藍哥兒叫店小二把東西給自己打包了,攜了吃飽喝足的刀白鳳便往外走,那公子哥的僕人一臉苦楚連連的作揖苦苦的請求,見刀白鳳聞言似乎有些猶豫的往那公子哥身上瞄了一眼,就愈發的磕頭不停了。

  藍哥兒見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扔給那僕人,冷冷道:「若是有下一次,我便要他的命。」

  那僕人趕緊應答,聽了藍哥兒吩咐這解藥要如何吃便忙不迭的去給自家公子服下了。

  藍哥兒看了一眼,心道:饒命倒是饒得,但你這雙眼睛,我若不取,呵,那卻是不可能的。

  那邊兒公子哥卻毫無所覺,已經就著烈酒將解藥吞服下肚,藍哥兒這才拉了刀白鳳往外走去,刀白鳳道:「這個解藥……我記得應該用冷水服用吧?」

  藍哥兒道:「我下的分量不同。」

  刀白鳳卻不疑他。

  兩人一路向無量山走去,其時擺夷族人的確不太好行走江湖,常有人想要佔便宜,莫不被藍哥兒或刀白鳳打發了。

  刀白鳳倔脾氣上來,死活不肯換漢人衣服,藍哥兒也由他。只是卻可憐了這一路上的宵小無賴,莫不被藍哥兒偷下毒手。他們走了這一路,竟是連盜賊都乾淨了不少。這卻是附帶的了。

  而在刀白鳳不曉得的時候,她已經因為一手黑紅軟鞭得了個後來幾乎讓她吐血的外號,此是後話不提。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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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一路又是打架又是貪吃,刀白鳳和藍哥兒到達無量山下時,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了。不過,這兩人卻不知道,正因為他們一路的拖遝,才避過了段正淳——段正淳從擺夷族出來後便頗為不甘心,成天長籲短歎念些酸詩。朱丹臣和古篤誠兩人對望幾眼,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朱丹臣便建議讓古篤誠一個人回去向保定帝回報,而他則陪著段正淳出去遊玩一番。

  說是遊玩,其實便是去找段正淳的那些相好,只不過朱丹臣身為臣子,卻不能如此直說罷了。段正淳聽朱丹臣一提,便回味起當初與那爽利女子分別時的滋味兒來了,哪兒有不同意的?於是,這事便這樣定下來了。

  不過,你道那女子是誰?其實便是修羅刀秦紅棉!

  當初段正淳一見秦紅棉便被她迷住了,秦紅棉素來潑辣,不然也不會得了修羅刀這麼個外號,因而一見段正淳神情不正便要殺他,段正淳卻是長歎一聲:「修羅刀下死,做鬼也風流。」竟是引頸待戮。秦紅棉一刀斬下,刀刃都劃破了段正淳的脖子皮膚了,段正淳也沒半點閃躲。

  秦紅棉交手之下就知道段正淳武功比自己高,見他如此本就難免遲疑,何況她再潑辣,也是個未經人事的女子,段正淳樣貌不錯,衣著又華貴,一張嘴又無比會說,粗粗看來,真是個最好的良人了,而那一句「修羅刀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話又是那樣的美妙動人,一下子就令秦紅棉心生了異樣,於是把段正淳捆得結結實實,帶回了自家院子。

  段正淳的一張嘴巴有多厲害?那是只要對上女人,便沒有不被他哄得團團轉的,你瞧刀白鳳雖然有前世記憶,卻還是沒辦法對他惡聲惡氣就能知道好歹了。於是,秦紅棉將段正淳綁回去沒幾天,就被他哄得去了繩子,再過上那麼一兩個月,段正淳便是隨隨便便說兩句挑逗的話,秦紅棉也不會動不動就拔刀子了,甚至也能時不時給段正淳一張好臉。

  只不過,眼見著一切正朝好的方向得得飛奔,卻被保定帝的一紙詔令給打斷了。秦紅棉跟段正淳之間,話還未挑明,自然不好留他,便擺了張惡臉,一邊兒冷笑一邊兒依依不捨的看著段正淳離開了。

  可是,偏偏,這秦紅棉所居的地方,便要從大理無量山下過的。

  所以,刀白鳳跟藍哥兒若是走得快了,指不定還會再跟段正淳來場偶遇呢,到時候,還不定生出多少麻煩。

  無量山上的無量劍派在附近的聲勢不錯,想著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藍哥兒與刀白鳳都不願與他們硬碰硬。只不過,那洞府的位置到底在什麼地方,兩人實在弄不太清楚,不知道還要花費多少氣力。

  這日在無量山腳下的一個路邊酒鋪子坐下,兩人準備歇一歇,便裝作拜山的模樣去劍湖宮打聽打聽,卻聽旁邊一人忽的提到說:「……這無量劍派的東西宗之爭……」

  藍哥兒轉頭,卻沒能與刀白鳳對望上一眼,因為刀白鳳正低著頭捏了茶杯苦苦思索什麼。藍哥兒輕笑了笑,兀自豎著耳朵聽去,就聽那些人先是嘀嘀咕咕的攀了一會兒親戚,這個也是青年才俊,那個也是幸會幸會。藍哥兒正待不耐,終於聽人得意洋洋的開始普及無量劍派。順帶的,初出江湖的毛頭藍哥兒和絕對記不住這種沒奸·情情節的刀白鳳也被普及了一遍。

  原來,無量劍派原分東、北、西三宗,北宗近數十年來已趨式微,東西二宗卻均人才鼎盛。每隔五年,三宗門下弟子便在劍湖宮中比武鬥劍,獲勝的一宗得在劍湖宮居住五年,至第六年上重行比試。

  藍哥兒聽到這裡,大聲喊來小二,指了指旁邊幾桌道:「小二哥,給這幾位江湖好漢多上些好酒,酒錢算我的啦。」

  幾桌的人頓時看過來,藍哥兒抱了抱拳道:「在下剛出江湖,也沒甚武功,剛剛白聽了幾位好漢的一席話,只能以薄酒回報了。」

  那幾個人都是年輕人,一聽這番恰到好處的恭維,臉上都露了笑容,連連道:「好說好說。」

  藍哥兒這才又滿臉疑惑的道:「只是,在下有點奇怪,這劍湖宮有什麼好處不成?為什麼要這樣費力的搶來住上五年?」

  那幾個人對望一眼,都為藍哥兒這種菜鳥話樂了起來,卻又正好滿足了他們炫耀的心思,於是都忙不迭的給藍哥兒解釋起來。

  「這劍湖宮可是他們的創派掌門人修的,住進去可是大大的有面子呢!」

  「我瞧還是想借著這五年一次的比試便於號令整個無量派才對。」

  「嘿,這個你們這就不知道了吧?我聽說啊,這無量山劍湖宮後面,可是有個什麼寶物的!」其中一個矮個子忽的得意洋洋的說了一句,見旁人都看了他,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我家兄弟便是無量劍的高級弟子,我才得了這個消息。聽說那可是什麼無量玉璧,上面有仙人舞劍呢!」

  藍哥兒立刻與刀白鳳對望一眼,刀白鳳恍然大悟:對啦對啦!就是這個無量玉璧!哎喲,我記得段譽可是山上滾下去的!

  藍哥兒又聽了一會兒,卻沒再聽到什麼重要消息,便付了帳跟鳳凰兒一起牽著阿哞避過人上山去了。

  藍哥兒道:「真是天助我也!無量劍派比劍,重要人手一定都在山頂劍湖宮裡,我們要上山可就容易多了。」他的身體雖然不弱,但比起習武之人還是差遠了。真要是遇到阻攔,此行便很容易功虧一簣了。

  「我們沿著山崖河流往前走,總能找到的。呵,無量玉璧,仙人舞劍。」藍哥兒搖頭笑了笑。

  刀白鳳是個吃白食的,於是嗯嗯點頭,一手攜在藍哥兒肋下,微微帶了藍哥兒一點兒,便腳程不慢的朝山上去了。

  兩人一路避開數量不多的無量派弟子,果真大多數高級弟子都聚集去了劍湖宮的關係,巡山的弟子都發現不了刀白鳳和藍哥兒的身影,令這兩人雖然多花了些力氣,但終於找到了無量玉璧,但刀白鳳傻眼的發現,他們悲摧的站到了無量玉璧的對面而不是同側。

  這個,只能說兩人運氣太差,刀白鳳才嘲笑過段譽,自己卻也沒好到哪裡去。

  刀白鳳走到崖邊看了一眼,立刻頭暈目眩,嚇得趕緊退了回來,茫然道:「這可怎麼辦?」

  藍哥兒沉吟一會兒,問:「你一個人能下去嗎?」

  刀白鳳左右看看,道:「要是找點樹藤什麼的,倒是可以。但你怎麼辦?」

  藍哥兒道:「阿哞聰明異常,將它放養在這無量山上也沒什麼問題。」

  阿哞聞言扭頭,淚汪汪的看著刀白鳳,刀白鳳卻不理他,阿哞只能垂頭髮出一聲愁苦的:「哞——」

  藍哥兒盯他一眼,道:「否則,你自己找路進到下面去也行。」

  阿哞腦袋垂得更低了。

  藍哥兒把阿哞脖子上掛著的大包裹取下來,翻了翻,翻出一張大野豬皮,道:「我找個不那麼陡峭的地方,裹上這張皮子,滾下山去!」

  刀白鳳一聲驚呼。

  藍哥兒毫不猶豫的抖開皮子,道:「昔日魏國名將鄧艾率兵攻蜀,兵行險奇,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帶著整個部隊身裹毯子滾下陡坡,才滅了蜀國。這一點,又算什麼?」

  藍哥兒見刀白鳳兩眼紅紅的看著他,不由傾身過去,在刀白鳳臉上輕輕吻了一吻,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還沒和你成親呢,怎麼捨得有事?我又不是那些不拿性命當回事的狂徒,你什麼時候見我幹過沒有把握的事了?如果不趁無量劍派東西宗之爭進入石洞,便難得找到機會了。」

  刀白鳳見勸他無益,便堅持要站到山上看到藍哥兒安全下去了才肯再下。藍哥兒答應了,選了一處稍微傾斜點的地方,朝底下看了一眼,便當真將野豬皮往身上一裹,毫不猶豫的滾下了山去。

  刀白鳳呼哧沖到山崖邊,便見藍哥兒蜷做黑乎乎的一團,咕嚕咕嚕的朝山下滾去,其勢驚險萬分,幾次差點讓刀白鳳叫出聲來。

  還好藍哥兒幾番打量,選擇的這一處山坡雖然不是坡度最緩的,但一路滾下去,既沒有凸出的巨石也沒有橫長的大樹,雖然碎石亂滾,到底有驚無險。

  刀白鳳見藍哥兒咕嚕嚕的滾到穀底,最後碰的一聲墜入河中,心口又是一跳。這時她早已忘了害怕,趴在懸崖邊,撐得幾顆碎石滾下山坡,卻見那野豬皮一下子張開,藍哥兒手腳並用劃回岸邊,一顆心這才歸到原位。

  刀白鳳愣愣坐回地上,長長的出了幾口氣,這才抱著阿哞的腦袋喃喃道:「他……他好狠,對自己竟然這麼狠……」

  再想到藍哥兒平日裡對自己的無微不至,竟是一股熱淚湧上眼眶。

  上一輩子,這一輩子,遲了這麼多年,刀白鳳第一次體會到了愛上一個人的感覺,第一次體會到了如此牽掛一個人的感覺,竟是……竟是那人的一舉一動都令你如此的牽腸掛肚。

  
第 31 章

  刀白鳳解開阿哞身上的袋子扔下山去,向阿哞細細囑咐了一陣,也不覺得這頭變異牛會不會聽得懂,反正那牛是睜著眼睛聽得很認真就是了。如此這般之後,刀白鳳又偷偷打暈了一個無量派的弟子,恬不知恥的搶了人家的劍,這才站到山崖邊,深呼吸深呼吸不住的深呼吸,可是,伸頭往底下一看,還是頭暈眼花腿腳發軟。

  果然,哪怕學了武功,她這裡面的芯兒還是那個那個普通得不是一點點的小女人。

  藍哥兒在下麵仰頭看著,倒也不催。

  他跳下山的時候,抱住了頭頸,將自己用力蜷成一團——這其實是山裡靠打獵吃飯的人必學的本事,免得偶爾失手從山上摔下來時摔斷了脖子。加之他又有野豬皮裹著,抵擋了碎石撞擊,因而並沒有受什麼重傷,只是手臂後背被撞出幾團烏青。

  藍哥兒其實暗暗在心裡好笑,他知道刀白鳳雖然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囂張得招人抽,實際上卻膽小得很,就是一隻紙老虎,一戳一個窟窿。就因為這樣,他偶爾逮到機會才會故意的嚇唬嚇唬她,撐著一副嚴肅的表情看她外強中乾的樣子,實在很有喜感。

  刀白鳳縮頭縮腦的往前走了一步,崖邊碎石便撲簌簌的往下掉,身後響起阿哞的叫聲,刀白鳳一手紅黑軟鞭,一手長劍,戰戰兢兢回頭,就見阿哞一臉鄙視的偏著腦袋看她。

  刀白鳳頓時深覺為人失敗,暗暗的咬著牙念了兩句「牛肉麵」聊以自·慰,終於飛身而下。

  就聽山谷裡「啊啊啊——」一陣慘叫,仿佛比人家一點武功不會的藍哥兒還淒慘,實際上,這丫的嘴裡大叫著,右手軟鞭卻是一揮,啪的纏上一塊凸出的山石,雙足在山體上一蹬,便吊著軟鞭向下墜去,待軟鞭繃直,墜勢一減,刀白鳳便趁著這一瞬間的停頓右手一個使勁,內力運轉,手中長劍嗤的一聲沒入了山岩之中。

  因為刀老爹認為刀白鳳天賦不錯,不願意耽誤了她,因而這十多年來,更多的還是押著刀白鳳這個懶人多練內力,招式上卻並不苛求,因而十多年下來,刀白鳳的武功雖然算不得太好,但內力卻比這個年齡的大多數人都要高出一截。所以那劍一下子就插·進去了半截,已足夠刀白鳳左手一抖,軟鞭換了個地方纏上。

  如此交替著,只聽耳邊風聲呼呼,刀白鳳很快就到了穀底。

  藍哥兒道:「娘親說那洞口在一塊大岩石後,咱們一起找找。」說完卻沒聽到刀白鳳跟上來,回頭一看,刀白鳳低著頭,拿一根手指撓著臉,一臉尷尬的模樣,半晌,終於冒出一聲細細的:「那個……我……我腿軟了……」

  藍哥兒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惹來一個怒視,於是輕咳兩聲止住笑意,回身走到刀白鳳身前,蹲下,道:「上來,我背你。」

  刀白鳳登時躍躍欲試,開口問的卻是:「你剛才可有傷著?算了,我歇一歇就自己走吧。」

  藍哥兒伸在背後的手招了招,回頭道:「沒事,我一點傷沒受,快上來吧。」

  刀白鳳這才歡呼一聲爬到藍哥兒背上去,雙臂抱住藍哥兒的脖子,滿臉歡喜:女孩子總會有這個夢想的,被自己喜歡的人背著,慢慢的走,輕輕的說話。

  藍哥兒背了刀白鳳涉水而過,那溪水有些地方深過頭頂,有些地方鵝卵石很多,卻又淺得能看到底,偶爾還有一兩尾小魚啪的甩著尾巴驚慌躲閃。

  刀白鳳一面覺得心裡又甜又寧靜,一面小心的注意著藍哥兒的腳下,生怕因為自己的一時任性摔著了藍哥兒。

  藍哥兒仿佛知道她心思似地,將她向上提了提,順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道:「放心,摔不著你。」

  刀白鳳頓時窘得將臉埋進了藍哥兒背上,臉蹭了蹭,忽的覺得,藍哥兒的背竟也挺寬!

  於是偷偷伸手摸了兩遍,又拿手指卡著量了一遍,這才半張了嘴感慨:原來藍哥兒人竟不是那種纖弱的男人呢!只是因為他腰細人高,又是少年模樣,始終有著幾分青澀氣息,所以才讓刀白鳳一直覺得他纖細瘦弱。

  刀白鳳喜滋滋的趴在藍哥兒背上,心裡一直念著:「蜂腰!蜂腰!賺到了!嗷嗷嗷——」

  過了小溪,便見一泊小湖,平鏡似地,反射著水光瀲灩。便是那小溪彙集而成了。

  藍哥兒放下刀白鳳,想到當日他的母親,便是跳入這湖中,又恰好尋到一處地下水道,這才逃出生天,一時心裡竟是百感交集。

  臉上隱隱現了殺氣,手卻被人握住了。那手軟軟的,暖暖的,竟是熨帖到了心底裡。

  藍哥兒轉頭,就見刀白鳳腦袋靠在他手臂上,霎時,心裡的那些百感糾結便都散了。

  伸手拍拍刀白鳳的腦袋,藍哥兒暖聲道:「你坐一會兒,我去找入口。我們下來了這麼久,李秋水都沒出來,必然已經不在這裡了。倒是不用擔心。」

  刀白鳳卻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面,摩拳擦掌道:「我跟你一起!」

  藍哥兒笑而不語。

  哪怕有藍姑姑的指點,兩人也花了不少的時間才找到那入口,竟是要拐過一個彎的,不但藏在了大石後面,角度也選得甚是隱蔽,難怪無量派的人花了這麼多時間也沒弄明白這無量玉璧的秘密。

  入口的大石已經跟周圍的藤蘿長到了一起,上面佈滿了青苔泥土,若不是兩人明知道這附近有個入口,因而大睜了眼睛細細查看,是決計分不出來與周圍山石的區別的。不過,由此也更加肯定,李秋水不知道已經離開了幾年了。兩人於是放心大膽的挖寶。

  既沒外人,兩人也沒想過要注意形象什麼的,刀白鳳更是撅著屁股蹲在地上,跟只猴子似地刨,這麼刨了一陣,便連藍哥兒也忍不住要笑她了,伸手就在她臉上抓了一把,把一手青苔泥土全抓到了刀白鳳臉上。

  刀白鳳如何甘心被人欺負?自然是要抓回來的,於是,這清理的活計,到了這兩個正是濃情蜜意的小倆口的手上,竟成了遊戲。當真是有情飲水飽了。

  這般玩鬧了一陣,傍晚的時候,終於清理好了山門。藍哥兒找了些野果,刀白鳳則扔了石頭打了兩隻倒楣的飛鳥下來烤著吃了,兩人這才一起進了山洞。

  兩人甫一進去,便覺一股寒氣逼來,卻是因為夜晚露重的關係了。一直走了十來步,洞中已無半點光亮,但刀白鳳知道這種洞穴之中,若是通風不好,點火簡直就跟自殺無異,所以只跟藍哥兒兩人手牽手摸索著往前走。

  道路不斷往下傾斜,終於摸著走到了盡頭,藍哥兒伸手摸了兩下,摸到兩個圓環,就跟大戶人家門上的銅環一般模樣,便令刀白鳳後退,自己用力推開石門。

  刀白鳳知道這裡不會有危險,便也依言行事。

  兩人進去,只覺濕氣混著黴氣,甚是難聞,走了沒多久,卻又見一門,這次推開之後,那濕氣黴氣竟然一點都不見了,眼前景象更是陡變,竟是一方圓形石室,頭頂還有魚蝦游過,周圍鑲著數十面水晶雕成的圓窗,光線濛濛透過來,還帶著點暮光的紅色,恍然竟如在夢中一般。

  藍哥兒喃喃道:「逍遙派果然名不虛傳。咱們竟是到了湖底了。」

  刀白鳳連連點頭:這樣的石室,防黴防水不說,還有水下的壓力啦人力開鑿啦,都很不易,逍遙派的確都是能人!

  可也正因為把精力耗在了這些雜七雜八的功夫上吧,逍遙派的武功麼,嘖嘖,除了逍遙三老堪稱絕頂,下一輩和再下一輩,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唉,也難怪無崖子苟延殘喘幾十年都要等一個才色雙絕的人物,不是這樣的人物,那還真學不了他們這派的許多東西。只可惜,這一片苦心都被個主角效應給破壞啦!

  刀白鳳眼珠子轉了幾轉,繞著藍哥兒踱了幾步,眼睛一亮,心道:哎喲無崖子,我這可是為你好,怎麼看,藍哥兒也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至於腦筋,那也肯定是一等一的,絕對比那長得不符合你的審美也不符合我的審美,腦筋更是直直的不轉彎的虛竹好是吧?萬幸萬幸,您老不需要半死不活的熬那麼久啦!

  石室中的擺設,刀白鳳倒還有意看一看,藍哥兒見這裡並無危險,也不阻止她,便直直的走向了西南方的又一道隱蔽石門。

  正對著一面銅鏡看來看去的刀白鳳趕緊的跟了上去。

  就見石門後又是十多級石階,石階盡頭又有一門,藍哥兒雙手推開,便是一聲輕呼,原來石門後正是那位出名極了的神仙姐姐!只不過,這位姐姐栩栩如生,手裡的劍又正指著門口,猝不及防下,還真要嚇人一跳!

  刀白鳳滿臉八卦的撲上去,對著神仙姐姐上下其手,嘴裡喃喃念著:「哇!真的是玉!好大一塊!和田玉還是羊脂玉?哎喲,我可認不出來!不知道能不能搬出去?哎呀,這麼大不好搬呀,砸碎了成不成?唔唔,好像有點捨不得,要不……要不我就砸她一把劍好了?」於是雙眼放光的盯住神仙姐姐手裡的玉劍。

  藍哥兒卻看也不看這美貌佳人,逕自走到東邊兒的藏書閣去了。

  所以說,這小倆口,一個光顧著想錢,一個光顧著想武學秘笈,兩人都忽略了人家段譽見之忘神見之忘我的美女,不得不說,還真是一對……

  
第 32 章

  藍哥兒穿過一個月洞門,見是一間臥室模樣的石室,便不注意,抬頭見床尾還有一個月洞門,門旁石壁上鑿著甚為瀟灑寫意的「琅嬛福地」四字,大概是無崖子的手筆,明白這才是藏書的洞府,立刻心下大動,走了進去。

  果見琅嬛福地之中,一排排的列滿了木質書架,洞內極大,足足有外面幾個石洞的幾倍有餘,每個書架上都排得滿滿當當,走得近了,才看到每個書架上都標有小簽,簽上細細注明了「昆侖派」、「少林派」、「四川青城派」、「山東蓬萊派」等等各派字樣,唯有少林派的簽條上寫了「缺易筋經」,丐幫缺降龍十八掌,大理段氏則缺一陽指法和六脈神劍,當真是包羅萬象應有盡有。

  這琅嬛福地因為是藏書之處的緣故,為防走水,不像其他石洞,備有燭臺,只能借著牆上水晶透出的光亮視物。

  其時外面天色已經盡黑,月光朦朧,藍哥兒借著這點微光在這巨大的藏書閣中來來回回走了三四遍,手指依次撫過那些小簽,終於搖頭道:「不對!不對!這琅嬛福地哪怕網羅了天下奇書,卻獨獨缺少了他逍遙派的頂級秘笈,逍遙派的武功定然藏在洞中別的地方。」

  藍哥兒早已聽自家娘親說了逍遙派的事,眼下又見了逍遙派收集的諸多秘笈,對逍遙派已是又敬又畏,絕不敢大意。他要找李秋水和丁春秋報仇,就必須要學成上等的功夫才行,這些武林門派秘笈,既然能夠被逍遙派盡皆收羅儲存,當然是不被逍遙派放在眼裡的,他哪怕全都學了,只怕也動不了那兩個仇人。

  只不過,管他哪門哪派,無不對自家武功視如珍寶,就算門下弟子,若不是得到師傅青眼,也絕不會盡得真傳,藍哥兒一翻這些武功秘笈,就見本本都是完完整整,沒有一點瑕疵,心下便是大大的吃了一驚,對逍遙派又高看了幾眼。

  藍哥兒苦苦思索著從琅嬛福地出來,在那間臥室裡一陣翻找,就見臥室裡有床有搖籃,還有七弦琴和一副下到一半的棋盤,卻哪裡也沒見到逍遙派的三大絕學。

  藍哥兒心頭鬱鬱,仰頭長歎,道:「是啦,這裡不過是李秋水與無崖子兩人逍遙快活的地方,他們的絕學又怎會放在這種地方任人取拿?」

  想到自己只能練那琅嬛福地的武功,忍不住就是一陣不甘。

  卻聽外面砰地一聲響,伴著刀白鳳哎喲一聲。

  藍哥兒知道逍遙派精擅機關,立時大駭,暗暗罵自己怎麼可以讓毛毛躁躁的刀白鳳一個人呆在外面,立刻搶了出去,卻見刀白鳳手裡拿著一截斷掉的玉劍呆坐在地上,那個白玉雕像則摔在一邊,腦袋身子還有四肢全部都分了家。

  刀白鳳捏著一截玉劍苦著臉轉過來,可憐兮兮的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我只想敲一把玉劍下來的,我沒想到會被那玉像頭髮掛住!」

  原來,那玉像是放在一個石座之上的,偏那石座只有一點兒大,完全不足刀白鳳立足,唯有玉像被這石座一墊,卻高出地面許多,刀白鳳想也不想,便一跳一跳的去敲那玉像手中的劍。

  那玉像身披一件淡黃色綢衫,頭上青絲也是真人頭髮,便隨著刀白鳳帶起的風飄了起來。刀白鳳一身擺夷族裝飾,身上有許多銀飾掛鉤,跳來跳去也沒注意,一下子就掛住了玉像的頭髮和衣衫,人還沒落地,便砰的一下把玉像給扯翻了,摔了個四分五裂。

  刀白鳳雖然愛財,但那是小人物的普遍心思,這會兒見這麼栩栩如生的一尊玉像轉眼給自己摔了個粉碎,心頭又是大大的愧疚,又是大大的捨不得。

  再一眼看去,見那玉像腦袋掉在地上,臉頰上透著紅暈,眼珠子卻又黑又亮,仿佛是在幽幽的看著她怨著她一般,登時讓刀白鳳背脊一寒,眼淚就下來了。

  藍哥兒一見刀白鳳無事,頓時松了一口氣,走過來扶起刀白鳳,替她抹去眼淚道:「好了,摔壞了就摔壞了,你哭什麼?」

  他這時才來得及打量這間石室,就見石室壁上盡刻著莊子逍遙遊裡句子,多出自《秋水》、《逍遙遊》、《至樂》等篇。藍哥兒的母親畢竟也算是逍遙派的人,他爹爹蘇星河又向來喜好雜學,因而藍姑姑所學雖然不多,但到底懂些文墨,也曾給他講過學,所以他都識得。

  藍哥兒見句末題著一行字,「逍遙子為秋水妹書。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也。」

  藍哥兒登時一聲冷笑,心道:不知道來日李秋水勾結丁春秋要取你性命之時,你是否依舊樂在其中。

  他知道蘇星河之所以要拋棄他們母子,都是為了無崖子,心裡便連無崖子也不喜歡了,一點不尊敬他。

  這時藍哥兒知道這玉像定是李秋水無疑,更沒覺得什麼好心疼的,仔細瞧那玉像,的確是姝麗絕色,但回頭看刀白鳳,卻覺更在其上,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情人眼裡出西施了。

  藍哥兒對李秋水恨之入骨,眼下雖然不能立刻找李秋水報仇,但眼前玉像栩栩如生,便連臉頰處的白玉都還透著一絲絲粉紅,嬌媚無比,藍哥兒一見之下,登時想起了李秋水當日曾將自己母親關在洞中用諸般手段折磨的情景,立刻怒上心頭,一腳踢在玉像頭上,那玉像腦袋立刻咕嚕嚕的滾到一邊兒。

  刀白鳳這會兒哪裡還顧得了心疼這顆頭能值多少錢,只一步上前抱住了藍哥兒的後背。

  感覺到懷裡人的胸膛微微起伏一陣,終於恢復平靜,刀白鳳這才放下心來。

  藍哥兒握住刀白鳳的手,輕聲道:「對不住,我嚇到你了是不是?我每每想起,就在這洞中,李秋水諸般折磨羞辱我娘親,就為了一個無崖子的下落,我就……我就……」

  刀白鳳臉頰貼在他背上,連聲道:「我懂!我懂的!要是有人這樣對我爹爹,我一定比你還要生氣,還要嚇人。」

  藍哥兒這才笑了:「好啦,我以後再也不亂發脾氣了,再也不會嚇到你了。」他頓了頓,複道,「不過是無用之功,唯有練好武功,才能報仇雪恨。」

  刀白鳳嗯了一聲,說:「我幫你。」

  聽在藍哥兒耳中,卻覺千言萬語都不如這句話動聽。忽的,他咦了一聲,刀白鳳立刻放開他,問道:「怎麼了?」

  藍哥兒蹲□去,道:「你來看這是什麼。」

  刀白鳳也蹲下去,就見一隻繡花鞋從玉像的足上掉了下來,露出瑩白圓潤的一雙玉足,那玉足上竟是刻著字的,湊近了,才看到是一首樂府詩,詩曰:「新羅繡行纏,足跌如春妍;他人不言好,我獨知可憐。」

  那詩刻得極小,蠅頭尚且不足以形容,看模樣像是用女子銀簪之類的東西刻的,落筆停頓轉合之間頗有幽怨之意。

  藍哥兒和刀白鳳對望一眼便皆心知,定然是李秋水與無崖子不合之後,自行刻上去的。

  這些八卦的東西,刀白鳳記憶尤其深,不需回憶便知道,無崖子當初刻這雕像的時候,本是對照著李秋水的模樣刻的,李秋水自然歡喜無限,但無崖子刻好之後,卻成天的對著玉像又是飲酒又是吟詩又是長籲短歎,竟然絲毫不理李秋水了。

  李秋水自然氣憤,心想,我明明就在你面前,你如何只看玉像不看我?難道那死的東西竟然比我個大活人還好看嗎?

  她卻不知道,無崖子是在對著這玉像YY跟李秋水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李秋水的小妹妹。有個港版的片子裡,叫那小妹妹李滄海,但金大俠的原著裡,好像是沒提名字的。

  可憐李秋水和童姥兩個,為無崖子爭了一輩子,都是好勝善妒的人,卻無論如何都沒把心思往李秋水家小妹妹身上想,只因為當時那小妹妹不過十一二歲,根本就還是個小孩子!

  刀白鳳偷偷在心裡咋舌,心道:說不定那無崖子根本是個戀童癖,喜歡的就是那種還沒長大的小女孩兒啊!

  藍哥兒拾起那玉足拿到眼前,湊到水晶窗前仔細一看,竟見那玉足下面還有幾排小字,念了兩句,立刻發現,這原來是小無相功的口訣與心法!

  藍哥兒登時大喜,喚道:「小妹你快過來看!」

  刀白鳳本來被藍哥兒抱著一截斷腿翻來覆去的樣子囧得嘴角抽搐,覺得他果然不愧是當醫生的,哪怕平時藏得好,那也有點BT的潛質的,聽到藍哥兒一喊,這才趕緊過去,一看,也是大吃一驚,翻來覆去的想:「到底是我忘記了還是原著裡沒寫?」卻也顧不得了,想到還有北冥神功和淩波微步這兩樣好東西,於是愈發高興。

  藍哥兒拿起另一隻斷足,揭去足底繡鞋,一看,果然玉足足底還刻著小無相功的下半截。

  藍哥兒一想,笑著輕吟:「新羅繡行纏,足跌如春妍;他人不言好,我獨知可憐。」

  「想來那李秋水心生幽怨,便將這小無相功的秘訣刻在玉像足底,只盼著無崖子有朝一日看見,想起兩人之間的舊情,與她重溫鴛夢吧。」

  這樣一說,突覺唐突,心頭立刻突突一跳,忍不住便轉頭去打量刀白鳳,果見她耳根發紅,心裡頓時有些又喜又癢,仿佛真有只玉足,在他心上輕輕的磨蹭了兩下

  作者有話要說:原著裡沒寫小無相功,這是我寫的。不過我覺得很有可能哦,因為無崖子的師傅對三個徒弟,是一人傳了一門絕學,李秋水把自己的功夫相傳,那是大恩惠了,她盼著無崖子受了她的恩惠,跟她又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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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其時天色已晚,石室之內單借了一點兒透過水晶窗透進來的月光視物,更顯朦朧曖昧。

  藍哥兒早已是成年男子,可這些年來,一直對刀白鳳謹守禮儀,頂多不過是牽一牽小手親一親臉頰,眼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對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頓時只覺口乾舌燥,手足俱顫,忙惶惶的背過身去,道:「咱們先把這小無相功給謄寫下來才好,不然,這麼小的字,只怕要瞧壞眼睛的。」

  刀白鳳這會兒正驚喜於「買一送買」的好事,滿臉喜色,聞言點點頭就去到臥室之中一陣翻找,藍哥兒強自抑制,見她走進月洞門不見了,才輕輕的打了自己兩巴掌。

  就聽刀白鳳在裡面翻了半天,忽的揚聲喊了起來:「藍哥兒,這裡沒有紙筆呀!」

  藍哥兒正是心緒浮躁的時候,也不及細想就走了過去,剛一跨過月洞門便覺一條手臂一下子纏上他的脖子,蛇一樣靈活,藍哥兒一怔,鼻尖立時聞到熟悉的淡淡藥香,還混著處子的馨香,藍哥兒情不自禁的雙臂一摟,便摟了個軟玉溫香滿懷。

  藍哥兒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刀白鳳對他的這份心意,憂的卻是眼下既無大紅蓋頭,也無鳳冠霞帔,名不正言不順。

  他本來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正人君子,平日裡替人解毒療傷也並非沒有接觸過女人。他雖然為人沉默,但實際上脾氣卻有些怪異,有些女人,自以為是什麼年少成名的江湖俠女,平日裡被少年們捧過了頭,為人總有些驕橫,他卻尤其看不慣,治病之時便故意羞辱,便是赤·裸相見的事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但那些女人,便是再美麗在他一個學醫使毒的人看來也沒什麼不同,無外乎某些地方大點,某些地方小點,但唯有刀白鳳,是他情之所系,卻又是另一副模樣了。因而,他才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捨不得不尊敬她半分。

  藍哥兒在這裡暗自糾結煩惱,卻不知道,刀白鳳那芯子……可比他想像的要猥瑣多了。

  刀白鳳以前還小,那自然不覺得,可隨著她慢慢的長大,女子的身體便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所謂情竇初開,早開成昨日黃花的刀白鳳自然是不會有這段兒經歷了,可就因為開得太久了,那啥……女人也是有需要的不是?

  藍哥兒低頭看去,就見刀白鳳身子緊緊的貼著他,臉上紅暈微染,顯然也並不是如她表現的這般豪邁大方,卻更多了一分嬌羞憨直。

  刀白鳳腦袋埋在他胸口,輕輕的蹭了蹭,口裡輕喚道:「藍哥兒?」顯然也動了情·欲。

  藍哥兒不及細想,刀白鳳卻忽的抬頭,就在他嘴上咬了一下,一雙素手也在他小腹上輕輕的撫摸,來來回回,不住的打著圈兒,一點一點的撓進了人心底去。

  男人是最經不起挑撥的,不然,古往今來數千年,也不會單單就如此贊誦一個柳下惠。

  藍哥兒小腹一緊,頓時一把抱起刀白鳳,就朝那大床走去。

  那床是石床,床上卻鋪有絲綢被褥,但久無人住,被褥免不了有些發潮發黴,藍哥兒將那被褥扯下石床,便將刀白鳳放了上去。

  到了這時,刀白鳳卻只會把兩隻眼睛閉得緊緊的了,哪裡還有剛才的那副豪邁樣?

  藍哥兒微微一笑,卻已不急,輕輕的喚她「小妹」,喚了一陣,又啃著刀白鳳的脖子喊她「鳳凰兒」。

  他喊那麼一聲,便要吻上一下,或是耳垂,或是脖子,或是由上及下而至酥胸。

  刀白鳳雖然兩世為人,平日裡難免有點想,但卻從未真刀真槍的幹過,立刻便讓藍哥兒弄得渾身酸軟無力,輕顫不止,淺吟出聲,一張俏臉紅如霞染,雙眸如有水洗,偷偷看上藍哥兒一眼,便又飛快緊閉,雙睫卻止不住的撲扇如蝶,這番嬌俏模樣,端的是豔麗無雙。

  藍哥兒只看到這表面,只覺春光無限,卻不知道刀白鳳心裡想的卻是:太丟人了!咱個多少還看過點H·動漫的女人,居然……居然鬥不過個處男!

  藍哥兒擁著刀白鳳,輕聲道:「小妹小妹,這一生一世,我必不負你。」

  藍哥兒自小聰慧,在村子裡,一直覺得自己是外人,便很難得跟同村的人玩到一塊兒,於是對上誰都不愛說話,還沒甚表情。

  偏偏刀白鳳卻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吃了他娘親的奶,便從來不把自己當外人,就算他不愛說話,她也混沒事一般跟他笑鬧。

  村子裡的大人自然不會欺負他們孤兒寡母的,但小孩子卻不一定了。

  小孩子最是天真,也最是殘忍,有些孩子見他不愛跟他們玩兒,便來惹他,被他整了幾次,竟是拿他母子兩人最不堪的事來罵人。

  那些孩子回家或許會被大人罵,被會大人打,但罵過又怎樣?打了又怎樣?話已出口,便收不回來了。心已痛過,難道便能輕輕鬆松忘了?

