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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江湖公敵》作者:王辰予弈【完結+番外】

第88章 初唐風月

  淩楚思和李世民一行帶著楊公寶庫的寶藏悄悄離開長安後,還未論功行賞,被長孫無忌請來的何叔和他的「弟子」,在李世民的禮賢下士之下,自然也都「樂呵呵」的跟著一起走了。

  至於仍舊在獨孤閥府第之中的孫思邈和阿伊兩人,淩楚思考慮過之後,卻是連給他們捎封信的念頭都打消了。

  畢竟,若是淩楚思此時回去長安城中見孫思邈,恐怕只會把本就暗潮洶湧的局勢攪得更加混亂,她的書信也是同理,這個時候,孫思邈別和她扯上關係,才是最安穩的。

  現在這樣,正好長安城中至少還有寇仲和徐子陵拿著婠婠同「陰後」祝玉妍做交易,估計反而沒有人顧得上一個孫思邈了。

  從長安城出來,一路安安穩穩的過黃河、洛水,至河東郡後,始終不曾遇到任何追兵亦或是其他勢力作亂的李世民和淩楚思也算是徹底的放下心來,到了這會兒,他們也終於有空料理之前自己撞上來的「影子刺客」楊虛彥了。

  「——如今,和氏璧在你手中的消息,天下皆知,倒是楊公寶庫的消息,回頭要不要放出去?」

  難得沒穿淺色衣裳,而是換了一身大片墨色點綴著淡紫色的萬花秦風套、就連頭飾都是樣式大方素簡銀飾的淩楚思站在旁邊,輕聲同李世民說道。

  此時正是夜闌人靜,萬籟俱寂,李世民一行人直接在郊外紮營歇息,半空中只有一鉤彎月清幽。

  在他們兩人的面前,被捆得嚴嚴實實根本動彈不得的楊虛彥看著面色還好,應該沒受什麼虐待,就是精神有些懨懨的。

  李世民沉吟片刻,旋即微微蹙眉道:「再等等吧!楊公寶庫的消息,我倒是打算放出去,但不是現在。」

  畢竟,楊公寶庫不同於和氏璧,後者最大的意義其實還是象徵意義,而且只是出自慈航靜齋這等江湖人手中,但是楊公寶庫的話,就牽扯甚廣了。

  至於反隋的名義——

  李世民看著楊虛彥的眼神裡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光,「這不是有個現成的麼?」

  淩楚思聞言,也不禁彎起唇角輕輕的笑了下,「這倒也是。」

  李世民慢聲悠然道:「楊廣謀害先帝、毒殺太子楊勇,竊取國祚,亂臣賊子,其罪當誅!幸而還有先太子遺孤在世,我等定將輔佐皇孫,復辟大隋正統!」

  至於隋朝復辟之後,皇孫楊虛彥早年在楊廣的追殺下艱難求生身體已經是傷了根本,後來又為了復辟隋室正統而夙興夜寐、殫精竭慮,最終精疲力竭、心力交瘁而亡,連一個子嗣都不曾留下,臨終前只得將江山社稷託付給陪他恢復正統的隴西李閥這點事情,淩楚思和李世民對視一眼,彼此之間心知肚明,自然不必多加贅言……

  長身玉立、披著一身溶溶月色站在營帳之前的季霄白,有些呆怔的看著李世民鑽出來後,敲了敲馬車的窗沿,叫上淩楚思兩人一起去了另一個營帳中。

  他的臉上還帶著易|容|面|具,其貌不揚而又呆滯木然的臉上,唯獨那雙眼神仿佛籠著淡淡的一層薄霧,可憐失落得讓人幾乎為之心碎。

  因為長孫無忌請來的幾位大儒文士都被安排在了一起,所以,同處一個營帳中的何叔,披著一身學究儒衫,才敷衍了事的應付走了另一位精通秦朝史學的大儒之後,方才探出一個頭來,看著自家閣主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這裡曬月亮的舉動,不由得微微有些挑眉,小聲關切道:「霄白?」

  季霄白回頭瞥了他一眼。

  何叔登時瞪大了眼睛,看著閣主可憐兮兮的模樣,也顧不上繼續打瞌睡了,壓著聲音忙不迭的問道:「這是怎麼了?」

  季霄白嘴唇微微張了張,對上何叔滿臉擔憂越睜越大的眼睛,終於還是抽了抽嘴角,什麼也沒說就直接轉過身去了。

  ——淩楚思和李世民在關押楊虛彥的那個營帳之中待了這麼久都沒出來,百爪撓心的季霄白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看著那個營帳的眼睛一眨不眨,專注的視線裡,仿佛還有令人看不透徹的薄霧彌漫。

  何叔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半晌得不到回復後,看著季霄白都快站成石雕了,終於也抽搐著嘴角把腦袋縮了回去,跟另一位大儒打了個招呼,直接躺下睡覺了。

  大概有半個時辰過去,淩楚思和李世民才雙雙從那個營帳中出來。

  兩個人誰也沒往季霄白這邊看,只是分別之際,李世民笑著道了聲:「早些休息。」

  淩楚思則是眨了眨眼睛,安靜的點了點頭,同樣道了聲晚安。

  李世民回了自己的營帳,淩楚思也溜溜達達的回了自己那輛極為寬敞舒適的馬車——李世民視她為貴客,再加上淩楚思畢竟是女子,所以,連李世民自己都同兵士們一起安營紮寨的時候,就只有淩楚思不用睡在地上。

  鑽進了馬車裡面之後,淩楚思側過頭去用手掩著打了個呵欠,一捧肩側垂下來的墨色長髮宛若流泉傾瀉而下,她側著身子拽過來一個枕頭,剛要躺下,馬車的簾子便被人掀開,季霄白的身影如一陣風一般,輕輕的閃了進來。

  淩楚思單手支在塌上,側著身子回過頭來。

  看到季霄白後,不由得微微挑眉道:「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在淩楚思面前,季霄白臉上的易|容|面|具自然已經摘下去了,這會兒聽到淩楚思的話語,他也只是下意識的回了一句道:「想你……」

  淩楚思聽了,面上的表情還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

  季霄白抬起頭,借著馬車裡一盞小燈籠微弱的光線,認真的看著她,待到視線掃過淩楚思頭上素銀點綴著極其微小的藍紫色寶石的發飾時,突然微微一怔,福如心至一般,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條項鍊來。

  那是一個用三朵花鑲嵌在一起形成的吊墜,花心處是和淩楚思的發飾材質顏色完全相同的藍紫色寶石——她身上佩戴的那些首飾,和季霄白手裡這條項鍊,剛好是一套。

  淩楚思霍然間睜大了眼睛,眼角甚至飛快的閃過一絲驚喜之意,「我還以為不小心弄丟了,居然在你這裡?」

  淩楚思伸手想要拿,季霄白卻是微微抬手,錯開了淩楚思的手指。

  淩楚思頓時微微一怔,抬起頭來不解其意的看向季霄白。

  季霄白卻是順著她抬頭的這個動作,直接幫她把這個項鍊戴在了脖頸上。

  他的指尖微暖,把項鍊的梅花扣輕輕扣上的時候,仿佛不經意的擦過她的脖頸上一小片白皙柔嫩的肌膚,只覺得觸感微涼。

  淩楚思完全是下意識的低頭瑟縮了一下。

  季霄白嘴唇動了動,幫她戴好之後,才低聲道:「上次……那天晚上不小心落下的。翌日一早我發現後,你已經出去了……」

  等他拿著這個項鍊收拾好心情出門,然後在河堤岸上找到淩楚思的時候,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驟然得到了淩楚思一句「喝酒誤事,你別介意」的答覆,直白點說其實就是,睡過之後,她不要他了……

  當時想到了種種可能,唯一沒想到自己竟然第二天一早就被甩的季霄白整個人都是懵的。

  心神恍惚之下,季霄白根本顧不上自己手裡那條項鍊了,同樣心煩意亂的淩楚思那會兒估計也沒發現自己丟了東西。

  再然後的種種變故,兩人之間的形勢可謂是急轉而下,這麼一來二去的,淩楚思弄丟的這條項鍊,竟然就被季霄白這麼小心翼翼的保管到現在……

  淩楚思旋即坐直身子,伸手摸了摸脖頸上項鍊掛著的三朵花樣式的吊墜,忍不住又抬頭看向了季霄白。

  季霄白回給她一個淺淺的笑容來。

  淩楚思眨了眨眼睛,突然道:「怎麼突然想到把項鍊還給我了?」

  季霄白伸手指了指她頭上的發飾,「這個和這些是一套的吧!」

  淩楚思隨意的披散著墨色長髮,輕輕的抿了下嘴唇,晚上的時候她才換的這身萬花秦風套,難為他三更半夜竟然也看得出來……


第89章 初唐風月

  楊公寶庫在獨孤閥府宅出口的外面,尤楚紅和獨孤鳳的突然出現,無疑讓原本劍拔弩張的魔門各方勢力以及慈航靜齋、淨念禪宗等人之間的氣氛迅速變得愈發暗潮洶湧起來。

  只不過,眾人僵持在那裡許久,也等了許久,從楊公寶庫中拿到了邪帝舍利的人,卻遲遲不曾出現。

  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還沉得住氣,不過,等待的時間變得愈發漫長之後,在場的眾人,即使是宗師,都變得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等到這一晚終於過去之後,所有人的心中都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念頭,要麼楊公寶庫還有其他的秘密通道可以出去,要不然,就是裡面的人,已經徹底葬身在寶庫之中了。

  相較之下,府宅就在楊公寶庫的上面,挨著楊公寶庫這麼久,卻什麼都不曾拿到的獨孤閥中人,除了一開始的氣急敗壞,這會兒反而變成了最淡定的一批。

  尤楚紅耷拉著眼皮,滿是皺紋的臉上依舊十分雍容貴氣,她就這麼穩穩的坐在那裡,獨孤鳳則是俏生生的立在她身邊,同樣的神色平靜。

  一直等到那些人全都等得喪失耐心,紛紛離開之後,尤楚紅才任由獨孤鳳攙扶著走到了那個通往地牢的通道前面,深深的歎了口氣,淡淡道:「通知人,把這處入口封起來吧!」

  獨孤鳳還有幾分詫異之色,「奶奶?」

  「隴西李閥的二公子,就是叫做李世民的那個,我聽說,和他關係特別好的長孫無忌,前幾日才尋訪了好些精通秦史典籍、亦或是機關術的人。」尤楚紅搖搖頭,喃喃輕歎道:「得到和氏璧的也是他吧?那個叫做李世民的年輕人,不可小覷……沒想到我獨孤閥日日守在這楊公寶庫的上面,最終卻還是白白給隴西李閥的那個小子做了嫁衣……」

