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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寂靜喜歡》作者:浸靈子【完結+番外】

《(HP)寂靜喜歡》作者:浸靈子【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9969個瀏覽者
文案:

作為一個古老氏族的繼承人,張曉沫想要反抗自己的命運。她對權力並無嗜好,希望的只是過一種寧靜淡泊的生活。然而當理想照進現實,她才真正懂得了命運的含義。
成長是一個自我懷疑與自我建構的過程,沒有人能獲得別人的幫助,愛與被愛,都要自己把握。
當張曉沫真正了解這一切後,她是否能真正衝破迷霧,迎來光明?

漫長的篇幅用來敘述一個人從女孩最終長大成人的成長史。她對責任和親情的醒悟,對友情和愛情的領會——試看脆弱的心靈怎樣一步步走向堅強。
而最重要的是,她是否能一步步捕獲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內心?

本文會虐,甚至很虐,在此保證最後結局會HE。

內容標簽:HP 魔法時刻 虐戀情深 西方名著
搜索關鍵字:主角:張曉沫,西弗勒斯,斯內普 ▏ 配角:徐英余,莎莉,萊特,田楚,張曉天,鄧不利多,盧平,小天狼星 ▏ 其它:HP,哈利波特,虐戀,同人,斯內普,愛情,師生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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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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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開始

  站在喧囂之外,我靜靜的看著遠處點點光芒。人聲傳來,笑聲和歡鬧聲是今夜的主旋律。

  我穿著禮服,汗津津的衣服幾乎緊貼在了身上,膩起一陣陣不舒服。剛剛一曲舞蹈花盡了我所有的力氣,不是因為舞蹈本身,也不是因為舞伴,而是因為我不得不裝作無意卻又時時注意地在旋轉和擺動姿勢的瞬間尋找那一雙在人群中的眼睛。

  你看到了嗎?你看到我了嗎?你是否有一瞬曾經注意到我看過來的目光?或者你根本不曾在意,僅僅當作是無意的一瞥?

  可你三次和我的目光相遇,你真的能將之當作無意?你的眼神似乎還是那般的深邃入底,我也不曾奢求使你帶上一絲的漣漪,可是你是否注意到我的眼神?

  ……我在想些什麼?我是個愚蠢的女孩,我應該冷靜。

  夜帶著絲絲的涼意包裹著我。我轉頭看了看天空,黑得沒有盡頭,也很像他的眼睛呢!

  一陣風吹來,帶動我的頭發,我又懊惱起自己的想法來,我一定是喝了火焰威士忌才會這麼亂想一通吧?

  「曉沫,你怎麼出來了?我找了你半天!」清細的男中音帶著焦慮和喘息越來越近,我鎮定了一下情緒,轉過去對他笑。

  「萊特,對不起,裡面太鬧了,所以我想要出來,這裡比較安靜。」

  我看著面前的男孩,他金色的短發隨風飄揚,一雙碧綠色的眼睛盯著我,身著禮服,手裡舉著兩個酒杯。他是我的舞伴,剛才一曲下來,我急於擺脫混亂的情緒,所以一下子從屋內走了出來,竟沒有注意到他端起酒杯後找不到我的身影。

  我又對不起他了,我懷著愧疚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是橙汁。

  「很美好的夜晚。」萊特開口說。

  「是的。」我心裡有事,隨口回答。

  「曉沫,聽我說,我很高興你能答應我做我今夜舞會的伙伴,我知道薩姆也邀請了你。」

  我詫異的對著萊特笑著說:「怎麼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從第一次坐上到學校的列車開始,你認為我會覺得薩姆比你重要麼?」

  萊特在昏暗中抽了一口氣,他好像突然安心了一般。

  「曉沫,那你能聽我說一句話麼?」

  他朝前走了一步,我心中忽然感覺到了什麼。

  「我……」他似乎一下子要把所有話吐出來似的,猛吸一口氣。

  我意識到了他即將開口什麼,覺得無比慌張,一下子把酒杯塞進了他的手裡,「等一下,我想我把什麼東西忘在了裡面。」

  我轉身往內衝,沒注意身後萊特會有什麼表情。我不想失去他的友誼,所以也許躲避才是最好的選擇。

  剛走兩步,我發覺面前走來一個人影。仿佛溶進了黑暗,他簡直令人難以覺察。但我實在太熟悉他的腳步聲,他的一顰一動都被刻刀似的記憶刻進了我的心裡。

  他越走越近,我立在原地,我渴望他能想起我的眼神,可是他似乎連望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甚至我懷疑他是否注意到我的存在——他快步而過,黑袍發出的聲響是他唯一留下的痕跡。

  我的心往下沉,雖然這種感覺我已經習慣了,可是,在這個洋溢著愛的萬聖舞會之夜,我多麼希望能做一個美好的灰姑娘之夢啊!

  「斯內普教授?」萊特不知什麼時候走了上來,已恢復了一臉平靜,仿佛剛才的尷尬沒有發生。他走到我前面,扭頭招呼我:「走吧,我陪你去找東西。」

  我跟著萊特走進舞會之中,被熱鬧所包裹,剛才的一切似乎被隔離在了屋外,包括我不知所措的情感。

  讓它屬於黑暗吧。

  萬聖舞會過後,我和萊特的距離似乎比之前遙遠了。雖然那夜萊特最終沒有開口說出那些話,但畢竟已經起了頭,氣氛已經被攪亂了,成為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

  萬聖舞會後青春的愛情氣息開始四處傳播,同學也對我和萊特的關系有了新的看法,這讓一切顯得有些尷尬。我們還是像死黨一樣坐在一起上課,但課下我很少再主動去找萊特了。

  我在湖邊有一個秘密的位置,當沒有功課或者繁重作業的時候,我會到那裡去,手裡拿著一本《中級魔藥學研究》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這件事,包括萊特。

  所以當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無疑是極度吃驚的。

  「曉沫?」

  我站起來,看見萊特正從小路靠近湖邊我所在的大石頭。

  我在那一瞬間便知道了他在跟蹤我。

  「萊特,你跟著我過來的嗎?」我很想生氣,然而當看見他臉上的笑容凝固的時候,我又有些不忍心了。

  「對不起……我實在放心不下你。」

  「你認為在霍格沃茨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嗎?」我輕輕說。

  「很難說,你忘了哈利波特?」萊特走到了我面前。

  我無奈的笑了笑,俯身下去收拾東西,我不得不離開這裡了。

  「你在看魔藥學的書?」

  「嗯。」

  「你這麼聰明,魔藥學一定不在話下。你會成為未來最偉大的魔藥學專家,頂替那個討厭的斯內普。」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猛然面對著他,冷聲道:「你別這樣說,我不認為我有能力超過斯內普這樣出色的魔藥學教授。」

  萊特臉上的表情有些驚訝:「曉沫?」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緩了一口氣,笑著說:「你知道,我認為斯內普教授是個好老師,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讓我對魔藥學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萊特說:「可是他教了你五年,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你一眼,他喜歡扣格蘭芬多的分,喜歡挑哈利波特的刺,也從來不給我們赫奇帕奇好臉色看,在他眼裡,我們還不如哈利波特呢,他至少還花精力去對付他,對我們,他除了嘲諷和刻薄,沒有別的。」

  我知道萊特說得對,我無法反駁,斯內普教授確實對於我們毫無興趣可言,不論這興趣是好是壞。可我還是開口說:「不,斯內普教授也許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這是誤解。」

  萊特蹙眉,但沒再說什麼,用咒語幫我收拾好東西,我們並肩往學校走。

  我冷靜下來,覺得很不可思議,對自己剛才對待萊特的態度感到抱歉,正想說點什麼,前面草叢裡卻傳來了什麼聲音。

  我們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聲音的來源走了出來,我心裡猛然一緊——斯內普。

  斯內普很顯然在草叢裡尋找魔藥的材料,旁邊還站著兩個霍格沃茨的小精靈,拿著小筐子,裡面已經裝了一些藥材。

  斯內普垂下眼在草叢中搜尋,似乎沒有注意迎面而來的我們。

  我覺得血往上湧,心跳得很快,這張掩蓋在黑發下的臉顯得蒼白,卻並不虛弱。刀刻一般堅硬的外表和黑耀石的眼睛在陽光下顯出令人注意的光芒。

  萊特往旁邊走過去了,我遲疑了兩步沒動,我知道自己的異常會被注意,可我現在就是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萊特在遠處喊了我一聲,我知道我不得不走了。心裡失落至極,他還是一眼都不會看我,我是如此不起眼,不會讓他有一點注意吧?在這一刻我寧願我是格蘭芬多或斯萊特林的一員,因為他唯一肯注意的也只有這兩個學院的人了。我甚至希望自己和著名的哈利波特是好友,這樣他就會找我的麻煩,肯把我納入他的挑刺範圍——可是我只是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赫奇帕奇學生。

  我剛邁步,就聽見一個小精靈走過去對斯內普說:「斯內普教授,找不到龍腥草。」

  「在湖邊仔細找過了嗎?」那好聽的天鵝絨一般沉穩的聲音傳過來,不同於在教室裡,因為彼此的距離接近,這聲音仿佛衝破了許多障礙,在我的耳邊格外清晰。

  我壓抑住狂亂的心跳,努力鼓起勇氣抬頭看斯內普,他似乎有什麼心事,蹙眉思索著什麼,好像沒聽清小精靈的話,也不回答。

  小精靈等了一會兒,得不到回答便要搖著頭走開。

  「龍腥草在夜晚才會在湖邊出現,特點是會散發帶藍色的光。」我朝著那個小精靈說,他的樣子由失望變成驚喜。

  我只是本著對小精靈的好感,在那一瞬選擇了回答,卻不料話音一落,斯內普的眼光竟一下子射了過來,我一下子渾身緊張起來。

  「謝謝你,小姐。」小精靈微微彎腰表示感謝,然後又扎進了草叢。

  我很高興能幫到小精靈的忙,笑了一下。斯內普還在看著我,這讓我的心跳持續加快。

  「你是哪個學院的學生?幾年級?」斯內普的聲音一如課上一樣冷冰冰的,卻更讓我確信這確實是他,這一切不是做夢。

  我壓制住聲音裡的激動,抬頭看著他黑色的眼睛,豁出去了,我現在站在他面前不是嗎?雖然很突然,卻很真實。夢中排練了那麼多遍,我可以很好的面對的,「赫奇帕奇,六年級,教授。」

  「六年級?」他嘴角下撇,「我記得魔藥課還沒有講過龍腥草,這也不是草藥課上的內容。」

  我有些緊張,突然反映過來自己這樣有些太奇怪了。

  龍腥草只有一種功效,還是與黑魔法有關,雖然屬於魔藥課的內容,但是霍格沃茨的課本裡從來不講。我知道的原因,還是從魔藥的一本配方□裡看見的。

  斯內普似乎對我緊張的神態感到滿意,他微一頷首,把雙手放到胸前交叉。接下來他開口,我卻感到驚奇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動了動嘴唇,盡量不讓他看見我越來越往上揚的嘴角:「張曉沫,教授。」

  他的眼神低下去,我注意到他看了看我手上拿著的課本。

  「《中級魔藥學研究》……你喜歡魔藥學?」

  我點頭。

  斯內普的聲音冷冷傳來:「作為你的魔藥學教授我必須提醒你,張小姐,你最好少涉及這樣的魔藥領域,這些只會出現在□裡的黑魔藥是極其危險的,了解它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你若受不了誘惑,嘗試制作它們,最後報廢的不會只是一只坩鍋,你明白嗎?」

  作為一個赫奇帕奇,我明白自己在期內普眼裡的分量估計低到地底深淵去了——他好歹還抓住格蘭芬多不放,總愛挑刺,可是對於霍格沃茨最不起眼的赫奇帕奇學生,他上課時經常連諷刺的語言都懶得組織。

  可是我的尊嚴不容許我在他面前低頭,我很多時候不像一個中國人——凡事總是能忍則忍,采取中庸的態度對待一切。我更喜歡用自己的堅持讓別人另眼相待,雖然我被分到赫奇帕奇證明了我骨子裡還是中國人的老實。

  「教授,」我開口,話說得很慢,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雖然我的內心還是在顫抖,像個小鼓咚咚的在敲。「我不認為作為一個好學的學生,學一點自己感興趣的但是學校沒有教的內容有什麼不對。」

  我看著他黑色的眼睛,太過深邃,以至於我沒有從那裡看出一絲情緒的變化。

  「一個赫奇帕奇,對黑魔法感興趣。」他冷冷的說,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身黑袍包裹,使得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只蝙蝠。

  我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了,告訴他我是好奇他為什麼堅持不懈的申請黑魔法防御課的老師才對黑魔法產生了興趣?不。

  「我不得不再次告誡你,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如果你有理智,以後不要再涉入這裡面的任何東西。」他話裡少了一絲冰冷,多了一點關切,雖然只是一閃而過,然而被我捕捉到了。

  「謝謝教授,我會注意的。」我點點頭,「作為赫奇帕奇,我沒有格蘭芬多的莽撞。」我毫不否認這句話是為了討好他。

  期內普像是沒聽到,眯著眼看了看遠處。

  萊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後,此時輕輕呼喚了我一聲,「曉沫?」他接著,不情願的問候了斯內普。

  斯內普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萊特,無話可說,他轉身走了。

  我盯著他黑袍飄揚,忽然覺得自己受到了上天的眷顧。

  回去一定要記下來,在進入霍格沃茨六年後,我終於開口和他說了幾句話,不是在教室裡,而是獨自面對他一個人,並且不是為了作業。

  突然想苦笑一下,心心念念這幾年,設計了無數次的場景,最後居然就是這樣的「第一次」見面嗎?現實和理想果然是有差距的。

  不過,張曉沫,你好歹走出了一小步。而赫奇帕奇的每一步都會是踏實的,並且,堅定不後退。


☆、啟動

  那一夜我輾轉反側,心裡把湖邊那一幕想了無數遍。他認識我了嗎?他知道我是誰了嗎?他與課上的那個教授簡直一模一樣,看來他的尖刻幾乎是從靈魂裡發出的。可是他對學生還是關心的,他甚至注意到了我在看《中級魔藥學研究》……

  第二天是周一,進入地下室的時候我幾乎心跳混亂了,這一次是赫奇帕奇和格蘭芬多一起上課。

  他進來的時候,我本能的挺直了身子。

  斯內普一次次的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格蘭芬多也一次次的被扣分。

  我仍舊看著他,目不轉睛,帶著戀慕。六年來我始終習慣上課時用所有的機會注意他,從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成長為一個少女,目光從崇敬到戀慕,可是他的眼光卻從來都只是在我們這群赫奇帕奇的學生中匆匆掃過,不會停留。

  然而今天,在分組進行實驗的時候,他從我面前走過,或許是感應到了什麼,他低頭在我和同伴的臉上掃過,最終將目光看向了我。

  仿佛回到了昨天,我一下子渾身僵硬。

  他沒有匆匆收回目光,而是看了我幾秒,與我相同的黑色眼睛裡閃著疑惑,我用一直以來的堅定目光回應他,忍著羞怯,只希望能抓住一切機會,讓他能注意到我。很快他的臉上顯出想起來什麼的神色——他一定想起了昨天。

  恰在此時,薩姆在桌對面叫我:「曉沫!快往裡面倒斯格拉草!」

  我慌忙操作,再回神他已經走遠了。

  整整的一天我都是快樂的,因為至少被他注意了,就算只能留存在他腦海裡一個模糊的印像也好,就算只是一兩天的印像也好。至少過了這些年,我又一次和他有了一點那麼小小的交集。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十六歲已不是一個童稚的年紀,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上霍格沃茨學校時那個什麼都懵懂害怕的女孩了。他卻還是沒有變化,就好像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我知道他一直沒有家室,卻並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我喜歡他,我一直在等待自己長大。

  聖誕節我回不了家,這是自然而然的,幻影移形也達不到直接移回中國的地步。我又要留在學校了,有些無聊,不過也很自由。萊特要我跟他回家過平安夜,我婉拒了,我不喜歡熱鬧,也不是自來熟,在陌生人中間會不舒服。

  沒注意過了早飯時間,小精靈出現在了床頭,貼心的帶來我愛吃的東西,說是愛吃,也比不過稀飯鹹菜包子給我的享受,只是習慣而已。

  吃了飯我從臥室踱步出來,真是凄涼,整個學校恐怕除了我這樣的不過聖誕節的外國學生或者家實在太遠不能馬上回家的少數滯留學生外就沒什麼人了。

  熱鬧的學校一下子空了大半,而此刻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除了我。看著光潔的地板,我突然間靈感迸發。

  正玩得開心,忽然聽見背後的聲音傳來:「你在干什麼?」是他。

  我轉過頭,迎視他的眼睛。

  「教授,我在……做一個游戲。」我盡量鎮定。真沒料到會在放假第一天就遇見他,算是個驚喜吧——可,卻是在我發傻的時候,看來下次出門要看看黃歷了。

  「在地面上用粉筆畫畫的游戲?」

  「這是中國的一個游戲,叫做跳房子。」其實英國的小孩子也有類似的游戲吧,不過看來斯內普並不知道。「呃,教授,我馬上清理干淨。」

  裝作沒看到期內普臉上的厭惡,我在他發作前快速使用了一個清潔咒把地面弄干淨,然後考慮是往左走還是往右走。

  正在我猶豫中間,期內普開口了:「你是從中國來的留學生?」

  「是的,我是從中國來的,教授。」我脆生生回答。學校裡有各個國家的留學生,並且為了讓家養小精靈針對他們有更好的服務,留學生的校袍上繡有一個專門的標記,根據每個國家代表動物的不同而各有區別。我的校袍上是一只熊貓,毫無疑問,沒有任何辨別的問題。

  「以後不要再在走廊上進行這種無聊的游戲,中國小姐,我想我不用把話重復第二遍了,或者,下次讓費爾奇來提醒你?他會很樂意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似乎在想些什麼,有那麼一瞬間我滿懷期待他能記起之前與我在湖邊相遇的那一次,不過我知道那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的記憶。

  他什麼也沒說,高大的身軀與我擦身而過。

  有些郁悶的回到寢室,我意外接到弟弟從中國轉寄而來的包裹。打發了公共貓頭鷹,我在床上拆了起來。

  我並非出生於麻瓜家庭,我的全家都是中國的法師。不是巫師,而是法師,與英國的巫師不同,我們沒有通過魔杖的幫助才能使用魔法的限制。

  在十一歲那年我告訴父親我要到英國留學,到霍格沃茨。所有人都以為只是我一時的小孩兒傻話,卻沒料到我非常堅決,出走、絕食,經歷過很多抗爭之後,父母終於同意了我的要求。

  包裹被我拆開後,有兩封信掉了出來,毫無疑問其中一封是父母合筆,另一封是我的弟弟寫的。我的弟弟在中國最大的法師學校昆吾已經上到了四年級,我讓他每學期把他學的教材寄來一份,以便於同時自學中國法術。

  仍舊是平淡而令人溫暖的家信,媽媽織了手套放在包裹裡,溫暖的紅色。

  我把弟弟字很潦草的信看完,他說來信附寄了一個禮物,嗯?什麼東西?

  我快速找到那個禮盒,打開。

  一只毫不起眼的手表靜靜的躺在盒子裡,男用的皮帶手表,沒有花哨的刻飾,樣子倒符合我的口味。可是,男用?不是給我的?

  打開一旁的說明書,我明白了曉天的意思。

  這竟然是一只施了「好感增加」咒語的手表。

  姐姐:

  送上這只手表,今年春節給我帶個姐夫回來吧!要知道這只手表花了我這學期的所有獎學金,並且是瞞著媽媽放進去的。

  弟。

  我看著表旁的便條,覺得忍俊不禁,曉天不過十四歲就想這些,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早熟?不過轉念一想,突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麼可愛了。

  可能受了家信的刺激,第二天的早晨我終於起得足夠早,能夠趕得上大廳的早餐。

  霍格沃茨現在真的是空了,滯留的學生全部回了家,除了幾個留學生和有事必須留校的學生,剩下的就是一些以學校當家或者預計離開還沒走的教授了。

  沒有了人群的保護,個人會無限的被突出注意。我奔進大廳的時候,所有人都抬頭看了看我。

  我看了看鄧不利多,他對我笑了笑,又習慣性的看著坐在老位置的期內普,他盯了我幾秒,然後低下了頭。

  我肚子很餓,不管不顧的坐下便開吃。

  一旁的俄羅斯留學生吉爾波娃碰了碰我,悄悄的湊過來對我說:「曉沫,驚天的新聞!期內普教授好像在看著你。」

  我抬頭,正好迎視期內普不知道什麼時候投過來的眼神。他就坐在我的斜對面,不過兩三米的對桌。看我?他應該想起來昨天走廊上的事了吧?最近在不斷加深他對我的印像,這是之前從來不敢想的。

  他大概發現我看向了他,把目光轉過去和麥格教授說話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唉,別多想,他還是不認識你。

  另一邊坐著高我一個年級的拉文克勞學生田楚,他和我是唯一的兩個中國留學生,不同的只是他父母不是法師,只是中國的「麻瓜」。

  郁悶不樂,幸好田楚遞過來一盤食物,使我眼睛一亮。「包子?」我拿起一個,像是見了珍寶,放在手裡把玩。

  「我開學時從國內帶來食譜,經過嘗試,終於快成功了。不過家養小精靈的能力估計只能做到形似,至於裡面的內容,只能說,是英國炸雞口味的。」田楚露出一個微笑,他笑起來左邊臉上會浮起一個可愛的酒窩。

  「謝謝!」我咬了一口,雖然味道不太對,不過也很滿足了。

  沒想到田楚像變魔法,居然又端出來一碗熱騰騰的玉米稀飯和腌蘿蔔。

  「我開學時帶來大米,因為聖誕節的假期家養小精靈不是很忙,所以願意單獨幫我煮這個。」

  我簡直幸福得飛入雲端了。

  不知不覺我們探討中國早餐的聲音越來越大,並且肆無忌憚開始使用中文說話。

  「曉沫,什麼讓你們這麼高興?」作為唯一兩個中國留學生,鄧不利多不認識我們是不可能的。

  田楚說明我們在討論中式早餐,並且把剩了很多的包子和稀飯給鄧不利多一份。我看了一眼期內普,發覺他也面無表情盯著我們的方向。

  大多數人已經結束了早餐離開了,大廳裡只剩下鄧不利多、期內普和麥格教授,另外還有三四個學生。

  我對田楚說了幾句,然後我們開始把中式早餐送給在場所有的人吃。

  我懷著不安的心把一份早餐擺在了期內普面前。「教授,請嘗一嘗吧,雖然味道不太對。」

  他抿著嘴,手指在桌面上敲擊,臉上是淡漠的表情。

  我笑著走開,快出大廳門的時候,用余光瞥見他舉起包子咬了一口。

  雖然難吃,不過,就算是讓他記起我吧!

  田楚和我躺在湖邊,我抱著一本才郵寄來的中文小說。

  「曉沫,你最近終於開始行動了。」田楚伸了個懶腰,側過頭看著我。

  田楚可以說是我的死黨,單純又貼心的男女朋友。我沒有告訴萊特我內心的秘密,卻對田楚說了很多。

  「什麼?」裝作不知道他說的什麼。

  「他,期內普,那個油膩膩的老蝙蝠,你喜歡的人。唉,想到你居然喜歡那個陰暗的老處男,我就覺得梗得慌!」田楚性格不羈,有點粗,但直爽又惹人喜歡。

  「不要亂說話!什麼蝙蝠?」我打他一下。

  「是的,在你眼裡,他怎麼會是蝙蝠——說正經話,你今早居然給期內普遞早餐,我嚇得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我說過,如果他在我十六歲生日後還是孑然一身,那麼我會去……靠近他。」沒有任何掩蓋,我對田楚實話實說。

  「我以為你只是說說,而不是真的做傻事。」

  「不是傻事,是早就想好的事情,只是去做而已。」

  「那萊特怎麼辦?」

  我愣愣地看著田楚,「萊特?」

  「毫無疑問,萊特喜歡你。你不要裝作不知道。」

  我沉默了。

  「田楚,你說,這樣美好的日子我們還能過多久呢?」我想要轉換話題,便轉過頭去看看他。

  「曉沫,聽我說。」田楚的音調突然嚴肅起來。「你還有兩年就要畢業了,你到底是回中國還是留在這裡?」

  「……我……不知道。」

  「我快要畢業了,比你早一年,我需要比你更早考慮這個問題並且我已經考慮好了。」田楚輕嘆一聲,「中國法師界其實並不認可霍格沃茨的學歷,而我父母都是麻瓜,你知道,在中國,我無法過法師的正常生活。我不像你,是自己想要來這裡念書。而是因為所有的中國法師學校都不要我這個沒有法師血統的人,我才被迫申請了霍格沃茨。我別無選擇,必須留在英國。而且我需要償還這些年霍格沃茨為我代付的學費。」

  我第一次感到田楚口氣裡有種無奈。

  「龐弗雷夫人很賞識我,她要給我一個在校醫院實習一年的機會,然後,我會嘗試去聖茫戈。」

  「這不是很好嗎?」我說。

  「可這是被迫接受的命運,並非我自己選擇——或者,這就叫做,別無選擇。」田楚頓了頓,說,「你或許不能明白這其中的悲哀,因為你從來都是可以選擇的。」

  感受到田楚有些低沉的情緒,我揉揉他的頭發,簡單的朋友間的親昵。

  「唉,算了,別管了吧,能過一天快樂日子,就過一天吧。」田楚笑著說。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腳步聲,我心裡一緊,站起身來,是的,是他。

  斯內普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們身後,仍舊是黑袍,仍舊是冷冷的表情。

  「哪一位是張曉沫?」他開口,低沉的天鵝絨聲音。

  「我。」有些郁悶於他這麼快就忘了我的名字,我朝前走了一步,有些局促的看著他。

  「鄧布利多校長找你。」他轉身往前走,我愣了愣,朝田楚點點頭,便快步跟了上去。

  站在校長室前,我看著轉身欲走的期內普教授,猶豫了一下開口。「教授,我一會兒能不能去地下室找你?」

  他頓了頓,冷冷看了看我,「有事?」

  「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只是突然湧起勇氣想要找他就這樣說了,便隨口編了個借口。

  我懷疑他會拒絕,畢竟這是假期,而且他似乎快要離校了。

  「好,你來吧。」他頭也不回走遠。

  我愣在原地,我算是第一次去找他便獲得成功了嗎?


☆、聖誕假期(上)

  我進入房間,鄧不利多站起來,愉快的問我是否要喝杯茶。

  在喝了一口綠茶後,我望著腳底開始發呆。是的,我腦海裡一直在緊張一會兒去見期內普教授的事情。

  「曉沫?曉沫?」鄧不利多連喊了我兩聲,我才反應過來,為了掩飾尷尬,慌忙把圍巾從脖子上扯了下來,鄧不利多的房間實在太暖和了。

  「你能幫我看一看這封信嗎?」鄧不利多揮了揮魔杖,一封信快速的飛到我的手上。

  作為來自中國的留學生,我一直幫助鄧不利多拆卸中文的信件,因為這裡除了我和田楚以外,估計也沒有其他人懂這門世界上最難的語言了。尤其是與霍格沃茨結為友好學校的昆吾,保持了一份古老中國法師的驕傲,從來都是用繁體字寫信,對此只有找能看懂繁體字的我幫忙。

  我把信的內容告訴鄧不利多:昆吾法術學校計劃派遣十名學生來霍格沃茨交流一個月,希望獲得許可。

  「噢,那真是太好了。」鄧不利多吃了一塊蛋糕,又遞了一塊給我,「我十分樂意——嘗嘗這個口味吧,孩子。」

  從鄧不利多那裡離開,我在猶豫是先回寢室拿上魔藥書還是直接去地下室。發愣了有一刻鐘,我做了決定,並在幾分鐘之後到達了地下室門口。

  深吸一口氣,我敲門。

  地下室的門開了,期內普如我想像的一樣出現在了我眼前。

  「你好,教授。」我現在臉上的表情一定因為緊張而非常滑稽,因為我注意到期內普蹙眉了。

  跟著他進了辦公室,我看著他在椅子裡坐下,便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有什麼問題,說吧。」他不耐煩的舉起手上的報紙,「如果你想要整理一下思路,或者就這樣發呆,請便。」

  我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是痴痴呆呆的看著他,指不定有多傻。把神思從遙遠的天外抓回來,我清清嗓子,開口把一路過來想好的幾個不會顯得自己太弱太傻的問題一一問出。

  我話音剛落,便聽見報紙遮蓋下的期內普的聲音,伴著翻動報紙的嘩嘩聲,此起彼伏。

  我發愣,看著期內普露出來的拿著報紙的修長手指,直到他回答完問題,從報紙後露出兩只眼睛看著我。

  「張小姐,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他冷冷的諷刺眼神盯得我有些不舒服。「在沒有帶紙筆記錄的情況下,你能否把我說的話全部記下來,或者你那個赫奇帕奇的腦袋會因為事後回憶而痛苦萬分?」

  「教授……我,我剛從鄧不利多校長那裡出來,沒有來得及回去拿筆記本,對不起……」我有些尷尬。

  期內普放下報紙,上下打量我,隨即揮動魔杖。

  從地下室出來,我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了。期內普為我寫了回答我問題的一份長長的羊皮紙,當他指揮羽毛筆在上面寫字的時候,我覺得心裡暖暖的。並且他確確實實記得了我的名字,這真是一個美夢。

  接下來的幾個下午,我都會鼓起勇氣去地下室找他。有時候會撲空,可更多時候他確實都在。

  我拿著筆記本和魔藥書,想辦法找到各種問題以增加和他接觸的時間。他雖然對人刻薄,但回答問題是一個老師的職業本性,而且又是魔藥學的問題,他沒辦法拒絕。

  初次的那種緊張不再,我逐漸學會在他面前如何不卑不亢。

  在某個下午,我要告辭時,他忽然開口:「張小姐,如果我沒記錯,在你就讀霍格沃茨的這些年裡,你似乎從來沒有在魔藥學的課程裡有過這樣大的熱情。」

  那是因為我不想在自己還沒有長大的時候就來打擾你。我在心裡默默的回答。

  「是的,教授,」我露出一個微笑,「我直到最近才發覺自己對魔藥學有著深沉的愛。」

  「你是一個中國人,中國的煉丹術是否聽說過?」期內普淡淡的開口。

  「……我母親就是一位煉丹師。」我壓抑住心裡的激動,語氣淡淡的說。

  他眼裡閃過一絲驚喜,那種狂熱的魔藥師獲得新配方一般的驚喜。我喜歡他這樣的表情,盯著他。

  「你能否幫我翻譯一份來自中國的配方?」他轉身用魔杖召喚來一張羊皮紙遞給我,「不用著急,利用你空閑的時間,你能否為我做這件事?」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

  他眨了眨眼,大概驚異於我這麼快就不假思索的答應了。然後他緩緩的說:「如果你能夠幫我完成這個事情,那麼我將非常感謝。」最後幾個字他說起來有些別扭,但是卻很真誠。

  「教授,」我突然腦中靈光一現,「如果我幫你完成了,你能不能……在假期結束後,也能常幫我,幫我解答我對魔藥上的問題?」

  「這是我的義務。」他不帶諷刺,很平常的口吻。

  「太好了!」我突然咧開嘴笑了笑,看見他面無表情的臉,連忙收斂。

  你是否知道,其實我在乎的,不是你能否幫我解答魔藥問題,而是我,能否直視你的眼睛?

  模糊的站台,只有那只清晰的手臂在煙霧中像指明燈一樣照耀在我的心裡。被抓緊的小手本能的動了一下,我感受著包裹自己的冰冷的手,想要把它捂熱。

  好似湖面上的波動,輕輕在畫面上散開。我頭疼欲裂,猛然睜開眼睛。

  該死,我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寢室裡安靜至極,假期只有我一人,此刻唯有聽見自己小聲的□。拉開窗簾看看外面,已經是清晨了。

  略帶疲倦的出現在大堂,早餐剛剛開始,我坐下,揉揉持續發疼的腦袋。田楚靠過來:「你怎麼了?精神不太好?要去找龐弗雷夫人嗎?」

  「沒什麼。」我說是昨夜沒睡好而已。

  吃飯的時候搜尋對面期內普的位置,卻發覺那裡是空的。我看著那個印有斯萊特林標記的黑椅子發了一會兒愣,然後在鄧不利多把目光投向我時低頭。

  在地下室門口轉悠了一下午,敲門沒人應。想了想是不是該離開,但還是決定再等等,於是直接到了黃昏。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是他,但比平常略顯得吃力的步伐,忽然讓我心裡揪了一下——他受傷了?

  他一路過來一路用咒語點燃燈光,及至到了我面前,我終於在燭光搖曳下看清他的臉。

  依然是蒼白,依然是緊抿嘴唇的毫無表情,然而他渾身上下帶著疲倦和一絲不安,雖然隱藏在寬大的黑袍內,我卻能夠捕捉。

  急切的想問他是出了什麼事,但知道自己還沒和他熟到這個地步。

  「張小姐。」他的嘴角下垂,在昏暗中又一次不得不讓人聯想到蝙蝠。

  「教授,我——剛來這裡。」只猶豫了一秒便這樣開口,他似乎情緒不佳,我沒必要再用自己等了一下午之類的話去煩惱他了。

  「已經很晚了,如果是有問題,明天再來。」

  「我……沒什麼問題。」我從拿著的書裡小心翼翼的抽出羊皮紙遞給他。「是你要我翻譯的配方,我已經做好了。」

  他眼神有些不相信:「你做好了?一個晚上?這裡面的很多名詞恐怕很生僻,你這麼快就把它們譯成了英文?」

  「用了《魔藥名詞詞典》,很多時候不得不說是有些困難,不過我想我確實是完成了。」我對他輕輕的一笑,「教授,我恐怕馬上要離開了,明天我會來找你的,如果我的翻譯有什麼問題,到時候再說吧!」

  轉身走遠,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好,我實在不忍心再耽擱他的休息。忍住想要扶他回屋的衝動,我走了幾步,快跑起來。

  走廊依舊那麼安靜。

  第二天午餐之後,我與田楚走出大廳,沒想到後面會傳來他的聲音。

  「張小姐,」他的步伐恢復了穩健,快步站到了我面前。「下午不用來地下室了。我有事外出,不會在那裡。」

  他說完轉身,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轉回來。「你的翻譯,我雖然不甚放心,但鑒於這工作難度不大,因此昨夜經過我的檢查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問題……除了幾個單詞拼寫的錯誤外。」他說得很快,像是在翻書頁,嘩嘩嘩。

  「對不起教授。」我臉紅了,像是施用了兩個保溫咒在臉頰上一樣,滾燙。

  他又看了田楚一眼,蹙眉。

  期內普的黑色身影消失在遠處,田楚左右張望了一下,把我拉到角落。

  「你在替他做什麼?」田楚一臉奇怪,「他真的認識你了?真是不可思議,這是在開玩笑嗎?」

  我把翻譯中國配方的工作告訴了田楚。

  「他看來並不排斥你,至少不像對待二年級的那個哈利波特。」田楚咬唇,略帶諷刺。

  「我很想成為他的助手,你覺得有可能嗎?」我滿懷期待的問。

  「你的魔藥水平,嗯,期內普不會對於這個視而不見的。他以前也收過助手,不過只是斯萊特林的學生並且實際上最久的也只堅持在他那裡工作了一學期。」

  「我會成為一個例外。」我堅持說。

  「前提是,他會接受你這個赫奇帕奇。」田楚道,「他對除了斯萊特林學院外的其他學院的偏見是非常明顯的,他也從不掩飾。」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皮皮鬼從我們面前蹦蹦跳跳的跑過,接著田楚繼續說:「你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他?」他嘆息。「這個奇怪的男人,可怕的教授。」

  我微笑,搖搖頭。

  「還是不想說?」

  「對——但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但願我不會因為那個答案而驚嚇過度,比如你是喜歡他那個鷹勾的鼻子,或者是油膩膩的頭發。」田楚做出誇張的表情。

  「哎!當然不是那樣。」我作勢要踢他一腳。


☆、聖誕假期(下)

  無事可做,下午我與田楚一起去霍格莫德村閑逛,想著該帶什麼禮物回家過春節。沒想到田楚在霍格莫德村門口便碰見了龐弗雷夫人,龐弗雷夫人行色匆匆,見到田楚便問他能不能幫自己的忙。田楚自然不會拒絕,對我抱歉一番後便跟著龐弗雷夫人走遠了。

  一個人在飄雪的時候走在霍格莫德村的感覺並不糟糕,這個小村莊因為臨近聖誕節而非常熱鬧,四處都是聖誕的氣氛,甚至在一些商店門口有店家放置的會活動的聖誕老人,用魔法使那些木頭或布做成的聖誕老人看起來栩栩如生。一個賣寵物的商店還給自己賣的寵物都穿上了聖誕裝,那些小倉鼠看起來可愛極了。四處隨意逛逛看看,我給弟弟買了一種新型的魔法拼圖,這個小子很聰明,比起我這個姐姐可強多了,而高難度的拼圖是他最大的興趣。

  走到三把掃帚酒吧門口,看著花花綠綠的彩燈,望著裡面吵鬧的人群,不知為何,我跨步邁了進去。

  要了一杯黃油啤酒,我在角落裡一個位子落座,舉起酒杯,那上面的白色泡沫看起來確實很誘人,朝空氣中舉了一下,輕聲自言自語:「慶祝,慶祝他終於認識了你,慶祝你終於可以走出這一步,可喜可賀。」輕抿一口飲料,覺得渾身都暖和了起來,霎時感慨萬千。

  目光在酒吧裡隨意掃視,看著狂歡的人群,忽然渾身一顫。

  是期內普的側臉,在距離我很遠的酒吧另一角,位子非常隱蔽,如果不是我太過熟悉他的樣子,根本就不會發現。他對面的人被視線所遮擋,看不清是誰,我端起酒杯,悄然往他們落座的方向移了幾步,再度找個座位坐下。

  酒吧裡的聲音太吵鬧,我默默的又喝了一口飲料,看著期內普那裡的動靜。突然覺得自己很像偵探,這樣探聽他人的隱私很不好,可是就是沒辦法不注意他,而且昨天下午他的樣子令我有些擔心最近他是不是在進行什麼有危險性的工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談話的兩個人站了起來,我看清了那個與期內普相對而坐的人,他的臉上帶著假笑一般的表情——是吉德羅·洛哈特教授!