  有幾次,這些混帳話便被刀白鳳聽到了,那時刀白鳳已經開始學武,力氣大了很多,沖上去就跟一群小孩兒打成一團,邊打還要邊罵,亂七八糟的罵起來,也像那日酒樓上一般,說話都不帶喘氣兒的。

  刀白鳳到底是族長的女兒,那些孩子不敢跟她真打,哪怕人多,也只能抱頭鼠竄。就這樣被刀白鳳護了幾次,那會兒還小的藍哥兒便真的把她當成了親近的人。後來刀白鳳因為這事被她爹爹罰跪,他也陪著一塊兒。

  那些其實都是些小事,但一件一件的小事堆積起來,便成了一份很大很大的情誼,便讓他將這個人一點一點的裝進了心裡。

  他曾想過,如果不是年少時有這樣一個性情開朗的青梅竹馬作陪,或許,他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乖戾的大魔頭。

  藍哥兒兀自沉思,刀白鳳立刻就被這不急不緩的動作弄得心裡瘙癢難耐了,咬咬牙,竟是色膽包天,坐起來就去脫藍哥兒的衣服,一邊脫,一邊忍不住的這裡摸摸,那裡捏捏,只覺手感甚好,於是,愈發覺得自己眼光不錯,忍不住就洋洋得意了起來。

  藍哥兒早已把刀白鳳的心思摸了個七七八八,一見,臉上便顯了笑容——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被自己喜歡的女人需要和誇讚的。

  於是,他也不幫忙,只一邊兒撩撥著鳳凰兒,一邊兒由著她輕喘著忙活。他深諳醫理,對刀白鳳又極度熟悉,不消一會兒,便讓刀白鳳幾乎脫力,嬌喘著軟在了他的懷裡。刀白鳳自是又暗暗咬牙。

  藍哥兒按住刀白鳳扯他腰帶的手,貼著刀白鳳的耳朵道:「欲速則不達。還是我來吧?」

  刀白鳳俏臉一紅,嬌罵了一聲,藍哥兒便已扯開了腰帶,身上衣服頓時滑落一半,顯出平日裡打獵采藥鍛煉出來的好身材來。

  就見藍哥兒肩寬腰窄,臀……刀白鳳偷偷的瞄了一眼,眼睛亮閃閃的,心道:哎喲哎喲,為嘛現在沒有牛仔褲呀!不然我肯定早發現這美色了!

  刀白鳳垂涎的摸了摸藍哥兒那幾塊腹肌,忽的啊的一叫,原來藍哥兒已經就著兩人坐擁的姿勢慢慢的擠了進來。

  刀白鳳登時軟倒在藍哥兒的懷裡,仰臉輕呼道:「疼。」

  藍哥兒緩緩擠進,手掌輕撫著刀白鳳的背,啞聲道:「我慢慢的。」

  刀白鳳恨恨的一口咬在藍哥兒肩上,喘息著道:「不公平!憑什麼男人又不疼,還不負責生孩子?」

  藍哥兒只順著她的話答:「是是是,都是男人不好。」

  刀白鳳疼得眼淚直冒,心道:靠!快·感呢?快·感跑哪裡去了?誰跟我說女人第一次有啥快·感,我跟誰急!

  所以說,不想跟種馬,偏挑一隻雛兒,那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第 34 章

  第二天起來,天已大亮,陽光透過水晶窗射進來,石室之中竟是明亮與普通房屋無異,可見無崖子真是一位天才的設計師。

  刀白鳳大睜著眼看了房頂半天,仿佛沒回過神來,半晌,突然轉頭羞憤捂臉,發誓總有一天要把這場子找回來。

  她身上蓋著藍哥兒的衣服,而昨晚被藍哥兒扔在地上的被褥已經不見了,自然是藍哥兒拿出去曬了。

  撐著牆壁爬起來,刀白鳳才發覺自己半截身子都沒知覺了,於是又一陣羞憤,心裡罵道:男人體力太好也是要不得的!

  這麼一想,忽的呆滯:完了!他眼下都這個樣子了,要是學了武,那還得了?

  刀白鳳亂七八糟的想著這些有的沒得,直到走出臥室,都還沒想好要不要給藍哥兒說北冥神功的事,就算要說,又得怎麼說呀?

  一抬頭,卻見藍哥兒已經坐在了一隻蒲團之上,手裡捧著一張帛卷。

  藍哥兒抬頭看到刀白鳳,立刻扔下卷軸走過來,將刀白鳳攔腰抱起,頗有些責備的道:「你怎麼起來了?身體怎麼樣?還有沒有不舒服?」

  他隨手按住幾個穴位,給刀白鳳揉捏起來,嘴裡道:「我釣了幾條魚,正用文火捂著,你既然起來了,我這就去把火挑大一些,很快就能吃了。」說著將刀白鳳小心翼翼放到那蒲團之上。

  刀白鳳隨手拿起藍哥兒剛剛扔下的卷軸,一看,虎了一跳,差點淚流滿面:「你……你居然把北冥神功都翻出來了!」

  只見那卷軸第一行,正寫著「北冥神功」四個字,字跡娟秀有力,不是段譽磕了一千個頭才找到的好寶貝是什麼?

  刀白鳳展開卷軸,直接跳到卷尾,果然看到「淩波微步」的字樣,後面繪著無數的足跡,旁邊皆標有「婦妹」、「無妄」等字樣。刀白鳳明知道這是易經裡的東西,那也沒有法,半個足跡都看不懂,於是將卷軸橫放在膝上,看向了藍哥兒。

  藍哥兒將柴火搗燃,細細的翻烤著兩尾銀魚,聽到刀白鳳的問話,頭也不抬的回答:「我想著,既然發現了李秋水的小無相功,說不定,連無崖子的北冥神功也在這裡,於是翻找了一下。就見那玉像足底的湖綠繡鞋上,還有一行小字,你猜是什麼?」

  刀白鳳直直的看著藍哥兒,心裡直抓狂: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你這樣很對比我誒你知不知道?

  藍哥兒卻也沒想讓刀白鳳回答,已逕自說了起來:「叩首千遍,供我驅策。」

  他嗤笑一聲:「那字是用蔥綠色線繡的,要不仔細看,只怕還看不到呢!呵,李秋水倒想得好,只可惜,這世上只怕難得有這種傻子。」

  刀白鳳立刻羞愧垂頭,羞愧心想:完了,原著裡從我肚子裡爬出來那個,就是個滿世界都找不到的傻子!哎喲,那可沒有我什麼事吧?

  刀白鳳摸摸揉了揉肚子,心道:眼下麼,這個,這個連爹都換啦,怎麼都該改進點兒了吧?

  天呐,要是劇情效應無比強大,我還是生了個花心傻子出來可怎麼辦喲?遭了,我又覺得肚子痛了。

  刀白鳳一下捂住肚子,滿臉悲憤。

  藍哥兒將魚遞給刀白鳳,關切問到:「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

  刀白鳳想到他話中的意思,手一抖,瞄他一眼,板著臉道:「你不是以為自己這麼神勇吧?」

  藍哥兒臉皮一抽,與刀白鳳並排坐下,逕自拉開了話題:「我看到這字,便隱約覺得不對了,再見這地上居然這麼恰好就放著一大一小兩個蒲團,仿佛就為了給人磕頭用的,這種感覺立刻就清晰了起來。我拿了那小蒲團一掂,果然重了一些,撕開一看,就找到一個綢包,裡面便是這北冥神功了。」

  藍哥兒遞過一張白綢,便是那包裹北冥神功的綢緞了。那白綢其實已經有些泛黃,刀白鳳一看那面兒上,果然還寫著什麼殺盡天下逍遙派弟子一類的話。

  藍哥兒笑道:「李秋水的這個吩咐,我倒是要聽的,逍遙派的弟子,她李秋水也好,丁春秋也罷,總有一日,我都要取他們的性命的!」

  藍哥兒此時取了秘笈在手,言談之間,已經多了幾分底氣,臉上隱隱顯了點傲色。刀白鳳一見,心想:果然還是逍遙派的人啊!這個脾氣,可真是一模一樣!

  藍哥兒將那綢包隨手扔掉,翻開刀白鳳膝上的帛卷,一個橫臥的裸女圖便顯了出來。

  刀白鳳一眼瞄到,立刻將手裡的魚骨頭一扔,啪的一下捂住了藍哥兒的臉,嗔道:「不許看!」

  藍哥兒噗的笑了一聲,拿下刀白鳳的手便在手心裡一吻,笑道:「小妹不讓我看,好吧,那我就不看了,那由小妹看了,再來教我怎樣?」

  刀白鳳此時的心態已經變了一圈兒,只覺得藍哥兒是自己的,自己也是藍哥兒的,雖然知道藍哥兒絕對不會對李秋水有什麼心思,但仍是老大不樂意自家老公去看別的女人的裸·體。

  雖然李秋水現在已經是阿姨輩兒去了,但逍遙派的人向來駐顏有術,誰不是七老八十了還跟個少女似地?這圖上的李秋水哪怕只是個畫像,可抵不住人家逍遙派的人牛啊,一尊雕像都能換來一個段譽這樣的偽忠犬,何況是妙筆丹青?那還不跟真人一樣?那麼個美人單手支頤,完完全全的袒露在你面前,便是……便是不會有什麼心思,但萬一意淫了咋辦?那也是不成的。

  刀白鳳如今是小心眼兒極了,於是掩了帛卷,頗為認真的點點頭道:「那也挺好,你可不能偷看。」

  藍哥兒伸手撥弄刀白鳳耳邊垂發,竟是難得的嬉笑著道:「我去看那麼個不能摸不能抱的假人做什麼?眼前可不就有個大美人了麼?」

  刀白鳳尷尬的咳嗽兩聲,道:「正經點!」

  藍哥兒笑而不語。

  刀白鳳小心的掀開一點兒絹帛,瞄瞄藍哥兒,見他沒有偷看,這才又掀開了些,心裡卻在想:「那段譽只學了那麼一路什麼什麼經來著,哦,是這裡了,手太陰肺經,啊,這還是一路入門的手法呢,他便一生受用無窮,成了江湖上第一流的人物,堪與跟有外掛作弊器一樣厲害的蕭峰的相提並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嘿嘿,藍哥兒學滿了這北冥神功,那還不橫著走?」

  她這會兒已經完全的把自己當成了藍哥兒的媳婦,竟是半點沒想到自己。

  刀白鳳將帛卷上的字念給藍哥兒聽了,藍哥兒聽到「內力既厚,天下武功無不為我所用」時,輕輕的點了頭,待聽到「是故內力為本,招數為末」時,卻又忍不住道:「這個倒不好說,若是內力遠遠高出對方還差不多,要是遇上跟自己差不多的,那便要依賴於別的了。哼,想是逍遙派的人自以為武功天下無敵,所以才有此一說吧。」

  刀白鳳一聽,倒是覺得不錯,於是又將第一幅畫像上的綠線走勢一一說與藍哥兒聽,刀白鳳怕藍哥兒聽不明白,故意說得很慢,沒成想,她話剛念完,藍哥兒微一沉吟,伸手在虛空之中輕劃了兩遍,便點點頭道:「下一幅。」

  刀白鳳頓時無力跪倒,狠錘了兩下地面,在心裡大罵:太欺負人了!這也太欺負人了!我腦袋都還被這綠線繞來繞去,繞迷糊著呢!

  認清了現實,刀白鳳也沒想跟藍哥兒一起學了,心想:等他學好了,再教我,那也很好。

  於是將後面的各路北冥神功一一念與藍哥兒聽,這般不過一兩個時辰的時間,竟是將一卷北冥神功念完了。

  藍哥兒道:「這運功法門我是記住了,只是,到底還需找人試一試才是。」

  刀白鳳道:「喏,山上不是有無量劍派的人麼?你現在一點內力也沒有,要是用這北冥神功對上武林高手,那可是不自量力自取滅亡嗎?哈,到時候,在人家面前,誰是北冥,誰是匯進去的小溪,可就得倒個個啦!」

  藍哥兒聞言也笑了起來:「正是。」他兩個字說完,忽的眉頭一皺,起身在石室內踱了兩步,然後搖頭道,「好險,好險,若不是小妹你提起來,我竟然沒想到。這北冥神功卻是要跟小無相功一起練才成的!」

  刀白鳳愕然:「這又是為什麼?」

  藍哥兒微笑著將絹帛上的一段話念了出來:「北冥神功是引世人之內力而為我有,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語雲:百川匯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積聚。你瞧這段話什麼意思?」

  刀白鳳一聽便知藍哥兒話中有話,也不丟人現眼的亂猜,藍哥兒解釋到:「北冥神功雖然能吸各家內力,但各家內力卻各有千秋,有些更是截然不同,一為陰寒,一為陽剛,這樣的極端內力若是被人同時納於體內,嘿嘿,只怕就算不走火入魔,那功力稍淺者,也得花大把的時間才能運用自如吧。」

  刀白鳳深有同感,原著中的段譽不就是這樣?雖然仗著北冥神功的威力,積蓄了深厚內力,得以習練六脈神劍,但卻一直時靈時不靈的,若不是他運氣好,一著急,那不聽話的內力立刻乖乖的,只怕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就聽藍哥兒又道:「可這小無相功就不同了,小無相功不著形象,無跡可尋,學了以後,便能化用各家各派的武學,如此一來,可不正是彌補了北冥神功的這個缺陷?」

  藍哥兒沉吟到:「逍遙派的三個弟子,分別得以修習了三門頂級武學,無崖子是北冥神功,李秋水是小無相功,巫行雲則是倒練的純陽至尊功,可照眼下看來,這三門功夫,實際上應該是相輔相成的才對。不知道他們的師傅,卻將這三門功夫分別傳授給三位弟子,是什麼意思。」

  刀白鳳啊了一聲,道:「那個巫行雲的功夫裡,含著天山折梅手與天山六陽掌,那便是手上功夫了,這北冥神功卻說,內力第一,招式次之,這麼說來,巫行雲的武功,便是彌補北冥神功只有內力,沒有招式的缺兒了?」

  藍哥兒道:「這也說得過去。」

  刀白鳳默默扭頭,心想:逍遙派的人,果然沒有一個不抽風的,要是那位師傅正常一點,把這三大絕學打包傳了,估計,也就沒有天山童姥這種萬年蘿莉的悲劇了。童姥你可真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巫行雲就是天山童姥,她練的那個八荒**唯我獨尊功,練了以後長不大,又有諸般缺陷,其實不太符合逍遙派的本意。

  我在網上查了一下,看到一個說法,說有個漫畫版本的天龍,裡面的巫行雲練的武功,本來是叫純陽至尊功,但那武功不適合女子修煉,巫行雲不服氣,就將這套功夫倒練了過來,改名叫做八荒**唯我獨尊功。這個也算符合她教授虛竹時,很簡單就讓虛竹把掌力由陰轉陽的那段兒了,因為這武功本來就至陽至陰。這裡用了這個說法。

  可憐歐陽鋒沒遇上這麼好的武功,就倒練了九陰真經裡面的幾個字,就瘋了……


第 35 章

  且不說童姥如何,藍哥兒又花了半個時辰便將小無相功也盡數記在了心裡,伸手,便要毀去這兩份武功秘笈。

  刀白鳳一個前撲搶過兩份秘笈抱在懷裡,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毀不得!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可以毀掉?」

  刀白鳳倒不是為了個眼下連受精卵都不是的段譽留著,而是想到金大俠的武俠世界裡,功夫都是一個朝代不如一個朝代的。在天龍的世界裡,那是赤手空拳走世界,刀槍不入,拼的是內力,可到了笑傲,就連男主令狐大俠,離了劍也是屁都不如。

  而等到了明清的時候,碧血劍裡,小小一個華山派,幾套如今看來不過三流的伏虎拳等,都成了江湖上頂尖兒的絕學,書劍恩仇錄中,點穴更是成了秘技。實在是慘不忍睹。

  這些,刀白鳳以前怎麼都想不明白,直到如今在這個世界長大,親眼目睹,才發現,原來就是因為大多數江湖人多半都敝帚自珍,凡有絕頂秘笈,生怕被人學去了,於是都像藍哥兒這樣,記在心裡,毀了秘笈。

  但人有旦夕禍福,誰也料不到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啊!武功再高,那也沒有跟老天爺做對的本事!於是沒能將一身絕學傳下去的高手,自然是數不勝數。怎麼可能不一代不如一代呢?

  就像原著裡的童姥,若不是遇到一個傻虛竹,坑蒙拐騙之下傳了天山六陽掌和天山折梅手,一身武功還不是要盡數失傳?李秋水更不用說了,也沒個正經傳人。

  其實,刀白鳳偷偷猥瑣的想過,說不定李秋水是跟那蕃僧鳩摩智有染,才讓小無相功沒有失傳呢!誰讓李秋水本就不是個守規矩的女人呢?可惜鳩摩智最後仍舊是武功盡失。

  刀白鳳若是孤身一人,自然不需想這麼多,這麼遠,但她以後會有兒子,會有女兒,兒子女兒還會有兒子女兒啊!若是都一代不如一代,那那那……豈不是讓人欺負麼?

  碧血劍裡,被金蛇郎君欺負的何紅藥也多半是自家的後人啊!

  所以說,護短,大多數人都有這毛病,可要護得這麼遠,嘿,那還真沒幾個人比得上刀白鳳。

  刀白鳳抱著卷軸道:「這麼個好寶貝,我要留給我兒子的!」

  藍哥兒道:「我自然會傳他。

  刀白鳳連連搖頭:「那不行那不行!以防萬一嘛。咱們拿來當壓箱子的好東西不好麼?」說著一臉不舍的摸了兩把,嘟囔,「總之我就是捨不得嘛。」

  藍哥兒見她一副小家子氣,笑著搖頭:「既然如此,也好,咱們索性把這裡的秘笈統統搬空。偷偷運回擺夷族去。在族裡建個密室,從今以後,江湖上便無人敢小瞧我擺夷族啦。」

  刀白鳳聽他說「我擺夷族」立刻樂不可支,連連點頭,心道:以後咱們擺夷族的後人,那都是橫著走的,哈,要真有金蛇郎君那混帳小子,便讓何紅藥把他抓了當男奴!

  兩人正這麼說著,忽聽洞外「哞——哞——」的叫聲,刀白鳳一喜,跑出洞去,果然見到阿哞涉水而來。

  大水牛一見刀白鳳,立刻啪啪啪的晃了腦袋,甩了刀白鳳一身的水。

  刀白鳳撲上前去,半空中一個靈活漂亮的翻身,腳尖在阿哞的牛角上一點,便騎到了阿哞背上。

  刀白鳳抱著阿哞的脖子咯咯的笑:「哎呀阿哞,你可真能幹,我剛準備念叨你,你就來啦!」

  阿哞歪著腦袋一臉不解,藍哥兒走出來,看了兩眼,點點頭道:「的確來得及時,便讓阿哞把這些秘笈馱出去吧。」

  阿哞頓時委屈的哞了一聲,可一對上藍哥兒如今威力更大的目光,那也只能垂頭喪氣的被壓迫了。

  藍哥兒害怕李秋水萬一回來這裡,兩人都有危險,不敢在石洞長居,便讓刀白鳳砍了些藤蔓來,編成藤箱,將書一摞一摞的都裝了。

  那琅嬛福地被搜羅一空,竟是足足裝了二十多箱,其中不但有武功秘笈,更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醫毒機關無所不包,叫人歎為觀止。

  刀白鳳對此熱情無限,捋了袖子幹得興致高昂,本是想從中找點兒適合自己的武功,可一看到那些醫書,竟然愛不釋手,把什麼都忘記了。

  等到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了,才發現已經天黑了,而藍哥兒已經將書都收拾好了。

  刀白鳳頓時低頭,心道:自己果然還是沒有學武的天賦啊!瞧瞧這出息!

  藍哥兒也不怪刀白鳳偷懶,卻走上前來,將一本書放到刀白鳳懷裡,道:「你來看看這個。

  刀白鳳拿起來一看,見封面嶄新,書脊處連一點折痕都沒有,顯然,這書只不過被無崖子順手牽來,並未翻閱。但封面上的幾個大字卻是遒勁有力,可惜筆劃寫意,有些歪歪扭扭,加上天黑,刀白鳳拿著書對著湖面反光看了許久,這才看清楚,可這一看,又是驚呼一聲,原來,那幾個字竟是「九陰真經」。

  下面還有一排小字,曰:黃裳作。下麵又道「餘校《道藏》而悟至高武學,作九陰。卷成而歎,只道天下無敵,然妻子俱逝,仇人亦老,九陰成而何用?余觀《道藏》,唯成九陰,未悟道家之清淨矣,悲哉,歎哉。餘此秘笈,授予後世有緣之人。」

  刀白鳳的心頓時撲通撲通直跳。

  這九陰真經在天龍八部裡自然是從未現身的,但是,在後世武學之中卻很是厲害,一直縱橫了好幾部金大俠的著作,所以但凡看過金大俠的著作的人,都不會對這門武功陌生。

  金大俠說,這本書最早是在北宋神宗年間就有的,是黃裳為皇帝修繕經書時悟成的,後來經過多人修改,直到王重陽加入先天真氣,也就是後來華山派的紫霞神功的老祖宗,才成了被眾多人搶來搶去的九陰真經。

  原來,九陰明明該成于天龍年間,卻反而沒在天龍八部沒出現,卻是被無崖子藏起來了呀!只是,那無崖子向來心高氣傲,乍一見到一個狀元郎竟然跑來寫了本武功秘笈,而且自稱為天下無敵,想來只是嗤笑,並未翻閱,所以這本書才這樣嶄新。

  藍哥兒道:「我想著,你已經有武學根基了,若要讓你為了學逍遙派的功夫而廢掉自己這身武功,你多半是不肯的。我剛才裝撿洞中秘笈,見到這本九陰真經,倒覺得很是適合你,你練練試試?」

  藍哥兒翻開九陰真經,指到「白蟒鞭」一篇道:「你瞧這裡,正好你也用鞭,豈不合適?」

  其實,這九陰真經未必就越得過逍遙派絕學去,便是丐幫的降龍十八掌,也是獨步武林,但刀白鳳看過的小說電視,沒有一樣不把九陰真經說得天下無敵,因而才如此驚訝歡喜。反瞧藍哥兒,便沒什麼特別的表現了。

  刀白鳳強自鎮定,翻開九陰真經,就見第一頁寫著: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虛勝實,不足勝有餘……

  正是射雕裡,郭靖搖頭晃腦背來背去的幾句,心下更是肯定無疑,於是喜道:「嘿,這九陰真經裡可說啦,練成了天下無敵的,藍哥兒,你以後可別怪我欺負你喲!」

  藍哥兒笑道:「我便想著你欺負我呢。」

  刀白鳳臉一紅,啐他一口,嘟囔:「以前怎麼不覺得你這麼滑溜的?」

  兩人又是一陣溫存。末了,藍哥兒才道:「我們帶著這麼多箱子,若是被歹人看到了,實在危險。我眼下雖然可以算是學會了北冥神功和小無相功,但我毫無內力,小無相功自然也使不出來。需得想個辦法才是,切莫一片好心,卻給擺夷族帶去了危險。」

  刀白鳳心道:「的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要是武林中有人知道了這些秘笈,只怕擺夷族就要有滅族之禍了。」但擺夷族一直受人欺淩,一退再退,直到退居深山,刀白鳳想著,要是自家爹爹知道有這麼個機會,多半也是不會放過的。

  刀白鳳偏頭想了一會兒,一拍手,笑道:「你看這樣可好。我們再去採購十來箱書,將這些武功秘笈的封皮全都換掉,跟那些書本混在一起,我們倆就扮成書商的模樣,那就沒人知道啦。」

  藍哥兒一刮刀白鳳鼻子,贊道:「這主意不錯,箱子裡裝的金銀還是書本,歹人常年幹這活計,自然一眼就明白,必然不會打我們主意。便是有人猜疑,這魚目明珠混做一堆,那也不易分辨。小妹,想不到你竟也挺聰慧。」

  刀白鳳立刻鳳目圓瞪,叉腰道:「哈,原來在你心裡,我竟是個傻子。」

  藍哥兒立刻哈哈大笑,任刀白鳳一路追打,只對刀白鳳作揖賠笑。

  刀白鳳見他如今心願了了一半,性情顯然開朗了許多,心裡自然也是高興。

  於是又在石洞裡休息了一晚,第二日起來,藍哥兒便出去買了幾匹馬,套了一輛車,等在無量山山腳下的隱蔽之處。只讓阿哞從馱了箱子出來,搬上馬車。

  那些馬匹見了阿哞,無不驚叫腿軟,藍哥兒見了,偏讓阿哞狠狠恐嚇了幾匹腳力一番,於是,一路之上,這些馬匹無不規規矩矩,好不聽話,連趕車的功夫都省了。

  刀白鳳直誇阿哞能幹。藍哥兒卻湊過臉來道:「卻是我想的主意呢!」樂得刀白鳳推開他的臉直笑他不知羞。

  逍遙派的功夫,入門極是容易,像北冥神功,只要有內力可吸,那是不需多久便能稱為一等一的高手。而不像其他門派的武學那般,需要幾月甚至幾年的時間來打底。因而,一路上,刀白鳳鑽進馬車裡去修煉九陰真經,藍哥兒卻仍是坐在阿哞身上慢慢遊玩。

  路上果然有不長眼的山賊見藍哥兒斯斯文文,一個人帶了二三十個箱子,卻連鏢師都沒有,意圖打點兒主意的。

  就像藍哥兒說的,真正有眼力見兒的山賊,一見馬車的輒印、揚起的灰塵、行進的聲音,便能知道貨物是些什麼,根本不會前來打劫,因而,那些山賊多半都是些不成器的。於是盡皆被刀白鳳捉住,由藍哥兒吸取了微末的內力。

  這些人的內力淺薄,正適合藍哥兒這種毫無內力的人所吸。而且數量眾多,一個吸完,藍哥兒稍有底子,再吸下一個,加起來倒也勉強可觀。

  藍哥兒甚至笑道:「看樣子,下一次,咱們得帶上一批金銀珠寶行走,保管比這次的收穫更好。」被刀白鳳白了一眼。

  這樣一路走回擺夷族,藍哥兒的內力,竟然已經可與刀白鳳比肩了,令刀白鳳很是鬱悶,更是一頭紮進九陰真經之中,心頭直念叨:「黃裳啊黃裳,你可要替我爭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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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黃裳能不能替刀白鳳爭這一口氣,那是不清楚。練武這事,畢竟還要看天資的,刀白鳳絕不是無崖子那種聰明絕頂的人,絕無可能在達到武學宗師的地位時,還能精通諸般雜學。莫說刀白鳳,就算依著逍遙派擇徒之嚴,函谷八友也不過一人通達一門雜學罷了,武功是不能看的。因而,刀白鳳武功進展不快,其實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將心思放在了醫學之上。

  刀白鳳學醫畢竟已是十年有餘,俗話說學無止境,學得越多,才越是會覺得自己一無所知,聰明人都是這樣,唯有那些半瓶水才會不住的自我稱讚,生怕別人以為自己不夠厲害。所以,刀白鳳一朝入手帶著無崖子批註的醫學典籍,便如饑似渴,頗有些手不釋卷的味道。因而,她學了大半月的九陰真經,卻不過剛摸到了易筋鍛骨篇的門兒,于無崖子的醫學典籍,倒是已經細細翻完了一本,大有所獲。

  不過,九陰真經的確不凡,饒是如此,也對刀白鳳大有裨益。這易筋鍛骨篇提到:「人徒知枯坐息思為進德之功,殊不知上達之士,圓通定慧,體用雙修,即動而靜,雖攖而寧。」刀白鳳琢磨著,竟是跟少林寺的易筋經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她修習時間還短,內力卻已經精純了不少。

  而藍哥兒的天賦卻是刀白鳳無法比肩的,他既然已經身負內力,自然便也開始修煉小無相功,竟小有所成,已打好了根基。於是,每每刀白鳳見了,都暗自驚訝然後嫉妒不已。

  兩人一路並不急趕,藍哥兒更是不斷翻閱琅嬛福地的機關術數一類典籍,於是,回到擺夷族時,已是大半月之後。

  刀老爹見到自己女兒,情不自禁的露了笑容,卻又很快壓了下去,板著臉道:「你還知道回來?」刷的一眼瞪向藍哥兒,不滿之極。

  他這會兒已經把藍哥兒當成了拐帶自家女兒的登徒子一類,雖然有自己的默許,但……默許的精髓不就在於這個「默」字麼?誰聽到自己說了讓這傢伙把自己寶貝女兒帶走的?

  這便是遷怒了。但他是岳父嘛,有這個資格。

  刀白鳳臉皮頂厚,混不在意自家老爹那一張臭臉,還隔了一兩丈遠,已經歡呼一聲撲入了自家爹爹的懷裡。

  刀青葙嚇了一跳,張臂接住,直到刀白鳳一顆腦袋在他懷裡亂拱了,才驟然察覺自家閨女的身姿輕靈迅捷了不少,吐納之間,毫無凝滯,於是屈指在刀白鳳的腦袋上扣了兩下,見刀白鳳捂著腦袋淚汪汪的看他,才咳嗽兩聲道:「看樣子,功夫倒沒荒廢,那很好。」

  藍哥兒走過來行了禮,道:「族長,小婿擅自帶走鳳凰兒,還請族長降罪。」

  刀老爹一聽「小婿」兩字,立刻虎下了臉,眼神兒在刀白鳳身上一瞄,再瞧瞧藍哥兒,拂袖道:「你先跟我過來。」

  刀白鳳抬腳就要跟上,刀老爹卻回指點在她肋下,將她定在太陽之下,道:「等下再來跟你算帳,先給我在這裡乖乖罰站。」

  刀白鳳臉色一苦,裝乖的眨巴眨巴眼睛,糯聲喚:「爹——!爹爹!爹爹?」卻見自家老爹氣呼呼的走了,藍哥兒也只看她一眼,便跟在了後面。

  刀白鳳腮幫子一下子鼓起來,旁邊兒有人過路,看到她,便笑著喚:「鳳凰兒回來啦?喲,又被族長罰了呢?哈哈!」

  聽這「又」字便知道,這事兒刀白鳳經歷多了,想想小時候,因為練功偷懶,還曾被自家爹爹倒掛在門前大樹上的經歷,刀白鳳斷不至於為這麼點兒取笑臉紅,於是大大方方的笑:「嬸嬸等下一定要幫鳳凰兒說說好話才是!」一副擠眉弄眼的模樣,逗得年輕嫂子捂嘴大笑,可這笑聲還沒落地,房子裡突地傳來一聲大吼:「姓藍的!你敢這樣對我女兒?我殺了你!」

  刀白鳳愕然瞪大了眼,就見竹樓的窗子整個的飛了出來,藍哥兒的身子極快速的跟在後面,呈抛物線模樣掉在地上,砰地一聲,慘不忍睹的撲起一地的灰。

  刀白鳳嘴巴大張,就見自家爹爹臉黑賽過張飛,也從窗口跳了出來,手握一根黑色長鞭,啪的一聲就朝藍哥兒抽了下來。

  刀白鳳驚的一聲尖叫,喊道:「爹!住手住手!是我誘惑他的!」

  刀白鳳這話實在不知羞,刀老爹眼睛一鼓,手一抖,那黑鞭啪的一聲抽在藍哥兒腦袋邊上,只是鞭梢一卷,到底舔上了藍哥兒的額頭,頓時流出血來。

  刀白鳳又驚又急,九陰真經的功夫登時運轉起來。

  刀青葙點她穴道本來就不過是為了稍作懲罰,也是趁機問下藍哥兒事情的意思,因而下手不重。刀白鳳立刻就覺穴道鬆動了一下。

  她見刀青葙臉漲得通紅,顯然當真怒在心頭,哪兒敢疏忽?趕緊繼續朝刀青葙道:「爹!你打死了他,女兒就要守寡了!」

  刀青葙一口氣頓時更加梗得不上不下。

  旁邊嬸嬸一見不對勁,立刻道:「族長,鳳凰兒跟藍哥兒向來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這可是喜事啊!」

  刀白鳳穴道衝開,一下子沖過去抱住怒極的刀青葙,柔聲道:「爹,爹,你別嚇我,別嚇我呀!」她念了兩聲,察覺刀青葙身體微微顫抖,竟然真的被嚇到了,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藍哥兒從地上爬起來,跪下,對著刀青葙磕了兩個頭,道:「是小婿對不起鳳凰兒,也對不起族長多年來的照顧,請族長責罰。但小婿確實對鳳凰兒一片真情,此心可表日月,族長務須相信。」

  他叩頭觸地,不再起身。

  藍哥兒與刀白鳳之事,其實是藍哥兒自己說出來的。

  刀青葙本來就答應了他跟鳳凰兒的婚事,他若不說,只與鳳凰兒結婚,刀青葙自然也不會知道。但那日藍哥兒衝動之下與鳳凰兒名不正言不順的圓了房,心下卻十分不安愧疚,因而才有了今日之事。

  他其時已身負內力,而且,有北冥神功和小無相功在身,運氣法門與旁的武學全然不同,便是他隨便吸來的駁雜內力,到了他的身上,俱都化得精純無比。因而他知道,莫說刀青葙絕無可能真的殺他,就算刀青葙一怒之下下了重手,他也不過是受傷罷了。

  刀老爹恨恨扔下手中長鞭,長歎一聲,抬手撫摸鳳凰兒的頭頂,道:「你這傻孩子,從小就是一根筋兒,人家一對你好,你便對人掏心掏肺,爹爹是怕你吃虧啊!」

  刀白鳳趴在刀老爹胸口嗚嗚搖頭。

  刀老爹道:「藍哥兒到底不是咱們族人,他如今年紀尚輕,又有了極高明的武功在身。」刀老爹看了藍哥兒一眼,哼了一聲,道,「他以前住在咱們族裡,與世隔絕,眼界淺,對你情深一片,爹爹自然不懷疑,但漢人男子向來負心薄性,難保他出了山,便沒許多花花心思。爹爹不提將你早早嫁給他,便是想看看他的行止再說。你……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刀老爹當著藍哥兒說這話,藍哥兒頓時大驚,忙抬起頭來。

  恰在這時,一群年輕的擺夷族男子回來了,遠遠的,沒看清楚這邊兒幾人的表情,便大喊起來:「藍哥兒,你跟鳳凰兒的東西咱們給你搬回來了。」

  原來,那載貨的馬車無法將許多書箱給拉進山,於是,一到族中地界,刀白鳳便以哨音為號,喚了一些人趕著牛馬去將書箱馱回來了。

  藍哥兒心裡一動,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個卷軸和一本書,奉給刀青葙道:「族長明鑒,但凡藍哥兒以後辜負了小妹,便請族長令人誅之。」

  刀青葙接過來一看,神情大震,立刻掩住書卷不再令人看到,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好,我且信你一回。」

  原來,那便是小無相功和北冥神功了,而刀青葙一看便知道是極其高深的武學。他剛才與藍哥兒一個碰面就知道他已習武,而且所習皆是自己不曾見過的上等武學,因而才有了起先的那種狐疑——但凡做父親的,遇到自己獨女的終身大事,都要多疑謹慎得多的。但藍哥兒眼下竟然將這武林中人想也想不到夢也夢不到的秘笈盡數相贈,他還有什麼信不過的?

  不過,刀青葙到底是一族之長,一見之下想的卻是更多。

  這樣高深的武學,武林中人只怕為其殺妻殺子也在所不惜,擺夷族人少力薄,哪怕有地利,又有醫毒傍身,也絕無可能守得住。是以,他才立刻掩卷,準備再細細思量。不過,他一抬頭,看到那數十隻箱子,臉上神情又變了幾變。他看了藍哥兒一眼,見藍哥兒微微點頭,剛剛下去的一口氣立刻又梗在了胸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話,哪怕他是擺夷族的,那也是聽過的!