  依舊得不到邪帝舍利的下落,只得無功而返的魔門中人和慈航靜齋、淨念禪宗以及寧道奇互相戒備敵視,直到雙雙避著離開此處之後,方才各自安下心來。

  梵清惠面含憂色,眼睛裡卻帶著掩不去的冷意,「此番魔門中人空手而回倒是件好事,若是邪帝舍利落入他們手中,再出來個魔頭,豈不是蒼生之劫?」

  頓了頓,梵清惠又聲音輕柔卻極其堅定的喃喃道:「妃暄被人傷至此,這件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師妃暄是被淩楚思打傷一事,天下皆知。

  身為淨念禪宗四大護法金剛之一的不嗔大師聽了,也只能是搖頭歎息,道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倒是寧道奇,有些苦笑的搖了搖頭,輕聲道:「我那日替妃暄療傷之時,本還以為她傷得雖然有些重,不過,調養些時日自然也就回來了,卻沒料到,那淩楚思下手竟然如此狠厲,竟是直接沖著廢了妃暄的武功去的……」

  本來就有些心神受創的梵清惠,聽著寧道奇又把自己的傷心事重複了一邊,幾欲失去所有理智的恨聲顫抖道:「妖女心思歹毒、卑鄙無恥!」

  不管慈航靜齋怎麼討伐淩楚思,反正梵清惠的這些話一時半會兒也傳不到她的耳朵裡去,更何況,她當時既然敢動手,自然也就想好了後果。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還是毫不猶豫的動手了。

  無非就是同時與慈航靜齋和陰癸派為敵罷了,反正把心法切成離經易道之後,那些人又打不死她╮(╯▽╰)╭

  另一頭,挾持著婠婠做人質,等待和「陰後」祝玉妍做交易的寇仲和徐子陵,自從經由密道離開楊公寶庫之後,心中就一直有種隱隱的不安。

  而這份不安,在他們意外的從婠婠藏匿于長安城的一處隱蔽院落裡發現了失蹤了這些日子、此時明顯動彈不得的「多情公子」侯希白的時候,迅速擴大蔓延開來。

  寇仲沒有立即把侯希白放開,而是先相當謹慎的解開了他的啞穴,直接開口詢問道:「希白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侯希白看看寇仲和徐子陵,再看看受制於人的婠婠,眼睛登時都亮了起來,旋即卻又搖搖頭苦笑道:「說來話長,一言難盡……」

  聽完侯希白的敘說,寇仲看向婠婠的眼神一時之間也變得有些微妙,「你居然沒有把侯希白交給你師父祝玉妍?」

  婠婠回答得倒是爽快,語氣幽幽道:「我若是把他帶回陰癸派,他這會兒墳頭上的草都該長一茬了……」

  侯希白哭笑不得,明明是落入了婠婠之手,卻仍舊拱了拱手道:「多謝婠婠小姐救命之恩。」

  頓了頓,侯希白終於忍不住的問了一句道:「婠婠,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寇仲的耳朵頓時動了一下,好奇道:「誰?哪個男人?」

  侯希白簡單同寇仲和徐子陵說了那天在酒樓裡的時候,樓上的雅間裡似乎還有人在窺伺的事情。

  婠婠聞言,卻突然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來。

  侯希白斷然道:「你果然知道那個男人的身份!」

  明明身在敵營,全無反抗能力,婠婠卻依舊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甚至還樂不可支的嬌笑了兩聲,然後才語調古怪微妙的輕聲道:「說起來,那個男人,仲少和子陵也都認識哩!」

  徐子陵忍不住道:「打傷了希白兄的那個男人,我們都認識?」

  說著話,寇仲和徐子陵也不由得在腦海中回想,自己認識的哪個人有這般本事,連「多情公子」侯希白都無法逃脫?

  婠婠越看越有趣,笑意吟吟的提醒道:「仲少和子陵莫不是忘記了今天才認識的人?」

  寇仲和徐子陵頓時一呆,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道:「你說姐夫?」

  這回驚愕的換成婠婠了,「你們叫他姐夫?」

  「……」寇仲和徐子陵默默的對視了一眼,因為他們兩個還沒來得及問楚思姐,那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以及,他真正的名字叫什麼,所以,才順口叫了聲「姐夫」來指代的。

  侯希白簡直頭大如鬥,這件事怎麼又和淩楚思扯上關係了?

  「你們到底在說誰?」侯希白忍不住問道。

  寇仲同情的瞥了他一眼,事關自己妹妹的事情,寇仲並沒有把婠婠的事情特意說出來,生怕走露什麼消息,惹來旁人阻攔。

  受制於人根本動彈不得的婠婠仍有心情嬌笑道:「他們說的人,是魔門補天閣的閣主季霄白!」

  旋即,侯希白的反應,同樣也出乎了在場其他三個人的反應。

  「淩楚思和補天閣的閣主是這種關係!?」大概是被刺激過頭了,侯希白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精神恍惚了。他忍不住想起來自家師父石之軒和補天閣之間的仇怨,簡直是越想越發愁……

  年輕一輩還在交談,「邪王」石之軒和「陰後」祝玉妍之間,卻是冤家路窄,從獨孤閥出來之後,明明誰身邊都沒帶人馬,這兩個人卻依然是誰也不讓誰,直接拼了個兩敗俱傷之後又怕被別人撿了便宜,然後才各自離開,匆匆忙忙的尋找絕對安穩的地方藏身。

  已經離開長安城的淩楚思和季霄白、李世民等人,自然不知道他們身後的暗潮湧動和仿佛是隨時都會拍下來的巨浪滔天。

  甚至於,趕路途中,自從那天夜裡把那個項鍊還給淩楚思之後,季霄白似乎突然間就醍醐灌頂一般,每日白天頂著那張人|皮|面|具就圍著淩楚思大獻殷勤,看得所有人都皺眉,偏偏在這種事情上,人家單純的賣萌討好又不是什麼可以指摘的問題。

  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季霄白更是乾脆,易|容|面|具取下來就直接竄過去在人家的馬車上蓋著薄被純聊天什麼的,這一出接一出的,直把何叔看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第90章 初唐風月

  為了從陰癸派中救出自己的妹妹,寇仲和徐子陵押著婠婠作為人質,為了和陰後「祝玉妍」交易,可謂是費盡了腦筋。

  本來以他們兩人此時的武功深淺,對上祝玉妍,的確還奈何不了她,偏偏楊公寶庫之外,祝玉妍和石之軒之間的一番爭鬥,愣是弄出了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倒是白白便宜了寇仲二人。

  饒是如此,寇仲和徐子陵兩人依舊將整個長安城攪得天翻地覆,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以至於,真正拿了和氏璧又取得了楊公寶庫中存放寶藏的李世民一行,回去李世民麾下駐兵地點的這一路,反而走得頗為低調安穩。

  這天傍晚時分,遠處山腳下的村落間炊煙嫋嫋,暮色四合。

  因為是在山裡,諸多不便,簡單的用過晚飯後,淩楚思、李世民一行照例是安營紮寨稍作休整。

  晚飯的時候,季霄白看著淩楚思似乎沒什麼胃口的模樣,心中不由微微一動。

  等到晚飯過去,侍衛都收拾好了之後,眾人卻突然聞到一股帶著幾分清新之意的烤肉香味。

  莫說是那些一直啃乾糧的侍衛,便是長孫無忌、何叔等人都頓時眼前一亮。

  然而,片刻之後,何叔就呆呆的看到,季霄白正捧著用新鮮的葉片包好的幾塊烤野兔肉和一串新鮮果子,就差沒上樹摸幾個鳥蛋再放個蛋花湯了。

  淩楚思一早就回了馬車裡,李世民也在自己的營帳中忙事情,等到季霄白捧著這些令人食指大動的東西過來的時候,正好和長孫無忌、何叔等人打了個照面。

  何叔眨了眨眼睛,長孫無忌卻是舔了下嘴唇。

  還帶著易|容|面|具的季霄白神色木訥,卻一臉理所當然的沖著長孫無忌和自己名義上的師父何叔微微頷首示意,旋即就在兩個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下,頭也不回的去找淩楚思了。

  「阿淩……」季霄白的手裡捧著東西,實在是不方便撩開馬車的簾子,索性就站在外面輕聲喚道。

  不遠處的長孫無忌和何叔滿臉木然的站在營帳外面,聽著季霄白小聲喊淩楚思。

  他們倆看見淩楚思用一隻手輕輕的撩開了馬車簾子,微微探著頭同季霄白對視了一會兒,兩個人似乎低聲說了幾句話,旋即,淩楚思雖然仍舊沒有什麼表情,神色卻稍稍鬆動了下,讓開了一個空位後,即使帶著頗為木訥的易|容|面|具依然讓人感覺到他的滿面笑容的季霄白,則是輕輕的捧著烤兔肉和山間的野果鑽了進去。

  默默的看著馬車簾子落下,長孫無忌終於忍不住的扭過頭來,跟何叔上眼藥道:「先生的弟子這些日子,看起來倒是和淩姑娘頗為投緣。」

  根本奈何不了季霄白的何叔心中忍不住的苦笑,面上卻裝作不經意的模樣,笑吟吟的隨口道:「哎,年輕人嘛……年輕就是好啊!」

  長孫無忌又道:「俗話雖說『君子遠庖廚』,我看令徒倒是獨闢蹊徑,竟是尋了好些山間野味回來……」

  何叔繼續打個哈哈,「年輕人嘛,總是喜歡把自己手裡最好的東西拿去給心上人。此間山清水秀,倒是難為我那徒弟竟然能抓來野兔什麼的。」

  長孫無忌聲音幽幽提醒何叔道:「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還把野兔給烤熟了。」

  最重要的是,他把野兔烤熟了之後,只用葉片裹了其中最好的幾塊野兔肉拿去給淩楚思,剩下的野兔肉和骨頭被扔在了哪裡,卻是根本無從知曉——簡直是太過浪費!而且特別戳只能啃乾糧的人肺管子!