  我一直不喜歡這位教授,中國人對虛情假意的表面功夫是有最明顯的感覺的。洛哈特在我看來實在是外強中干,並且太過喜歡假笑了。

  他們朝我的方向走過來,幾步路便到了跟前,我來不及反應該回避還是該直面,便生生定在了原處。

  好在洛哈特不會記得我,雖然我穿著校服也引不起他任何注意。

  我看著期內普,他在走到我面前時停了停腳步,我舉起一塊奶油蛋糕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黃油啤酒,裝作沒感受到他的眼神。

  他沒有多做停留,跟著洛哈特走出了酒吧。

  我有些擔憂的放下酒杯,他的臉色看來有些不好,不知道洛哈特給他說了什麼讓他這麼生氣,他恐怕比我要厭惡洛哈特那個樣子得多,想起他剛才不得不面對洛哈特那張假笑的臉,強壓著心裡的拒絕跟他說話,我忽然很想笑。

  又隨意逛了逛,回了學校我便先躺在寢室痛快的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過了晚餐時間,我只好召喚家養小精靈。

  「奎斯!」我看著在我面前忙著將晚餐擺盤的家養小精靈,親切的招呼。

  對我們這樣的外國留學生,家養小精靈有時不得不有些身份困惑問題,因為我們既不是「泥巴種」也不是正統的英國巫師,他們不知道該把我們看作是什麼人。不過我和田楚對他們而言特殊一些,因為我們不需要通過魔杖就可以使用魔法,這和他們一樣,所以多了幾分親切感。加上我們對他們很友好的態度,使得我和田楚結識了不少家養小精靈。

  奎斯是個可愛的小家伙,我在他准備離開之前叫住了他,有些猶豫的開口:「奎斯,你和你的同伴今晚受到過期內普教授的召喚嗎?」

  「是的,幫他准備晚餐,一小時前。」奎斯簡短而輕聲的回答。

  我道謝並看著奎斯消失,然後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下午我沒有去找期內普,很清楚太過頻繁的去找他會使他厭惡,所以我去了圖書館。這段時間把我儲存的有關魔藥學的問題都快解決光了,必須再儲存一些問題才行。

  我在圖書館書架間搜索一本名叫《魔藥學與人體抗魔藥反應》的書,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只好有些無奈的背靠在書架上,卻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那裡是□區,我有些好奇的探出頭去看,是的,是斯內普,手裡抱著兩本書從那裡走了出來。我沒來得及抽回頭,便被他嚴厲的眼神定住。

  「教授。」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想要化解尷尬。

  「張曉沫小姐。」斯內普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幾乎擋完了所有從窗戶自然而來的光線,現在,我和他陷入同一片黑暗了。

  黑暗中他的眼睛卻很明亮,我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想要去獲取那黑曜石一般的寶石。頓了頓,我決定首先出擊。

  「教授,請問您知道《魔藥學與人體抗魔藥反應》這本書放在哪裡嗎?我怎麼也找不到。」

  他姿勢沒變,沉默了片刻,他揮舞起了魔杖。「《魔藥學與人體抗魔藥反應》飛來!」

  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從遠處的一個書架裡飛出了一本書,穩穩落到了斯內普的手裡。他隨手把書遞給我。「張小姐,梅林在上,你難道還沒有學習這個簡單的咒語嗎?」

  我愣了愣,一下子臉紅。

  「教授……」我輕聲道,「對不起,我學到過它,但這個咒語我沒辦法使用。」

  「為什麼?」

  「因為我不用魔杖,而這個咒語基本上需要魔杖的吸引力才可以做到。」我抿唇,「我用不了這個咒語。」

  「那麼你以後就需要培養自己更高的尋找圖書的技能,而不是在這裡發呆或者望著□區發愣。」他轉身,似乎想要走遠,停了腳步,扭頭又看了我一眼,最終沒有說什麼,像一道黑色烈風般刮走了。

  聖誕節過後兩天,學生們陸續返校,接著便是校內聖誕節的慶祝活動。走在霍格沃茨的校內各處,忽然聽見傳聞,哈利波特的好友赫敏突然失蹤了。接著傳來不少的小道消息,有關於校內有怪物並且可以使看見它的人遭到石化,還有一些人無緣無故失蹤就是因此等等。

  赫奇帕奇的學生在這樣的情況下顯得比其他的學院學生更冷靜,雖然流言四處流傳,但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很少見到田楚,彼此見面也只是匆匆交談幾句,田楚看起來很忙,臉色有些因為疲憊而顯現的蒼白,似乎非常勞累,聽拉文克勞的學生說田楚最近常常往龐弗雷夫人那裡跑,似乎在幫龐弗雷夫人做些什麼,但卻是保密的。有人說校醫院裡有一個秘密的房間,裡面有被石化的那些人,所以大家都猜測田楚是去幫龐弗雷夫人照顧那些病人去了,然而田楚口風極嚴,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

  雖然只是猜測,然而我卻有些確定了事實恐怕真是如此,傳聞不假。因為在田楚疲乏的同時,我也注意到了另一個人的疲勞,斯內普最近上課對於扣分的熱情有所減退,他的步伐不似之前矯健,看起來也有些睡眠不足後的樣子,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我去地下室找過他幾次,他總是在制作魔藥,對於回答我問題的熱情幾乎等於零。

  看著他又一次快速回答了我的問題,然後轉身走到坩堝前,我站起身。

  「教授,」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湖水一般平靜。「我想要做你的助手。」

  不知道他到底是聽到還是沒聽到,他眼睛盯著坩堝沒動。

  「教授,我想幫助你……」我遲疑著開口。

  「張小姐,很遺憾的告訴你,你不符合我招收助手的所有條件。」他拿起魔杖朝坩堝揮動了幾下,然後轉身,快步在剛才坐下的位子上再次坐好,我站在他對面,忽然覺得自己的樣子也許太急切了,看起來不太正常。

  「什麼條件?」我把口氣放緩,聽起來也許會更具有懇求的意味。

  「第一,必須是斯萊特林,拉文克勞可以考慮,但絕不會是格蘭芬多,並且赫奇帕奇的機率也是零。第二,必須具有高級魔藥水平或者足以使我相信他可以具有這樣能力的天賦。第三,必須是男生。」

  「教授,我不是斯萊特林,也沒有高級的魔藥水平,並且我想你列出的最後一個條件恐怕我絕對無法達到——但我只是想幫助你而已。你讓我幫你翻譯中文的配方,我不是也做得很好嗎?我相信你仍然需要這樣的工作輔助,並且,並且你最近實在太勞累了,我希望能盡自己的一點力量,讓你更輕松一點。」

  「張小姐,你不覺得你最近對於自己的魔藥教授過分關注了嗎?難道你必須像一個格蘭芬多一樣自負得可笑,覺得自己可以無底線挑戰自己老師的容忍底線嗎?」斯內普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比地下室裡的空氣還要凝固得可怕。

  沒有火爐的溫暖,只有坩堝和上面冒出的陣陣白煙,我覺得渾身像是被凍成了一塊冰,心也是一樣。

  「教授,」我說,「我不知道你的底線是什麼,可是我覺得作為一個學生,關心自己的老師沒有什麼不對。並且我對於魔藥是真的有興趣,我已經參加了巫師等級考試,未來我很可能會選擇與魔藥相關的工作。而作為霍格沃茨的老師,我相信你也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夠更出色,不管那個學生是斯萊特林或者赫奇帕奇,還是格蘭芬多。」

  「但我拒絕你提出作為我助手的要求。」斯內普的話像是鐵定要拒人於千裡之外。

  「還記得我第一次想要問你問題的時候,你說,回答問題是你的義務。」我有些灰心,但仍然堅持說,「我現在懇求做你的助手,本著為學生解決問題的義務,我相信你不會真的拒絕。」

  他沉默了幾秒鐘,直到桌上的坩堝嗚嗚嗚的響起來,他跳起來衝過去,一邊快速的說:「好,既然你堅持,我答應。」

  我眼中霎時驚喜,隨即幾乎快被淚水淹沒,不敢再看他,生怕他再說出什麼後悔的話,我立即大聲說:「好的!教授,我一定會成為你最好的助手。」

  飛快的跑到門口,最後看了一眼在桌前忙碌的斯內普,我離開了地下室。


☆、助手

  按捺不住激動,我打算找到田楚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走到一樓走廊,迎面卻看見了萊特。

  「曉沫。」他笑著,舉了舉手裡的包裹,「你有時間嗎?我有一樣東西想要給你。」

  昨天萊特回來後我只匆匆見了他一面,有些愧疚於對他的忽視,我點點頭,跟著他出了學校走到湖邊。

  他的金發又變長了,隨意的披在肩頭,看起來很隨意而瀟灑。耀眼的陽光下我注視著他的臉,輪廓堅毅,五官精細,淡藍的眼睛像是海的顏色一般動人。前幾年他還有些嬰兒肥,如今卻身材修長,臉頰英俊。忽然想起前幾天一個拉文克勞的女生向我問起他,嘴角不禁上揚。

  「什麼東西?」看見他忙碌而有些笨拙的拆包裹,我主動靠過去,湊到跟前。

  他一下子臉紅,我好奇心更甚,看見他打開,朝著周圍看了看,確定無人,方才遞給我。

  我攤開,一抹紅色像瀑布般一下子展現在我面前。

  那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紅色晚禮服,絲綢的質感摸起來很舒服,看得出來是手工裁剪,很精細。紅色的主體和白色的裁邊看起來相映成趣。

  我收斂臉上的笑容,疑惑的看著他,輕聲問:「這是給我的?」

  萊特點點頭。

  「是的,過幾天是我十六歲生日,我希望你周末能跟著我回家,再次作為我生日舞會的舞伴。」他說得很慢,有些羞怯卻很鄭重。

  「如果是那樣,我也已經有一件晚禮服了,何必你再破費買一件呢?」我有些尷尬。

  「這件禮服……總之,算作送你的聖誕禮物吧。」萊特靦腆一笑。

  我不過聖誕節,所以聖誕那幾天幾乎都是窩在寢室裡打發時光,收到很多聖誕禮物和卡片總是讓我苦惱,每次都想辦法買東西回禮,很麻煩也很不知所措。總是看見有人送來卡片或禮物就禮貌性的回復,竟然沒有注意萊特有沒有送禮物。

  「謝謝……」我抿唇,猶豫著開口,「可你哪裡來這麼多錢?」說完就後悔,因為猛然想起萊特的父母是巫師界有名的商人,家境殷實。

  萊特小心的幫我把禮服收好,一邊說:「我沒有朝父母要錢,這是我積攢了幾年的積蓄,還有暑期打工的收入。」

  我心裡一動,輕聲說:「……萊特,請不要對我這麼好。」

  萊特表情有些尷尬,怔愣半晌,搖頭道:「……不要這麼說。」他笑了笑,岔開話題。

  與萊特分開,抱著包裹走上樓梯,我覺得心裡有些沉重。萊特對我越好,我越不安,越不舒服——我該怎麼辦?總有一天逃避不過,要直面一切。

  恍惚間面前走來兩個人,直直的沒有看見,一下子撞在一起,我連聲道歉,看清來人,是哈利波特和他那個朋友,兩個人神色沮喪,快速走遠。

  我這才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校醫院門口,推門而入,便看見田楚正在一張病床前和人說話。

  「他答應了你?這是真的?」田楚端來一杯熱茶給我,坐在一張空病床上與我對面。

  「我明天會去找鄧不利多,正式成為斯內普的助手還需要簽署合約。」

  田楚笑說:「你不怕自己堅持不了,還要正式合約?」

  「我不會變的,只怕他會變。」話吐出口,我心裡一緊,他會變主意嗎?畢竟當時也許是我逼迫太緊,他才不得已答應。

  田楚點頭,忽然指向我身旁的包裹,「這是什麼?送我的禮物?」

  我把萊特的事情告訴了他,彼此沉默了一會兒,田楚說:「我還是要老調重彈——為什麼不選萊特?」

  「因為做不到改變。」我開口,左手撫摸包裹。「從進校開始就是朋友,只希望一輩子做死黨,就像和你一樣。」

  「不,因為你是個大傻瓜。」田楚咬牙,表情痛惜,「萊特真可憐,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情敵是老蝙蝠……」

  「砰!」聽見隔壁的病房門內傳來一聲巨響,田楚話未說完便站起來,跑過去鑽進了那個小房間。

  我一個人在大病房呆坐,兩個受傷或生病的學生躺在遠處兩張病床上安靜的睡著。這個小型的醫院裡卻聞不到難聞的藥水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很多治愈魔藥混合的產物。

  起身准備離開,田楚卻走了出來。

  「什麼事?」我隨意問他,見他搖搖頭,一臉疲憊,倒想起一件事來。「對了,我帶了一個東西要給你的。」

  田楚接過去,有些驚喜:「清涼油?」

  「麻瓜用品也是很有用的,特別是咱們中國的藥品。這個是父親開學的時候給我的,我一直沒用。你如果很累,這個可以清神醒腦。」

  田楚笑了笑說:「我還好——剛才龐弗雷夫人抱了很多藥品,結果跌倒了,最近她也很累——唉。」

  禁不住好奇,我問他:「裡面真是石化的人嗎?我剛才在門口碰見了哈利波特。」

  田楚變了臉色,像是突然烏雲遮臉,似乎思考了一會兒,點頭道:「告訴你也無妨,但不能再告訴任何人。」

  「我從不會亂說,你知道。」

  「裡面確實是被石化的人。」

  「那麼,有哈利波特的那個朋友,赫敏·格蘭傑?」我心跳得很快,第一次覺得真相如此令人憂慮。

  「不,她不是因為這個,她是因為遭遇了一個醫療事故,過幾個星期就好了。」田楚說,「不過,石化是確有其事的,曉沫,你也要當心,最好不要一個人單獨行動。」

  從校醫院出來,我心裡越發沉重。果然,最近學校並不平靜,在這個時候,我一定不可以放手,能幫他一點,就幫一點吧。

  第二天趁著沒課去校長室找鄧不利多,當他聽說我要申請實習,去做斯內普教授的助手,臉上竟然沒有什麼吃驚的表情,只是用略帶回憶的口吻說:「噢……這是個很有挑戰性的工作,斯內普教授的教學嚴格程度使我這裡關於成為他助手的申請寥寥無幾,或許這次會是一個新的開端——我很高興聽見他此次竟然願意招收一位非斯萊特林的女士作為助手。」

  鄧不利多的辦公室一如既往讓人覺得溫和愉快,暖爐裡升騰著熱氣,熱可可和小點心貼心的放在面前,鳳凰在遠處的架子上鳴叫。

  霎時想起那個冷冰冰的地下室,我揚起嘴角無聲的微笑。斯內普永遠不會有這樣一個讓人舒服的房間,他不會。但那樣的布置卻是他的真實,與鄧不利多的真實一樣,有他的價值與美麗。

  鄧不利多透過鏡片的眼睛盯著我,柔聲說:「曉沫,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訴你了。」

  他笑得蹊蹺,我接過他遞來的文件才明白他笑意何在。

  昆吾的校徽下是簡短的一段話和一份來霍格沃茨的學生的名單。因為帶有協議性質,所以用的是全英文書寫。

  抬頭第一個便是張曉天。

  我看向鄧不利多,後者臉上的笑意毫無收斂。

  「這是一個好消息,我覺得應該提前告訴你。」

  是的,好消息。它意味著,我可以和曉天一起從霍格沃茨回家過春節了。可是,現在的學校因為蛇怪的事情並不安全,為什麼鄧不利多不能讓昆吾的訪問推後呢?難道他有夠的信心保證學生的安全?那又為什麼會發生石化事件?按下心裡的疑問,我接過鄧不利多遞來的糖果。

  第二天下午最後的課就是魔藥課,我留下來,直到教室裡只剩下我和斯內普兩個人。

  斯內普靜靜的站在講台沒動,一邊批改剛才交上來的學生作業。我走過去把鄧不利多的批准表遞到他面前。

  他接過,隨即放進抽屜。「等你結束工作,我會在表上寫下評語然後還給你。」他說完,繼續批改作業。

  我就那麼站著看著他,魔藥教室裡陰冷的氣息使他看起來更加蒼白,黑發垂下,半遮住他的臉,顯出幾分寂寥。

  「張小姐,為什麼你還不離開?我記得我沒有說要關你的禁閉吧?」

  我不知所措:「教授,不該是今晚開始工作嗎?」他的聲音聽來有些不高興,這使我不安。

  他停下魔杖的動作,看著我,冷冷的回答:「不。」

  我失望並著怒氣,轉身走到門後,隨即聽到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明晚八點到十點,不能遲到。」

  我背對著他停住腳步,他也許看不見我臉上的笑容與興奮吧。

  第二天開始,我正式進入了學徒般的生活。我每晚在斯內普的指導下學習新魔藥的制作,也幫助他照看他熬制魔藥的坩鍋——雖然他對用途守口如瓶,但我通過材料也能知道最近大多是為了那些被石化的人准備的。

  沒有多余的話,沒有多余的表情。地下室裡只是有一個不太熱情的教授與一個過分熱情的學生,如此簡單。

  可是,能夠與他同處一室,黑色的身影近在咫尺,已是幸福。

  可以聽見他深沉而魅惑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知道他只是對我說話,為我開口,已是幸福。

  能夠直視他的眼睛,看透那雙黑寶石的光彩,已是幸福。

  幸福如此,我還有何求?

  年終聚餐的時候,鄧不利多起身宣布了昆吾法術學校學生將要在新年過後訪問霍格沃茨的消息,一時間大廳裡好像是炸開了鍋,我和田楚彼此對視一眼,倒是處之泰然。一旁幾個赫奇帕奇學生已經開始問我關於昆吾的事情,一些幽靈在空中飄來飄去,也加入熱鬧的討論。

  我望向主席台,鄧不利多側身在和麥格教授說話,斯內普沉著臉,坐在教師席上像是不動的雕塑。

  晚上照例去地下室,教室裡沒有人,聽見從辦公室裡傳出來吵鬧的聲音,但因為隔音咒而聽不清,我走到門口佇立,直到裡面的聲音消失了一會兒,我才敲門。

  斯內普的臉出現在門口,帶著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憤怒。

  我有些猶豫開口:「教授,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很老實的不想對他說謊,哪怕他會以為我在偷聽。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門沿,咒語剛消失留下的魔法空氣波紋還在。

  「進來,」他側身讓我進了他的辦公室。「今天是回答問題的日子,你准備問題了?」

  我舉起手上的厚牛皮筆記本,朝他笑了一下。

  這麼一會兒,他便已經恢復了平靜,臉上沒有任何悲或喜的跡像了。

  一番忙碌後我終於抄下他回答的問題,因為喜歡寫字,我很少用魔法記載筆記,因此速度慢了不少。

  他捧著熱茶坐在我對面,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筆在白紙上留下字跡,沒注意他休息了一會兒的聲音再度傳來:「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魔藥學?」聲音沒有冷酷,也沒有諷刺。

  我舞動的筆停下,卻沒有抬頭。「說不出來,教授。」

  「你的天賦不佳,我可以感覺到你在很多時候都感覺非常吃力。你為什麼喜歡魔藥學這門你並不精通的枯燥學問。更何況你是個中國人,學這個還不如學煉丹術。」

  「也許是想要挑戰自己吧……教授。」我淡淡的說。

  他沉默了,我繼續抄寫。

  「斯內普教授,」我鼓起勇氣說,「另一個原因是,你是我最喜歡的教授,沒有之一。」

  沒有回答。

  沒有勇氣再提及這個問題,話題終止。


☆、昆吾學生的訪問

  日子無聲無息的過去,幾乎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復。我已經能熟練的進行魔藥操作了,雖然就如斯內普所說,我沒有天賦,甚至在這方面有些愚笨,但我畢竟幫了他不少忙。

  地下室永遠冰冷而安靜,很多時候他把我一個人扔在魔藥課教室那裡替他處理魔藥材料,或者使用坩鍋。他很少讓我進他的辦公室,內室則完全不可能了。

  他習慣於自己在辦公室待著,一道門把我和他分割為了兩邊,好像隔著懸崖,中間是他冷漠的疏離。

  有些後悔對他過早說了喜歡,雖然不是表白,但估計對他的衝擊一樣大。不過我知道感情是瞞不住的,我控制不了看他的眼神,而這種眼神在他注意我之前也許很安全不會被發現,在他認識我之後就很危險,因為一秒鐘的對視彼此就能知道一切。既然如此,我認為索性不要躲躲藏藏。

  只要他還沒有趕我走,我就會堅持,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迷糊中恐懼的疼痛如此清晰,我緊緊抓著那只手臂,忽然覺得被騰空抱起,接著是低沉的響在耳邊的聲音。

  我睜開眼,有些發愣的盯著天花板,窗外的喧囂聲帶走了夢中依稀可聞的聲音,起身,又是新的一天。

  霍格沃茨很熱鬧,周末似乎連空氣都是愉悅的,在三樓的樓梯口我碰見了皮皮鬼,他唱著歌:

  「霍格沃茨的周末充滿歡笑,

  一大早校長就無法睡覺,

  因為學生們全都瘋了,

  又叫又鬧把學校掏空了……」

  我側身而過,覺得心情也隨著他的歌謠好了許多。

  又是不去地下室的周末,然而這周卻沒有那麼輕松,因為下周一,曉天就要來了。興奮和不安混合,我漫無目的的在樓梯間亂晃,任由樓梯把我帶向不一樣的出口。這是我進入霍格沃茨以來最喜歡的一個游戲,對未知的挑戰。

  樓梯移動,我等著看這次會是通向哪裡,卻在停下時嚇了一跳。斯內普站在斯萊特林休息室門口和幾個女生談話,我還來不及轉身,他的談話就已經結束,從門口走到了樓梯口。

  看到我的時候他面無表情,踏上樓梯,當樓梯開始又一次移動時他朝我走近了幾步,隨即仰著頭並不看我,卻是確確實實的對著我說:「張小姐不覺得到處亂逛不是一個好習慣嗎?」

  我抓著扶手無辜的看著他,輕聲說:「梅林在上,教授,你為什麼認定我是在亂逛呢?」

  他沒有回答,似乎不想再張口一般抿緊了嘴唇,眼睛始終沒有看向我。

  「斯內普教授!」另一只樓梯上傳來龐弗雷夫人的喊叫聲,有些急促而高亢的聲音惹得牆壁上的畫像們紛紛把頭轉到了我們的方向,目光全部看了過來。

  我看見龐弗雷夫人對著樓梯施了個咒語,那樓梯便緩緩的改變朝上的方向轉而對著我們所在的地方而來。斯內普也舉起魔杖小聲念了一句什麼,兩只樓梯在一個樓道口相遇了。

  踏上了實地,我朝著龐弗雷夫人打了個招呼,因為田楚的緣故我和她非常熟絡,我也很喜歡她。

  「曉沫也在?」龐弗雷夫人對我笑笑。

  斯內普側頭看了我一眼,大概有些吃驚我和龐弗雷夫人的親密程度。

  「斯內普教授,斯格拉草用完了,今天的解石化藥劑怎麼辦?我需要你提供支持,新的材料要明天才能送來,今天必須麻煩你制作一些替代魔藥了。」龐弗雷夫人低聲說。

  斯內普應允,我在一旁發愣,冷不防被他用力一拉手腕,霎時離龐弗雷夫人而去。

  教授的腳步奇快,一路跌跌撞撞,我被他拉到轉角的位置,四下無人,他方才把手松開。他的手勁很大,被他鉗制住的感覺很奇怪,不過心中也暗自驚異,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到我,雖然這動作讓人不怎麼好受,但我心裡仍然閃過一絲希望。

  「你剛才聽到了什麼?」他立定,突然問我,這樣子太像逼供。

  「龐弗雷夫人要你去幫她做解石化藥劑的替代魔藥。」我老實說。

  對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很敏感,我立即發覺他長袍右手處動了動,天,我意識到我剛才似乎聽到了他和龐弗雷夫人的對話。難道他要對我使用「一忘皆空」?這實在太不美好了。

  「教授,我早就知道有人被石化這個事情。」我假裝平靜的看著他的眼睛,發覺他聽到這句話後微微愣了愣。

  「誰告訴你的?」他冷冷的問。

  「我的朋友,田楚。」我快速說,隨即補充:「他在幫龐弗雷夫人工作,是她的助手,我想您知道。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他沒有隱瞞我,後來龐弗雷夫人知道我在幫您工作後,也就對我說了這個事情,所以……」我幫剩下的字壓進心裡沒有出口:所以,你覺得剛才龐弗雷夫人為什麼沒有避著我?而為什麼你會對我這麼有戒心呢?

  「可你沒有告訴我你知道這件事,」他雙手交叉在胸前,恢復了標准的蝙蝠姿勢。「你像是懵懂一般幫我進行解石化魔藥的部分工序,從來沒有提及與這相關的問題。我一直好奇以張小姐你的提問頻率為何沒有疑惑我每天讓你幫助制作的那份魔藥的用途,而你在我面前充傻的樣子看來確實不枉你作為赫奇帕奇的身份。」

  我被他說得霎時臉紅,是的,我使了個小心眼,沒有對他透露我知道有關石化事件的任何消息,但這只是因為我不希望他因此而對我戒備,甚至會停止讓我幫助他制作魔藥。

  「對不起,教授。」我真誠道歉,覺得淚水有些不爭氣的上湧,趕快拼命忍住。

  沉默了片刻,他開口:「跟我去魔藥房。」

  我的周末破天荒第一次要在魔藥房度過了,這算是因禍得福嗎?雖然在旁人看來我或許是踏入了地獄。

  斯內普要我發誓不再對旁人提起有關石化的事情,但看來他似乎不太重視這個,因為他甚至沒有讓我使用發誓的咒語。他在魔藥房找出制作替代魔藥的材料後,就鑽進了地窖他的辦公室,又一次把我扔在魔藥教室裡。

  不知道重復了相同的動作多久,終於把替代魔藥的原始材料全部用咒語細細清洗後放進了坩堝。忽然聽到魔藥教室裡唯一的一扇小天窗那裡傳來撲哧翅膀的聲音,知道有貓頭鷹來了,並且肯定是找我的,因為斯內普還在辦公室。

  那扇天窗很高,我根本夠不著,正在絞盡腦汁想該用什麼咒語把窗子打開,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斯內普的聲音:「速速開啟!」

  小天窗向內轟然敞開,一只貓頭鷹飛了進來。我轉頭感激的看了斯內普一眼,卻發覺他卻已經俯看坩堝了。

  這只標記著霍格莫德貓頭鷹郵局符號的小家伙腳上綁著一個包裹,我猛然記起這是自己前幾天在書店郵購的書來了。打發走了貓頭鷹,看看斯內普還在鍋前忙碌,我把包裝打開,開始查看裡面的書。一本《古老東方魔法在英國的適應性》是找了很久才發現的書籍,幾乎絕版,上次在霍格莫德偶然看見郵購書單,就趕快決定買了下來,知道對自己肯定很有用。一本《魔藥的高級進階》,是拿來做功課的。一本《聽家養小精靈講童話》,是在枕邊入睡用的。還有一本,《魔法告訴你:如何獲得暗戀的美好結局》——這本書千萬不要讓斯內普看見。

  不知不覺有些入神的看著《古老東方魔法在英國的適應性》,沒注意到什麼時候斯內普已經走到了我面前,發覺過來的時候有些局促的合上書,站起來奔到坩堝前。

  坩堝已經熄了火,我看了很久的書嗎?回頭有些疑惑的看看斯內普,發覺他拿起了我看的書,看著封皮。有些慶幸剛才沒有一時激動拿著《魔法告訴你:如何獲得暗戀的美好結局》開看。

  「教授,要我把這個魔藥現在拿去給龐弗雷夫人嗎?」我有些尷尬和不安的問他,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會親自送去,你現在可以離開,去度周末。」他沒有翻開書,而是把它和另外三本一起拿起來,遞給我。不過我確定他的目光在每本書上都掃過了一眼。

  不敢看他的眼神,我灰溜溜的決定逃走。

  「明天是周日,張小姐,」他在我消失在門口前開口,「而你明天下午還需要來地下室,因為我還需要你幫助制作一些備用的替代魔藥,以免再次發生這次的情況會非常忙亂。」

  剛才還說讓我去度周末,可實際上我只有明天一個上午的悠閑了。不過,心裡卻有些奇怪地覺得快樂,不僅因為我幫他完成了制作替代魔藥的工作減少了他大量的工作量,還因為,他也許看到了那個書名,也許,他能聯想到一點我的心思,是的,真希望他知道,又不敢讓他知道的感覺,很矛盾。

  周一,守候在霍格莫德車站,等著張曉天出現在我面前。當汽笛終於在遠處響起,噴著白氣的火車緩緩駛來的時候,我竟然一眼就看見了露出半個腦袋瓜在外面的曉天。是的,太久沒有見到家人,讓我對於他們的樣子非常敏感。

  等到他跳下火車與我擁抱時,我卻又覺得陌生,張曉天似乎比我暑假在家時又高了不少,幾乎和我一樣高了。臉色很好,齊整的黑色平頭短發配著他帶著黑框眼鏡的臉,看起來很精神。

  我仔仔細細的把他看了又看,直到鄧不利多走過來叫我。

  「曉沫,這就是你弟弟?」他友好的朝著張曉天眨眨眼。「你好,我是鄧不利多。」

  「你好,」張曉天像個大人似地微微一笑,「謝謝你一直以來照顧我的姐姐。」他的英語說得很慢,但發音標准,畢竟我每個假期回家都要對他進行一輪強制學習。

  帶隊的是昆吾學校的副校長,叫做左天澤。這個人在中國是很有名的法師,精通煉丹術,我猜想他一定會和斯內普有共同語言。十個學生被有序的通過小船帶到了霍格沃茨,中午,學校裡將進行盛大的歡迎午宴。我本來上午有麥格教授的變形課,然而請假了,充當了昆吾學生們的導游,和鄧不利多一起帶著他們在學校裡逛了逛。

  生活裡難得出現了這麼多黃皮膚的面孔,我突然覺得一切是那麼的親切而美好。


☆、意外

  中午的午宴很熱鬧,昆吾的學生們進入大廳時,全場歡呼顯示了霍格沃茨的熱情,就連斯萊特林也跟著鼓了掌。昆吾的名聲在外,在很多屆世界法術比賽上獲得冠軍,有幾次甚至是蟬聯,所以霍格沃茨的學生大多數都對其極為好奇和敬仰。

  鄧不利多很有意思的決定讓這些來自中國的學生們也體驗一把分院帽的神奇,也希望能夠以此給接下來的這段時光更加合理的安排。所以根據分院帽的決定,昆吾的學生被分開進入四個學院進行體驗。張曉天被分到了格蘭芬多,並不出乎我的預料。

  吃飯的時候萊特坐在我旁邊,他已經和曉天見過了,曉天有些故意的開我和他的玩笑,弄得我很尷尬。幸好他被分院帽分配去了格蘭芬多,所以此刻倒不用擔心他過來搗亂。

  思緒混亂,萊特遞過來的面包也沒有看見。我注意到斯內普面帶嘲諷的望著狂歡般吵鬧的格蘭芬多桌,忽然聽見萊特的聲音:「曉沫?曉沫?」

  我回神,緊張的接過面包,開始拼命往上面抹黃油。

  「曉沫,最近你工作還好嗎?」萊特望著我笑了笑,卻感覺有些苦澀,「在斯內普教授那裡做助手,很累是不是?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

  搖搖頭,我咬了一口面包。

  「聽著,」萊特突然提升了音調,有些快速的說,「一會兒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只要十分鐘,在天文塔。」

  這個時候的天文塔一個人也沒有,是啊,誰會在這個時候不參加聚會而跑來這裡躲清靜呢?我朝下看著霍格沃茨的風景,今天下過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很好看,似乎是在一塊大蛋糕上撒了一層厚厚的糖粉,漂亮而誘人,惹得人真想咬一口。

  我看一眼萊特,發覺他盯著自己,嘆了口氣,笑問道:「萊特,什麼事?」

  「曉沫,做我女朋友,好嗎?」他忽然從背後拿出一枝紅玫瑰,在白雪映照下顯得非常注目。

  我張了張嘴,簡直說不出話來,已經躲不過了嗎?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古怪,萊特羞澀的笑著說:「因為我希望這周末的生日舞會上,我向爸媽介紹你時能夠用這個正式的身份。」他白皙的臉龐上泛起一抹淡紅。

  陽光下萊特俊美的臉龐顯出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活力,漂亮的眼睛裡閃著期待的光芒。我心裡一動,隱隱的憂傷在心底漾開,覺得撕心裂肺般疼痛。

  西弗勒斯,曾經你也有過這樣的歲月嗎?還是你一直寂寞悲傷?

  揮散心頭縈繞的傷感,我淡淡笑著對萊特說:「對不起,萊特。我無法答應做你的女友。」

  熾熱的火焰熄滅了,很快卻又再次燃起,萊特帶著不甘心的音調問我:「為什麼?曉沫,你為什麼拒絕?」

  「因為我不想騙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捏緊拳頭,抓住心裡的慌亂,「我愛上了一個人,一直愛他,我不會再愛上別人。」

  「是誰?」萊特咧嘴,似哭似笑,「田楚?不,不是他。薩姆?不,也不會是他!難道是……」他猛然驚悟般的表情說明他終於猜到了正確的人,「這太可怕了!是他?」他聲帶顫抖,「斯內普?」

  我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卻堅定的點頭。

  他看著我,臉上是震驚與痛苦,更是不甘。

  怔愣間忽然感覺手上被塞了什麼東西,萊特低下頭到我耳邊輕聲說:「是他?你竟然喜歡他?不,我或許早就該發現你異常的表現——這些年你一直關注他,那只拒人千裡的老蝙蝠,你卻關心他。可是這樣,怎麼會讓我甘心呢?曉沫,我會讓你知道誰是更好的。」

  萊特轉身走遠,我手握紅玫瑰,忽然覺得心沉到了深淵。

  做不了朋友了麼?該說的終於還是說了,我長嘆,猛然抽痛,舉起手,才發覺不留神間捏到了鋒利的玫瑰刺,鮮血湧出,食指上一粒血珠。忘記用止血咒,我在天文塔上站了很久。

  匆匆跑到地下室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八點,在門口舒緩了氣息,開門進了魔藥教室。裡面沒有人,聽見辦公室傳來開門聲,斯內普從裡面快步出來。

  「你遲到了一個小時!」他大聲說,「第一次,不希望有下一次。」走到我身後揮舞魔杖,坩鍋的火點了起來,他指了指桌上的材料,「動手吧,不要浪費時間。」

  我默然動作,今天的工作很多,斯內普也在坩鍋前操作。房間裡發出坩鍋噗嗤熱氣的聲音,依舊安靜。回想著天文塔的那一幕,我不斷翻自己的傷口,想著萊特,覺得心煩意亂。

  猛然間聽見朝我而來的腳步,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得身體被往後推倒,接著一個黑影壓了下來,實實在在的重量,還沒來得及呼痛,就聽見一聲巨響,耳膜轟然震動,霎時聽力全失。一時間所有感覺都消散了,只剩下觸覺。感覺身上帶著溫熱的身體,忽然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

  幾秒後斯內普從我身上起來,臉上表情奇冷,一聲不吭去檢查炸毀的坩鍋,留下我在原地發愣。

  「愚蠢的赫奇帕奇!魔藥操作時的不謹慎可以致人於死地,比索命咒還要直接。」他快速脫□上的黑袍,我吃驚的發現拿上面有好幾個大的窟窿,明顯是腐蝕所致。

  記憶恢復,我突然想起今天是要制作腐蝕魔藥,堪稱魔法界的硫酸,效果嚇人,是屬於高危魔藥範圍的,剛才一個關鍵步驟的疏忽我也瞬時記起。

  心裡愧疚不已,我站起來朝著斯內普走去。「對不起,教授。」

  斯內普揮舞魔杖,「清理一新!」

  脫掉了長袍,他的修長身材頓時一覽無余,可嘆他裡面仍舊是黑色衣服,似乎黑是他唯一的顏色,不過看來好歹多了幾分可以親近的味道。

  這個看似冷冰冰的男人,在剛才的一瞬間保護了我,這個想法讓我一時感動得無以復加。

  一切似乎很快恢復了之前的狀態,只不過斯內普黑袍上的大洞是修補不過來了,地上、各處被腐蝕的坑洞也不能。

  「教授,我會賠償您的損失。」我邊說邊想要去抓住他的手臂,他擋開,看著我,眼神狐疑。

  「對不起……」我頑固的還是抓住他的手臂,「你受傷了嗎?教授,我很抱歉。」

  他抽出被我抓住的手,自己動手解開手腕的扣子,把右手臂的袖子攏起。「張小姐,你可以離開了,你現在在這裡什麼忙也幫不上。」

  我立馬心裡一緊,斯內普的黑袍上施用了保護咒語,但裡面的衣服卻大概沒有,剛才的爆炸中他的右手手腕處被腐蝕魔藥濺到,一條長條形大概食指大小的傷口赫然出現,泛著黑色的血肉,模糊成了一片,煞是嚇人。

  「不!教授,我現在不會走的,我送你去校醫院,或者我去把龐弗雷夫人請來……」看著斯內普咬著牙痛苦的表情,我焦急不已。

  「什麼都不要做!」他坐到椅子上,開始用左手拿魔杖,小聲用咒語治療傷口。

  我站在他面前,目不轉睛看著他。「會留下傷疤嗎?」我忍住想要撫摸他傷口的衝動,輕聲問他。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忽然抬頭看著我,蹙眉道:「檢查你自己是否受傷,張小姐。」

  我沒動,他音調加重:「檢查!」

  乖乖聽話,在檢視右手時忽然覺得觸摸的地方一痛,隨即發覺手腕處的衣服被燒出一個小洞,剛才全神貫注注意斯內普竟然沒有察覺。

  一發覺,疼痛就全來了,頓時感覺像是被火灼烤一般的感覺襲來。顫抖著手去解開袖子,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過來。」斯內普的聲音。

  我走過去蹲下,靠在椅子邊,斯內普用包扎好的右手抓住我的手臂。

  「清水如泉!」

  一股清涼的泉水澆灌到了我的傷口上,舒服了許多。他的手掌很溫暖,我有些呆愣的看著他又念了幾個咒語,然後用紗布替我小心包好傷口。「教授……如果傷疤好不了,我們是不是就有了共同的紀念印記?」說完,我有些臉紅,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第二天上午的魔藥課上我和斯內普都在右手上纏著紗布,不過也沒有誰會注意到並且把我們之間這種共同點聯系起來。

  萊特很正常,似乎昨天中午在天文塔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那只是我做的一個可怕的夢魘。他就如平日一樣對我,如這些年,我們一直在一起度過的無時無刻的正常狀態。可他越正常,我心裡卻越不安,因為知道深淵底下必定隱藏了可怕的冰山火海,一旦爆發,會萬劫不復。

  萊特注意到我手上的傷口,問我怎麼回事,我不想對他隱瞞,也無需隱瞞。他聽完後抬頭看向講台,那裡,斯內普正雙手交叉胸前講今天的魔藥練習內容,右手赫然是和我相同的白紗布。

  萊特的眼神我無法讀懂,只瞬間,他已恢復笑顏。

  下課後與萊特並肩往外走,在外面的長廊上看見曉天。萊特告辭先走了,我站著,望著在一群格蘭芬多中間的弟弟。

  「姐,你怎麼了?」他從人群中跑過來,用中文問我。「我聽田楚哥說,你在一個教授那裡做助手。怎麼受傷了?昨天還沒有看見啊。對了,用咒語不能好嗎?我用法術試試。」他小心的想要拆開我的紗布,我彈開他的手。

  「行了,沒事的。」我感覺周圍投來好奇的目光,拉著他往前走,一面關切的問他,「在格蘭芬多還適應嗎?」

  「我原以為會分到赫奇帕奇和你在一起呢。」曉天說,「不過,我認識了哈利波特。」

  正談話間,我看見遠處斯內普走了過來,旁邊還有麥格教授,兩個人正在說著什麼。我有些憂慮的看著他手上的紗布,看見完好無損,心裡松了一口氣。

  「姐,那個是讓你做助手的教授吧?」曉天悄悄問我。

  「你怎麼知道?」

  「田楚哥對我說了一些他的特征,聰明如你弟弟,怎麼會還看不出人呢,更何況哈利也說了他一些事情。」

  哎,如果是這兩個人對曉天形容斯內普,估計是沒有什麼好話的。一個是愛開玩笑的性子,也許田楚會把斯內普形容成「油膩膩的大蝙蝠」,一個根本就是和斯內普互看不順眼,有名的對著干,估計在哈利的話裡,斯內普是個內心陰暗的大壞蛋。

  「你為什麼會給他做助手啊?」

  斯內普和麥格教授走過我們面前,我看見斯內普轉過來快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上的紗布,方才走遠了。

  「他看你,用好奇怪的眼神。」曉天對我曖昧一笑,「你們之間該不會不止教授和學生那麼簡單吧?」

  這小子,腦子裡到底裝著些什麼?