  於是,刀青葙立刻借著一臉怒氣,令幾個為人老實的將箱子搬回竹屋之中,又將眾人統統攆走,這才與藍哥兒兩人相對而坐,道:「這是怎麼回事?」

  刀白鳳乖乖的站在刀青葙身後,一臉討好的提他又是捏肩,又是捶腿,活脫脫一副狗腿樣。刀青葙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刀白鳳頓時長噓了一口氣,豪邁道:「這是爹爹你的積蓄的投資收益呀!女兒孝順吧?」

  刀青葙伸指在她額頭一點,道:「你倒是孝順,卻不知把咱們擺夷族放到了何等危險的境地!」他臉色一肅,捏著茶杯道,「但凡有一人把這事洩露了出去,只怕江湖上人人都要來咱們擺夷族鬧上一鬧了。轉眼,便是滅族之禍!」

  那茶杯噗的一聲被他捏碎,碧色茶水濺了滿地,刀白鳳怔怔道:「沒人知道的。就連剛剛去搬箱子的幾個人,不也是爹爹看著長大的嗎?」

  刀青葙緩緩搖頭,問:「若是有一塊金子放在你面前,偏四下無人,你撿不撿?」

  刀白鳳一撓臉,小聲道:「當然要撿,不撿的是傻子。」

  刀青葙又道:「若是有一箱金子,敞開了放在那裡,卻只有一個弱不禁風之人看著,你搶不搶?」

  刀白鳳怔而不言,刀青葙已道:「只怕一百個人裡,有一大半都要殺人奪金的。」

  他轉頭看著刀白鳳:「若是有數之不盡的財富珠寶放在眼前,那就算是有十個人,百個人看著,只怕也有會一千個人一萬個人前仆後繼的來殺人奪寶了。鳳凰兒,你待人以誠,這是好的,但是,很多時候,不是人心貪婪,而是金子就在眼前,引得你去貪婪的。便是族人,便是常常玩在一起的朋友,有時,也不能盡信,因為你不知道,他心裡的貪婪會在什麼時候超過對你的感情。」

  藍哥兒道:「我也這般想。所以,小婿有個辦法。」他看了一眼刀白鳳,見她怔怔坐著不說話,顯然,一貫在她眼中溫柔疼愛她的爹爹突地顯出冷酷的一面,讓她有些發懵了,於是,他也不說這些書本來就是刀白鳳要帶回擺夷族的,只自己攬下。

  藍哥兒道:「小婿畫了幅密室圖,添了許多機關陷阱,建成之後,可以將這些秘笈全都藏入,唯留下一點不易堪破的線索,由族長代代相傳下去,以圖來日或可為咱們擺夷族用。」

  「至於這些武功秘笈,咱們日後挑選一些為人實誠的族人出來,選擇一些私下教授便可。」

  刀青葙道:「你把圖紙給我看看。」

  藍哥兒立刻掏了出來,還道:「小婿認為,甚至可以以障眼法,擺出其他的寶物來供奉,如此,任誰都想不到,真正的至寶其實已經被咱們收了起來。而且,小婿還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岳父認為如何。」

  他看著刀青葙,緩緩陳言:「便是開山立派,將這雲貴一帶的人盡皆網羅到手下。雲貴一帶,地勢險峻,多叢林瘴毒,民風彪悍,向來不與中原漢人同。咱們開山立派,不論是漢人還是擺夷族人,盡可收羅,但一切都需掌握在咱們擺夷族手中,如此一來,咱們擺夷族必然勢力大漲。但是,如今大理初定,若是我們動作太大,難免引禍上門,因而,這事需得小心從事,小婿認為,對外,咱們只說收人傳授醫術就好。外人向來覬覦我族的醫毒之術,而雲貴一帶,尤其實用,必得人心。如此一來,想必不管大理也好,江湖人士也罷,都巴不得與我們交好,卻不會與我們為難了。」

  刀青葙意味深長的看著藍哥兒,終於輕點了點頭,歎道:「我當初就覺得你不簡單,卻萬沒有想到,你如此聰慧能幹。」他卻沒用「心思深沉」這種話了。

  
第 37 章

  完話,刀老爹捏著刀白鳳的手腕把回脈。

  不知道是沒有中招還是時間太早,倒沒把出什麼事來。不過,刀老爹仍舊很是不安,隔會兒便要再叫刀白鳳過去,再把回,下來,竟是把十多回脈,跟強迫症似地。

  刀白鳳很是滿頭大汗。

  最後,刀老爹自己也受不,拍桌子,道:「不成!若是真有事,那便來不及。」於是,竟然聽見風就是雨的替刀白鳳兩人張羅起婚事來。

  夷家子的婚禮沒有漢人那樣麻煩,是成親,其實不過是告訴大家聲,兩人以後湊日子過啦,雖然也是儀式,但簡單多,不用從小孩兒生下來就開始攢嫁妝、湊聘禮。

  於是,刀老爹只在族裡聲兒,又找人給擺夷族的各大分支送信兒。

  第二大早,大姨便帶水生柱子等幾人起來,對著藍哥兒便是冷著臉陣恩威並施,到:「別以為咱們鳳凰兒沒娘親,便沒人疼。」末,還要拎過刀白鳳訓上通,直聽得刀白鳳冷汗淋漓。

  大姨說,人不能慣著,要是不聽話,就用爹給的鞭子狠狠抽他!刀白鳳抹著汗不敢反抗,心裡卻想:就快不是他對手呀!而且……捨不得麼!

  大姨還道,要是他敢沾花惹草,就告訴大姨,大姨去給滅那人,敢有第二次,就連藍哥兒塊兒滅!

  刀老爹為人公正,在擺夷族的口碑是不錯的,因而幾個擺夷分支聽他嫁兒,又都收到刀老爹特意送去的口信,倒是都有人來。

  於是,三之後,刀白鳳下子就由小姑娘家,變成有夫之婦,快得幾乎讓回不過神來,止不住的覺得吃虧,心道:連朋友都還沒耍夠呢,怎麼就結婚呢?

  刀老爹也借著個機會將開山立派的事與眾人分。

  召氏沒想到刀老爹會麼重要的事,來送禮的人分量不足,便不敢話,只端坐在那裡,等其餘人等發言。

  玉氏來人是族長之子,年紀大概二十六七左右,倒能得上話,但刀白鳳的大姨岩阿北卻是族之長,又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搶先開口,那玉氏的人就不得不閉嘴。

  大姨道:「教名什麼?」

  刀老爹答:「鳳凰兒叫五毒教,咱們擺夷族人世代伺弄毒物,名字倒也不錯。」

  其餘人等皆頭,大姨又問:「教規如何?」

  刀老爹:「等重要的事,哪怕身為大酋長,也決不能擅自決定的,因而才找眾位商議。」

  其餘幾人的臉色才緩,紛紛應是。

  眾人又詢問諸如權利設置等等,事便暫且定。刀老爹副和藹的模樣,但那些武功秘笈的事,卻連岩阿北都沒告訴。

  事忙活個多月,最後,五毒教便樣誕生。擺夷族的人也借著個機會漸漸的走出深山,在雲貴帶發展眾多弟子。但因為五毒教中低級弟子都是雲貴帶的普通百姓和農人,學的並非制毒,而是些基本的醫護本事,因而大部分人都尊稱五毒教為五仙教,很是感激。而其中,刀白鳳也是居功至偉。

  刀白鳳的名聲,早在數年之前便已鵲起,只是,彼時尚幼,救人之時又並不提古怪要求,因而那些被救之人哪怕是惡漢怪人也很承的情,並不透露刀白鳳的身份。因此,那會兒江湖之上只知道有個苗很是厲害和善,不少人便送刀白鳳個外號,叫妙手觀音。

  眼下擺夷族要創立五毒教,造勢便很重要。因而刀白鳳不再隱藏身份,高調出手,很是顯擺的救幾次人,便讓雲貴帶百姓奉若神人。五毒教教眾不過兩月時間便達到數千人。

  五毒教剛剛建立,切還未納入規範,刀白鳳名聲太盛,又於五毒教有大功,五毒教為發展教眾,不得不立刀白鳳為教中聖。果然引得很多人歸附。只是,如此來,刀青葙任教主,刀白鳳任聖,藍哥兒又因為多出計謀,于教有功,任左護法職,五毒教便盡皆納入刀氏族手中。

  五毒教平地突起,刀白鳳生怕大理段氏顧及五毒教的聲威,愈發想要與擺夷族結親,雖然眼下已嫁人,照理事怎麼都不會落在頭上,但心裡始終覺得,段正淳此人沒種人是不敢招惹的,仿佛愈是有夫之婦,他愈是有偷情樂趣似地,於是不敢在族中久呆,便接刀青葙的命令四處遊蕩,發展教眾。

  藍哥兒曾,五毒教發展太快,根基卻不穩,若是把手伸得太長,難免引起江湖幫派的注意,到時便是眾矢之的,反而無益,於是,五毒教暫且步不出雲貴兩省的範圍。兩省地勢偏僻,叢林之中又多瘴氣,中原人向來不樂意過來,果然便與極大勢力龐大的江湖幫派和睦相處。

  日,刀白鳳與藍哥兒路游到矩州,正在座酒樓裡吃飯。忽聽外面街道上陣人馬嘶鳴,嘩啦啦陣摔落聲,繼而便是聲慘叫。

  刀白鳳探出頭去,就見個黑臉的江湖人騎在匹高頭大馬上,馬被他拉得人立起來,不住的嘶鳴著,馬前卻灑著挑糧食,還有個中年的莊稼漢子,雙腿都已被砍斷,流滿地的血。

  那黑臉人膂力甚大,坐騎受驚,不聽使喚,他忽的飛身而下,口中喝,只聽撲通聲,那少也有上千斤的高頭大馬竟然被他扯得悲鳴聲橫摔在地上。

  那莊稼漢雙腿被削,直痛得在地上打滾,刀白鳳眼見那馬匹倒下,勢必要壓住人,立刻拍窗棱飛身而下,嬌叱身,手裡軟鞭抖出,直直纏在馬脖子上,接著運力橫使,那匹千多斤的重馬悲鳴聲,居然便被刀白鳳扯飛出去,摔出丈多遠,眼看是活不成。

  手以鞭運力,如臂使指,卻又比黑臉人的膂力高出截。原來,刀白鳳知道自己力量不濟,已在鞭法中用上新學的九陰真經中的武功,手便是其中的「蟒渡橫江」,是借力打力的靈便之法。刀白鳳如今功力尚淺,不過使蠻力罷,若是練得精純,還能以招卸人武器。想想長鞭的時地利,多半敵人還沒近身,已經丟武器,哪兒還能打?只怕立刻就要失鬥志。

  刀白鳳立刻俯身,莊稼漢腿上穴道止血,那黑臉人本來嚇跳,可看之下,卻見刀白鳳不過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立刻起輕視之心,大怒道:「小妞好不知好歹,竟敢摔死的寶馬,誤爺的大事,小妞要怎地賠?」

  他話還沒完,忽的怒叱聲,伸手就向刀白鳳身上抓來,顯然想要出其不意。但他對著個姑娘家如此,實在有些卑鄙。

  旁邊躲得遠遠的人群中頓時有人驚叫出來,都不忍再看。

  刀白鳳九陰真經不過才學到第三層,剛才身在半空卻強行出鞭,內勁立刻凝滯下,於是,千多斤的力實際上還是有不少回到自己身上,會兒手臂正麻,但有恃無恐,眼看對方雙大掌打到面前,卻是柔柔笑,揮手道:「放藍哥兒!」

  聲其實該是氣勢無比,但夷族子多數聲音嬌柔,便顯得有些好笑。

  還好藍哥兒剛才見刀白鳳飛身出樓,便已跟出來,只是刀白鳳向來愛玩兒,他見刀白鳳沒事,自然不出手,但眼看出刀白鳳外強中乾,便不等刀白鳳出聲已經迎上來。

  藍哥兒的小無相功需得內力強勁時,作用才大,但他還有北冥神功護身,因而那黑臉漢子伸掌抓來,藍哥兒使出小擒拿手在他手腕上順力帶,那黑臉漢子便不由自主的朝藍哥兒邊沖過來。

  藍哥兒五指扣,手太陰肺經路北冥神功運轉,那黑臉漢子登覺不對,但無論如何掙脫不出,等他摔倒在地時,又被藍哥兒腳踢中穴道,不消片刻便是手腳發軟,氣海丹田竟然空空蕩蕩。

  那黑臉漢子又驚又怒又駭,嘴巴張張閉閉,顫聲道:「化功……化功大法……」

  藍哥兒冷笑聲,放開他,就見刀白鳳正扶起那莊稼漢,於是,背過身去之時,手指彈,粒藥丸立刻精確無比的射入那人口中。

  那人臉露驚駭,伸手扼住自己喉嚨,藍哥兒卻已跟在刀白鳳身後,將人扶進酒樓。進樓之時,回過頭來,對黑臉人微微笑。黑臉人頓覺股寒氣爬上背脊。

  酒樓老闆見刀白鳳把個血淋淋的人弄進來,嚇得作揖磕頭。他剛才見刀白鳳和藍哥兒的手段,不敢強攆,只哭著道:「求求姑娘可憐可憐小人,求求姑娘!」

  藍哥兒臉色不善,道:「是我的妻子。」

  酒樓老闆立時改口:「夫人您行行好,小老兒還要做生意的。」

  時響起聲哭嚎,個人沖進來,撲到痛暈過去的莊稼漢身上,哭道:「呐!當家的!不能就麼丟下去啊!醒醒啊!」

  刀白鳳從兜裡掏出錠銀子,遞給老闆,道:「老闆不要害怕,人受傷頗重,不宜移動,在下只能借個地方替他治傷。不然,人的腿就要沒。」

  那老闆結結巴巴接過銀子,愕然道:「人……人的腿不是已經沒麼?」

  刀白鳳朝他嫣然笑,那老闆覷藍哥兒臉色,趕緊埋下頭去,心裡忍不住抱怨:小老兒都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位小哥未免也太看不起人。嘴裡卻不敢麼。

  刀白鳳柔柔道:「他眼下雙腿的確斷啦,但腿上肌肉還沒死,倒有七分把握能將他的斷腿接起來呢!」

  「……」老闆立時猶豫,既有些不信,但見刀白鳳神情,卻又有些忍不住要信,最終跺腳道:「既然如此,小老兒便豁出去,就當小老兒積德吧!」

  那農婦呆呆聽著,副回不過神來的模樣,刀白鳳推把,道:「大嫂子,還不快謝謝老闆。」

  農婦撲通下給刀白鳳和老闆都跪下來,連連磕頭,老闆已叫小二幫著把昏死過去的莊稼漢接進房中。

  刀白鳳道:「還需桶冰塊,碗烈酒才成。請老闆費心。」

  老闆道:「烈酒小老兒倒拿得出來,可眼下時候,要大戶人家才有存冰,小老兒也無法可想。」

  個食客聽得稀奇,揚聲道:「在下家裡倒有冰塊,夫人若是要用,便叫個人跟在下回去取便是。」於是領小二回去搬冰。

  刀白鳳謝過,轉身上樓。

  時,有食客忽的啊聲,直愣愣的看著刀白鳳拐過樓道的背影,拍桌子道:「想起是誰!」

  旁人立刻看過來,人卻沒覺察,只頗為神往的道:「是妙手觀音啊!是!定是!上次見過為人治病,真是妙手回春,只是只見到個背影,無緣拜會,因而直到眼下才認出來!」

  眾人聽,紛紛咦聲,道:「妙手觀音?便是那五仙教的聖女?啊!」

  樓下頓時響起陣對五仙教的熱烈討論。

  樓上藍哥兒卻在想著剛才那個黑臉漢子。

  那人……輪廓粗獷,皮膚粗糙,面皮黑中泛紅,顯然是常在乾燥的地方生活。身手不怎樣,但看他武功招式,直來直往,若是千軍萬馬皆如此,便絕非武林中人能夠對付,簡直就像軍旅中人般。難道竟是遼人奸細?如何竟跑到矩州來?

  藍哥兒想通,想不明白,他又不關心些朝廷爭奪,便也扔在腦後,只站在刀白鳳身邊,為守著,看為人接腿。


第 38 章 …

  斷掉的腿還能接回去?這事半天之內就傳遍了整個矩州城,不少人都跟看稀奇似地跑來這聞香下馬樓打聽。酒樓之中一時生意極好,喜得老闆眉開眼笑,但凡有人問起,雖然不敢明說自己的功勞,卻也有的沒的為自己多吹噓了幾句。

  還有人聽說妙手觀音在此,特意前來求醫,不過,刀白鳳進了房間後一直不曾出來,誰也不敢吵鬧,便只能等著,又給了老闆銀錢,令老闆特意注意,若有消息,定要通知。而好幾個有所求的也趕緊的不住示好,或是將刀白鳳這幾天的用度都攬上身,或是有聊表心意送來上好藥材的,不一而足。

  只見樓上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又是一碗一碗湯藥端進去,光麻沸散就被刀白鳳寫下方子來叫人煮了好幾鍋,如此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樓下滿滿坐著的客人才聽一聲吱嘎,房門打開。眾人齊齊看去,就見刀白鳳臉色有些發白,卻仍舊對一直守在門外的農家婦人安撫的笑了一笑,道:「好了,我再給大嫂子開兩服藥,大嫂子記得給這位大哥撿來吃上一兩個月,那便沒事了。」

  刀白鳳知道這婦人多半沒錢撿藥,還特意寫了一張字條道:「這矩州城裡凡是掛了這個符號的藥店,均是我五毒教名下開的,你拿這字據過去,他們必然會以成本價賣給你,倒也不費多少錢。」

  又細細交代了如何護理,如何複健,那婦人邊聽邊不住的道謝,邊時不時的朝房間裡瞧,刀白鳳知她心急,便側開身道:「大嫂子進去吧,那位大哥還需你多多照顧才是。我也累了,先去歇息。」

  婦人立刻叩頭進去,下面眾人紛紛睜大眼睛看著,有人甚至站了起來,果然就聽小婦人一聲又是驚又是喜的呼聲,顫抖道:「當家的……你……你當真沒事了!天呐!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樓下頓時哄鬧起來,便是有些將信將疑的也再無懷疑,不少人沖到樓梯之下,對刀白鳳作揖磕頭道:「求求觀音娘娘大發慈悲,救救……」

  藍哥兒眼中一陣不滿,單手扶了刀白鳳,伸指在牆上畫了幾筆,冷冷道:「凡是有這標誌的藥房醫館皆是出自我五毒教名下,眾位若是求醫,自請上醫館去。我夫人要休息了。」

  眾人抬眼看去,就見牆上石灰剝落,露出裡面的牆面來,那牆面上,一條活靈活現的盤蛇吐著舌頭看著眾人。

  眾人再看藍哥兒,只覺那樓梯上站著的男子雖是俊美無濤,可那眼神……竟比那盤蛇還要冰冷,登時噤聲不敢再求。

  老闆趕緊過來,親自領路到上房,讓刀白鳳休息。刀白鳳顧不得道謝,一天一夜沒睡的疲倦,在看到床的那一刻起就無法控制了,衣服都沒記著脫,已經睡死在床上。

  老闆輕手輕腳的退出去,關門的時候,看到那個剛才還冷冰冰的男子這會兒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床上的女子,手指輕輕撫過她的鬢邊,眼神出奇的溫柔。

  老闆不由自主的微笑了一下,合上了門。

  刀白鳳再次醒來,窗外已是繁星滿天,她低頭看了下,發現自己已被脫得只剩一件裡衣,不由微微有些尷尬。

  她自然知道是藍哥兒脫的,也只有藍哥兒,哪怕把她都給脫光了,她都不會警覺。但是,兩人成親以來,藍哥兒名正言順的對上自家老婆,那是愈發的放得開了,自然地,此消彼長,刀白鳳就愈發放不開,深覺少了很多調戲的樂趣。

  房門吱嘎一聲響,藍哥兒端了碗米粥進來,還有一小碟泡菜和一份很是新鮮的青菜。藍哥兒道:「我就知道你要醒了,快起來吃飯。」

  刀白鳳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兒,伸出雙臂懶懶的道:「那你抱我!才沒有管脫不管穿的好事呢!」

  藍哥兒一笑,果然過來將刀白鳳抱起,放在膝上,拿過一邊兒的衣服替她穿上。

  兩人新婚夫婦,自然少不得又是一陣溫存。於是,等穿好衣服,藍哥兒一摸粥碗,果然都已經涼了,立時沒好氣的擰了一下刀白鳳的臉,鼻子在刀白鳳臉上擦了擦,笑她:「我這是娶的老婆還是養了個閨女?嗯?」

  刀白鳳一揚下巴,道:「哼,人家說了,女人最幸福的,就是嫁個把自己當女兒的老公呢!」

  藍哥兒摟著她腰,手在她小腹上摸了摸,貼著她耳朵輕聲道:「那你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女兒,我好瞧瞧看,到底把你當女兒疼沒有?」

  刀白鳳耳朵一紅,沒能扛住,推開他坐在桌邊,敲著碗沿嚴肅道:「吃飯吃飯!」

  藍哥兒看著她笑:「我讓老闆再送一碗熱粥上來。你先等著。」

  於是,兩人又一起甜甜膩膩的用過飯。

  刀白鳳睡了一覺,精神大振,便鬧得藍哥兒也睡不得。藍哥兒早知如此,下午已略略休息了一下。其實,他與刀白鳳內力已有根基,便是幾天幾夜不睡,那也無所謂的,刀白鳳不過是替人接腿太耗精力,才匆匆睡去。

  藍哥兒被女兒兩字觸動了心思,便將上躥下跳的刀白鳳摁在床上,狠狠欺負了一番。刀白鳳這會兒精力太好,摩拳擦掌數度想要反攻,卻又數度被再次狠狠欺負,只能狂呼上當。

  藍哥兒看她那副扼腕的樣子,不由好笑,於是伸出雙拳道:「好吧,你把我手綁在床頭試試?」

  刀白鳳果真取了腰帶來,將藍哥兒雙手都綁住,這才喜滋滋的爬到藍哥兒身上。

  主動權到手,自然是想要什麼角度便是什麼角度,而藍哥兒仰頭看著,也覺此處風景獨好,於是,哪怕覺得刀白鳳有些磨磨蹭蹭的,那也不妨事了。可惜刀白鳳嘿喲嘿喲了好長時間,卻只落得個趴在藍哥兒身上動彈不得的下場,有氣無力的錘著藍哥兒的胸膛,恨恨道:「我不來了,再也不來了,好累,我還是躺著就好。」

  藍哥兒哈哈大笑,手腕一抖震斷束縛,翻身將刀白鳳壓在身下,吻吻刀白鳳的臉,笑道:「這可不是我欺負你了。」

  刀白鳳白他一眼:「怎麼不是?你……誰讓你死活不出來的?」

  藍哥兒一樂,俯□來,汗津津的胸膛跟刀白鳳貼在一起,在她耳邊啞聲道:「那可不行!早些出來了,鳳凰兒你豈不是要罵為夫不努力了?眼下,鳳凰兒還喜歡吧?」

  他話一說完,便覺兩人結合處一緊,藍哥兒立刻眼含揶揄的看著窘迫不已的刀白鳳,手指順著刀白鳳香汗淋漓的身體往下滑,滑過胸口、小腹,再到大腿,一臉驚訝道:「鳳凰兒原來喜歡聽我說這些的啊……」

  刀白鳳拉過被子捂住臉,憤恨低吼:「不准你再說了!」

  藍哥兒頓時大樂,於是,從此之後,平日裡別人見到的藍哥兒依舊是冷冷的不愛說話,刀白鳳卻發現,這人開始把話都留到晚上來說了……

  兩人這般恩愛到早上,待要起床時,才發現兩人的腰帶都已齊齊斷了,於是大眼瞪小眼。

  刀白鳳把自己的火赤煉長鞭遞給藍哥兒,道:「要不,先用著?」

  藍哥兒木著臉接過來,出門給刀白鳳找了條新腰帶。

  兩人下樓時,天還濛濛亮,不過樓下卻已經有不少人等著了。然而,一下子就吸引了刀白鳳和藍哥兒注意的,卻是靠門邊的一個自斟自酌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來年紀不顯,初初覺得三十出頭的模樣,生得俊雅風流,哪怕只端了一杯濁酒,也甚是瀟灑寫意。

  刀白鳳與藍哥兒對望一眼,均暗暗警惕:這人武功好高!

  樓下眾人見到刀白鳳下來,均起身拜見,一陣奉承話不停。那人卻是一動不動,直到其餘人都說過話了,才對刀白鳳遙遙一舉杯道:「想必這位就是江湖盛傳的妙手觀音了?」

  刀白鳳微微斂裾,道:「不敢,先生有何指教?」

  那男人微笑著道:「在下是來感謝妙手觀音和這位……」他將目光轉向藍哥兒,藍哥兒對他一點頭,淡淡道:「無名之徒,不牢閣下掛念。」

  那男人笑著搖頭:「藍公子客氣了,若是五毒教左護法青竹公子都是無名之徒,那叫旁人如何自處?在下複姓慕容,單名一個博字,久聞妙手觀音與青竹公子的大名,想不到終於有機緣在矩州一見,在下先幹為敬。」

  這青竹公子的外號,取自竹葉青蛇,是說藍哥兒擅長使毒,狠毒如蛇,但他樣貌俊朗,因而外號也很是好聽,加了個「公子」二字。

  慕容博說著,一拍桌子,桌面上一杯清酒跳了起來,滿滿的酒水一點未灑,他看也不看,探指一撈,已將酒杯捏在指間,仰頭喝了個乾淨,這才一示空杯,滿臉肅然道:「在下此行,卻是專門為感謝二位出手相助,擒下了遼國奸細,為我大宋立下一份大大的功勞而來的。」

  他這話,雖然未說得多大聲,但滿酒樓的人頭聽得清清楚楚,顯然運上了內力。

  酒樓內的嘈雜登時消失,眾人面面相覷。

  慕容博對著刀白鳳和藍哥兒長揖而下,藍哥兒伸手托住,淡淡道:「慕容先生是前輩高人,當不得。」

  慕容博微微一笑,依舊揖了下去,口中道:「遼國對我大宋向來虎視眈眈,大理國小,安居一隅,若是遼國野心得逞,只怕也要吃虧,兩位此舉,不但于大宋有益,於大理也是大大有益,可以說是救了天下萬千百姓,兩位當得慕容博這一拜。」

  刀白鳳卻是汗毛都豎起來了,一瞬不瞬的盯著慕容博,心裡一個勁的自我反省:我哪裡讓這老頭子看上了?快!快想!可別讓他算計了去!

  一下子,剛才還覺得風度翩翩的人,就成了她眼裡的老頭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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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前輩如此大禮,晚輩萬萬不敢當。姑蘇慕容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威名,晚輩偏居一隅也如雷貫耳,還請前輩指教。」藍哥兒見托不起慕容博,便收手抱拳,面帶微笑的行了一禮,彎腰間,口里加了一句,「晚輩武功粗陋,對上慕容前輩,少不得要竭盡全力,使出點看家本領,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前輩大量海涵。」

  刀白鳳一見藍哥兒的微笑,登時汗毛倒豎,心道:好陰險!嘴裡尊敬得不得了,還明說了自己要使毒,慕容博若是抵擋住了,那是前輩指點晚輩,若是抵擋不住,卻是人家自己笨,偏還發不得脾氣!

  刀白鳳滿頭冷汗,暗暗腹誹了藍哥兒幾句,手腕卻是一抖,腕上金銀鐲子裡立刻毫無聲息的滑出一把毒針來。刀白鳳暗暗抓了在手,雙手下垂籠在袖子裡,準備一逮住機會,就更過分的補上幾下,徹底戳死慕容博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算數。

  = =‖∣°

  藍哥兒禮禮貌貌的把話說完,這才一抖袖子,哧的一股勁氣朝慕容博推去,慕容博喝道:「好功夫!」卻不敢跟藍哥兒硬碰,立時使出鬥轉星移的功夫,將藍哥兒的勁氣往旁邊一帶,那勁氣立刻拍在了慕容博身後的桌面上,只聽嗤嗤幾聲,桌面上立刻腐蝕出一張發黃泛黑的掌印。

  藍哥兒贊道:「姑蘇慕容,果然名不虛傳。」手掌一翻,身形微晃,淩波微步使開,立刻滑溜溜的脫出了慕容博的掌握。

  頓時,只見滿眼藍衣晃動。

  慕容博瞥眼看到藍哥兒那一掌的威力,暗暗為那毒氣心驚,但對藍哥兒的內力深淺也算有了瞭解,免不了心道:好一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若不能叫他心服口服,只怕墮了我姑蘇慕容的威名。

  他見藍哥兒步法奇妙,試探著拍出幾掌,卻見明明一掌拍出,對方卻陡然站到了決計想像不出的位置,知道若是追著藍哥兒打下去,立刻便要被人牽著鼻子走,哪怕最後仗著自己內力深厚僥倖得勝,那也勝得太是狼狽了。而他若是依仗內力精純深厚,行大開大合的招數,絲毫不管藍哥兒步法只圖強壓藍哥兒一頭,那是行得通的,可藍哥兒卻難免因此受重傷,他慕容博也勢必就此得罪五毒教,更於他臉面不好看,因而,立時大笑一聲,嘴裡道:「不敢當。青竹公子威名赫赫,果真不容小覷呀!」雙掌卻不躲不避的迎了上去,勢必挫挫藍哥兒的銳氣。

  藍哥兒嘴角一勾,輕飄飄一掌拍出,眼見乍慢還快,藍哥兒道:「慕容先生小心這掌了。」

  慕容博卻是單掌劃開,一掌回護,擺開鬥轉星移的起勢,道:「好說。」

  兩人雙掌登時對在一起。

  慕容博雙目陡睜,渾身一震,只覺藍哥兒掌中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浩若深海,自己的鬥轉星移功夫向來圓潤靈活,任你什麼武功,都能借力打力。藍哥兒內力遠不及己,本擬一招制敵,讓藍哥兒知道點好歹,沒成想,此時與藍哥兒雙掌相對,自己一身內力竟如風中竹樓一般搖搖欲墜,不受控制,隱隱約約竟有被對方牽引而去的趨勢。

  慕容博這一驚駭,非同小可,要知道,他慕容家祖上本是鮮卑人,後入侵中原,曾先後建立前燕、後燕、南燕、西燕等好幾個朝代,只可惜後來被北魏所滅,子孫散居各地,可世世代代無不存著中興複國的念頭,到五代末年,他慕容氏終於出了一位天資絕頂的奇才慕容龍城,創立了絕學鬥轉星移,威震天下,可惜生不逢時,沒能興複大燕,但這門高深武學,卻世世代代傳了下來,成就了慕容氏赫赫威名。

  慕容博在鬥轉星移一門之上浸淫已久,雖不敢與先祖相比,但自認為已頗得精髓,自出道以來,更是從未有過敗績,江湖上莫不聞姑蘇慕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名而喪膽,如今竟然在這偏遠之地,被如此年紀輕輕的一個公子哥模樣的男子所制,自然心神大慟。他這小小一個疏忽,掌中內力登時不受控制一般朝對方湧去。

  慕容博更是面色大變,驚道:「化功大法?你跟惡賊丁春秋是什麼關係?」話語之中,已不乏惡意,暗中急運內力,想要掙脫藍哥兒的雙掌,沒成想,源源不斷的內力奔湧而出,本擬將藍哥兒震飛出去,可那些內力一到雙掌經絡之間,卻立時如泥牛沉大海一般無影無蹤。

  藍哥兒沉吟不語,一旁刀白鳳卻是一臉驚奇,一臉真誠的道:「丁春秋?慕容先生認識那狗賊?我們正要去找他尋仇。」

  慕容博聽刀白鳳此話,臉色稍緩,他到底見多識廣,察覺嗖忽之間,內力已去了十之一二,瞬間驚駭過後,立刻沉靜下來,果然發現了與化功大法的不同之處。

  江湖傳聞化功大法是丁春秋的獨門秘技,是以毒氣化去對方畢生內力,聞者莫不膽戰心驚。但眼前青竹公子的功法,卻顯然沒有那樣惡毒。

  慕容博發現蹊蹺,立刻收斂內力,將之沉入丹田,果然內力流失速度立刻減慢。慕容博側眼看了刀白鳳一眼,單腿勾過一條長凳,腳尖在長凳一端一蹬,那長凳立刻如劍一般急速射向刀白鳳。

  刀白鳳走的輕靈路線,見長凳來得兇猛,不敢硬接,立刻飛身而起,嬌笑道:「慕容先生果真好厲害呢,跟我丈夫打還不夠,還來欺負小女子麼?小女子可不敢趁人之危以二對一呢!」

  慕容博老臉一紅,藍哥兒收掌後退,將刀白鳳護在身後,沉臉道:「慕容前輩果真好功夫,拙荊內力尚淺,只怕不是前輩對手,還請前輩高抬貴手。」說著已是一抱拳。

  藍哥兒天資聰穎,又是修習的整部北冥神功,自然收發自如,不像段譽,對武學粗陋不通,只學了個入門武功,還時靈時不靈的,因而他吸到慕容博十之一二的內力之後,立刻見好就收,並且搶先出口,指責慕容博趁人之危。

  眼下二人身在矩州,五毒教勢力頗大,刀白鳳名聲又好,早年救過的不少武林中人聽聞她在此,又不時前來拜會,這幾月間,刀白鳳的火赤煉根本從未在江湖人面前出手,自然誰也不知道刀白鳳還有另外一個不那麼好聽的外號,諒慕容博武功再高,也絕不敢草率與他夫妻二人為難。

  何況,藍哥兒剛才一眼瞧見刀白鳳甚是防備慕容博的模樣,便多想了一回,立刻想到,依慕容博如今的名聲地位,何以出現在偏僻的矩州城?若說不是來刻意想要結交他夫妻二人,藍哥兒是如何都不肯相信的。

  姑蘇慕容成名已久,肯紆尊降貴結交「蠻子」,必然所圖者大。藍哥兒更是肯定被搶白了的慕容博絕不敢就此發作,因而才敢一面禮數周全,一面如此放肆。

  果然,慕容博臉色雖不太好看,但聽周圍眾人小聲談話,盡皆是說他不該欺負妙手觀音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對他甚是鄙視。又聽有人認出了他姑蘇慕容的威名,很是吃驚,說什麼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慕容博內力高強,無不聽得清清楚楚,簡直一口血氣含在胸口,噴也不是,不噴也不是,他其實不過是一時之間擺不脫藍哥兒的詭異武功,只得另闢蹊徑,攻擊刀白鳳,他卻沒想到,藍哥兒如此輕輕鬆松就收回邪功,反而義正言辭的指責起他來了。

  慕容博無法反駁,難不成說自己堂堂成名前輩,被個晚輩逼到如此地步?於是只得吃了這個悶虧,笑道:「青竹公子說笑,在下不過是聽聞那遼國奸細是被妙手觀音以一根黑紅長鞭擒住,不由驚訝,才試試尊夫人的武功的。以前倒是不曾聽聞尊夫人還有一身好功夫呢。」

  他這話,卻是隱隱指出,刀白鳳的另一個外號了。

  藍哥兒笑而不答,兩人就此揭過。

  刀白鳳繼續扮那忽悠人的角色,摸出一兩碎銀子,給了老闆,柔聲道:「不好意思哩老闆,這張桌子給你弄壞啦,不能用啦,這是賠償你的。」

  老闆連連擺手,道:「觀音娘娘快別這樣說,小老兒哪敢收觀音娘娘的銀子?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呀!小老兒這腿腳,下雨變天總要鑽心似地痛,要不是觀音娘娘的方子,小老兒只怕要受一輩子罪的,哪裡還能如此不知好歹呢?」

  刀白鳳掩唇,她聲音柔媚,一雙眼睛更是笑盈盈的彎著,會說話似地:「老闆說笑哩,什麼觀音娘娘呀,不過是江湖朋友看得起,給的一個外號,怎麼到了老闆這裡,還能霹雷啦?」其實,她這心裡想的卻是,完啦完啦,我仔仔細細的走一路看一路,眼睛都不眨的,都沒遇到段延慶這個倒楣催的乞丐王子,可到底還是沒逃過這個觀音的稱呼,哎喲,真是……宿命還是咋滴?可千萬別劇情威力強大到死活讓我跟段延慶有一腿呀!