  馬車裡,淩楚思看著那些烤熟了的野兔肉和旁邊的野果,微微呆了一呆,然後才抬起頭來看著季霄白,輕聲道:「我不餓,你怎麼——」

  季霄白聽了,只是溫柔一笑,輕聲哄道:「剛剛看你都沒吃什麼東西。現在是夏天,正巧山裡好吃的東西也是不少。」

  淩楚思眨了眨眼睛看著他,伸手拿了一個野果,應該已經用溪水洗過了,上面還沾著幾滴晶瑩的水珠,淩楚思隨意的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竟也不錯。

  「我還以為山裡的野果大都是苦的。」淩楚思坐直了身子隨口道。

  季霄白見她對烤野兔沒什麼興趣的模樣,也不勉強,只是又遞了一個野果給淩楚思,狀甚不經意的笑著說道:「我剛剛烤野兔的時候,特意嘗過了覺得味道不錯,才多摘了幾個。」

  淩楚思點了點頭,輕輕的應了一聲。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了幾句,等到淩楚思把那幾個野果吃完之後,季霄白才眼睛亮晶晶的含笑道:「原來你喜歡這個。」

  淩楚思咬著一顆野果隨口道:「夏天太熱,所以才沒什麼胃口的。」

  看著她的模樣,季霄白則是忍不住彎起嘴角,順勢輕聲笑道:「你若喜歡,明早我再去幫你摘幾個。」

  淩楚思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才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必這麼辛苦了吧……」

  季霄白卻是看著她就忍不住的露出笑意來,柔聲輕道:「為你做什麼事情,我都甘之如飴。」

  淩楚思聞言,不由得輕輕抿了抿嘴唇,抬頭看了他一眼,像個松鼠一樣咬著野果沒再出聲了。

  等到淩楚思吃完這些野果,季霄白又陪了她一會兒,方才從馬車裡出來。

  看到仍舊蹲在一起閒聊的長孫無忌和何叔兩人,季霄白那張臉迅速變成了平日裡的木訥呆板。

  發現季霄白的手裡竟然還有烤兔肉,長孫無忌「嘶」的一聲,直接跳起身來,喜笑顏開道:「小兄弟,這個是你孝敬你師父的吧?」

  季霄白愣了一下,順勢點了點頭。

  結果,不等季霄白伸手,長孫無忌已經毫不見外的主動伸手接過去了。

  本來想一溜煙的竄回自己的營帳裡,不過,想著畢竟和自己蹲了半天的何叔,稍微一琢磨,乾脆就扯著何叔一起走了,「走走走,我們邊吃邊聊,哎有個孝順徒弟就是好啊……」

  被扯走的何叔一臉無言以對,剛剛你明明還在說我這個「徒弟」不懂尊師重道,拿了烤肉竟然就知道去討好心上人,卻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師父!

  看著長孫無忌的背影,季霄白的嘴角閃過一抹探尋和玩味的笑意,轉身回了營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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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初唐風月

  即使面對的是在和「邪王」石之軒交手中受了傷的「陰後」祝玉妍,寇仲和徐子陵依然不敢放鬆半點。

  不過,也正是這份謹慎和小心翼翼,使得寇仲最終用婠婠做人質把自己的親妹妹換回來的過程中,攪得整個江湖都隨之屢次三番的發生震盪,有他們在這裡攪風攪雨,真正拿到了邪帝舍利和淩楚思、以及拿到了楊公寶庫寶藏的李世民一行,這一路上卻是相當的低調和順利。

  靠近李世民麾下軍隊駐地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天氣晴朗,漆黑綢緞般的夜空中點綴著無數絢爛星光。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那邊已經和駐地過來接應的人手在提前安排楊公寶庫的這批寶藏了,何叔和另一位大儒作為貴客,也被照顧得好好的。

  倒是淩楚思這邊,和李世民本人的關係比較親近,也互相信任,偏偏又和朝堂以及軍隊中的勢力較為疏遠,所以,這會兒,她這邊倒是最悠閒的。

  季霄白趁著夜色從何叔那邊溜過來的時候,淩楚思正半倚在軟塌上,那枚多少江湖人虎視眈眈、滿心覬覦的邪帝舍利,就這麼隨意的扔在她面前的桌案處。

  聽到季霄白的腳步聲,淩楚思單手支頤,微微坐直身子,眨了下眼睛輕聲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這麼晚還不睡?」

  季霄白微微抿了抿嘴唇,他的手裡還提著一個較為小巧的食盒。

  季霄白走過去後,眼睛只是隨意的往邪帝舍利上面瞥過去一眼,便再也沒多看,只是專心的看著淩楚思,溫聲說道:「我剛剛看你這邊的燈還亮著,便去廚房做了些宵夜。晚上就吃那麼一點東西,這會兒肚子也該餓了吧?」

  淩楚思眨了眨眼睛,從駐紮野外時的野兔肉和野果開始,季霄白最近總是說她吃得太少,從正經飯菜到點心水果,對於她,季霄白可謂是事事掛心,至於這種方便兩人獨處的宵夜,只要淩楚思晚睡,季霄白是肯定不會錯過的。

  兩個人隨意的閒聊了幾句,季霄白只是專心的看著淩楚思慢慢悠悠的咬碗裡的小餛飩,清雋而細緻的面孔上便不自覺的染上了一抹溫柔的笑意來。

  他的視線隨意的瞥到桌案上放著的邪帝舍利--江湖中無數人覬覦的珍奇寶物,就被她這麼扔在旁邊,在深沉的夜色中散發出幽然卻攝人心魄的寒芒。

  「之前那麼心心念念想要的邪帝舍利,就這麼不小心的扔在這裡?」季霄白並沒有伸手去碰,只是微微含笑的同還在吃東西的淩楚思笑道。

  即使是盛夏時節,晚上總有幾分長夜的沁涼,煮好的小餛飩被風一吹,清湯的熱氣散去了些,只有一個個小巧的餛飩被她咬開的時候,裡面美味的餡料還有一點令人心中熨帖、舌尖生津的微燙。

  「沒有鑄造需要的材料……」淩楚思咬著小餛飩抬起頭來看他,眼神無辜的含糊說道。

  季霄白心中微微一動,突然間想起了當年他們兩人之間第一次提及邪帝舍利的時候,淩楚思就是想要把邪帝舍利用做鑄造武器的事情。

  「你還需要什麼東西?」看著淩楚思吃完小餛飩後,季霄白順手拿過了碗和短柄的白瓷勺,柔聲問道。

  淩楚思定睛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是在遲疑要不要把這件事說給季霄白聽,畢竟,季霄白問這些的目的,顯然就是為了幫她尋找那些東西。

  「阿淩?」季霄白依舊溫柔含笑的看著她,似乎對淩楚思的遲疑毫無所覺一般。

  「隕鐵,我需要隕鐵……」淩楚思抿了抿嘴唇,輕聲說道,隨後,不等季霄白反應,又主動加了一句道:「不過這些東西你不用幫我找……因為找到了隕鐵之後,找不到會鑄造的人,隕鐵和玄晶--我是說邪帝舍利也沒辦法熔鑄在一起。」

  季霄白眨了眨眼睛,他從不懷疑淩楚思話語的真假,只是忍不住有些好笑道:「你想要用邪帝舍利和隕鐵鑄造成一把武器。」

  淩楚思坦然的點了點頭,「嗯,我想要一支筆,或者笛子、筷子也成……」

  季霄白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龜裂。

  畢竟,笛子的話,他見過淩楚思以前小時候拿的那根猿骨笛,還有現在經常佩戴在身上的那根雪鳳冰王笛。

  至於毛筆的話--季霄白瞥了一眼旁邊桌案上擺著的筆墨紙硯,那裡懸了好幾個跟毛筆,至於筷子,每天吃飯都看見,就更不用提了,他只是忍不住的低頭瞅了一眼自己剛剛從淩楚思手中接過來的勺子。

  淩楚思的視線隨他而動,落在勺子上面之後,也忍不住的彎了彎嘴角,語調輕快的小聲跟他嘀咕道:「其實勺子也成……」

  萬花的內功心法擺在那裡,手中的武器只要是方便點穴截脈的都成。

  「……」季霄白再次下意識的低頭,看著手裡的勺子,多少有些無言以對。

  到了李世民麾下軍隊的駐地後,李世民忙於將整個楊公寶庫的寶藏轉化為更加直白的東西,比如將士們需要的武器、盔甲、騎兵所需的戰馬,或者乾脆就是繼續擴充規模的軍隊。

  亂世之中,兵權,無意識最重要的東西。

  畢竟涉及到如此敏感的事情,所以,即使和李世民之間已經稱得上是彼此信任,但是,淩楚思依然沒有靠近這些中樞機要的意思,反而表現得相當悠然自得,在一片忙碌中,顯得頗為放鬆。

  與此同時,身為李淵次子的李世民和原本名正言順的世子李建成之間的關係,也迅速變得微妙起來,所有人都知道,這對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之間,終於漸漸的把爭端擺在了明面上。

  表面上的風平浪靜,隨時都會被人輕易的打破,而暗藏在這份平靜下麵的暗潮洶湧,卻隨時都會把無數人捲入其中,便是為此粉身碎骨,很可能都只是一夕之間的變故。

  並且,李世民拿到楊公寶庫之後的種種動向,也讓原本被寇仲和徐子陵擾亂了視線的魔門各個勢力以及慈航靜齋、淨念禪宗等白道幾方的注意力,再度凝聚在了李世民以及乾脆就留下來的淩楚思兩人身上。

  當年「邪帝」向雨田留下的「邪帝舍利」已經落入了淩楚思手中的消息,在江湖中再次甚囂塵上起來,只不過,礙于淩楚思和隴西李閥大權在握的二公子李世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魔門和白道的人馬,還尚處觀望狀態,都期待別人先動手探個深淺,自己再躲在後院漁翁得利,以至於,情勢竟然就這樣暫且僵持起來了。