  假裝生氣,和曉天在長廊上打打鬧鬧,暫時拋卻了一切煩惱。


☆、萊特的生日舞會

  我在每天晚上去斯內普那裡時會換紗布,想要自己動手,每次卻都是他親自幫我換,羞怯中帶著甜蜜的小心思,心裡感嘆這麼多年終於有機會能夠與他如此近距離接觸,他輕撫我的手,卻並不是在夢中。幾天後田楚發現了我的傷問我怎麼回事,我如實相告,田楚檢視了我的傷口,感嘆說處理得真好,手法簡直可以夠得上聖芒戈醫院的水平了。

  「腐蝕傷口不是鬧著玩的,如果處理不好,不是留疤痕那麼簡單,可能會引發感染,出現並發症。幸好斯內普替你處理了,他的護理手法真熟練,估計是平日裡自己常受傷,經常這樣自救的緣故吧。」

  田楚話說完,看見我驟然變得心疼的眼神,便止住話頭。

  我撫摸著手上仔細包好的紗布,覺得一陣寒風吹來,走廊上沒有別的人,田楚和我站在窗邊,寒氣一陣陣的從外面傳來。

  「我是不是讓他覺得困擾,當他的助手,卻讓他為我受傷了。他也許很討厭我吧。」

  田楚摸摸我的頭,嘆了口氣。

  我們站了一會兒,直到冷氣快把我們變成冰棒。他開口說另一件事:「萊特昨天來找我。」

  「什麼?」我吃驚並且心裡十分慌亂。

  「……讓我參加這周六他在他家裡舉辦的生日舞會,他給了我門鑰匙。」田楚眼睛閃爍,像是福爾摩斯在探案一般,「你怎麼了?表情怪怪的,有什麼問題嗎?」

  凶手被捉住的瞬間也許想的就是俯首認罪吧,在田楚面前我不會說謊話,於是把天文塔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還有之後萊特的舉動。

  「真是令人傷心,一個青春美少年的愛情悲劇。他也許會因為你的拒絕而變得心裡陰暗,搞不好開始玩弄女性。我上次在《魔法界的十大黑暗人物》裡看見,一個叫做李特森·裡維斯的巫師,就是因為小時候表白被一個鄰家女孩拒絕,轉而成為了一個可怕的浪蕩子,並且有著奇怪的癖好,在玩弄女性之後將她們殺掉,做成骨頭項鏈保存,到他被關進阿茲卡班時這樣的項鏈足足有五十個……他的黑魔法很厲害……」

  沒工夫聽田楚大吹特吹他看見的奇怪的書裡的情節,我果斷打斷他的話。「你就不能說點正常的話嗎?我在問你怎麼辦,萊特,我不想傷害他。」

  田楚收斂了臉上隨意的表情,變得認真而嚴肅。「可你已經傷害了。」

  一時無言——像是被魔法最高法庭判決有罪,我真的覺得很難受。

  「這周末的舞會,你還去嗎?」田楚問我。

  我想起那朵帶刺的紅玫瑰,直到後來我拿回寢室□了瓶子裡,才注意到上面有魔法波動,後來從花蕊裡發現嵌進的一個小鐵塊,那是萊特給我的門鑰匙。

  我說:「我會去,幾年前我就答應過他,會去參加他十六歲的生日舞會。」

  「聽著,曉沫,有時候感情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和萊特,恐怕已經做不了朋友了。」田楚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起來十分老成。

  「為什麼?」我心裡又抽痛一下。「為什麼不能做朋友?」

  「因為愛情會讓人遺忘一些東西,而拼命去記起另一些,會讓人迷失感覺,只執著於目標,會讓人變成徹底的笨蛋……」田楚看向遠處,帶著莎士比亞朗誦一般的表情。「不論是愛著老蝙蝠的你,還是愛著你的萊特。」

  「田楚,這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說,「我從來沒有問過你,是否愛過誰。」

  「這個問題沒有什麼必要問,也沒有什麼必要回答,你平時和我一起,看見過有別人嗎?只是時機未到而已。」田楚輕輕的說,無聲的笑了一下。「曉沫,周末舞會的時候,我會護著你的,如果萊特發瘋的話。」

  「你為什麼不幫著萊特呢?」看著他一臉滄桑,突然想要這樣問。

  「因為你現在愛著你想愛的人啊,就算沒有結果,可是你自己堅持,就足夠美好。」田楚仰頭道,「不管怎麼說,這些年看著你這個小丫頭搞這樣可愛的小暗戀,竟然從未放棄,我很感動。還記得你十三歲那年我們一起坐飛機回家,你在機艙裡小心翼翼的展開自己的魔藥作業,指著上面的批改字跡說你喜歡斯內普教授,那時我簡直是震驚不已。以為你只是開玩笑,或者你一時糊塗了,才會對那個冷面的老男人有一種錯覺——或者你戀父,甚至是有什麼心理疾病。最多幾個月也許幾天之後,你就會否認你曾經干過的蠢事。可是,這些年你竟然堅持住了,就算我從旁邊看起來,這真的很可怕。」

  有些感動於田楚的話,不過,「你比我大很多嗎?居然說我是個小丫頭?」我不滿,追問他。

  田楚把臉轉向窗外,看不清他的表情。「大一歲也是大啊。」

  周五晚上,斯內普給我換紗布的時候,我猶豫著開口:「教授,周六我會離開學校,如果有工作,周日我回來後一起做吧。要做替代魔藥的材料我今天晚上就整理好。」

  他把新的紗布纏好,站起來。

  「好。」他倒不會問我去了哪裡,畢竟這是隱私。

  「教授,你不要忘記吃晚飯。」我看著出現的小精靈,幫忙把晚餐擺到桌上。成為斯內普助手沒幾天,我就發現他常常因為工作太專注而忘記吃飯。於是每晚我到了地下室後總會立即安排家養小精靈准備飯菜,然後厚著臉皮一遍一遍喊他,哪怕他會不耐煩甚至生氣。

  望著他冒著冷氣的背影,我吐吐舌頭。以為他會直接閃電般衝進辦公室,沒料到他忽然轉身,我吐出來的舌頭還沒來得及收回,尷尬的看著他。

  他眯起眼睛,大概在想我的傻樣是什麼意思。「你周六晚上不在學校?」

  「是的。」

  「那麼,誰替你換紗布?我不認為你那雙連咯咯樹根都抓不牢的手能夠做這樣的事。」

  腦中浮現每次處理會跑的咯咯樹根時都弄得整個魔藥教室雞飛蛋打的情景,我臉立刻像刷了一道紅漆,忙囁嚅著說:「大概……田楚能幫我吧。就是在做龐弗雷夫人助手的那個。」越說底氣越不足。

  「他知道咒語嗎?」斯內普停頓了一下,「我寫張咒語使用清單給他。」

  周六上午我和田楚約好時間一起用門鑰匙轉移到了萊特的家裡。豪華的房子,前面有一個大花園。這是坐落於一座山腰上麻瓜住宅區的豪宅,大概位於倫敦郊外,價值不菲。

  萊特的父母是巫師界有名的商人,進霍格沃茨第一天我就知道他的家境極好,血統純正。然而第一眼看見萊特的父母,那種純血統巫師與生俱來的高貴感和自傲感還是強烈衝擊了我。

  萊特帶我和田楚到了他父母面前時,他父親凱倫斯審視的目光投過來,我便知道大事不好。那是一個高個子,身材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萊特長得很像他。他開口,尊貴而自持,很有禮貌的跟我進行社交上的周旋,老道的不讓我看出他對我的絲毫好惡情緒。

  萊特母親溫和而有禮,面容美麗,然而身上也散發著同樣的氣質,理智,不帶太多感情的商人般的精明,驕傲,自我尊貴。

  這樣的父母,卻偏巧有萊特這樣的兒子。標准的赫奇帕奇,老實、沉穩、忠厚,不算太聰明,普普通通。

  我和田楚在花園裡站著說話的時候,田楚發出感嘆:「好奇怪!萊特怎麼會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裡?我是說,我發覺了很多斯萊特林的標志,這說明他家族也許大多是斯萊特林學院的學生。而萊特竟然進了赫奇帕奇,這可有悖於他的家族傳統,他父母也許為這個苦惱過一陣子呢。」

  「每一個家族都會有一兩個敢於衝破家族定性的怪胎。」我喝一口美味的黃油啤酒,頓時覺得一股暖意從心底冒出來。

  「比如你?中國三大法師家族之一的張家,長女卻到英國讀一個巫師學校?」

  「也許吧。」饒有趣味的看著遠處幾個小女孩蹲在一起堆雪人,順口回答他。

  「他父母或許會竭力促成你和萊特的好事,萊特應該很高興,幸好他喜歡的是你而不是一個泥巴種,他父母看你的樣子可真像是看一件商品,不過,是價值不菲的,寶貝的那種。」

  任由著田楚諷刺,我只是隨意張望。萊特和一個陌生男子從一旁的一條小道上走過來,我一拉田楚,讓他別說了。

  「曉沫,這是我哥哥,帕特。」

  那個與萊特長得並不相似的相貌普通的男人高傲的微一頷首,我尷尬的朝他點點頭。

  「你好,我在魔法部國際交流司工作,與你父親曾經有緣見過幾次面,張先生令人印像深刻,而張小姐你也是一樣。」帕特帶著禮貌的笑容,看了一眼萊特,「不曾料到我這個在赫奇帕奇的弟弟竟然與你是同窗。」

  萊特的表情有些羞怯。

  度過了無聊的白天。在屋內換上萊特送來的禮服,忐忑的走出去。

  萊特守在門外,在看見我的那一秒面色驚喜,我決意要讓他度過一個最快樂的生日舞會,所以全然投入。

  雖然沒有宣布是萊特的女友,但估計所有人都是這樣看待舞池中的我們。拋開由此而來的煩惱,我盡力掩住不安,在舞池裡翩然起舞。

  跳了幾曲,我走過去和田楚坐在一起。他看著我戴著白手套遮掩的手說:

  「你的傷口還好嗎?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我替你換紗布。」

  我們走出去,在一個吊燈下站著。

  「教授很細心,竟然給我開了這麼長的咒語清單。」田楚難得沒有用老蝙蝠稱呼斯內普,他在微弱的燈光下舉著那張羊皮紙,最後索性用了一個「熒光閃爍」咒語。「呃……這個?這個?」

  田楚琢磨羊皮紙的當兒,我忽然發覺一旁樹叢裡遙遠的角落站著兩個黑影,其中一個實在太熟悉了。

  斯內普?

  我走過去,輕手輕腳,使用了一個「無聲無息」,在他們十米遠處,已經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

  大概沒有料到這裡會有人來,所以兩個人並沒有刻意克制自己的音調。

  斯內普低沉有特色的聲音太容易辨別了:「……去年的事情不是意外,然而以此又能證明什麼?神秘人要回來了?不。」

  「西弗勒斯,你難道忘記了你過去的誓言?如果他回來了,你該怎麼做?」陌生的聲音。

  一陣沉默後,「視情況而定。」斯內普說。

  「你是在霍格沃茨待得太久了嗎?鄧不利多的淫威讓你成為了一個膽小鬼?別這樣西弗勒斯,我們是朋友,你該拿出你最真摯的忠心!霍格沃茨最近發生的事件已經傳了出來,各地的信徒已經開始悄悄行動了。」

  「盧修斯,我不敢相信你如此積極。」

  「西弗勒斯,我需要你的幫助,你必須把霍格沃茨的情況告訴我,這樣等神秘人歸來,我還可以替你解釋你對於他這些年的背叛有你的原因。」

  「我從未背叛——但事實是,神秘人已經死了。」

  「不,他沒有死,事實如此明顯。」

  我屏住呼吸想要繼續聽下去,忽然,背後田楚的大嗓門喊起來:「曉沫?你在哪裡?」


☆、邀請

  來不及阻止他了,我看見面前的樹叢中兩個影子都動了起來,一道光射過來:「昏昏入睡!」可是由於慌亂卻都打偏了。

  我聽到了不該聽的話,真是該死。

  我想轉身逃跑,卻腿軟,完全癱在了地上,只聽見面前兩個人低語了一陣子,其中一個從我身旁匆匆走過去。另一個走過來,蹲在我面前。「熒光閃爍!」

  是斯內普,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我。「你怎麼在這裡?這就是你要來的地方?」

  我點點頭,心裡一緊:我知道他曾經是一個食死徒,可老天,他現在還是……

  「站起來。」

  我動不了,他猶疑了一下就過來扶住了我,我們走到有燈火的地方。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愣了愣。我低頭,以為是禮服出了什麼問題,剛才在草叢裡可是夠狼狽的。

  「很漂亮。」

  我呆了,與他對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竟然還笑了一下,他笑起來很好看,露出潔白的牙齒,像個小孩子一樣燦爛。

  有些人不常笑,笑起來卻可以照亮整個黑夜,帶著溫暖的光明,讓你從未有過如此的安定。

  他輕輕抬起我的手,把白手套取下來,查看我手腕上的傷口。「今天自己換過紗布了?」

  「沒有。」我咬著牙,抑制住心跳。

  他還想說什麼,遠處傳來腳步聲,他蹙眉,直視我的眼睛。

  「對不起,曉沫。」

  我還在凝神看著他揚起的嘴角,覺得這是我看過最美麗的弧度。耳邊傳來他的低吟:「一忘皆空!」

  一切都歸入黑暗。

  醒來的時候我發覺自己躺在客房,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睡在這裡?

  只記得無盡的疲乏,然後睡著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走出房間,我在外面遇見了一副剛睡醒模樣的田楚,彼此都吃了一驚。

  很奇怪的一天,對於夜晚的記憶顯得有些殘缺。田楚替我換紗布的時候才發覺已經換過了,不知道是誰,是什麼時候。

  我到舞池和萊特跳了幾曲,舞會仿佛已經進行了一半,很快便結束了。萊特問我為何跳到一半,出去了半天沒有回來,我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出去過。時間好像混亂了,田楚一直認定有人對我們使用了遺忘咒語,可是,是誰?是為了什麼事?不,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日回到霍格沃茨,在寢室裡睡了一個下午,不知道為什麼,在經歷那個詭異的夜晚後,覺得很疲倦,好像怎麼也睡不夠,有個黑洞在吸收自己的精力似的。可是不管怎麼樣努力回憶,有一段記憶就是流失了,不論怎麼努力也想不起來。

  上次在對角巷一個雜物店買了會跑的鬧鐘,在它對我進行無數次騷擾並在房間裡奔跑,忽大忽小的放著貝多芬《命運交響曲》長達半小時後我終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出發去地下室。

  沒有多少人的周末,張曉天跟著一群格蘭芬多高年級學生去了霍格莫德村,田楚回來後就跟著龐弗雷夫人到聖芒戈采購一批新的藥品,而萊特還在他家裡處理舞會的善後。

  在地下室叩門很久,斯內普似乎不在,看了看表,我是准時到的,教授平日裡一向守時,現在是怎麼回事?

  還是老樣子,決定守在門口等著他出現,雖然很傻,可是很害怕一轉身他就出現,所以不敢走開。

  依舊疲倦,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呼神護衛!」縹緲的聲音,懷抱卻是結實的。

  看著美麗的光芒照耀,我覺得心裡的寒意頓時飛散,溫暖,讓人想哭的溫暖……

  「張小姐?」

  面前有人說話,很真切的聲音。

  「嗯?」揉揉眼睛,渾身的疲乏感讓我很難立刻回神。「什麼?」

  模糊的人影像被抹布擦干的雨天窗戶,視力清晰之後,我聚焦,發覺那個人是斯內普。「教授?你才回來?幾點了?」我抬起表,慵懶的打了個哈欠。「9點?」

  「跟我進來。」斯內普開門,進了地下室。破天荒的,他示意我跟進他的辦公室。暖爐開啟,熱氣在房間裡亂竄,我把自己放進沙發裡,靜靜的看著他。

  斯內普倒了一杯熱茶遞給我,我發覺他似乎心情極好,臉上是較為放松的表情。「你在外邊等了多久?」

  「不知道……」熱茶下肚,我忽然感覺餓了。「好餓。」大概才睡醒有些思維停滯,我竟然怎麼想就怎麼說了。

  他愣了愣,接著喚來家養小精靈安排了晚餐,等待的時候,他坐過來檢查我的傷口。「再換兩次藥,就可以了。」

  給我換紗布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已經沒有纏著紗布了,光線太暗,我看不清那裡的情況。

  「教授,你的傷口好了?」知道他比我傷得重得多,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手不自覺的撫上他的右手腕。

  依舊是冷冰冰的躲開,果然還是無法接近。氣氛尷尬,我再不敢說話,安靜而小心的看著他幫我處理傷口。

  「很晚了。但你可以在這裡吃東西,吃完就走吧。」他起身進了臥室,家養小精靈出現,端著晚餐。

  我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在斯內普的辦公室獨自用餐不是個太舒服的經歷——但不想走開,因為知道他就在一牆之隔的臥室裡,這感覺很特別。回味著剛才,覺得他的態度好像比平時好了許多,是什麼事情讓他對我態度變好了?嗯,拋開詭異的周末,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好多了。

  因為故意磨磨蹭蹭,回到赫奇帕奇的休息室已經是深夜了,結果忘記口令被堵在了門外,幸好碰見巡夜的弗立維教授,才最終進了門。

  昆吾的訪問仍在繼續,由於我和田楚是中國留學生,自然也擔負了給訪問團做翻譯的重任。左天澤在昆吾是教授傳統中國法術課的,他作為教授非常有個人魅力,這次在霍格沃茨做了幾次演講,效果也極好。而這周結束訪問前他還要上幾次中國法術展示課,校園內的東方氛圍從未這麼濃郁過,四處都可以聽見討論法術的聲音。關於展示課,由於人數限制,現在簡直是一票難求,我給同寢室的朱莉一張票,給自己留了一張,一張多余的票也沒有。幾個相熟的留學生跑來找我幫忙,也沒有辦法再多弄到一張票了。

  因為太忙,魔藥助手的工作也暫停下來,晚上的時間我都在跟著左天澤准備展示課。

  法師的服裝很漂亮,彩排的時候,左天澤沒有穿往常的麻瓜式服裝,而是換上了一身墨藍色的漢服長袍,非常貼身而精致,帶著金色的繡邊,衣服上還有古代神獸的繡像。腰帶和佩玉,各類裝飾都恰到好處的襯托出法師不凡的氣質。遠遠看去,華夏民族的輝煌壯麗好像深沉的青銅鐘,緩緩叩起,敲響。

  左天澤右手拿著一根長簫,這類似於英國巫師的魔杖。然而對法師而言這並非必需品,只是一種個人的守護神器,當然也有可以加強法術作用的功效。

  又一次排練完畢,左天澤走到我身旁坐下,我們聊了幾句,看著田楚和幾個昆吾學生在布置舞台。「曉沫,你還有兩年就畢業了吧?」他忽然提起話頭。

  「是的。」

  「你回國嗎?」

  「不知道,也許……」我朝他笑了笑。「不回去了?」調皮的眨眼。

  「這樣的話,君峰會答應嗎?」

  「左叔叔,你幫我勸勸他,好嗎?」我輕聲說。

  「我可是站在他那一邊的。」左天澤笑道,「我這次來霍格沃茨,也是擔負了任務的呢。」

  「什麼任務?」

  「讓你畢業後回家——曉沫,昆吾需要一個外國魔法課程,待遇是講師級別。我知道你需要考慮,但是,曉沫,你要明白,你父親希望你回國,你是張家的長女,你知道,你有不可推卸的使命。」左天澤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轉而嚴肅。

  我的情緒馬上低落下去,不想說話,靜靜的看著地面,耳邊是繼續的聲音:「不過,我也只是先告訴你有這個職位,你還有時間考慮。如果你確實想要留在英國,那麼我想,你父親還是會同意的,只要這真的是你喜歡的生活。我猜想他希望你回國留在他身邊,更多的是不放心你。」

  「嘿!」一個聲音從我們背後傳來,笑聲帶點舞台劇一般的誇張效果。

  我和教授同時轉頭,結果是黑魔法防御課那位洛哈特教授。他來這裡干什麼?

  左天澤和他說了一會兒話,洛哈特大笑,一整個大廳都聽見了。洛哈特那張英俊的臉時而露出快樂的表情,時而又顯得憂傷,一會兒討好,一會兒嚴肅,像是萬花筒,轉來轉去讓人無所適從。我趴在椅背上看著他,像是看演員演戲。

  等到洛哈特走了,左天澤坐回來。

  「他來干什麼呢?」忍不住好奇問。

  「他說要當我展示課的邀請嘉賓,表演中國法術和英國魔法的對決。我不太喜歡這位教授,他看起來有些浮躁,我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

  我愣了一下說:「你答應他了?」

  「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的消息,我確實打算設置這樣一個環節,不過,鄧不利多校長會作為嘉賓。所以他的要求落空了。」

  我松了一口氣說:「太好了!」

  「你不喜歡他?」

  「我是怕,他再失敗了,可不好在霍格沃茨混下去了。」嘴角揚起笑意,「幾個月前他自己的課上,他邀請斯內普教授跟他一起展示魔法對決,結果斯內普一個咒語就讓他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那節課我沒有在場,但這件事在霍格沃茨傳播得人盡皆知,並且情節描寫得繪聲繪色,從此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洛哈特只是個空殼子。

  「斯內普教授?就是那位喜歡穿黑袍的黑發老師?看起來性格有些陰沉,我與他見過幾面,他一句話也沒對我說過。」左天澤嘆氣,「你們學校的老師性子可都夠奇怪的。」

  「他是位魔藥大師,全英國巫師界最出色的。」

  「你在他那裡做助手,對嗎?曉天前幾天好像對我說過。你喜歡魔藥?那干脆回國跟我學習煉丹術,這是門古老的技藝,歷史比英國的魔藥悠遠得多。」

  「我喜歡魔藥。」還有那個做魔藥的男人。

  停頓了一下,我忽然靈光一閃。

  走向地下室的時候,我的心情只能以歡心雀躍來形容了。剛才我說服了左天澤,讓他邀請斯內普作為他展示課的另一位嘉賓。

  敲門,門開的時候,我脆生生的喊了一聲:「教授!」

  他的表情有些詫異,片刻恢復冰冷,閃身讓我進去。

  「你的傷口已經好了。」他指指我的手,「又出問題了?還是……」

  「我是帶著邀請來的。」拿出左天澤的親筆信,我燦爛一笑。

  第二次單獨和斯內普待在他的辦公室裡,我把左天澤的信翻譯給他聽。「教授?你可以答應嗎?」我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張小姐,如果你還存有記憶的話,我是說,黑魔法防御課目前並非一個空缺職位,那裡有洛哈特教授,他可以擔當你所說的嘉賓。」

  「可是洛哈特教授的水平,我想,很大的問題是他恐怕不會真正顯示黑魔法防御課的課程魅力,而這次是個國際活動呢。」我決定一定要打動他。

  「你不該這樣說自己的教授,雖然……那是事實。」他撇了撇一邊的嘴角,難得的幽默感。

  「教授,請考慮一下。」

  沒有回應。我看著他,發覺他目光閃爍,他眉間的蹙痕又深了一些,這說明他在思考。

  又等了幾分鐘,斯內普站起來,「周四下午,我會去,你轉告左教授,我接受邀請。」


☆、展示課

  周四下午,霍格沃茨大廳座無虛席。

  這裡現在被裝扮成了具有東方風采的地方,因為昆吾學校是以漢代風格著稱的傳統學校,因而各種掛飾都具有明顯的古代風韻,瓦當,歌舞俑、武士俑,漆器在大廳裡恰到好處的裝點,而昆吾的學生統一穿上了法師服,氣勢極盛,顯出中國法術文化的風采,更是引來一陣陣驚呼。

  大廳正中,一道高出地面一米,紅毯鋪成的長而寬的路就是表演的舞台了。

  我站在台下昆吾學生聚集的地方,遠遠的看著斯萊特林院位置前站著的斯內普,像是雪地裡佇立的狼,仿佛世界與他不相干,不過,偶爾出現在格蘭芬多桌的喧鬧還是會讓他時不時蹙眉轉頭,與現實親密接觸一下。

  我扯了扯漢服的右衣角,擺弄腰間的佩玉,握著陶笙的手緊張得都出汗了。雖然屋外冰天雪地,但霍格沃茨憑借著魔法的力量依舊溫暖如春,我知道溫度適宜,然而精神的緊張讓我還是覺得恍若夏天,渾身都是熱汗,毛孔都是張開的。

  沒想到曉天會帶著我的法師衣來霍格沃茨,左天澤把我的陶笙拿出來的時候我只能用詫異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表演一段古漢樂,就我一個人在舞台之上——這真是讓人抓狂的一件事,並非因為我膽怯,其實從小參加各類表演已經使我對舞台沒有什麼恐懼感了。然而,這次的台下站著我在乎的那個人,一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緊張極了。

  我正發愣,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後背。田楚站在我身側,看起來紅光滿面。

  「曉沫,該你了,加油。」

  我看見左天澤在台上講話完畢,鄧不利多也上台簡單說了幾句,然後兩個人都走了下去。左天澤朝我招手,我硬著頭皮,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步一頓,走到了舞台之上。

  眼睛快速環顧四周,所有人都坐下了,斯內普正將雙手交叉放置胸前。萊特背靠著赫奇帕奇桌的椅背,微微傾斜著頭,面帶笑意看著我。田楚對我做了個翹起大拇指的動作,帶著鼓勵的眼神。張曉天坐在哈利波特身旁,兩個人交頭接耳,在說著什麼。

  硬著頭皮,我微微鞠躬,在舞台正中的凳子上坐下,對著陶笙施用了一個擴音咒。同時迫使自己像只蜷縮在殼裡的蝸牛,把外界影響完全剔除。

  悠揚的樂聲響起,我逐漸沉寂在了音樂的世界裡,吹吸之間,我恍然也像是回到了過去那個世界,正一個人站在世界之巔,昂首向著蒼穹高歌。

  一曲完畢,我又被熱烈的掌聲推回到了現實,感覺到臉頰發燙,我快速奔下舞台,連鞠躬都忘了。

  好在,一切似乎都還順利。

  左天澤召喚出了自己的守護神,這有點像是「呼神護衛」,然而又不是完全相同。中西差異於此體現,西方人自由選擇自己的守護神,而中國法師的守護神是根據法師所在家族的傳統而來,不能私自改變,左天澤的守護神是玄武。當神秘威武的玄武神獸幻像在台上仰天長嘯時,全場都發出了驚呼聲。

  接著是法術表演,無需魔杖而千變萬化的法術。

  田楚一邊驚嘆一邊問我:「天啊,你為什麼不在昆吾上學而來霍格沃茨?」

  因為一次意外,或者其實是命運。我沒有對田楚說出口。

  斯內普站上台的時候,已經是展示課的尾聲了。然而因為之前左天澤和鄧不利多的精彩對決,氣氛達到了最高處。

  長袍及地,斯內普走起路來卻是如風般輕盈,好似倏忽而至的一道黑色閃電。他站上展示舞台時,底下發出一陣竊竊私語,斯萊特林是興奮的討論,而格蘭芬多則是驚疑。我目光偶然掃過站在弗立維教授旁的洛哈特教授臉上,發覺他臉都白了,幸好沒人會現在注意他。

  這是令人期待的對決,在一陣喧鬧後所有人都自動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偶爾的一聲咳嗽。

  「教授,加油。」我朝著斯內普喊,不過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見。

  左天澤拿著他的長簫,與斯內普的黑色魔杖相對。

  彼此鞠躬,相背後退,幾步之後轉身。

  「行止!」左天澤用中文大喊,接著長簫尖端發出一道淡藍色的光,直衝著斯內普而去。

  「鏡像翻轉!」斯內普回以一道黑光,像一條敏銳的蛇正在出擊捕獲獵物。這是黑魔法防御課的教課內容,這次斯內普上台,就是展示如何使用黑魔法防御咒語抵擋攻擊。

  我和田楚各自站在斯內普和左天澤的旁邊,大聲翻譯對方發出的咒語名稱。

  「兵來將擋!」

  「塔朗泰拉舞!」

  咒語擊中了左天澤,他手腳開始不停跳動,然而僅僅三秒後,他喊了一聲:「恢復如常!」捏緊的左拳發出一道藍光裹滿全身,於是可笑的動作立刻停止了。

  左天澤在同時發出一個咒語:「無妄之災!」這個咒語是讓人一下回憶起最悲傷感覺的咒語,非常厲害,可以讓人瞬間無措,失去攻擊的動力,不過傷害性很小。

  「咒語返還!」斯內普在藍光撲到他身上前發出咒語。

  兩道光在空中交接,然後彈射開來,都向對方身上射去,並且擊中了。

  這時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斯內普忽然間臉色慘白,怔愣住了,渾身僵硬,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眼神空洞。

  這個咒語會讓人想起最悲傷的感覺,教授,你最悲傷的感覺竟然可以擊潰你的理智,讓你如此失態的顯出自己的真切感覺嗎?那是什麼感覺?

  我第一次看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像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一般,渾身散發出來的絕望讓我在他身側也感覺到了一絲寒冷。

  大概持續了十秒,全場寂靜。左天澤已經解除了「無妄之災」對他的影響,佇立在原處疑惑的看著斯內普。我腦子一熱,衝上台,用手去抓住斯內普的左手手臂,輕搖他,讓他回神。

  「教授?教授?」這個咒語的作用不過只有三秒鐘而已,是什麼東西,到底是什麼,讓他會因為三秒的回憶就變得有些失神?

  他似乎終於回到了現實,輕輕擋下我抓緊的手,往前一步,朝著左天澤鞠躬致意。

  對決結束,鄧不利多上台來說了幾句俏皮,氣氛一下子又活躍了起來,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了剛才斯內普的失常,畢竟時間很短暫,並且也不明顯,更何況很少有人會知道「無妄之災」這個咒語到底是什麼作用。很快,大廳裡就是歡笑連連,我跟著斯內普走下台。

  看著他走回到斯萊特林的桌前,我也折身返回了昆吾學生桌,左天澤輕輕對我說:「這個咒語用來對付你那位斯內普教授真是再好不過了,他一定有很重的心事,以至於對這個咒語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是的,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自由

  周六我就要啟程跟著昆吾訪問團一起回國,申請了兩周的假期,春節後才回來。我到地下室去做工作交接,雖然有些傻乎乎的,卻最終忍不住還是朝著斯內普說:「教授,春節的時候我會從北京向你寄賀卡來的。」

  斯內普輕挑眉毛,把一籃子材料倒進我面前的坩鍋,有些生硬的回答:「中國新年快樂。」

  驚喜的看著他,他卻已經走開了。

  回到國內,在北京街頭一時間看見滿街的黑發黑眼,竟然覺得有些不適應。和田楚告別後與曉天離開昆吾學校,因為還沒有學會如何瞬時移形,所以站在約定的地方等父親來接。

  我看著街邊的一個賣春節用品的小店,進去找賀卡和禮物。正在翻找,想著什麼樣的賀卡才又有中國特色又佩得上斯內普的性格,拿起一張有蛇的剪紙圖案的賀卡,很可愛的樣子,頓時覺得滿意。聽見後面傳來父親的聲音:「曉沫!」

  轉身,撲到父親懷裡。

  從昆吾學校移形到了家門口,果然,這裡才是最溫暖的地方。

  一陣忙亂後,等著晚飯的時候我終於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房間被打掃過,一切又都是我走時的樣子,心裡溫暖極了。掏出剛才買的賀卡,精心的給斯內普寫好祝福,還帶了一幅春聯。然後給其他朋友也分別寫好賀卡,包上禮物,其中包括給鄧不利多的一包中國糖果。

  接著我從抽屜裡拿出鐵笛,打開窗戶,嗚嗚的吹起來。

  不多一會兒,一陣樹葉晃蕩的聲音,窗口出現一個黑影子,鑽進了房間,坐在了地板上。

  金絲猴是中國法師常用的幫手,這種被賦予了隱形法術的動物極具靈性,在大城市也可如履平地,健步如飛的行走傳遞。

  把要送的東西包裹好寫上地址,交給郵差後特別囑咐是國際信,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兩日特快,用法師金幣付了很貴的郵資,還額外把剛才從客廳拿來的幾只香蕉作為小費給了那只有些羞澀的可愛郵差。

  如果繼續對於中餐沉迷,回英國時我應該會長了很多斤吧!

  張曉天在飯桌上大談在霍格沃茨的經歷,如何進了格蘭芬多,結識了英國巫師界的傳奇人物哈利波特,如何在學校和霍格莫德探險,左天澤教授的法術展示課如何精彩……直到他忽然提到了我在斯內普那裡做助手的事情。

  「魔藥師的助手?」媽媽一邊往我碗裡夾菜,一邊問我,「我似乎聽過斯內普這個名字,在國際煉藥界會議上。」

  我正瞪著張曉天怪他多嘴,因為本來是打算畢業後再告訴他們這件事的。

  「只是做助手?還是,以後准備留在那學校?」

  我抬眼,看著鏡片下父親嚴肅的臉,「如果可以,我想要留校,做斯內普教授的助教,繼續魔藥研究。」心裡一沉,因為我看見父親蒼白了一層臉色。

  「啪!」父親放下筷子,「我不准許。」

  氣氛一下子僵硬了,我低頭不說話。

  「讓你去霍格沃茨留學,已經是我給你的最大的自由了。你還想要留校?你忘了你的使命嗎?」

  「張家長女是嗎?可這有什麼?曉天也可以,他算是長子……」我緩緩的說。

  「血系排序,這是天注定的順序,你是張家的嫡長,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只想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想留在——霍格沃茨。」

  「張家的責任是無可逃避的,你必須回到中國,接受全面的訓練,最後,繼承家族族長的職務。」

  「然後和一個你認定家族的人結婚,生子,又讓孩子做族長,是吧?你說啊,你認定誰了?是左家?周家?還是王家?徐家?」

  我一邊說,一邊哭得趴在桌子上,因為我覺得人生真的很絕望。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被固定了未來的人生軌跡,努力想要掙脫,可哪怕離家千萬裡,最終也還是要接受命運。在房間裡悶了好幾天,我持續和父親冷戰,除夕夜的零點法師聚會我也借口生病不去,在家裡面對吃剩的杯盤狼藉,坐在沙發上拿起魔藥書看。

  忽然聽見窗戶在敲擊的聲音,我走過去打開窗,一只金絲猴跳了進來。它拿出一個小信封給我,僅僅看了一眼,我便知道是斯萊特林的學院信封,一下子心跳加快。

  謝謝你的賀卡,

  斯內普教授。

  簡單的幾個字,我卻覺得看到了新一年的光明。

  父親的態度非常強硬,其實,他確實已經足夠寵溺我了,能夠讓我留學英倫,沒有按照平常中國法師的程序進入昆吾。雖然隨之而來的是我每個假期不得不跟著師傅學習中國法術,減少了休息時間,然而這已經是給了我他心中最大的自由。

  爸爸明確告訴我,在我畢業後,如果我執意留在英國,那麼,他會斷絕對我一切的費用資助。

  我曾經也這樣想過未來,所以已經有了心裡准備,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之後,我都要靠自己。聽起來,確實很難,因為能否在霍格沃茨當上助教,確實是個未知數,據說霍格沃茨從未有過畢業生直接留校的先例,更何況是斯內普的魔藥課助教。

  但我想好了,如果不能成為助教,也要想辦法留在英國巫師界,過我自己想過的生活。

  春節過後幾天,我回到霍格沃茨,決定調整心態,迎接新的挑戰。

  回到地下室,正巧下午的課上完,一群學生魚貫而出,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教室裡的人就走光了——格蘭芬多和拉文克勞的課,大概是沒有人想在教室裡久留吧。

  確定沒人再走出來,我深吸一口氣,進了教室。

  斯內普在講台上收拾學生上交的魔藥作業,一邊給學生評分,一邊把合格的作業存儲起來,不合格的處理掉。以往我下午沒課,總是在這個時候提前來地下室,幫斯內普完成工作,然後才去吃晚餐。

  我剛跨進門就被他發現了,抬頭看了我一眼,他放下手上的活計。「張小姐,回來了?」低沉的嗓音依然如故。

  我點頭,湊近一點,不顧他渾身又開始散發抗拒的寒氣。

  然後我們沒有多余的話,只是默契的開始工作。

  晚餐的飯點又錯過了,只好在魔藥教室吃飯,斯內普就坐在我對面,自從上次魔藥炸傷事件後,因為有時晚上我有課,要趕時間換紗布,所以在晚餐時間,我竟然逐漸拋棄了矜持,在斯內普面前咬三明治。現在則發展到我可以在他面前吃晚飯,而他就裝作沒看見。

  想到上次的腐蝕魔藥,我悄悄看了一眼他露出的右手腕,那裡留下了黑色的疤痕,像是爬在那裡的一條蛇,鼓起來一層,有些猙獰,好在傷口不大,不算太影響美觀。

  我的手腕比他的恢復狀況要好得多。只剩下兩點黑色的斑點,像是蚊子咬後留下的傷口,基本看不出來。回家後傷口曾經被媽媽發現,我幾句話竟然就糊弄了過去。

  還算是共同的記憶吧。


☆、任務

  「張小姐,你的草藥課學得怎麼樣?」沒留神猛然聽見斯內普的聲音,我嚇了一跳。目光還沒來得及從他的手腕上收回來,我回答:「教授,馬馬虎虎吧。」

  「馬馬虎虎是什麼意思?你是否通過了上學年的巫師等級考試?」

  我張嘴,發覺望向我的眼神異常嚴肅。「是的,教授。」不明白他為何要問我變形方面的問題,但決定認真回答他。

  他拿著一本黑色封皮的書,此時放在手邊。他在講台邊的椅子上用一個很隨意的姿勢坐著,看起來很疲倦。「那很好,」斯內普說,「過段時間,我會開始正式教你高級魔藥課的內容,這需要你的草藥課水平必須能夠與之相適應,你自己要開始進行這方面的准備,一會兒我會開列一個書單,你要在三周之內看完,並且,每本書都要寫筆記。」

  終於開始授課了?從聖誕前成為魔藥課助手後,受到石化事件的影響,我基本上沒有從斯內普那裡學過什麼。因為要幫助龐弗雷夫人制作解石化魔藥,以及斷斷續續,如昆吾學校訪問這樣的雜事和假期,所以我確確實實只是在幫助斯內普工作而已。現在情況輕松了許多,他這樣認真的一個人,必然一直心念著自己的責任,而現在是個開始的時機了。

  而我,原來也沒有想過要學些什麼,然而春節和爸爸冷戰後,我開始真正認識到,我必須要讓自己更優秀。否則,我就無法轉變自己的命運了。

  於是我提高音調大聲說:「好的,教授。」我猶豫了一刻,走到他面前。「要一杯咖啡嗎?」這段時間我回國,他一個人要做的工作很多,肯定累壞了。我發覺他的臉色不僅蒼白,並且比以前更加蠟黃,客觀的說,像是一張滄桑的樹皮——看來他也沒有按時吃飯。

  心裡一急,我沒等他回答就轉身去做咖啡。

  「教授,」我把咖啡端上去,在他面前,「教授?」黑暗中我發覺他微閉著眼。

  我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回蕩,回蕩。就一瞬間,他猛然揮動手臂,抓住放在身側的魔杖,睜開眼看著我,「嗯?」

  他剛才睡著了?我狐疑的看他,將咖啡遞上去。

  他喝完咖啡,突然悠悠的說:「現在,我告訴你地下室的口令,以便當我不在時,你也可以進來——這很重要,因為下周也許我有幾個晚上不會在學校。」

  地下室的口令?這是不是說明他開始信任我了?畢竟一直以來,都是他親自給我開門,我才可以進來這裡。

  「記住,口令是:咯咯樹根。」

  嗯……唔?

  我驚訝的看著他,為什麼是咯咯樹根?之前曾經猜測過無數個他會使用的口令,比如「斯萊特林萬歲」、「熒光蛇尾」、「愚蠢的格蘭芬多」之類,卻從來沒想過他會用這個。

  斯內普蹙眉,解釋道:「這是我昨夜新修改的口令,使用它的原因是,我希望你能記住你對於這種尋常不過的動植物令人詫異的控制能力,那是非常可怕的,你明白。」

  該死!我的臉上又一次刷上了紅漆。什麼時候我才能不讓他取笑呢?雖然這和他對格蘭芬多的態度而言,已經是很溫和的一種斯內普式嘲諷,但也讓人覺得微微生氣。

  幸好,他沒有用「腐蝕魔藥」作為口令,否則估計我會沒勇氣開門。

  周末,抽空到了圖書館,手裡拿著斯內普開的書單,而身旁則站著田楚。

  「為什麼不叫萊特來?你知道,我也無法使用『魔杖飛來』這系列的咒語。」田楚一邊抱怨,一邊接過我遞過去的書。

  我的手指在一部部硬殼、鑲嵌著金邊的大書上滑過,一邊對照書名和書單上斯內普漂亮的斯萊特林式蛇行般字跡,一邊回應他道:「萊特現在每個周末都不在學校。」

  現在的六年級或許就相當於中國大學的大三,大多數人已經開始考慮未來的職業了,都在找各種機會實習。留在學校成為教授助手的寥寥可數,很多人都是周末在外邊工作,這在霍格沃茨是被允許的。萊特父母已經安排他到家族工廠裡工作了,他的哥哥進了魔法部,那麼家族事業的繼承或許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很多次萊特不得不找我補習課程或者借作業,他明顯很累,然而眼睛裡散發著一種奮鬥的火焰之光。

  現在萊特對我的態度似乎真的恢復成了朋友,我們時常一起活動,吃飯,一起上課,他不會刻意親近我,也不會疏離,我們就像之前幾年一樣。他過了十六歲生日,感覺成熟了許多,那個曾經在天文塔上失態的少年走遠了,有時我真的懷疑那只是夢。

  沒注意手邊的書掉落在了地上,「啪!」又重又厚的一本書發出悶悶的擊地聲,揚起地面上的一層灰。

  「咳咳!清理一新!咳!」聽見田楚在後面大喊魔咒的聲音,我擦擦被灰塵迷住的眼。

  「如果你早一點使用這個咒語。」我確定書是我要找的那本,輕輕把它拿起來。田楚的清理一新起了效果,灰塵一下子消失了,它現在變成一本干淨整潔的書,不過泛黃的內頁是時間的沉澱,是清理咒無法恢復的。

  「《草藥的一千種功效》。」看見這個書名和書籍本身厚度的人,估計很難有勇氣把它拿起來。

  環顧四周,這裡是古老文獻區,目前找到斯內普書單要求的十本書裡的四本書,全是在這裡,那種鋪滿厚厚灰塵、可能幾十年也沒人會打開來看的書都放在這裡。

  只不過,我注意到,每一本我找到的書單裡的書比起它放置位子的其他書籍來說,灰塵少了很多,有些甚至還看得到隱約的指印,這說明,十幾年內,肯定有人來翻看過。

  應該就是他吧,這些也許曾經是他學習過的書籍,這樣想的時候,我仿佛看到少年的斯內普站在這裡看書的樣子,不過,我不知道他年輕時長得是什麼樣子,是否眉間的蹙紋,是從那時就一直跟著他?