  老闆也笑了起來,連連道:「觀音娘娘自然是觀音娘娘,心地又好,醫術又高明,大傢伙是打心底裡崇敬娘娘呢。小老兒聽說,好些受了娘娘恩惠的人家,家裡都拜著娘娘的長生牌位呢!」

  老闆搓搓手,道:「小老兒孤身一人,也沒啥牽掛,眼下卻有一事想求娘娘,還請娘娘莫怪,莫怪。」他連連彎腰,刀白鳳趕緊扶住,老闆道:「小老兒知道自己沒甚本事,但小老兒也上了年紀了,這座酒樓反正也沒個後人可以傳下去,便想以這座酒樓做個見面禮,入了五毒教,不知道娘娘同意不同意?」

  刀白鳳一愣,卻沒想到不過是順手幫這老闆治了個風濕,竟然得老闆這麼掏心掏肺的對待,心頭微微有些愧疚,忙道:「老闆何必這樣說,老闆看得起我們五毒教,在下在此謝過啦。老闆就靠這酒樓維生,要是沒了酒樓,你這後半輩子可怎麼辦?不若這樣,我們五毒教也收留了不少孤兒,我替老闆牽個線做個保,給老闆尋個可意的孩子,認個乾兒子,這酒樓還是歸在老闆名下,咱們五毒教平時只幫忙照應著點兒,老闆看怎麼樣?」

  老闆喜得渾身直顫,酒樓中頓時有人哄笑起來。

  有人道:「大老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有妙手觀音作保,您可是白撿一個大兒子,還不多謝觀音娘娘?」

  有人道:「有五毒教照應,老闆你以後可就硬氣啦,沒人敢欺負你孤寡老頭啦!還不快快應下?」

  老闆連連四下作揖,謝過眾人善意。

  其實,他說送出酒樓一話,也是有私心的,原來這雲貴一帶,蠻子最多,民風彪悍,時常打鬥,老闆孤身一人,誰都不敢招惹,實在苦不堪言。他這幾日瞧著,妙手觀音名聲極好,他便想托在其名下。他想著,自己送了座酒樓,五毒教怎麼都會照看他下半輩子,那也挺好。沒成想刀白鳳一開口便是給他找個乾兒子。

  其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老闆也討過一個老婆,早些年卻死了,一個兒子都沒留下。他常常自苦,怎麼都沒想到,臨老了,竟然能白撿一個乖兒子,於是感激涕零,對刀白鳳又跪又拜。

  那邊慕容博端著酒杯看著,見刀白鳳如此得人心,心裡便愈發的想要得到五毒教的助力了。

  在他看來,五毒教最近這麼半年,躍起如此之快,多半是得益於眼前這兩人。一人擅毒,恁憑你武功再高,卻是防不勝防,江湖人莫不聞風喪膽。一人擅醫,收服了大片民心,單從雲貴一帶百姓,不稱其聖女,只稱其觀音娘娘就可見一斑。百姓愚昧,最好虛無縹緲的神仙一說,不少人都說這五毒教聖女是天上下來的神人,來日若是借其名聲登高一呼,只怕少說也有上萬人隨從回應。

  雲貴一帶民風彪悍,人人身體強健,幾乎可與西夏遼國等地媲美,五毒教教眾更是人人會使毒,更不可小覷。而這一片兒地勢偏僻,若來日他慕容氏舉事,這一支完全可作一支奇兵,實在大有用處。因此,他慕容博才不惜廢這麼大功夫吃個悶虧,都要博得這兩人好感。

  只是,看這兩人模樣,慕容博卻頗有點不知道從哪裡下手的感覺。


第 40 章

  但慕容博何其人也?慕容家自恃出身,從來,對子女教養都極為嚴格,琴棋書畫天文地理,雖然不敢自認精通,也多少有些涉獵,並不像尋常江湖人,只知道打打殺殺。

  慕容博既是有心賣好,多半是無人能對他心生厭惡的。

  於是,慕容博便與藍哥兒聊些武學上的事開頭,很是讚賞藍哥兒武學修為的模樣,也隨口說些江湖上的趣事出來,一是給刀白鳳解悶兒,一是教導藍哥兒行走江湖的訣竅。

  慕容博毫不藏私,將自己學武途中的一些竅門均細細說來。這些竅門向來很是緊要,懂與不懂,那便是事半功倍和事倍功半的區別,如果不是極為親近譬如父子一類,旁人是多半不肯指點的。

  慕容博是成名前輩,生得儒雅風流,這般撚須微笑,便若神仙一樣,加之滿臉真情實意,很有點師傅指點徒弟的意味。

  藍哥兒明白他的打算,卻只做山野之人不通禮數的模樣,白白聽了,時不時也問上幾句。

  慕容博不以為杵,輕輕頷首,滿臉贊許,依舊詳加點撥。

  刀白鳳見藍哥兒不時若有所思,不時恍然大悟,便知道他一身武學都是自己摸索而成,此時得遇良師,修為自然是突飛猛進,因而也不打擾,只輕手輕腳的為兩人斟茶。

  藍哥兒聽得入神,伸指在那茶水中一蘸,便在桌面上寫與慕容博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輕聲探討。

  刀白鳳輕聲啊了一聲,見藍哥兒卻仿佛半點沒覺得那滾水燙,便也掩口不言了。只是到底還是有些提防慕容博,不免不著痕跡的細細觀察他。

  需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藍哥兒如今承了慕容博的情,雖然沒有叫他師傅,但有朝一日慕容博若挾恩求報,藍哥兒卻也不好說不。只不過,慕容博就快假死了吧?

  刀白鳳想到這裡,倒是放下了不少的心。

  兩人如此這般討論完了,藍哥兒沉吟一陣,忽的翻身從窗口飛出,身在半空忽的一扭,竟是小無相功合著淩波微波使開。

  刀白鳳見過他使這兩門功夫很多次,但小無相功對內力的要求極高,因而從未見藍哥兒像這次這般隨意,仿若閒庭信步一般,渾然不見一點費力,於是也很驚訝。

  原來,就因為小無相功中寫道,這門功夫對內力要求極高,藍哥兒往日便難免將內力使得狠了些,但如今與慕容博稍稍一討論,雖然不曾將小無相功心法詳加解說,只挑了一點不太明白的地方出來,可慕容博到底行走江湖二三十年,見多識廣,見微知著,很是自然的便覺得這門功夫的法門應該是細水長流循序漸進,而非威猛剛要。

  藍哥兒略一思索,想到逍遙派素來走輕靈路子,這門小無相功又是李秋水這樣的女子修行,本就不該是大開大合的路線才對!於是恍然大悟,便將內力凝住,緩緩流轉,果然氣息綿長,再無阻礙。一時興起,便與北冥神功印證,淩波微步也使了出來,一時之間,只見藍衫翩躚。

  逍遙派的武功都是極為好看的,姿態瀟灑,飄飄若仙,很是符合逍遙派從上到下的臭屁心理。當然,這得是大白天,到了晚上,那就適得其反了。

  好比曾有一天晚上,刀白鳳一時興起,要跟藍哥兒比試比試是九陰真經中的蛇行狸翻的輕功厲害,還是逍遙派的淩波微步出色,兩人便趁著月光夜色一陣疾行,沒成想竟然嚇壞了一個半夜起來解手的男人,令人大呼「鬼呀」,連滾帶爬而去。

  慕容博站在窗邊,見藍哥兒興起,不由贊道:「青竹公子不知道師承何處,年紀輕輕竟然已經如此了不起。一身內力渾厚,少說也有三十年的修為,便是他還在娘胎裡就開始修習,內力之深厚,也實在匪夷所思。只怕果真是天縱奇才了。想老夫向來自負,可如青竹公子這般年紀的時候,卻也是遠不如的。唉。」

  刀白鳳見他話裡有打探的意思,便故意道:「哎喲,我丈夫哪有什麼師傅呀?他這功夫,難道不是剛剛慕容先生指點的嗎?」拍拍胸口,長噓一口氣道,「那可就好啦,我還想著,如果這樣,便欠了慕容先生好大一個人情呢。慕容先生那麼厲害,我們可沒本事還哩。既然慕容先生都說不是了,小女子可就放心啦。」

  慕容博啞然,心頭卻難免生氣,覺得這人頗有些不知好歹,於是隨手取了一支筷子,嗖的朝半空之中的藍哥兒射出。

  刀白鳳知道他不敢下殺手,還是考驗藍哥兒武功的成分多些,倒也不管。果然,藍哥兒見筷子來勢極快,雖是竹木,加上了慕容博的渾厚內力,卻是嗤嗤有聲,簡直可以削金斷玉。

  藍哥兒正同時用上小無相功和淩波微步,見筷子來勢太急,一時間也沒多想,已是氣沉丹田後灌於雙足,身子立時淩空而起,飛起一丈有餘。

  只見他在筷子之上點了一腳,嗖呼一下,身子已按照淩波微步的走勢一閃而踩在天樞位上。而剛才被他腳尖點到的筷子則被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渾然看不出剛才迅若急電的來勢。

  慕容博喝了一聲好,道:「好奇妙的步法!竟然還有這般妙用!老夫倒是看走眼了。青竹公子再來!」慕容博其時已有四十多歲,因為內力精湛,所以外表不顯,只以為二三十歲左右,因而他在兩個十多歲的小夫妻面前自稱老夫,倒也沒有什麼。

  藍哥兒突然揣度出淩波微步的妙用,正是心喜,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點頭道:「請慕容前輩指點。」

  往日裡,這淩波微步在他看來,不過是一門精妙的輕功,那也沒什麼了不起,但他此時將其與小無相功混用,卻陡然發現,這步法是從道家易經而來,自然圓潤中正,已是暗含了攻守之道,哪裡一門單純的輕功那麼簡單?難怪小無相功要人內力深厚了,原來是因為兩者混用,若無深厚內力支持,便是自討苦吃。可惜李秋水走了岔道,沒領會到其中深意。

  藍哥兒嘗到甜頭,更是無比想要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想著逍遙派三套武功若是合在一起,還不知道有多大威力!

  慕容博見藍哥兒步伐奇妙,攻守兼備,一時之間,那也找不到破招之法,乾脆抓了一大把筷子嗖嗖嗖朝藍哥兒飛出。

  藍哥兒渾然不懼,負了雙手,瀟灑寫意的飄來飄去,全憑淩波微步與小無相功來回游走,但凡是被他腳尖點中的筷子,莫不減了來勢,無力的掉在地上。

  慕容博歎然心服,落寞拍手贊道:「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卻是老啦,老啦!」

  他又是一根筷子飛出,這一根的去勢卻不急,藍哥兒在筷身上一點,便淩空躍入了二樓窗戶。

  他與慕容博一番比試,前前後後,竟然沒有粘過一次地,看者無不心驚歎服,難怪慕容博生出這般感慨來。

  其實,慕容博心裡除了讚歎,更有一種茫然。

  他以往仗著鬥轉星移絕學,仗著慕容家數百年來的藏書,自以為天下無敵,從不把江湖人放在眼裡,直到看到藍哥兒聽了他區區幾句話,便能將一門武功另闢蹊徑,天資之高,實在令他又驚又駭。腦海中諸般念頭盤旋,皆匯成一句:天下英雄輩出,我慕容氏何去何從?到底何時才是我大燕興複之際?

  頓時只覺胸口氣血翻湧。

  慕容博早些年曾通過少林寺好友玄慈,一手導演了雁門關外血案,捫心自問,卻從不後悔,只是可恨最後關頭,竟不能成。

  慕容博早些的打算其實是,能就此挑起宋遼紛爭固然是好,若是不成,待到兩敗俱傷之時,他再出手,將兩方人馬盡皆殺死。如此一來,真相必然石沉大海,而中原武林則更是相信遼人不軌,要麼便是人人自危,要麼便是與遼人勢同水火。而遼國後族如此的大英雄慘死雁門關外,遼人自也不會干休。

  彼時雁門關事件,幾乎牽扯了中原武林的所有勢力,如少林丐幫這樣的龐然大物,若能就此挑動起來,宋遼兩國必然亂作一團,到時他慕容博憑藉千里報汛的功勞揭竿而起,必然雲集者眾,何愁大事不成?

  只是,慕容博沒想到,蕭遠山身為遼國後族鼎鼎有名的英雄人物,居然兒女情長到跳崖尋死,令中原一方數名主腦都活了下來,壞了他的大事。

  其後,玄慈更是數次寫信質問於他,而他慕容博彼時尚無後人,只能數度與玄慈周旋,為了挽回姑蘇慕容的名望,更是數度深入遼國,打探消息。

  玄慈的傳信穿到蘇州,找不到他人,又聽聞他去了遼國,只道他也甚為愧疚,只得作罷。卻不知道,他去遼國,其實也有網羅遼國勢力的打算。

  如今,他慕容家有後,複兒已有八歲,慕容博看著藍哥兒與刀白鳳兩人,心道,也是時候為複兒做點打算了。

  慕容博虛情假意上前贊了藍哥兒幾句,又對藍哥兒夫婦兩人說了那日那名黑臉遼國漢子的事。

  慕容博道,他深入遼國幾年,終於查探到遼國在大宋以及周邊大理西夏的暗樁,便動身南下,按蛛絲馬跡尋來,終於在汴京找到一處極為緊要的暗樁。

  慕容博便要扒掉這些釘子,為大宋除害,沒成想,這些人竟然與大宋朝廷聯繫頗深,讓他很費了一些功夫。

  他一路追殺這些暗樁,偏這些人常年埋伏,機靈至極,一路換馬,或水陸互換,幾度叫他追丟了人,如今追到矩州,只怕這人便要走海路北上歸遼,從此天高海闊,再捉他不住。而這樁子在大宋埋伏數年,又在大宋高官家中擔任護院,只怕知道的消息不少,一旦逃脫,對大宋朝廷危害十分巨大,因而他一路追趕一路心急,終於于昨天得知,這人竟然已經被藍哥兒夫妻倆殺了。

  慕容博說到這裡,站起來就對藍哥兒和刀白鳳兩人深深一拜,神情動容道:「慕容博代天下百姓,多謝兩位啦。」

  滿堂的人盡皆默然,固然對刀白鳳夫妻倆投來感激目光,但聽聞慕容博不眠不休十來天一路追擊的壯舉,也是萬分佩服。

  有幾個剛才說過慕容博壞話的人這會兒也走過來,對慕容博深深一個鞠躬,慕容博均笑著扶起。

  刀白鳳道:「慕容先生客氣啦,舉手之勞,哪裡敢與慕容先生的勞苦功高相提並論?」

  慕容博爽朗一笑,道:「罷罷罷,咱們這般情誼,何必來爭這有的沒的?總歸是為了咱們大宋大理萬千百姓出力!」

  他這樣一說,周圍人更是讚歎紛紛。

  慕容博卻是話頭一轉,道:「既然咱們三人有緣,不如,我慕容博厚顏在此向兩位討個喜事如何?」

  刀白鳳咦了一聲,與藍哥兒對望一眼,問:「慕容先生什麼意思?」

  慕容博拈須微笑,看看刀白鳳,看看藍哥兒,一副欣慰的樣子道:「老夫見兩位恩愛異常,兩位又俱是人品外貌俱都出挑的人選,老夫一見便很是投緣。不瞞你們兩位,老夫早些年忙於諸般事務,不曾娶妻生子,因而直到如今四十多歲,方有個八歲的兒子。」

  他這話說來,頗為感慨,旁人只道他忙於為國效力,盡皆讚歎,刀白鳳卻越聽越囧,心道,不是吧?

  可惜,她怕什麼,越來什麼,就聽慕容博道:「倒不是老夫自誇,但老夫這個兒子,確是天資聰穎,樣貌也是不錯,老夫瞧兩位投緣,想跟兩位結個娃娃親,兩位意下如何?」

  刀白鳳轉身撲到藍哥兒懷裡,擋住一張囧臉。

  藍哥兒伸手摟住她,慕容博卻道刀白鳳新婚,臉皮嫩,大笑出聲。

  刀白鳳抽搐一陣,忽的轉過頭來,看著慕容博,極其嚴肅的道:「慕容先生,你知道我是大夫的是吧?」

  慕容博笑道:「自然,妙手觀音的醫術,活死人肉白骨,天下一絕。」

  刀白鳳點點頭,仰頭悵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瞞慕容先生了。唉,慕容先生這事,我們怕是要辜負您的一片好意啦。」

  刀白鳳低頭,搖了搖腦袋,做出一臉哀戚的樣子半掩了臉:「其實,我跟藍哥兒不會有兒女的,藍哥兒他……他……」刀白鳳咬牙:「他不行!」

  慕容博一臉微笑登時僵在臉上,嘴角抽搐的看著藍哥兒。

  同樣作為男人,不管他方才多麼的讚美眼前這人樣貌人才,可是,從對方老婆嘴裡聽到對方不行,慕容博還是覺得,這真是人生最大的慘事。

  而刀白鳳則眼淚都流出來了,卻不是做戲做的,而是痛的——此時,藍哥兒摟在她要上的手臂,幾乎要把她給從中折斷了!

  
第 41 章 …

  刀白鳳痛得眼淚橫流,愈發顯得慘兮兮的,慕容博也就信了幾分——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會有女人當著外人的面來信口開河這種事情的。

  刀白鳳一時「急中生智」想了個這麼蹩腳的藉口,眼下雖然悔得腸子都是青的,那也只能順著說下去了。

  刀白鳳掙扎兩下,沒能從藍哥兒懷裡掙扎出來,那也只能繼續忍著疼,腦筋急轉,一臉悲憤的道:「慕容先生你道我為何這樣癡迷醫術?」心裡卻在咒駡藍哥兒:讓你勒我!讓你勒我!看我不敗壞你的名聲!

  慕容博同情的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藍哥兒,見他一手摟著刀白鳳,一手提了只酒壺,不住口的往喉嚨裡倒酒,顯是極度鬱悶,便拍了拍藍哥兒的肩膀,道:「的確,妙手觀音出名之時,你也不過才十一二歲的小女娃娃罷了。」

  刀白鳳齜牙咧嘴,低泣:「是呀,想當初,藍哥兒年紀還小,卻已經醉心毒藥,雖然大有所成,但那些東西,豈是這樣容易碰的?經年累月下來,毒入內腑,難免對身體有所損傷,等我們發覺,他卻已經……已經……唉,難有子嗣了。」

  刀白鳳搖搖頭,心裡狠狠叫了一聲疼,可惜藍哥兒勒住她腰的手,卻像鐵箍一樣不可動搖。

  慕容博惋惜的歎了一聲,刀白鳳陰森森的笑著,又道:「我自小便與藍哥兒好,於是,這才用心學醫的。只盼著,有朝一日能治好藍哥兒的隱疾,那才算是妙手觀音呢。眼下,卻不過是虛名罷了。」說著,抹去眼角痛出來的淚花花。

  慕容博不好再言,藍哥兒卻是攜著刀白鳳突地站起,鐵青著一張臉對慕容博草草道:「在下還有事,就不送慕容先生了,改日有機會,定到姑蘇拜訪先生。先生請。」

  說完,轉臉看向刀白鳳,刀白鳳脖子立刻一縮,藍哥兒卻是微微一笑,涼冰冰的手指伸出來,在刀白鳳頸間輕輕滑過,柔聲道:「為夫瞧著時間不早了,似乎是夫人替為夫診治的時候了。咱們這就上樓去吧?」

  刀白鳳一個哆嗦,慘然看向慕容博,嘴巴囁嚅幾下,終究沒喊出「你別走,你救救我」這種話來。

  慕容博見聽到了藍哥兒如此私密的事,那也不好久留,看了泫然欲泣的刀白鳳一眼,頗為遺憾的一拱手道了聲後會有期,走了。

  刀白鳳眼巴巴的看著,此時又覺得人家風度翩翩了。可惜,被藍哥兒抱住了腰,還壓著腰間大穴,渾身癱軟,那是逃也逃不掉的。

  藍哥兒目不斜視的半摟著刀白鳳上樓,樓下眾人立刻紛紛拿起酒杯盤子把一張臉遮掩住,可私底下,全都在互相或是撇嘴或是使眼色,心頭大大的遺憾:這麼個風度翩翩武功卓絕的年輕人,怎麼……怎麼就患了這麼不好說的隱疾呢?妙手觀音如此天姿國色,又最是心地善良,可……唉,可真可憐喲!

  刀白鳳跟只小雞仔似地被藍哥兒箍著腰倒拖著,一路去抓樓梯扶手,可惜被點中穴位,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於是一路抓一路被拖,只聽到噗噗噗的扶手脫手聲。

  拖到最後一格,刀白鳳心如死灰,差點急得轉圈圈,心道:完了完了!不知道告訴藍哥兒那慕容複以後要成瘋子的,會不會饒我一命?哎喲,老天爺救我!

  恰在這時,一個三袋的小乞丐沖進來,一抹髒兮兮的額頭,茫然四顧道:「妙手觀音在這裡是不是?哪位是妙手觀音?」

  酒樓裡的人全都看向樓梯轉口的刀白鳳,刀白鳳忙不迭的舉手,歡快極了: 「是我是我是我!小哥兒你有什麼事?」

  那小乞丐愣了愣,心道:都說妙手觀音心地好,那也沒想到竟是這樣熱情呀!

  於是先生了好感,蹬蹬蹬跑到樓梯下麵作了一揖道:「那邊巷子裡有個人,受了好重的傷,不知道有不有救,小乞丐聽說觀音娘娘慈悲為懷,才來請娘娘過去看一看。」

  刀白鳳笑容滿面,幾乎跳起來,連聲道:「好呀好呀,我這就去!這就去!」心裡想:哎喲,管他是誰呢,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多謝多謝!老天爺的佛腳抱起來也很靈驗嘛!

  於是轉頭,嚴肅了臉去掰藍哥兒的手,道:「這可是救命的大事,你還不放手。」

  藍哥兒看她兩眼,竟是輕輕鬆松的就放手了,轉頭看著外面,極是認真的點點頭:「是,這是救人一命的大事,至於為夫的隱疾,現在卻不是治療的時間。」說著,對刀白鳳露出閃亮的牙齒,笑了。

  刀白鳳登時哆嗦了一下,埋著頭鴕鳥一樣跟在小乞兒身後快步跑了。

  待跟著小乞兒跑了兩條巷子,終於看到那人時,刀白鳳忍不住捏了鼻子,拉了那叫小武的乞兒一臉嫌棄的道:「你確定這人不是你們丐幫的?我聞這味道,比你還丐幫呢!」

  小乞兒得意的拍拍身側的布袋子,道:「誰說的!他身上可沒我丐幫的口袋。」

  刀白鳳白他一眼:「你也就三個,得意什麼呀!」

  小乞兒不服氣的撅起嘴:「總有一天,我會有很多很多袋子的。」

  刀白鳳朝那倒在地上的人走去,隨口答:「成呀,自己扯塊布縫唄。」

  小乞兒氣得嘟嘴說不出話來。

  刀白鳳走進那人,只見那人渾身潰爛,四周繞著不少蚊蠅,嗡嗡作響。身上有好幾處刀傷,處處致命,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撐下來的。

  刀白鳳幾乎不知道怎樣落手,最後只能拿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喚了小乞兒過來,幫忙將人翻了個身。

  一翻過來,刀白鳳還好,小乞兒卻是啊的一聲變了臉色。

  原來這人滿臉都是燒灼的痕跡,一張臉整個潰爛,紅紅白白的流著膿水,引得螞蟻蒼蠅全往上面爬,恐怖極了!尤其是那對眼珠子,在這張幾乎不能算做一個人的臉上,迸發著強烈的求生光芒,死死的瞪著眼前兩人,猶如惡鬼。

  那眼珠子瞪了半晌,像是分清了兩人的身份,終於緩緩的轉動了一下,然後連眼皮子都不翻的盯住了刀白鳳。

  饒是刀白鳳經手過不少病人,也被這人猶如困獸求生的眼神給震得背脊一涼,手下停了停。

  「這人只怕不是什麼好人。」藍哥兒閒庭信步的跟上來,看了一眼,道。

  小乞兒不服氣的看他一眼,刀白鳳心裡卻猛然劃過一個人的名字,心頭大震,立刻伸手去摸此人脖子,果然在聲帶的位置發現了刀傷,這人多半已經不能說話了。

  段延慶!

  刀白鳳嘴唇微微動了動,呢喃了一聲。

  躺在地上的男人登時猛的一彈,眼中精光暴漲,嘴唇大張,喉嚨裡發出呵呵之聲,仿佛一頭立刻就要撲上來的野獸。

  藍哥兒眉心一皺,手中石子輕彈,男人彈起的身體登時一陣抽搐,又掉了下去,再動彈不得,那眼中的光芒卻兀自嗜人。

  刀白鳳啊了一聲,陡然明白,這人不能說話,多半無師自通了唇語,她那一聲「段延慶」雖未出口,卻已經被這乞丐王子給聽去了。這人身份機密,受盡追殺,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性命,如此小心翼翼倒也是對的。因而並無責怪。

  旁邊的小乞兒卻駭了一跳,撲通一聲坐在地上,顫聲道: 「這人……這人好兇狠!哎喲,我還說他這麼可憐,求觀音娘娘救他呢!原來……原來竟然這麼可怕!」

  刀白鳳道:「他是挺可憐呀!傷成這個樣子,話也不能說了,樣貌也毀了,那還不可憐麼?」刀白鳳替段延慶把了一下脈,「這人若不是內力深厚,只怕早就死了。」

  刀白鳳瞥眼見周圍還有不少打鬥的痕跡,猜到追殺段延慶的人,多半已經被段延慶給重傷打退,段延慶強作支撐,到實在支撐不下了,才倒在了這裡。

  刀白鳳瞪了小乞兒一眼,道:「喂,人可是你讓我救的,難不成你想當甩手掌櫃?還不幫我把人搬回去?哎呀,這下子,酒樓是不能住了,少不得要去麻煩矩州城的五毒教分壇啦。」

  小乞兒抽抽鼻子,只能扶起段延慶,藍哥兒卻伸手拉住刀白鳳,皺眉道:「你要救他?這人只怕是段氏皇族後裔,卻受了這麼重的傷,指不定背後還有多大麻煩呢。」

  段延慶正被小乞兒扶在肩頭,他雖然身受重傷,但絲毫不敢大意,因而強打了精神立耳傾聽,此時「段氏皇族後裔」幾字入耳,饒是他經歷坎坷,眼下卻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立時就是一陣心酸,滿心都是:皇族後裔……皇族後裔……我眼下這個樣子,哪裡還有半點皇族後裔的模樣?父皇……父皇我對不起你!

  他滿臉燒傷,臉部肌肉早已壞死,心裡再如何悲慟也表現不出來,奈何藍哥兒第一眼見他,就覺此人桀驁,心智堅定,必然不是好相與的,因而格外注意,所以還是注意到了他眼神的變化。

  刀白鳳卻咦了一聲,她能看出段延慶的身份,那是背著作弊器的,可藍哥兒呢?

  藍哥兒見她疑惑,道:「他剛才拼力偷襲,圖的自然是一擊即中,絕無隱瞞自身本事的打算。而旁人出手,一般都是手腕先動,那是運力於掌,或拳,這人卻是手指彈得最快,顯然是指上功夫。這矩州是在大理國境之內的,若說指上功夫,當然是段氏的一陽指最是厲害。我不過也是猜的,可看這人的反應,多半沒錯。小妹你平日醫治江湖人也就罷了,但段氏皇族中人,在大理境內受了這麼重的傷卻無人找尋,只怕其中隱藏著什麼大秘密,咱們江湖中人還是不要隨便摻和的好。」

  小乞兒很是熱情,已經照著刀白鳳給的地址,又喚了幾個丐幫的人,將段延慶送走了,刀白鳳與藍哥兒兩人說話自然不需多慮。

  刀白鳳想到原著裡那個段延慶,想到曾經的自己對這樣一個人命運的唏噓,莫說他與原著中的自己的牽絆,單作為醫者來說,見到這樣一格求生欲旺盛的人,她也狠不下心來放棄。

  於是咬了唇道:「他受傷這樣重,我也未必有本事治好他,治好以後,他也未必就有活下去的意志力。但是,叫我……叫我見死不救,我卻是辦不到的,都看他的造化吧。」

  藍哥兒歎息一聲,握住刀白鳳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這個脾氣。罷了,若有什麼事情,都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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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五毒教的分壇都是才發展起來的,幾個月的時間便遍及雲貴各地,收的弟子自然是千奇百怪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不過,壇主倒都是擺夷族的人。

  矩州分壇的人接到刀白鳳的消息,立刻便將段延慶好生安置了起來,刀白鳳和藍哥兒兩人趕到的時候,段延慶已經被清洗乾淨換了身兒衣服,好好生生的躺在了床上。

  刀白鳳看了一眼那分壇壇主,心道:「真是敬業呀!」然後哧溜一下躥進房去,砰地一聲關上門,得意洋洋的道:「我要給人治病啦,夫君你去休息吧,不需等我。」

  藍哥兒盯著那關上的門看了半晌,哂然一笑,對旁邊兒候著的壇主道:「你先退下吧,只需叫兩個人在這裡等著,若是聖女吩咐下來什麼藥材,立刻送過來便是。」

  那壇主笑著應了,藍哥兒便飛身上了房頂,拍拍袍子坐下,半晌,又忽覺好笑的搖了搖頭,心道:「都這麼多年了,她倒是一點兒沒變,還像個孩子似地。」但他心裡,其實是巴不得他的鳳凰兒永遠都如這般,快快樂樂的,沒有負擔,不懂江湖的險惡。

  段延慶身上的燒傷已經有好些日子了,偏他要麼是在一路逃亡,要麼便在苦練武藝,從來不曾好生將養,因而哪怕這傷已經有兩三年的時間了,卻非但沒好,反而愈發嚴重,不但整張臉都毀了,更是潰爛蔓延,弄得好好一個王子,竟是沒了人形。相比之下,段延慶身上的刀傷,除了胸口那一處只差一寸便要傷到心臟,其餘都不過是些皮外傷罷了,開幾幅藥吃吃,休養休養,轉眼就會變成男人的勳章。

  但段延慶胸口那處刀傷倒著實費了刀白鳳一些力。段延慶連日逃亡,雖然仗著內功深厚,幾度從生死關頭掙扎著爬了回來,但也將那處傷口數度撕裂。偏那傷口離心臟太近,一個不好留下後遺症,便容易令心臟供血不足,便是有朝一日猝死,也不無可能。因而刀白鳳不得不重新挑開了這道傷口,拿她很難才提純出來的酒精仔細擦洗了一遍,又將一些碎肉剔出,這才用羊腸線細細縫合起來。

  縫合過程中,段延慶一直睜著眼,眨都不眨的看著刀白鳳。看著刀白鳳神情專注的對他開膛破肚,清洗傷口,乃至於極其詭異的像縫布條似地給他把胸口縫上,最後一抹額頭對他一笑,段延慶這才微微轉開了眼。

  刀白鳳出門又端了一碗麻沸散進來,喂給段延慶喝了。

  想著麻沸散發揮效用,還需等一會兒,刀白鳳便坐到了桌子邊兒,咕咚咕咚的灌了一碗冷茶。

  因為知道段延慶身份,所以可憐他,因而哪怕段延慶從頭到尾都是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刀白鳳也只裝作看不見,反而柔聲道:「今晚若是不發燒,你胸口的傷便沒什麼大礙了,養上半個月自然能好,倒是你臉上的燒傷太重,若是不處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感染發炎,我啊,還沒那個本事把青黴素弄出來呢,一旦發炎可就麻煩了,所以一定得治的。這在臉上動刀呢,大多數人都害怕,你可是太子喲,這點兒膽量還是有的吧?」

  刀白鳳既然喊出了段延慶三個字,那也不藏著掖著,她知道段延慶心高氣傲,便故意激他,心想,雖然我沒韓國棒子的技術,把你整容整得你媽都認不出來,但要讓你別像原著裡那樣駭人,還是能出一份力的。怕就怕這位太子爺鑽了牛角尖,偏要留個紀念,讓自己記住那深仇大恨,因而故意這麼說。

  刀白鳳挑眉笑道:「你呀,不用害怕。我待會兒呢,只是用刀子將你臉上的腐肉輕輕的刮下來,待你臉上傷口好上一些,我倒是想試試看能不能幫你植一溜皮呢。這刮骨療傷呢,可能有點兒痛,你要是害怕,我倒是可以先點了你的穴道,免得你到時候一亂動,我就下錯了刀,那可就不妙了。」

  刀白鳳轉身將一把在烈酒裡泡過的小銀刀拿給段延慶看,故意將那小刀轉來轉去,顯得寒光閃閃的。

  段延慶仿佛嗤笑了一下,眼皮子一抬,看她一眼,便毫無表情的低下了頭。

  刀白鳳嬉笑叉腰,道:「喂,你不反對,那我可就當你答應了哦!」其實她不過是仗著人家傷了喉嚨,反對不了,才這樣明目張膽的忽視病人意願。於是生怕段延慶反悔,啪啪兩下,飛快點了人家三處大穴。

  這一番治療又花了差不多三個多時辰,刀白鳳連續兩天動這樣大的手術,委實有點吃不消,當她將最後一點藥膏塗滿段延慶受傷的臉時,終於一個踉蹌,踢翻了一隻凳子。

  房中立時藍衣一閃,藍哥兒已經將刀白鳳摟在了懷裡,他心疼的摸了摸刀白鳳發白的小臉,道:「接下來的交給我吧。」

  刀白鳳唔了一聲,腦袋在他懷裡蹭了蹭,貓咪一樣蜷了起來。

  藍哥兒神情溫柔的將她放到桌邊,便接替了刀白鳳的位置,將煮沸晾乾的白布在段延慶的臉上纏好。收手的時候,藍哥兒看了段延慶一眼,低聲道:「你最好不要有什麼別的想法。」手下一用力,打了個死結。

  段延慶默默收回投在刀白鳳身上的目光,嘿嘿怪笑兩聲,那聲音仿佛破舊的風箱,沙啞難聽。

  藍哥兒冷冷勾唇,站起,見刀白鳳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於是打橫抱起刀白鳳,看也不看段延慶,便出門去了。自有五毒教的弟子過來照料。

  刀白鳳這次醒來,學聰明了,眼睛先偷偷的掀開一條縫,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了一圈兒,沒成想一眼便瞧到藍哥兒就在床邊不遠處坐著,於是立刻閉上,裝模作樣翻身躺好。

  藍哥兒看也不看她,自顧自的對著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大吃特吃,刀白鳳身子一蜷,按住肚子,這才覺得肚子裡空蕩蕩的餓得難受。

  就聽藍哥兒道:「醒了?還不起來。」

  刀白鳳頓時一扇被子坐起,鼓著腮幫子瞪藍哥兒:「好哇,你明知道我醒了,還故意欺負我是不是?」

  藍哥兒瞄她一眼,揚手,一股酒線沖入口中,過了片刻,這才道:「是啊,我自然是故意的,我這不是吃得飽飽的,等著我的夫人為我治那‘誰都知道’的隱疾嗎?」

  刀白鳳一聽藍哥兒咬重了「誰都知道」幾個字,立刻心知不妙,訕笑著將繡花鞋一趿,討好的笑著湊到藍哥兒面前。

  藍哥兒哼了一聲,挪動屁股轉了個方向。

  刀白鳳咬唇看了一會兒,立刻笑得更燦爛的湊過去。

  藍哥兒將手中的酒壺一放,伸出兩根指頭抵住刀白鳳的腦袋,將她的笑臉推開,溫柔笑道:「還是說,夫人覺得,為夫平日裡不太努力?」

  刀白鳳一把抓下藍哥兒的手指,覥著臉夾了一筷子菜喂到藍哥兒嘴裡,藍哥兒張嘴吃了,笑得愈發的溫柔。刀白鳳激靈了一下,覺得,這種情況下,還是應該多聽聽前輩的話,比如那啥……三十六計?可那裡面都有些啥計策呢?

  刀白鳳想來想去,除了個走為上策,這猥瑣的女人,竟然就只記得一個美人計了。

  管他呢!聽名人的總沒錯!

  刀白鳳一咬牙,嚶嚀一聲撲進藍哥兒的懷裡,嘴裡道:「哎呀,夫君~~~,你看那慕容博老奸巨猾的樣子,絕對不是好人啦,能生出什麼好兒子來?我這不是為了你女兒考慮,沒辦法麼?夫君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計較嘛。」心裡卻忍不住的發抖,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心想:原來,嚶嚀一聲也不是那麼好嚶嚀的呀,真是難為那些連睡醒了都要嚶嚀一下的美女了。

  藍哥兒微笑如故,見刀白鳳送上門來,那也不推脫的順手將她抱在了懷裡,徐徐給她夾了菜喂到嘴裡。刀白鳳食不知味,藍哥兒夾什麼,她便吃什麼,一點兒不挑食了。

  藍哥兒貼著她耳朵道:「為夫當然知道夫人的意思,只是,夫人這樣說,旁人難免要埋怨為夫讓夫人獨守空閨呢。為夫倒是不在意,只怕委屈了夫人。」

  刀白鳳連連搖頭,舉起一隻手信誓旦旦道:「別在意別在意,真的,像我就不在意的。」

  藍哥兒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刀白鳳一哆嗦,就感覺藍哥兒的手掌已經鑽進了她的衣服底下。

  「可惜,我在意呢。」藍哥兒將刀白鳳摟腰一抱,一把將她的裡褲扯了下來,掛在膝彎。

  刀白鳳咿呀一聲尖叫,伸手提住褲子,心道:完了,美人計不管用,我……我還是走為上吧!

  於是一個縱身,蛇行狸翻的輕功使出來,身子一扭,便要從窗口跳出去。可惜她一手提著褲子,動作自然不夠快,藍哥兒將從刀白鳳腰上抽下來的腰帶一抖,白布如練射出,刀白鳳頓時像個陀螺似地哧溜溜的滾回了藍哥兒的懷裡。

  刀白鳳踢腿踢腳,哇啦哇啦大叫:「呀啊!卑鄙,放開我!」

  藍哥兒乾脆將她手腳都綁了起來,陰森森的笑道:「夫人不好好替為夫檢查一下,可怎麼對症下藥?我瞧你對剛才那人都如此熱情周到,怎的對上為夫,反而如此見外了呢?」

  刀白鳳睜大了雙眼,就聽門外有五毒教的弟子恭敬的問:「聖女?聖女可有什麼吩咐?」

  刀白鳳雙腿被綁,嘴卻還空著,立刻就要大叫,藍哥兒卻料到她如此,見她嘴巴一張,立刻俯身下去,將她的呼救盡數吞下。

  門外聽到響動跑來詢問的五毒教弟子疑惑的站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房間裡傳來濕漉漉的聲音,待他側耳聽得一會兒,臉登時爆紅,立刻拔腿跑開了。

  刀白鳳氣喘吁吁的躺在床上,兩頰飛紅,雙眸若水,似喜似嗔的瞪著藍哥兒。

  藍哥兒笑道:「夫人可是仍舊覺得為夫不行呢?唉,為夫一定會好好努力的,夫人也別太著急了啊。」

  刀白鳳頓時淚流滿面,心道:我就是說錯了話,我不過就說錯了一句話,你至於嘛你?藍哥兒你這混蛋,今天我認了,哼哼,來日,你最好別落在我手上!