  這天下午,細雨濛濛,輕風拂面,給平日裡喧囂煩熱的暑日帶來了幾許清涼之意。

  閑來無事的淩楚思手執一柄油紙傘在細雨中走了沒多遠,旁邊季霄白那道清雋優雅的身影已經跟了上來。

  淩楚思回頭,見季霄白直接走了過來,便伸手把傘往上抬了抬,替他遮擋住細微的雨幕之後,輕聲道:「怎麼不打傘?」

  季霄白清雋而精緻的面孔上帶著淺淺的溫暖笑意,他順勢伸手接過淩楚思手中的油紙傘,指尖微微相觸,看似熟稔而又極為自然。

  他把傘面又往她那邊傾了傾,確保她不會被綿綿細雨臨到一丁半點之後,方才回答道:「剛剛看到你了,來得有些急。」

  ——雖然本意是只有他不帶傘,兩個人就會像是現在這樣,站得更加親密、更近一點……

  淩楚思駐足,抬頭看著同在傘下的的季霄白,忍不住微微莞爾,也沒有戳破季霄白的心思。

  畢竟是盛夏時節的和風細雨,便是衣袖肩頭沾染了幾分水汽濛濛,也不涼人,兩個人慢慢的走著,周圍沒了李世民麾下那些人馬之後,閒聊的話題,自然也就變得更加隨意了些。

  季霄白低頭同淩楚思柔聲道:「李世民如今和李建成還沒有撕破臉,如今和氏璧和楊公寶庫俱在李世民手中,他們兄弟兩個,倒是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

  淩楚思聽了,反而微微一笑,輕聲道:「對於李世民來說,和氏璧屬於錦上添花,楊公寶庫的那些寶藏,才是支持他爭權天下的根本。而且,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手握軍權,掙足軍功和名聲,和他大哥互別苗頭這種事情,反倒是其次了。」

  「軍功……」季霄白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平靜道:「王世充和竇建德在洛陽一帶已有聯軍之勢,李閥和他們,近期想來就有一戰了!」

  淩楚思微微低頭,言語和緩卻溫柔的輕聲說道:「我和李建成幾乎沒有什麼接觸,不過,從李世民、長孫無忌等人口中,卻也感覺得到,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間,從小身為世子、被當做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培養的李建成,反而是被動的一方。」

  「哦?」季霄白眨了下眼睛道:「為何?」

  淩楚思輕聲道:「因為處境不同。隴西李閥的內部,李世民必然是激進的一方,因為李閥內部的情況,甚至於,整個天下的態度,對他其實是不利的。李建成坐擁李淵嫡長子之位,這時他天然具有的最大優勢,所以他必然會表現得更加從容。李建成不出錯,就等同于永遠佔據這個優勢。而同樣的東西,李世民卻需要去爭、去奪,甚至必須對付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長,才能得到這個位置。如今,李世民手中握有軍權,他的權勢越來越重,對李建成的也威脅也越來越大,李建成對他,都頂多只是有些面對強者本能的疏遠冷落……」

  季霄白尖銳的指出道:「可是,面對步步緊逼的李世民,李建成即使坐擁天然的地位,他不爭,也遲早會輸掉這一局。」

  淩楚思聞言,態度卻極其平靜,眼神都沒有任何的波瀾,只是平鋪直敘一般的柔聲道:「對啊,李建成會輸。」

  ——她的語氣極為平靜,好像說的不是如今貴為隴西李閥正統繼承人的李建成,而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季霄白看著她,淩楚思也微微抬頭,認真的同他對視了一眼,然後微微一笑。

  季霄白的眼睛只是有一瞬間的微凝,旋即便是讓淩楚思幾乎措手不及的輕歎和哀怨。

  他幾乎是有些悶悶不樂的矮下身子,側著頭輕輕的挨在淩楚思身邊,低聲喃喃道:「所以你這麼幫李世民嗎……」

  淩楚思心中不由得一軟,頓了頓之後,她卻笑著搖了搖頭,放輕語氣柔聲道:「我幫的,與其說是李世民,不如說,是一個註定可以結束這場亂世的王者。」

  手中還執著油紙傘的季霄白側過頭來,認真的看著淩楚思的眼睛。

  淩楚思靜靜的看向遠方,她的五官精緻而秀美,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溫雅神韻,眼神卻有些微微的悠遠。

  「亂世烽煙,家國天下,我經歷過真實的戰亂,看到過歌舞昇平的盛世之景,也見到過百姓流離失所的戰火繚亂。我曾行走江湖,斬盡不平之事,我經歷過很多事情之後,才漸漸明白,亂世的烽火狼煙,那是江湖人的劍到達不了的地方……」


第92章 初唐風月

  隨著隴西李閥愈發勢大,李世民也終於把握在手中許久的楊虛彥這個先太子的繼承人推到了明面上,唐國公李淵順勢以「恢復正統」為由,一舉進圖關中,陸續佔領了山東等地。

  期間,淩楚思一直極為頗為低調的留在李世民麾下。只不過,楊虛彥這個身份被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下後,消息自然免不了傳入了「邪王」石之軒的耳中。

  楊虛彥畢竟是石之軒的徒弟,有他落入李世民手中被利用這件事打底,隴西李閥和「邪王」石之軒之間的敵對,似乎也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邪帝舍利」在淩楚思手中,而淩楚思卻時常出現在李世民身邊的消息被放出去,在江湖上再次引起軒然大波的時候,始作俑者的身份,似乎已經完全不言而喻。

  「魔門之中,想要得到『邪帝舍利』的高手何其多……」季霄白輕輕的歎了口氣,看著淩楚思的眼睛柔聲說道:「石之軒他是想利用這件事,讓魔門的高手來圍攻你。」

  淩楚思根本不接後面這句的話茬,只是單手托腮,悠然的坐在桌邊,瞅著季霄白一會兒,然後才慢條斯理的小聲同他說道:「你也是魔門高手,『邪帝舍利』你難道不想要嗎?」

  季霄白見狀,不覺莞爾,相當親昵的摸了摸她的頭,然後才輕聲說道:「你想要的東西,自然是你的,『邪帝舍利』於我而言,它最重要的意義就在於,那是你喜歡的東西,僅此而已。」

  淩楚思輕輕的彎了下唇角,沒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眼睛裡卻已經忍不住泛起了淡淡一抹笑意。

  邪帝舍利在她手中已經有段日子了,奈何隕鐵這種東西,她卻幾乎不曾見過。興致上來了,淩楚思也曾突發奇想,切了離經心法默默保護李世民麾下其他戰將的時候,若是碰巧奪得了對方將領手中的兵器,乾脆就一併丟給擅長鑄劍的人--能夠和李世民麾下大軍對峙的將領,自然也都是一方豪傑,他們手中的武器兵刃想來也非一般凡品,若是碰巧哪天熔鑄出了隕鐵一類的材料,倒是可以便宜行事。

  「邪帝舍利」在淩楚思手中這個消息在江湖中傳得愈發甚囂塵上,奈何淩楚思卻是根本從來不曾遠離李世民麾下的兵士駐地。以至於,她的名字如今在江湖中也稱得上是赫赫有名了,雖然現在還是惡名,偏偏淩楚思卻是愈來愈鮮少在江湖中走動,此前所有的聲名似乎都變得無關緊要一般。

  只不過,如此一來,甭管是有意無意,那些原本還試圖從淩楚思身上奪回「邪帝舍利」的人,也深受牽制--那些魔門高手再怎麼囂張,也幹不出萬軍人馬中從淩楚思手中強取「邪帝舍利」的事情來,尤其還要加上淩楚思本人的武功深不可測、也絕非易與之輩這件事。

  季霄白將仍舊有心盜取「邪帝舍利」的魔門尤鳥倦、金環真等人的心思告訴淩楚思時,也忍不住有些啞然失笑。畢竟,之前的「邪帝舍利」被藏于不見天日的楊公寶庫當中,好不容易被淩楚思從位於長安地宮的楊公寶庫中取出來之後,邪帝舍利便一直處於李世民麾下的大軍之中。

  那些魔門高手,再怎麼自持武功精進,也沒有誰敢以一敵眾的直接面對李世民麾下的大軍,如此一來,淩楚思倒是落得個清靜。

  因為楊公寶庫一行而被李世民、長孫無忌等人極為優待禮遇的何叔,頂著那個大儒的身份在李世民麾下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還是按捺不住的想辦法請辭,打著年邁的理由回了老家,當然,半路上就偷偷跑沒影了……

  至於季霄白,反正之前一直帶著易|容|面|具,索性也跟著何叔一起,離開之後,方才去掉之前那些偽裝,繞了一圈之後,相當乾脆的又以本來面目回到了淩楚思身邊。

  而這一次,沉默以對的淩楚思終於沒有明確拒絕他的出現。

  這日清晨,山間霧氣濛濛,隱有薄霧彌漫,地面的花草上還綴著幾點晶瑩濕潤的露珠。

  近日來,隨著隴西李閥的擴張,李建成和李世民這兄弟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緊張起來。

  有些事情,李世民不好和自己麾下的將士說,和淩楚思閒聊的時候,言語倒是頗為肆意坦然。

  「秀甯給我傳來的消息,楚思你也看看吧!」李世民輕輕的歎了口氣,將一張信箋遞給了淩楚思。

  淩楚思隨意接過來瞥了一眼,頓時微微一怔,近日來一直隨李淵在一起的李秀寧,用飛鴿傳書送過來的,乃是江都之中,潛伏在宇文化及身邊的探子好不容易才遞出來的消息--隋帝楊廣在江都已經死于宇文化及之手,只不過現在,諸多事宜還未解決,消息暫且還壓著罷了!