  我還是知道他知道得太少了,遠遠不夠。

  田楚滿意的看著周圍:「我做了大好事,這裡現在看起來可比我們進來的時候干淨多了,不過,估計到這裡重新鋪滿了灰之前,也不大可能會有人來吧?除非那個赫敏,哈利波特的朋友,對了,她在春節期間出院了。」田楚嘆息道,「真是個學習狂人,她恢復到差不多七八成後就開始追趕學習進度,太瘋狂了——我還幫她來這裡借過幾次書呢!」

  我把書用縮小咒縮小到只有手掌大小,然後遞給田楚,繼續扎進書堆裡翻找。

  三周看完這種上千頁的書,還是十本,也許我必須成天不吃不睡。

  兩天後就是情人節。而我剛把第一本書翻了十幾頁,拼命的讀書讓我頭暈,更何況這樣古老的書籍有極多的古英文單詞,而英語並非我的母語,所以免不了查字典,這更加深了一層痛苦。所以我完全沒注意到這件事,直到那天早上哈洛特教授又一次在全校面前的表演。


☆、情人結

  我捧著書走近大廳的時候完全被眼前的景像所驚呆了。牆上大朵的粉紅色鮮花,天花板上全是心形的五彩紙屑,這些紙屑還不斷在往下掉,我還沒走到赫奇帕奇桌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已經是一頭的紙屑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朱莉,後者正在用叉子把自己盤子裡的紙屑往外挑,發出奇怪的笑聲。

  萊特走了進來,坐到我右邊的位子。「今天是情人節。」萊特抬頭望了望天花板,笑著說,「可是這大廳的裝扮好像今天就有誰要在這裡結婚了似的。」他邊說邊開始早餐。

  我剛把一塊布丁放進嘴裡,就聽見教師席上一陣椅子的動靜,接著洛哈特教授站了起來。

  我詫異不已,這位教授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那身粉紅色的衣服實在和這個大廳太配了,加上那搞笑而誇張的話,真是孔雀開屏!我沒注意聽洛哈特說了些什麼,只是看著斯內普。他的表情好像剛生吞了一只老鼠,壓抑而無奈到不行。

  十二個打扮可笑的矮人走了進來,大廳裡出現一陣騷亂。

  「……為什麼不讓斯內普教授教你們怎麼調制迷魂藥呢!」洛哈特還在大喊。

  斯內普的表情變得更惡劣,那種想殺人的樣子真是讓人不寒而栗,可惜哈洛特教授雖然就坐在斯內普對面,卻完全沒注意到。一個是歡快得臉部肌肉都在抽動,一個是冰著臉像是一塊鐵板硬邦邦的,這鮮明的反差非常有趣。

  很快我發現,除了斯內普,其他教授的表情也都不好受,弗立維教授雙手捧臉,麥格教授抿嘴,目光看著前方卻沒有聚焦,斯普勞特教授默默的吃東西,一刻也不抬頭——不過鄧不利多校長倒還是笑嘻嘻的樣子,拿著蛋糕。

  那些被哈洛特召來的小矮人背上插著翅膀,還背著豎琴,看起來古怪極了。因為他們的出現,霍格沃茨幾乎混亂了一整天,他們常常突然衝進教室打亂課程,傳遞情人節賀卡,弄得所有教授都沒有好臉色,除了哈洛特教授本人。今天上他的課待遇最好,幾乎沒有上正課,全用來看他的情人節表演了。

  很不幸的是上午我上了哈洛特的黑魔法防御課,而下午我要上斯內普的魔藥課。

  課前幾分鐘我正在和萊特整理坩鍋和材料,一隊小矮人又闖了進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們,想看看是誰又得了情人節賀卡。

  上午我獲得了薩姆和一個拉文克勞七年級學長的賀卡,當小矮人在洛哈特的課上大聲把內容念出來的時候我簡直恨不得鑽進地縫。後來吃午餐時,又得了一張來自田楚的搞怪賀卡,我倒是淡然了。這次小矮人進來,我一時沒有聯想到自己。

  但事情往往是這樣,我還在思考今天的魔藥課怎麼辦,低頭看書,一個小矮人就跑了過來。

  「張曉沫小姐,有你的配樂口信!」

  我驚訝的看著他,這個長得很憂傷的小矮人撥動一下豎琴,就要開口。

  「等等!現在要上課了!」

  我想要阻止他,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小矮人一下子跳到桌面上,開始用有些走調的聲音大聲唱道:「我,萊特,宣布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存在,我愛你的黑色眼眸甚過愛天上的繁星,你的微笑像蘋果,讓我想要摘取品嘗,用盡所有的力氣,曉沫,我希望,你是我的。」

  小個子,卻有大嗓門,一整個地下室都聽見了,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的學生加上斯內普四五十個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木在原地,聽見口哨聲、鼓掌聲、調侃聲此起彼伏,望一眼萊特,他用淡淡的笑容回應。

  有人開始用眼神和動作調侃萊特,朱莉貼在我耳邊尖叫:「曉沫,好浪漫!」

  不知道怎麼樣反應才好,恰在此時聽見斯內普尖銳得像是劃在紙上的刀子般的聲音:「赫奇帕奇扣二十分,已經上課三分鐘了,我不明白你們為何還不能安靜下來!」

  喧鬧完畢,萊特拉我坐下,我忍不住看向斯內普,他也正看著我,帶著冷冷的眼神。我猛抽一口氣,他生氣了?聽說上午也是有小矮人在魔藥課出現,他直接用咒語把他們全部清理出去了。

  忽然覺得眼前有手在晃動,回過神來發覺是萊特,他問我:「你生氣了?」

  搖搖頭,我回答:「沒有,萊特,謝謝你的情人節賀卡。只是我還是不能——」

  「只是一張賀卡,」萊特打斷我的話,「沒有別的意思,沒有勉強你的意思,我會等到你真心實意的那一天,現在,我們是朋友。」

  過了情人節,日子似乎變得飛快,一半是因為我不得不花盡所有能利用的時間去看斯內普布置的那十本書,另一半原因是一周後斯內普就開始給我上高級魔藥進階的課程了,這讓一切都格外充實和忙碌。

  三月份斯普勞特教授宣布曼德拉草快要成熟了,這因為幾株曼德拉草在溫室裡開了舞會,這說明它們已經長大,而且在很大程度上預示著石化的人將要獲得他們的救命解藥,我們的工作因此減輕了一些,不用忙著做解石化魔藥的替代品,而是由龐弗雷夫人采用一部分開始成熟的曼德拉草制作逐步蘇醒的緩衝藥劑。

  三月中旬的一個周六下午,我興衝衝跑到了地下室。

  「咯咯樹根!」我用口令打開地下室的門,笑著走進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金發女人整個撲在斯內普的身上,而他們坐在魔藥教室裡的兩張緊靠的椅子上。那個女人衣衫不整,長袍的扣子開了好幾顆,她的臉緊貼在斯內普臉頰,而斯內普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覺得渾身一軟,差點一下坐到地上。用力扶著身旁的藥櫥,才沒有讓自己失態。

  腳踢到地上的一個藥罐,發出聲響,在此刻我覺得這簡直是為我敲響的挽歌。我心裡像針扎一樣疼痛,一下一下,痛得刺骨,痛得讓我沒辦法呼吸。

  而面前的兩個人也注意到了我,女人從斯內普身上爬起來,就那麼站著詫異的看著我,而斯內普也轉頭。

  沒有勇氣看他的眼神,一定是那種討厭被打擾而發出的厭煩吧。我低頭。

  「教授……我……走了。」我盡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不顧呼痛的胸腔使我發出的聲音帶著顫抖的異樣,「我打擾你們了……」

  痛,真的很痛,沒來由的覺得渾身都在痛……

  人在一瞬間感到昏昏沉沉,好像喝了最高度的烈酒,面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起來,扭曲變形,不知道是淚水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所有的景像都是霧蒙蒙的。

  怎麼出的地下室,我已經完全不知道了,被一陣涼風吹醒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了天文塔。

  我就那麼佇立,怔愣了半天,隨即慢慢走到了天文塔的邊緣。背靠著牆壁坐下來,蜷著腿,把頭埋在雙手之間,像是沙漠裡的鴕鳥,固執的認定埋下頭就可以忘記一切。

  淚水留不出來,只是在眼眶裡打轉。沒有哭的意識,只剩下悲傷。所有眼淚都悶在身體裡,心髒好像都泡在淚水裡,每跳動一下都濺出鹹濕,在身體裡變干。

  在天文塔坐了一下午,用風吹亂自己的頭發。

  還有自己所有幼稚的過往。

  回寢室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擦干淚痕,讓發紅的眼圈和鼻頭都恢復正常。覺得有些著涼,還去校醫院找到龐弗雷夫人開了治感冒的魔藥,然後去大廳吃了晚餐。

  埋頭吃晚餐,期間聽見斯內普與人交談的聲音,沒有抬頭。

  晚上八點的時候,我抱著書站在了地下室門口。說出口令,門開了,走進去。

  斯內普沒有像下午一樣出現在魔藥教室,我走過去,看了看下午兩個人坐的位置,然後另外找了一個座位坐下。

  辦公室方向傳來扭動門把首的聲音,然後他走了出來。

  「你又遲到了一小時。」他的語調少有的不那麼嚴厲。

  我對視他的眼睛,想要看清那黑色寶石下到底隱藏著一些什麼,可我終究什麼也看不出來。

  「對不起,教授。」我拿出夾在書裡厚厚的一疊羊皮紙,「我看完了那十本書,這是筆記。」

  趕在他三周限定時間內,提早兩天看完了所有的書,我原本下午便想要告訴他這個消息,這個我用盡全力換來的結果。

  他接過,走到了講台上。

  「張小姐,你很努力。我不得不褒揚你,這一次你確實做得很好。」他拿起魔杖開始啟動坩鍋,魔杖發出墨綠色的光芒。

  「謝謝教授。」翻開書,我開始看今天要學習的內容。

  沉默了一陣子,授課開始,誰也沒有提到下午的事情。

  在天文塔想了一個下午,想了一切,我忽然意識到我真的不了解斯內普,這個永遠隱藏在黑袍和冰冷背後的男人。我知道自己也許真的很傻,喜歡他,卻只是在塑造自己心目中的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真實的他是否和我的期望一樣。是的,他有自己的生活,那個女人或許就是他的戀人或情人,這是很正常的,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沒有結婚,不代表他沒有愛情,就算,那個對像不是我。

  我愛你,與你無關。就算一輩子只能這樣暗戀你,看著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只要你感覺幸福,只要你感覺幸福,我就會只是寂靜的,小心翼翼的喜歡,不會打擾。

  因為我愛你,只是我愛你,我不奢求同樣獲得你的愛,愛我,不是你的義務,我沒有資格這樣要求。

  因為這是我的愛情,堅守的是我,也許受傷的也只是我。

  所有的一切,也許都與你無關,與你無關。

  從此後,很少再在非約定時間到地下室,因為怕打擾到他。

  偶爾想到那一幕,只覺得流淚的同時也在微笑。至少,他有他的生活,不像我認為的那麼孤單,那樣,便足以放心了。

  我也有我的生活,努力學習魔藥,下決心做他這個魔藥大師最出色的助手,獲得自己的價值,然後在畢業後,獲得我渴望的自由。


☆、女人

  四月復活節假期的時候,我的魔藥水平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內心也平靜了許多。

  和田楚躺在湖邊聊天,他忽然抬起頭打量我,用最仔細的眼神,然後說:「曉沫,你變了。」

  「嗯。」捧著魔藥書,眼睛卻望著湖面,那裡,偶爾會有一兩只水鳥劃過,打破如玻璃一般平靜的湖水,使其漾起綠波。

  田楚沒有繼續說我到底哪裡變了,他一定是說不上來,就像是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一樣。

  也許愛會讓人堅強。

  完成了那次十本書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後,仿佛我的抗壓能力也隨之升高了,學習突然不再變成讓我頭疼的事情,我努力,認真的學習,感覺不到疲憊。我的成績飆升得很快,一下子躍上七年級赫奇帕奇生中的第一名。

  告訴了田楚我決定留在英國,好像這個決定雲淡風輕,沒有一絲的遲疑便說出口。田楚詫異了片刻,然後微笑著說:「那麼,小丫頭,以後我可以繼續照顧你了。」

  我們就那麼躺在草坪上,感受春天的氣息,然後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還有兩個月我就要畢業了。」田楚的聲音又從側面傳來。「聖芒戈已經是定下來要去了,龐弗雷夫人的推薦很有用,她的同學霍德醫生在那裡,答應讓我做他的助手,如果工作順利,一年後只要我能通過測試,就可以正式成為一名醫生。」

  「恭喜你啊,田楚。」我閉上眼,感受吹拂在臉上的風,還有近在咫尺的青草的香味。

  「為了這個最後的在校假期,是不是該慶祝呢?你今晚別去找老蝙蝠了吧!我請你去霍格莫德三把掃帚酒吧喝東西。」

  「一言為定?」我露出要敲竹杠的表情。我不會告訴他,復活節假期我早決定不去找斯內普,畢竟他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間。

  霍格莫德很熱鬧,一如既往的熱鬧。

  我們在三把掃帚酒吧落座,田楚很慷慨,竟然表示任由我點大餐,心裡憐惜他現在的經濟情況畢竟仍會有些捉襟見肘,所以最後還只是要了幾個甜點,和我最喜歡的黃油啤酒。

  很美好,我笑看周圍狂歡的人群。

  斯內普,教授,你現在又在哪裡,在干什麼呢?不去打擾你,可是就是控制不住想你。

  腦中忽然閃過那天下午在地下室見到的那一幕,女人與斯內普貼在一起的影子。心又痛了一下,快速擦干要露出來的淚水,發覺田楚正看著遠處幾個吵鬧游戲的高年級學生,趕緊清理自己的情緒。

  從霍格莫德出來,走向通往霍格沃茨的地方,忽然看見那天與斯內普在一起的女人就站在一家店的門口。我停滯了腳步,目光直直的看著她。

  復活節假期,為什麼她沒和斯內普在一起?

  那天地下室的光線太黯淡,我沒有看清她的長相,現在才發覺,她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紅色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頭,卷動的波浪形使她看來有幾分狂野。而那雙綠色的眼睛簡直是魅惑極了,當她注意到我時,我發覺她眸子閃了一下。

  「嗨?」她開始朝我走過來。

  田楚也看見了她:「你認識那個女人嗎?她在招呼你?」

  我一拉田楚的手臂,便向前快走。雖然想通,可是我還做不到坦然面對,別讓我現在就面對。

  一直到腳落在了霍格沃茨的實地,我才松了一口氣,放開田楚的手,發覺他滿臉都是戲謔:「怎麼回事?你在害羞什麼?那不過是一個糖果店前派發糖果的女人,你跑什麼呀?」

  「難道你是怕我看上她?嗨!那確實是個美女呢!不過,我又不是斯內普……」

  我扔下田楚,簡直不想說話,匆匆地從廚房的入口回到赫奇帕奇休息室。

  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我意外碰見了哭泣的朱莉。「斯科拉是個大混蛋!」她哭得鼻頭都紅了,紙巾撒落了一地。復活節假期留校的人很少,此刻休息室裡只有朱莉,我調整好自己的心情,走過去把室友抱在懷裡。

  朱莉在復活節編造了不回家的理由,和男友出去旅游,然而復活節假期才過了一半,她卻一個人回來了。「我懷孕了……」朱莉抽搐著,像個受傷的小獸。「斯科拉讓我把孩子打掉……怎麼辦,曉沫,我好絕望……」

  這是一個混亂的假期。朱莉和男友出去玩了一天,她開始出現孕期反應,偷偷檢驗後發覺之前的放縱造成了後果——她懷孕了。而她的男友斯科拉在得知她懷孕的消息後跑得無影無蹤,把朱莉一個人甩在旅館,並且還丟下話,就算朱莉不打掉孩子,他也不會對孩子負責。兩個人分手了。

  我安撫好朱莉,看著她在床上睡著了,才走出房間,又從赫奇帕奇休息室裡離開。

  去校醫院找龐弗雷夫人?不,如果朱莉懷孕的事情被知道,朱莉面臨的是退學的危險,而那個該死的斯科拉卻可能會什麼事也沒有。

  我把田楚找到天文塔,希望他能夠幫忙想辦法。

  「什麼?」田楚的驚異溢於言表,他雙手叉腰,在停頓了兩秒後開口,「這可真是,棘手。」

  「你能不能拿到幫助流產的魔藥?」我咬牙,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誰也不會知道,這是復活節假期,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件事情。還有好幾天,如果朱莉喝了藥水,我還可以照顧她,這樣過幾天學生返校,恢復上課時,她看起來不會那麼糟糕。」

  「校醫院不會有這樣的魔藥的,」田楚蹙眉道,「你知道要是這種藥如果出現在校醫院,不是帶有一種鼓勵意味嗎?」

  「那怎麼辦?」

  「你不是在上高級魔藥課嗎?」田楚突然說。

  夜晚八點鐘,我出現在了地下室門口。

  田楚的提醒使我想起了自己那本《一百種高級魔藥》,目前只學了十幾種。我回到房間把書找出來時,很快找到了墮胎魔藥,還沒有學過,但只要有方法說明,制作是可行的。

  然而田楚幫我在校醫院只找到配方上所要求的魔藥的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二的材料校醫院是沒有的,畢竟這裡不是魔藥教室。

  所以,我出現在了地下室門口。

  我被趕鴨子上架,不想在這時進地下室,卻也不得不進去了。斯內普復活節不知道離不離開學校,雖然他准許我可以在他不在的情況下到魔藥教室來自己練習高級魔藥,然而我很少這麼干,尤其在撞見他和那個女人後,我每次都是仔細挑他在地下室的時候並且在約好的時間裡來到這裡。

  敲門,而非用口令直接進入。

  門開了,斯內普出現在門口,我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輕輕的對著他說:「教授,我可以進去找一些材料嗎?」

  在藥櫥裡翻箱倒櫃,照著手上的羊皮紙尋找材料。不會飛來咒語真的很麻煩,而且為了防止斯內普知道我制作的是什麼,我也沒有請他幫忙。他在我旁邊站了一會兒就回了辦公室,留下我一個人和一整個教室物體不停碰撞的聲音。

  復活節的魔藥教室依舊冷清,沒有開壁爐,只有幾盞小燈的光線,我不得不使用「熒光閃爍」來照亮眼前的東西。

  在魔藥大師身邊當了幾個月助手,倒是已經習慣了這種黑暗,冰冷的調子,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會感覺害怕。只是偶爾望見辦公室的門,會忍不住想斯內普在裡面干什麼,是不是……還在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或者,我剛才還是太莽撞了?他也許正在和她一起共度復活節假期,我的敲門聲卻妨礙了他們的約會,所以,那個女人用飛路離開了?

  那天在霍格莫德村見到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女人嗎?如果是那樣,那我應該贏不了吧,那個成熟,風韻優美的女人,和我這樣一個未發育完全的東方女孩一對比,還用問會是誰更吸引男人?

  原以為等到十六歲,我就算是長大了,可以愛了,不用躲了。

  可是,我終究還是跑得太慢啊。

  胡思亂想加上手忙腳亂,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魔藥教室裡磨蹭了多久,才終於把所有材料都找齊,真是腰酸背疼。抱著一堆材料轉身,差點沒拿穩——斯內普在講台上,俯下頭看著我。

  「教授,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嚇了一跳。」把材料放進帶來的大紙袋裡,我掩飾性地笑了笑。

  「你是要做什麼魔藥?」斯內普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走了下來。

  為什麼他對我做什麼感興趣?不能讓他知道真相。

  「教授,我可以不說吧?」手掩住袋口,抱著大袋子就要開跑。他用一只手臂攔住,從我手上不慌不忙的拿走袋子,我一點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不過,他看起來剛才也只是隨意問問,因為他只往袋子裡看了一眼,然後就封好了袋口,對著袋子使用了一個縮小咒。

  「這樣拿起來方便一些。」他遞回來,雙手在胸前交叉。「赫奇帕奇的智商應該還不至於不懂得在這種情況下使用縮小咒的便利?張小姐,你說呢?」

  「謝謝教授。」我拿起只有巴掌大的袋子,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教授,復活節快樂。」

  「昨天是復活節,而不是今天。」他轉身回了辦公室。

  趁著龐弗雷夫人不在校醫院,我和田楚忙活了一上午,終於在中午飯前完成了墮胎魔藥。

  田楚晃了晃那淡紫色的藥劑,感嘆說:「這是一種殘忍,謀殺新生兒的殘忍,而我們是凶手。」

  「凶手是斯科拉,那個混蛋!朱莉真是太可憐了。」

  朱莉喝了藥劑之後反應很大,我一個人在寢室裡簡直應付不過來。看見那一團帶著血的小肉團滑進盆裡時我差點崩潰了,手軟腳抖,用盡全力才把它處理掉,同時在心裡默念了許多遍家族內的祝福咒語,願它未來能投胎到更好的家庭,獲得幸福。最後我拿出准備好的止痛魔藥和恢復體力的魔藥給朱莉喝了,她才漸漸睡著。我把現場清理干淨,已經快到晚餐時間,餓得不行,召喚來家養小精靈,卻又覺得吃不下。

  朱莉的孩子沒有了,這個可憐的剛萌芽的生命還未出世,便已經被父母所拋棄。我想了又想,覺得整件事非常令人憤慨,斯科拉如果回到學校,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得到教訓。


☆、石化與貓頭鷹

  復活節過後,朱莉的身體在我的照顧下逐漸復原,雖然很艱難,但是有家養小精靈的幫助,我並沒有多少工作要做,更多的是心理上給予朱莉安慰。

  斯科拉回來了,他本來就是我們的同年級赫奇帕奇學生,簡直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很難想像他當時是怎麼樣狠心拋下話給朱莉的,因為他現在看見她就像是老鼠見到貓,心虛得很。我很多次想要抓住斯科拉,狠狠懲治他,但是他總是能想方設法躲開。

  之後的周六有一場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的魁地奇比賽,我們都到了現場。我對於這個運動興趣不是很大,但是作為赫奇帕奇成員去支持一下自己的學院還是應該的。

  然而沒料到,事情竟然又瞬間改變,十一點多魁地奇剛要開始,麥格教授竟然就慌張的跑到了賽場來,宣布所有人回到城堡。

  我心裡一緊,知道也許出事了。而這個事情,很可能仍然是與石化有關。

  斯普勞特教授沉重的聲音在赫奇帕奇休息室響起:「所有學生晚上六點以前必須回到自己學院的公共休息室。任何學生不得在這個時間之後離開宿舍樓。任何學生不得在這個時間之後離開宿舍樓。每次上課都由一位老師護送。在沒有老師陪伴的情況下,任何學生不得使用盥洗室。所有魁地奇訓練和比賽都被延期。晚上不再開展任何活動。」

  很明顯這樣嚴密的防範措施說明了目前情況有多麼嚴重。

  我聽著斯普勞特教授通知完畢,感覺到人群的竊竊私語和氣氛的低沉壓抑。等到斯普勞特教授要鑽出休息室,我跟著她後面。她注意到我,問我什麼事?

  我沒有猶豫,開口說:「教授,請帶我去找斯內普教授。」

  霍格沃茨城堡像是突然被掏空了,沒有多少人在走廊上走動,除了匆匆而過的教師、幽靈或者一些倉皇失措在往休息室趕的學生。我們在一樓大廳裡找到了斯內普。我走上前對他說:「教授,我只是想來問問,我今晚七點的地下室工作是否還繼續?」

  「回答是不。」斯內普看起來有些心煩意亂,他一揮手,嘆息著說,「工作如果要繼續,我會通知你的,這幾天你不要在學校裡亂走,我不希望下次看見你時你已經成了石頭。」他看了我一眼。

  「不會的,教授,」我說,「這段時間如果有問題,我會用貓頭鷹和你聯系。」和斯內普通信,也許也是種不錯的交流方式,好喜歡他俊雅的字跡。

  斯普勞特教授盡職的將我送回了赫奇帕奇休息室,我聽見了議論,哈利波特的好友,那個曾經因為魔藥事故進過校醫院的女孩,這次又一次進了校醫院,原因是被石化。

  危險似乎就在不遠處——平靜消失,學校裡一片恐慌的氣氛。更糟糕的是,鄧不利多被免職了,沒有校長,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散亂,每個學院的事物由院長負責,禁令一直沒有取消,學校就這麼緩緩的往前行,像是沒有舵的船。

  一直沒有接到重新工作的通知,我就常常用寫信的方式向斯內普提問,然而高級魔藥的學習是暫停了。有時候魔藥課下課後如果沒有課,我會留在教室幫著斯內普收拾一下課後的狼藉,然而六點前必須回休息室,所以我總是要趕著去吃飯或者干點別的什麼,這樣的時間也少得可憐。更多的時候,我只有在魔藥課上才會有機會看見他,而偏偏他很少在課上和我交流。

  令人苦惱的夏季到來,田楚忙著照顧石化的人,同時准備他的畢業考試,我們很少碰面,有時候通過貓頭鷹交流。萊特周末仍舊回家,平時他擔心我出事,總是走在我身邊,跟我形影不離。

  我決定找一個周末去對角巷買一只貓頭鷹,之前我一直用公共貓頭鷹,然而禁令發布後,這變得很不方便,因為六點過後就不能離開休息室了。所以我現在使用的是朱莉的貓頭鷹,然而這畢竟不是個辦法。

  之前一直沒有打算買貓頭鷹,是因為以後我若回國,不可能把貓頭鷹帶回家,因為父親禁止在家裡養動物,曉天曾經想要養一只私有金絲猴,被父親拒絕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照顧好小家伙。

  然而現在想想,如果我以後要留在英國,那麼貓頭鷹絕對是巫師界的必需品。

  打定了注意,我找了個五月的陽光晴朗的周末離開學校。雖然霍格沃茨校內防範嚴密,但離開學校仍舊是被允許的,只不過要去找本院院長登記,然後在回來後向院長報告。我從斯普勞特教授那裡拿到了出校證明後,就從霍格莫德去了對角巷。

  這次是一個人安靜的走在對角巷的小道上,在這個店子裡逛逛,那個店裡看看,覺得心情也好了許多。這段時間的晚上被禁止活動,只能留在休息室裡,我從未見過赫奇帕奇的休息室裡有這麼多人擠在一起,好像一瞬間回到了中國。人多也就熱鬧,太過無聊的情況下,很多學生用打牌或者游戲來打發時間,休息室裡常常深夜一兩點都還有人聲。

  我在圖書館裡借書看,也覺得煩悶,很想去找斯內普,想著晚上在他那裡幫忙的情形,覺得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雖然他總是冷嘲熱諷,可是每次如果我出了什麼岔子,他總是能夠保護我。有時候他護送赫奇帕奇的學生去上課,我會故意留在最後面,想要在和他並肩走的時候說些什麼,可是,我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在貓頭鷹商店裡搜尋屬於自己的那一只,發現一只渾身灰黃卻額間有一點白斑的雄性貓頭鷹,我小心翼翼的把手撫到它的頭上,它朝我一聲輕喚。我與它對視,忽然間覺得心裡一暖,那種被依賴的感覺。

  決定了,就是它。

  從商店裡走出來,我看著籠子裡的它,想著要取什麼名字。

  叫做沫沫?用自己的名字。

  叫做小白?灰灰?

  沒留神撞到了別人,我連聲道歉。抬眼的時候忽然看見前面不遠處走著一個太熟悉的身影——萊特?他穿著一身干練的巫師袍,一頭金發被抹得油光瓦亮,很純血家族的摸樣。站在遠處看他,才發覺他好像又高了一些,十六歲的年齡,他可能已有一米八的個子,相比之下,我這一年好像都沒有長過,一直是一米六,哎。

  我愣了愣,他已經在街角消失了。

  他在這裡來談生意嗎?

  回到霍格沃茨,新貓頭鷹在休息室裡引來一陣小小的圍觀,接著我回到寢室,把貓頭鷹放到桌子上。小家伙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樣子可愛極了。果然是個靦腆的小少年啊,我愛憐的喂它,朱莉在一旁也逗弄它。

  「它叫什麼名字?」

  「還沒有取呢。」

  我正說著,一只公共貓頭鷹從窗戶裡飛進來。小家伙嚇了一跳,就勢躍上了我的肩頭,把腦袋埋在我的脖子後面。

  我打發走貓頭鷹,拿起斯內普的信——昨天提了問題給他。每次他回信都很快並且很有效率。

  拿著他的信看著看著,我忽然靈感迸發,扭頭對著朱莉一笑:「我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

  「什麼?」朱莉一臉好奇。

  「西弗。」我拼命忍住笑的衝動。

  西弗,真是很好聽的名字。

  第二天開始用西弗給斯內普送信,一開始它有些笨拙甚至脫線,沒送到地方就回來或者送錯了地方是常有的事情,還有很多次它迷了路,不得不我四處尋找才把它找回來,但很快它也能像其他貓頭鷹一樣恪盡職首了。我在它的胸前縫了個布條,上面用魔法標著它的中文名字和拼音——當然,絕不能讓斯內普知道它的名字。


☆、傳聲盒與密室事件

  【第十六章傳聲盒與密室事件】

  因為石化事件的影響,期末考試被定在了六月一日。田楚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反應幾乎抓狂。然後他開始要求我幫他復習。然而我們一個在赫奇帕奇,一個在拉文克勞,到了六點宵禁之後,根本沒辦法聚在一起。

  某個午餐時刻,田楚悄然從拉文克勞跑到了赫奇帕奇桌,坐到我旁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嘿,你猜這是什麼?」他一副故做神秘的樣子,一邊還要躲避在朝他招手的斯普勞特教授。

  「什麼?」我把那個東西拿在手裡端詳,是個小木盒。

  打開盒子,裡面空空如也。我懷疑的看著田楚。「這到底是什麼?」

  田楚剛要開口說話,斯普勞特教授已經走過來,把他從座位上提了起來。「午餐時間不允許竄桌,田同學,我想你讀了七年書,不是不知道吧?」

  「隨身帶著這個,下午,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田楚甩下一個不可置否的表情,自信滿滿的哼著小曲兒回到拉文克勞桌。

  我收起盒子准備繼續吃飯,忽然感到有人在看著我,抬眼搜尋,竟然是教職席上的斯內普。我與他對視,我眼裡滿是問號,他的情緒我卻一絲一毫也猜不出。

  下午很難得前兩節沒課,我跑到圖書館躲清閑。

  在古老文獻區瞎逛,一邊翻一翻有關魔藥的書籍,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一些刁鑽的問題晚上問斯內普,拐過一個角,面前突然出現黑壓壓的一個人影。

  我嚇得叫了一聲,然後才看清來人。

  「教授?」我把手上的書放回到架子上,看著他,真是令人興奮的偶遇。

  斯內普朝我點點頭,算是招呼,然後就要走過去。

  「教授。」我趕忙攔下他,輕聲說,「我想問問,什麼時候可以恢復晚上的授課。」

  「在找到令人石化的怪物之前,這所學校的安全是令人堪憂的,我不想要冒這個險。更何況,我現在有巡夜的工作,沒有時間留給地下室。」

  「真希望這件事能快點結束。」我嘆息。

  「但願如此。」他雙手叉腰,目光在書架間掃過,「你在這裡找什麼?張小姐。」

  我把一張便條上寫的兩本書的名字給他看,「這是我上次在一本魔藥書上發現的,很有趣的魔藥史故事集,但是已經絕版了。」

  斯內普看了一眼名字,然後用飛來咒把書召喚來。

  又是一陣灰塵,我揮手喊了一句「清理一新」,還是嗆得直咳嗽。斯內普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我。「這個可以舒緩你肺部的壓力,你現在簡直像是只在泥土裡滾過的赫奇帕奇獾!」

  我接過喝下,斯內普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光芒。仔細端詳他,他似乎更加蒼白且瘦削,臉色很不好。這段時間霍格沃茨的教授們狀態都不好,因為要看管護送學生,半夜還要在學校裡巡夜。

  「教授,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我用最深的憂慮目光看著他。「你應該制作一些魔藥來幫助自己,你有喝體力劑嗎?」對著他,我永遠忍不住要這麼問。

  他以一向的姿態沒有回答,我們就這麼沉默了一陣子,直到我挎包裡傳出來奇怪的聲音,那是一種類似於敲門聲的木頭敲擊聲。

  我打開挎包拿出那個聲源,發覺是田楚給我的那個小木盒。

  「傳聲盒?」斯內普在一旁冷冷的說,「你還玩這個?」

  我打開木盒的扣子,便聽見田楚的聲音,「喂喂!曉沫,你在哪裡?快點回應我啊。」

  「我在圖書館。」對著那個盒子開口,發覺裡面一層層的泛著淡藍色魔法波紋。

  「你沒去找斯內普那只油膩的蝙蝠?好,我一會兒來圖書館找你。」

  額頭上發冷汗,用余光瞟了斯內普一眼,他好像沒有聽到,只是眯著眼看著我手中的盒子,然後搖搖頭走了。

  五分鐘後我從古老文獻區走出來,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後看見田楚闖進圖書館,朝我走過來。

  「這個東西怎麼樣?」他一坐下就興奮的問我。「這像是巫師界的電話,不過是一對一的,對像可以調制。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當然,現在還有現實的功用。」

  沒把斯內普聽見他稱自己的教授為蝙蝠這件事說給他聽,否則估計他一定會對自己最終的魔藥成績萬分擔憂,甚至失眠。

  考試前三天,斯普勞特教授通知說曼德拉草終於可以收割了。上午我沒有課,所以和斯內普一起到溫室幫助斯普勞特教授收割曼德拉草。

  「今晚就可以把那些被石化的人救活,多麼值得慶祝!西弗勒斯,這段時間多謝你幫忙啦!」斯普勞特教授一邊把曼德拉草裝進一個盒子裡,一邊朝斯內普說。

  「這是教師的本職責任。」斯內普回答得很簡潔。

  龐弗雷夫人也來幫忙了,只是沒見田楚,他這段時間都躲在休息室裡溫書,在醫院的助手工作也停止了。

  我們在忙碌,有時候可以聽見斯普勞特教授講一些植物的事情,比如曼德拉草的成長過程。

  不知道什麼時候,用魔法放大了的麥格教授的聲音從霍格沃茨城堡裡傳了出來。

  「所有同學立即回到各自學院的宿舍。所有老師回到教工休息室。請立即行動。」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怔愣了幾秒,我的手臂突然被抓緊,接著斯內普拉著我就往溫室外走。

  看來是出事了,又一次。

  「教授,我自己回去。」想要掙開他的手,他捏得我生疼。

  「我送你回休息室。」他仿佛沒有聽到我說話,臉上是焦慮的表情。

  在赫奇帕奇休息室門口,我被他松開,再轉身找他,他已經快步走遠了,唯有黑袍飄揚。

  在休息室裡忐忑到晚上,各種流言滿天飛,最確切的消息是一名學生失蹤了——造成石化的那個怪物所為,那名格蘭芬多被密室怪獸帶進了密室。

  接著是麥格教授發布的消息:第二天,全校學生提前離校,霍格沃茨必須關閉。

  這下子所有學生都沒有好心情了,這樣混亂的情況下離校,雖然不用參加考試,但一想到下學期搞不好霍格沃茨會關閉,並且一直關閉,一些低年級的赫奇帕奇甚至哭起來。

  我躺在寢室的床上,覺得心亂如麻。一方面對於學校關閉的擔憂,一方面在想著斯內普此刻正在干什麼,是否有什麼危險的事情,比如他會參與和密室怪獸的搏鬥?

  我不希望他受一點傷害,不希望。

  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黑暗,夢中的黑暗。

  大聲的呼喊在我耳邊響起,余光看見一道銀光閃過,我覺得身體被溫暖的氣息包圍,好像就坐在火爐旁,甚至有些滾燙。

  用所有的力氣抓住溫暖的來源。我費力摸索,死死捏緊一個金屬物品。

  那仿佛是希望的種子。

  「曉沫?曉沫?」接連的兩聲呼喚把我從夢中喚醒,我睜開眼,發現朱莉在用力搖晃想要把我叫醒,她一臉的興奮,在和我對視後甚至展開一個大大的笑顏。

  「出什麼事了?」我坐起來,立馬恢復了聽力。赫奇帕奇的休息室裡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簡直是狂歡的號角。

  「密室的秘密解開了,哈利波特進去殺死了那個讓人石化的怪物,原來是一個蛇怪!明天不用離開霍格沃茨了——還有,鄧不利多校長回來了,宣布今晚舉行盛大的宴會,所有人都在歡呼慶祝,快點,曉沫,我們需要趕到大廳去!」

  幾分鐘後當我走進大廳時,被那熱鬧的場景所震撼了,歡騰的人群,滿桌的美食,還有空中不停鬧騰的幽靈。鄧不利多宣布由於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羅恩的表現,他們為格蘭芬多贏得了四百分,也贏得了學院杯的歸屬。

  我抓緊時間看了一眼斯內普,發覺他雖有一臉厭惡和不滿,最終還是舉起手跟著一起鼓掌了。

  接著是宣布期末考試取消,還有黑魔法防御課的取消——洛哈特教授不慎中了遺忘咒語,此刻在教職工席傻笑。

  狂歡一直持續到深夜,我沒有待多久便回了休息室,離席前看了一眼斯內普的座位,發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提前離開了。

  「咚咚咚!」我按捺住心裡的激動,輕輕的敲地下室的門。過了幾分鐘,門開了,我走進去,聽見斯內普的聲音從半開的辦公室門裡傳出來。

  「你可以直接進來,不要每一次都讓我替你開門,否則我為何把口令設置為咯咯樹根?」他正在翻閱一張報紙,看不見他的臉,卻覺得他似乎很輕松的口氣。

  「是的,教授。」我坐到他對面,貪婪的看著他的手指。好漂亮的手指,修長而有型,想起他用這雙手制作魔藥、揮動魔杖的場景,真的,很舒服。

  「准備好了的話,張小姐,今晚我們將繼續開始高級魔藥的制作授課。」他從報紙裡伸出半根魔杖,一道銀光從其中射出,接著,一個玻璃罐子從藥櫥裡飛出來。

  罐子直接飛到了我面前,我一把接住,然後小心翼翼的端詳。「這是什麼,看起來好像……」好像我們中國人平時燉湯用的山藥啊。

  「nagaimo。」這個單詞從斯內普嘴裡說了出來。

  「是什麼?」

  「Chinese yam。」他重復一遍,「原產於中國的一種植物,我想你應該知道。

  當然知道了,我喜歡用山藥燉湯呢。我笑著說,「教授,拿這個來干什麼?」

  「還記得我曾經讓你翻譯的那張中國配方嗎?」斯內普放下報紙,一臉嚴肅,「這就是其中的一個配方,用產於中國的nagaimo和英國本地的一種野生植物融合,再加上另外幾種材料,可以制成一種具有暫時隱身效果的魔藥,我們姑且可以稱之為隱身劑。」

  「這就是最後這段時間我要學會的魔藥嗎?」

  「是的,並且在你暑假回到中國後,這仍是你要完成的任務。因為這是我才開發出來的新魔藥,需要穩定性和操作性的實驗,這將由你來完成,張小姐,你知道,這也將決定我在下學期是否會考慮繼續讓你做我的助手。」

  算是一個挑戰嗎?我看著斯內普的眼睛,然後靜靜的說:「好。」


☆、列車意外

  我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而霍格沃茨列車還有十分鐘就要進站。站台已經很熱鬧,充滿著喧鬧的人聲和小販售賣小吃的香味。

  田楚在放假後不到半個月就給我來信,說他接到通知,馬上要離開中國重新回到英國,因為聖芒戈醫院不是學校,沒有暑假假期,田楚被錄取,也就意味著他的畢業假期也就此消失了。令他高興的是他最擔心的魔法史和魔藥課的老師都沒有難為他,讓他順利畢了業,我也暗嘆斯內普的行動確實不是如他嘴巴那麼的毒辣。

  望著地面發呆,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悶笑,幾乎是本能的,我轉過頭看著來人。

  觸不及防,萊特把我攬進懷裡,用力抱了抱,在我未反應掙開前先放開了,「只是一個擁抱,曉沫,我很想你。」

  我伸手環住他,也給他一個輕微的,安慰性的懷抱。「萊特,我也很想你。」

  暑假期間萊特給我寫過幾封信,還有他全家出游的照片,他們全家當時在印度旅游,萊特在泰姬陵前微笑,很陽光。

  上車後沒走幾節車廂就看見朱莉探出頭來,四處張望,看見我後便朝我揮手。朱莉為我們占了座位,我們走進去,看一個有些微胖的男生坐在那裡。不是斯科拉,是一名格蘭芬多,跟我們平級,叫做史蒂文。他長得普普通通,從外貌上來看很像是南歐的人,戴著無框眼鏡。

  「你們好!」史蒂文笑得很收斂,在座位上朝我們點點頭。

  「他是意大利籍,」朱莉說,「是在假期認識的,他剛剛搬到我家附近。」

  朱莉毫無疑問再次戀愛了,我看著史蒂文,心裡默念,但願你能讓她幸福。

  列車在田野上飛馳,像一條游走的長蛇。我望著窗外有意無意的數著窗外飄過的樹,想著,又可以見他了。

  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我的教授。

  一整個假期西弗都在奔忙,此刻它蜷縮在籠子裡,隨著搖擺的車廂打呼。我堅持假期每周給斯內普寫信,從中國到英國是很遙遠的路程,西弗要把我寫的信發送到烏魯木齊的中國法師郵局,從那裡轉到英國。每周有三四天,西弗都是在從北京到烏魯木齊的路上。

  斯內普一個暑期就給了我兩封回信,把我提出的問題集中回答,可是也讓我很開心了。

  下午食品車來了,我們買了些吃的,看著窗外開始飄起小雨。咬一口巧克力蛙,我蹙眉,天,這東西一年沒吃過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變甜了不少,難道是生產的時候打翻了糖罐子?