  
第43章

  五毒教矩州分壇教眾最近很是有意思,逢人見面的第一句問候話,不是「你吃了沒」,而是「出來了沒?」「還沒出來?」「哎喲,真有興致!」

  因為刀白鳳的模範表率作用,這幾天矩州分壇很是收了些教眾,新進的教眾免不了一頭霧水,生怕自己趕不上這時尚丟人現眼,於是私下拉人喝了幾口小酒,問了一通,才知道這說的都是風頭正盛的聖女大人妙手觀音呢!

  原來,這聖女大人自跟左護法自進了房間以後,可好幾天沒出來啦,連飯都是由人送到門口的呢!

  說話的人擠眉弄眼,一臉「你懂?懂吧?」的模樣,眾多男性教眾的表情登時微妙了起來,紛紛捏著酒杯長歎一聲:「咱們果然比不過護法大人呀!哪怕人家不行呢?」

  旁邊一男的很是認真的道:「那是自然,不然怎麼就人家是護法,沒輪到我們呢?」在場數人竟然都露出了深有同感的表情。

  於是,藍哥兒與刀白鳳一不小心,又出了一次名。雖然,這名頭,兩人大概都是不願意出的。

  而凡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從來都不缺少三姑六婆,這讓負責伺候聖女的小盧很是苦惱,因為每次一到時辰,他都不得不對從不知道哪個地方冒出來的眾多三姑六婆不斷的使勁的搖頭,苦著臉依次回答:「我沒進房呢,不曾見到聖女大人,我……我真不知道聖女跟左護法到底怎樣了呀!」

  可憐的衣服都快給扯破了的小盧等啊等,等得牙齦都快上火了,等到第四天早上,當他端著早茶米粥以及聖女很是喜歡吃的一碟子泡菜到門口的時候,大門終於吱嘎一聲開了。

  小盧心頭大喜,面上卻飛快垂眼,不敢亂看,小聲道:「左護法有什麼吩咐?」

  藍哥兒回手,貌似隨意的關上了門,小盧仿佛聽到一聲有氣無力的低罵,立耳聽去,卻又聽不分明,只覺得那聲音,說是罵,卻像一隻軟綿綿的小手似地,撓得人心裡那個癢啊!

  小盧趕緊在心裡默念了幾句經文,就聽向來很是威嚴很是讓人害怕的左護法冷聲道:「去準備些熱水,聖女要沐浴。」

  「是。」小盧飛快應下,左護法已經將他手上的食物接了過去。

  小盧從懷裡抽出一張大紅名帖恭敬的雙手遞給藍哥兒,道:「稟護法,昨日收到兩個聾啞漢子送來的名帖,屬下不敢驚動護法,眼下才敢奉上,請護法過目。」

  話說這小盧,以前不過是這矩州城裡的一名小乞丐,矩州城地勢偏僻,哪怕是丐幫的勢力也不大,因而城裡的乞丐大多倒不是丐幫中人,生活沒個著落。後來五毒教驟然興盛起來,他便抱著混口飯吃的念頭加入了五毒教。

  五毒教不像別的幫派,收弟子還需教孝敬錢,是來人就收的。小盧初初聽聞的時候還嘀咕呢,進來了才知道,原來這五毒教不像別處,只靠一點薄田地租過日,因而不得不仰仗門下弟子孝敬。也不知誰那樣聰明,竟然想出個方兒來,將門下教眾均分派到教中的各處產業幹活,有醫館,有酒樓,有藥方,甚至還有鏢局,給了不少人一口飯吃。這些人做的事倒跟普通商人之家差不多,只每人多學了點醫護的基礎,遇上頭疼腦熱的小病,都不需去看大夫,自己就能抓藥。

  而教中還有人專門負責挑人,只有那些聰慧的,才只需幹半年的活,剩下半年就去學五毒教的本事。這算是初初摸到五毒教的門檻了。而若是有人資質的確上乘,便連那半年的小廝雜務都不需做了,直接就能穿上教中弟子的衣服,有青有藍有紫有白還有花色的,據說等級不同,衣服顏色也不同。

  當然,若是教中長老護法聖女一類,那卻已經不需按服色區分了。

  小盧還小的時候,家裡就遭了災,乞討了好多年了,機靈勁兒是有的,因而只幫著在藥房裡打了一個多月的雜,便被矩州分壇的壇主看上,提拔了起來,雖然眼下還處於半工半讀的試用期,但因為他長得討喜,壇主便將他派來照顧聖女和護法。小盧得了這個方便,才穿上了青色的衣服,算是五毒教的最低一級弟子。

  因而,初入江湖的小盧不認識聰辯先生門下,那也是情有可原的。若是旁的武林人士見了送信之人的特異之處,只怕立時就能看出來。比如藍哥兒,一聽小盧說法,便變了臉色。

  小盧察覺氣氛不對,趕緊低頭不再說話。

  藍哥兒面無表情的接過大紅名帖,翻開,便見一行甚是雅致的小楷,寫著:蘇星河奉請天下精通棋藝才俊,於二月初八駕臨河南擂鼓山天聾弈棋。

  藍哥兒冷笑一聲,道:「他倒消息靈通,咱們五毒教不過成立不到一年,他便知道了我這沒甚名頭的人,還知道我眼下就在矩州。」

  小盧心想:青竹公子的名頭近一年來如日中天,只怕江湖上沒幾個人不知道。

  但他聽得藍哥兒語氣有異,不敢捋他的鬍鬚,只低頭不言。

  就聽藍哥兒又問:「送信的人呢?」

  小盧小心翼翼答:「屬下說護法眼下不方便,送信之人便讓屬下轉交了。」

  藍哥兒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小盧想了想,道:「敢問護法,聖女前些天救下的那個人,燒傷已經好多了,不知道可需換藥方了?」

  藍哥兒看他一眼,不曾作答,小盧心頭咯噔一聲,知道自己本想賣個乖,卻不知道哪裡反而觸了黴頭。就聽房門吱嘎一聲開了又合,小盧偷偷抬眼去瞧,恰好從立馬就關上了的門縫裡瞧見一個迎面飛來的茶杯子。

  小盧抖了抖,飛快的跑開了。

  熱水浴桶很快準備好,三個粗壯的僕婦抬了進來。

  藍哥兒揮手讓人退下,這才將刀白鳳抱著放進水裡。

  刀白鳳被欺負得狠了,眼下讓熱水一浸,登時抖了一下,站都站不穩,皮膚上更泛起一層細嫩的粉紅。

  藍哥兒神色幾番變換,終於沉靜下來,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瞥眼瞧見她手腕上的紅色綁痕,終於歎息一聲,輕聲道:「對不住。」

  刀白鳳眼皮子半睜,本來是要狠狠的報復藍哥兒這兩天欺負她的仇,可見藍哥兒的模樣,不知為何,心頭便先軟了,於是嘟囔道:「再有下次,絕對不放過你。」

  藍哥兒抱著她的肩,抱了好一會兒,這才抬手除去衣衫,跨入浴桶中。桶中的水立刻便漫了出來。

  藍哥兒將軟綿綿的刀白鳳抱在懷裡,細細的替她搓洗,道:「好,再有下次,我一定任你懲罰。」

  他輕輕的替刀白鳳搓著肩頭手臂,半晌,忽的輕聲道:「小妹,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不想要我的孩子?」

  他見了那名帖,眼下心情正是激蕩,竟然忽的想起了段壽輝,差點問出一句,你是不是還喜歡著段壽輝?可他已經出家了啊!

  他如今想來,竟然還記得刀白鳳對段壽輝的那點兒好感。

  他與刀白鳳從小一起長大,從來都知道,刀白鳳是個迷迷糊糊的人,若不是被逼著被迫著,感情上總有些畏畏縮縮,分不清到底喜歡還是不喜歡。但對於段壽輝,他敢保證,刀白鳳的確是有好感的。若不是那人姓段,若不是那人沒向刀白鳳求親,指不定……

  指不定如今抱著她的人就不是他了。

  雖然不明白刀白鳳對姓段的為什麼如今反感,但那是他第一次慶倖這種反感。

  刀白鳳聞言一個激靈,待要回頭,卻被藍哥兒鎖在懷裡,一動都動不得,於是只感覺到藍哥兒的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就再也沒了動作。

  刀白鳳抿了抿唇,斟酌著道:「我怎麼會不想要你的孩子?」

  藍哥兒輕輕的嗯了一聲,刀白鳳想了想,忽的撒了潑,擰著藍哥兒抱在她胸口的手臂氣呼呼的道:「你是我老公,我不想要你的孩子想要誰的?你呀,放到外面,也是個頂出色的大夫啦,你自己說,我眼下不過也才十五六歲,真要是懷孕,對身體的傷害、對胎兒的傷害大不大?真是的,就算想要小孩兒,也可以等一等呀!我……我給你用的避孕藥又沒什麼副作用。食療什麼的,最好最方便了。」

  刀白鳳臉一紅,掰著手指小聲嘟囔:「你瞧呀,眼下事情又多,你的大仇呢,也還沒報,哪裡有時間好好的養個孩子呢?可別以為養小孩兒就容易了,光生不用養似地,你啊,得負責他吃,負責他穿,還得負責他的教養,不然,一不小心教出個不孝子,哎喲,這當父母的,得悲摧一輩子呢!老來無所依呢!那誰說的,你要是有個仇人,你就養個女兒,教得頂壞頂壞的,然後嫁給他兒子,絕對能幫你報仇。你瞧,這禍害力不小吧?」

  刀白鳳越想,越是深有體會一般搖了搖頭,忽聽身後那人悶笑起來,越笑越厲害。

  刀白鳳唬了一跳,轉頭去看,藍哥兒卻已禁不住,低頭便在她嘴角吻了吻,搖著頭輕聲道:「是,我就是自己嚇自己。」

  刀白鳳白了他一眼。

  藍哥兒轉念一想,想到那還躺在床上的段延慶,心頭一陣不爽,於是道:「小妹,我剛收到了蘇星河的名帖。」

  藍哥兒這人性格很是古怪,蘇星河為了師傅,拋棄了他和他的母親,他便真的不認蘇星河這個爹了,言語裡沒半分尊敬。若是讓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要罵藍哥兒不忠不孝呢。

  刀白鳳嗖的回頭,藍哥兒收手將她抱在懷中,一抬手,桌上的大紅名帖便對直的飛到了他的手中。

  刀白鳳啪啪鼓掌,贊道:「好一手龍爪功!可真是方便!」

  藍哥兒笑看了她,就見刀白鳳翻開名帖看了兩眼,撇嘴:「他可真急性,這到二月初八還有好幾個月呢。」既然藍哥兒不認這個爹,她刀白鳳自然也沒興趣叫個陌生人做爹,不習慣不是?

  藍哥兒隨意道:「他要派人四下送貼,又要人家留出時間來跟他下棋,自然要提前準備著。」

  刀白鳳將藍哥兒手臂一抬,放在浴桶邊沿,這才趴了上去,道:「他這麼年復一年的找人下棋,真是閑的慌。」

  藍哥兒道:「我們這邊事了,便去會他一會吧。我早想會會他了。」說著,露出一點笑容來

  
第44章

  刀白鳳外強中乾的在五毒教教眾曖昧的目光中強撐著臉皮修養了幾天,這才去替段延慶診治了兩回,開了三服藥單。刀白鳳細細交代了教中弟子如何煎藥,遇到何種情況服用哪一服藥,待前來服侍的弟子重複了一遍,她確認無誤了,這才放弟子下去。

  刀白鳳估摸著,等這三服藥單吃完了,段延慶臉上的燒傷也該結疤脫落了,到時候是否還需診治,還得依情況再定。

  說實話,刀白鳳對整容這事兒還是稍微有點心虛的,畢竟,理論上知道是一回事,可沒經過臨床試驗,難免沒多少底氣呀!

  想想自己的臨床試驗物件竟然是一國太子,刀白鳳忽的覺得,這至少說明,自己怎麼都得是國手級別呀!於是很是飄飄然。

  藍哥兒趁她飄著,對段延慶勾唇一笑,伸手作勢為段延慶拉被子,實際上卻貼著段延慶耳邊輕聲道:「一國太子,淪落至此,仰賴於婦人之手,可悲可歎。」

  段延慶雙眼一瞪,上身猛然彈起,伸手去拉藍哥兒的衣袖,喉嚨中發出呵呵之聲,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

  刀白鳳端了藥碗進來,恰好看到這幅模樣,訝了一瞬,立刻偏頭去看藍哥兒,卻見藍哥兒正斂眉垂目輕輕將被子為段延慶蓋好,然後毫不在意的去拂段延慶的手指。

  段延慶正是動怒的時候,藍哥兒一拂之下不曾拂動,眉頭微皺,指尖一劃,便將半截袖子切了下來。

  段延慶半撐起身子,捏著半截袖子死死瞪著藍哥兒,藍哥兒卻看也不看,只側身走開。

  刀白鳳一眼看去,只覺段延慶那張纏滿繃帶的臉上僅露出來的兩隻眼睛,猶如餓狼,登時哆嗦了一下。

  但刀白鳳這種人,向來是外強中乾的,哪怕是張紙,她也會撐成老虎。

  刀白鳳將藥碗哢噠一放,眼睛一瞄段延慶仍是一副不便動彈的模樣,立時底氣充足的叉腰道:「你這病人如何這般不聽醫囑?不是說了切忌動怒切忌動怒的麼?你臉上傷還未好全,若是動了肝火,引起痘變,可是要人命的事!還不給我躺下!」

  她話音一落,忽聽極是沙啞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仿佛極近,直直鑽入人的耳朵,卻難聽得好比鋼刀刮鍋:「不勞兩位費心,段延慶雖然身殘,但還不至於任人奚落。就此告辭。」

  刀白鳳怔了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段延慶是在用腹語術說話,也不知道他是才學會還是怎的。

  刀白鳳伸手去扶他,卻被段延慶側身避開。

  藍哥兒拉住刀白鳳,略略勾唇道:「既然是人家自己樂意走的,我們還勉強人家做什麼?」

  刀白鳳看看段延慶,再看看藍哥兒,伸手端起桌上的湯藥遞到段延慶嘴邊,柔聲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想走,但這碗藥總歸已經煎好了,便不要浪費了可好?你眼下已恢復了五六成,想來不至於遇到什麼危險,你的藥方我待會兒替你再寫一份,你好生收起來,想必用得著的。你吃了我半個月的藥了,不至於懷疑我會害你吧?」

  段延慶撐著桌子看她一眼,刀白鳳對他一笑,段延慶默默接過藥碗,一口飲盡,這才以腹語術道:「多謝,妙手觀音的大恩段延慶永世不忘。」

  刀白鳳見他說話之時,腹部果然微微起伏,青蛙一樣,雙眼一彎便笑了,卻還是多嘴到:「你這腹語術端得厲害,可這門武功雖然能惑人心神,到底太過陰損,還是別隨便亂用的好,否則,一旦遇到內力比你高的,很容易便會反制了你,廢你一身功力,那可就有苦頭吃了。」

  段延慶轉頭看了藍哥兒一眼,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繃帶,入手粗糙不平,於是垂眼沉聲道:「多謝,段延慶記住了。」說完,接過刀白鳳寫下的藥方,貼身揣入懷中,便推門離開。

  刀白鳳緊追兩步,道:「你放心,你的身份我也是偶然得知,絕不會洩露的。我保證。」

  段延慶腳步一頓,這才又慢慢離開。

  見段延慶走得遠了,刀白鳳忽的將藥碗一摔,回頭瞪著藍哥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要不是你做了手腳,段延慶這麼多天都住得好好的,怎會突然說走就走?」

  藍哥兒愣了一下,卻是微微錯開目光,擰眉不言。

  刀白鳳見他模樣,一下子怒上心頭。

  她做了好幾年醫生,除了重傷不治者,還沒有一個人是在她手下半途而廢的!

  她刀白鳳雖然沒有一顆醫者聖母心,但她自問對待每一個患者都極為認真,不管能不能治,治不治得好,她都盡力而為問心無愧。

  雖然江湖人說她可生死人肉白骨,實際上卻大有誇張。她也見過人在她手下喪命,她也見過明明她和患者都很努力了,最終病人仍舊不得不痛苦死去,面容掙扎扭曲,不甘、不願、不服,卻也無可奈何。

  她救過很多人,她都不太記得了,唯有這些人,她卻怎麼都忘不掉。

  有人前一天還在跟她談家裡的妻子孩子,第二天,卻已生命驟止,唯一口薄棺送回家鄉。

  有人不過還是個孩子,卻沒看過到一天的山清水秀天藍草綠,被父母帶著來見她,可惜滿懷希望而來,失望而歸。

  她如今有了九陰真經在手,本可以練成高深武學,卻仍是更熱衷於醫術,不得不說,也有這些人的功勞,也是為了能夠讓以後尋來的人少一點失望。能多救一個值得救的人也是好的。

  可藍哥兒呢?他一趁她不在,就對段延慶下手,逼得人帶傷離去,將她的一番辛苦付之東流。這樣的手段,當真讓刀白鳳又氣又怒。

  她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個段延慶與藍哥兒鬧得難看,所以,她才等到段延慶離開了才與藍哥兒挑明,沒成想,藍哥兒卻是這副態度,仿佛在說「就是我了,你要怎麼著吧!」

  這……這做錯事的,到底是她還是他啊?

  刀白鳳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她不跟藍哥兒說一句話,甚至不肯跟他眼神相觸,晚上睡覺,更是砰地一聲就先關掉門。

  連續如此幾天過後,藍哥兒的臉早已黑如鍋底,五毒教眾紛紛避開此人十丈有餘,就連教中養的那些毒物,都憑著動物的本能很有眼色的爬得遠遠的。於是,凡藍哥兒到處,蛇蟲鼠蟻人禽走獸統統回避。

  可惜,該來的仍舊會來。

  某一天早晨,五毒教眾還在睡夢中好眠,忽聽後面小院傳來一聲巨響,所有教眾都被嚇得翻身就起,左顧右盼,紛紛詢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了?」不少新進弟子猶自迷迷噔噔的回不過神來。

  騷亂很快平息,可沒過多久,所有人都曉得了騷亂的原因——聖女離家出走,護法一怒卸樓!

  教中眾人紛紛長大了嘴巴——那可是一棟樓啊!是整整一棟樓!

  一教中弟子嘎摸著嘴巴喃喃:「聖女很是厲害呀,我瞧護法這幾天都宿在聖女房間的頂上,竟然還是讓聖女給跑了呢!」然後一點頭,深感安慰:「五毒教果然名不虛傳!」深覺自己投對了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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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

  刀白鳳騎著馬走出雲貴地界的時候,就後悔了。

  那馬是從矩州分壇牽出來的,對,就是牽,光明正大來著,不是偷。

  刀白鳳自覺生了那麼多天的氣,給了那麼多個機會,藍哥兒都沒來認個錯服個軟,還天天守著她的窗戶一副防賊的模樣,她這心裡的氣哪怕本來只有三分,也得沖到頂去。

  這一怒,哪裡還管得了三七二十一?那日她在房中屏息靜氣,想著藍哥兒這人天性多疑,多半麼,哼哼!

  果然,沒過多久,這人便沖了進來,一見四下無人,臉色登時難看得她差點就爬出去了。

  可刀白鳳怎麼都沒想到,藍哥兒的攻擊力和破壞性會那麼大,二話不說,居然給她拆樓了!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從床底下爬出去的刀白鳳剛這麼一猶豫,樓就塌了,轟隆一聲,也不需要她再猶豫了。

  刀白鳳登時鬱悶,心道:還好我鑽的床底下,不然,不死也得受傷啊!藍哥兒,算你狠!

  刀白鳳這一咬牙切齒,也不自首了,死撐著不肯吭聲兒。直到藍哥兒沖去馬棚,再一路追出不知多遠了,才灰頭土臉的從一堆廢墟下爬出來,嚇得一個正搬橫樑的五毒教弟子啊的一聲驚叫,手一放,跟他一起抬橫樑的弟子立時倒了大黴,抱著腳一直跳。

  刀白鳳拍著一腦袋的灰對那幾個目瞪口呆的弟子惱羞成怒的一瞪:「看什麼呢看?沒見過塌房子的呀?」

  眾弟子臉皮一抽,心道:是沒見過倆夫妻鬥氣,鬥得房子都塌了的。

  刀白鳳從眾弟子口中知道藍哥兒已經騎馬追了出去,心裡便好受了些,但人分壇壇主遲疑的問她要不要通知下左護法時,她還是斬釘截鐵的說不準。那壇主有口難言,只能諾諾應是,至於私下的小動作,那便不需說了 ——誰都知道,聖女和左護法這兩口子,到底誰不能得罪點兒。

  其實也是這壇主人到中年都還沒娶妻的錯。這還沒娶妻的男人,是很難懂女人心思的,不明白女人在氣頭上的時候,那是千萬別想從她嘴裡先聽到和解的話的,而女人說的話,更有大半的可能性得反著聽。

  因而,刀白鳳問那壇主要了匹好馬,那壇主竟然就這麼給了。於是刀白鳳揚長而去,而聽到消息再趕回來的藍哥兒好巧不巧又與人擦肩而過。

  矩州分壇眾人立刻又一次承受了藍哥兒的怒火——這怒火顯然燒得更烈了。

  其實也難怪刀白鳳這種小白能把藍哥兒都騙過了。她或許聰明比不過藍哥兒,但她卻比誰都瞭解藍哥兒的性子。而藍哥兒,恰恰就輸在了關心則亂四字上面。

  刀白鳳自然也知道這點,所以一路走一路糾結,一路想著要不要回去算了。只不過,她這麼邊糾結邊走,實在已經走出老遠。

  偏偏她漫無目的,藍哥兒就是再聰明,那也沒辦法憑空把她找出來。

  於是,不兩日,刀白鳳已經出了雲貴地界。

  刀白鳳本來就在山林中長大,打獵摘果都是好手,只是從來沒出過遠門,一路上難免有點心怯,便盡尋些山林小道亂走。路上順手幫人正了一回骨,問了方向,掂了掂身上的銀兩,便抱著開開眼的想法朝傳說中最是富裕繁華的江南行去。

  這日走岔了道,進沅州城時便晚了。還好那沅州城不大,城牆亦不高,刀白鳳沿著牆根兒走了兩圈,覺得自己還是有實力跳進去的,於是將馬栓在城外林子裡,又在周圍撒了一圈兒藥,防蟲防盜,再立塊牌子,上書:此處有毒,盜馬者慎!便大大方方的越過城牆進城去了。

  城裡已經宵禁,路上攔著柵欄,只是那守關卡的都是尋常衙役,雖有月光稀薄,眼力勁兒卻不夠。

  刀白鳳足尖輕點一路奔行,晃眼就不見了。就算有衙役瞥眼看見,也心知是江湖人士,連官府自己向來不管,他們幾隻小蝦米自然也懂得視而不見。

  這會兒,酒樓大多數都已關門,刀白鳳在房頂上奔跑了一陣,好不容易才瞧見還亮著燈的,立刻奔了過去。跑近一看,立刻滿頭黑線——這哪兒是酒樓啊,那花花綠綠的模樣,一眼便知道是做什麼特殊行業的!

  刀白鳳作為一個正經的有夫之婦,耳邊聽到鶯鶯燕燕嬉笑打鬧,糾結半晌,最終不過偷了床被子,便跳了出來。

  刀白鳳琢磨著,這回是沒辦法奉公守法了,於是尋了處大大的院子,隨便推了間房鑽進去,暫且休息一晚。

  那些家業殷實的人家,院落極大,有那麼一兩處不太有人住的地方倒是不稀奇,就是缺少人打理,有些黴味兒,跟刀白鳳偷來的那床香噴噴的被子的味道一混合,熏得刀白鳳捂住鼻子直打噴嚏。

  忽聽外面一個女子的聲音又驚又喜的問:「是你麼?是你來看我來了麼?」

  刀白鳳登時捂住鼻子不敢動彈,心想:我怎麼就這麼倒楣呢?特意尋了個荒僻之處,居然還是有人?

  窗上立刻映出一個女子秀美的側臉,那女子似乎有些膽怯,不敢推開門窗進來,只幽幽的道:「你別擔心,我爹爹媽媽雖然罵我罰我,但我到底是他們的女兒,他們也不至於苛刻於我,就是……就是咱們的孩子,還這麼小,便要跟著我住在這種地方,要吃沒吃,要穿沒穿,盡跟著我這個沒用的娘吃苦了,我……我真是……」

  那女子哭了一會兒,方擦去眼淚,道:「啊,是了,你是收到喬婆婆的話,知道我生了你的孩兒,才特意回來看我的對不對?」

  映在窗上的女子低下頭去,輕聲的說:「其實你……你不需如此的,你的難處我都明白,我知道你心裡掛記著我,念著我,已經很歡喜,很心滿意足啦,就算是讓我一輩子被關在這廢園裡,那又有什麼關係?」

  那女子歎息一聲道:「你不需對我有愧的,紫雲洞中相會,是你也情我也願的事,我從來不曾怪過你的。真的。」

  刀白鳳聽到這裡,已明白了事情大概。無非是這女子與男人有了私情,未嫁生子,又被父母抓住,關在這處廢園子裡,大抵還是想問出與她苟合的男子是誰吧。只是,這女子也糊塗得可以,居然把刀白鳳當成了她那情郎,兀自說了這麼多令人面紅耳赤的話。

  刀白鳳暗暗吃驚於這女子的堅韌情深。需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一個年輕女子,遇到這種事,竟然還敢把孩子偷偷生下來,便是刀白鳳,都未必有這勇氣。

  那女子大概是太過思念情郎,精神上多多少少有了點兒毛病,刀白鳳這麼久不曾搭理過她,她竟仍自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一會兒說「你要不要看看我們的孩子?」,一會兒說「你可曾給咱們孩子取過名字了?」,一會兒又說「唉,不知道你能不能陪我到天亮,我這些日子總是看到你來陪我,但天亮了,卻一個人也沒有,我便知道我是在做夢啦,但我想,便是做夢,能夢久一點,夢真一點,也是好的」。

  刀白鳳不願聽人隱私,正想推窗離開,忽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哼,好一個不知羞恥的‘美’夢,也是時候醒了!」

  刀白鳳登時一驚,推窗的動作便頓住了。

  只聽那男子哼聲之時,尚且離得極遠,待說到「不知羞恥」四字時,已距廢園不過一丈距離,足以見此人輕功之高。而尋常人等,奔跑借力之時,內力都在丹田胸腹徐徐運轉,若是說話,難免內力外泄,這速度便要降下來了,可這人一邊運氣將聲音送出,一邊還要施展這樣高明的輕功,一身修為,可見一斑。

  刀白鳳頓時不敢擅動,生怕莫名捲入江湖恩怨,只輕手輕腳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點縫隙往外看。

  就聽話音剛落,一個蒙了面的黑衣大漢已如大鵬一般落入廢園之中。

  刀白鳳透過縫隙,這時才瞧見那窗邊女子的側臉,很是端莊秀美,一副標準的大家閨秀的模樣,實在難以想像,竟然有這樣的勇氣與情郎私通。

  那女子登時警惕,臉上如夢似幻的表情一掃而空,擺開姿勢看著來人,道:「你是什麼人?來幹什麼?」

  刀白鳳見她竟是會武的,只不過瞧模樣似乎不太高深。難道是她那情郎教的三兩手?刀白鳳想到了段正淳,立刻狂甩腦袋。

  那黑衣男人大笑起來,半晌,才盯著女人沙聲道:「我?我自然來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的!」最後幾字咬得頗重,刀白鳳見那女子全身一僵,顯然已經被對方氣勢所懾。刀白鳳也暗暗運轉九陰真經提防。

  那大漢卻忽的身形一晃,陡然欺近數丈,一掌劈出,喝道:「哪來的小賊?還不給老夫出來!」

  刀白鳳暗暗叫苦,足下一蹬,身形已飄然後退,只覺背後一股極淩厲的勁力尾隨而來,刀白鳳極快的在房中嗖忽飄動一圈兒,借勢化去掌風,待驚愕回頭,就見掌風到處,她方才倚身的窗子已七零八落,而那大漢卻只不過隨意站在窗口,單手扣住那女子的脖子而已。

  刀白鳳逼得無奈,嬌叱一聲,唰的一鞭揮出,火赤煉嗤嗤作響,將勁風攪碎,繼而筆直射向那大漢的肋下,當真如蛇一般靈活。只是房中狹窄,刀白鳳的鞭子太長,難免受了限制。

  那大漢咦了一聲,單手來接,剛猛拳風呼呼作響,帶得火赤煉陡然一偏。刀白鳳只覺腕上一股重力傳來,手腕幾乎一麻,知道對方勁道威猛,不敢硬碰,暗自咬牙,手勢一抖,火赤煉便順著那一偏之勢兜了一個弧度,反向大漢後頸風府穴而去。

  風府是督脈大穴,這一下變招實在又快又狠,那大漢立刻喝了一聲好,俯首會過,再抬掌一劈,剩下的半扇窗子垮啦啦碎成六七八塊,盡都呼呼作響而來。

  刀白鳳看得心驚,不敢再鬥,伸腳在房中擺設上一蹬,立時從房頂沖了出去,稀裡嘩啦弄碎一大片磚瓦。而她腳下,那幾塊爛木,竟然噗噗幾聲,將牆上穿出幾個洞來。

  那大漢見刀白鳳破屋而出,倒也不追,反而若有所思的借著月色抬頭看了一眼,臉上神色變了一下,竟是提著手上女子反身而去。

  刀白鳳低頭看時,兩人已經不見了。

  刀白鳳心頭略略晃過一點疑惑,就聽隔壁西間陡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喊:「不——」

  刀白鳳遲疑了一瞬,然而,就因為這一瞬,再飛身而下時,西邊兒隔院兒裡的一個黑色身影已經一晃而出,在牆頭一點,朝刀白鳳看了一眼,便迅疾無比的消失在夜色中。

  那女子緊追著賓士而出,披頭散髮摔倒在地,嚎啕大哭:「我的兒!我的兒啊!」

  刀白鳳心頭有愧,縱身追出,九陰真經運到極致,然而直追出數裡路,卻也不見那人的身影,只能再回轉過來。

  刀白鳳藏在牆頭,就見月光之下,那女子一身紅衣淩亂坐在地上,臉上六道抓痕突兀,雙目赤紅,一臉殷紅血跡盡數凝固頰邊,恐怖若厲鬼,哪裡還有半分剛才的端莊嫻雅?

  刀白鳳眼眶立時一酸。

  許多下人模樣的人大概是聽到聲音才匆匆趕來的,手裡都提著燈籠。一時之間,荒僻小院竟熱鬧了起來。

  過了片刻,又有一婦人奔將而來,見此情景,立刻抱著滿臉血跡呆呆癡癡的女子大聲嚎哭,半晌,才抹淚安慰道:「兒啊,我的孩兒,你不要嚇媽媽。那孽障丟便丟了,媽媽再為你尋個好人家便是,你跟媽媽說句話啊!」

  那女子呆坐半晌,忽的拂了拂滿是血跡的衣服站起來,腳步神情盡皆飄忽的走到牆頭,仰頭輕聲問:「你見到我的孩兒沒有?我沒能照顧好他,叫他給惡人偷去了,你見到他了沒有?」

  牆下眾人齊齊後退幾步,面色驚恐,相顧竊竊私語:「二姑娘這是在跟誰說話?莫不是傷心過度傻了?還是癔症了?」

  那嚎哭的婦人也嚇住了,向著女子走進一步,試探著喊了一聲:「二娘?」

  這女子恍然不覺,仍舊看著刀白鳳藏身的地方念念叨叨。

  刀白鳳不好再藏,現身出來,嚇壞了一院子的人。

  刀白鳳搖搖頭道:「那人武功高強,我追不上。」心裡已隱隱猜到這女子的身份。

  這女子斂裾一拜,道:「不論如何,姑娘大恩大德,葉二娘今日在此謝過。來日必報。」

  刀白鳳從懷裡掏出些簡單傷藥遞給她,她順手接過,回身進了那烏漆麻黑的簡陋院落,再出來時,已提了一個包裹。

  那婦人登時大驚,沖過去拉住葉二娘,道:「二娘!你這是做什麼?」

  葉二娘跪在地上,磕頭拜過:「二娘給葉家抹黑,是二娘不孝,媽媽你日後說二娘死了也好,說將二娘沉塘了也罷,也算洗去葉家的污點。這……這是二娘唯一能為葉家做的了。」

  忽聽一個威嚴男聲冒出來,道:「好!你既然有這個心,我便成全了你。明日,我自然會向宗族稟明。」

  葉二娘又磕了三個頭,爬起來,臉上淚水混著血水,越是恐怖。

  她遲疑了一下,轉頭四顧了一眼,這才垂頭道:「爹爹媽媽,女兒不孝,爹爹媽媽的恩情,女兒來生再報。」說完,縱身跳出院牆,朝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去了。只是她大慟之下,力有不逮,多虧了刀白鳳半途扶了一下,不然,只怕還要從牆頭摔下來。

  刀白鳳站在院牆上,就見葉二娘纖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刀白鳳忍不住想:她那一下遲疑,是否還掛念著情郎若是有一日回來,尋不到自己?

  只是,刀白鳳卻知道,她那情郎,從未來尋過她,哪怕她從未改名,在江湖上闖出了四大惡人之二的名號,他那情郎也顧忌羽毛從未尋過她,從未勸過她。

  修佛修佛,那玄慈修了一輩子的佛,卻連自己的情人都不願意渡麼?


第46章

  刀白鳳想到玄慈,才猛然意識到剛剛搶走嬰孩兒的人是誰 ——那可是被稱為天龍四絕的人物啊!蕭峰蕭大俠的老爹啊!

  刀白鳳登時一個哆嗦。

  其實,照理來說,慕容博應該是跟蕭遠山差不多厲害的人物,但不知道為何,刀白鳳下意識的就是覺得,慕容博是比不過蕭遠山的。所以哪怕已經跟慕容博交過手,刀白鳳依舊很沒底氣。

  大概是因為慕容博這種人一生營營汲汲,有所欲,於是讓人覺得能夠拿捏得住吧,反而是蕭遠山這種無牽無掛之人,隨性而為,什麼都制不住他。當日,也有可能是因為……蕭遠山有個仿佛開了外掛作弊器似地的兒子……

  不過,如果藍哥兒在此,多半會對她莫名其妙的的畏懼嗤之以鼻。

  且不說兩夫妻修習的,都是足以與少林易筋經、丐幫降龍十八掌這等天下一等一的武功相媲美的絕學,委實已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便是看兩人的年紀,也足以令人自傲了。

  藍哥兒若要揍人,可沒什麼江湖道義可講,打不贏,咱用毒麼,咱兩個人聯手一起上麼,反正夫妻嘛,不用那麼見外,同進同退,那也是說得過去的。若這都不行……成!咱還跑不贏麼?這世上能比得過淩波微步此等輕功的,可委實不多呀!\(^o^)/~

  反正麼,年紀輕呀,可不就是資本?就算眼下吃了虧,十年二十年後,難道還鬥不過去?

  也只有刀白鳳這種被原著影響太深的人,才會尚未交手便先起了怯心。但,這若是在正式對決中,便已足夠影響勝負了。

  然而刀白鳳雖是膽怯,但想到葉二娘,終是放心不下,於是提氣北行,欲暗暗提點她虛竹之事。但直到追到城門,都未見到葉二娘的身影。

  原來,葉二娘眼下雖然武功不濟,但她突遭大禍,心急如焚,再不像旁人那樣還留什麼後勁,一路疾馳而去,自然便超過了刀白鳳的預料。

  刀白鳳只覺旦夕之間,一窈窕靜女便命運驟變,流落江湖,成為人見人惡的大魔頭,可那導致此事的江湖大俠呢?卻仍舊位高權重,不受半點報應,甚至,還有那麼多人為了保住他的命,自甘赴死。刀白鳳一想,就咬牙切齒心情鬱鬱。

  再看眼前城牆青鬱,泛著年月的味道,不知道看遍了多少悲喜離合,這石縫裡又不知道浸透了多少人的鮮血。刀白鳳心頭愈是煩悶,於是縱身躍起,半空中長鞭一甩,卷上城頭,就此連躍兩次,便出了城去。

  刀白鳳此時方想藍哥兒為甚,只覺藍哥兒縱有千般不好萬般不足,但對自己的一片心意,卻是情真意切千金不換的。整個天龍裡,諸多英雄美人,除了蕭峰對阿朱、阿碧對慕容複,誰能比及?便是譚公譚婆,那般夫妻情深同生共死,不也有化不開的前緣情結?