  淩楚思單手托腮琢磨了一會兒,冷不防的開口問道:「江都啊……宇文化及能夠完全控制那裡嗎?」

  李世民搖了搖頭,「江都城內肯定有其他的人馬,便是我李閥,除了這個探子外,也未嘗沒有別的人手。」

  只不過,那些秘密卻精銳的人手,大都在李淵或者是唐國公世子的李建成手中,李世民統領大軍掌管兵權,偏偏在這方面,反而隱隱落了下風。

  要不然,李秀寧也不會借著寫家書的時機,把這種秘密消息偷偷送過來。

  淩楚思一聽就明白了,不禁搖頭道:「宇文化及如今連一個江都都無法完全掌握,恐怕,宇文化及弑帝的消息,獨孤閥和宋閥也都收到了消息,如今,楊廣身死,宇文化及名不正言不順,這種壞了自己的名聲也要白白為人做嫁衣的事情他居然也幹,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李世民聞言,反而忍不住輕輕的笑了笑,他似乎沉吟了片刻,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輕聲道:「大概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吧……」

  後面的半句,李世民沒說,淩楚思微微側了下頭,也沒繼續詢問。倒是寇仲和徐子陵成裡的少帥軍,之前曾經狠狠坑了宇文化及一把的事情,他們心裡都有數。

  待到李世民重新打起精神,琢磨清楚怎麼利用楊廣的死訊這件事之後,今日以來行蹤成迷的季霄白總算是悄悄冒了出來。

  因為聽見了淩楚思和李世民閒聊的內容,所以,季霄白才一冒出來,開口就是這件事更多的消息:「阿淩,江都一事,其實還和寇仲、徐子陵有關。我聽聞,宇文化及敗于寇仲和徐子陵之手後,乃是自戕。」

  「也算是一代梟雄了,落得如此下場,」淩楚思神色之間雖然還算平靜,不過,卻也帶了幾分淡淡的感慨,「楊廣才死,宇文化及就自戕,江都的局勢,怕是要變得更亂了……」

  頓了頓之後,淩楚思突然抬頭,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季霄白,冷不防的開口道:「李秀寧送過來的楊廣身死的消息,是你有意透露給她的?」

  季霄白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對上淩楚思專注的眼神,終於還是微微點頭承認了,「……嗯。」

  淩楚思的面上還有幾分遲疑之色,「你……為什麼?」

  季霄白卻是突然伸出一指手指來,在淩楚思面前搖了搖,然後方才壓低聲音,輕輕含笑道:「噓,我知道你想幫李世民,所以我也幫他。但是,他的身份畢竟放在那裡,牽扯太深,以後必定無法善了……聽話,阿淩,這些事情,你一個字都不知道……」

  一臉無言以對的楚思:……

  她默默的瞅了季霄白一眼。

  季霄白見狀,卻是頗有幾分開心的沖著她眨了眨眼睛,好似剛剛那些話語完全同他無關一般。

  末了,淩楚思終於微微有些苦笑道:「……好吧,這些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

  季霄白這才如釋重負一般的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來,柔聲打趣道:「乖……」

  淩楚思瞥了他一眼,季霄白立即收斂,唯獨眼睛裡的笑意,卻是掩都掩不去。

  季霄白的目的,說白了其實也簡單。

  從當初楊公寶庫一行,季霄白愣是要拐著彎的通過長孫無忌混進來幫忙,熟知他的淩楚思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便已經若有所覺。

  正如季霄白所言,為了自己,或者說是為了儘早結束這亂世,他也會出手幫李世民。補天閣乃雖然做的是殺手生意,但是,他們的消息卻也是最靈通不過的。在這種情況下,季霄白時不時的送些消息給李世民,卻又不想暴露自己,最方便的方法,自然便是命令手下之人裝作不經意間將消息透露給長孫無忌或者是李秀寧這種和隴西李閥關係密切,偏偏又深得李世民信任的人。

  對於隴西李閥也好、嶺南宋閥也罷,或者再把獨孤閥和少帥軍等諸多勢力加在一起,季霄白和他掌握的補天閣本身是沒有什麼立場傾向的,只不過季霄白是由於淩楚思的緣故,才會出手偏幫李世民這邊。當然,暗處幫歸幫,季霄白最在意的,自然還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淩楚思陷入李世民必然會遭遇的兄弟鬩牆的泥潭之中……

  在他看來,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趁早抽身,才是要緊之事。


第93章 初唐風月

  隋帝楊廣和宇文化及相繼身死後,隴西李閥迅速控制了局面,李淵也借著楊虛彥身死禪位之事,順勢稱帝,並立長子李建成為太子,定國號為唐,改稱武德元年。

  自此,太子李建成留守宮中,幫助唐高祖李淵處理政務,更是朝中文官集團擁躉的核心人物。與之相對的李世民,卻被封為秦王,繼續攜麾下數名大將帶兵四處征伐,由於其封疆定國,為大唐開國立下的汗馬功勞,其聲勢權柄在朝廷之中一時之間也是風光無二。

  而留守宮中的太子,在威信和戰功上落了下風,這種並不對等的情勢,使得李建成和李世民,連同兩人背後的勢力集團,在不斷的明爭暗鬥中,漸漸消磨掉了當年兄弟之間所有的情意,也只不過是勉強還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罷了。

  齊王李元吉一心擁護太子李建成,李世民征戰在外,同樣曾經手握兵權的平陽昭公主李秀甯,卻是站在了自己的二哥秦王李世民這邊,與太子為首的文官集團分庭抗禮。

  大唐初建,天下尚未安定,在這種特殊的時期,恐怕也是一個王朝中,難得的武將能夠充分壓制文官的階段。

  秦王李世民一系畢竟是兵權在握,尤其李世民戰功顯赫,秦王的名號,在天下人面前,自然也就隨之聲名大振。

  至於淩楚思,因為早就存了待到李世民大業既成之後,便抽身離開的念頭,淩楚思雖然一直留在李世民身邊,隨著李世民愈添聲威,淩楚思反而變得愈發低調起來。

  反正李世民征戰四方之時,麾下成名的各方將領多得是,淩楚思索性就切了離經易道的心法,乾脆就把功勞全都讓給那些武將們,再不主動和人對敵出風頭不說,甚至還相當低調的遊走在戰局的外側,時不時遠遠的往負責排兵佈陣還經常一把當先的沖上去殺敵的將士身上套幾個「春泥護花」、「毫針」,亦或是讀幾個「握針」、「局針」的為他們掠陣,為這些本就驍勇善戰的將士們身上更添了幾分近乎奮不顧身的英勇鬥志……

  反正有她在,上陣的那些高層將領幾乎再無任何傷亡。鼓舞士氣不說,也對地方造成了相當大的壓力。

  一直不想消停的慈航靜齋,終於還是隨著重傷痊癒卻武功盡失的師妃暄下定決心閉死關後,被迫徹底消停了下來。

  尤其是洛陽代天擇主一事,因為寇仲和徐子陵奪走和氏璧,後來和氏璧又經由淩楚思之手輾轉落入李世民的手中,以至於,慈航靜齋非但沒能賣李世民一個天大的面子,好在李世民面前佔據上風,反而因此得罪了不少有心逐鹿中原之人!

  至於同樣有心天下的陰癸派,卻是因為寇仲妹妹的身份暴露,在雙龍從衛貞貞處找到證據證實陰癸派便是造成當年寇仲和徐子陵所遭遇的滅門慘案的罪魁禍首後,不管是原本就有心爭奪天下的寇仲,還是淡泊名利、若非要幫自己的好兄弟寇仲的忙否則早就歸隱的徐子陵,面對這等血海深仇,自然是不顧一切的同陰癸派為敵。

  寇仲和徐子陵雖然出身寒微,但是因緣際會之下,其經歷可謂是頗具傳奇色彩,尤其寇仲的個人魅力和在軍事上的天分更是表露無遺,在這種情況下,寇仲麾下少帥軍的聲勢擺在那裡,縱使陰癸派勢力龐大根深蒂固,被寇仲和徐子陵這等年輕一輩個中翹楚的佼佼者盯上之後,竟是也被糾纏得頗為狼狽,一時之間,怕是再也分不出精力去對付一直相當低調的留在李世民麾下大軍之中的淩楚思了。

  眼看著大唐建立,秦王李世民的四處征伐天下,曾經的盛世之景仿佛指日可待,淩楚思的腦海中早就被天下大事所佔據,自然也就沒有半點心思去管那些江湖事。

  留下何叔主持大局,自己卻一直陪在淩楚思身邊,仿佛每日都只是忙著洗手作羹湯的季霄白,倒是有意無意的告訴了淩楚思很多消息不說,還相當有興致的一直把各種情報免費送到平陽公主李秀甯和長孫無忌的手裡,明裡暗裡的也算是幫了秦王一系不少忙。

  至於補天閣和「邪王」石之軒之前的仇怨,在天下大勢面前,仿佛也變得無關緊要一般,被淩楚思問起時,季霄白也只是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悠然道:「石之軒如今頂著裴矩的身份,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對付,無非就是當年他害我師父,如今,我閑著沒事就折騰他徒弟罷了……」

  「邪王」石之軒就兩個弟子,「影子劍客」楊虛彥身份特殊又一心想要奪回皇位,落在李世民手中,自然留不得性命。至於「多情公子」侯希白,因為季霄白的攪局,身份一早就暴露在了婠婠的面前,兩相爭鬥之下,自然也是分身乏術。剛巧淩楚思和侯希白之間也算有過一面之緣,最為在乎淩楚思的季霄白,自然也不會把心思放在將侯希白趕盡殺絕上面……

  武德四年,寇仲和徐子陵向陰癸派報仇的事情也算是變成了膠著的狀態。

  看到宇文化及在自己面前自戕身死,身為宇文化及最愛之人,初衷雖然是虛情假意,到了這個時候,衛貞貞畢竟不是鐵石心腸,一時之間,免不了也有幾分真情流露。

  時隔多年,再見寇仲和徐子陵,衛貞貞的心中也是有著千頭萬緒。在她因為宇文化及之死而失魂落魄的被寇仲和徐子陵帶走後,見到了寇仲那個一歲時便失蹤了的妹妹,衛貞貞不由得心神巨震。

  身為當年寇娘子一家遭遇慘案的見證者,衛貞貞根本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悉數告訴了寇仲和徐子陵二人。