  朱莉在吃比比多味豆,或許是吃到了一顆鼻涕味的,她做了個惡心的表情,然後轉頭和史蒂文竊竊私語,接著大笑起來。

  我看一眼萊特,然後把一個巧克力蛙塞進他嘴裡——每一次在霍格沃茨列車上我都會這麼干,他總是一口就吃掉整個巧克力蛙,然後把嘴角的巧克力用手指揩下來抹到我的臉上——這一次也不例外。

  很美好的新學年開始。

  和父親的關系在暑假裡得到表面上的修復,雖然事實是我們誰也沒有再提起春節時發生矛盾的那個導火索,而其實我們的意見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同。車廂搖晃,我還在想著該怎麼到霍格莫德找個兼職,開始自己攢錢。

  飛機時差造成的疲憊感襲來,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靠著窗邊睡著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突然迷迷糊糊聽見一聲巨響,然後是地震般的左右搖晃,猛地清醒過來,我睜開眼,卻發覺周遭已經是一片黑暗。列車正在緩緩的停下來,車廂外到處都是驚慌的人聲。

  萊特抓住我的手,我聽見他大喊一聲:「熒光閃爍!」然後便是一片火光亮了起來。我們面面相覷,朱莉和史蒂文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

  「出了什麼事?」我問萊特,被他握著的手心出了一層密汗,我沒來由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

  萊特沒有說話,只是把我按到座位上,隨即自己也坐了下來。「不知道,但應該沒什麼問題,也許是列車臨時出了什麼故障。」

  他話音還未落,車廂外便傳來幾聲尖叫,其中一聲就在門口,我聽出來了,那是朱莉的聲音!

  我從座位上躍起,快步跑到門口,剛剛拉開車門,便看見令人驚愕的一幕。

  朱莉坐在門口,史蒂文正拿著魔杖指著對面一個身披鬥篷、身高可及天花板的怪物,那是個什麼樣的生物?它的臉完全隱藏在頭巾下面,深邃不可測。

  史蒂文的魔杖在不自覺的發著魔法的光,而對面那個怪物就那麼靜靜的站著,我強忍住恐懼,迫使自己看著它,發現它的一只手從鬥篷裡伸出來,這只手發出微光,灰色、瘦削而且結了痂,像是什麼東西死了、又泡在水裡腐爛了。面對這樣的景像,我肚子裡一陣不適,覺得有什麼酸腐的東西要從裡面湧出來。

  頭巾下面的東西,不管它是什麼,抽了一口氣,又長又慢,還顫巍巍的,好像努力要從周圍吸進除了空氣以外的某種東西。

  我忽然覺得腦中一片模糊,有種寒冷的氣息仿佛是從自己的胸膛裡迸發出來似的,我衝過去抱住朱莉,她在地板上發抖,輕輕的說:「攝魂怪……」

  她的話音剛落,我已經支持不住,頭往地板上倒去。

  「為什麼她會昏倒,教授?」

  「讓她吃下這塊巧克力。」

  我費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發覺兩個人正在我面前說話,一個是萊特,另一個人我卻不認識——那是個面帶病容,看起來很疲憊的男人,看起來不算很老,但頭上卻有些白發。

  我看著他,那個男人也轉過頭來,正與我對視,我發覺他的眼神帶著奇怪的憂郁,他看了看我,扭頭對萊特說:「她已經醒了,讓她自己吃吧。」他說著舉起手,把一塊巧克力舉到我嘴邊。「我是盧平教授,你們新的黑魔法防御課老師,吃下這塊巧克力,它會讓你感覺好很多。」

  我咬了一口巧克力,頓時,一股溫暖的氣息傳遍了全身,好像被丟進了溫度恰好的壁爐裡一樣。

  「剛才那個怪物是什麼?」我問盧平教授。

  「攝魂怪,阿茲卡班的守衛。」他站起來,往門口走出去。「現在你只需要好好的休息,我要走了,新學期上課的時候見。」他很快走出去,腳步聲也漸漸消失了。

  「你暑假一定沒有機會看到《預言家日報》,鄧不利多從阿茲卡班找來攝魂怪守護學校,因為小天狼星布萊克越獄了。」朱莉在我對面,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我剛才和史蒂文到過道上散步,忽然就遇見了攝魂怪,老天!那實在是太可怕了!不過,曉沫,你為什麼會昏倒呢?」

  「沒有其他人昏倒嗎?」我有些詫異,問萊特。

  萊特點點頭,摸摸我的額頭,「這實在是讓我擔心,曉沫,你還好吧?」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事情變得正常起來,列車再次啟動後,沒有再出現攝魂怪。朱莉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開始向我渲染那種可怕的生物的知識,之前我對這個並沒有了解,因為我確實收不到《預言家日報》,所以連小天狼星越獄也不知道。

  回到學校,大廳裡四個學院的學生又一次聚到了一起,非常熱鬧。我照例一坐下便開始找斯內普的身影,結果發覺他在長長的教職員工桌邊端坐,目光一直盯著對面的一個地方。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覺對面那個人是列車上出現的盧平教授。

  這是能讓斯內普注意到的新教授,我看了看盧平,他的那身衣服有些破舊,在教師中間顯得有些寒酸,不過他的樣子氣定神閑,雖然眼裡仍然透著疲憊和憂郁。

  一年級新生的分院儀式結束後,鄧不利多站了起來。

  「歡迎在新學年來到霍格沃茨!我有幾句話要對你們大家說,其中有一件事是非常嚴肅的,我想不如在你們被這頓美餐弄得迷迷糊糊以前把這件事說清楚……」

  我感覺有些疲倦,打了個哈欠,開始聽鄧不利多說些什麼。


☆、隱身的心情

  回到熟悉的床上,我躺下,聽著朱莉在門外和人說笑。她的性子是瞞不住秘密的,史蒂文這個名字不時隱約飄進我的耳朵裡,我敢說很快斯科拉就會知道,也許他會反省一下自己錯過了什麼。

  對著門使用了一個減音咒語,就像水龍頭被擰緊了開關,聲音一下子小了,兩張床位的小隔間驟然安靜下來。

  西弗睡醒了,此刻飛出籠子,跳到我的書桌上用小爪子搔自己的小腦袋瓜。我伸手在它的嘴巴上點了一下,它一下子跳到我的肚皮上。我從一旁的書包裡抓出幾根牛肉干,小家伙才心滿意足的又跳到一邊享用晚餐去了。

  我在床上閉眼想著列車上的事情,鄧不利多說了那麼多,有關攝魂怪,我卻是從他的口裡才知道。實在不願回想那種怪物的樣子,但這種印像卻仿佛已然在我的腦中扎根,揮之不去。黑色,無盡的黑暗,那種奇怪的寒冷。

  我暈倒了,為什麼是我?

  猛然間,我似乎聽見腦中一根繃緊的弦斷裂的聲音。

  第二天開始上課,第一堂課就是魔藥。走進熟悉的魔藥教室,斯內普看起來心情似乎不佳,沉著臉,雙手交叉胸前,保持著他習慣的防御性姿勢。

  我們的課程難度增加了,畢竟已經是第七學年,面臨畢業,而現在還在選擇上魔藥課的學生,都是需要掌握這門技能的。

  一堂課下來斯內普的冷言冷語一直沒有停下來過,尤其是這節課還有七年級的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一起上課。我詫異的看著他在課堂上走來走去,高聲扣格蘭芬多的分,偶爾也要諷刺幾句老實的赫奇帕奇。

  我做完雖然不很費力卻極其花費時間的魔藥操作,把制作的魔藥放到斯內普面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與我對視。

  還沒來得及用眼神傳遞我的疑惑,一聲砰的巨響從教室後面傳來,他立刻帶著厭惡和煩躁的臉色起身,走下了講台,一邊大叫:「該死!格蘭芬多扣十分!」

  我悻悻的走回自己的座位,薩姆湊過來帶著驚異說:「斯內普教授是怎麼了?看起來像是剛吃了一個炸彈似的!」

  我面無表情,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萊特和我走在通向變形課教室的路上,他忽然開口說:「曉沫,你知道斯內普一直在申請黑魔法防御課教師的職位吧?」

  「知道。」

  「這學期他的申請又落空了,因為那位盧平教授。」

  我停下來,忽然明白了斯內普此刻的心情。

  「為什麼鄧不利多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呢?」

  「因為他曾經是食死徒,你知道那是什麼。」萊特定住目光,好像想要從我臉上看見什麼蟲子似的。

  「我想,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吧?」用坦然的目光迎視他。

  「我知道這些你都知道,你對他的什麼事情,都會包容,是吧?」萊特笑了笑,「好了,我們繼續往前走吧,上課快遲到了。」他恢復了平靜,轉頭好似無意的朝旁邊一瞥,接著淡然的朝前走。

  下午沒有課,我到圖書館還書。和平斯夫人說話的時候,我忽然看見一只姜黃色的小腦袋從旁邊一個女生的背包裡露出來。

  「嘿!克魯克山!」一頭褐色頭發的女生轉過來,把那只貓腦袋重新塞進包裡,結果她抱的那幾本書全部掉到了地上。

  我彎腰幫她把書撿起來,她接過後輕聲說「謝謝」,然後拿起一只表看了看,「我想我快要遲到了,噢!該死!真糟糕!」

  我愣了愣,因為那個女生說完這句話,竟然一下子不見了,好像剛才只是出現的一個幻影。

  好在我知道,在霍格沃茨出現什麼情況也是不奇怪的。

  晚飯後我拿著小玻璃瓶到了地下室。

  一整個夏天都在完成斯內普給我布置的任務,現在是出結果的時候了,我忐忑不安,拿著玻璃瓶的手出了一層細汗。

  敲門,斯內普的身影出現,看見我的時候微微一愣。

  「是你?」他似乎在等什麼人,我發覺他將一把椅子搬到了辦公桌對面。不過,從這句問話裡,我知道他等的這個人肯定不是我。

  沒有氣餒,我用手指撫摸了一下玻璃瓶光滑的表面,「是我,教授,我是張曉沫。」

  魔藥的檢視是個會讓人緊張的時刻,我低下頭,幾乎聽見自己的心跳。

  隱身劑是斯內普開發出來的一種高濃度並且效果強烈的魔藥,效果大概可以持續半天左右,非常有實際意義。我想如果魔法部知道斯內普正在研制這種魔藥,大概會既是擔心,又會高興,這令那些官員產生矛盾的心理。因為這種魔藥用於正途和用於旁門左道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效果,並且這效果很重要。

  小心翼翼的保存,千裡迢迢的從中國把它帶回英國,我把隱身劑當做自己的寶貝一般,因為它不僅是勞動的心血那麼簡單,而且它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斯內普已經明確表示,如果我這次魔藥制作失敗,那麼就說明我的魔藥水平並沒有達到成為他助手的條件,這學期他便會不再繼續任用我。

  一只小甲蟲從斯內普的桌面上爬過,我正在想麥格教授是否這學期會教我們一些昆蟲變形,那個玻璃瓶就被斯內普推了過來。

  「失敗了。」他輕聲說。

  我愣住,死死的盯著斯內普的眼睛,想要從那裡面看出一點開玩笑的意味。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嚴肅。「對不起,張小姐,你的隱身劑沒有達到我要求的標准。它的顏色應該是淡藍色,而不是你現在瓶中的這種淡黃色。」

  「教授,我完全按照制作的流程進行的操作,我相信失敗的幾率是很小的。」我憋紅了臉,喃喃的想要解釋,「我們也許需要測試一下,來證明它的效果確如你希望的那樣。」

  「不用了。」他似乎很疲倦的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看來這學期我會清淨許多,因為赫奇帕奇小姐不用每晚來這裡炸坩堝了。」

  我心裡一緊,看著桌上這個小瓶子。這種魔藥的素材除了山藥之外,還有幾樣很難尋找的英國野生植物,並且制作周期長達一個月,得到的最終產品不過這一小瓶,實在是太珍貴了,所以我沒有測試過它的效果。

  但是,我經過幾十次實驗所做出來的這一瓶魔藥,為什麼他連試用一下效果的機會都不給,就給了我一個失敗的評語?

  只是這樣就要趕我走嗎?或許他根本就是想要趕我走吧!不——這怎麼可以?

  在他還沒來得及制止之前,我伸手把瓶子從桌上拿起,然後用力往地上砸去。隨著清脆的碎裂聲,那淡黃色的液體從破裂的瓶口裡流出來,在堅硬的地板上開成了一朵絢爛的花。

  「你干什麼?嗯?」斯內普站起,推開椅子的聲音。

  我彎腰,從地上捧起一些魔藥,立即灌進了自己的喉嚨。然後向後退去兩步,靠著牆壁站立。

  「教授。」我覺得渾身似乎一陣冷一陣熱,像是在火山和冰山之間瞬時轉換,我極度的不舒服,靜靜看著他,然後伸出自己的手臂,那裡什麼也沒有——我隱身了。

  「教授,」帶著難過和痛苦的語調,我再也不想掩飾,「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讓我就這樣消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像你說的,嗯,獲得你希望的清淨。」身體不自覺的往下滑,最後索性一屁股的坐在地板上。

  知道他現在看不見我,我伸手舉到眼角,輕輕擦拭無聲流出的淚水。

  他的鞋子在離我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我抬頭,仰視他的臉。

  「我到底在做什麼呢,教授?嗯,我只是想要做你的助手而已,只是這樣而已。」抽了一口氣,把開始不停起伏的胸口安撫下來,讓自己的呼吸平穩,我仗著他看不見隱身的我,用力的,貪婪的凝視他的眼睛,像是之前那些年一樣,用這段時間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戀慕眼光看著他。

  「張曉沫。」他說,隨即沉默了。

  「教授,為什麼……為什麼霍格沃茨那麼多的教授,我卻只是喜歡你。」

  站起來,轉身朝著門口走去,拉開門的瞬間他快步走過來朝反方向停住門的開口,然後用另一只手在門沿上上下摸索,並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愣了,他似乎也愣了一下。正在僵持之間,辦公室的壁爐裡忽然傳來了一聲悶響,接著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西弗勒斯?我是盧平。」

  斯內普松手了,我看了一眼站在辦公桌前朝著斯內普微笑的盧平,又看了看轉身朝他走過去的斯內普,重新打開了房門,快步走了出去。


☆、鷹頭馬身有翼獸

  我一口氣衝出城堡,只顧低著頭快步走,任身旁的人與自己快速的擦肩而過。大腦嗡嗡的響,我的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沉重得極痛。

  早知道就不會接近了,是的,為什麼要接近呢?

  被厭惡了,被嫌棄了,如果早知道這樣,我寧願花費霍格沃茨的七年,只是遠遠的注視他,而不會走進他的生活。

  不該期待他念出我的名字。張曉沫,你真是傻得可以。

  有些記憶只屬於自己,與那個被記憶的人無關。難道你期望他會記得那些於他無關痛癢的事情?

  「啊!」突然撞上牆壁,我抽回神來。

  那不是牆壁,我有些尷尬的抬頭,看著新任神奇生物保護課教授海格。「對不起。」我啞著嗓子說。

  隱身劑的藥效還沒過去,他的眼睛四處張望,同時嘴裡發出驚奇的聲音。「什麼?」海格的眼睛藏在濃密的毛發裡,發著明亮的光,他有些局促的說:「噢……已經很晚了,你在這裡干什麼?你在……哪裡?」

  他還是沒看見我,眼神在漂移。

  我輕輕的觸碰了一下他的大手手背向他說明我的方向,「只是閑逛……教授,我該這麼稱呼你,」我說,「明天上午聽說三年級有你的課,第一次,我很期待。」

  「你是誰?」海格把兩只大手絞在一起,有些羞怯。

  「我是七年級的赫奇帕奇,我叫張曉沫。」說著話,我才發覺自己似乎是走到了海格的小屋外,剛才去找斯內普的時候才是黃昏,現在天已經黑透了,我到底走了多久?

  「噢,曉沫,你是怎麼回事?隱身了嗎?」海格朝著他的小屋走過去,推開門,我聽見裡面傳來牙牙的吠叫。

  「進來喝杯茶吧。」

  在霍格沃茨上學的第一學年,我開學迷過路,也是在海格的小屋前,我第一次認識了這個善良的半巨人。此後我有時會在湖邊碰見他帶著那只大狗牙牙,因為喜歡狗,所以我常常會和牙牙在湖邊玩上一會兒,和海格也相熟了。

  牙牙似乎對我的狀態很詫異,進門後對我吼叫了幾聲,在衝上來嗅到我身上的氣味後才安靜下來。

  一個巨大的杯子被推到我面前,這樣巨大的杯子自己漂浮在空中的情形一定很奇怪。

  海格泡的茶味道很刺鼻,不太好喝,我只禮貌的嘗了一口便放下了。

  「教授,你明天准備講什麼?」我沒話找話。

  「你還是叫我海格吧。」

  這時一聲奇怪的鳴叫突然從窗外傳進來,海格立刻直了身子,走到窗邊,同時開始搓手。

  「海格,那是什麼?」

  「是了是了……」海格突然說。

  「是什麼?」我撫摸靠過來的牙牙的大頭。

  「鷹頭馬身有翼獸,」海格興高采烈的說,「很高興,明天也許上課的效果會很好。我為三年級生准備的第一堂課內容,我想你們三年級時應該曾經也學過這個。」

  「沒有,伯恩教授不太喜歡這種生物,他更喜愛小型的生物。」

  「那麼,」沉默了一下,海格不確定的說,「你現在想不想看一下?」

  我朝他點點頭,忽然意識到他看不見我的動作,於是開口:「我很樂意,海格。」

  海格舉著火把走在前面,我跟他走到禁林外,那裡建了很多柵欄,用來安排生物。

  這種神奇生物我曾經在幾本書裡看到過,然而見到真實的鷹頭馬身有翼獸,我還是被震撼了。這種動物不負它的名字,擁有馬的身體、後腿和尾巴,而其他部位又和鷹長得一樣。鐵色的喙和橘色的眼睛看起來很嚴厲,這種生物的爪子很長,看起來具有很強的危險性。

  很多時候人們往往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這個世界,而實際是,在大自然面前我們是如此渺小。我想,如果不是海格擔任了神奇生物保護課的老師,那麼我或許一輩子都只會是在書本裡與這種動物打照面。

  月光已經悄然布滿了天空,照在地上像灑上了一層銀粉。海格將火把放置到一邊,看了看這些生物,激動的說:「噢……它們很美,不是嗎?看看那些毛!」

  鷹頭馬身有翼獸的皮毛與羽毛很好的過渡,渾身色彩斑斕,非常漂亮。

  「剛才它們在嘶叫,說明它們現在心情還不錯,這對明天的課有好處,因為明天三年級的課將第一次使用它們。它們並不可怕,實際上……當然,隨便接近它們是很危險的,因為它們很驕傲,會覺得那是冒犯。」

  「我可以觸摸它們嗎?」我盡力使自己的聲音不那麼激動。說出口的同時笑自己是瘋了,因為它們看起來確實不好惹。

  「當然!」海格像是聽到了什麼值得高興的消息一般提高音調。「這也正是我上課的內容。讓我將巴克比克帶來吧!」他聲音顫抖,說明他的興奮。

  他將那群鷹頭馬身有翼獸中的一只帶到我的面前,可隨即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換上了困擾的表情。「你的身子和臉還是沒出現……噢,恐怕沒辦法,因為這種生物警惕性很高。」

  那只叫做巴克比克的鷹頭馬身有翼獸又一次嘶叫起來,用尖銳的劃破夜空的生音。我朝前走了兩步,它直直的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我想它或許看得到我。」我說,忽然湧起一股子勇氣。

  「是的……」海格遲疑的說,「這是怎麼回事?」

  不管怎麼樣,我站在了巴克比克面前。它用一種端詳的眼光盯著我,我也那樣看著它。

  「看著它,最好不要眨眼睛,這會讓它感到不信任。你不能對它有一點冒犯,輕輕朝它鞠躬,動作要平緩……」

  我照做了,而巴克比克又嘶叫了一聲。

  「如果它沒有同樣朝你鞠躬,那麼,你最好現在趕快後退,不是慌張的逃跑而是後退。」海格聽起來似乎真正進入了授課的狀態,「它的爪子可不是好惹的……」

  我正准備後退,這時轉折卻出現了。巴克比克緩緩的低頭,朝著我。

  海格大叫:「它接受你了!現在,上前吧,你可以撫摸它的喙,也許還可以騎騎它呢。」

  幾分鐘後,我在巴克比克的背上,飛入了月色之中。感受著天空中拍打在臉上的流動的空氣,響動的風聲像是細語的安慰。風晾干了我臉上的淚水,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胸腔裡的氣息仿佛被換置一新。巴克比克振翅的聲音與風聲結合在一起,像是一曲迷醉的歌謠,直叩進我的內心。

  巴克比克在霍格沃茨的上空盤旋,我望著下方不斷掠過的湖光山色,古老的霍格沃茨城堡像是夜色中靜靜站立的巨人,帶著肅穆而祥和的氣息。

  忽然之間,我看見前方有幾團黑色的陰影飄了過來,我感覺巴克比克似乎有些惱怒,渾身抖動起來,同時發出一種與剛才的嘶叫全然不同的怒吼。

  攝魂怪?我猛然反應,而巴克比克已經轉了方向,要往下俯衝。

  然而攝魂怪已經發現了我們,並且靠攏了過來,因為我感覺到一種令人絕望的寒冷正迅速包裹我。緩緩閉上眼,我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了,覺得很難受。巴克比克還在飛,耳旁風聲依然呼呼直響。

  「呼神護衛!」響亮的男聲忽然響起,接著就是溫暖,是安詳。

  我睜開眼,我們仍在空中,那道銀光正朝著攝魂怪而去,月光還是那麼明亮,那個黑發黑眼的男人騎在掃帚上,抿唇看著我。黑暗中帶著極大的性感和魅惑。


☆、爭取

  【第二十章爭瓤

  一切是不是又回到了起點?

  「梅林在上,現在,立刻下去!」斯內普聲音極為嚴厲。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不應該是和盧平教授在地下室麼?

  巴克比克落地,海格衝上來揮動手,尋找到我後一把接過,一邊不停的道歉,詢問我是否狀況還好。「噢……我不知道這裡為什麼會出現攝魂怪,這不是它們職守的範圍。該死的!梅林保佑!」

  我輕聲細語安撫心懷愧疚的海格,這時隨著一聲巨響,斯內普的掃帚也落了地——那把掃帚比常人的大出幾倍,應該是海格的東西。

  「張曉沫。」他沒等掃帚安穩下來就跳到了地上,快步走過來,像夜的幽靈一樣快速。

  我就站在海格旁邊,未及反應已然被他找到。他用指尖觸碰到我的校袍,然後精准的抓住了我的手臂。

  「教授,什麼事?」我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忍住心裡奇怪的難受感,語氣淡然的說。

  「跟我走。」他語氣極冷,「這是命令,跟我回霍格沃茨。」

  「現在並不是宵禁時間,教授。」

  他的手緊了緊,捏得我生疼。「作為你的魔藥導師,我有權命令你現在去地下室,協助我的魔藥工作。」

  助手?我抬頭,這只是一個臨時的借口,對嗎?

  海格和他身後的小屋越來越遠,牙牙跟著我跑了一小段路,站住了,朝著我依依不舍的嗚咽。

  巴克比克在嘶叫,和海格在月光下靜靜的站著,像是一高一矮兩個雕塑。我轉頭,看著一直悶聲往前走的斯內普,他的臉隱藏在月色的陰影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猶豫了一下,我輕聲說:「教授,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的腳步有意停滯,任他拉著我,而他仿佛沒有聽見我說話,步子一點也沒有松懈,最後完全就是生拉活拽著我往前走。

  「教授,」心情已恢復平靜,只覺得渾身酸痛,加上遇見攝魂怪受到了驚嚇,太陽穴突突突的生疼。我用力想要抽回被他抓緊的手,說:「我知道,你只是怕我出事,才把我帶回來,現在,我想回赫奇帕奇休息室了,我真的很累。」

  「你現在要回休息室?沒有人知道你就是你,你的室友如果看見桌椅,杯子,書本在空中飄浮,會是什麼反應?」他轉過頭來,咧了咧嘴角,有一瞬間我以為他是在笑,然而他眼裡卻毫無笑意。

  我張了張口,卻發覺無力反駁,確實如此,在魔藥效果沒有退去之前,我回休息室或許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僵持之間,已經沒有人走動的長廊上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西弗勒斯!」麥格教授從對面走過來,在斯內普和我面前三四米的位置停下,狐疑的問:「你在和誰說話?」

  斯內普把抓住我的手放到背後,我被他猛力一拉扯,整個人撲到他的身後,搖晃著差點沒站穩,我本能的想要抓住什麼,沒被禁錮的那只手一下子勾住他的肩頭,腦袋一下子撞到他的後背。

  他渾身一震,松開了我的手腕。

  「什麼聲音?」麥格教授的疑惑似乎更大了,「我聽見有誰在動?」

  「米勒娃,」斯內普說,「什麼都沒有,剛才我懲罰了一個在走廊上使用違禁咒語的學生,現在他已經走開了。」

  「西弗勒斯,」麥格教授很溫和的說,「你知道,現在學校裡依舊不太平,小天狼星越獄後,這裡的安全是值得擔心的。特別是哈利波特,我希望你能記得老師的職責,就算,也許我知道你並不太喜歡他,但是,我想你知道我想要表達什麼。」

  「是的,米勒娃。」斯內普很平淡的說。

  麥格教授又一次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她的腳步聲剛剛消失,斯內普便猛然轉過身來。

  與他幾乎是貼身相對,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黑色。

  走廊上現在安靜得可怕,除了我和斯內普的呼吸聲之外。這種氣氛似乎讓人有些不舒服,但我只是感覺平靜而已,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幾個月前第一次單獨和他交流時的那個我了,慌亂已經離我遠去,給我力量的,是面對他時下定決心的執著。

  他的背很舒服,帶著溫熱的體溫,絲滑的黑色長袍很薄,我甚至感覺到了他健美有型的背脊凹凸的形狀,和那觸碰一下時他身體的瞬間僵直。手扶上他肩頭的時候,我多麼希望他能夠轉身抱住我,哪怕只是一瞬而已。然而這不過是我的美好幻想罷了。

  「去我的辦公室。」他沒有再伸手過來探索我的手腕,而是直直的開口,「牽住我的衣角,讓我知道你沒有逃走,聽到了嗎?」

  「是的,教授。」我捏住他垂下的袖口一角,輕輕向下拉了拉,向他示意我的存在。

  回到熟悉的地下室,我站在斯內普的辦公室中間等待。他到隔壁的儲藏室裡拿來了一罐藥劑,示意我喝下去。「這是顯身藥劑。」他垂下眼眸,背靠在他那張墨綠色的斯萊特林特色的椅子裡,疲倦的閉上眼。

  我看著那泛著淡黃色光芒的藥劑,輕輕的喝了下去。把罐子放到辦公桌上,我忽然看見一地碎片,微微一愣,想起自己之前在這個辦公室裡經歷了什麼——那破裂的玻璃瓶躺在那裡,流出來的隱身劑也還那裡。斯內普沒有使用「清理一新」整理一下嗎?

  倦意襲來,我還沒有來得及想到什麼,便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壓著什麼東西,我伸手拿起,發覺那是一件黑色的長袍,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還是躺在斯內普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裡,而辦公桌的另一邊,斯內普像是一座黑色的雕塑,一動不動,身上只穿著襯衣,我手上的應該是他的長袍。

  九月的天還有些寒意,我可以確定這是深夜或者凌晨,因為原本潮濕的地下室此刻冷得徹骨。

  一只蠟燭在辦公桌上熊熊燃燒,借著微弱的燭光,我發覺自己的手臂已經顯形了。站起來,我猶豫著是否現在回赫奇帕奇的休息室,然而轉念一想,才發覺現在恐怕宵禁時間都已經過半,如果被麥格教授之類的逮住,也許下場會很慘烈的。

  於是我站在桌前,靜靜的看著沉睡的斯內普。

  他的臉確實算不得好看,很奇怪他會是黑發黑眼,或許他有意大利的血統吧。長臉,大鼻子,眉間的蹙痕,緊抿的薄唇,這一切使他看起來有些意外的嚴厲感。燭光下的臉色不僅蒼白而且泛黃,油膩的黑發隨意搭在額前,凝成一股。一身的黑色,就算是把黑色外袍給了我,他的襯衣也還是黑色,黑色,為什麼他這麼喜歡這個顏色呢?

  忍不住想要傾身向前,看仔細一點,再看仔細一點,心裡明明知道他長得並不好看,可是就是想要去看他,沒來由的吸引力,我究竟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他?

  為什麼?忘不了那個執念?

  臉頰拂過燭台,燭火灼烤的熱度讓我一下子覺得疼痛,「啊,」雖然聲音很輕,還是出聲了。

  斯內普的黑色眼眸立刻與我對視。

  站直了身子,現在,我不會再退縮了。在巴克比克的背上翱翔時,我已經想得很清楚,是的,他也許有一個美麗的女友,有自己的生活,可是,這並不是他就要拒絕我做他助手的理由,我已經在他的影響下逐漸喜歡上了魔藥,我要成為一名魔藥大師,這與我是否喜歡他,甚至都是無關的。

  「教授,」我開口,「你要我來地下室做什麼工作?」既然他在海格那裡這樣說了,我就要把握住他的話漏。

  「助手,我的助手。」斯內普的聲音低沉卻有力,「你的隱身劑並沒有成功,我不收回說你失敗了的話。然而,經過考慮,我決定這學期重新聘請你擔任我的助手。」

  「謝謝教授。」我心中一喜,他並非用這個做借口?

  「原本,我是不打算繼續任用你的。」斯內普緩緩的說,手指在辦公桌上輕輕敲動,「小天狼星越獄後,霍格沃茨並不安全,這一學期,我會有更多時間投入到巡夜這一類的工作,實在無力再單獨給人授課,這是我不願意任用你的最大原因。然而,你很執著,我知道你很執著。」他加重了最後兩個字並且重復了一次,「我重新考慮後,決定還是繼續任用你,但是,授課時間並不會太多,如果你想要學到什麼的話,也許圖書館反而會是個更好的選擇,就算這樣,你也願意嗎?」

  「……我願意。」一直都是。

  沉默了一陣子,斯內普起身,揮動魔杖,將我身後的椅子變成了一張小床。「你就睡在這裡,天亮後離開。」他在屋內轉了一個圈,似乎有些手足無措,接著推開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我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用一個「清理一新」清掃了地上的痕跡。

  艱難的一天,可是我度過了。


☆、黑魔法防御課

  我翻來覆去無法再次入睡,有點想要溜去隔壁儲藏室找到安眠藥水,好果斷給自己按下睡覺的開關。地下室很冷,不過魔咒變出來的小床很暖和,斯內普的黑袍還在我這裡,把它再次蓋在身上,仔細嗅了嗅上面的味道,帶著淡淡汗味和幾種魔藥在坩鍋裡熬煮時經常會發出的一種熟悉味道。手緊緊捏著衣服,覺得心裡安定了許多。

  安靜,沒有一點多余的聲音,偶爾只聽得到自己躁動的翻身聲。斯內普不知道是不是在臥室門口設置了消音咒語,臥室裡沒有傳出過一點響動——也有可能是他睡著了。

  從來沒有想過能夠和他隔著一道牆睡在相隔的房間,想著他睡在床上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垂下,鼻息不再帶著冰冷的拒人千裡,而是自由而沒有情緒的舒緩。

  知道不能胡思亂想,我把頭埋到被子裡,耳朵卻不由得發燙,好像貼在火山口。

  真的擺脫不了,拒絕不了,再不去想為什麼會喜歡他了,這終究不需要任何理由。尋找理由就像是給商品貼上標簽,會失卻了它本身的價值和美好。

  次日醒來的時候,辦公室裡並沒有人。我走出去到了魔藥教室,才發覺斯內普已經從臥室裡出來,正坐在他的老位子上看《預言家日報》。

  「早上好!教授……」我話還沒說完,斯內普的魔杖就從報紙邊緣伸了出來,一道魔光閃過,放置在桌面上的食物就飛過來,成了我面前的早餐。「吃完了就去上課,今晚不要來找我,我不在。如果要上課,我會用貓頭鷹通知你,或者直接在魔藥課後告訴你。懂了嗎?張小姐?」

  他的臉從垂下的報紙裡出現,隨即蹙眉,「你站在那裡干什麼?喝了僵化魔藥嗎?」

  於是我老老實實坐下拿起刀叉,咽下半塊牛油面包,聽見斯內普不時翻報紙的聲音,不禁揚起嘴角。

  上午的魔咒課上朱莉追問我去了哪裡,半夜都沒有回來,讓她無比擔心。

  「沒有課就去了霍格莫德,因為太晚了就在那裡過夜了。」隨意想了個借口敷衍,很少騙朱莉,然而這次卻不得不撒個慌,否則她如果知道我在地下室過夜,估計下巴都會掉下來在地上砸個坑。

  我要學會一個咒語實在很難,因為沒有魔杖,很多魔咒缺乏輔助工具而使用不出來。魔咒課也是我最頭疼的一門課,雖然弗立維教授很耐心的教導,但是無法學會的就是無法學會。

  面對著面前的木箱,我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咒語聲,將食指和中指並攏,深吸一口氣,然後對著木箱揮動手指:「箱子移動!」一道微弱的魔光從手指縫裡滲透出來,飛躍到空中,然後像發散的手電筒,還沒到達箱子的邊緣,就沒了光亮。

  「又是一個無法學會的咒語。」我無奈的朝朱莉笑笑,我已經習慣了在魔咒課上探索自己能學會什麼,無法學會什麼。

  曾經也懷著希望邁進奧利凡德魔杖店,然而毫無收獲,還記得奧利凡德先生遺憾的眼神:他陪著我在店裡仔細找了很久,沒有一根適合我的魔杖。

  弗立維教授走到我身旁,輕聲說:「張小姐,下課後請留一下。」

  也許弗立維教授又想要課後單獨輔導我,這樣的事情偶爾會發生,並且使我最終學會了幾個咒語,雖然掌握起來也許還不太熟練。

  等教室裡的人都走光後,弗立維教授貼心的為我端來一杯茶,我剛喝了一口,便聽見教室的壁爐裡一聲巨響,然後是鄧不利多的聲音。

  「曉沫,我可愛的女孩。」

  詫異的看著鄧不利多從壁爐裡走出來,一邊拍著身上的灰。

  「校長?」我站起來,滿肚子都是疑惑。

  「噢,事實是我想要找你,聽說你上午有魔咒課,所以就讓弗立維教授留下你,我是不是過來晚了?菲力克斯的食物吃完了,貓頭鷹還沒有把新的鳳凰口糧還沒有送過來,今天我只好一直在辦公室研究菲力克斯的口味。」他終於想起來拿起魔杖對自己使用了一個清理一新。

  「昨晚,」鄧不利多說,「我無意間在欣賞窗外風景的時候,發覺了一只鷹頭馬身有翼獸正在天空上飛翔,那種美麗的動物是我非常喜歡的,聽說海格將使用這種可愛的生物,在神奇生物保護課上。」透過他發光的眼鏡,我看不清他的目光含義。

  我一愣,說:「那是巴克比克……」

  「今天早餐後,我回到辦公室,斯內普教授就在那時來訪,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一些事情。他詢問我是否知道你魔咒課的成績,我回答他說弗立維教授和我這些年來一直都在試圖解決你這一類的留學生出現的與英國巫師魔法中一部分咒語無法互相適應的問題。」鄧不利多坐下了,在我對面。

  「呼神護衛。」弗立維教授開口,「由於你無法使用這個咒語,面對攝魂怪將變得非常危險。」

  「也許現在我們必須試著解決這個問題,因為小天狼星的越獄,這一學期攝魂怪都會在學校附近出現。」鄧不利多接著說。

  從魔咒課教室走出來,我腦子裡不停回想鄧不利多的話:「由於弗立維教授工作繁重,我決定另派一位教授來負責輔導你學習呼神護衛的工作。」

  黑魔法防御課的教授,盧平。

  那個在列車上遇見過的男人,衣著破舊,看起來憂郁而疲憊,在新學期開學的晚宴上,斯內普似乎不掩飾對他的厭惡,而昨天晚上我和斯內普爭執的時候,他又出現在了斯內普的辦公室內。

  還沒有上過他的課——這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中午聽到消息,海格給三年級學生上課使用鷹頭馬身有翼獸,結果傷了一名斯萊特林的學生。

  這是海格的第一節課,結果竟然搞砸了,他一定很難受。我回寢室就讓西弗給他送了一封信,他很快回信:「別擔心,雖然我大概會是霍格沃茨歷史上第一位只上了一節課的老師……」他確實非常沮喪,不過我知道海格可以承受得住的,因為他是個堅強而樂觀的半巨人呢。

  日子就這麼過了幾天,鄧不利多約定的我和盧平單獨開始授課的時間還沒到,我就迎來了第一節盧平上的黑魔法防御課。

  走進教室的時候我沒有想到盧平會這麼做:他直接說這節課是實踐課,只需要魔杖,然後就讓我們跟著他離開了上學期被洛哈特打扮後還沒有清理過的黑魔法防御課教室。

  他透露出來一種淡然的自信,掩藏在他破舊的衣衫之下,反而有一種落魄英雄似的魅力。

  「教授,這節課我們干什麼?」一個學生開口問他,是跟我們一起上課的一位拉文克勞。

  盧平只是扭頭過來笑了笑,然後繼續朝前走。

  經歷上一學年洛哈特的課後,大多數學生都對這門課失去了應有的興趣和信心。盧平的一反常態,突然之間吸引了大家的興趣,畢竟沒有哪個學生希望自己上了七年的黑魔法防御課,其實什麼也沒學到。

  我走到學生的最前面,盧平的身後。鄧不利多還沒有正式引見我們,也許他也不記得列車上的事了,如果那樣,那麼他估計並不認得我。

  沒有走多久,我們在教員休息室門口停下,盧平首先推開門走進去,接著學生們魚貫而入。

  我詫異了一下,因為椅子上正坐著一位教授,斯內普。

  斯內普的表情在我看來難以說清是想要准備冷眼旁觀還是熱心嘲諷,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盧平跟前,雙手在胸前交叉。

  「萊姆斯,」他說,帶著嘲笑的口吻,「我可不認為把博格特藏在衣櫥裡是個好主意。」

  「謝謝你的建議,西弗勒斯。」盧平語調很愉快,「要在這裡看看嗎?這是我的第一節課,或許你能給一些建議?」

  他目光從盧平那裡掃過,落到了我的臉上,他挑了挑眉,看起來帶著一絲不耐煩,「我想我可以在這裡再坐一會兒。」

  因為有斯內普的存在,像是被丟進了低壓鍋,課堂氣氛似乎一下子壓抑了不少。盧平把我們安置在衣櫥兩側,然後開口:「我想作為七年級的學生,大家應該都知道博格特是什麼東西,在這裡我不做解釋,不知道的同學可以回去翻閱《初級黑魔法防御》,在其中的第一百三十七頁。」

  他忽然敲了敲衣櫥,隨即後者開始晃動,有什麼東西似乎要從裡面蹦躍出來似的。

  「博格特的特點是會變成你最害怕的東西,」盧平說,「它們以你恐懼的形像來征服你,如果你不能克服心理障礙的話,你就會變成博格特的俘虜。」

  「有沒有人能說出制服博格特的咒語是什麼?」

  「滑稽滑稽!」一個拉文克勞男生說,「讓它變成你認為可笑的形像。」

  「完全正確!」盧平用一種贊賞的笑容環顧四周,「現在,有誰想要來試一試對付博格特?」

  現場的氣氛完全被盧平帶動起來了,所有人都躍躍欲試。

  我坐在最靠近斯內普的一個角落裡,正在悄悄觀察斯內普的表情。

  「張曉沫?」盧平的聲音,「誰是張曉沫?」

  這下子全部人都轉過頭來了,我呆住,看著站在衣櫥旁的盧平,後者用一種溫和的目光迎視。

  「教授,我不確定我能否完成這個咒語,因為我沒有魔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話來讓我覺得萬分尷尬。

  「征服博格特的是你的內心而不是你的魔杖。」盧平朝我一點頭,輕聲說,「你現在需要的,是嘗試。」

  我聽見斯內普一聲輕咳,回頭看他,見他微微朝我點頭。

  他是在鼓勵我試試?