  自己又不是不知曉藍哥兒的脾氣藍哥兒的幼年經歷,日後細細分說便是了,何必跟他置氣自此?夫妻磨合,本就需時日的啊,倒是自己無理取鬧了。

  刀白鳳腳下生風,恨不能立時回到分壇去,待騙得藍哥兒意思意思向她服軟道歉,她便好立刻意思意思原諒對方了。

  刀白鳳躍下城牆,幾個閃身奔入樹林——她的馬還在林子裡呢!

  沒成想,跑到樹林裡拴馬的地方的一瞧,刀白鳳嚇了一大跳,就見一個渾身血跡的男人雙目外凸卡住脖子倒在那兒,馬匹卻已經不知去向。而刀白鳳豎起的警示告牌,早已倒在了地上。

  刀白鳳吃了一驚,在那人頸邊一摸,卻是已經死去多時。刀白鳳點亮火摺子將此人檢查了一遍,驚愕發現,這人雙頰帶著不正常的紅暈,面帶微笑,□似有尿遺之象,諸般表像都說明,這人死前是中了自己留下的香酥之毒啊!

  說起這香酥之毒,是刀白鳳刻意弄來防身的東西,本不是什麼劇毒,但當刀白鳳無意之間在其中加了一樣東西時,卻有了奇效。那東西,便是當下幾乎還無人知曉厲害的罌粟汁。

  凡中香酥之毒之人莫不全身酥軟,內力全失,迷迷糊糊尚來不及不察曉之間已如墜仙境,似夢似幻,難以清醒。香酥之毒不劇,雖然讓人內力全失,但若是幾日之內得服解藥,不但於人無害,甚至,日後再遇上惑人心智之毒,還能增添一些抵抗力,但是,若中毒十日或數十日以上不得解藥,此人卻必定非死即瘋,很是陰損。

  不過,中香酥之毒之人,死前如登極樂,跟吸鴉片似地,倒是一點痛苦都不覺察。委實也算是毒藥之中的極品了。

  刀白鳳啊了一聲,四顧道:「遭了,向來這林中陰暗,想來此人沒太注意我的警告,仍來偷馬,自然中毒了。」可她之所以下香酥之毒,便是考慮到了不會令人猝死,這人身上的傷痕,顯然是有人另外下了黑手的。

  刀白鳳頓覺自己背上了人命,將人放在地上,四下仔細查看了林中痕跡,見馬蹄印、草木伏倒痕跡盡皆指向一處,便毫不遲疑的一路循著去了,心頭卻突然想到,莫不是蕭遠山?但想想蕭遠山多少也算光明磊落的漢子,似乎不至於此。

  刀白鳳一路奔出兩三裡路,來到一處山道上,忽聽前面響起閑閑的馬蹄聲,伴著沙啞難聽又充滿恐懼的怒駡。那罵聲淒慘刻薄,透著無比的絕望和恐懼。刀白鳳心道有異,立刻停下了腳步,斂了呼吸,遠遠墜上。

  四下黑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瞧見有人騎在馬上,驅趕著什麼。恰好雲層中月光忽現,刀白鳳一把捂住了嘴才沒驚呼出來——原來,那馬前蠕動好似穢物的東西,竟然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

  月光很快又穿進了雲層,但就那麼匆匆一瞥,已足以讓刀白鳳看清那萎靡于馬前的男人是何等的……全無人形,也難怪她初初沒有認出來。就見那人渾身抽搐,面色猙獰,一直在地上打滾,直到全身都被粗糙的沙石磨得衣衫盡毀傷痕遍體都不停歇。雖是仍舊痛駡不止。

  刀白鳳聽他罵聲時斷時續,中氣不足,顯然是被折磨得久了已經無力為繼,但那咬牙切齒的架勢卻仍是足以讓刀白鳳後背上冒出一股冷汗,彎腰便撿了兩顆石子捏在手中。

  她聽馬上騎士的呼吸輕緩綿長幾近於無,知道那人是個極厲害的高手,自然不敢擅動出手,但若是偷偷扔兩顆石頭,將那受盡折磨的男人弄死,她卻是辦得到的。

  刀白鳳深知一入江湖便命賤如狗,今日尚呼朋喚友飲酒吃肉,明日便身首異處之事實在層出不窮,但她向來的觀點便是殺就殺,死就死,一人做事一人當,罪不及親友,更見不得如此折磨或者說折辱於人。

  刀白鳳背靠卻聽那騎在馬上之人不為所動的問:「你若老實交代,我便立刻殺了你,給你留個全屍可好?」

  刀白鳳的上一輩子,在電視裡經常聽到這句話,每次聽到都想不明白,這種恩惠怎麼可能有人聽?左右不都是死嗎?可到現在,見那人生不如死詞不達意的模樣,才知道死的確已經是種恩賜了。

  但最讓刀白鳳震驚的,卻是那人的聲音。

  怎的如此像藍哥兒?

  刀白鳳一驚之下呼吸便亂了一瞬,馬上騎士果然立時察覺,回手一掌拍來,喝道:「好大的膽子,即刻給我出來!」回身之下,立刻跟刀白鳳來了個面對面。

  刀白鳳驚呼瞪眼,一聲「藍哥兒」沖出口,馬上騎士登時驚了一驚,喊道:「小妹快讓!」右掌緊接著剛才一掌連連拍出,後來兩道勁力你追我趕重疊在一起,頓時超過了第一道,將之打偏出去。

  刀白鳳鬢髮一揚,只聽耳邊哢嚓嚓一響,她藏身的大石之上頓時出現均勻的龜裂紋路,片刻,便是轟隆一聲,人高的山石竟然瞬間碎成一地亂石,差點砸了刀白鳳的腳趾頭。

  刀白鳳眼前一花,就見藍哥兒飛身過來,一把將她抱入懷中,緊緊不放。那地上扭動掙扎呼呼喘氣的男人手足並用連連朝地上撞頭,口裡發出「呼呵……呼呵……」詭異的聲音。

  刀白鳳怔在那裡,就聽藍哥兒在她耳邊一疊聲的道: 「鳳凰兒你沒事!你竟無事!幸甚!幸甚!」

  
第 47 章 …

  刀白鳳被藍哥兒抱住,耳邊聽到那不成人形的人垂死掙扎的叫駡,聲音尖銳,卻呼呼直喘罵不成聲,不禁渾身一寒,不自覺的一抓,入手的,卻仍舊是眼前這個人的衣服,卻不知道為何,若是害怕,本該更害怕的,卻突然就覺得安心了。

  就聽藍哥兒撫著她的發在她耳邊連聲道:「幸虧你沒事,幸虧!我見那賊人盜了你的馬匹,本以為你著了他們的道兒,還好……還好……」

  刀白鳳輕輕的籲了一口氣,心想,這人啊……

  於是推了藍哥兒一把,嗔道:「你瞧他身手,是能制得住我的麼?」

  藍哥兒在她額上連吻幾下,輕輕搖頭,臉還是有些繃:「那可不一定,你又心軟,又頗有點不動腦子……」見刀白鳳美目怒睜,藍哥兒話音一頓,立刻小心翼翼的跳過,道,「這些下作人的手段,總是讓人防不勝防的。」

  這話多少讓人能聽點兒,刀白鳳默認。

  那邊那人叫得淒慘,刀白鳳點了人穴,這才朝藍哥兒一伸手:「還不把解藥拿來?」

  藍哥兒微微皺眉,看看那渾身髒兮兮的人,再看看刀白鳳白皙晶瑩的手指,頗有些不願自家老婆去伺弄這等無恥小賊,但眼下多少已經明白,原來刀白鳳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原來刀白鳳也會落跑的,所以也不敢拂逆,只不情不願的掏出解藥來。

  刀白鳳見他模樣,嗤的一聲笑出來,回首在他臉上落了一吻,這才蹲下喂那人解藥,於是沒看到,她身後的藍哥兒一張繃得死緊的臉這會兒已是春暖花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

  原來,藍哥兒得知刀白鳳的消息便一路追來,幾乎不眠不休,但他一開始只圖快快快,所追的卻是大道,自然就跟刀白鳳錯過了,後來追出許久,問道旁茶棚,竟無一人見過刀白鳳,才知不對。

  想刀白鳳一身擺夷族打扮,如此特徵明顯,又是個慣會偷懶的,沒道理過茶棚而不入,藍哥兒登時便猜到自己追錯了路,因而又倒了回來。

  若說最瞭解藍哥兒的人是刀白鳳,這話多半還需斟酌,但要說最瞭解刀白鳳的人是藍哥兒,這肯定是沒人不信的。

  藍哥兒略一思索,便知道刀白鳳肯定走了山路,於是再追下去,便一路追來了沅州城。

  到沅州城時,天已黑透,藍哥兒連日追妻,又急又怕又累,也有些吃不消了,便欲進城一歇,可惜城門已關。

  所以說,夫妻就是夫妻,藍哥兒跟刀白鳳的做法一樣,牽了馬去樹林,便準備找地兒拴起來。只不過,哼,藍哥兒可沒那個閒心,在周圍一圈兒下了藥,還要多此一舉立個牌子!

  不,不要誤會,藍哥兒下的絕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因為比見血封喉更狠!此乃刀白鳳興致勃勃命名的天下第一奇毒的含笑半步顛!

  雖然藍哥兒對這種讓人嘴角抽搐的名字很是不滿,但是,老婆吩咐敢有不從?何況這藥名……細想之下,倒也很有迷惑效果啊!於是,藍哥兒考慮考慮,竟然頗為滿意。

  你道這藥為何比見血封喉更毒?卻是因為這毒不會當場立發。

  想來很多人都不聽不明白了,待我細細道來。

  就像捕老鼠……

  村婦愚昧,總愛求那種一粘即亡的烈性毒藥,實則,最好的毒藥,卻是讓老鼠吃了以後,毫無反應,高高興興的跑回老鼠窩裡,卻將這毒性傳染給其他老鼠的那種。

  要端,便要一端一窩才是正理!這才是藍哥兒的基本觀念。就像這含笑半步顛,中毒之人若不受使毒者的催發,可能數日之內都毫無所覺,但此時,這人說話也好,汗水也罷,便連尿液或呼吸,都會漸漸帶上毒性,並且越來越重,等過了七天,莫說中毒之人,便是與他日常接觸的人,都將藥石不救。

  如此,豈能不稱之為天下第一奇毒?

  藍哥兒將毒隨手灑在四周,本就要走的,也是那幾個小賊運氣差,偷了刀白鳳的馬不說,居然就這麼直直的對著藍哥兒撞了上來!

  藍哥兒何等傲慢的人?站在林中一動不動的看著馬蹄聲來的方向,一點讓的趨勢都沒有。偏他一身藍袍,樹林昏暗,月光不明,跟黑黢黢的夜行衣也沒多大區別了,於是,那兩個盜馬小賊直到得得跑近了,才看到小道正中竟然還站著一個人!

  倒楣的盜馬小賊共兩人,一人不知為何,偷了馬出來就癡癡傻傻的一個勁兒發笑,叫人汗毛倒豎背脊發寒,另外一個神志倒是清醒,卻被這詭異景象嚇了大跳,只得一邊兒在心裡嘀咕著莫不是撞了邪?一邊兒將他扶在馬背上,趕緊的往山寨裡趕。

  這般心急火燎的,又是慣常為盜為賊的人,自然兇悍無比,乍一見藍哥兒,唬了一唬,繼而便膽大起來,喝斥道:「哪裡來的沒眼色的臭小子,竟然敢攔我丐幫的路!還不讓開!」

  其實丐幫雖然因為人多,因而底下弟子難免有點良莠不齊,但一群乞丐,絕不至於如此囂張傲慢,甚至公然違背幫規騎馬馳奔。其實,這兩人不過是城外山上的匪賊,不過是因為這邊兒丐幫的勢力不大,無人找茬,因而平素做點小惡,都喜歡頂著丐幫這天下第一大幫的名頭,這就是所謂的樹大招風了。

  奈何,因為上次段延慶的事,藍哥兒早已對這些破破爛爛的乞丐花子都沒了好感,因而鼻中冷哼一聲,長袖隨意一拂,馬上兩人只覺一股洶湧勁道迎面而來,仿若巨石壓背,還未反應過來,已經砰砰兩聲摔落地面。便是那馬匹的膝彎,都顫了一顫。也略呆了一呆,看著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

  其實,這十多天來他幾乎是不眠不休的找尋刀白鳳的蹤跡,何等勞累?因而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在運轉內力強撐,內力有所長進是自然的,只是,為何如此大進?

  藍哥兒想來想去,唯能歸到自己吸了慕容博兩成內力上面去。

  想那慕容博武林泰山北斗,內力之精純,常人自然望塵莫及。雖然只有兩成,卻已抵得上旁人十來年的修為了。

  這的確在理,便好比金子,同樣的重量,和24K的價錢、純度卻是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一樣。

  只不過,藍哥兒卻不知道,北冥神功,因為其中寫到「內力既厚,天下武功無不為我所用,猶如北冥,大舟小舟無不載,大魚小魚無不容」,世人多半都有誤解,只道是吸人內力的邪門功夫,實際上,這句「天下武功無不為我所用」所包含的意思卻遠不止此。

  天下武功,雜亂不堪,陰陽兩極,截然相異,何以為我所用?何以尋途同歸?倘若真如大海納百川,日有所長卻千年不見其滿,那便罷了,但門下弟子習練之初,體內氣海尚淺,怎堪承受多股截然不同的內力相沖?

  創立逍遙派的人當真堪稱不世出之奇才,於是又以小無相功相輔,將眾多武功化為無形,皆納矣。然而,藍哥兒的情況卻又有不同了。

  他內力已有所成,又突然吸入了一股極精純的高深內力,於是已在尚不自知的情況下猛然突破了這最初的境界。

  「天下武功無不為我所用」,此言其實有意為二。而這其二,便是,天下武功入我身,則厚者愈厚,純者益純!

  仿若海納百川,入海皆味淡,可曾見滄海淡上一分?只見百川益鹹矣!此才乃百冥神功之真諦!儲粗糙內力于丹田,若有朝一日得納精純內力,則化粗糙為精純也!此武人日夜夢幻之所得!

  於是,在不經意間,藍哥兒體內往日所吸的亂七八糟的內力,都被慕容博的精純內力一引,又被他在馬背之上不分晝夜連續運轉十多日,早已化得一般精純,功力自然突飛猛進。眼下的藍哥兒,實在已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若是再與慕容博相鬥,勝負已然未知。

  這就是逍遙派武學的真諦了——將所有能省下的時間統統省下,咱們來吹吹笛、彈彈琴、說說情、談談愛,再時不時的抽抽風,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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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

  藍哥兒見自己武功莫名精進,雖是疑惑,卻到底分得清主次,暫時拋到腦後,只冷清清的朝那兩個小賊掃去一眼,這一眼卻讓他面色登時變了一變。

  那神志清醒的中年漢子正哼哼唧唧呼痛不停,就覺面上冷風一掃,剛剛瞧著還有近一丈遠的年輕男子已經蹲在了他的面前,心頭頓時嚇了大跳,暗暗撐著地面後退兩步。

  藍哥兒看也沒看他,盯了另外那個癡癡傻傻發笑的男人兩眼,在他手腕一摸,眼睛便微微眯了眯:「香酥?」再看向那神志清醒的中年漢子的眼神便令人禁不住一抖了。

  藍哥兒站起來,朝那馬屁股上一瞧,果然瞧見了五毒教的印記,立刻就是一聲冷笑,一揚手,中年男子的身體便不由自主的向藍哥兒撲了過去,繼而被藍哥兒扣住了喉嚨。

  中年男人面露驚駭,就聽眼前面無表情的年輕的男人輕飄飄的問:「這馬的主人現在何處?」既沒什麼威脅的話,又沒什麼猙獰的表情,卻讓中年男人整個身體如墜冰窟,牙齒哢噠噠的一陣響,半天說不出話來。

  藍哥兒卻不耐煩,手指一收,中年男人的眼睛頓時凸了出來,雙手使勁去掰藍哥兒的手指,卻哪裡掰得動?只能勉力朝來處不停亂指。

  藍哥兒將那癡傻之人扔上馬背,又取了自己的馬翻身上去,只吐了一個字,道:「走。」

  這人不敢拖延,便哆哆嗦嗦的領著藍哥兒朝盜馬之處去了。

  只是,這些人也不過是見財起意,哪裡見過刀白鳳的面?至於刀白鳳刻意留下的警示告牌,更是被這兩人嘻嘻哈哈嘲笑一通後一腳踹在了樹樁邊。

  藍哥兒一見告牌上的字跡,更是確定刀白鳳無疑,心頭一時間閃過無數念頭,越想,竟是越嚇自己,臉色一下子青青白白變幻不定,嚇得旁邊的中年漢子連連看向呆傻同伴,恨不得自己也這麼傻了算了。

  藍哥兒轉過身來,一身藍袍清雋,映入盜賊眼中,卻如惡鬼一般,就聽藍哥兒道:「你若好好告訴我此馬主人下落,我便饒你不死,否則……」

  他指尖一彈,嗖嗖幾道氣勁淩空擊向那呆傻之人,瞬間封了那人幾處大穴,就見那人渾身一陣抽搐,終於面龐青紫,手指亂抓之下,閉氣而死。

  中年漢子已然心驚肉跳,藍哥兒卻仍舊一副淡淡模樣:「這人已經中了香酥,便問不出什麼話來了,我且放他一馬,只是,哼,若是你敢敷衍於我,便不是這種死法了。」

  這種死法竟還是恩賜?中年漢子腿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磕起頭來:「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小的的確不知!的確不知啊!小的……小的只是想發筆小財,沒想冒犯了大爺,還請大爺饒小的一命吧!」

  藍哥兒卻不聽,抬手一粒米粒大小藥丸彈入此人喉嚨,迎著此人驚駭欲絕的臉道:「既然不肯老實,那我便不客氣了。」藍哥兒高高在上騎在馬上,一路將人如畜生般驅攆,一路使盡方法折磨,這才有了方才刀白鳳所見一幕。

  那中年漢子被藍哥兒折磨得狠了,自知沒有活命的可能,這才一會兒大罵,一會兒又苦苦哀求。只是,恁你罵也好,求也好,藍哥兒都是一副淡淡的不為所動端坐如石的模樣,叫人見了就心寒。直到見了刀白鳳,惡鬼一般的藍哥兒才仿佛恢復了生機。

  那中年漢子虧了刀白鳳才保住了命,自然閉嘴不敢再豁出去了的大叫大罵,只哼哼唧唧躺在地上。

  刀白鳳雖然是個心軟的,但也知道這些傢伙不是好人,見他性命無礙便不管他了,與藍哥兒上馬徐徐前行。

  藍哥兒不住的瞟刀白鳳的臉色,見她始終皺眉,忍不住有些不安,心道:我本來就惹了小妹生氣,又讓她瞧見我這樣折磨人,她……莫不是愈發生氣了?

  藍哥兒捏了韁繩,驅馬靠近刀白鳳,心道這會兒也顧不得其他了,先把老婆安撫了再說!於是垂了頭,輕聲道:「小妹,你……還在怪我?」

  刀白鳳側頭過來,就見月光投在藍哥兒臉上,朦朦朧朧不甚清楚,顯得委屈又可憐,心頭就是一軟,可是……耳邊仿佛還迴響著方才那人的淒慘叫駡,又止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刀白鳳勒馬回身,想了又想,終於還是搖著頭道:「藍哥兒,你做的事,我很不喜歡。」

  這話如此平淡,反而叫藍哥兒臉色一變,抬頭看來,卻見刀白鳳並未看他。

  「我這人總是心軟,越是熟悉的人面前越是心軟,平日裡我但凡有點不滿,你哄一哄,我便就放過去了,從未想過,這樣下去,說不定,有朝一日,你覺得不管你做了什麼,那也沒有關係,反正,日後總哄得轉我的。」

  藍哥兒伸手就來拉刀白鳳,慌道:「小妹!」

  刀白鳳由他握著手,道:「只是啊,你從未想過,這一日一日的,總有一天會逼近我的底線啊,若是真到了那一日,我們又待如何?從此各過各的,再也沒有關聯麼?」

  藍哥兒的臉一下刷白,一下子坐到刀白鳳身後,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咬牙切齒道:「我不許!絕不許!」

  刀白鳳拍拍他的手,覺得有些不忍,但心裡卻萬分明白,藍哥兒這樣的性格,若不讓他稍微有點顧忌,指不定什麼時候,便真成了喪心病狂的大魔頭。偏她自己膽小得很,雖然開膛破肚聯手都不會抖一下,卻至今不敢殺人,若是真見了藍哥兒隨隨便便殺人,難保心裡沒有疙瘩,到時候再如何補救,裂痕卻不是那樣容易消除的,還不如早早說在前面呢!

  於是扭開頭:「你從小就是個很有主意的,總也知道自己要什麼,學東西也比我快,我對你又沒有什麼戒心,你說什麼,我便聽什麼,我瞧你在我面前,雖然不愛說話,但總歸不是什麼心狠手辣之人,但卻未想,背了我,你竟然這樣……這樣的叫人害怕。」

  藍哥兒被這句害怕刺得渾身一抖,手臂禁不住就是一用勁,口裡連道:「我不會傷害你的小妹,我總歸不會傷害你的。」

  刀白鳳歎息一聲:「我們是夫妻,便是我為了你受些傷害又怎麼了?你總當我還是小孩子,總以為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告訴我。你若不滿意我照料段延慶,你如何不說?你若說了,我哪怕一開始並未注意到,但等段延慶病情穩定之後,自然會吩咐別的弟子前去接手,雖然沒有我親自動手效果好,但總歸已經救回他一條命,我也對得起他了。你向來比我聰明,你不說,我總也猜不中你的心思。」

  刀白鳳又歎一聲,覺得自己真是憋屈,從小到大,就沒幾樣比得過藍哥兒的:「我們從小一般長大,我知道你的性子就是如此,陰厲了些,那也沒什麼,反正我也看不慣那些滿口仁義的大俠。而我若是硬要你因著對我的感情這不許那不許的,倒是在白白揮霍這份感情了。」

  藍哥兒眼睛一亮,看得刀白鳳好笑,扭頭在他臉上吻了一下,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我啊,只是希望你稍微收斂點罷了,行為做事,仍是你自己斟酌,若是怕我誤會,便跟我解釋解釋,這總不難吧?」

  藍哥兒當日搖頭!

  刀白鳳笑道:「你這樣暴戾,終究不好的,要是損了陰德,害了子孫,可怎麼辦?」

  刀白鳳本是想著古人最是迷信,才隨口一說,可一想那可憐的何紅藥,再一想喜歡上個夏青青的何鐵手,卻又難免心疑了:莫不是真有陰德報應一說?

  藍哥兒一凝眉,輕輕頷首,轉瞬,臉上表情卻一下子似驚似喜,伸手就來抓刀白鳳的手腕。

  刀白鳳嘻嘻笑道:「你做什麼這麼著急?我可沒說我有身孕了,你啊,才做了壞事,都不怕我一語成讖,當真害了孩子麼?」

  藍哥兒捏著刀白鳳手腕,捏了好久,刀白鳳一見他表情變來變去,也唬了一跳,眨巴眨巴眼睛,道:「這個……醫者不自醫,難道我真有什麼毛病了?」

  藍哥兒卻緩緩抬起頭來,盯著刀白鳳,一臉的神情莫測:「要不,你自己捏捏?說不定胎兒還小,我把錯了脈。」

  刀白鳳立刻囧了一張臉,驚愕:「不是吧?我上個月的月事還規規矩矩的來了的啊!」

  藍哥兒卻已經將她一把從馬背上抱了下來,外袍一解裹在懷裡:「當心著涼!說不定,臭小子便是這個月規規矩矩來的。」刀白鳳一臉茫然的窩在他懷中,只覺藍哥兒體溫很高,倒是舒服,過了好久,這才一副回不過來味兒的表情抬手在自己脈上摸啊摸。可就像藍哥兒說的,不知道是不是胎兒還小,這喜脈似像非像的,很是不好琢磨。

  藍哥兒卻已經不管,自顧自道:「馬背顛簸,我抱你走。當心著些。」

  刀白鳳這時弄不清楚,那也就扔在腦後了,可她仰頭去看藍哥兒,卻見藍哥兒表情很是鎮定,心頭難免嘀咕:這人怎麼一點兒沒有仿佛、可能、也許要做爸爸的喜悅?

  沒想,剛走兩步,藍哥兒忽然很是認真的低下頭來,問刀白鳳: 「真有因果報應一說?要不要回頭跟那人道個歉?」

  刀白鳳瞪大了雙眼,忽然一頭栽進藍哥兒懷裡,半晌,撲哧撲哧狂笑起來。

  可她頭頂上的藍哥兒,看著她的表情卻是一臉迷惑,極度認真,很久很久,才漸漸轉為溫柔,在她頭頂上落下一吻:「小妹,日後別再嚇我了,我什麼都聽你的。我若不好,便改,總有一日,你會覺得我好的。」

  刀白鳳趴在他懷裡,半晌,輕輕的嗯了一聲。

  
第 49 章 …

  陳家嫂子匆匆給兒子洗好臉穿好衣裳,給了孩子一個銅板交代孩子好生看家再抓了老母雞出門的時候,卻發現好些鄰居都跟她一個模樣,心頭就有些急了。

  那樣的好事可不是日日都遇得到的啊,可沒成想才聽說昨日隔壁寡婦用一隻母雞換了足足一兩碎銀子,到今日,仿佛整個鎮子的人都知道了似地。

  陳家嫂子扯了扯衣服,對對門的胖媳婦哼了一聲,便一馬當先的跑在了前頭,手裡的老母雞給她晃得咯咯咯的叫喚了起來。

  對門兒的胖媳婦愣了愣,呀的一聲,也拎著家裡的大黃鴨氣喘吁吁的跟了上去。

  到得宋寡婦家,卻見門口已經等了零零落落好些人了,甚至還有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半大小子,手裡抱著個盆兒,裡面裝滿了水,幾條新鮮的大鯽魚在裡面驚慌的游來遊去。

  陳家嫂子便急了:她家男人出門做生意去了,已經兩三個月不曾回來,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可不能放過這件兒好事!

  旁邊幾個女人望著那緊閉的房門嘀嘀咕咕,一臉鄙夷,陳家嫂子隱隱約約聽到什麼「……寡婦……讓個男人住她家……莫不是……」,陳家嫂子撇撇嘴,心道:你若看不上,便不來唄!我還巴不得呢!

  本以為要等到日上三竿才能見到人,沒成想,幾個媳婦婆子在門口嘀嘀咕咕了沒多久,木板門就吱嘎一聲打開了。

  陳家嫂子眼疾手快,悶頭便沖了進去,沒成想剛沖幾步,便被一股軟綿綿的力道一推,哎喲一聲又跌了出來,撞在胖媳婦身上。胖媳婦趕緊扶住她:「嫂子沒事吧?」

  就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再吵,就都給我滾!」

  那聲音其實說不出的好聽,但不知道為何,眾女人小孩兒都是齊齊一抖,哪怕有半句話還在嘴巴裡不曾說出來,卻也一個字都不敢往外蹦了。

  陳家嫂子站穩了,抬頭看去,呀的捂嘴呼了一聲:竟是個頂好看頂好看的男人呢!

  陳家嫂子一個生過孩子的人都把持不住,更莫說旁人了,陳家嫂子回過味兒來,羞愧的四下顧了幾眼,就見扶著她的胖媳婦也是臉蛋紅紅迷迷糊糊的模樣,陳家嫂子這才理直氣壯的哼了一聲,拂袖甩開胖媳婦的攙扶,低低罵了一聲:「不知羞!」嚇得那胖媳婦拎著大黃鴨不敢抬頭。

  還是那捕魚的半大孩子,許是同是男的的緣故,最先回過味兒來,嘴巴甜甜的跑過來,手裡的盆子嘩啦啦的蕩出了不少的水,三尾大鯽魚立刻精神頭兒十足的蹦了起來,濺得那孩子滿臉的水。

  那孩子臉上帶了點討好的笑,湊到頂好看的藍衣男人面前,道:「這位大爺,你看這魚新鮮吧?是小子今天早晨才下河捕的呢,大爺若是賞臉,便要了去吧。」

  那藍袍男子低頭看他一眼,再看看天色,冷冷清清的問:「果真是今天捕的?」

  那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就天還沒亮的時候。是小子的妹妹替小子打的燈籠。」

  那藍袍男子不甚在意的道:「那倒是好水性了。」

  陳家嫂子識得那孩子,一個人拉扯著個妹妹住在鎮上,他妹妹才8歲,兩兄妹倒也不容易,於是輕聲道:「這孩子確是個捕魚的高手呢,他捕魚,都去後山的大河裡,可不像別人塘子裡養的那般,還帶著股泥腥味兒。要比別家的鮮美多了。」

  藍袍男子聞言,哦了一聲,接過了盆兒,用手撥弄了幾尾鯽魚,似是要確定新鮮與否,這從懷裡摸了一兩碎銀子出來。那孩子歡天喜地的接了,藍袍男子想了想,卻忽的叫住了他,又摸出來一兩銀子。

  陳家嫂子眼都直了,卻聽那藍袍男子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輕咳了一聲,道:「你對我說些好話,這兩銀子便歸你了。」

  那孩子似乎有些搞不明白,但他們這種小老百姓,遇上有權有勢的,都是要說好話的,因而張口就來。陳家嫂子心頭一動,正要也跟著奉承兩句,卻見那男子一抬手止住孩子的話,皺眉道:「不,不是這些,你就說些為我祈福結善緣消業障的話吧。像是……不積報應一類。」

  孩子愣了愣,卻也麻溜的說了一大串兒,果真又多得了一兩銀子,歡天喜地的走了。走了幾步,便有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兒從一旁的大樹後拐出來,一臉笑容的喚著「哥哥」朝他跑來。

  陳家嫂子自覺得摸清了這男子的脾氣,正要上前,卻見那男子愣愣看著兩兄妹,忽的一晃就不見了人。

  陳家嫂子正待驚呼,猛然想起這男子冷厲的警告,那句驚呼便消失在了緊捂嘴巴的雙手後。

  陳家嫂子心驚的回頭,就見那男子已經站在了一雙兄妹面前。那雙兄妹正緊張兮兮的看著他,哥哥將妹妹護在身後。

  那男子看了半晌,忽的抬起頭朝陳家嫂子看來:「聽說,女人懷孕的時候,看什麼多了,便容易生下什麼來?」

  陳家嫂子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在跟自己說話,心頭詫異:這叫什麼說法?臉上卻堆著笑:「自然,自然。」

  男子沉吟片刻,自言自語:「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不知道夠不夠。」抬起頭來,對那雙一臉緊張的兄妹道:「你們可願意替我打點兒零工?我按日付你們工錢。」

  那小姑娘從哥哥身後冒出個腦袋來,抓著哥哥的衣角怯生生的問:「我……我也可以嗎?」

  男子很是嚴肅的點點頭:「女孩子是一定要的!」

  小姑娘一喜,抬頭看看自家緊張得汗水都出來了的哥哥,卻覺得眼前這漂亮大哥哥實在是好人。果然,佛祖說善有善報,要長得像大哥哥這麼漂亮的,一定要做很多很多好事才行!

  小姑娘也不管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了,連連點頭:「謝謝大爺。」

  男子嗯了一聲,轉頭看著寡婦家院子,道:「你們便替我照顧我妻子就好,陪她說說話就是。我……」他思考了一下,仿佛想到什麼,很是鄭重的道,「我自然不虧待你們,一日一人半串銅錢可好?」

  這下子,便是緊張兮兮的男孩子也驚訝了,連連應下,又說了歇從佛堂聽來的話,果然見那男子的臉色好了好多,心頭便安了。

  陳家嫂子聞言,手上的大母雞都快給她捏死了,這會兒瞅著時機連忙道:「哎喲,大爺,您這是要照顧夫人呀?這些小孩子毛毛躁躁的,可怎麼得行?不如讓奴家幫忙吧!奴家幹活還是有一把手的。」

  小女娃娃急了,生怕丟了這樣好的差事,扯著哥哥的袖子道:「草兒才不毛毛躁躁呢!草兒會做好多好多事!」

  陳家嫂子哼了一聲,轉向藍袍男子,沒成想,藍袍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竟然頗為嫌棄的搖搖頭:「不行,你以後別再出現在我和我妻子的面前了。」

  陳家嫂子啞然不知所措。

  那男子卻已經回過頭去,對兩個孩子道:「你們可有要好的玩伴?再去替我約幾個來,男孩兒女孩兒不拘,但一定要長得好,又聽話,又可愛的,都來讓我看看先,若是我覺得好,便與你們一起服侍我妻子。唔,我不需你們簽奴婢契約,均按天付工錢。」

  這等好事,立刻讓兩個孩子喜出望外,連連說有,轉身便手把手的去尋人去了。那男子看他們相親相愛的模樣,一副想到什麼的樣子臉色柔和了好多。

  陳家嫂子想起自家兒子,連忙也要往家裡跑。就聽那男子道:「你們帶來的東西,若是新鮮,若是喂得好,我都要了,留下吧。若是東西不好卻想以次充好,哼,那便別怪我了。」

  眾人抖了一抖,連連道謝,那男子卻看也看的一個人走開了,邊自言自語:「不知道幾個孩子才合適。」

  陳家嫂子暗自嘀咕:這誰家的夫人,全要些半大孩子照顧?竟連男孩子都要的,這傳出去,可對名聲不好。也不知道這漂亮男人是怎麼想的,竟然一點不計較。

  卻聽一個軟軟柔柔媚得幾乎叫同是女人的陳家嫂子都是一蕩的聲音響起來,笑喚:「藍哥兒,你怎麼起得這麼早?」

  陳家嫂子順著聲音回過頭去,立刻微微張大了嘴,心道:難怪那寡婦為了點錢便讓個男人住到她家來,哎喲,就人家這樣貌,便是寡婦自己出去說跟這美貌哥兒有一腿,那也是沒人信的!

  就見剛剛還冷漠得跟什麼似地的美男子已經快步過去,將那美貌異族女子半扶住,輕聲道:「吵醒你了?都是這些人不好。」

  就這麼一句話,陳家嫂子背上便是一寒,趕緊退了幾步。那女子卻笑起來,毫不害怕的在那冷面男子臉上捏了一下:「才不是呢!我睡好久了,這會兒也該醒了。嘻嘻,有你在身邊兒,我可是半點不擔心的,就算是打雷,那也未必打得醒我。」

  陳家嫂子懷疑自己眼花了,竟看到那冷冰冰的男人臉上顯出一抹溫柔的笑。

  那女子轉頭瞧見地上魚呀雞呀鴨呀,甚至還有兔子什麼的,堆了一小堆,一下子就笑了,捋著袖子道:「哎喲,藍哥兒,我跟你說,好久沒露一手了,咱們中午吃什麼?」一副躍躍欲試垂涎欲滴的模樣,卻意外的不叫人覺得俗,反而想微微一笑。

  那男子立刻板起臉來,輕輕拍開女子的手:「你要吃什麼?我來!你如今得多多注意著些。」說著,目光就往女子的肚子上瞄。

  那女子立刻咯咯的笑起來:「你算了吧你,這還是沒影兒的事呢,就這麼緊張啦?本來都說好去擂鼓山的,現在也不讓我去了,連做飯都不讓我做了呀?你可沒我的花樣多呢!」說著便撇了撇嘴。

  男子眼睛裡閃過點兒笑意:「那倒是,說到吃,那還真沒幾個人比得上你。」

  女子登時叉腰凶他,聲音卻仍是嬌滴滴的,陳家嫂子這才曉得,這是天生的,倒不是這女子故意撒嬌:「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滿還是怎滴?」

  男子道:「不是,只是覺得,我該多練練廚藝,以後才好滿足你。」

  陳家嫂子驚見,那女子竟然就因為這麼句話眼神飄忽的臉紅起來,還偷偷的擰了男子的腰一把。

  陳家嫂子暗自嘀咕:真是對莫名其妙的的夫妻。轉身,快步的朝自家去了,準備把自家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來碰碰運氣。


第 50 章

  不能出門吹吹風溜溜馬爬爬山打打架的日子是很無聊的,尤其,不管你做什麼事,都會有個男人沖過來,說……

  「放下!不要幹重活!」

  刀白鳳面無表情的放下手裡的水杯,看到藍哥兒看似面無表情實則緊張無比的走過來,拿起水杯試了溫度,這才喂到她嘴邊,並且立刻轉頭瞪住那一群從十二三歲到二三歲不等的男孩兒女孩兒:「你們是怎麼服侍人的?」

  「還是說……」藍哥兒皺皺眉,「你們根本就是來騙錢的?」

  那邊兒一溜的小孩兒立刻齊刷刷搖頭,統統默了。兩歲多的那個卻忽然哧溜一聲吸了吸鼻子。藍哥兒立刻看看刀白鳳的肚子,嫌棄的道:「你明天不要來了。」

  那小孩兒含著指頭仰頭看了藍哥兒,半晌,才大悟的哇的一聲哭起來,一群小孩兒頓時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然後,接二連三的,好幾個兩三歲三四歲的小孩兒都哭了起來,仿佛比誰聲音更大似地。

  旁邊兒大點兒的幾個急了,趕緊小聲哄人,卻越哄越忙。

  刀白鳳捂著額頭神情恍惚頭暈腦脹的進屋:「這個……是花錢幫人帶孩子嗎?」

  「我……我竟然淪落到雇傭兩三歲的小孩兒照顧的地步。太丟人了!」

  就這樣吵吵鬧鬧,哭哭啼啼,轉眼十天過去,在一群小孩的圍困中,刀白鳳似有似無的喜脈卻咻的一下不見了。藍哥兒目瞪口呆,仍自喃喃不肯相信:「怎麼可能?」

  刀白鳳卻暗自欣喜:就說嘛,我都已經給藍哥兒避孕了,怎麼可能中招?這不是鄙視我技術麼?