  而在寇仲、徐子陵和陰癸派的爭鬥中,衛貞貞背叛的消息,自然是根本掩不住,幾日後,便已經落入了聞采婷和聞妧妧師徒二人手中。

  在寇仲手裡吃過一個不小的暗虧的聞妧妧,仿佛沒有歲月的痕跡依舊嬌美動人的面孔上閃過一絲扭曲的神色,恨聲說道:「衛貞貞……她倒是個心思重的,這些年,我竟是小看了她!」

  聞采婷神色不耐的垂下眼眸,「衛貞貞那條命都是你救下來的,這種背叛之人,殺了便是。」

  聞妧妧的唇邊這才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放柔語氣嬌聲道:「妧妧明白,師父放心便是。」寇仲和徐子陵之間,同陰癸派的仇怨如此之深,便是誰也不曾想到,寇仲和徐子陵同「陰後」祝玉妍那一派系鬧得最為熱鬧,打著「清除叛徒」名義前來的聞妧妧親身涉險後,根本沒管衛貞貞,反而是直接隱在暗處沖著寇仲下了黑手。

  畢竟和聞妧妧的接觸較多,隱約察覺到不對的衛貞貞,雖然大概知道寇仲身負「長生訣」這等道門位列江湖四大奇書之一的心法,可是,念著當年和寇娘子之間的情誼,衛貞貞關心則亂,竟是不惜以命換命的擋在了寇仲的面前……

  同年,在河間、冀州一代,秦王李世民右領軍大都督一職,攜大軍徹底擊敗了王世充、竇建德二人的聯軍,帶領大軍攻下東都洛陽城後,一舉奠定了中原大局,被唐高祖李淵封為天策上將,統領冀州平原文治武功的大權!

  隨後,秦王李世民在洛陽所建的府邸,就此改名為天策府,而這,也就意味著,秦王李世民麾下的人馬,就此正式形成了一個不吝于太子東宮建制、甚至可以和中央政府分庭抗禮的小朝廷。

  而這一切,看在淩楚思的眼中,便只剩下了那些註定會在史書中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傑出人物,換言之,日後輔佐唐太宗李世民成就貞觀之治盛世景象的那些朝中要員,此時便已經初具雛形……

  天策府的建立,可以說意味著秦王李世民一系在長期的政治鬥爭中,漸漸佔據上風,徹底壓制了被視為正統的太子李建成一方。

  然而,隨著李世民漸漸控制住中原的局面,站在天策府中,從上到下,所有人都精神振奮的時候,淩楚思卻是孤身一人悶悶不樂的縮成一團蹲在了三清殿旁一個不起眼的小樓外面。

  在淩楚思的記憶中,清楚的記得,這裡便是天策府的淩煙閣,其中,唐太宗李世民後來曾經命閻立本在此處繪製了當年同他征戰天下的二十四位功臣的畫像,又有褚遂良親筆題字。這邊是聲振宇內的「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了。

  此時的天策府剛剛建立,而她長大的萬花谷,卻根本是再無消息了。

  季霄白找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縮成一團的淩楚思蹲在地上,漆如墨染的長髮就那麼隨意的垂下,便是發梢沾染了幾點泥土,她都一副愛搭不理的茫然模樣。

  「這是怎麼了?」季霄白把她一副失落的模樣看在眼裡,頓時心疼得不行,半蹲下身,把淩楚思抱在懷裡的時候,才發現,她剛剛撿了一塊小石頭,在地上塗塗抹抹了幾句詩。

  「長河落日東都城,鐵馬戍邊將軍墳,盡誅宵小天策義,長槍獨守大唐魂。」

  季霄白微微蹙眉,輕聲念了一遍之後,不由得微怔,轉向淩楚思道:「阿淩,你剛剛在寫詩嗎?」

  「沒……這是別人寫的,我隨手劃的。」淩楚思意興闌珊的搖了搖頭,扶著季霄白的手臂站起身的時候,因為窩在這裡太久,腿上一麻,差點沒站穩。

  季霄白見狀,順勢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扶住,忍不住微微擰眉道:「怎麼了阿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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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初唐風月

  淩楚思抬頭看著他。

  季霄白頓時一怔。

  淩楚思的眼睛很明亮,然而此時,她的眼睛裡卻籠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季霄白甚至覺得,仿佛下一瞬,她就會忍不住哭出來一樣。

  「阿、阿淩……」季霄白輕輕的扶著淩楚思的肩膀,下意識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就像是安撫一個孩子一樣,一聲含著無盡溫柔低語,宛若歎息。

  淩楚思輕輕的搖了搖頭,很快又微微垂下眼睛,儘量斂去了眼睛裡的水霧。

  從季霄白的方向望過去,只能看到她精緻的側臉上,低垂著眉眼,漆黑如同鴉羽的眼睫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暗影。

  --這樣的神態看在他的眼中,仿佛有著說不出的脆弱,偏偏卻又沉靜內斂,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堅強。

  淩楚思稍稍站直了身子,因為剛剛的趔趄,她正半靠在季霄白的手臂上,這會兒稍一動作,手指便正好輕輕的抓在了他的臂彎上。

  「沒事……」淩楚思強擠出一點笑意來,輕輕的搖了搖頭,風馬牛不相及一般的突然開口,強行扯開話題道:「我餓了……」

  季霄白在心中輕歎,表面上卻是完全順著她剛剛的話語繼續往下說的,因為這會兒正是半下午,上下不接的時辰,廚房的灶上可能都是冷的,季霄白一捧淩楚思剛剛垂落在地上沾染了些許泥土的墨色長髮,柔聲輕道:「想吃什麼?我去幫你做。」

  淩楚思疲倦的搖了搖頭。

  之前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淩楚思卻是一直把經歷放在李世民征伐天下的大業上,如今,天策府已立,距離李世民登基為帝,執掌天下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曾經的那些努力,在漫長的等待到,終於到了將要塵埃落定的時候。

  可以說,直到此時,知道李世民已經註定可以控制好大局之後,淩楚思再也不用擔憂那些事情,原本一直深深壓抑著的各種情緒,才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的爆發出來。

  突然之間沉浸在這種近乎絕望的孤獨和寂寞之中,那種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和歸路的絕望,幾乎可以把人逼瘋。

  淩楚思一早的時候就琢磨過,如果自己活得久一點,說不定在自己滿頭白髮、垂垂老矣的時候,還能再見到曾經的那些故人們年少時的模樣……

  只不過,從一開始得知長歌門的前身相知山莊不曾建立,到淩楚思知道,萬花谷的穀主東方宇軒可能也不會再出現的時候,淩楚思才第一次忍不住開始懷疑,即使百年之後,盛世猶在,自己記憶中的故人們,又有幾個依舊會是舊時模樣?

  沉浸在無盡的回憶和想像中的淩楚思神色間還有幾分茫然,季霄白卻是半扶半摟著淩楚思,把一直有些恍惚走神的淩楚思送到她的房間裡之後,又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待到她感覺到頭頂輕柔卻溫暖的觸動,稍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他的時候,才伸手捋了一下她的頭髮,把剛剛發梢上沾染的泥土蹭掉之後,才低聲含笑說道:「在這裡躺下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弄吃的。」

  還沉浸在太多紛繁思緒中的淩楚思怔怔的點了下頭。

  季霄白這才滿意的離開。

  不過,待到季霄白走後,淩楚思躺在枕頭上並沒有多久,稍稍平靜了一會兒之後,便乾脆起身去後面洗了個澡。

  周身縈繞在柔和的溫水中,淩楚思閉了閉眼睛,身體上的倦怠和疲憊稍稍緩解後,心情仿佛也被洗滌一新,雖然還有些無法排解的沉鬱,但是至少,清醒的理智算是漸漸回籠的。

  淩楚思重新換了身輕便的衣服,這才披散著還微微有些濕潤的頭髮,坐在桌邊考慮著接下來的事情。

  因為剛剛畢竟耽誤了不少時間,淩楚思在這裡琢磨了沒一會兒,季霄白便已經敲了敲門,然後才輕輕的推門進來。

  看到淩楚思的模樣,季霄白微微一怔,視線順著淩楚思微微濕潤的頭髮劃過,一派從容平靜的溫聲道:「已經起來了?來吃東西吧。」

  「嗯……」淩楚思點了點頭,倒是也沒有和季霄白客氣什麼,坐在桌邊安安靜靜的拿起了筷子。

  自從當初一同離開長安城時,路上淩楚思胃口不好,季霄白思來想去的喂了淩楚思好幾個野果後,季霄白便開始熱衷於親手做各種飯菜給淩楚思。

  這麼長的時間下來,在何叔一臉茫然懵逼的艱難注視下,他的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雖然還和人家靠手藝吃飯的大廚不能比,不過,因為他一直湊在淩楚思的身邊,這麼久不遺餘力的身體力行,季霄白做出來的飯菜裡,倒是仿佛油然而生了一種讓淩楚思感覺極為親切的味道。

  --李世民征戰四方,淩楚思便也一直同他四處走動,戰事頻發,他們很少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各地的珍饈佳餚吃過了,最後竟然只有季霄白手中熟悉的味道,成了淩楚思平日裡習以為常的事情……

  淩楚思說自己餓了,坐在桌旁,卻依然沒了什麼為頭,食不下嚥的夾了兩筷子菜之後,乾脆就開始專心致志的喝酒。

  唯有長醉解千憂。

  季霄白本來有心阻攔,可是對上淩楚思霧氣濛濛的眼眸,卻最終還是忍不住的心中一軟,坐在她身邊護著她,怕她喝多了摔倒碰到。

  畢竟已經習慣了季霄白的存在,隱約察覺到這種讓人安心的氣息,專心致志的把自己灌醉了的淩楚思枕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識的在他脖頸處輕輕蹭了蹭。

  季霄白的身體頓時一僵,意識有些迷離的淩楚思自然察覺不到這些細節。

  季霄白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聽著她口中幾不成句的喃喃低語,終於忍不住的無奈扶額,聲音裡仿佛都帶著幾分暗啞的苦笑:「阿淩,別鬧……」

  根本意識不到他在說什麼的淩楚思,卻是忍不住的回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淩楚思的手指有些鬆軟,懵懵懂懂的輕輕抓著季霄白的袖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了萬花穀的模樣。