  站起來走到衣櫥前,盧平問:「現在,你來想想,你最恐懼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從來沒想過什麼是自己怕的,什麼又是不害怕的。

  盧平說:「如果你不知道,那麼也沒有什麼,因為博格特會讓你知道答案的——這也許是好事。現在,讓我們來想想,那麼,什麼是你認為滑稽可笑的?」

  休息室裡安靜了幾秒,我忽然升起一股子勇氣,扭頭看了看斯內普的方向,然後大聲說:「穿著小醜衣服的斯內普教授……當然,只是開個玩笑。」心裡對自己的惡作劇還挺滿意,誰叫他前幾天對我的隱身劑否定得那麼堅決?

  幾聲嗤笑傳來,但由於當事人在場,大家都不敢笑出聲。氣氛一下子古怪極了。

  盧平笑著說:「那麼,也許我們可以現在來試一試。」

  我轉過去看斯內普,他蹙眉,面色卻淡淡的,張口,似乎從嘴裡輕聲吐出了什麼詞,但是我聽不見。

  「好,准備開始。」盧平將魔杖對准了衣櫥,示意我准備好。

  我舉起右手,緊張的盯著即將開啟的衣櫥門。

  會是什麼?我害怕的是什麼?

  「一,二,三!」盧平揮動魔杖,衣櫥的門一下子打開了。

  面對著裡面走出來的博格特,我立時愣住。

  為什麼,是這個?


☆、盧平教授

  從衣櫥裡走出來的,是我。

  是的,就是我自己,穿著霍格沃茨長袍的自己,站在了我的對面。

  我的博格特,就是我自己?

  好像是面對著一面鏡子,我完全愣住了,直愣愣的看著「我」朝我伸出手,揪住了我的衣領。

  周遭安靜得只聽得見吸氣的聲音,而我的腦袋正嗡嗡作響。

  「快念咒語!」盧平的聲音好像是從遠古的荒原傳來,遠不可及。

  我盯著「我」的眼睛,黑色的,眼睛。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我害怕的,是我自己嗎?我一直在害怕自己?怕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覺得被人拉開,接著看見一個黑影擋在了我面前,「我」的博格特愣了一下,似乎開始准備變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一道魔光飛快的閃過。「滑稽滑稽!」是斯內普的聲音。

  原本凝固的課堂氛圍一下子又爆發了,我無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那個博格特飛速的變成了只穿著襯衣和短褲的盧平教授,頭發是仿佛要爆炸的樣式——這是斯內普覺得可笑的形像。

  盧平走過來將我拉起,對自己的形像被斯內普想成如此似乎毫不惱怒,帶著淡淡的微笑,俯身到我耳畔輕語:「課後留下來,張曉沫。

  接下來的課依舊正常,盧平的教學生動有趣,很快,估計沒有人會記得剛才我出現的那個意外,除了我自己。

  等到教師休息室只剩下我和盧平,還有斯內普的時候,我才發覺到一點異常。

  「教授。」我看了看斯內普,後者一直坐在從剛才我們進來上課時他就坐著的那個位子。盧平或許要找我說話,可是斯內普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呢?

  「萊姆斯,」斯內普在我看向他的時候正在開口,「我想今天的意外說明了你在衣櫥裡安置博格特,恐怕是個錯誤的決定。」

  「不,西弗勒斯,恐怕我不這樣覺得。」盧平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了我旁邊。這使得我得以仔細的觀察他。「張曉沫,你好,我是萊姆斯·盧平,你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也是你的魔咒課課外輔導教師。我想你可能覺得這個介紹有些多余,但我並不這麼認為。」

  盧平擁有一張不算英俊的臉,加上蠟黃的臉色,並沒有多少美感。他的胡茬說明了他並不太注意外表,還有笑起來會露出的黃牙齒,這使他看起來更顯滄桑。

  然而他專注而熱情的眼神,還有溫和的笑容及雖然沙啞卻親切的聲音,能夠使人自動屏蔽他所有的窘迫,而把全副精力投入到他的優點上去。

  與他相比,斯內普的性格確實顯得太糟糕了。如果斯內普有盧平這樣的性格魅力,又有誰會注意到他油膩膩的頭發或者那個鷹鉤鼻子?不過,如果斯內普跟盧平一樣,那他大概也就不是斯內普了。

  我笑著對盧平說: 「你好,盧平教授,我是七年級的赫奇帕奇留學生,張曉沫。」

  輕松的開頭使得我們之間的陌生感立刻消失了,我忽然覺得鄧不利多做了個正確的決定,我會喜歡盧平教授的。

  「萊姆斯,我想我是否該走了?」斯內普站起來,走到我們兩人面前。我仰頭,斯內普的鷹鉤鼻子無限放大,我發覺他正低下頭來。

  「張小姐,我希望你的魔咒能力能夠有長足的進步,這樣我們都會輕松很多。」沒有諷刺的意味,他的話說得淡淡的。

  「謝謝教授,我知道是你向校長提議,要加強我的咒語能力。」

  「我只是不希望再次遇見麻煩。」斯內普說完,看了一眼盧平,轉身出了休息室。

  盧平忽然笑出聲來,接著搖了搖頭。

  「盧平教授,」我問,「為什麼我的博格特是我自己?」

  「這要問你自己了,」盧平說,「今天就到這裡,午餐時間到了,讓我們一邊走向大廳一邊來想想,中午會有些什麼樣的美味?」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盧平成了我接觸得最多的一位教授。

  他真的很有趣,作為老師非常有魅力。我和他約定在晚上八點開始在教師休息室裡進行額外的魔咒課練習,有時候我要先在地下室做一些工作,接著會匆匆跑到休息室,而迎接我的,總是盧平的笑臉。他善於引導學生,鼓勵是他的慣用方法,就如同冷嘲熱諷是斯內普的慣用方法一樣。

  就在七年級的黑魔法防御課過後幾天,三年級的課上,一個學生竟然完成了我沒完成的事情,將博格特變成了穿著滑稽祖母衣服的斯內普。這件事在整個學校風傳,斯內普變出的盧平倒是沒有人提起。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發覺斯內普的心情可不怎麼好。不論是魔藥課還是在晚上的地下室,他總是板著個臉。

  「教授,」我一邊往坩鍋裡放材料,一邊問,「這樣可以了嗎?」

  「不可以。」斯內普站在我旁邊,只低頭往坩鍋裡看了一眼,就下了結論。

  「可是,」我猶豫著說,「我必須去上盧平教授的課外輔導,現在已經遲到了。」

  斯內普仿佛沒聽到我的話,拿起魔杖在坩鍋裡輕輕的晃動。「清理一新!」

  我睜大眼,看著坩鍋裡即將煮好的魔藥瞬間消失。

  「重做。」斯內普冰冷的聲音。

  「那魔咒練習怎麼辦?」我壓住心頭升起的怒氣。

  「我會向盧平教授說明你今天未到場的原因。」

  「可是……」

  「如果你還繼續想要做我的助手的話,」斯內普提高了音調,「留在這裡。還有兩天就是那個日子了……」他聲音又低了下去,以至於我最後兩個詞沒有聽清。

  我沮喪的重新開始啟動魔藥制作程序,然後看著斯內普消失在壁爐裡。

  過了一會兒,壁爐再次發出聲響。盧平和斯內普一起出現了,前者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容,後者則依舊陰沉。

  「你好,曉沫。」盧平說,「西弗勒斯告訴我你今天不能來上課了。」

  「是的。」我與斯內普對視一眼,斯內普眸子裡閃著光。

  我說:「對不起。」

  斯內普和盧平走進了隔壁的儲藏室,直到我把第一個材料重新放進坩鍋的時候,兩個人才走出來。

  「明天的課你還來上嗎?」盧平走到我旁邊,替我把一部分鈍齒草放進坩鍋。

  「不行……教授,」我猶豫了一下,輕聲說,「明天我晚上要離開學校,我要去霍格莫德。」

  「明天不是周末。」盧平說, 「對嗎?」

  「明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覺得耳朵很燙,似乎在上面點燃了一根火柴似的。

  「生日快樂!」盧平愉快的說,「我送給你什麼禮物好呢?」

  「什麼都不需要,教授,這段時間我已經夠麻煩你了。」我忽然很想給盧平一個擁抱。

  「西弗勒斯,你會送給你這位可愛的小助手什麼禮物呢?」盧平扭過頭,看著斯內普。「她可幫了你不少忙,你知道。」

  我愣了,盯著面前開始翻滾的坩堝,不敢回頭去看斯內普的臉。真尷尬,早知道我就不說這話了。

  安靜,只聽得見坩堝裡的聲音。

  「我會送禮物的,萊姆斯,可是你並不需要知道。」斯內普說,「你說得太多了。」

  盧平笑了笑走了。我沉默,一直沉默到魔藥工作完結。

  「走了,教授。」我低頭就要往外走,想要逃跑得更快一點,幻影移形為什麼不能在學校裡用,哎。

  「等一下,張小姐。」斯內普的聲音在背後傳來,舒緩而有力。


☆、魔咒效果

  我像戳在地上的木頭樁子,直立立的。「教授,」我深吸一口氣,小聲問,「什麼?」

  「生日……快樂。」斯內普說。

  「謝謝,」我臉紅了,「我很高興。」

  「你想要什麼東西?」斯內普道,「諸如……」

  「啊……」我微微張嘴,「我……」

  「萊姆斯說得對,你幫了我很多忙,我理應答謝。」斯內普嘆了一口氣,說:「你想要什麼?我才知道明天是你的生日,沒有准備,但你可以提出要求。」

  提出要求還叫做送生日禮物嗎?我看著斯內普,他不會從來沒有送過別人生日禮物吧?連那個……那個女人也沒有嗎?

  我平復了一下心跳,走到他面前,鼓起勇氣直視他深不可測的眼睛,說:「我要的禮物,很簡單。只是,想要知道你的生日日期,可以嗎?」

  斯內普面帶詫異,挑起一邊的眉毛,「為什麼?」

  「你送我禮物,我以後總要回禮的,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我想要知道你的生日日期,這樣,我到時候也可以對你說一聲生日快樂——就這麼簡單。」我快速說完,覺得心跳又快了許多。

  斯內普頓了頓,輕緩的吐出幾個單詞:「一月九日。」

  「謝謝教授,我喜歡你的生日禮物。」我想我恐怕是扛不住了,得趕緊走掉。轉身就逃,為什麼這麼想哭?想過很多次,想要問出他的生日,終於知道了,卻是如此突然的情況。

  第二天下午和萊特、朱莉及幾個在霍格沃茨結交的好友一起出發去霍格莫德。進了三把掃帚酒吧,被拉進包房的時候田楚從門後跳了出來。

  「十七歲生日快樂!」田楚推著一個小蛋糕車,燭光搖曳。「你成年了,值得慶祝,不是嗎?」

  喧鬧過後,我和田楚坐在角落,我指指他的臉說:「你怎麼戴了眼鏡?」

  田楚的臉上現在架上了一副金絲邊的半框眼鏡,這令他看起來沉穩了幾分,可是,他並不近視。

  「噢……只是裝飾品,」田楚說,「聖芒戈醫院的病患通常更喜歡戴眼鏡的醫生,好像戴了眼鏡就可以把他們全身透視了似的。」

  很久沒見田楚,他看起來成熟了許多,在一群還穿著霍格沃茨長袍的學生中間,他是唯一的已經穿上正式巫師袍的一個。

  「別這麼盯著我,我感覺你好像要愛上我了,」田楚笑嘻嘻的說,「你剛才吹蠟燭的時候許了什麼心願,可以說給我聽嗎?噢……私人的心事就別說了。」

  「沒關系,這次一點也不私人。我希望能留校,你知道,做魔藥課助手。」

  「我猜到了。」田楚道,「斯內普現在完全接受你了嗎?」

  把開學以來發生的事情說給他聽,然後擔憂的說:「我覺得這次是逼他收我了,可是最後,他不會給我最後留校的機會的。」

  「嘗試別的機會,」田楚說,「好嗎?別把自己困死。」

  我不知道,我還能爭取什麼?一個人要在英國拼搏太難了,還有父親那一關,還有整個張家的責任……

  撲倒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我聽見被子裡一聲慘叫,然後是西弗從裡面鑽出來。

  「你在這裡干什麼?」我摸摸它聳拉的小腦袋。西弗把頭扭向一邊,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它跳到書桌上,爪子踩在一個包裹上,我拿起包裹,它立刻飛進自己的籠子裡去了。

  姐:

  生日快樂,送上禮物。

  你的弟弟弟弟弟弟,曉天

  (還有下面潦草的字跡:這是爸媽出資的)

  我打開包裹,裡面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玉昆侖,是珍貴的中國巫師佩玉,戴上後會有持續性的麝香氣散發,也可以用作熏香。這樣的禮物,神經大條的張曉天不可能想得出來,也許是媽媽的主意。

  包裹下還有另一個小信封,很明顯這兩個東西都送來不久,被扔在在書桌上。

  曉沫:

  我是盧平教授,明天的魔咒課因為一些情況不得不取消了,很抱歉。

  再次祝你生日快樂。

  你的,

  萊姆斯·盧平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的魔咒成績在盧平教授的額外輔導下有了極大的提高。首先由於他的鼓勵,我得以一次次嘗試那些我往往只是試了一次就覺得失落,而放棄再次嘗試的咒語,這樣的努力下,我發現有一部分咒語其實是我可以使用的,只要我全神貫注並且,「充滿自信。」盧平這樣說。其次,他教會我一些能夠更迅速使用魔咒的訣竅,這使我能夠能快速的集中精力使出咒語。

  這其中有一個讓我覺得非常欣喜的成果,那就是我終於學會了「魔杖飛來」,這一系列的咒語終於能夠使用了,雖然失敗率還是很高。

  「我覺得世界變得美好了許多,」有一天我對萊特說,「我真的很喜歡盧平教授。」

  萊特笑了笑,「那你為什麼不想著離開斯內普去找這個你更喜歡的教授?」

  我沉默了,喜歡跟愛,終究是不一樣的。

  斯內普的地下室還是一如既往的正常,沒有多余的話,沒有多余的故事,日復一日的重復工作。只不過最近我發現斯內普獨自在制作一份魔藥,定期制作,並且從來不要我插手其中,而這份魔藥制作完成後總是很快就消失了,從來沒有出現在儲藏室的那些瓶瓶罐罐之中。

  我試圖從邊邊角角裡窺探那份藥劑到底是什麼,這太令我好奇了,但我從來沒有抓住過他留下的任何線索。

  十月份說來就來了。我的空余時間越來越多。

  這段時間對魔藥的愛又提升了一個高度,《高級魔藥進階》這類的書也已經滿足不了我了,我開始自己去圖書館借閱一些更高水平的魔藥類書籍自學。斯內普如他所說的非常忙碌,基本上每周只能對我授課一到兩次。

  十月十五日那天,我一個人在魔藥教室裡清理鼻涕蟲的唾液,忽然聽見辦公室的壁爐方向傳出一聲響動。

  是盧平教授,他躺倒在壁爐前,已經昏了過去。

  我把他安置在椅子裡,他一定是來找斯內普的,可是今晚也許斯內普要很晚才會回到地下室——他負責上半夜的巡夜工作。

  盧平的臉色非常蒼白,縱然已經昏厥,仍是皺眉,微張的嘴裡傳出嗚咽的模糊不清的聲音。

  「教授,教授?」一邊輕聲呼喚,我一邊在斯內普的辦公室裡翻箱倒櫃。我真的沒辦法思考了,盧平為什麼會暈倒這個問題根本就不在我的大腦運轉範圍內,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麼找到斯內普,這也許是斯內普才能解決的問題,否則盧平不會在暈倒前的最後一刻選擇用飛路粉到這裡來。

  找到斯內普平時放置常用藥劑的地方,我拿起安神藥劑,衝到盧平面前。

  五分鐘後,我走在燈火通明的走廊上,逢人便詢問斯內普的行蹤,然後在十分鐘後,我終於在貓頭鷹棚屋前找到了他。

  聽說盧平暈倒,斯內普二話沒說立刻跟著我回到地下室。

  「我已經給盧平教授喝過了安神藥劑。」

  斯內普抿唇,一臉嚴肅。「在這裡守著他,我馬上過來。」他從辦公室走了出去。

  盧平的樣子真的太糟糕了,我坐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頹唐,是他現在呈現出來最主要的樣子。他……難道?我深吸一口氣,有點不相信自己的想法。

  沒有過多久,斯內普拿著一瓶藥劑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搖晃著高腳杯走到盧平面前,那是泛著紫色的藥劑,我從來沒見過。

  在他給盧平灌下藥劑的時候,我忍不住問:「盧平教授到底是怎麼了?這藥劑是什麼?」

  「恐怕你不需要知道。」斯內普似乎對這個問題很厭煩。

  在屋內轉了幾圈,我假裝沒聽到斯內普的聲音。「你可以走了,張小姐。」

  直到他提高了音調,並且站起來朝我走過來,我才停住腳步,迎視他的眼睛。「盧平教授真的沒事?」

  「沒有。」斯內普說。

  「教授,你確定要繼續騙我嗎?」我咧開嘴,無奈的笑了笑。

  斯內普像是被扔進了冰室,臉上立刻浮起一道霜色。他略微側過頭去,卻眯起眼睛把目光投在我的臉上,用一種質疑的聲音道:「你說什麼?」

  「如果盧平教授只是有一點身體不適,那麼他可以去找龐弗雷夫人。他找到這裡來,說明一定不是一般的疾病。」我頓了頓,「他現在的狀況讓我想到了一種可能。」

  「繼續——說下去。」

  「很抱歉,教授,最近我正在翻閱一本古老的書籍,這本書的名字就叫做《狼人百問》。」

  「然後?」斯內普發出一種不可回絕的詢問。「你想到了什麼?」

  「今天是月圓夜,而盧平教授昏迷後的很多外部跡像都指向了一個答案——他是狼人,盧平教授是狼人。」我往後退了兩步,舉起手。

  斯內普已經抽出了魔杖,而那魔杖是指向我的。

  「教授,別對我使用一忘皆空。」我淡淡的說,「我知道你打算這麼干。」

  斯內普聲音冰冷:「這樣對你有好處,一忘——」

  就在這個關頭,我朝著盧平的方向發出一聲詫異的驚叫:「教授,你醒了?」

  斯內普猛然轉過頭去,接著房間裡傳出我的一聲高呼:「除你武器!」

  很快安靜了下來。斯內普的魔杖掉在了地上,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眸子裡閃著奇怪的光,好像是看見了什麼令人驚異的事情。

  只是急中生智,卻沒想到第一次使用這個魔咒,竟然成功了。我張大了嘴,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些天魔咒課的成果,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呈現——我解除了斯內普的武器。

  「張曉沫,」斯內普垂下手,沒有彎腰去拾撿那根靜靜躺在地面的魔杖。「我或許該祝賀你,你的魔咒成績確實進步了不少。」

  後知後覺的剎那間燒紅了臉,我覺得尷尬無比。這時聽見盧平咳嗽的聲音,斯內普走過去查看盧平的情況。我撿起了斯內普的魔杖,遞給他。「教授……」

  斯內普的魔杖很沉,很涼,只有被他握過的地方透出一絲溫熱,黑色的魔杖非常漂亮,上面還有鐫刻的紋路——為什麼我不能有一根自己的魔杖呢。

  盧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他蒼白的臉上掛著一抹微笑,輕聲說:「曉沫,你剛才做得非常出色。」他似乎是挪揄的看了斯內普一眼。

  「是的,」斯內普生硬的說,「萊姆斯,不過我想現在恐怕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教授……」我猶豫著開口,小心的不去觸及盧平的痛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剛才的猜測一點沒錯,」盧平緩緩的道,「我確實是狼人,狼人。」他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哀愁,是微笑也不可能掩蓋住的情緒。


☆、接連事故

  11月1日是萬聖節。那天上午在教員休息室,我背著手走近盧平。「教授,萬聖節快樂!」我邊說邊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出來,放到他面前。「這個是送給你的萬聖節禮物。」

  盧平接過去,仔細掂量,發出細細的贊美聲。「謝謝——這個是你做的嗎?」

  他指的是我送給他的萬聖節南瓜燈,之前的幾天裡我一直忙著制作這個,用大南瓜雕刻後再用縮小咒使它們變得只有手掌的大小,袖珍並且可愛。我給霍格沃茨的每一位任課教授和好友都送了這個作為禮物,雖然實際上作為中國人我並不過萬聖節。

  盧平在那次暈倒之後對我說出了自己的秘密,那天的月圓之時,我親眼見證了盧平的狼人形態。這使得事情變得復雜,卻又變得簡單。作為秘密的被分享者,斯內普最終沒有對我使用一忘皆空的咒語,在盧平的要求之下,他同意我作為他的助手協助他制作可抑制盧平狼人形態的一種魔藥,狼毒藥劑。再後來我被告知,除了盧平教授本人,只有斯內普和鄧不利多知道這件事情的全部,現在,又加上了一個我。

  我對盧平的感情由喜愛幾乎上升到了崇敬,作為一個狼人,生活的艱難是可想而知的,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他會顯得窘迫與貧窮的原因。鄧不利多讓他擔任教授,也許很大程度上是替他找了個好的避風港灣,至少有斯內普在這裡,盧平便不用為了每個月的月圓日而太過痛苦。狼毒藥劑的制作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完成的,而斯內普這樣的魔藥大師並不多。

  彼時教員休息室裡只有盧平和斯內普兩個人,我和盧平說完話,很自然的轉身走向了斯內普。

  「教授,萬聖節快樂。」我對著他笑了笑,將南瓜燈遞過去。

  這時盧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曉沫,今晚的晚宴,聽說會有幽靈表演節目?要知道,我在霍格沃茨讀書的那些年,這個規矩就一直在采用,今晚能重溫,真是夠美好的,你說對吧?」

  我轉過頭去快速回答:「對啊。」

  斯內普從我的手裡拿走了南瓜燈,輕聲說:「謝謝。」

  我再次與他的目光相遇,難以想像他微微蹙起的眉頭說明了什麼,可是他收下了。

  今年的萬聖節不再舉行舞會,大概是由於小天狼星的越獄和攝魂怪的駐守,學校的安全措施再一次加強了。不過那可愛的南瓜燈裝飾的禮堂還是使得這個鬼節的氣氛足夠濃重。

  幽靈節目裡,胖修士站在赫奇帕奇桌前唱歌,結果一腳「踩」進了萊特的南瓜派裡,我把那塊被「踩」過的派叉起來喂給萊特吃,萊特皺了皺眉,笑著一口吃下。蝙蝠和噴吐火焰橘色飄帶在天花板下面懶洋洋地飄蕩,像是燦爛的水蛇。另一邊格蘭芬多桌前,差點沒頭的尼克正在表演自己當年被殺頭的場景。

  我覺得難得的放松,望向教職工桌的時候,看見盧平正在和斯內普交談,前者興致勃勃,後者卻一臉冷淡。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斯內普從來不掩飾對盧平的厭惡,如果是因為盧平搶走了他一直向往的黑魔法防御課老師的職位的話,那麼他為什麼又那麼聽從鄧不利多的要求,按時給盧平制作狼毒藥劑呢,只是因為責任嗎?就像他開頭接受我的請求一樣?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盧平轉過頭來朝我點了點頭,帶動著斯內普也望向了我的方向。我朝著盧平做了個鬼臉,接著立刻重新把眼睛盯在萊特臉上。

  用過晚餐後我們走在通向小精靈廚房的長走廊上,那裡有赫奇帕奇休息室的入口。朱莉和史蒂文已經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萬聖節在霍格沃茨是屬於情人們的眾多節日之一。

  我和萊特並肩跟著談笑喧鬧的赫奇帕奇大隊伍走向休息室。

  「曉沫,」萊特正在開口,「我可能要提前離校——」

  「出事了!」不知道是誰在遙遠的走廊盡頭喊了一句。

  接著是鄧不利多的聲音:「請所有學生立刻返回禮堂,現在。不論是格蘭芬多還是斯萊特林,拉文克勞還是赫奇帕奇,孩子們,請立刻回到禮堂!」

  魔法的擴音效果在牆壁上發散一圈又一圈的波紋,在忙亂中萊特牽起了我的手。我愣了一下,沒有掙開。

  我們回到禮堂,得知是小天狼星出現了。

  睡在禮堂的感覺不太好,蜷縮在睡袋裡,心裡卻像壓了一塊石頭,掙脫不了那份擔憂。腦袋伸到外面,看著靜默的禮堂裡躺倒的七七八八的睡袋,陰暗的光線,還有飄來飄去的幽靈和四處走動的級長。

  大約凌晨兩點多的時候,我聽見禮堂門口傳來細微的說話聲,「一切還好嗎?」是盧平的聲音。

  「是的,教授。」那個男聲很陌生,我猜想應該是別的學院的級長。

  他們就站在離我不到三四米的地方。我之所以選擇這裡安置睡袋,也是想要更靠近門口。

  朱莉在我旁邊的睡袋裡翻了個身,發出夢語的呢喃。我忽然抽搐了一下,覺得很冷。

  這時盧平教授的皮鞋到了我的旁邊。「你怎麼還沒睡?」他一臉疲憊,像是剛跑了萬米長跑,然而更主要的,是他臉上泛起的深深憂慮,隔著黑暗我似乎都聽見他的嘆息。

  「教授,小天狼星找到了嗎?」我用極低的聲音詢問。

  「你不用擔心這個,安心睡覺吧。」盧平預備走開。

  「教授,」我喊住他,「斯內普教授,現在在哪裡?」

  盧平轉身蹲下來,靜靜的看著我。「不用擔心任何人,你只需要一個好覺,擁有一個萬聖節的美好睡眠。」他走開了。

  教授們在禮堂門口時不時出現,弗立維教授、麥格教授、斯普勞特教授都進來過了。鄧不利多在凌晨三點多的時候出現,接著斯內普的黑色身影也出現了。

  彼時我已疲倦至極,然而聽見斯內普的話仍是嚇了一跳——他似乎在懷疑盧平教授?

  他的臉上帶著濃郁的怒氣,微弱的光線下我看見他眉間的蹙痕加深了。

  談話不歡而散,斯內普留下獨自站了一會兒。我凝視著他,他大概感覺到了什麼,目光掃視了過來,我趕緊閉上眼。

  一夜的倉皇還是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小天狼星仍舊沒有蹤影。

  過了一段日子,赫奇帕奇和格蘭芬多有了一場魁地奇球賽。那天下著極大的雷雨,然而這項活動的受歡迎程度實在是太高了,一群群人還是穿著防水鬥篷彙聚到了球場。

  朱莉在這個時候不得不和已經如膠似漆的史蒂文暫時分開——因為他們一個支持赫奇帕奇,一個支持格蘭芬多。

  一路上我都不得不聽朱莉的尖叫。她一直很喜歡的那個低我們兩級的赫奇帕奇學生現在是赫奇帕奇的找球手,他叫做塞德裡克。

  萊特在看台的高處找到了相對有遮擋的位置,他和朱莉一樣是魁地奇的愛好者。他拿了巫師用的望遠鏡發給我們,那並沒有麻瓜的望遠鏡那麼粗笨,而是跟普通眼鏡一樣的薄片。

  我本來就對這項運動沒什麼興趣,加上風雨交加,完全不知道該看些什麼。

  我將目光在看台上隨意掃動,這時格蘭芬多正處於領先。

  一個奇怪的,黑色的影子夾雜在風雨的模糊裡出現在我眼前,就在我的右面斜上方,看台最高處的一排空座位上。所有人都在關注比賽,賽場上似乎正在進行什麼□,歡呼尖叫聲此起彼伏。

  我滿心好奇的看著那個一動不動的黑色影子,朱莉在我耳旁正在尖叫:「噢!塞德裡克!看那個帥氣的男孩!」

  我悄然站起來,離開座位朝著那個黑影子走過去。

  戴著萊特的巫師望遠鏡,我覺得自己越走越接近於真相。

  等我站到離黑影不過五米左右的水平線上,我終於看清了。

  那是一只粗壯的,渾身黑毛的大黑狗。它就那麼半坐在看台上,目不轉睛的盯著賽場。雨水已經讓它濕透了,並且不斷滴答著從它的皮毛上滾落,這使它看起來像是剛浸透了水的拖把。

  「黑狗?」我用中文喚出聲。

  它轉過來了,只是一瞬間,眼睛裡閃著說不出的銳利光芒,這使它看起來甚而有些像是狼。

  接著是一道閃電,天空中的雷聲轟隆作響。我再次回神的時候,那條黑狗已經不見了。

  我搖搖頭,說不出的奇怪感,那一定不是錯覺,哪裡來的黑狗?

  轉身准備走回座椅,我忽然聽見看台上有人一聲大叫:「攝魂怪!攝魂怪在那裡!」

  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切已經在驟然之間發生了:一大群攝魂怪突然出現在了魁地奇球場,不是一只,而是黑壓壓一片,比我騎著巴克比克在空中遇到的那一次還要多,真正的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

  我孤零零的站在看台的最高處,看著攝魂怪降臨在面前。很糟糕,非常糟糕,因為我的魔咒補習進度還沒有到呼神護衛的程度,而這群恐怖的代言者便再次意外的出現了。

  又是熟悉的冰冷感,混雜在本已寒冷的天氣裡,卻依然是那麼的顯著。我靠在牆壁上,盡力不去看那些肮髒的臉。

  「呼神護衛!」一雙手突然從旁抓住了我的手臂,銀光閃爍,一頭熊從魔杖裡一躍而出,驅散了黑暗。

  萊特將我抱在了懷裡,夾雜在雨聲裡的低語非常清晰:「別害怕!我在這裡。」


☆、對不起

  鄧不利多出現在了賽場,這短暫的恐懼沒有繼續下去,我在萊特的攙扶下回到休息室,悶頭大睡。

  我突然覺得必須要好好的審視一下和萊特的感情,身旁的人已經成雙成對,萊特卻仍舊孤單一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誰,這是毫不掩飾的事實。想起那次在天文塔上我們的對話,想到他送我的那朵玫瑰,我突然覺得那紅色仿佛是在眼前,晃得耀眼。

  他送我的禮服還在衣櫥裡靜靜等待,等待它真正的主人。

  那個人不是我。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逃避,不敢對他提起這個話題,然而裝聾作啞真的有用嗎?還感覺得到看台上萊特把我擁入懷裡時他胸腔裡有力的心跳,那種聲音真的很令人震撼。我突然覺得自己卑鄙又無恥,既然說了拒絕,為什麼還要假裝安慰自己,說我們還能將時光倒轉,回到初遇那時,純潔的過去?

  魁地奇比賽後,我開始有意的疏遠萊特,用淡淡的,一點一滴的冷漠,試圖像是蝸牛一般緩慢的遠離。

  「你怎麼了?」萊特側頭問我,伸手擋在我面前。「我在和你說話呢,曉沫。」

  我將腳步停在走廊,看著他那雙漂亮而透徹的眼睛。「對不起,萊特,我真的不想跳舞。」我冷淡的昂首,緩緩的說,「我想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這不是答案。」萊特說,「不是。」

  「是的。」我撥開他的手,繼續向前。

  「以往每一年,我們都是一起跳舞,在聖誕舞會上,沒有例外。」萊特跟著我的腳步,聲音在我的耳邊。

  「我不想跳了,和任何人都不跳了,從今年開始。」努力忍住想要轉頭看他的衝動。

  「可我們馬上就要畢業了,這是最後一次——」萊特的聲音顫抖,幾乎帶著哀求。

  「對不起。」我說,「你可以邀請別人,會有很多人願意和你一起跳舞的。」這是事實,萊特如果願意,愛慕他的女生有一大把。

  「可我只想和你跳——」覺得被什麼東西牽制了一下,接著便發覺萊特已經立在了面前,雙手扶在我的肩頭。「告訴我到底為什麼。」他眼睛裡閃著灼熱的光,讓我幾乎不敢直視。

  我輕聲笑了笑。「萊特,因為,我真的不想再耽擱你了。」把心裡壓了很久的話說出口,一下子感覺松快了許多。

  萊特放下扶在我肩頭的手,「你說什麼?」

  「我不想再耽擱你了,」我看了一眼幾步之遙的教員休息室,我已經過了約定的魔咒補習時間,「我不想要讓你繼續等著我,你不需要這麼做,我也不值得你這麼做——現在,我要去上課——」我擦身而過,走離萊特旁邊。

  「是因為斯內普,是嗎?」萊特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上回蕩, 「因為你覺得你只能愛他?你覺得他那樣的人會和你在一起?你覺得我和他相比很差勁,所以你連看我一眼的興趣也沒有了?」

  他竟然說中了我的心事?他的質疑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到底有多喜歡斯內普?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他?他到底好在哪裡,他到底有什麼魔力,讓你可以對我視而不見?這簡直像是笑話!」萊特的聲音大得驚起了走廊壁上那些畫,我覺得好幾雙眼睛一下子朝我看了過來。

  「我沒有喜歡斯內普教授。」我嘆息著,抬頭凝視萊特,用我所能表現出來的最大真誠。「我愛他。我愛西弗勒斯·斯內普。」

  萊特臉色剎那間霜白。

  把話說出來,我再無顧忌。「我會一直堅持,堅持自己的愛情,哪怕它會無疾而終,我並不會後悔。而萊特,你何必等著我?我的心給了另一個人,已經收不回來了,收不回來,也是帶不走的。」

  「至於為什麼,」我搖搖頭,「這世間有太多的男女戀愛都是情非得已,我只知道我愛他,這就夠了。」

  「所以萊特,如果這樣,我們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因為這樣的現狀對你不公平。那天你在魁地奇球場救了我,也猛然間讓我明白了很多。我一直在逃避,這真是個大錯誤。我就像是個無恥的利用別人感情的女人,表面上清高於自己的堅持,背地裡卻還是不自覺的給了你希望——我不敢再給你一絲一毫的希望。讓你堅守這種錯覺,只會讓你錯失真正屬於自己的愛情。萊特,你必須明白,屬於你的那個人真的不可能是我。」

  我轉身,走到教員休息室門口,還未來得及敲門,門已然打開。盧平灰白的頭發和帶著皺紋的面龐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好,你來的時間剛剛好,進來吧!」盧平側身。

  我不去想身後的萊特正在做什麼,不敢去勾勒他現在臉上的表情。對盧平無力的笑了笑,我進了教員休息室。

  今天是呼神護衛學習課。

  「我們先進行理論的學習,然後是練習魔咒,接著是模擬實踐,最後,我會向鄧不利多申請,找一名真正的攝魂怪來,進行一次真實演練。」

  盧平說完,沒有向往常一樣走到黑板邊開始進行理論授課,而是走過來,坐到我面前的椅子裡。

  「你怎麼哭鼻子了?」盧平輕聲說,「什麼事讓你那麼傷心?」

  我側過臉,不敢拿手去擦干臉上淌出的淚水,「沒什麼,真的沒什麼,教授。」我深吸一口氣,卻換來肺腔裡更劇烈的疼痛感,又抽搐了兩下。

  「讓我們等等吧,等你稍微好一點再開始。」盧平若有所思的說。

  我真的失態了,在一個教授面前默默的流淚,根本就止不住自己的淚水,這時候我真希望能有一瓶安眠藥水就擺在我的眼前,喝下去,世界便可以立刻陷入沉寂。

  教員休息室裡只聽得見我的低聲抽泣和盧平的細語安慰,他體貼的為我遞上一塊手帕,似乎是使用了魔法的,用來擦臉上的淚水,帶著一種溫柔的,好像手指撫過一般的安定感。

  「如果可以,我願意為你分擔煩惱。但如果你不想說,那麼就在這裡釋放一切吧,我會在旁邊陪著你,直到你覺得自己舒服一點。」盧平沙啞的嗓音裡卻帶著極大的溫柔和體貼。

  「謝謝教授。」我抬頭,對他露出笑容,現在感覺似乎好一點了。

  一陣短而急促的敲門聲。

  「萊姆斯。」突然被推開的休息室門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聲音,斯內普走了進來,看著我們愣了一下,隨即帶著厭惡的口氣說,「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很抱歉,我想我應該敲門後等一等再進來?」他雙手在胸前交叉,朝著我們走過來。

  我低下頭,從來沒有在斯內普面前哭過,這次卻居然被他撞見了。

  「西弗勒斯,什麼事?」盧平站起來了,我看見他的皮鞋離開了我面前的地面。

  「我剛從校長那裡過來,他讓我把這個立即交給你。」斯內普冷淡的說。

  「是的,謝謝。」

  「她——怎麼了?」斯內普聲音猶疑。

  「噢,這是一個好問題呢。可西弗勒斯,為何你不自己問問她?」盧平笑著說。

  沉默了一陣子,斯內普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現在要回地下室,這個月的狼毒藥劑還需要熬制兩次。」

  「也許你可以試著留下,西弗勒斯,我們正准備開始呼神護衛的魔咒練習。我從鄧不利多校長那裡獲知,你曾經把張曉沫從攝魂怪手裡救下來,這樣,也許你會希望能看見她如何學會這一咒語。」

  「如果你這樣說,萊姆斯,我可以留下來。」 斯內普竟然爽快的答應了。


☆、守護神的秘密

  斯內普好像是一劑止淚魔藥,他在我和盧平的側面不遠不近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我立即便想要收住眼淚,其實真是不想讓他看見我流淚的樣子,潛意識裡,總是希望能把自己最堅強的一面留給他看,而不想讓他看見我的這部分真實。

  盧平的輕言細語使我很快控制住了情緒,因為斯內普,教員室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默,我抬頭,臉上的淚水已經擦干了,對著盧平一笑,輕聲說:「教授,開始吧。」

  站在房間中央,盧平在把咒語對著我仔仔細細反復叮囑說明了很多遍後,終於同意讓我開始進行魔咒練習。

  雙指並攏,朝著盧平教授的方向,我抿唇,隨即張口:「呼神護衛!」手揮動,一縷細如煙絲的銀白色魔法痕跡從我的指尖滲出,剛一飄進空中便消失了。

  心情本就低落,加之斯內普在場自己還表現得這麼糟糕,我覺得簡直是要絕望了。手垂下,沒有再舉起來的勇氣。

  「這個咒語沒有那麼難,是不是?你只是要想一些快樂的回憶,曉沫,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盧平走過來,站在我旁邊,然後用魔杖,「呼神護衛!」一只狼的銀白色形像從他的杖間出現,跳到地上快跑了幾步,然後消失了。

  看起來似乎很容易,可是我怎麼能做到呢?學這個咒語的時候或許還好一點,我記得那時在弗立維教授的課上我甚至還有過幾乎成功的經驗,雖然用力制造出來的形像只是一大團模糊不明的東西,並且持續了兩秒就消失了。

  我現在,沒有心情回憶快樂的東西,滿腦子都是最後一眼看見萊特時他的表情,我傷害了他,我以後該怎麼面對他?雖然早就下定了決心,可是這些年的友誼要我怎麼割舍?