  藍哥兒內傷之下,將那一群的大孩兒小孩兒統統解雇,一群孩子離開時,無不兩眼淚汪汪,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看向刀白鳳肚子的眼神兒更是哀怨無比。大概回家都會被罵吧!

  刀白鳳抖了兩抖,深覺自己不懷孕,簡直是罪大惡極。再一回頭,對上藍哥兒綠幽幽的眼神兒……

  刀白鳳禁不住輕咳兩聲,拍拍藍哥兒的肩道:「那……日後便不避孕了吧?」

  明明是詢問的意思,到了藍哥兒耳中,卻變成了……

  藍哥兒點點頭,嚴肅著一張臉道:「既然你都這麼要求了,那就這樣吧。」

  刀白鳳臉皮一抽,恨不能掀桌:喂喂喂!到底是誰在求誰啊?

  可沒待她發潑,藍哥兒卻在她腰上一攬,抬頭看了看天,嚴肅正經的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先歇了吧。」

  刀白鳳一抬頭,就看到天邊那輪還未落山的太陽,黃黃紅紅,跟鹽蛋黃似地,忍不住便語氣飄忽了:「你……不是吧?」深深的覺得,照藍哥兒這辛勤耕耘的狀態,懷不懷,那還需要計較嗎?

  刀白鳳實在不好意思在人家一寡婦家裡被翻紅浪,於是買了輛馬車,鋪了厚厚的褥子,趁著夜色便慢條斯理的出城朝河南擂鼓山方向去了。

  正是濃冬時節,頭頂月光凝練,月下雜色馬兒停停走走,時不時還拐到路邊兒吃上兩口青草,累得它後面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偏這馬車連個趕車的人都沒有,竟是沒人管的。

  就聽馬車裡時不時傳來詭異的聲音。

  「你你你……你悠著點兒行不行!喂喂喂!悠著點兒還脫這麼快?出去趕車啦!」

  「喂!都說讓你出去趕車了啊!你別……」

  「你……嗯……啊……慢慢慢……慢點……靠!都叫你慢點兒了!」?

  「不管我的事,是車在抖……」

  「嗯,為夫覺得,小妹你的建議還不錯嗯……我也覺得車裡……嗯哈……比房間裡好……」

  「藍哥兒我錯了,能不能當我什麼都沒說?」

  「可以!我們直接做!」

  馬車繼續吱嘎吱嘎吱嘎……

  埋頭吃草的大花馬耳朵抖了抖,尾巴輕甩,時不時的側頭看看那搖搖晃晃嗯嗯哼哼的車廂,不明所以……

  刀白鳳和藍哥兒兩人這般不緊不慢,一路遊山玩水兼造人,足足花了一兩個月時間才入河南地界。也虧了蘇星河提早給人發下名帖,不然,這兩人非錯過了二月初八的擂鼓山之邀不可。

  然而兩人啟程得早,這日到了信陽之時,距擂鼓山之約足還一月有餘。

  藍哥兒一心造人,便想在信陽城中租個院子歇下,不想剛剛進城,就見一個高大花子迎上前來,一抱拳,粗聲粗氣道:「兩位就是妙手觀音與青竹公子賢伉儷吧?在下丐幫大勇分舵舵主方志信,這廂有禮啦!」

  藍哥兒與刀白鳳對望一眼,心頭不滿,刀白鳳卻覺得這漢子樂呵呵又魯莽的樣子很是可愛,於是笑答:「是啦,我是刀白鳳,這是我夫君藍意明。方舵主好啊!」

  藍哥兒頓時被「夫君」二字治癒,於是站在刀白鳳身側眼睛忽閃忽閃的不再說話。

  方舵主左右瞅瞅,喃喃道:「老方聽人說賢伉儷都是一表人才武功人品俱都出眾的人物,本來還不信,心道這兩人年紀輕輕,只怕是別人不好下面子,隨口贊了兩句呢!沒想到這一見,果真不凡,倒是老方自個兒小器沒見識了。」

  刀白鳳被他耿直得出奇的話逗得一笑,就聽這方舵主猛的一拍腦門兒,又道:「哎喲,老方一見賢伉儷俊才就忘了正事兒啦!老方這是有事求賢伉儷幫忙呢!」

  刀白鳳一路見著,出了雲貴一帶,丐幫的聲勢果然浩大,於是有意與其結交,忙道:「方舵主就叫我夫妻姓名吧,不需多禮。」

  方志信嘿嘿笑了兩聲,居然也不推辭:「藍公子藍夫人,老方在這等二位許多天了,便是想請妙手觀音為我們汪幫主治病的。」

  刀白鳳咦道:「汪幫主身體不好?」

  方志信歎息一聲,道:「是,汪幫主這些年的身體是越見不好了,我們丐幫上上下下都很擔憂。日前也曾請薛神醫診治,只是……唉,總之是一言難盡。汪幫主大氣,只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咱們乞丐花子,一條賤命,老天爺要收去,那便收去就是,可咱們都是汪幫主幾十年的老朋友了,總見不過老幫主就這麼死了啊!幸得這半年來,妙手觀音的名頭如日中天,咱們便想請觀音娘娘為汪幫主診治診治,也不過碰碰運氣罷了。」

  藍哥兒眼露不滿,刀白鳳趕緊碰他一下,心頭卻忍不住好笑:哪有當著人面這麼說話的?

  就聽方志信又道:「只是,觀音娘娘身在雲貴,咱們可難得一見,汪幫主又不肯為了自個兒身體耽擱幫中大業,是以一直拖到現今。還好前些日子,聽幫眾弟子道藍公子夫妻向河南來了,倒是離無錫不遠。」

  「嘿嘿,說來,咱們丐幫雖然都是乞丐花子,倒也有人收到過聰辯先生的名帖的,咱們大智分舵的沈舵主又向來聰明,這麼一想,便猜到兩位是受聰辯先生之邀,於擂鼓山赴會的。便勸了汪幫主到信陽來等兩位大駕啦!」

  方志信一番搖頭晃腦劈裡啪啦的砸出一通話來,臉上神情忽悲忽喜,看得刀白鳳不由感慨,心道:丐幫的確大義,幫眾弟子協助宋軍退敵更是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雖然對上喬峰一事時,太是迂腐無情了些,但此時宋遼矛盾之劇,若非親見,實難想像,很難如局外人一般,一句「無辜」便化解開去,他們有那種選擇,其實也沒什麼錯。不然,你看蕭遠山,還是喬峰的親爹呢,不也就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的理由,就殺了對喬峰尚有養育之恩的橋三槐夫婦嗎?

  這般想來,書中的丐幫之中,也就唯有那全冠清才是一顆正正經經的耗子屎。想來如果沒有全冠清的挑唆,喬峰也未必會那樣慘。而聽這方志信一番話,那全冠清眼下還沒當上大智分舵的舵主嘛!

  刀白鳳既然有意交好丐幫,又心癢癢的想去看看能不能遇到少年喬峰,便忙不迭的點頭答應去試一試了。

  藍哥兒在一旁看得皺眉,直覺的覺得刀白鳳這樣兩眼放光的模樣,似乎有什麼不對。

  不過,任他如何聰明,也絕想不到,刀白鳳竟是在崇拜著如今還不過是個小屁孩的娃娃!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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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刀白鳳被方志信帶著,七拐八拐,到了個很大的院子前面。

  方志信手一引,道:「敝幫主身體不好,未施遠迎,藍公子藍夫人還請不要見怪才是。」

  刀白鳳抬頭看去,唯一的感慨是:原來丐幫不都是以天為蓋地為席,然後每天沿街乞討的啊,竟然還有這麼大的院子可以住?

  ==|

  再等幫主汪劍通降階相迎而出,刀白鳳就淡定了:你見過誰家的家花子長得這麼胖,跟安西教練似地?

  好嘛,就算是叫花子,那也是有階層的,人人堂堂一幫之主,你總不能連飯都讓人家沿街討著吃嘛!胖點是應該的。

  汪劍通胖嘟嘟的模樣看起來很是和善,挺著個羅漢肚子,一臉的笑容:「這就是青竹公子跟妙手觀音賢伉儷了吧?久仰久仰!」

  藍哥兒略略點頭,道:「見過汪幫主。」

  汪劍通見他不愛搭理人,便轉頭對上了一臉好奇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刀白鳳。

  他的年紀已足以當刀白鳳的爹,因而對刀白鳳無禮的注視也不生氣,只笑眯眯的看著,問:「看藍夫人模樣,倒似認識老夫似地?」

  刀白鳳頗為興奮的連連點頭:「不不不,我只是認識您的弟子!」

  汪劍通跟方志信對望一眼,便有人進屋去喚人,汪劍通自領著刀白鳳兩人往裡走,笑道:「我那弟子交遊廣闊倒是不假,但這些年都沒怎麼出門來著,不曾想,竟然與兩位元認識。哦,正好他在,瞧,過來了。」

  刀白鳳興奮扭頭,差點扭到脖子,就見一個年輕的四代弟子領著個瘦高個長鬍子的老者過來。

  「這個……」刀白鳳看看那年輕弟子,再看看長鬍子老頭,覺得哪個都不像蕭哥。

  那白鬍子老者走到幾人面前,卻對汪劍通行了個弟子禮,顫顫巍巍的道:「師傅,叫徒兒來有何事?」

  刀白鳳一囧,就見汪劍通很是高興的道:「雲山,你瞧這是誰來了?」

  那老頭子眼睛一眯,看了刀白鳳和藍哥兒老半晌,才搖搖頭:「徒弟近年來眼睛不行了,看不清楚咯。」

  刀白鳳趕緊乾笑:「那您去休息,休息,別站著了!」這才打發走了這爺爺輩兒。

  刀白鳳掰著手指頭算啊算,然後喪氣了:蕭哥小正太這會兒大概還在少林寺吧呢?

  刀白鳳恨不能撓地。

  好不容易放下不能跟蕭哥見上一面的遺憾,刀白鳳終於仔仔細細的替汪劍通把脈問詢。

  汪劍通長得跟安西教練似地,脾氣倒也像,見刀白鳳一臉嚴肅,生怕刀白鳳因為治不好自己的病心裡芥蒂,想她年紀輕輕一出江湖便已名聲鵲起,如此受了挫折,難免不振,便樂呵呵的道:「藍夫人不需在意,老夫這是老毛病了,治不好便治不好吧,多活一天是一天,只是勞累馬大元馬兄弟了。」

  旁邊方志信眼睛一紅,粗聲喊:「幫主!」

  刀白鳳卻道:「汪幫主,在下問你幾句話成麼?」

  方志信一聽有戲,不等汪劍通回答,已忙不迭點頭:「藍夫人請問,在下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刀白鳳道:「你十多年前是否受過一次重傷,卻未尋名醫好生調養?」

  汪劍通臉色一變,看了方志信兩眼,語焉不詳的道:「是。」

  方志信立刻嚷嚷起來:「哇啊啊,幫主,您武功蓋世,為咱們丐幫辛苦操勞三十多年,誰這麼大膽子竟敢打傷你?老方第一個不放過他!」

  刀白鳳也不管他,雖然心裡已有了計較,仍是繼續問:「汪幫主十多年來,為丐幫辛苦操勞不假,但我卻以為,你這心裡一直壓著的那件事兒才是你這身體日漸衰敗的主因。」

  汪劍通嗖的站起來,臉色變了幾變,一旁閑閑飲茶的藍哥兒立刻微眯了眼睛,眼神冷厲,如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

  方志信不明所以,房間內僅剩下的兩個伺候的弟子卻感覺到了異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汪劍通與刀白鳳對視片刻,忽的頹然坐下,長歎一聲,道:「是!我汪劍通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直,雖不敢說於丐幫、于天下百姓做了多少大事好事,但至少敢指天發誓無愧於心,卻唯有這事……這事……唉,我汪劍通是死了都沒臉見人啊!」

  汪劍通老淚縱橫,頓時咳嗽起來,刀白鳳眼疾手快,幾根砭石針下去,汪劍通這才止住咳嗽。

  方志信在一旁呆呆不敢說話,喃喃道:「幫主,幫主你……」

  刀白鳳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汪幫主你內力深厚,本來不該如此虛弱的,只是,你十多年前被一個絕頂的高手一掌震傷了心肺。還好對方應該並無殺你之心,因而這一章拍到你身上後,便收回了五成的力道,這才讓汪幫主你逃過一死。」

  汪劍通一聽,更是歎氣搖頭:「是,這事都是我汪劍通對不起人家。」

  刀白鳳將幾根砭石針在一旁燭火火舌之上舔烤,然後下針入神,細細撚入汪劍通周身穴道,嘴裡卻仍是不緊不慢的道:「你當時若找名醫調理,憑汪幫主的武功底子,頂多半年,必然痊癒,但汪幫主不知為何,竟然忽略了,因而埋下了病根。這些年來,汪幫主又鬱結在心,不得舒緩,這才拖垮了幫主的身體。」

  方志通道:「咱們前些日子去找過薛神醫的,薛神醫道幫主身體虧空太重,難以回天,不知道藍夫人……」說著,期期翼翼的看著刀白鳳。

  刀白鳳見他偌大個人,露出這幅模樣,不禁好笑,比邊兒轉動著砭石針,一邊兒隨手拿了桌上一顆梨子拋了拋,道:「薛神醫說得沒錯,身體虧空的確難以醫治,就好比這顆梨,面上看來無事,但裡面已經全壞了,自然再如何保養照料都只會漸漸爛掉。」刀白鳳將梨剖開,裡面的汁水果肉流出來,均已被她內力震碎。

  方志信臉色的表情登時化作失望,刀白鳳卻又加了一句:「不過,修養調理延年益壽倒是能辦到的。」

  方志信頓時一臉大喜:「那就麻煩藍夫人了!」

  刀白鳳轉頭看了藍哥兒一眼,遲疑道:「若是調理,花費的時間就多了,少說也要一兩月的時間,我和夫君還要赴擂鼓山之約,不知道……汪幫主會在信陽呆多久?而各種藥材,想來價格也不菲的。」

  方志信一遲疑,道:「藥材不是問題,方某家中略有薄產,若是為了幫主的身體,便是全數奉上又有何難?只是這幫務……」他轉頭去看汪劍通,汪劍通神情一肅,道:「大恩不言謝,方兄弟如此待汪某,來日汪某必報大恩。」說著一揖到地。

  方志信嚇得趕緊側身避過,扶起汪劍通道:「幫主言重了言重了!那,幫務……」

  刀白鳳嘁道:「什麼東西比得上自個兒的身體健康重要?方舵主為了汪幫主你的身體,可是連家產都賣了,汪幫主你難道還想把幫務送到信陽來處理不成?那又有什麼調養效果了?我可看不出來你費時費力還沒效果就是為丐幫考慮了,你們不是還有個副幫主嗎?難不成竟是個不得力的?」

  汪劍通見刀白鳳猶豫疑問的神色,趕緊正色:「馬副幫主為丐幫勞苦功高,丐幫上上下下莫不愛戴,藍夫人豈可如此亂言?」他想了想,覺得刀白鳳說得也有理,「既然如此,汪某這就給馬副幫主去信,暫在信陽呆一兩個月吧。」

  刀白鳳這才笑著一拍手:「這才好,我最討厭那些不愛惜身體的人了。什麼事情不能等身體養好了再說?」

  汪劍通見刀白鳳年紀尚輕,想來也不知道什麼大義為重,便也不以為意。

  丐幫到底是天下第一大幫,雖然這幫名兒不夠大氣,但若比在江湖上的人脈之廣,卻是連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派也比不上的。因而刀白鳳要的一些藥材雖然很是名貴稀少,但丐幫弟子同心協力,卻也沒有不知道下落的。更有不少江湖名宿聽聞是丐幫幫主需要,都取了家中珍藏親自送到信陽來。於是,不過幾天,這處別院便是人來人往了。

  汪劍通親為刀白鳳引見不少了江湖豪傑,這個是哪裡哪裡的拳王,那個是哪裡哪裡的好手,很是照拂刀白鳳。

  那些人大概一則看在汪劍通的面上,二則聽說刀白鳳便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苗疆妙手觀音,倒是很給了幾分面子,哪怕刀白鳳不諳世事,又不太通曉武林規矩,偶爾說了些不太合理的話,都不曾與刀白鳳發作。倒是後來刀白鳳自己想起,很是不好意思。可惜藍哥兒一點兒不理解她尊老愛幼的想法,直接哂道:「若是有人不服,便以實力說話。」刀白鳳頓時一驚,深覺自己帶了只不服管教的野獸在身邊,於是每晚都要拉著藍哥兒嘀嘀咕咕一陣,藍哥兒努力耕耘,隨口嗯嗯哈哈應了,表情甚是滿意,唯有刀白鳳放心不下,仍要囉嗦。

  其實,江湖之中,但凡有點本事的人多半都有些怪毛病,就算沒有,好多人都還要弄一點出來,仿佛沒有毛病,就沒個性似地。像刀白鳳這種,一手醫術出神入化,為人又客氣又愛笑,眾人已經很是感慨了——總算遇到個好醫生,以後上門兒既不會被刁難,又不會來點兒什麼先殺後救之類的,真是阿彌陀佛啊!

  如此,刀白鳳那麼偶爾幾句口誤,哪個還會計較?

  藍哥兒心裡知曉,卻故意不說,樂得見刀白鳳圍著他絮絮叨叨,讓他不要得罪人,不要節外生枝,簡直焦急得恨不得揪頭髮。

  如此數日,刀白鳳均一面用砭石針將汪劍通筋脈之中殘餘的外力消去,一面勸汪劍通放鬆心情,念念佛經,轉眼便過了半月。

  一日早晨,刀白鳳正跟汪劍通一起,在庭院兒裡打慢悠悠的陳氏太極舒緩舒緩,忽聽丐幫弟子來報,道:「幫主,少林玄苦大師求見。」

  汪劍通趕緊收起跟刀白鳳學來的太極手勢,一擦汗,忙不迭的道:「快請快請。」

  卻聽背後一人:「老衲玄苦,拜見汪幫主。阿彌陀佛。」原來,玄苦大師跟汪劍通私交向來不錯,已是不請自入了。

  汪劍通哈哈大笑迎上前去:「大師,怎麼有空來看我老汪?」

  玄苦長得慈眉善目,兩條眉毛略略發白,精神卻很不錯,聞言也不在意汪劍通拍在他肩上的手,笑道:「老衲聽聞汪幫主近來似乎有意我佛門佛法,特來與汪幫主探討。」

  汪劍通呵呵一笑:「正是,佛法高深,老汪比起大師來,可就差遠了。可若是比起這棋藝一道,大師必定不如老汪。」

  玄苦笑而不言,汪劍通喔唷大悟,轉頭道:「來來來,大師,在下與你引見引見,這位是藍夫人,人稱妙手觀音,忒為在下治病而來的。」

  玄苦宣了一聲佛號,微微彎腰:「藍夫人眉目清朗,神明目清,與我佛大有善緣。」

  刀白鳳嘴裡唔唔應了,耳裡卻一句都沒聽到,只兩眼放光的看著玄苦身後跟著的那個男孩子:玄苦?玄苦!那不就是喬峰的師傅嗎?哎喲,難不成……這娃就是喬峰啊?

  ——所以說,玄苦大師,恁憑你佛法高深,卻也沒看明白啊,刀白鳳這娃的確「目清」,可她卻是在覬覦你的徒兒呢!


第 52 章

  玄苦此次聽聞汪劍通身體不適,在妙手觀音的督促下多讀佛經以化解浮躁之氣,便忍不住發笑,心知汪劍通這樣身為一幫之主的人,若能靜下心來讀佛經,那才是奇事了,也不知道這妙手觀音是不是故意惡整於他。但他與汪劍通多年未見,也實在想念這個老朋友,便收拾收拾準備前來看望。因為這弟子喬峰身份不同旁人,所以也稟明喬峰養父母后帶在了身邊。

  想那玄慈於八年多前將事實盡告後託付喬峰于玄苦,命玄苦好生觀察,若孺子可教,便悉心教誨免得使其誤入歧途,若當真事不可為,那也說不得,只能狠下心來除此後患了。玄苦知道其中淵源,不敢大意,時常遠遠觀察喬峰,見喬峰從一小小孩童一點點長大,數年下來,點點滴滴,竟是對喬峰有了父子般的情誼,直到喬峰七歲之時,於少室山中采粟遇狼,玄苦才不得不出手相救,成就了這段師徒情分。

  玄苦佛法高深,慈悲為懷,他見少年喬峰為人雖然偶有狠勁兒,天性便與中原人不同,但其實不過是少年心性加之喬三槐夫婦無知不懂教養罷了,這少年心地還是好的,加之很是孝順父母,玄苦便愈是憐其身世,少不得要為喬峰打算了。但他做事向來穩妥否則也不會得玄慈重托,因而他雖見喬峰天賦頗高,少少半年已經將少林入門功夫譬如羅漢拳、太祖長拳等練了個通透,暗自心驚之余也頗為高興,便要再傳喬峰少林進階功夫,卻是先行稟過了如今已位居掌門一職的玄慈師兄,再將喬峰帶給同樣是那件事的倖存之人汪劍通看過之後,方才行事。此行,玄苦便是要與汪劍通商議此事的。同時,還有待喬峰成人便將其送到汪劍通門下的打算。一來汪劍通可以繼續觀察教養,使喬峰不至於誤入歧途;二來,丐幫功夫一貫在江湖中獨樹一幟威猛剛強,也很是適合喬峰;三來,丐幫行俠仗義,想來也可讓喬峰知曉民族大義,不至於做出對不起大宋之事。

  玄苦見刀白鳳對喬峰很是感興趣的模樣,暗自納悶,卻無論如何不會知道這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少年怎會跟這擺夷女子認識,便唱了聲佛號,道:「峰兒,這位是妙手觀音刀前輩,刀前輩醫術高明心地仁慈,快來拜見。」

  少年喬峰眼下不過八歲多一些,但他身量魁梧,卻比普通人十二三歲還要威猛,聞言也多看了刀白鳳兩眼,心道:這人看起來還沒我大,竟然要叫她前輩麼?

  但他向來聽恩師的話,又聽刀白鳳如此厲害心裡便服了,於是上前一步,對刀白鳳行了個大禮,道:「晚輩喬峰,見過前輩。」聲音很粗。

  刀白鳳瞬間蕩漾了,一顆心呼啦啦的飛:啊呀呀呀!蕭哥在跟我見禮呢!

  卻是趕緊一側身,不敢受喬峰的禮,還眼明手快的扶他起來:「快別如此快別如此,哎呀,初次見面,都沒什麼見面禮,喏,這個送你好了。」她飛快的從兜裡掏出個什麼東西塞到喬峰手裡,喬峰也沒瞧清楚,但卻從這個作風大膽的女人的動作神情中瞧出對方對自己的善意,心下不禁感動:他少時少有玩伴,父母對自己雖然疼愛,但卻客氣非常,有些時候,很讓喬峰覺得彆扭,雖然尚不明白這種彆扭是為什麼,但遇上這樣熱情的刀白鳳,卻也禁不住心頭一暖,抬眼看了刀白鳳一眼,見她服飾大異于常人,心裡忍不住模模糊糊想到:師傅總說外族粗魯野蠻,不懂禮教,殘忍兇暴,其實,這些外族不過是單純熱情罷了,倒也沒有師傅說的那麼不堪。

  汪劍通和玄苦對望一眼,均對刀白鳳的不著調莫名其妙。想這刀白鳳雖然年紀尚輕,但好歹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居然不敢受喬峰一個小孩兒的禮?

  兩人都是搖頭輕笑,心道:這些山野小民哪怕武功高強,其實還是不通教化,不懂禮儀啊!

  玄苦也不曾看清楚刀白鳳送的什麼東西給喬峰,但想來不過初次見面,定然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便道:「阿彌陀佛,峰兒快快謝過刀施主。」

  喬峰再次謝過,刀白鳳兀自糾結:這這這……我竟比蕭哥高出一輩兒了,這可怎麼好!

  蕭峰掏出東西來一瞧,卻是方權杖,上面有蛇形纏繞,就聽刀白鳳說:「這是咱們五毒教的權杖呢,見權杖如見聖女哦,我瞧你骨骼清奇身材高大,顯然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刀白鳳隨口胡謅兩句,其實完全看不出來誰天資好誰天資不好,但蕭哥的天資,既然有金老爺子打包票,那肯定是不會出錯的。

  她想了想,自覺名門正派就是規矩多,多半還得拍拍眼前這兩位有權有勢的人的馬屁,於是又打著哈哈說:「我瞧你系出名門,有玄苦大師這等德高望重之人做師傅,想當然以後必定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我可得搶先跟你拉好關係才成。咱們五毒教是邊遠小門小派,偏居一隅,不入中原,那是遠遠比不得少林丐幫的,這權杖實無什麼大用,但卻是我一片心意,玄苦大師還請不要嫌棄,說我禮物輕了才是。」

  其實刀白鳳全在胡說,她這些年替多少人物治病,人家誰不想留幾分情誼以防後招,於是都不好意思空手上門,刀白鳳這幾年實在囤積了不少奇珍異寶,哪有找不到貴重禮物送的?

  刀白鳳笑盈盈看向玄苦,玄苦正與汪劍通又對望一眼。汪劍通擔心喬峰手握如此勢力,日後若有不軌,那卻容易引起大宋邊界糾紛了,於是忙不迭給玄苦使眼色。

  玄苦本來已經要開口拒絕了,可惜刀白鳳最後一句話一下子堵死了他的後路,又聞刀白鳳說五毒教不入中原,心頭便略略放鬆了些,加之五毒教新成立不久,其實中原大多數人哪怕消息最是靈通的丐幫,都對其沒有什麼瞭解,萬不知道五毒教如今在雲貴一帶的聲勢竟然日漸巨大,於是也只能苦笑道:「哪裡哪裡,刀施主嚴重了。」

  喬峰聞言,這才面帶歡喜的將權杖收了起來。他聽刀白鳳說見權杖如見聖女,便知道這是于刀白鳳而言很是重要的東西,那麼,哪怕這權杖日後全無用處,他卻已經很是感動承情了。他心思醇厚,今日已在心裡大大的記下了這個人情。

  玄苦與汪劍通都想不通刀白鳳怎麼就看上這個孩子了,刀白鳳卻得了便宜還賣乖,語出驚人:「我跟峰兒(刀白鳳心裡偷笑,峰兒峰兒,我叫蕭哥峰兒了)很是投緣,我瞧峰兒年紀也不大,不如再結門喜事好了!我日後若有身孕,生男則與峰兒結為異姓兄弟,生女便給峰兒做個小媳婦如何?」

  這下子,莫說本就一頭霧水的玄苦和汪劍通猛然站起來大呼「不成」,就連喬峰都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了:他眼下已經八九歲年紀,已懵懵懂懂通曉人事,平日裡侍奉父母,又與師傅學武,自然不曾想過這些,待刀白鳳提起,卻是心裡猛然一跳。

  他一個孩子,直覺很是靈敏,一句話功夫就知道刀白鳳對他莫名其妙的有好感,他心頭自然也就生了親近之意,再聽刀白鳳說了這話,面紅間垂下頭去,卻也忍不住偷瞄了刀白鳳一眼,心道:這位姑姑很是面善,若是她的兒子或女兒,一定也是人中龍鳳。

  刀白鳳聽玄苦與汪劍通一齊拒絕,雖然明知道為何,卻也忍不住有點生氣,正要捋袖子上,沒想一抬起頭來,便看到藍哥兒施施然穿過月洞門走來,心頭登時一跳,生怕藍哥兒吃醋去尋這位未來大俠眼下卻還是個孩子的喬峰的晦氣,立刻裝模作樣一臉嚴肅道:「我只不過瞧這孩子順眼,玄苦大師是峰兒的師傅也便罷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玄苦大師瞧不起我擺夷小族,不肯應允也是情理之中,沒成想,我為汪幫主勞心勞力將近半月,汪幫主也如此看不起人,哼,那還有什麼話好說?在下這就告辭便是!」

  說著一拱手,一把拉過藍哥兒就跑,心道:玄苦和汪劍通什麼的,都是小case,先搞定了這位大佛再說!哎喲,這位大佛知道了肯定要發飆了!

  想起前些日子誤診懷孕,藍哥兒那一驚一乍的模樣,若是知道她隨隨便便就把他還未出世的女兒(?)兒子(?)給送人了,還不立刻跳起來去手刃了那勾引他女兒(?)兒子(?)的臭小子?哎喲,哪怕日後的蕭哥再如何大神,眼下那可萬萬不是藍哥兒的對手啊!

  不成!我一定得想辦法把這天龍第一好女婿給勾搭上了!

  刀白鳳兀自沉思,卻不知曉藍哥兒被她半拖半拽拉走,複穿過月洞門時,忽的回頭,對著看過來的少年喬峰就是勾唇一笑,登時把個少年喬峰看得心頭一凜退了一步,拉了拉自家師傅,問:「師傅,那位是……」

  玄苦正跟汪劍通兩人相對苦笑呢,他們兩人那樣不留情面的回了刀白鳳的話,實在很是不該,刀白鳳生氣也是應當,可還真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不然,且不說汪劍通的病,便是這事兒說出去,少林也好,丐幫也好,都要落個對不起朋友的名頭。但若說讓他兩人去賠罪,這……一則兩人身份輩分在此,二則,喬峰這隱藏的身世啊……

  兩人長長的歎息一聲,汪劍通心道:這事還是喬峰自己去拒絕了的好,方不損情面,於是轉頭對喬峰道:「那是那位妙手觀音刀前輩的夫君青竹公子,說到這位人物……」他苦笑搖頭,「卻跟妙手觀音大不一樣。老夫與這兩人相處十多天了,卻還看不透這個年輕後輩,時而覺得其狠厲陰鷙,時而又覺其心細溫柔,實在難以辨別。但聽聞江湖傳言,這位的確是心狠手辣之輩,尤其護妻,又使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據說若是惹到他還好說,若是惹到妙手觀音,那便連求死都是難事了。這兩夫妻,倒是性子完全不同呢!」

  汪劍通這話其實已經有些逾越了,但他有意提點喬峰,又是在自己別院裡,那也沒有多少顧忌。

  這話說完,見喬峰陷入沉思,汪劍通這才站起身來,對玄苦攤攤手開玩笑道:「咱們這可是得罪妙手觀音了,但丐幫素來沒有讓朋友就這樣離開的事,少不得,老夫還要去討妙手觀音的原諒啦。」

  玄苦念了一聲佛號,道:「貧僧與汪幫主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峰兒……

  捧臉~我也想這麼喊蕭哥~

  <(@~︶~@)>希望我沒把大家心目中的少年蕭哥寫走形~

  對了,蕭哥的年齡是按原著來推測的,雖然原著沒說他比刀白鳳小多少,但是,蕭峰與段譽結拜時【兩人敘了年歲,喬峰比段譽大了十一歲,自然是兄長了】段譽出場時有【段譽笑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做大哥了。你幾歲?」鐘靈道:「十六!你呢?」段譽道:「我大你三歲。」】而他從大理來到江南也就數月,不會快到一年,蕭峰自然是30歲多點兒了。

  而虛竹在第三十六章夢裡真真語真幻

  有【虛竹待要站起身來相避,一撐持間,左手扶住了那少女的肩頭,右手卻攬在她柔軟纖細的腰間。虛竹今年二十四歲,生平只和阿紫、童姥、李秋水三個女人說過話,這二十四年之中,只在少林寺中念經參禪。】到與段譽結拜時:

  第三十八章糊塗醉情長計短

  【二人敘了年紀,虛竹大了三歲,段譽叫道:「二哥,受小弟一拜!】此時虛竹24歲,段譽也有21歲,而段譽與蕭峰結拜時已過2年因此,喬峰比虛竹應該大了8歲多點兒,因而,這文裡既然虛竹剛剛被蕭遠山搶走,蕭峰自然也就八歲多了。

  話說,如今留評是越來越少了,你們真想看俺掀桌咩?啊啊啊?

  (-_-)y-~—>(#-_-)y-~->(/#-皿-)/_|____|_


第 53 章 …

  刀白鳳與藍哥兒手牽手方才回房,藍哥兒便很是賢慧的自行收拾細軟,刀白鳳咦道:「你這是幹什麼?」

  藍哥兒回頭溫柔一笑:「方才我聽小妹說要告辭?」

  刀白鳳被他笑得寒毛一豎,心知多半被藍哥兒聽到與喬峰結親的事了。藍哥兒這人吧,越是笑得溫柔,越是叫人沒好下場,每當這時,其實最好是藍哥兒說什麼就是什麼,所謂「敵不動!我不動!」的,可她崇拜了那麼許久的蕭哥就在這裡,還沒拐上手呢,如何捨得離開?

  刀白鳳鼓了鼓勇氣,想著藍哥兒又不能奈何她,於是湊過去一味撒嬌討好,抱著藍哥兒脖子來回親了數下,終於換得藍哥兒臉上詭異的笑容漸漸消失。

  刀白鳳忍不住一抹額頭,心頭鄙視自己:這是個什麼事兒啊!竟然還見不得他笑,見不得他溫柔,見不得他賢慧了?這不跟個M差不多麼?

  刀白鳳心裡惡寒,一抖,握拳:不成,我得振作!

  藍哥兒將刀白鳳報到膝上坐下,塞了個橘子在她手上,方才還說要振作的刀白鳳已經一手接過,在橘子頂端揉了揉,揉軟了,這才剝開,很是賢慧的摘了一瓣側頭遞到藍哥兒嘴裡,這才往自己嘴裡賽。

  藍哥兒湊到她頸間,下巴擱到她肩膀上,手裡無事的捏著刀白鳳的頭髮玩兒:「你就這麼看好那小子?」

  刀白鳳嘴裡含著橘瓣,忙不迭的點頭:「你瞧那孩子,英氣勃勃的,看著就討人喜歡。我看他年紀雖小,卻是進退得宜,有禮有節,將來成就必定不凡。咱們一路走一路看,你瞧著哪個小孩兒比得上他麼?自然要先定下來,好讓咱們女兒日後慢慢選嘛。」她曉得藍哥兒多半認為自家女兒,就是皇帝那也配得(刀白鳳想,呸!我還懶得宮鬥呢!),所以先貶低貶低喬峰。可心裡早已默默的對蕭哥告了錯:權宜之計權宜之計!蕭大俠你別介意!

  藍哥兒卻仍舊兀自癟嘴,總有一種被半路冒出來的臭小子搶走了什麼東西的不滿。但他上次激怒了刀白鳳,如今已日漸摸清了刀白鳳的底線,知道若是刀白鳳當真一心決意的事,那還只能順毛摸。於是頗有些抱怨的道:「我瞧你竟然將自己兒女的事瞧得這樣不重,叫我好是寒心。」

  刀白鳳趕緊並指在頭側,發誓:「沒有呢!才沒有呢!那喬峰英雄了得,必定是個好夫婿呢!」

  藍哥兒撇撇嘴:「哼,我就見不得這些英雄!你瞧這天下的英雄,受益的都是旁人,卻來虧待自己的老婆孩子,嫁了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好的?我寧願我的女兒做那邪魔外道,隨心所欲,自有我護她一輩子,那也沒什麼不好!只有連老婆孩子都護不住的無能之輩,才硬要去求個什麼大義的名頭,來為自己臉上增光!」

  刀白鳳聽得目瞪口呆,直覺藍哥兒這是歪理,可是一時半會兒的,硬是駁不倒他,只能不住搖頭:「不成不成,你……你能護得了你兒女一時,難不成還護得了你兒女一世了?若是驕縱任性慣了,日後得罪的人太多,眾人群起而攻之,那也絕非一己之力可以護得住的。還是要好好教育才對。」

  她撲哧一笑,摟住藍哥兒脖子,眼波流轉:「我們怎麼說到怎麼教孩子去了?那可扯遠了,你不准再轉椅話題了!」

  藍哥兒微微移開目光,心覺刀白鳳如今被忽悠的次數多了,也越來越不好忽悠了。他雖覺得刀白鳳說得也有理,但心裡總有個疙瘩:他的女兒,他連面都還見著呢,怎麼就歸另外一個臭小子了?