  淩楚思喝了不少,奈何內功深厚擺在那裡,即使有心買醉,都沒能讓自己的意識徹底變得一片空白。

  季霄白摟著她的肩膀,讓人輕輕的靠在自己的懷裡,聽著淩楚思時不時的喃喃低語,乾脆就坐在桌邊陪了她整整一夜。

  大概是後面說累了,直到清晨時分,淩楚思才終於沉沉睡去。

  越聽反而越精神的季霄白這才輕輕的轉過頭來,深深的看著淩楚思安靜的睡顏,十指交握的握住她的手,又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讓淩楚思靠得更舒服了一點。

  待到淩楚思終於清醒過來,下意識的舒展身體卻碰到了什麼阻礙之後,才立即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季霄白抱著自己微微側著頭睡著了的模樣……


第95章 初唐風月

  淩楚思眨了下眼睛,然後才主動伸手,趁著枕在他肩膀上的姿勢,直接抱住了季霄白的腰。

  從睡夢中醒過來的季霄白睜開眼睛,感受到帶著淡淡馨香的柔軟身軀靠在自己身上,頓時整個人都精神過來了。

  淩楚思又抱了他一下,然後試圖站起身來,「鬆開一點。」淩楚思小聲提醒季霄白道。

  季霄白聞聲,根本是忙不迭的依言行事。

  畢竟是宿醉,再加上這麼靠在別人懷裡,即使有季霄白小心翼翼的顧著她,這一覺睡醒,卻依然感覺尤為困乏。

  淩楚思揉了揉額角,起身前去洗漱。

  獨留季霄白繼續坐在桌旁,還在忍不住的回味著剛剛那個溫柔而親昵的擁抱……

  武德九年,隨著秦王李世民的東征西討,李唐王朝統治之下的格局版圖幾乎已經塵埃落定。

  秦王李世民麾下的天策府一系在外面越戰越勇,其聲望威名更是以席捲天下之勢在百姓中流傳。

  與此同時,天策府一系的武將們同朝中以太子李建成為首的文官集團之間的衝突,也終於到了圖窮匕見、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的地步。

  六月四日,正值夏日之景,隨著秦王一系和□□之間的明爭暗鬥變得愈發肆無忌憚,時任天策上將、手握重兵的李世民終是在長安內城的北面的玄武門以雷霆萬鈞之勢,發動政變,一氣誅殺了自己的大哥太子李建成、三弟齊王李元吉等人,徹底結束了原本二子爭儲的局面。

  三日後,李淵封自己的次子李世民為皇太子,並將軍國事務悉數委任太子處決,同年九月,便索性直接禪位於李世民,李淵則是改稱太上皇。

  玄武門事變前後始末,李世民身邊也是危機四伏。所有的事情,如今都已經到了最後一步,淩楚思乾脆也拋下了之前的那些落寞複雜、不便多言的心事,切了離經心法,寸步不離的留守在李世民身邊,一心護他安全。

  隨著李世民登基為帝,次年改元貞觀,所有的一切終於塵埃落定之後,淩楚思也算是長長的舒了口氣。此時,距離淩楚思記憶中記載於史書的大唐貞觀之治,仿佛已經觸手可及……

  如今,也算是心願已了的淩楚思終於能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不等李世民麾下嫡系的天策府一脈開始論功行賞,如今也算是放下所有心事的淩楚思便已經私下裡找到了李世民,眼睛含笑,溫柔卻堅持的謝絕了所有封賞之後,便乾脆直白的同李世民告別,打算安安靜靜的回秦嶺深處的萬花穀中生活……

  李世民雖有心挽留,但見淩楚思去意已決,便也沒有多加置喙,只是輕歎一聲道:「你若何時願意回來,天策府中總會虛席以待。」

  淩楚思眨了眨眼睛,想到說不定將來李世民日後想起,自己的畫像也會同那些出身天策府的將領們一樣,被掛在淩煙閣中供李世民懷念,淩楚思一時間愣是有些忍俊不禁。

  看到淩楚思一副忍不住笑意的模樣,李世民的嘴角也微微彎起,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慨然笑道:「楚思既然已經決定了,朕便也不多留你了,一路順風吧!什麼時候改了主意,再回來也不遲!」

  淩楚思乾脆的點了點頭,明亮的眼睛裡也是笑意吟吟的模樣,雖然她知道自己,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了,肯定便不會再回來了。

  因為玄武門政變事關重大,季霄白身為魔門補天閣的閣主,並未直接露面,倒是這些年一直同長孫無忌書信來往密切的何叔,再一次以大儒學者的身份,出現在了長安城外,先是充分發揮了一下自己在機關一類的事情上造詣不說,還幫忙跟著草擬了新皇登基的一些詔書……

  淩楚思想要回秦嶺萬花穀,已經同季霄白和解之後,自然不會不告而別。更何況,如今天下承平,醫聖孫思邈爺爺帶著阿伊四方遊歷,濟世蒼生,淩楚思離開之前,總要和他們打個招呼道聲別,若是哪天孫思邈有心歸隱,也有個去處。

  念及季霄白此時難得不在,又不知歸期,淩楚思同李世民和天策府中的熟悉的將軍們告別之後,因為還要去尋行蹤不定的孫思邈,思來想去,淩楚思索性把一封自己的親筆信函交給了還和長孫無忌忘年交的何叔,這才收拾行李離開。

  幾日之後,收到何叔飛鴿傳書,被告知淩楚思不見蹤影的季霄白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沒等他去見何叔,便直接從李世民那裡得到了淩楚思孤身一人悄然離開的消息,瞬間整個人都有些懵逼了。

  也多虧了上次淩楚思喝醉了之後,一整晚都拉著他的袖子,同他說起來萬花穀的所在,以及萬花穀中諸多精巧的機關佈置……

  焦急之下,季霄白竟是根本沒顧得上再去何叔那裡,便循著記憶中淩楚思上次一提而過的詞句,直接尋去了秦嶺深處的萬花穀一帶……

  等到數月之後,初秋將至,漫山楓紅如火。

  期間,淩楚思找到了醫聖孫思邈爺爺,同他講清了之後的諸多打算不說,還碰到了同樣有心歸隱的徐子陵和寇仲兩人。

  之前李世民忙著征戰天下,寇仲和徐子陵卻是為了當年幼時的血海深仇而和陰癸派死磕,再加上「陰後」祝玉妍和「邪王」石之軒兩人交手之後,直接導致了兩敗俱傷的局面,一時之間,偌大的陰癸派愣是被寇仲逼得閉門不出,只能縮起尾巴做人……

  淩楚思一個人,慢慢悠悠的回到秦嶺深處的時候,正值清晨,山林間的葉片上露水剔透,抬眼望去還有一片薄霧彌漫。

  途經帝踏峰山腳下的時候,竟是正好碰見了被她給坑慘了的師妃暄和梵清惠師徒二人。淩楚思站在那裡眨了眨眼睛,然後才沒精打采的同這兩人當年有心利用李世民、後來卻被李世民反將一軍的師徒打了個招呼,悠哉道:「喲,以後我們又是鄰居了……你們還買藥品,做生意不?」

  師妃暄、梵清惠心道:沒有人想和你做鄰居!

  「……」被毀了最出色的下一代繼承人,強壓著自己的慈航靜齋齋主梵清惠看向淩楚思時,眼神幾乎都能夠噴出火來。

  「……」就連師妃暄,回味著淩楚思後面那個問生意的半句話,精緻出塵的面孔上都有一瞬間的恍惚失神--淩楚思廢自己的武功如此深仇大恨在前,她竟然還有心思琢磨繼續慈航靜齋願不願意跟她做生意的事情!?

  淩楚思才懶得管梵清惠此時的模樣,同她一貫高高在上、優雅從容的模樣相差多少,見梵清惠和師妃暄師徒兩個都是臉色刷白、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她也無心再去刺激這倆人,只能是在心裡暗暗輕歎一聲,搖搖頭,有些感慨慈航靜齋這個距離萬花谷最近的生意主顧竟然就這麼沒了,哎……

  離開了梵清惠和師妃暄之後,淩楚思索性施展萬花大輕功「點墨山河」,一路趕回萬花穀後,迎接她的,並非穀中花海安靜出塵的天下奇景,而是還在熱火朝天的蓋房子、修索道的施工現場。

  淩楚思整個人都頓住了,一臉懵逼的看著原本除了自己再無他人的萬花穀中,一群工匠在季霄白的指揮下,忙裡忙外的修建淩雲梯的模樣。

  「你終於回家了,我等了你好久。」季霄白的手中還拿著一本強壓著何叔幫忙畫的機關圖紙,說著說著,他還帶著幾分歎息的無奈含笑道:「之前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就走?」

  淩楚思頓了頓,「我把書信留給何叔了……」

  「………………」當時聽說淩楚思離開了,便急得什麼都顧不上了的季霄白,真的是第一時間就找到了萬花穀,偏偏兩個人的路岔開了,季霄白趕過來之後,直接就撲了個空,並且,自始至終,他都根本沒顧得上何叔那邊的信函。

  短暫的停頓之後,季霄白一點也不見外,仿佛在忙活著給自己蓋房子一般,聽到淩楚思極為輕微的腳步聲後,方才抬起頭來,專注而認真的望著他的模樣,仿佛想要把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收入眼中。

  淩楚思的話語間都還有些發怔:「你……你怎麼知道……」

  季霄白並未回答,卻是直接走過來,把人擁在懷裡之後,方才沖著她微微展顏,猶帶幾分狡黠的挑眉,莞爾一笑。


第96章 番外

  晨間欲醒,耳畔隱有風過回廊之颯颯輕聲。靜下心來,遠處依稀還有瀑布飛流而下宛若星河墜落的水聲……

  仙跡岩乃是萬花穀中,精通琴棋書畫的名人雅士通常聚集之所,位於一小穀之中。淩楚思侍從棋聖王積薪,她的房子,便也坐落於此。季霄白從睡夢中醒來之時,還未睜開眼睛,便已經隱約感覺到,床榻上自己身邊的位置,似乎空了,柔軟舒適的被褥間,也沒有任何睡過的溫度。

  短暫的停頓之後,季霄白猛地清醒過來,坐起身來下意識的望向了枕邊人的位置——然而此時,他的身邊,卻並無淩楚思的蹤影。

  季霄白一把掀開被子,打算起身下床的時候,才赫然發現,這間屋子,雖然佈置同他和淩楚思的臥房幾乎一模一樣,但是細看,卻也有很多細微不同的部分——當然,最重要的是,旁邊沒有他昨天晚上睡前脫下來的衣服……

  與此同時,臨近仙跡岩的房屋外面,一個剛剛從自己的師父書聖顏真卿那邊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摞年方幾歲的小師弟、小師妹們臨帖練習的萬花弟子,驚愕的看著此時本應該沒有人居住的屋子,心裡一緊,手指一松,那些剛剛寫好交上來的字帖頓時「嘩啦啦」的灑了一地。

  旋即,這名萬花弟子緊緊的盯著楚思師姐的屋子——淩楚思前些日才離開了萬花穀,前往陰山大草原會友,前幾日的信使送來的信件中,更是提及自己打算拿到了陰山聖泉之後,因為長歌門內李白前輩同永王一系之間的糾葛,便直接同江湖上的朋友前往千島湖一代的永王行宮花月別院一探究竟!