  腦子一團亂麻,我蹲下來,輕聲說:「對不起,教授,我……」

  「張——小姐,」斯內普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帶著冰冷的語調和尾音,「難道你就只有這麼一點能力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想攝魂怪或許會很高興知道這個消息——他們的食物菜單裡又多了一種選擇。」

  「西弗勒斯,」盧平的聲音,「別說了。」

  斯內普卻還沒有閉嘴,「你平時的堅持哪裡去了?扔給巨怪吃了嗎?我坐在這裡不是來等著看你虛弱的,張小姐,我只是希望能知道,下次你再騎著那只鷹頭馬身有翼獸到處亂飛的時候,能夠稍微學會自我保護。」

  我埋著頭,覺得斯內普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幾乎是到了我的耳邊,「你的魔咒成績,你要知道,上次已經證明了你並不是在這個方面缺少天賦。所以,如果你想要獲得我的尊重,就拿出一點能夠讓我贊許的東西。」

  站起來,對著斯內普輕輕的一笑,「教授,對不起,我也許,真的很難使用呼神護衛。」

  中國法師家族的守護神是固定的,這與西方巫師完全不同。上次昆吾學校來訪問時左天澤已經在霍格沃茨露出了自己的守護神,他的左家標記——玄武。而我,也有自己的固定守護神,張家的標記是朱雀。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對於學習呼神護衛並不太在意的原因,因為我固有的守護神和這個魔咒是衝突的,朱雀的印記使我無法很好的自主選擇呼神護衛的形像。

  慢慢的將左手的袖子卷起,露出左手肩側的標記——那裡,是一只紅色線條的朱雀,正在展翅高飛的形像。

  「那是什麼?鳳凰?」盧平說。

  朱雀的形像確實接近於鳳凰,也容易讓人混淆,然而實際上這種來自中國古老血統身上的印記所銘刻的並不是鳳凰。朱雀是一種火屬性的神鳥,流傳在中國的神話裡,也流傳在中國法師的血統裡。

  「我有自己固定的守護神,這是流傳在中國法師家族成員血液裡的,我的家族形像,就是這個——朱雀。」我無奈的笑了笑。

  「你可以召喚出它嗎?」盧平眯起眼。

  「可以。」我猶豫了一下,「但是,我不想。」

  「為什麼?」斯內普一雙黑眸裡閃過詫異,「這種守護神難道沒有什麼作用?」他雙手在胸前交叉,身體繃緊,看起來像是一根急待發出的弦。「中國法師的守護神,難道連攝魂怪之吻也不可避免?」他彎起嘴角,表情仍舊冷冰冰的,帶著諷刺的口吻,「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想要使用你的那個守護神,或者,你根本是為了不想學習呼神護衛而尋找借口?張小姐,我不得不說,下一次如果你和攝魂怪相逢,我可不會再騎海格那個巨型掃帚。」

  「西弗勒斯,不要勉強她。」盧平安慰性的摸了摸我的腦袋,他的那雙寬大而粗糙的手溫柔的撫過我的發間,讓我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教授,我不是不能用那個法術,只是不想而已。至於為什麼……我現在不能說,請原諒。」

  「那麼,你是不是還願意學習呼神護衛?」盧平說。

  沉默了幾秒,我點頭。「雖然我本身的中國守護神不能夠改變,但是並不是說我不可以學習英國的類似魔咒……我只是……有些,我想我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沒辦法學習這個。」

  「只要你還想學,那麼,肯定是能夠學會的。」盧平舉起魔杖,再次將他的守護神召喚出來,那匹狼在我們周圍轉了一圈,又一次不見了。一種溫暖安詳的氣息卻立刻包裹了我,讓我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你可以再仔細想想,是否要學習呼神護衛,或者,因為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守護神,而放棄學習呼神護衛,我想這也沒什麼。」

  「可是鄧不利多校長的本意,是讓我跟著教授你學習這個咒語。」我剎那間臉紅了,我在做什麼?瞻前顧後的浪費自己的時間,也浪費了盧平的時間。

  「我們在這些天的教學裡已經獲取了快樂,不是嗎?結果並不是非要那麼絕對,鄧不利多校長那裡,也許我可以告訴他你的一些情況。」

  「不,教授,」我說,「我希望學會這個,呼神護衛,我自己的守護神,不是家族的……是我自己的守護者。」

  「你會學會的。」盧平說。

  「西弗勒斯,」盧平的臉轉向正一臉不屑的斯內普,帶著淡淡的笑容,「你也給曉沫示範一次這個咒語,如何?」

  斯內普表情一愣,輕聲回答:「我沒必要為一個故作虛弱的『中國』法師浪費自己的時間,現在,我要回去熬制狼毒藥劑。萊姆斯——如果你這個月不想變成那種可笑的動物在禁林裡只穿個褲衩到處亂跑的話。」他說完,臉上帶著似乎已經親眼目睹那一幕一般的表情,幾步並作一步,消失在了教員休息室門口。

  盧平對於斯內普的惡毒諷刺似乎沒有什麼反應,聳肩,然後對我眨了眨眼睛說:「沒關系,今天就到這裡吧,明天是周六,我祝你周末快樂。」

  走出了休息室,到大廳吃晚餐。走到赫奇帕奇桌邊的時候,我很擔心會碰見萊特,現在,我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是我先把一切話挑明,然而,我卻無法面對這個後果,說到底,我還是個懦弱的人,或者斯內普說得沒錯,我很虛弱,其實一點也沒有面上表現出來的那個強硬樣子。

  走到桌邊的時候才發覺用餐時間已經快結束了,很多人起身開始離開。我隨意找了個位子,坐下吃東西,風卷殘雲,低頭不管不顧,其實只是怕看見萊特。

  吃完東西,到地下室上晚課,斯內普對教員休息室裡發生的事情一點也不提起,一切如常。

  沉默著做完一切,起身告辭的時候他叫住我說:「周末我必須要你的幫助,狼毒藥劑的制作出了一點小問題,我要重新開始,你知道三天後就是月圓夜,所以你必須待在地下室一整個周六和周日。」

  這在現在對我來說反倒是個好消息,我笑了笑,點頭說好。


☆、疼痛

  不知道怎麼回到寢室,我一路都是魂不守舍。在走廊上碰見了皮皮鬼,在快樂的唱著整人歌謠,做鬼魂就沒有煩惱了吧?

  在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面前跑過。「奎斯!」我大聲招呼,讓那個小不點停下來。「你好啊!」

  小精靈奎斯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是一些很熟悉的瓶瓶罐罐——在田楚成為龐弗雷夫人的助手之後,我經常能看見這樣的瓶瓶罐罐,那是校醫院的藥品。

  「你在做什麼?」

  「有人生病了,奎斯送藥過來。」奎斯小聲說。

  「萊特,」薩姆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椅子上起來,走過來。「萊特生病了。」

  我瞬間怔住,呆呆的看著薩姆紅紅的鼻頭,還有那張帶著疑惑的臉。「你怎麼了曉沫?你不知道——」

  我轉身,將薩姆接下來的話關在了門外。「萊特下午上課回來後,就突然臉色蒼白,他說他渾身都疼——梅林才知道,這事兒有多玄乎。」

  萊特生病了?

  躺倒在床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聽見窗邊傳來撲扇翅膀的聲音,大概在貓頭鷹棚屋酒足飯飽後的西弗飛進了屋子,落在了桌面。它照著老規矩一爪子踩在了我的枕頭邊,用小喙嘴輕輕敲了一下我的手指。

  「西弗……」只有這時候才敢喊出他的名字,我將西弗攬進懷裡,它柔弱的小心髒就在我的指頭間跳動,像是小鼓在碎碎的敲動,帶著生命的音律。

  睡著了,真不想醒來。

  第二天起床時,我看見桌邊的紙條,朱莉和史蒂文去霍格莫德了,可能晚上才回來。我走出房間,上樓梯到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看見零落的人群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娛樂,不時有笑聲迸發——這照舊又是一個愉快的霍格沃茨周末。我在人群裡尋找薩姆,把他單獨叫到一邊。

  「萊特怎麼樣了?」我急切的詢問。

  「他現在還躺在床上。」薩姆搖搖頭,「他一晚上基本上沒說話,龐弗雷夫人後來還來過一次,說他不知名的疼痛是由於情緒急劇變化而產生的,昨天晚上給他喝了安眠藥水,現在不知道他醒過來沒有……」

  我心裡一緊,沒有等薩姆說完話,轉身進了萊特的寢室。

  沒辦法不管,說得再怎麼決絕,也沒辦法不管。

  我走進萊特的房間時,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幕:萊特蜷縮在床上,裹著厚厚的被子,一頭原本飄逸的金色長發此刻隨意蓬松,看起來髒亂不堪。他就像是只蝸居的毛蟲,悄無聲息。

  「是誰?」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咬牙,輕聲回答:「是我。」

  「你是誰?小精靈?」他悶悶的笑了幾聲,大概覺得這個玩笑其實並不高明,沉默片刻後,語調變得冷酷,「走吧,你說過,我們做不了朋友。你還來這裡干什麼?」

  「我們現在做不了朋友,沒錯。但是之前的那些年,我沒說要忘掉。我現在以一個舊友的身份來看你,不行麼?」我走過去,把桌上的玻璃杯拿到他嘴邊,「喝口水,你的嘴唇很干,你知道嗎?」

  我無奈的笑了笑,應視萊特直直的目光,他輕輕的擋開我的手,「我不口渴,而你,也不需要哄孩子一樣來安撫我。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你忘了我七月就過了生日吧,你送我的禮物我可還戴在這裡。」他解開胸前的兩顆扣子,將白皙的胸膛露出來,「你送我的吊墜,刻著赫奇帕奇格言的吊墜,是我收到的最珍惜的禮物,和你送給我的所有曾經的禮物一樣,都是最珍惜的。可是,現在這個禮物的主人卻要和我斷絕關系,你告訴我,明年七月,我還能不能在自己的窗前,看見那只叫做西弗的貓頭鷹?」他自嘲一般笑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它叫做……西弗?」我嚇了一跳——明明是用中文刻的字。

  「為了你,我一直在努力自學中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萊特把手放到臉上,「我為了你做的事情,你又知道幾件呢。曉沫,你一定不會猜到,當我看見那只貓頭鷹的胸前掛著的吊牌時,我有多恨自己竟然認識那是什麼,我有多恨看見西弗這兩個字!」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覺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我對不起他,是的,我對不起萊特。

  他站起來,快一米九的身量就那麼佇立在我面前。我們都沒有說話,我想要低下頭,卻忽然覺得下巴生疼,閉上眼又睜開,與萊特對視。

  他淡藍色的眼瞳裡寫滿了不甘和痛苦,滿滿的溢出來,又像是個黑洞一般,可以吸走我的一切情緒。

  「你愛他。」萊特說,「而我愛你。」他張嘴做了個笑的口型,說出來的話卻格外苦澀,「這一定是梅林犯的過錯,讓我們都愛錯了人,注定要受這種痛苦,沒有盡頭的折磨。」

  我猛然回神,後退,強作冷酷,卻不覺聲音顫抖。「對不起。我現在要走了。」

  「你聽著,」萊特昂首,輕聲說,「我過幾天就要離校了。」

  「什麼?」我愣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和痛苦,自嘲的笑了笑,「你上次沒有注意聽我說,對吧?」

  「為什麼離校?」我沒來由的覺得一股子怒火上衝,「如果是因為我,你沒必要——」

  「我說了,這件事我已經告訴過你,只是,你沒有認真聽。你可能會覺得是因為你的緣故,其實,原本我便已定下聖誕舞會後提前離開學校,因為剩下的,基本只是准備最後的考試而已。而我已經要接手家族企業,這個考試對我沒有意義。我父親已經和鄧不利多談過了,鄧不利多也已經同意。」

  我默然。

  「既然沒有了舞伴,我還留在這裡過什麼聖誕節?」萊特用手攏了攏自己雜亂的頭發,笑著說,「我明天就走,離開這裡。」

  「萊特……」話雖出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對不起。」我第一次覺得在他面前那麼手足無措。「對不起,我真的——」

  「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萊特走過來,忽然把我攬到他的胸口。「不要對我說那麼殘忍的話。以後,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不會來打擾你。可是你要明白,我們是朋友,如果你再敢說斷絕關系這類的話,那麼,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忍不住淚水,我反手抱住萊特堅實的肩膀,他是不是也哭了?為什麼肩膀在微微的顫動?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十一歲的火車站台,小小的羞澀的臉龐,忽然覺得一切是那麼的熟悉。酸澀襲來,我閉上眼。

  走到地下室已經是快近中午的時候,我敲門,看著斯內普的臉出現在門後。

  「進來。」他轉身。

  我機械地按他的吩咐洗干淨原材料,分類整理,給坩堝預熱,把材料倒進坩堝。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一句話也沒有說。直到前期工作全部結束,我和他對坐在桌邊,我看見一個茶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桌面,才猛然回過神來。

  「張小姐,作為魔藥助手,我覺得並且十分覺得,你有必要做到全神貫注,而不是把你的腦神經四處亂放——看看你空洞的眼神,我還以為你把它們跟著鼻涕蟲一起倒進了坩堝裡。」他的魔杖伸過來,在我的茶杯上點了一下,一時間便傳來咖啡的清香,那茶杯裡面立即充滿了這種香醇的液體。

  「對不起。」我喝了一口咖啡,仍然忍不住一臉黯然。

  「這段時間你已經說了太多的對不起,我恨這個詞!」斯內普的音調突然提高,「你能不能去看看鏡子?」

  「什麼?」我抹了抹臉,「有什麼東西嗎?」

  斯內普沉默了幾秒,開口:「淚痕。」

  我愣了愣,從萊特寢室出來後,我直接來了這裡,完全忘記了去洗漱清理,這麼說,他剛才一直看見我的淚痕?又被他發現哭了,看來我再怎麼裝堅強,還是有露餡的時候啊。雖然如此,嘴上還是不肯承認:「那只是……剛才處理流液草時濺到了吧。」

  「不要對我說謊,張小姐。」斯內普淡淡的說,「不要。」

  「教授,」我說,「我好像沒必要對你解釋這個。」

  我看著他變了臉色,好像是受了侮辱。「確實如此,」斯內普撇了撇嘴角,「你說得沒錯,張小姐。」他緊抿嘴唇。


☆、預言

  在用過午餐後,接下來的時間內,斯內普的嘴好像被用了噤聲咒,一直沒有再張開過。他只是靠在椅背上,任我在那裡忙碌,而他的手裡拿著他的《魔藥的特殊用途探秘》,那是一本金絲邊的黑色封皮的書,已經很破舊,我曾經看開看過,裡面的紙業泛黃,並且很脆,上面密密麻麻是斯內普的字跡,但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就被他奪了回去,我只知道,那是他最喜歡的一本書。

  「教授,做完了。」我看了看手表,「我要回去了,馬上快吃晚餐了。」

  「我好像說了,今天和明天,全天時間,你都必須待在地下室。」他沒有抬起眼,不過終於開口了。「你今天快到中午才來地下室,耽擱的工作必須自己補齊,你知道我的要求。」

  胸中一口陰郁之氣集結,在心裡忍不住白了斯內普一眼,我回到桌前開始做第二份工作。

  連續兩天高密度的工作讓我覺得十分難受,最難受的是,周日下午回到休息室,薩姆遞給了我萊特留下的紙條。

  「他走了,你知道巫師的行動非常方便快速,他只拿了一個箱子,走之前告訴我他已經去找過了鄧不利多,然後給了我這張紙條。」薩姆一臉抱歉和遺憾,輕聲安撫了我幾句。

  曉沫,

  原諒我,不辭而別也許不是個好主意,然而卻最適用於現在的我們。我相信這只會是一次短暫的離別,就如同田楚一樣。

  你的,

  萊特·彼得格·薩拉德維

  把紙條放進抽屜,我埋頭在被子裡,輕聲嘆息。

  聖誕節來得很快,那天中午,我獨自一人走出赫奇帕奇的休息室,走進霍格沃茨大廳的時候,發覺那裡只擺了一張小長桌。我進去的時候還一個學生也沒有,鄧不利多和麥格、弗立維、斯普勞特及斯內普坐在那裡談話,看見我進來後,鄧不利多用一種愉快的腔調招呼我入座。

  「要知道,只有我們幾個人,就不必浪費那些長桌了。曉沫,要點茶嗎?」鄧不利多揮舞魔杖,一只椅子立刻移動起來,為我敞開位置。

  然而那個位子不怎麼讓我自在,它恰好處在麥格教授和斯內普之間。

  我走過去猶豫著坐下,鄧不利多立刻用魔杖為我送來茶杯。

  「對不起……我想說,怎麼沒看見盧平教授?」我環顧四周,連看門人費爾奇都在,盧平去了哪裡?

  鄧不利多說:「噢,可憐的萊姆斯,他似乎有些身體不適,西弗勒斯,你是否為他配置藥劑了?」

  「當然。」斯內普一邊說一邊將裝有熏肉的盤子遞給我,似乎用余光瞟了我一眼,我則盯著他的側臉發愣。

  和第一次居然坐在他身旁用餐,要知道,以前我最多只坐過他的對面。我覺得有些緊張,拿起叉子的動作也變得拘謹。

  「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嗎?」鄧不利多突然說,「那個聰慧的孩子,田楚,給我們遞送了美妙的中國式早餐。他現在在聖芒戈,我曾經在報紙上看見關於他的介紹,他是個很有前途的人。」

  我剛把一塊蛋糕放進嘴裡,鄧不利多說:「曉沫,你還在與他聯系嗎?」

  「是的,教授。」我有些尷尬的舔掉嘴角的奶油,一張餐紙忽然飄到手邊,斯內普轉頭看了我一眼,蹙眉。

  幾個學生陸續來到大廳,我看見了全校皆知的哈利波特和兩個他的朋友一起走了進來,那個褐色濃密頭發的女孩讓我覺得眼熟,一時卻有想不出來在什麼地方曾經見過。

  然後是特裡勞妮教授,這個我曾經的授課老師,我很早就沒有再選過她的課了,對這個有些瘋癲的教授總是能躲就躲。她走進大廳,鄧不利多在我和麥格教授之間的空位上為她留下了座位。她落座,眼睛便開始一直打量我。

  「張曉沫,」她竟然還認得我,用那種遙遠而縹緲的嗓音說, 「我的水晶球告知我今日必然要放棄自己獨自的午餐而來參與你們的盛宴,遇見你看來是梅林的安排。」

  我對她禮貌性的笑了笑,悶頭切牛排。

  占蔔課我不是太喜歡,那些神叨叨的巫術結合了特裡勞妮教授的誇張演繹,讓我有些無法忍受。特別是第一次上課。我還記得特裡勞妮教授用她那雙有些誇張的大眼睛凝視我時說過的話,當時她拿過萊特手裡我的茶杯,然後說:「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在遙遠的將來,在你最悲傷的時候。」

  我想任誰也不愛聽這樣的預言,更何況是從一個穿得像大號蜻蜓一樣的女人口裡說出來,並且,她怎麼知道什麼是我想要的。

  偏偏特裡勞妮教授似乎對我特別感興趣,這大概是由於我的中國法師身份,另外——

  「請允許我冒昧詢問,你的舅舅好嗎?」特裡勞妮教授一邊說一邊露出她那口因為喝茶過多而有些黃的牙齒,她現在看起來像只蜻蜓一樣閃閃發亮。

  「是的,他很好,非常好。」我輕聲回答,覺得在這個有些安靜的用餐時間討論這個不太好。

  「辛覓先生的健康真是讓我分外高興的一件事。」特裡勞妮教授有些誇張的說,「請替我轉達對於辛先生的敬意。」

  「我會轉達的。」我深吸一口氣,笑得無奈。

  鄧不利多的眼睛閃了閃,「辛覓是你的舅舅?曉沫,這真是一個有趣的新消息。」

  入學表單上不會填寫這麼多,我還以為能把這個消息一直藏起來,特裡勞妮教授卻說了。

  我的舅舅辛覓是國際預言法術聯合會的副主席,是一名精通周易的八卦師。他在國際上確實有很高的名聲,可是,這和我無關。有一次占蔔課上我無意說漏嘴後,特裡勞妮教授就在對我授課的那兩年內一直試圖找出我超乎常人的預言能力,可惜從未成功。

  有些煩躁的把牛排切成小塊,手肘因為大幅度擺動一下子碰倒了旁邊斯內普的茶杯,滾燙的茶水立刻濺到了斯內普的胸前,我吐吐舌頭,臉紅著說對不起。

  斯內普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倒沒有太多責怪的意思,他舉起魔杖快速使用了一個清理一新。

  「非常有意思,」特裡勞妮教授的奇怪語調又再次響起,「迷人的符號。」

  我詫異的轉頭,發現特裡勞妮教授抓起了那個已經流干茶水的空茶杯,正用她大眼鏡框下的迷蒙之眼看著杯子內部。

  「西比爾,如果你不介意,請把杯子還給我。」斯內普厭惡而冷漠的說。

  我夾在斯內普和特裡勞妮之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但可以肯定的是,特裡勞妮教授的嘴巴裡大多數時候說不出什麼令人高興的詞彙,而斯內普也從不吝嗇自己對人的鄙薄之情。

  鄧不利多就坐在我的正對面,此刻突然開口,依舊是愉快的語調。「曉沫,嘗嘗火雞肉,你應該歡迎這一美味。」他切下一塊,遞到我的盤子裡。然後他朝著特裡勞妮教授的方向說:「西比爾,不要辜負小精靈們為我們准備的聖誕盛宴,讓我們開始品嘗——」

  特裡勞妮教授在這個時候從自我的陶醉中也剛巧恢復過來,鄧不利多的話大概恰好被她在最後一刻忽略了。她高聲尖叫著:「西弗勒斯!你的命運正在改變……」

  這種誇張的聲音讓每個人都嚇了一跳,桌邊的說話聲立刻安靜。我感覺到身側斯內普的身體抖了抖,一股壓抑的憤怒之氣散發出來。

  我擔憂的望著特裡勞妮教授,後者繼續說著:「月亮和山丘,如同人的慧眼,具有開與合的召喚……」

  「你到底要說什麼?」斯內普聲音像是從南極傳來,冰得徹底。

  「你——」特裡勞妮教授聲音忽然轉低,嗚嗚咽咽,把尾音拖得極長。「噢!這是什麼?」她忽然放下了杯子,用手指著另外一邊,然後指著放在她面前的裝熏肉的盤子說,「不能這樣放置!這是不祥!」她尖叫著用魔杖使盤子倏忽一下消失了。

  特裡勞妮教授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讓全場都呆了,寂靜持續了好幾秒。

  「好吧,」麥格教授開口,尖酸的說,「這真是個驚天大預言。西比爾,你不想試試這些牛肚嗎?」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斯內普,他不知是不是被特裡勞妮教授亂七八糟並且冒犯隱私的預言所氣到,臉色蒼白,一動不動的凝神發愣。

  我正在觀察斯內普的表情,沒注意什麼時候特裡勞妮教授已經把臉湊到了我面前, 「我親愛的孩子,注意你接下來的時間,那會是你難忘的,充滿回憶的——」

  「謝謝教授,」我忍不住說,「我想,還是我自己去經歷比較好。」

  聖誕午餐後我決定一個人在校園裡散散步。這是我這些年的霍格沃茨假期經歷裡得出的一個經驗,因為這時被皚皚白雪覆蓋的霍格沃茨是最美麗的,並且非常安靜。一層糖粉一樣的雪花覆蓋在地面,讓這種夢幻的城堡更增添了夢幻的氣息,好像置身在古老神話中。往往走上一個小時,你也碰見不了別人,所有的吵鬧都在這時遠去,霍格沃茨作為歷史積澱的厚重主體慢慢顯現。

  我愛這時的霍格沃茨。

  在湖邊看著凍結如鏡面的湖水,我開始發呆。直到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回過神。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吃驚,也許是下巴掉到湖面再彈跳一下?


☆、雪地

  【第二十九章雪地】

  「曉沫,你的表情讓我覺得自己像皮皮鬼,是飄蕩在你眼前的。」田楚做出一個心靈嚴重受創的表情,「怎麼?我嚇著你了?」

  「你怎麼來的?」

  「事實上,通過霍格莫德,這是合法入境——當然,我一會兒會去和鄧不利多校長打個招呼。」

  「他今天中午還在提起你!」

  「是嗎?」田楚眼睛閃著光,「榮幸之至。」

  「你回來——看我?」我吐了吐舌頭,現在的學校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事實上,」田楚拿出一件東西,「我想你昨夜沒有收到我的禮物應該覺得很奇怪,你一點也沒有想到這有什麼不對頭?」

  「那是?」

  「我想過了,我一個人待在醫院裡值班實在是有夠無聊的,所以嘛——我偷偷溜出來,決定今天來找你,兩個中國人的聖誕節也許比較有意思——這是禮物。」

  田楚看著我把東西戴到手上,打了個哈欠,輕聲說:「魔法手套,具有持續保暖的功效,超薄型,還可以防滑。」

  粉紅色的手套非常漂亮,我把它戴好,立刻感覺已經凍得冰冷的手掌開始回暖,很舒服。

  「這東西很適合魔藥制作者佩戴。對了,你送了斯內普東西了嗎?」田楚一副八卦的表情。

  「送了,」我說,「洗發水。」

  「洗發水?」田楚這下是確實無誤的吃驚了,「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雖然很猶豫,但是有悔過之心的時候,西弗已經拖著禮物飛出了窗子。這是一次在霍格莫德閑逛的時候在一家生活用品店裡買的,鬼使神差的行為。我懷疑寫禮物單的那一天我腦袋是糊塗的,也許是誤喝了什麼魔藥?總之送出去後我就開始後悔,搞不好斯內普會覺得我是在諷刺他。不過今天中午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特裡勞妮教授身上,我也沒有和斯內普說話,這幾天也不用去地下室,所以不會那麼尷尬。

  我和田楚在城堡外到處亂逛,打雪仗,堆雪人,因為只有我們兩個人,所以一切都可以放松自如。

  然後我突然看見了海格,拉著巴克比克從我們面前走過。

  我走過去,巴克比克先看到了我,它鳴叫了一聲,海格在這時也轉過頭來了,他穿了一件用不知名的白色皮毛做的大衣,跟雪地融為了一體,看起來就像個立在雪裡的大雪球。

  「海格!」我愉快的說:「聖誕快樂!我的禮物你收到了嗎?你在這裡干什麼?」

  海格的臉上沾著剛才一場小雪後凝結的雪花,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像白胡子的聖誕老人,然而我仔細觀察後卻發現,他看起來有些不開心。

  「噢……」他囁嚅著,似乎沒什麼說話的欲望似的,「我只是在帶巴克比克出來逛逛,唉。」

  我忽然想到之前的事情。「巴克比克傷人了是嗎?那件事現在怎麼樣了?」

  「過段時間,會有聽證會,關於巴克比克,我想結果也許不會太好。」海格是真的情緒低沉。

  「別擔心,我知道巴克比克是非常溫柔可愛的動物。」我想要安慰他,但看起來效果不大。

  「好吧——你們願意到我的小屋裡喝杯茶嗎?」海格提高了音調,盡力使自己濃密胡須下的嘴巴裡發出熱烈的聲音。

  幾分鐘後,我和田楚坐在了海格的小屋裡,牙牙夾在我和田楚之間,把大腦袋拼命往田楚的衣服上蹭。

  「轉眼之間,你們一個畢業,一個也快要畢業了。」

  田楚笑著說:「是不是感覺時間過得很快?」

  「聖芒戈是很好的工作地方——除去那裡飄來飄去的藥水瓶。我在那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是我一年級的時候,因為在魔咒課燒焦了自己全身所有的毛發。」海格帶著回憶,突然大笑起來,他的笑聲聽起來有些像水牛喘氣。

  「曉沫,你以後准備干什麼?」海格問。

  「留校,做斯內普教授的魔藥課助手。」我輕聲卻堅定的回答。

  「西弗勒斯的助手?」海格說,「你會成功的。還記得上次你隱身的時候遇見攝魂怪嗎?他救了你。」

  「當然記得。」我漫不經心的回答。

  「當時我看見你被攝魂怪包圍,拿起自己的掃帚正准備上天,西弗勒斯突然出現,搶了我的掃帚。他看起來焦急不安,由於我的……掃帚不太聽話,他跌下來好幾次,還撞在了一棵雪松上。」

  我愣住。

  「你們覺得這會是什麼原因?」海格發問。

  「毫無疑問——他喜歡你嘛!」田楚笑起來,惡作劇一般的笑容。完全不顧我紅了臉。

  「斯內普教授非常認真,也很愛護學生。」我說,心跳卻猛然加快了。腦海裡浮現那天的月光下他的影子。

  「至少他對你不錯,我第一次看他對非斯萊哲林的學生如此關心。」海格說,「提交留校申請吧,我想他不會錯過你這樣優秀的學生的。」

  和田楚從海格的小屋離開,不論海格說的話可信度有多少,我突然覺得留校的事情似乎又離自己更近了一步,也許真的會成功。

  我站在校長辦公室外,等著田楚和鄧不利多的談話結束。他一時興起從聖芒戈跑到這裡,必須請求鄧不利多在聖誕假期同意他留在學校才行。

  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響起,一個人出現在樓梯盡頭。是盧平教授,帶著一臉疲憊,卻在看見我後露出一個笑容。

  「聖誕快樂!你收到我的賀卡了嗎?你送我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那個護耳很漂亮,也很實用,我真是太高興了。」他臉色蒼白,說起話來雖然努力,卻仍是有氣無力的。「你在這裡等人?」

  「是我的一個朋友——你沒有教過他,他上學期畢業了。」

  說曹操曹操到,辦公室門呼啦開了,田楚走了出來。

  「你好。」盧平搶先朝著田楚愉快的說。

  「噢,你好,你是?」

  「萊姆斯·盧平。」

  我補充道:「盧平先生就是我們這學期的黑魔法防御課教授。」

  田楚的表情好像剛掉進冰窟窿,一臉的陰沉,盧平朝他伸出手去想要禮貌的握手,他像征性的握了一下,然後下了樓梯。

  盧平說:「你的朋友看起來心情不佳,」他聳聳肩,笑著,「你快點跟上去吧,皮皮鬼剛剛在走廊必經路上放了一個臭氣彈,如果你的朋友不注意的話就麻煩了。」

  他虛弱而緩慢的走向辦公室,我猶豫了一下,快步去追田楚。

  拐過了兩條長廊,我才看見田楚的影子。他把兩只手揣在褲袋裡,低著頭。

  「你怎麼了?」我上前,一把拉住他。

  田楚的表情在瞬間變化,我不敢肯定剛才我是否看到了那樣的表情,他似乎眼眶裡含著淚水。

  一個男人的眼淚,特別是田楚這樣樂觀的男人會流淚?鄧不利多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什麼事?

  「別那麼看著我。」田楚彎了彎嘴角,眼中的淚似乎只是我晃眼之間看到的錯覺。「咱們學學英國人,尊重隱私?你不要問我發生了什麼,我不會說的。」

  我點頭,提議:「我們再到外面逛逛吧!」

  很難想像會是什麼讓田楚流淚,鄧不利多的甜食肯定做不到這一點。不過他既然不肯說,那麼我自然也不能問。

  我和田楚在霍格沃茨城堡外走了很久,應該說是我陪著他。沒有之前玩雪的那種興致,田楚非常低氣壓,與剛才截然不同。

  走到禁林外的打人柳旁邊的時候,我忽然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那個影子背對著我們,站在打人柳旁邊的覆蓋著白雪的草叢裡,由於是黑色的,所以在雪白的映襯下非常令人矚目。

  此刻的霍格沃茨,扳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有哪幾個人。

  田楚還在往前面走,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影子。我停下來,猶豫了一瞬,隨即朝著影子所在的方向走去。如果,是斯內普呢?畢竟這個學校裡,喜歡一身黑衣的人,只有他而已。

  走到還有五六步的地方,我立定,睜大瞳孔,看著——那是那條黑狗?

  在魁地奇比賽上遇見的那條黑狗?那黑色的影子被證明是黑狗的並不光亮的毛發。

  大概是聽見了動靜,那個黑狗一下子轉過身來,我這才發覺它的嘴裡銜著一個什麼東西,順著嘴角還在流淌著鮮血。這一幕看起來實在是有些駭人,因為這條黑狗實在是太大了,渾身的毛發亂糟糟的,好像很久沒有清洗過,也許這是一只野狗?

  我們就那麼互相對視了幾秒,那黑狗往後緩緩後退了幾步,接著鑽進了草叢裡,消失不見了。

  我想要追過去,可是又覺得很傻——只是一只黑狗而已,也許是哪一位教授的寵物呢?干嘛追著人家不放。抬眼看了看,發覺打人柳就近在眼前,如果再走兩步,也許就要被這棵脾氣暴躁的樹痛打一番,還記得我上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薩姆約我和萊特到這裡來玩,結果他回去找龐弗雷夫人看了好幾次才把身上的傷全部治好,那個經歷可一點也不美妙。

  「你在干什麼?」田楚在這時忽然走了回來,有些狐疑的望著我。


☆、小天狼星

  「打人柳,」我笑了笑,「你知道這裡嗎?」

  「當然,誰會不知道,全校可就只有這麼一棵會打人的樹。」

  「有一次薩姆告訴我和萊特他發現了這棵樹,帶我和萊特到這裡來看,結果他一腳踢到了這棵樹上,然後在我和萊特的尖叫聲中被打人柳提到了半空中,我們的叫聲喚來了在附近的斯普勞特教授,這才把他救下來。」

  田楚做了個笑的表情,無聲的笑了一下。「很有趣。」他把目光轉到那棵大樹上,停頓了片刻,忽然用一種嚴肅的口吻問我,「聽著,你想不想要去這棵樹裡面看看?」

  「什麼?」我不可置信的看著田楚。

  田楚又朝著打人柳走近了幾步,扭頭回來對我說:「這是我上六年級的時候發現的秘密,這棵樹下有一個通道口,可以通到霍格莫德村裡的一間屋子裡,我想這也許是某個不知名的學生設計的,總之,那是一間布滿灰塵的,很久沒有人用過的老屋,我也只是進去過四五次而已,有時候為了躲清靜,有時候只是因為心情不好。進去後我們用個清理一新就可以了,現在離晚餐還有一個半小時。」

  打人柳開始動起來了,緩慢的,試探性的摸索著靠近它的危險氣息。田楚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有幾次打人柳的枝干已經貼在他的身邊擦過,然而田楚看來對這件事非常有經驗,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的躲開。

  他在打人柳的軀干上摸索了一陣子,按住它其中一個結疤。打人柳像是被施了僵化咒語,立刻不動了。

  我繞過打人柳盤根錯節的樹枝,田楚已經半個身子鑽進了樹下一個隱秘的洞口裡,如果不是他喊我,我根本發現不了。

  跟著他在地洞裡不停往前走,我們兩個人都舉著手,施用熒光閃爍。

  「它的盡頭,是尖叫棚屋。」田楚喘著氣,一邊撥開路途中許多的障礙物。「你應該聽說過。這是我上次,也是一年前最後一次來到這裡時發現的,之前我一直以為它只是個普通的屋子而已。」

  我們走進那個傳說中的鬼屋時,周圍黑漆漆的。只有熒光閃爍發出的淡藍色光線。

  「窗簾怎麼全部拉上了?有人來過?」田楚快走幾步上前,拉開窗簾一角。

  我登時睜大眼睛,連尖叫都忘了。只見一個黑影從窗邊的角落裡一躍而出,一下子撲倒田楚,在地上滾了幾圈,泛起了一層讓人窒息的灰塵。

  「昏昏倒地!」一個滄桑得好像已經有幾百歲的男聲響起,接著,一個黑影從黑暗中站起來。

  窗簾已經被田楚拉下一角,透進幾道泛黃的光線,一下子照亮了半個小屋,投射到那個黑影身上。

  我愣住,那是一個形容枯槁一般的男人,身量很高,但由於太過消瘦,這讓他看起來像是一根火柴棍,並且是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的肮髒的火柴棍。

  他看起來真的太過落魄,一頭長長的黑色卷發隨意披散,絞成一團,比斯內普的油膩頭發看起來還要糟糕。他的眼睛是深灰色的,很特別,眼光裡那種凶狠的氣息讓我太熟悉了——

  「你是那條黑狗?」我舉起手指,朝著他。「你是一個阿尼瑪格斯?」

  那個男人笑起來,不過這笑聲聽起來更像是吸血鬼一般的哭聲。「你是,你是——你難道不知道我到底是誰嗎?」

  我蹙眉,隨即反應過來,往後退了兩步,我顫抖著聲音說:「你是,小天狼星?」

  「西裡斯·布萊克。」小天狼星提高了音調,「阿茲卡班來的客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話恐怕該我問你,小姐,你為何要緊跟我不放?難道你這麼想要獲得阿茲卡班的獎勵?好了,自我介紹完畢,現在換我問你了,你是誰?」小天狼星走過來幾步,讓我得以看清他的面孔——那枯黃的,像骷髏一樣猙獰的面孔,皮膚毫無光澤,活像是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一具屍體,他微微笑著,露出黃色並且還帶著紅色的牙齒。

  「我叫張曉沫,七年級的赫奇帕奇。」我又後退了一步,靴子擦在厚厚灰塵的地板上,仿佛踩在棉花裡,一種可怕的不真實感襲來。

  「你來這裡做什麼?那個人,是你的同伴?」小天狼星用沒拿魔杖的那只手指了指悶聲倒地後一直沒有動過的田楚。

  「我……不知道你在這裡。」我把一只手悄悄的放在身後,開始聚集魔力。

  「你也不應該知道。」小天狼星舉起魔杖,「現在,讓我替你好好的施用一個咒語——」他剛開口喊:「一忘——」

  「除你武器!」我已然把手從背後抽出,直指小天狼星的胸口。

  我想,我跟著盧平教授學習魔咒之後獲得的最大收獲,那就是學會了這個簡單但非常有用的咒語。

  「腿立僵停死!」我朝著小天狼星又高喊了一句。

  「該死!」小天狼星無謂的喊了一聲,「你這個鬼丫頭!該死!」他現在倒在了地上,只能撐起兩只手。魔杖已經被我搶先一步撿了起來。

  「對不起,請老實一點,別逼我對你使用統統石化。」我輕聲說。

  「你很厲害嘛!小丫頭,赫奇帕奇不該是你的學院,你應該去格蘭芬多!」小天狼星頹然的倒在地上,斜著頭望著我。

  沉默了一會兒,他笑起來,「現在,怎麼辦?你去找鄧不利多過來?還是我跟你一起去?」

  我愣了愣,這個問題我並沒有想過,捉住了小天狼星?我從來沒想過我能做到。

  「怎麼回事?你不敢去找鄧不利多嗎?你可以把你那個同伴叫醒,讓他看著我。」

  小天狼星的話提醒了我。我走過去查看田楚的情況,他看起來很糟糕,額頭磕破了,還在留著血,人仍然處在咒語的昏迷效果之中。

  我一邊提防著小天狼星,一邊用咒語給田楚療傷。

  「我不會去叫鄧不利多校長,」我對著小天狼星說,「我會去找斯內普教授。」

  這是我的想法,我不想被別人知道這一切,所以不如交給斯內普處理,他曾在看報紙時說過很多次他一定要親手捉到小天狼星。

  「西弗勒斯·斯內普?」小天狼星怔住,接著大叫起來,「他?他在這裡?他在這裡干什麼?那個鼻涕蟲!」

  「你叫他什麼?」我被他臉上那種不屑和嘲諷的表情激怒了, 「不許侮辱他!」

  「侮辱?你——你?」小天狼星困惑的看著我,「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是——我的教授,我最喜歡的魔藥課教授。我同時也是他的魔藥助手。」我淡淡的說,掩蓋住有些異樣的情緒。

  「斯內普什麼時候也成了討女人喜歡的人啦!」小天狼星突然笑起來。「可笑!」

  我衝上前,用小天狼星的魔杖抵住他自己的下巴,如同我在魔咒課上多次學習的那樣。

  「不要侮辱他!我說過,否則你的下場會比你想像的更悲慘!」我加緊了力道,魔杖尖端在他下巴上刻下一個深深的印痕,像是已經深入到了他的喉嚨裡,潛意識裡我對於這個阿茲卡班的逃犯並沒有一絲同情。

  小天狼星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淡灰色眸子裡閃著怪異的光彩,一邊喘息一邊舉起雙手。

  「好,我發誓我不會再動。」他緩和了口氣,眼珠子在我身上轉了幾圈,又投到了地上。

  田楚的□傳來,我轉頭,看見他額頭上的傷口愈合了,現在咒語也應該開始解除。

  只是閃神的一瞬間,我身旁黑影躍過。小天狼星用極其敏捷的身手撲到了田楚身旁的地板上,在那裡抓起了什麼,然後站立起來。

  「魔杖飛來!除你武器!」他高聲喊出兩個咒語。

  我手中小天狼星的魔杖一下子猛地被抽離,接著我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擊中了我,我被往後推了好幾米,一下子摔倒在地。

  「以後對人使用咒語,不要這樣心慈手軟。」小天狼星走過來,帶著嘲諷的聲音,「不過我記住你了,可愛卻危險的女孩……」

  我失敗了啊,靜靜的看著小天狼星舉起魔杖,我心裡一沉。

  「一忘皆空!」                    

  作者有話要說:

  ========================嘮叨兩句,我在哈利波特全書中最喜歡的人物是盧平和小天狼星,至於教授,是通過艾倫的電影開始喜歡起來的,後來才發現了教授的美好。此文中盧平和小天狼星的戲份都會比較多,不排除我會改變一下歷史,讓小天狼星活下來。(反正都是HE了,教授肯定也是活下來了,大家懂的。)


☆、攝神取念

  從睡夢中驚醒,滿頭都是汗。剛才又一次舊夢重溫,心跳在此刻好像敲著重鼓,迅疾得無法承受。坐起來,拿掉身上的覆蓋物,我才發覺那是一件絲質黑色長袍。心裡一緊,這不是我的寢室啊。

  「這裡,是哪裡?」我一邊問,一邊環顧四周。在房間的一角,穿著黑色襯衫的斯內普在桌前正做些什麼,我現在睡在沙發上,不遠處的壁爐裡正響著劈劈啪啪的聲響。

  這裡,不是斯內普的辦公室嗎?我怎麼在這裡?