  耳邊卻忽的一熱,藍哥兒腦袋微動,刀白鳳的嘴唇便貼在了他的耳朵上。就聽刀白鳳輕聲道:「喬峰那孩子都八歲了,咱們可要快些將閨女生出來才是。」

  這聲音又柔又軟,惹得藍哥兒心頭一跳,反對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還沒想好怎麼回話呢,已是抬手一掌,勁風透過屏風,掃得那木門吱嘎一聲合上,屏風卻紋絲不動——這卻是隔山打牛的功夫了!

  藍哥兒抱著刀白鳳側身一滾,兩人倒在床上。就見刀白鳳臉頰緋紅,目光遊移,藍哥兒心裡好笑:竟連這招都使出來了,可見小妹真是看上那臭小子了,也好,待我看看,那臭小子到底夠不夠格做我的女婿。若是來日不過是二三流的人物,我日後自有千百種方法讓他娶不了我的女兒,何苦如今來與小妹爭執?

  他心裡想通了,另一把火便燒了起來,正欲與刀白鳳親熱一番,卻聽門外腳步漸近。

  藍哥兒一聽便知道是汪劍通和玄苦二人,另外一個腳步略重的,自然就是眼下武功粗糙的喬峰了。

  他心頭惱怒三人壞他好事,但也將刀白鳳扶了起來,不滿的在刀白鳳嘴上吻了吻,一吻畢,那三人也走到了他房門前。

  汪劍通身為主人,自然是他先開口:「藍公子藍夫人,汪某唐突,惹惱了二位,特來賠罪,可曾方便一見?」

  藍哥兒心頭怒道:你眼下更惹惱我了!還賠個什麼罪?

  面上卻不顯,騰地站起來,繞過屏風走到外間,遙遙的,龍抓手隨意一使,便有一股莫名勁道撲門而去,那雙扇的木門立刻吱嘎一聲應勢而開,那勁風卻仍未止去勢,門外汪劍通與玄苦兩人只覺一道勁風撲面,兩人頭髮佩飾衣角都被這勁風朝裡吸去,遠遠一望,竟如兩人便要乘風而去一般。

  兩人對望一眼,均是暗自心驚,抬頭看去,見藍哥兒負手站在中間,離門還甚遠,姿態隨意,卻暗藏鋒銳,不禁都在心頭暗暗吃了一驚,贊:這青竹公子年紀輕 輕,不想竟有這般內力!果真英雄少年!

  玄苦卻還多想了些:可惜這人心性不定,乖戾非常,只怕日後未必是江湖之福。忍不住便是一皺眉,在心頭輕念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玄苦抬頭,就見刀白鳳也從屏風後出來,不由對其微微點頭致意,面上也顯出些微笑來:這解救之道,只怕還在這位女菩薩身上。善哉善哉,果然姻緣天定,福報輪回。魔頭凶煞,卻也自有觀音普渡。

  於是微笑著垂下眼瞼去。

  兩人各有心事,於是都不曾注意,跟在二人身後的喬峰被那勁風一掃卻是眼睛一亮,心頭暗贊了一聲好,雙目炯炯躍躍欲試的看向了藍哥兒。

  這些少年人等,最崇拜的便是強者了,何況喬峰骨子裡還是有著契丹人的勇猛英武和不服輸。他的師傅玄苦雖然同樣武功高強,但自持出家人,不得爭強鬥勇,自然從未刻意顯露震懾,因而如今的喬峰對玄苦也只是感激和尊敬居多。

  他少年時既無玩伴,家中又貧苦,父母喬三槐夫婦為人老實木訥,身形又瘦弱,絕不像他這樣高高大大,因而常受人欺負,便是種些莊稼去賣,都要被人少給幾個銅錢。喬峰心裡苦悶氣憤,卻又無法可想,直到得遇恩師,才下決心要學一身好功夫,保護父母,叫老父老母再不受人欺負。他眼下年紀幼小,雖然聽了玄苦不少教誨,但民族大義畢竟虛泛,不如切身體會來得深刻,因而倒還沒有什麼為國為民的想法。他骨子裡其實是個狠性子,既下了決心,與玄苦學武時,便是再累也不叫苦,只咬牙受著,回去常常渾身酸疼整夜不能入睡,卻又不敢驚醒父母,便一個人這麼挨過去。若不是他如此刻苦,恁他天資再好,也絕沒有如此迅速的進境。

  喬峰剛才一路走來,本來聽師傅和汪幫主說了些這位青竹公子的乖戾,免不得有點兒彆扭的感覺,可轉瞬便被這眼前一幕蓋過。只覺得心血澎湃,只覺得男子漢大丈夫,便要有這樣的氣魄,自有乾坤掌於掌中才是!

  何況,那廂,藍哥兒正似笑非笑帶點兒打量的看著他呢!

  喬峰哪裡會讓別人看不起?立刻挺直了背脊,朝藍哥兒回望過去。

  兩人這般對視不過一瞬,但藍哥兒眼中終於露了點詫異,算是第一次認同了這個刀白鳳莫名看好的少年。於是移開視線,淡淡客氣了一句:「汪幫主、玄苦大師,請進,我夫婦正要跟兩位告辭呢。」

  刀白鳳白他一眼,心道:矯情!

  那邊汪劍通卻是苦笑,尤其見著桌上那收拾停當的包裹,心道:可是真把對方得罪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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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汪劍通正要解釋,藍哥兒卻是看也不看回身坐下,微一抬手,淡淡道:「汪幫主莫勸,擂鼓山之約近在眼前,咱們夫妻遲早也要告辭的。」

  他素來對人冷淡,這行為無禮得很,但若是他做出來,旁人卻是習以為常,只能苦笑。這就是習慣的力量!所以說,要做邪魔外道不做江湖豪俠啊!邪魔外道偶一為善,旁人都說改邪歸正,江湖豪俠稍微處事不周,就要萬夫所指,來個你不厚道你不善良你不江湖道義!嘖嘖~

  藍哥兒轉頭看向喬峰:「你就是喬峰?倒是英武。」

  喬峰不需玄苦吩咐,已經走上前來,規規矩矩的行了後輩禮:「晚輩喬峰,拜見藍前輩。」

  藍哥兒隨手一扶,喬峰拜到一半卻是無論如何都拜不下去了,他竟也不拘禮,直接起身,目光灼灼的看了藍哥兒一眼,便退到玄苦身後背手站好。小小年紀,當真是氣度非凡進退得宜。

  藍哥兒略點了點頭,道:「拙荊很是看好喬小哥,欲與喬小哥結個親,不知道喬小哥意下如何?」

  喬峰面上微紅,偷偷去瞄玄苦,不敢逾禮。

  玄苦上前一步,合掌一拜:「阿彌陀佛,古人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事出倉促,既無父母,亦無媒人,藍施主所提之事還需稍緩才是。」

  藍哥兒很是不屑的勾了勾唇,道:「玄苦大師既然是喬峰的師傅,便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至於媒妁……」他轉頭,隨意道,「若是汪幫主不嫌,也是在下夫婦倆的榮幸。」

  汪劍通與玄苦對望一眼,都是皺眉搖頭,實在想不通這兩夫妻怎麼就偏偏如此咄咄逼人。

  藍哥兒卻不理睬他們,逕自對喬峰招招手,見喬峰站到面前,居然很是直白的說:「其實,旁人怎樣看,都是些場面話,我都不瞧在眼裡。父母之命尚可聽得,什麼媒妁之言……哈,那卻完全是個笑話,我的女兒的婚事,何曾能由著旁人來指手劃腳?我且一句話問你,你自己到底是願意不願意。你若不願,來日你就是出將入相,我亦不會稀罕,你若是願意,就算到時老叫花子一個,看在今日的翁婿一場,我也必不毀諾,你自己斟酌吧。」

  藍哥兒這話很是離經叛道,汪劍通和玄苦都呆了一呆,待聽到後面說什麼「老叫花子」「媒人無用」,汪劍通更是老臉一紅,心頭騰起一股怒氣來:想我汪劍通統領丐幫十多年,威名赫赫,江湖上的朋友任他黑道白道,誰見到都要尊稱一聲汪幫主,你藍意明一個小小後輩狂生,初出江湖,竟然敢這樣無禮,當面嘲笑!

  但他一幫之主,本來就是老陳持重之人,一抬頭就見一旁刀白鳳不住的拉藍哥兒的袖子,神情既是急切又是不好意思,心頭怒火便漸漸消了,心裡歎息,道:罷了罷了,汪劍通終歸是欠了人家一個人情,哪還能計較這麼多?

  喬峰到底少年,藍哥兒這一通在旁人聽來只怕要挨駡,可血氣方剛的半大孩子聽來,卻是心潮澎湃,肆意非常,當下也不記得師傅的旁敲側擊了,撲通一聲跪下,就對藍哥兒和刀白鳳磕了兩個頭,道:「晚輩謝過前輩厚愛!待晚輩回報父母,再請慈父慈母定奪。」

  這話的意思卻是願意了。

  刀白鳳見喬峰跪在自己面前,心裡老大彆扭,趕緊扶了他起來,卻是笑得嘴巴都咧到臉上去了,連聲說:「正是正是,你孝順父母,我也很是高興。正該的!」

  喬峰從小未與女子接近,何況刀白鳳看起來又極為年輕,仿佛比魁梧的他都還要小一般,見她靠近,頓時老大不自在,嘿嘿笑了一聲,脫開後退了一步。藍哥兒看了,心裡微微順暢了些。

  玄苦和汪劍通兩人到底不是喬峰父母,不能斷然拒絕,見事不可違,也只能歎息一聲,面色卻是變了好幾變,藍哥兒看在眼裡,微微奇怪,忍不住低頭沉思。

  刀白鳳趁機將幾張方子遞給汪劍通,道:「汪幫主,這是在下為你的調理開的方子,其中一道為藥浴,一道為行針圖,另外三道為藥方,需因著狀況不同取不能藥方服用,上面都有詳細謄述,盡皆交付於你。我們這便去擂鼓山了。」

  她轉頭看向玄苦,略略斂衽:「小婦人雖然苦思十餘日總算為汪幫主的調理開出了這幾道方子,但其實還需得玄苦大師襄助,方才能有藥效。」

  玄苦忙道不敢,施禮道:「貧僧與汪幫主數十年交情,但凡用得上貧僧的,請女施主吩咐便是。」

  刀白鳳眼眸盈笑,挑出一張方子推出:「汪幫主當日重傷,經絡受損,因而這十來年來,竟是武藝不進,萬分可惜,這道藥方並用十餘味珍貴藥材,旨在調理汪幫主內息與經脈,需得服用一月,日後再以內力溫養,想來十年內能與旁人無異。但經脈一事,向來玄妙,汪幫主受傷年月又久,因而需得有人從旁襄助,以己身內力催動藥效,方能大成。汪幫主武功走至剛至陽一路,小婦人自然是幫不上忙的,聽聞玄苦大師內力高深,內力同為至陽,不知可否相助?」

  刀白鳳一拍手道:「這事非同小可,一旦玄苦大師相助,大師內力與藥效融合沖入汪幫主體內,中途再換人,便與藥效不合了,非但無益,反而有害。還請玄苦大師考慮清楚再答。」

  汪劍通聽聞,不等玄苦回答,便已斷然搖頭:「承蒙藍夫人辛苦,但此事萬萬不可,不需再言。」

  習武之人,無不知道內力修行不易,旁人怎肯將內力白白送入他人體內?而且,聽刀白鳳所言,竟然要一直襄助月余,就算成功,只怕玄苦也要從此內力大損了,汪劍通如何肯受玄苦這大恩?

  「老夫如此光景已近十年,習慣了。不敢勞煩玄苦大師。」

  玄苦聽得汪劍通此言,卻是微微一笑:「阿彌陀佛,老衲知曉了,但如女施主所言。」

  汪劍通大驚,猛然站起來:「大師!」

  玄苦合目道:「老衲出家之人,一身內力,原為強身健體,不如汪幫主,為國為民來得重要。阿彌陀佛,老衲心意已決,汪幫主不需多勸。」

  汪劍通頓時雙目含淚,猛一抱拳幾欲跪倒:「大師恩德,汪劍通銘記於心。」

  玄苦快步扶起,肅然道:「老衲此舉非是為幫主,卻為我大宋黎民!」

  刀白鳳不由肅然起敬,又將注意事項內力走向細細交代清楚,這才拉過喬峰道:「大師,大師既然要替汪幫主療傷,想必無法照顧徒兒,不如讓峰兒暫且跟在我身邊,同去擂鼓山,也好認識一下諸位武林前輩,大師以為如何?」

  玄苦正是心潮澎湃,卻又苦於無法說出喬峰的身世之謎,對上對方明顯好意的提議,自然就不可能斷然拒絕,而且,對方還是喬峰未來的岳母……

  玄苦暗歎一聲,只能同意,喚過喬峰細細囑託,這才與汪劍通一起,將刀白鳳夫婦並喬峰三人送出別院。

  走出幾步,藍哥兒瞄了一眼微微有些興奮的喬峰和刀白鳳兩人(兩人都在興奮==|),忽的輕笑道:「真不愧是你絞盡腦汁想出的好藥方!」

  刀白鳳扭頭,做純潔狀45°望天,半晌,一句幽歎:「人生,真TM的寂寞如血啊……」

  剛剛好看過來的喬峰頓時一呆,茫然不知


第 55 章

  刀白鳳卻沒急著趕路,反而趁著天色未晚,帶了喬峰一路東走西逛瘋狂購物,又是替喬峰置了新衣,又隨手拿了頂昂貴的熊皮帽子按在他頭頂上。

  那帽子是用整塊的熊腹皮製成,柔軟又保暖,毛髮根根錚亮,價值不菲。刀白鳳左右看看,覺得眼前少年人雙目炯炯有神,全身上下無不透著勃勃英氣,於是歡喜得很。

  喬峰家貧,自然不曾用過這麼好的東西,但眼力見兒卻是有的,於是連連推卻。刀白鳳接過他遞回的熊皮帽子,撫摸著帽子上的軟毛,便是幽幽一歎∶「是了,是我考慮不周,你以後是要當大英雄大豪傑的人,怎麼可以受我的恩惠?倒是我看不起你了。唉,我本是想著,既然你已答應了要做我的女婿,自然就是我半個兒子,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可不用見外。原來你卻跟我不一樣。」

  刀白鳳緩緩轉身,留半張悵然的臉對著喬峰。

  喬峰登時尷尬,連忙道∶「前輩,喬峰……喬峰實在不夠受您的厚禮。」

  刀白鳳又幽幽的看他一眼,做戀戀不捨狀將那帽子遞還給老闆∶「想來在你心裡,仍是未把我當成你的……岳母看待。」刀白鳳一忍,方才說出「岳母」二字。驟然覺得自己好老,這故作的悲傷立刻真了幾分。

  喬峰左右為難,只得道∶「那……喬峰謝過……」他抬眼看了刀白鳳一眼,實在喊不出口那個「岳母」二字,「謝過姑姑厚愛,日後必定好生孝順姑姑。」

  刀白鳳登時笑得一臉燦爛,轉身,很是豪邁的拍著桌子,對老闆道∶「老闆,你這裡還有什麼好東西,儘管上上來!」老闆連連點頭,刀白鳳又回頭跟喬峰說∶「峰兒,你家在何處?你既然已經同意了這門親事,我跟夫君說不得過些日子就得去你家拜訪才是。既是親家,若是親家母親家公有什麼困難,你可不要瞞著我們。」

  喬峰應下,面上神色卻不太好。他雖然年幼,但向來很有骨氣,若不是知道刀白鳳對他卻是真心實意,只怕他立刻就要勃然大怒,更別說收禮了。但眼下既然拗不過受了,心裡卻絕對不舒服。

  卻聽刀白鳳肅然道∶「峰兒今日且先聽著,我知曉你非貪圖富貴的小人,但你要知曉,我刀白鳳雖不是大富大貴之人,區區這點銀兩,在我眼中卻也不過九牛一毛,既不珍貴,亦不難得,你受了便受了,不需放在心上。若是來日,有人唯有半碗冷飯,卻也要分你一半,那才是你需要一輩子記得的大恩德!我知你師傅教你要做英雄好漢,可若是連這點小恩小惠也拿得起放不下,唯有兩字可贈,‘迂腐’而已!」

  喬峰臉色也漸漸肅然,終是站直了,對刀白鳳行一大禮∶「峰兒受教。」

  刀白鳳略略沉思,又斟酌著道∶「其實,人在江湖,這恩仇二字最不好分辨,但你要記得,是恩是仇,都需遵照三點來看∶一為目的,對方若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就算有意無意之間對你有再大的恩惠,你也不需去報。二看行事,需得恩怨分明,切勿混淆,一人做事一人當,哪怕你大仁大義,但有些人,你就是顧念情誼替他贖罪,也難保日後他不繼續危害他人,你救他一人,豈非害了不知道多少無辜之人?三看結果,為惡之人,死有餘辜,還有一種,更要當心,便是那些所謂的好心辦壞事,若真是好心,一次失誤尚可諒解,若次次如此,必是自私狡詐之輩,最該當死,一朝遇上,萬勿手軟!」刀白鳳這話卻是考慮到原著蕭峰身世爆出,眾叛親離,一腔苦悶而言了。

  喬峰略一思索,肅然抱拳稱喏。自此,跟在刀白鳳身邊,已是落落大方,而心裡,亦對看似不著調的刀白鳳敬重了幾分。殊不知刀白鳳彼時卻在心裡沾沾自得∶我教育了蕭哥!哦也!

  至於藍哥兒,雖然對刀白鳳如此厚愛一個毛頭小子很是不滿,沒奈何刀白鳳早防備著他,對他私下敲打不停,說什麼「遲早你女兒都得嫁出去,不早早挑出人備著,草草之下,比眼前這個還不如呢!」藍哥兒大概認同了,竟然真沒為難喬峰。後來相處之下,見喬峰性情豪爽,不拘小節,倒真比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順眼多了。再加之點撥喬峰武藝時,情不自禁的為喬峰的天資讚歎了一句(就藍哥兒的自傲,突然稱讚人,立刻就惹來了刀白鳳的側目),終於將這滿意度勉勉強強提到了六成——剩下四成全是不滿刀白鳳對喬峰這娃太好。

  擂鼓山就在信陽地界,三人只花了一兩天時間就到了山腳之下。

  喬峰此時已換了一身合身的衣服,頭髮也束了起來,再戴一頂毛茸茸的熊皮帽子,行走間大步流星,少年稚氣中卻帶著一股滿是生機的英氣勃勃,惹得刀白鳳滿臉笑意。

  遠遠瞧見山腳處候客亭中有幾個青衣大漢候著,三人方要走近,卻覺地面忽的轟隆隆一震,本正一路兀自思索的喬峰頓時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就見一頭明顯比普通水牛大出一圈兒的大牯牛正搖頭晃腦的奔來。

  不待刀白鳳一聲「阿哞」的歡呼出口,喬峰已是贊了一句「好大的傢伙」心癢難耐的跳了出去,藍哥兒施施然負手,道∶「也好,正看看你思量出什麼心得沒有。」

  喬峰當即稱喏,見那大牯牛腦袋一晃,似乎想從他身旁繞過,立即一掌拍出,拍在大牯牛的腦袋上,將那牛頭打得一偏,便趁機抓住牛角,跳上牛背去了。

  刀白鳳一聲「阿哞」頓時變成了∶「啊——」

  一個在此久等的五毒教弟子一見,登時就要喝斥喬峰,卻見刀白鳳夫妻立于一旁,只能將喝斥吞下,先來拜見。

  原來,刀白鳳當日離家出走,將阿哞留在了矩州分壇,後來藍哥兒追妻,自然不可能想得起這頭大水牛,可憐的阿哞就這樣被遺忘了。一天兩天尚好說,七天八天之後,脾氣本來就很大的阿哞頓時受不了了,一怒之下,竟然把個牲畜篷子給扯垮了。拖著一根樁子到處亂轉,見人就刨蹄子。

  可惜這牛身份不同,打不得殺不得,矩州分壇的壇主一傷腦筋,想到刀白鳳夫妻要來擂鼓山赴約,就吩咐了一名弟子,將這頭可惡的大脾氣的牛帶到擂鼓山來。

  戰戰兢兢的弟子去牽阿哞,本來是手腳都在發抖的,沒成想剛剛脾氣還大得嚇人的阿哞聽到要去見刀白鳳,竟然規規矩矩的讓人牽了,直讓人嘖嘖稱奇。

  可沒成想,這千難萬難的,巴巴的跑了這麼遠來見刀白鳳的阿哞,就這麼殘忍的被藍哥兒給出賣了!阿哞,阿門!

  阿哞可謂牛中之王,雖然很通人性,但脾氣卻也不小,一感覺到喬峰攀到他背上去了,也來不及向刀白鳳撒嬌扮委屈了,蹄子一刨,腦袋猛甩,上躥下跳不停,勢要將喬峰從它背上甩下去。

  喬峰登時被顛得腦袋一暈,卻是合身抱住阿哞脖子,被甩得七上八下也不放手,口中大喝一聲,少林鐵臂拳渾然灌力,一拳緊接一拳,便發狠的朝阿哞的耳側打去。

  阿哞一聲怒吼,疼得直甩腦袋,刀白鳳看得心疼,待要去救,就聽藍哥兒淡淡道∶「威猛有餘,綿長不足,少林拳法雖說至剛至猛,但少林僧人修習佛法,無不抱著慈悲心腸,一味剛猛,不留餘地,難合少林拳法真義。」

  藍哥兒于大理石洞中遍覽天下武學,雖然因為年齡眼見所限,未至宗師境界,但心裡其實已經若有若無的有了不少武學感悟。

  喬峰聽得藍哥兒提點,眼楮一亮,打得興起,哈哈大笑著回了一聲∶「多謝姑父!」便陡然鬆開了緊抓阿哞脖子的手臂。

  阿哞得了松泛,頓時扭身回頭,頭頂利如彎刀的大角立時朝著喬峰小腹狠狠戳去!

  刀白鳳心頭一緊,張嘴要喊,藍哥兒卻將她拉住,道∶「慢,你且先看。」

  刀白鳳按捺住怦怦心跳看去,就見喬峰依舊是少林鐵拳使來,卻已不拘於這個「鐵」字,勁隨勢走,勢來如山,幾招看似沖向阿哞腦袋的拳路,卻是半途一拐,矮身避過阿哞牛角,威猛之中,自帶出一股子靈巧味道。待得拳路一低,竟改為襲向阿哞的腿彎!

  阿哞去勢太快,一時止不住,頓時「哞——」的一聲,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喬峰則是一個側身,從阿哞身下滾了出來,雖然略顯狼狽,卻是神采奕奕,連呼∶「痛快!痛快!」已略顯來日那個威震武林的豪俠風采。

  阿哞摔在地上,四蹄亂蹬,忽的回過頭來,兩眼一眨,啪嗒啪嗒兩大顆鴿蛋大小的眼淚落出來,滿臉淚花的盯住刀白鳳,半晌,這才委委屈屈的哞了一聲。

  刀白鳳掙開藍哥兒的手,奔向阿哞,檢查一番,見只是關節略紅,並未受重傷,這才放下心來。

  阿哞卻是得寸進尺,躺在地上四蹄亂蹬,哞哞亂叫,就是不起來。

  喬峰這才知道,這是刀白鳳的坐騎,立時臉顯尷尬。

  刀白鳳叉腰與阿哞水汪汪的大眼楮對瞪,半晌,終於敗下陣來,撓著阿哞的脖子妥協∶「好啦,改天與你幾壇酒喝,成了吧?」

  阿哞這才故作虛弱前蹄顫抖的爬起來,大腦袋往刀白鳳身上親昵的蹭。

  刀白鳳摸它兩下安慰,忽然眼珠子一轉,道∶「峰兒,既然是你得罪了阿哞,那陪阿哞喝酒的事,便交給你了喲!」

  喬峰訝道∶「此牛果然非同凡響,竟然嗜酒!」

  刀白鳳一巴掌拍在阿哞的腦袋上,恨鐵不成鋼的道∶「你道我為何沒從分壇帶它出來?便是這東西嗜酒誤事!它一到矩州分壇,竟然仗著我的寵愛到酒窖裡偷了好多酒喝,一下子就醉了三天,壇主不好意思對我告狀,便由著它去了。我那日從矩州離開,這傢伙還在畜生篷子裡滿身酒氣呼呼大睡呢!我這才知道它還有這等惡習!」

  喬峰頓時哈哈大笑,道∶「便連姑姑的牛都如此與眾不同。」轉眼打量阿哞,滿眼趣味,阿哞卻怒氣哼哼的扭開腦袋,大概仍舊不舒坦,乾脆拿屁股對了喬峰。

  喬峰頓時又笑起來。

  那邊幾個青衣大漢過來,對幾人依次見禮,指了指一旁的滑竿,又指指山上,意思是要抬幾人上去。

  藍哥兒看也不看,負手走了兩步。

  近在眼前的擂鼓山景色秀麗,山勢陡峭,鳥鳴不斷。「端的是一處修養的好地方啊!」藍哥兒神色未變,但刀白鳳已知他心裡必定極不舒服,於是走上前去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對旁邊幾個聾啞漢子問∶「客人來得多了嗎?」

  幾個大漢搖頭。

  刀白鳳道∶「既然如此,我見這沿途風景宜人,我們就自己上山去了。不勞幾位。」

  青衣漢子們行了禮,便就退下


第 56 章

  喬峰眼下內力尚淺,擂鼓山又素來以峰巒森列、積雪不消、人跡罕至而聞名,因而一路提氣,行了不過千把米高,便有些氣喘,還好刀白鳳一直行于喬峰身側,見了,抬手拉了喬峰一把,內力緩緩送出,柔聲道:「峰兒莫急,且先氣運丹田,走足少陽膽經,走日月、肩井,回至京門,再灌力於足,來回一個周天。」

  喬峰依照吩咐,果然內力運轉之間,凝滯減少。藍哥兒有意考驗于他,呼嘯一聲,提氣前行,喬峰眼睛一亮,大喝一聲,運力跟上。可惜藍哥兒始終不遠不近奔行於一丈開外,不論如何,喬峰都再靠近不了半分。

  如此這般,待行到山頂時,喬峰已累得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呼呼喘氣,熱氣直從頭頂折騰而出,臉上卻帶著笑,一抹額頭,連聲大呼:「痛快痛快!許久不曾如此痛快了!」說著向後一樣,乾脆躺在地上。立刻將地面薄雪化出一個人形。

  刀白鳳看得欣慰,覺得喬峰不再把自己當做外人。

  一旁藍哥兒略帶讚賞的微微點頭:「很好,你小小年紀,無論我如何挑釁,都能運氣不亂,自留餘地,可見是個有勇有謀的。」

  喬峰一喜,躺在地上,隨意一抱拳,嬉笑到:「多謝姑父誇讚。」

  便在這時,半山腰上忽的傳來一聲牛叫,拖聲遙遙,在山澗中回蕩,哀怨非常。

  喬峰一呆,翻身錘地大笑:「哎喲,竟然又將阿哞給忘記了!」顯出幾分少年心性。

  一旁刀白鳳輕咳一聲,默默扭過頭去,心道:好吧,阿哞,你又多了一壇酒喝。

  而那半山腰上,辛苦爬著,又受了點傷的阿哞左右望望,惱怒非常,猛的撂著蹄子一沖,就撞翻了一棵手腕粗細的小樹。自此,阿哞跟喬峰結下大仇,一旦背了刀白鳳,便要搖頭晃腦磨蹄子的沖去偷襲對方,喬峰卻道阿哞跟他對練,喜不自禁。

  三人在此笑鬧,很快就有著鄉農衣衫的青衣漢子迎上前來,對三人恭敬行禮後沿著山間小路引向內裡穀中去。那谷中路邊全是松樹,山風過處,松聲若濤。或許是山勢頗高的緣故,松尖上積著的些許殘雪還未化盡,被風一吹,便簌簌掉落,伴著那松濤之聲,端的是令人心曠神怡。

  直行了裡許,轉過一個彎,入眼景色陡換,已是青竹成排,竹下幾間精舍,均是竹制,幾株桃花尚在含苞,點點粉紅綴滿枝頭,與綠竹相映成趣,構築精雅,極盡巧思。

  那青衣漢子將三人引到精舍門外,行了一禮就要離開。

  藍哥兒壓抑已久,這會兒立刻負手冷笑,神情傲慢:「聰辯先生好大的架子,請了客人上門,卻連迎都不出來迎一下。」

  他年紀尚輕,聰辯先生蘇星河卻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這樣的態度頓時就叫那青衣漢子怒目而視,抬手按在了腰側大刀上。可惜眾人都是又聾又啞,瞪了藍哥兒半晌,終於又行了一禮,便要退開。單就此,已能看出,聰辯先生禦下之嚴。

  喬峰看看藍哥兒,覺得奇怪,在他眼裡,藍哥兒雖然脾氣怪了點,卻很少主動挑釁,但他沒搞清楚,卻不多說。

  就聽藍哥兒忽的長笑一聲,負手走出幾步,對著那竹林就是一聲呼嘯:「藍意明上門拜見聰辯先生,晚輩這廂有禮了!」那嘯聲朗然,氣勢如虹,周圍竹林簌簌而動,不少枯黃竹葉紛紛落下,一時間,一座精緻雅舍便顯得落寞了起來。

  立于一旁的喬峰不察,哪怕有刀白鳳立時以內力相護,仍舊覺得眼冒金星,心頭卻是忍不住的喝彩,直想:「好功夫!不知我什麼時候才有這等本事,做個威震武林的豪傑?再沒有人欺負我,欺負爹媽。」

  藍哥兒這嘯聲一出,如同挑釁,立刻便有十多名青衣大漢手持武器四下現身,均橫眉冷對,一副要動手的模樣。藍哥兒卻是看也不看,長袍一彈,施施然坐在精舍前的石桌旁,毫無顧忌的單指輕扣了桌面,怡然自得,甚至還扔了一句:「客人上門,茶水不施,聰辯先生門下,便是這種待客之道嗎?」

  刀白鳳握拳,偷偷轉過身去,然後猛然捧臉,心頭狂呼:好帥!我家老公好帥!

  只過片刻,旁邊小路上便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來人顯然武功高強,而且不止一個,但藍哥兒卻毫無懼色,反而挑了冷冷笑容於嘴角。

  可是,等他轉過頭去,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倒楣,一看就看到了這世上他最·討·厭·的·兩·個·人——蘇星河和段正淳!

  藍哥兒目光炯炯若刀,卻見那蘇星河竟是個矮瘦的乾癟老頭,下巴上懸著一撮乾枯長須,微微弓著背,看起來很是憔悴的模樣,若不是見周圍的青衣漢子都放下武器對那老頭恭敬行禮,藍哥兒只怕永遠都想不到,武林上威名赫赫的聰辯先生竟是這般模樣——明明武功高強,可單看他的面容,莫說四十來歲,就算說是七老八十,那也信得的。

  藍哥兒一時心頭百味陳雜。

  那邊段正淳正與蘇星河說話,當然,是自說自話。

  蘇星河自師門生變以後,就與丁春秋定下約定,只要自己不再開口說話,丁春秋就不得為難,但他仍怕丁春秋下毒手,就連門下幾名得意弟子都盡皆逐出師門,自己也不言不語已經一二十年了。一二十年來,他早已習慣了裝聾作啞,更是自稱聰辯先生,意味著「耳雖聾而心聰,口雖啞而理辯」,到如今二十來年,只怕江湖上已經沒人知道,其實他仍是常人。

  而大理段氏,雖然是一國之君,卻向來以武立國,段氏族中更不乏棋藝高手,蘇星河自然要向段氏拜發名帖,而此次,便是段正淳前來擂鼓山赴約的。因著他身份到底跟普通江湖人不同,蘇星河這才親自接見,沒成想被撂在一邊的藍哥兒竟然絲毫不尊敬武林前輩,下了他的面子。

  蘇星河心頭惱怒,轉頭過來,要看是誰這樣不懂規矩,可目光落在藍哥兒臉上,不知道為何,總覺面善,心頭那股怒氣便這樣莫名其妙悄無聲息的散了。

  一旁的段正淳卻沒有蘇星河這樣淡定了,手裡摺扇一合,敲在手心,遠遠的,便喜道:「鳳凰兒!好久不見,我們果真有緣!」一瞬間,心頭偷偷埋怨皇兄又找這種麻煩事給自己做的抱怨便呼啦啦的拍著翅膀飛走了!

  老子跟老婆哪樣重要?這對藍哥兒來說,那是不需要想的。

  段正淳話還沒落地,腳剛剛抬起來,臉上帶著歡喜無限的表情正要朝刀白鳳奔去,卻覺一股勁風陡然撲面而來,旁邊四大護衛驚怒交加,齊齊大吼:「王爺小心!」紛紛拔了武器撲上前來。

  還好段正淳雖然貪戀女色了些,卻也不是完全的繡花枕頭,察覺危險之際,立時就是旋身一避,哪怕如此,落地之後仍是禁不住的朝旁邊踉蹌兩步。等他抬手朝臉上摸去,這才發現,臉頰之上,已經破了一條寸許的口子,正殷殷的向外滲血。

  「段郎!」因為武功低微,而一早就被藍哥兒劃歸到「廢人」這個圈子裡,而被他忽略得幾乎當做不存在的一個人卻是驚叫一聲,撲向段正淳,一臉緊張的上下檢查許久,見段正淳確實沒甚大礙,立刻轉頭對與四大護衛鬥在一起的藍哥兒怒目而視:「你是什麼人?竟敢傷我段郎,還不吃我一刀!」說著,便從腰後抽出一對雙刀,合身便朝藍哥兒撲了上去。

  刀白鳳一看,瞬間瞪大了眼睛:都四打一了還來欺負我男人?當我不存在是不是?

  手腕一抖,一條黑紅軟鞭唰的一聲甩出,啪的一下打在那俏女子的左刀之上,那女子不妨,驚叫一聲,左刀已脫手,逕自朝一旁飛去,噗的一聲,盡沒入一根粗竹之中。

  女子俏臉染怒,剩下一把單刀直指刀白鳳,卻是轉頭斥駡段正淳:「段郎,你說,這是哪裡來的野女人,你是不是跟她有染?」

  段正淳正摸了臉上傷口,看那射傷他臉的武器,入眼,那地面上落著的竟只不過是一枚竹葉,頓時神色大變,此時聽了心愛女子怒叱,才回過神來,伸手就去拉那俏女子的手。

  那女子哼了一聲,翻腕一刀朝他砍去,只是,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一刀軟綿綿無力,顯然不是真要砍段正淳。哪知段正淳卻不閃不避,眼睛直直看著那俏女子,逼得這女子一刀砍下,卻是半途撤刀,雙目微紅,氣急,一跺腳:「段郎你……我若真傷了你可怎麼辦?」

  段正淳伸手撫摸那女子俏臉,笑道:「段二早便說過,修羅刀下死,做鬼也風流,若有一日紅棉真是愛煞了段二,要砍了段二這顆腦袋,段二自然雙手奉上。」

  一旁看戲的刀白鳳頓時渾身一震,默默扭頭,未語淚先流:原來這就是秦紅棉啊!為嘛看書的時候明明不覺得的,可真有兩人在面前這麼親親我我情話綿綿,就這麼叫人汗毛倒豎呢?

  那邊,秦紅棉已是收起了渾身的針刺,雙頰暈紅的投入段二的懷裡,柔聲道:「段郎,段郎,紅棉如何捨得?」

  刀白鳳更是淚流滿面了,抬手就給了自己兩巴掌,當然,是輕輕的!心裡卻做咆哮馬狀狂吼:子啊,行行好,帶我走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詭異的自殘行為引來了秦紅棉的側目,她忽然單刀指著刀白鳳,驚呼:「火赤煉長鞭,啊,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赤練仙子刀白鳳!」

  剛剛給完自己兩巴掌的刀白鳳幾乎一口鮮血噴出來,頓時跳腳,指著秦紅棉就是一陣嬌聲大罵:「你才赤練仙子!你全家都赤練仙子!」

  秦紅棉被她罵得一呆。忽然背後隆隆隆一聲響,呆住的秦紅棉差點沒避過,多虧了段正淳伸手一攬,才讓美人免遭厄運,但秦紅棉腰上的掛飾到底仍被轟隆隆帶走。

  秦紅棉回過神來,就見一頭大水牛牛角上頂著一串兒掛飾搖頭晃腦的跑,頓時斥駡一聲,伸手去抓,哪想那牛卻靈敏得很,雲滾滾的屁股一扭,靈活避過,已經轟隆隆的直跑到刀白鳳面前去了。那牛這才站住,偏頭朝左朝右還回頭看了幾下,忽然哧溜一下,竟是躲到刀白鳳身後去了!

  然後,隨著漁樵耕讀四護衛紛紛被藍哥兒摜在地上的噗噗聲,就聽一聲長「哞——」,自認為立下大功的阿哞得意了,轉頭,鄙視的看了一眼喬峰,牛角上的掛飾被它晃得嘩啦啦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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