  換言之,此時的楚思師姐,絕對不可能還在萬花穀中,也就是說,她的房間裡,斷然不可能會有旁人出現!

  念及此處,情急之下,這名萬花弟子連剛剛那些灑落在地上的字帖也顧不上了,腰間的毛筆一抽,直接就一把推開了房門,謹慎戒備的直接對上了房屋中的季霄白。

  ——雖然同處萬花穀中,就連房子的位置、佈局都是一模一樣的,奈何換了一棟房子之後,淩楚思一直以來的屋子裡,可沒有男人能穿的衣服……

  也是因此,那個萬花弟子闖進來之後,看到季霄白□□著上身正因為困惑驚疑而微微挑眉的模樣後,想著這是師姐的屋子,頓時怒從心頭起,脫口而出道:「哪裡來的賊人、小偷、流氓!」

  「……」在自己家裡睡了一覺,早上醒來就被人闖進來指著鼻子罵了一頓,若非淩楚思此時不在,季霄白的心思還全都在她身上,季霄白都有些被氣笑了。

  「——竟然敢闖入我萬花穀中!」看著這個形跡可疑而且還半裸的男人突兀的出現在自己師姐淩楚思的屋子裡,沐非白簡直出離憤怒了,兩個男人之間劍拔弩張,形勢之危機,簡直一觸即發。

  季霄白雖然也滿腹心事無言以對,不過,看著這個突然闖入自己家中的年輕公子,身上穿著同淩楚思那身秦風套顏色尤為一致的外袍,如同竹筍般層層疊疊的衣領手工也別有幾分相似之意,當即便猜測,這人恐怕同楚思有些淵源……

  想到這裡,季霄白便也收起了原本的敵意,儘量耐著性子把自己的身份連同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事情一併解釋清楚。

  聽完季霄白之言,雖然楚思的師弟沐非白還有些將信將疑,不過,看著季霄白連身衣服都沒穿,一覺醒來就到了這裡,這來路著實有些古怪,沐非白的心裡,至少對這個疑似是自己師姐情緣的人懷疑,已經打消了幾分。

  沐非白麵上隱約流露出的疑慮之色,季霄白當然也看得出來。甚至於,沐非白不但一直對季霄白有些疑神疑鬼的,看他的眼神,甚至都類似於在盯著一個患了妄想症的蛇精病野男人。

  哪怕僅僅只是一面之緣,不用沐非白開口,季霄白都能猜到他那張太過生動的臉上,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我高冷的只劍俠不情緣的楚思師姐哪裡來的情緣緣,半裸的野男人根本是個蛇精病癡心妄想……

  奈何淩楚思現在不在這裡,他縱使再怎麼解釋,一時半會兒恐怕也難以說清,更何況,昨天晚上兩個人還相擁而眠,今日一早,便突然出現在了同樣地點卻不同時間的屋子裡,淩楚思本人更是不見蹤影,無奈之下,季霄白索性按下這些事情,只待見到淩楚思再說。

  季霄白向楚思的師弟借了身衣服,換好從屋子裡走出來之後,聽沐非白念叨,才恍然發覺,此時竟然已經是百年後的大唐……

  如此一來,當年淩楚思仿佛無緣無語就對李世民多有偏向的理由,似乎也都隨之而解了。

  隨後,季霄白很快便從沐非白口中得知,淩楚思此時並不在萬花穀中,按照時間推測,她此時應該還在從陰山大草原前往千島湖畔永王行宮花月別院的路上。

  這個淩楚思不在,季霄白自然也不好冒冒失失的自己去拜見淩楚思的師父棋聖王積薪。

  他跟隨沐非白一起,前往三星望月,同代穀主工聖僧一行解釋清楚緣由後,也沒有在萬花穀中多做停留,便乾脆俐落的出穀,踏上了尋妻之路。

  當然,考慮到季霄白所言實在是匪夷所思,偏偏又隱有幾分合理之處,再加上怕他並不瞭解此時江湖上的情況徒惹麻煩,楚思的師弟沐非白索性也一路同他一起,前往了千島湖畔。一路風景自不必多言,初時還是師弟領路,待到季霄白對大唐江湖熟悉瞭解之後,形勢很快發生逆轉,鮮少出萬花穀、在某種程度上當真如同白紙一般的沐非白被季霄白唬得一愣一愣的,乾脆就乖乖的跟在了他的後面……

  也是湊巧,陰山大草乃是北地回紇等部落所在,從那裡到千島湖的距離,遠過於從秦嶺萬花穀而來。

  以至於,等到季霄白和沐非白兩人來到千島湖的時候,剛巧就和同一天乘船到此的淩楚思一行打了個碰頭。

  季霄白見到淩楚思,眼睛登時變得明亮起來,那滿溢的笑容和溫柔,幾乎溢滿。

  淩楚思的面上,雖還有幾分驚愕之色,卻也飛快的放鬆下來。

  雖然分別不過幾日,可是,對於淩楚思和季霄白來說,這短短幾天的時間,卻意味著太多……

  兩人還在默默的對視凝望,仿佛眼睛裡只容得上對方一個人的影子,偏偏師弟沐非白已經沖到了淩楚思的前面,毫不遲疑的開口告狀道:「師姐,他說他是——」你情緣緣!

  不等沐非白說完,淩楚思已經忍不住的笑彎了眼睛,沐非白下意識的停了下來,就看到師姐朝著季霄白的方向招了招手,待到那個男人走過來之後,她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兩人站在一起,十指交握之間,淩楚思眉眼含笑的抬起頭來,對著自己那幾個還在看好戲的朋友笑道:「他是季霄白。」

  有些話,不用說出口,大家看在眼裡,自然心知肚明。

  淩楚思的那幾個朋友見狀,也都流露出了幾分親近友善之意,幾個人身上都還穿著各自門派的套裝,卻也依次自我介紹的說了師承、姓名。

  季霄白見狀,也含笑輕聲同這幾人打過招呼。

  純陽宮弟子瞥了一眼楚思的師弟沐非白,興致勃勃道:「正好非白也在,還有楚思的情緣一起,我們直接去花月別院探個究竟!」

  淩楚思聽了,只是笑笑,握著季霄白的手,把他拉到了一邊,小聲說道:「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在陰山大草原,卻不知道你還在不在……我有給師父寫信,請他幫我尋你,幾既然同非白一路從萬花穀趕來,怎麼都不曾給我回信呢……」

  季霄白一怔,眼睛裡的溫柔卻更濃了幾分,同樣壓低聲音如同耳鬢廝磨一般的低聲歉意道:「我和非白從萬花谷中出來時,想來信件並不曾到,後來聽非白說你應該在千島湖附近,便只想著來這裡尋你,再也沒顧上那些信了……」

  淩楚思聽了,淺淺一笑,依偎在他懷裡張開雙臂抱在了他的腰間,過了一會兒才鬆開。

  淩楚思的那些朋友們把一切看在眼裡,卻是各個淡定,已經圍坐在客棧的桌旁,叫上一桌子飯菜了。

  一群人用過午飯過後,直接就目的明確的去了永王行宮的花月別院。

  初時幾人還紛紛隱匿形跡,不過等到礙於形勢現身之後,乾脆就是一路氣勢洶洶的打了過去。

  期間,聽說季霄白出身補天閣,還以為這是個入鄉隨俗喜歡穿中原服飾的苗疆五毒小哥的純陽弟子,想著今天身邊有毒哥在,動起手來可謂是相當肆意!

  對方攻勢勇猛?不管!有補天毒哥呢!

  自己內力消耗太多?不管!有補天毒哥呢!

  反正有苗疆聖物迷仙引夢——中原人俗稱五毒蕨菜的那個,還有仙王蠱鼎——中原人俗稱火鍋的那個,那只想著背後支援尤為充足於是越發肆意的咩,直到自己感覺腎疼卻遲遲不見任何一個鼎之後,方才察覺到不對來,當即回頭「嗷」的一聲慘叫道:「毒哥你的鼎呢!毒哥你的蕨菜呢!嗷!臥槽毒哥,李白前輩要去打你了……」

  誰能告訴他,一個沒有蕨菜也沒有鼎的補天毒哥哪來的這麼高的仇恨這一點都不科學!

  「…………」無言以對的季霄白。

  期初還一臉懵逼,發現大家都在盯著自己後,才猛然間意識到,那個純陽宮弟子所說的人竟然是自己後,一時之間,季霄白也有些哭笑不得。

  淩楚思嘴角一抽,瞥過來一眼,把兩招「春泥護花」和「毫針」全都糊在了季霄白身上之後,方才有心思把一招「碧水滔天」扔給了剛剛那只咩,見李白前輩雖然攻勢愈猛、眼睛裡卻隱約流露出幾分暢懷的笑意,原本緊繃的心情也稍稍放鬆,乾脆毫不見外的喊了一句道:「前輩手下留情!」

  李白忍不住笑的搖了搖頭,一式青蓮劍法將這幾個年輕人稍稍逼退之後,方才笑歎道:「我知道你們的來意……後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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