  回想醒來之前的事情,便一下子覺得腦袋仿佛是猛然被撕扯的弦,噔的疼痛。我只記得吃了午飯後在霍格沃茨校園裡散步,最後一個畫面是我站在湖邊,接下裡的一切,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像是電影畫面的剪輯,竟然直接跳到了當下。

  難道我又被人施用了什麼咒語?我揉揉額頭,覺得那裡似乎有個地方被什麼東西撞到過,一按就生疼,咧嘴。

  「如果你醒了,就坐好。」斯內普轉過身來,手裡搖晃著一個高腳杯,裡面正噌噌的發出熱氣的嘶鳴。

  計劃好了這個聖誕假期不到地下室,好好的給自己一個緩衝壓力的時間,沒料到我現在竟然又睡在了地下室的沙發上,往日重現,那天喝了隱身劑之後發生的事情又浮現了起來,比起我回憶下午的情景可要清晰多了。

  「教授,我為什麼在這裡?」我猶豫不定的說,「我記得……我吃了午餐後正在霍格沃茨散步……」

  「是的,沒錯。」他注視這高腳杯裡的淡綠色液體,輕聲說,「先把這個喝下去。」

  我乖乖照做了,那液體很難喝,比鼻涕味的比比多味豆好不了多少。

  「你被麥格教授發現,當時你暈倒在湖邊。」斯內普簡短的說,「身上有擦傷,額頭上有撞傷,可以肯定有人對你使用了咒語,這是一次襲擊。」

  襲擊?「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摸摸腦袋,「什麼……」

  「一忘皆空。」斯內普眉間的蹙痕加深了,「是這個。」

  他轉身進了隔壁房間,那裡傳來一聲壁爐裡使用飛路粉的聲音,然後隔了一會兒,又是那個聲音出現了。麥格教授、龐弗雷夫人和鄧不利多校長一起走了進來。

  龐弗雷夫人替我又一次檢查了身體,確定沒有什麼大礙。

  「很可能是小天狼星,」麥格教授朝著鄧不利多說,「他襲擊了張曉沫。學校裡只有這幾個人,合法入境都要經過檢查,不可能有別的襲擊者了,只可能是布萊克。」

  鄧不利多挑了挑鏡片下的眉毛,點點頭。

  斯內普至始至終用一種高昂的情緒和鄧不利多、麥格說話,他對著鄧不利多耳語了幾句,鄧不利多考慮一會兒便同意了。

  龐弗雷夫人為我檢查完身體後,鄧不利多和麥格教授也跟著走了。麥格教授臨走前對我說:「曉沫,你暫時留在斯內普教授這裡,晚餐後我會讓斯內普教授將你帶到我的臥室,學校太大,學生太少,非常不安全,我將會為你提供幫助。」

  謝過了好心的麥格教授,房間裡很快又只剩下我和斯內普兩個人了,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

  這非常奇怪,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受傷了,為什麼不是在校醫院而是在斯內普的地下室呢?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停不下來了。我看著斯內普在屋內踱步,越發覺得奇怪。

  我最後忍不住開口:「教授……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可不可以離開?」我站起來。

  「張小姐,」斯內普看著我,靜靜的說,「不行。」

  「什麼?」我眨眼。

  「請原諒,但這是鄧不利多校長許可了的。」斯內普似乎在尋找恰當的措辭,緩緩道,「我必須對你使用一個咒語,用以得到你自身失去的那部分記憶。」

  他走過來。「你知道攝神取念,是個非常有用的咒語。我不想騙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同意我這麼做,這是為了更快的抓住小天狼星。」

  攝神取念?我在腦海中快速翻找關於這個咒語的印像。

  「不,」我離開了沙發,輕聲說,「不,我不想被攝神取念。」

  這個咒語不是霍格沃茨的授課範圍,我只是從書上了解過,但也足夠清楚它的威力了。它可以使斯內普看到我的感情和記憶……和那些東西,不該讓他看見的東西。

  我轉身想要離開這個房間,手臂卻一下子被斯內普緊緊鉗制。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急不可待,「你必須留在這裡。如果這是一個可以捉住小天狼星的機會,我不會錯過!」

  他繼續說:「張曉沫,你必須答應我做這件事。」

  「教授,我拒絕。」我冷冷的說,「你知道,每個人都是有隱私的,隱私!」

  「對不起,請看著我的眼睛。」

  我低頭,渾身顫抖,不,不是這樣!難以言說的痛苦讓我的心髒像是貓爪在撓一般。

  「教授,你令我失望。」我輕聲說,「原來在你心裡,抓住小天狼星比尊重我更重要。這就是你——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

  淚水濕漉漉的掛在臉頰上,為什麼,為什麼我又哭了?我真是個傻瓜,脆弱又愚蠢。

  斯內普的手略微松開,隨即卻更用力的抓緊,「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心裡想的事情,如果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我會替你保密。」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就算你得到了那個記憶又怎麼樣?小天狼星能夠逃出阿茲卡班,現在也不會在這裡束手就擒!」

  「每一次能夠抓住他的機會,我都會把握——」

  「為什麼?」

  停頓了幾秒,斯內普的低沉嗓音傳來,「為了復仇。」

  復仇?我愣住了。

  只在這怔愣的瞬間,我感覺斯內普強制性的抬起了我的下巴,面孔無限的貼近。

  「請求你,看著我。」

  我閉上眼,艱難的喘息,接著笑起來。

  「教授,你真的要看嗎?」

  「我會盡力只截取你近段時間的記憶,相信我的能力。」斯內普的聲音緩和下來。

  「如果,你真的要看的話,何不從頭看起?」我猛然睜開眼睛,直視他的目光。

  大概是我的突然變化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斯內普蹙眉,沉默了片刻,接著,他大喊一聲:「攝神取念!」伸出的魔杖已經抵到了我的肩頭。

  我只覺得瞬間天旋地轉,斯內普的黑色眸子越來越深,並且開始不斷攪動,像是宇宙的黑洞一般,將我吸進了虛無。

  猶如放電影一般,一幅幅畫面在我腦海中閃過,我已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只覺得心髒仍在劇烈跳動,不能看見斯內普的表情,卻可以聽見他沉重的喘息。

  六歲時,我被嚴厲的父親關在小黑屋一天一夜,只因為我沒有背誦出一個中國法術的咒語,我可以清楚的回憶起那時我的巨大的恐懼;八歲時,父親帶我去參加法師集會,宣布我將是張氏家族第一百四十七代長老繼承者。我面對台下烏壓壓一片的人群,害怕得無以復加,無助大哭;十歲時,在老師給我上課的途中,我溜下了修行的昆侖山腰的小村莊,躺在繁花中睡著,做夢都在微笑;十一歲那年……

  我心裡一沉,忍不住還是想要抗拒,但斯內普的攝神取念實在是太厲害了,我一點反抗的辦法也沒有,只有看著我那段記憶浮出水面。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章之後,張曉沫和斯內普算是正式糾結上了。如果說之前曉沫只是小心翼翼的暗戀,那麼之後,由於很多事情浮出水面,兩個人之間的糾葛會增加。


☆、過去的回憶

  十一歲那年的寒冬,父親帶我到英國參加一個國際巫師的會議,打算正式把我介紹給國際法師界。我第一次來到國王車站,第一次來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我猛地深吸一口氣,仍舊跌在那個深沉的畫面裡。記憶裡的灰蒙蒙覆蓋到了我的腦海,我感到了那種特別的頹廢之氣,又一次,我像是在無數個夢裡回憶過的那樣,看見了只有十一歲的自己。

  我穿著一件局促而老土的兒童大衣,圍著厚厚的白色圍巾,戴著一頂紅色的帽子和護耳。那時的中國還處在剛開始發展的時期,我和父親在人潮洶湧的國王車站,看起來是那麼的不起眼,卻由於膚色和面孔,又是那麼的令人矚目。那時走出去的中國人不多,我一面把自己埋進圍巾裡來躲避行人掃過來的目光,一面感受著無盡的寒意。

  英國的冬天,好冷。

  我拉著父親的手進入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記憶裡的波紋震動了一下——那時的我心裡突然間覺得這樣的魔法世界令人驚喜而有趣。在站台上的長椅坐下,父親到售票處買票,我好奇的張望著周圍的一切。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一個人,遠遠的站在站台另一側的一個。黑色的頭發在一瞬間讓我覺得親切,我以為他是一個中國人,便站起來朝著他走去。

  於是我輕輕的扯了一下他的長袍,等待著他轉過頭來。

  恰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變形的女性尖叫聲,那尖銳的聲音像是劃破長空的利刃。接著我發覺周圍的一切一下子昏暗了下來,無數個黑色的影子從天空撲向地面,帶來一陣腥臭的氣息——記憶裡的恐懼感陡然上升,我甚至可以聽見那時的我劇烈顫抖的心跳——越來越接近的無言的恐懼和悲傷擊垮了當時只有十一歲的我的一切。

  我轉身朝著長椅的方向跑去,那些黑影朝著我圍攏了過來。我無助的哭泣著,抱頭蹲在了地上,聽著耳邊傳來吵雜的尖叫聲和哭喊。

  忽然間我覺得被一股暖意包圍,只感到溫暖而舒適,從來沒有過的快樂感襲來。「呼神護衛!」我聽見一個充滿磁性的低沉男聲在頭頂響起,接著便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我發覺自己被一個黑頭發的人抱在胸前,那黑袍的質感讓我瞬間明白那就是剛才我去找的那個「中國人」。他長長的黑發垂在臉上,此刻的我們全身都被銀色的光芒包圍,在那美麗而靜謐的氣氛中,我看清了他的臉龐。

  是的,這輩子都忘不掉那張在銀光閃爍中蒼白卻堅毅的臉龐,蹙著眉,卻擋不住眼眸裡異乎常人的光彩——記憶的波紋又一次震動,伴隨著我急速的心跳。

  我喜歡這個人,真的很喜歡。

  那時的我,也只會是覺得喜歡而已,十一歲的年紀,畢竟不懂得什麼是愛。

  後方傳來鳥的嘶鳴——那是朱雀的叫聲。父親衝過來,從他的懷裡接過我。

  在脫離他懷抱的一瞬,我手裡緊握的他胸前的一顆紐扣被一起扯下,我一愣,將那顆金屬紐扣緊緊攥進手心。

  「謝謝你,先生,你叫什麼名字?」父親用蹩腳的英文詢問。

  「……西弗勒斯·斯內普。」

  記憶的畫面突然震動了一下,我聽見耳旁斯內普急促的喘息——你想起來了?斯內普,教授。

  ……

  記憶如同放電影一般仍在繼續。

  這次,是一片漆黑——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僅僅是記憶,我都能聞到那其中飢餓的味道。

  門被推開了,光線作為久違的伴侶,照耀到了我的身上。我用手遮擋住眼睛,直到適應了,才拿開手。父親站在我的身邊,俯視著我。

  「吃東西。」他的聲音很柔和,「離開這裡。」他攤開的手掌裡握著一個散發著香氣的芝麻餅,伸到我面前。「吃下它。」

  我猶豫片刻,倔強的搖頭。

  「為什麼一定要去英國?那裡不適合你,你是中國法師。」記憶裡,那是父親第一次對我如此溫和的說話,回憶中我甚而有些惶恐。

  「我要去霍格沃茨。」我低頭。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想去那裡,我想離開中國,我想學英國的法術,我不想再去昆侖。」

  「你有你的責任。」

  「……我明白,父親,但我請求你准許我去英國,我會在每個假期回家後學習中國法術。我知道,你也希望能讓中國法師和國際加強交流,對嗎?這是那一次你在巫師會議上說的話。」

  「你決心已定?」

  「我說過了,我非去不可。」

  「如果這樣,我們必須訂立誓言。」

  「什麼誓言?」

  ……

  畫面又一次跳轉。

  「張曉沫!」麥格教授的聲音。

  我巍巍顫顫的坐到了分院帽下。

  全場寂靜。「赫奇帕奇!」

  我走向赫奇帕奇桌,無所適從的跟著身旁的人做動作,學習如何吃西餐。那時的我還語言不通,少年的萊特坐在我旁邊,對著我微笑。

  我望向教職工桌,看著那裡的黑色身影,眼裡滿是快樂。

  ……

  「你們到這裡來為的是學習這門魔藥配制的精密科學和嚴格工藝……」斯內普的聲音在我的記憶裡清晰得就像是在我耳旁說的一樣。

  我坐得筆直,可是當時的我卻聽不太懂他說的話,一臉茫然的望向他,盡管眸子裡滿是閃耀的欽慕。

  當時的我,也許滿心以為他會記得。

  小心翼翼的把手掌在桌面下展開,露出那顆仍舊泛著金屬光澤的黑色紐扣。

  「你在做什麼?」斯內普的聲音在頭頂傳來,同時一把抓起了我的手。

  我在那一瞬間握緊了手,害怕他會打開,看見我的秘密。可是他只是蹙眉,便松開了我的手臂。「上課走神,做小動作,赫奇帕奇扣兩分!」

  ……

  和田楚坐在湖邊曬太陽,我的英語已經變得很好,田楚用英文問我:「你真的喜歡斯內普教授。」

  我沒有一絲猶豫的用英文回答:「永遠。」

  抓起一塊石子扔向湖面,我輕聲的繼續說:「如果他在我十六歲生日後還是孑然一身,那麼我會去追逐他。」

  ……

  「教授,」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湖水一般平靜。「我想要做你的助手。」

  「還記得我第一次想要問你問題的時候,你說,回答問題是你的義務。我現在懇求做你的助手,本著為學生解決問題的義務,我相信你不會真的拒絕的。」

  「好,既然你堅持,我答應。」

  ……

  我走過去蹲下,靠在椅子邊,斯內普用包扎好的右手抓住我的手臂。

  「清水如泉!」

  「教授……如果傷疤好不了,我們是不是就有了共同的紀念印記?」

  ……

  「很漂亮。」

  我呆了,與他對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竟然還笑了一下,他笑起來很好看,露出潔白的牙齒,像個小孩子一樣燦爛。

  他輕輕抬起我的手,把白手套取下來,查看我手腕上的傷口。「今天自己換過紗布了?」

  「沒有。」

  他還想說什麼,遠處傳來腳步聲,他蹙眉,直視我的眼睛。

  「對不起,曉沫。」

  我還在凝神看著他揚起的嘴角,覺得這是我看過最美麗的弧度。耳邊傳來他的低吟:「一忘皆空!」

  ——記憶裡的那次意外,原來是他,他喊過我的名字,為什麼,我偏偏記不得。

  ……

  我覺得渾身一軟,差點一下坐到地上。用力扶著身旁的藥櫥。

  腳踢到地上的一個藥罐,發出聲響。

  女人從斯內普身上爬起來,就那麼站著詫異的看著我,而斯內普也轉頭。

  我低頭。「教授……我……走了。我打擾你們了……」

  ——記憶裡的這一幕是如此的清晰,伴隨著一陣陣的魔法波動,我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那時絕望痛苦的情緒,看著那時的自己衝出魔藥教室,一路狂奔到天文台,慢慢走到了天文塔的邊緣。背靠著牆壁坐下來,蜷著腿,把頭埋在雙手之間。

  那張臉沒有流淚,可記憶裡的悲傷卻足以吞噬一切。

  風吹亂著我的長發。

  我從口袋裡摸出那顆紐扣,緊緊的再次握進手心。

  ……

  緩緩閉上眼,我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了,覺得很難受。巴克比克還在飛,耳旁風聲依然呼呼直響。

  「呼神護衛!」響亮的男聲忽然響起,接著就是溫暖,是安詳。

  我睜開眼,我們仍在空中,那道銀光正朝著攝魂怪而去,月光還是那麼明亮,斯內普騎在掃帚上,抿唇看著我。

  ……

  「你到底有多喜歡斯內普?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他?他到底好在哪裡?他到底有什麼魔力,讓你可以對我視而不見?」萊特的聲音。

  「我沒有喜歡斯內普教授。」我嘆息著,抬頭凝視萊特,用我所能表現出來的最大真誠。「我愛他。我愛西弗勒斯·斯內普。」

  萊特臉色剎那間霜白。

  「我會一直堅持,堅持自己的愛情,哪怕它會無疾而終,我並不會後悔。而萊特,你何必等著我?我的心給了另一個人,已經收不回來了,收不回來,也是帶不走的。」

  「至於為什麼,」我搖搖頭,「這世間有太多的男女戀愛都是情非得已,我只知道我愛他,這就夠了。」

  ……

  記憶終於轉到了小天狼星那裡。

  「我不會去叫鄧不利多校長,」我對著小天狼星說,「我會去找斯內普教授。」

  「西弗勒斯·斯內普?他?他在這裡?他在這裡干什麼?那個鼻涕蟲!」

  「你叫他什麼?不許侮辱西弗勒斯!」

  「侮辱?你——你?」小天狼星困惑的看著我,「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是——我的教授,我最喜歡的魔藥課教授。我同時也是他的魔藥助手。」我淡淡的說。

  ……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發覺濕漉漉的淚水已經鑽進了脖子,沉迷的黑色漸漸的消失,我的意識開始清醒。

  斯內普後退了幾步,看著我,我無法形容他的眼神。

  抽泣了一下,我裝作不在意的抹了抹淌著淚珠的鼻尖,輕輕的彎起嘴角,無聲的笑。

  「教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我顫抖著伸出手在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摸索。拿出那顆黑色的紐扣,放進手心裡,把手舉到他面前。

  「教授,這個,還給你,對不起。」

  他緊抿著嘴唇,臉色蒼白。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輕輕的嘆息。

  沉默了很久,他沒有伸手來接。

  我猶豫了一下,快速將紐扣放到他身旁的書桌上,然後開始後退。

  「教授,請替我保密,我知道,你會這樣做。」

  我轉身,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細胞都在叫囂著離開。我飛快的拉開門,衝出了魔藥教室。


☆、面對

  出了地下室,我一時間不知道往哪裡去才好。因為回赫奇帕奇的寢室,也不過自己一個人而已。我的心裡疼得難受,感覺像是被重錘敲碎成了幾瓣,撿不起來一般的絕望。我的秘密,我所有的秘密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被斯內普一覽無遺。我曾經想過要告訴他很多很多事情,但從來沒想過是在這種情況下——攝神取念,我恨這個咒語——它讓我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可笑的傻瓜,一個暗戀自己老師的花痴!

  我猜斯內普一定是這樣想的吧!在他的眼裡,也許我和那些曾經瘋狂迷戀洛哈特教授的女生們是同一個性質:都是青春期雌性激素分泌過勝的產物。

  手本能的插進口袋裡摸索,那顆紐扣?

  接著我猛然反應過來,在剛才我已經把它放在了斯內普的書桌上。

  每一次心情煩躁的時候總會習慣性的摸索那個扣子,仿佛它帶有神奇的魔力,能夠使我安心。可如今,它還是回到它真正的主人身邊了。

  突然有些後悔把它還給斯內普,對於斯內普也許這只是一顆普通的扣子,對於我,這卻是一直相伴的信物。

  一邊走一邊抹掉自己到處都是的淚水,我現在的樣子也許像是剛掉進臭水溝又爬起來,帶著一臉沮喪。

  頭疼欲裂,也許是憑著本能,我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竟然站在了校醫院的門前。

  打算找龐弗雷夫人拿點藥治頭疼,我先把隨身攜帶的小鏡子取出來用小咒語整理了一下自己哭腫了的核桃眼和一臉的花哨鼻涕及眼淚,然後輕輕的敲門。

  一分鐘後我隨著龐弗雷夫人進了校醫院,坐在那裡接受了檢查。

  「你只是魔力消耗過度而已,怎麼,剛才我讓你好好休息,你沒有注意這個問題嗎?你受了一忘皆空的影響,不能接著隨便使用咒語,你需要的是臥床休息,有什麼事可以讓小精靈幫你干。」龐弗雷夫人似乎不知道斯內普對我做了什麼,一臉關切。

  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喝下龐弗雷夫人拿來的藥水,頭疼好了很多。

  「這是斯內普教授前幾天剛送來的治療魔咒損耗的魔藥,看來效果還不錯。」

  嘴角的微笑在聽見「斯內普」三個字之後變為了苦澀,我放下魔藥,起身告辭。

  「你不看看田楚就走嗎?」

  我的腳步立刻停滯,田楚?

  猛然間記起來——在攝神取念的最後,小天狼星的那一段,我確實和田楚在一起。只是,因為那是片段,我還是不記得他為什麼也在。

  我進了病房,看見田楚躺在那裡,看著天花板。

  「曉沫,你怎麼在這裡?」他見到我,一臉的興奮。「終於有個能說話的人了!我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躺在校醫院,龐弗雷夫人說我被人一忘皆空了,那個襲擊者可能是小天狼星——我只記得自己帶著禮物從聖芒戈醫院離開,然後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禮物?」

  「我送你的聖誕禮物——噢!我知道,龐弗雷夫人對我說,你也被一忘皆空了?算了,去他的禮物吧!」

  我和田楚默然相對,兩個記憶被割碎的人,充滿了無力感。

  「我恐怕要在這裡躺幾天了,」田楚嘆口氣說,「真奇怪,這種想不起事情的情況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確實,還有一次一忘皆空,我從記憶裡看見的那一次,田楚也不知道。

  從校醫院走出來,匆忙往赫奇帕奇休息室走,快到宵禁的時間了,雖然在聖誕假期,可是霍格沃茨的宵禁規定也仍舊執行。

  下樓梯在通往廚房和休息室的長廊上走著,周圍非常安靜。我舉著手一個個點燃走廊上的燈,一面找著赫奇帕奇休息室入口的大胡子小矮人畫像。

  點燃就近的一盞燈後,我終於如願在面前兩三米處看到了那張畫像,畫上的小矮人已經穿上了睡衣,他大概是被我的燈光弄醒了,嘀嘀咕咕的說:「口令!」

  我剛欲開口,忽然聽見一旁更深處通往小精靈廚房的路上傳來低沉的聲音:「熒光閃爍!」接著,隨著皮靴噠噠噠的響聲,我看見,斯內普緩緩的朝我走了過來。

  我必須承認,看見他的臉龐的瞬間,我充滿了理所應當的感覺。我知道他會來找我,上次他會願意借海格的掃帚上天救下被攝魂怪襲擊的我,這次就一定也會來找我——我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我真沒料到會這麼快,我沒料到會是在休息室入口。看著他一點點的走近,我非常慌亂,扭頭對著一臉不滿的小矮人說出口令:「尼古拉甲蟲!」赫奇帕奇的休息室入口打開了。

  我不管不顧的抬腳就要往裡面走,被他拉住手臂後我立刻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去幫忙想要扳開。

  「你到底進不進?」小矮人有些生氣的說,「我關門了。」

  我無奈的停止掙扎,狠狠的瞪著斯內普,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入口又一次關閉了,我靠在走廊一邊的牆上,他也就勢松開了我的手,並且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魔藥瓶遞給我,輕聲說:「喝了它,這對你有好處。」

  我靜默的看了看那瓶魔藥,然後搖搖頭。

  「剛才……那個咒語對你影響太大了,你必須喝下它,這是命令。」

  「什麼命令?」我淡淡的說,「現在是假期,而我不是在魔藥教室,所以你沒權力命令我。」

  他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張口,聲音帶著顫抖,「張曉沫……你這是對待教授的態度?」

  「對不起,教授。」我深吸一口氣,把雙手插進長袍口袋裡,好讓自己看起來更無所謂一點。

  看著他銳利起來的眼神,我還是忍不住補充,「我去找過龐弗雷夫人,她已經給我治療魔力損耗的魔藥。」我從長袍裡拿出一個貼著校醫院標志的魔藥瓶,在他面前晃了晃。

  「如果,教授,你只是因為你對我使用了攝神取念的緣故而讓我產生魔力損耗症,因此感到愧疚的話,現在你應該放心了。我沒事,可我得回寢室休息,你知道我——我現在很不舒服。」

  他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沉默著再次走近畫像,小矮人正在打瞌睡,我在畫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這是你的東西。」斯內普的聲音又傳來,我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走了。

  我轉頭,看見他手上拿著一雙厚實的白色絨毛手套。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那是我的東西,我應該沒有這個。

  「你醒過來之前我在你口袋裡發現的。」斯內普說,「你好好想想,無論如何這就是你的。」

  我忽然想起田楚在校醫院說他送我了一雙保暖手套作為聖誕禮物,那麼應該是這個了?

  猶豫了一瞬,隨即自嘲的笑了笑,我看著地板。「送給你吧,斯內普教授,這是對煉制魔藥的人很有用的東西,原諒我太過細致的觀察,但我知道你沒有。」

  「你也需要。」

  「我很快就不再需要了。」我輕聲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下學期開始我將不再擔任魔藥助手,以後大概也不會了。」

  「你說什——」

  「尼古拉甲蟲!」

  我跨進休息室,聽見畫像在身後關閉,也關閉了他的聲音。

  什麼都別想,睡覺吧。

  睡覺、睡覺……睡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覺得枕邊有個小影子在晃悠,眼神聚焦,好半天才看清那是家養小精靈奎斯。「奎斯來看看曉沫是不是覺得好一點了,龐弗雷夫人讓奎斯送藥和午餐過來。」

  我抬眼看了看掛鐘——11點25?我睡了這麼久?頭還是隱約在疼,我起床伸了個懶腰,然後坐在床邊發愣。

  昨晚的一切有如放電影一般在我面前又一次重演,攝神取念,斯內普的眼神,我的眼淚……你真的很愚蠢,張曉沫,從一開始你就蠢得像豬一樣,跑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笑話,真的是個大笑話!

  吃過午飯,離開赫奇帕奇休息室到校醫院看田楚。

  「如果我現在申請聖芒戈的實習崗位,有機會嗎?」

  「很可能——等等,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我現在申請聖芒戈的實習崗位,有機會嗎?」

  田楚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說:「你瘋了?」

  「非常正常。」

  「你不是已經向鄧不利多提交了下學期魔藥助手的申請表嗎?」

  「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麼?你不是一心一意要留校做老蝙蝠的助手?」

  「計劃隨時可以更改。」

  「……你不喜歡斯內普了?」田楚突然換了一副嚴肅的口氣,「是不是?」

  我愣了愣,淡淡的說,「我喜歡他。」

  「那你告訴我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轉身,強硬又霸道的截住他的話頭,「龐弗雷夫人說讓你多臥床休息,我現在去圖書館,給你借幾本書來打發時間。」

  從來沒有這麼害怕走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真害怕在某個轉角會碰見斯內普。

  我沒有去圖書館,而是先進了校長室。

  「很抱歉,」鄧不利多在聽我說完要求後一臉遺憾的回答,「我已經在你的申請上簽字,並且把申請表交給了斯內普教授。除非他拒絕在上面簽字,否則這份申請表上的魔法效力便無法抗拒。」

  我覺得鄧不利多的眼鏡片下閃著尤為狡猾的光芒,一想到斯內普的攝神取念是獲得了他的許可,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起身,「既然如此,我只要向斯內普教授請辭就行了,對吧?」

  在圖書館翻閱巫師界的各類報紙和雜志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著該怎麼朝斯內普辭職。昨晚我的臉色應該甩得徹底一點的,在他問我為什麼的時候應該重新離開休息室回到走廊上,用嚴肅的語氣告訴他,我絕不會回去到一個不懂得尊重我的教授那裡繼續做苦力,這樣對誰都有好處,因為他也不用對著一個一心念著他的煩人的花痴。

  放下報紙,我用手指輕柔的按摩有些脹痛的眼睛。別哭,張曉沫,別哭。


☆、無法逃避

  「曉沫?」身後傳來沙啞的聲音,是盧平。

  我轉身,幸好眼淚還沒有流出來,唉。

  「教授,你來這裡找書?」有些尷尬的看著他,在這個心細如發的男人面前估計我什麼也藏不了。

  「只是沒什麼事,出來逛逛。」盧平隨手翻了翻這幾天的《預言家日報》,臉上露出一個洞察的眼神。「對不起,你哭了?」

  「沒有,只是最近眼睛有些發炎而已。」死鴨子嘴硬也許是我最大的特點。

  「我聽說了一些事情,嗯,關於你。鄧不利多校長通知了我,作為你的魔咒課教師,我想我的責任很大——很抱歉。」

  「不,教授,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我說,「而且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那也許是好的,忘掉不愉快的經歷——我前幾天離開了學校,你不想聽聽我遇到了些什麼嗎?」盧平教授是個很好的朋友人選,總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給你的心裡送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綠茶,讓你不知不覺沉浸在溫暖之中,忘記煩惱。

  我和他坐在圖書館的期刊閱覽區裡,彼此暢談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給我講聖誕節他在遙遠的羅馬尼亞探訪一個親戚時的趣事,我則告訴他關於中國過年時候的一些風俗。

  「教授,」我帶著感情說,「無論如何我都感激你對我的幫助,這是我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如果以後我畢業了,我也會常常給你寫信的,只是,你的妻子到時候不要……」忍不住開了盧平一個小小的玩笑,我挑挑眉,對著盧平狡黠的笑。

  「我的妻子?」盧平搖搖頭笑了笑,「我哪裡會有什麼妻子……」

  「我畢業之後可能會去聖芒戈工作,」我輕聲說,「這是我的意願。」

  「聖芒戈?為什麼去聖芒戈?你不是要留校嗎?」盧平迷惑不解。

  「……斯內普教授以嚴厲著名,我這麼笨手笨腳的,根本就達不到他招收助手的要求,所以我決定去聖芒戈,在那裡申請一個實習職位並不是很難,好歹可以在英國安頓下來。」事實就是這樣,大概就算沒有那天的事情,斯內普也不會願意留我在學校的,他巴不得我早點走——我在心裡這樣告誡自己。

  「這是你的想法?」不是盧平的聲音,是斯內普的。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朝著聲音所在的方向。

  「西弗勒斯?」盧平淡淡的說,「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才。」斯內普陰陽怪氣的說,然後在我剛才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我霎時臉便漲得通紅,咬咬牙,朝著盧平教授笑著說:「對不起,教授,我想我還有事,恐怕要先走了。」說著便抓起搭在斯內普椅子後背上我的圍巾,兩步並作一步埋頭出了圖書館。

  在走廊上狂奔,過了拐角後腳步又慢了下來,心裡的悶氣全然不見,只剩下悲傷。

  什麼時候開始,我曾經最渴望見到的人成了我最不想見到的?梅林在開玩笑,對嗎?

  為什麼要發明攝神取念這個咒語……

  沒有了我急促的腳步聲,走廊上立刻安靜了下來。我慢慢的往前走,忽然覺得不對勁。

  身後有輕微的皮靴噠噠噠的聲音,這聲音我太熟悉了。如果說霍格沃茨有誰還願意穿上這種不太令人舒服的傳統英式皮靴,也就只有那一個人了。

  扭頭,在我身後五六米的地方,斯內普也站住了。

  他一身黑衣,這次是真真切切讓我覺得像是只老蝙蝠了。我看不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因為他正巧擋住了光線,臉上只有陰影而已。

  他跟著我?他跟著我做什麼?

  我又朝前走了幾步,身後繼續響著不緊不慢的皮靴聲。

  他想干什麼?跟著我走回赫奇帕奇休息室?現在是午餐時間了,我要去大廳。

  對了,也許他也只是想要去大廳呢,我們不幸正好同路而已。

  一邊走一邊想甩掉身後這個陰魂不散的「影子」。前面出現了兩條路,都是通往大廳的方向,一條路的路程較遠,另一條則很近。

  我突然加快步子,拐進了那條較遠的路上,走了十幾米,發覺斯內普沒有再跟上來。緩了口氣,我靠著牆壁坐下,舉起手腕的表。

  十分鐘之後再出發去大廳,那麼就算斯內普用龜爬的速度也應該已經進去坐好了。

  在走廊坐著上發呆的感覺並不好,特別是在這個情緒低落的時候。我看了看牆壁上那些畫像,每一張都在過著自己的生活。

  我未來的生活又在何方呢?如果不留校,我又真的可以在聖芒戈找到位置嗎?我不是田楚,沒有一開始就下定決心進聖芒戈,沒有任何准備,那所巫師界最好的醫院真的會要我?我的魔藥水平雖然已經很高了,但聖芒戈裡最重要的是魔咒水平。田楚因為魔咒能力的缺失,在裡面已經拼搏得很艱難,如果不是他確實非常努力並且有著在校醫院服務的經驗與龐弗雷夫人的友情推薦,也許他也根本進不去啊。

  去找萊特幫忙?我如果那樣做,就是真的厚顏無恥了。

  如果不在巫師界,那麼我想要一個人生活在英國,更是不現實,也沒有任何意義。

  回國?不,我不要回去面對所謂的責任,那只是命運給我開的玩笑而已,我必須抗拒。

  慢慢磨蹭著朝大廳走去,心情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拐過最後一個拐角,就是大廳門口了。

  一抹黑色跳到了我的目光裡,我抬頭。

  斯內普雙手交叉,靜靜的站在兩條路交接的地方,眯著眼睛看著我,深沉而略微嘶啞的聲音回蕩在我的耳旁:「你……是在故意躲著我?」

  我呆站在那裡,看著斯內普一步步走過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回答我,為什麼躲著我?」他已經近在咫尺,可我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敢說話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危險。

  我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壯膽:「教授,請讓開,我得進大廳。」

  穿上那身黑袍,他整個人就像是塊銅牆鐵壁橫在我面前。

  「鄧不利多對我說,你希望要回助手職位申請表。」

  「是。」我抬頭,和他對視,「沒錯,我去找過校長。」

  「告訴我理由。」

  「嗯?」我一愣,望著他的大鼻子,覺得自己聽錯了。這麼理直氣壯的話應該是我說才對,他有什麼資格這樣說?血氣往上湧,卻在聽見他後一句話後偃旗息鼓。

  「如果是因為我前幾天不恰當的舉動,那麼,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他淡淡的說,語調很誠懇,直視我的目光。「我侵犯了你的隱私,在你並不十分樂意的情況下,這種行為極端的錯誤,我為此感到後悔。」

  我看著他的眸子,看著那裡面透露出來的痛苦,黑色的,與我一樣的眼睛,也有著與我相同的痛苦嗎?

  遠處突然傳來一個高揚的聲音,帶著愉悅的腔調:「西弗勒斯,你在那裡做什麼?」

  斯內普轉身,我看見他身後遮擋住的大廳入口的位置站著鄧不利多、麥格教授和其他幾位教授,盧平也在那裡,他們似乎是要一起走進大廳。

  「沒事。」斯內普的語調又恢復了平靜。

  我和盧平對視一眼,他對我笑了笑,春風般撫慰的表情。

  斯內普轉頭回來,目光在我臉上掃動,「午餐後到我的辦公室來,我們好好談談。」

  我和他一前一後跟著人群走進大廳,盧平故意落在後面和我並肩走。

  「在你離開後不久斯內普教授也離開了。曉沫,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出了什麼事嗎?」他的意思很明顯,大概以為我和斯內普發生了什麼衝突?

  事實上,這比衝突還嚴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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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澀

  在地下室門口猶豫很久,在敲門與不敲門中做出徘徊,直到中午的牛排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我還是靠著牆壁,望著對面的天花板發呆。因為不知道要談什麼,所以希望把每一種可能性都設想到,可是胡思亂想之後,腦袋裡還是一團糨糊。

  我發現現在面對他的時候自己根本鎮定不了,只想著該怎麼保持尊嚴,化裝成高傲——可是剛才他根本就只用了一句話,就讓我心底柔軟得無法強硬起來。

  他說——抱歉,對不起。

  西弗勒斯·斯內普說對不起,並且是對著我。

  從來沒想過他會這樣低姿態來對我道歉,還以為按他的性子,也許諷刺兩句,也許什麼也不會說。能讓他道歉,也算是我的人生成就之一吧?

  可是這個對不起背後的代價太大了,它與我整個青春都算是開了個玩笑。

  安靜下來想想,我現在的攻擊姿態到底是為了什麼,斯內普真的對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麼?他只是看到了我的記憶而已。其實,我知道以他的水平,他如果想要窺視,根本無需征得我的同意,可是他畢竟是事先詢問過我的,最後我也說了願意,雖然中間的過程有逼迫,但說到底,他的行為算不上多麼故意的傷害。

  只是他看到的,真的是不該看見的東西。

  干脆坐在地板上,手指隨意的在身旁畫著圓圈。一旁來了人我都不知道。

  「你好。」

  抬頭,一抹紅色和著陽光出現在我面前,我尋找到來人的眼睛,對視一秒後我猛然從地上站起。那雙綠色的眼睛,太過熟悉,就在一天多以前,我還重溫了那一幕,怎麼會忘掉?

  心直往下沉,兩只手在背後扭在一起,痛苦的互捏,好痛。

  「你好。」我動了動嘴角,算作微笑。

  「我來找斯內普教授,他讓我下午來找他,」那個女人笑起來真甜,左邊嘴角還有個小梨渦,雖然抹著濃妝,但看起來非常漂亮,甚至可以說氣質脫俗。「你是他的學生,對吧?」

  我在心裡嘀咕:很明顯,在霍格沃茨穿著校袍的學生,都是他的學生。

  「我叫莎莉,」她伸出手來,舉到半空中,「我在霍格莫德的蜂蜜公爵工作。」

  像征性的握手,她的手怎麼這麼光滑?成天浸泡在牛奶裡麼?與她相比,我那雙常常被分配魔藥苦差事的手簡直是榆樹皮。

  「我——我叫張曉沫,來自中國,赫奇帕奇的學生。」走到走廊中央,我扭頭對著她說,「我有事得走了,真抱歉——對了,請別告訴斯內普教授我來過,別告訴他我在這走廊上站過,別告訴他你看見過我,行嗎?我知道你會答應並且信守諾言的。」

  沒等她回答,我已經跑到了台階上面,一口氣遠離那個危險的地方。

  真好,有那個莎莉,估計他根本就會忘掉讓我去地下室的事情吧?辭職的理由我還得編,這個時間正好拿來緩衝。

  一連幾天我都避著用餐時間,在自己的寢室裡隨意解決。出門也基本全使用隱身咒,減少周圍人對我的關注度。

  其實說周圍人,聖誕假期裡不過也只有那麼幾個人,除了哈利波特和留校的那些學生,就只剩下教授和費爾奇還有剛過完平安夜就回來學校的龐弗雷夫人了。

  說到底,要躲什麼,其實很容易。

  腦子裡一直重復那些畫面,我以為的溫暖,現在在無數倍放大後突然變得可笑。我越想越覺得可笑,我到底這些年心心念念是為了什麼?

  也許他根本就不值得我去愛,沒錯,就是這樣。

  最好的辦法就是畢業後離他遠遠的,再也不去接近他。這種感覺其實就像是毒癮,也許克制一下後我就能徹底拋棄掉。

  「曉沫?曉沫?」面前的傳聲盒裡發出魔法的律動,我輕輕打開,田楚的聲音立刻清晰起來。「快來!我今天出院了。」

  走到校醫院的時候田楚已經脫下了病號服,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他正用小咒語修剪自己變長的頭發,龐弗雷夫人不在,病室裡空蕩蕩的,只有我們兩個人。

  「聽著,我一會兒得去找鄧不利多校長。」田楚說,「我找他有事。我聽龐弗雷夫人說我昏迷的時候他來看過我,可是,」田楚突然笑了一笑,很無奈的樣子,「我清醒的時候他卻從來不來。」

  我一本正經的從長袍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朝著田楚晃了晃,「行了,既然你快出院了,最後幫我一個忙吧?」

  「又是那個?」田楚一聲哀嚎。

  「斯內普教授,我不得不說,我真的已經受不了你在我擔任你的魔藥助手期間無時無刻不發出的諷刺和指責,這對於一個還在學徒期間的在校學生,並且是個女學生來說,是很嚴重的傷害,所以……」

  「不。」

  「……斯內普教授,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說,當初我做你助手,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你根本不具備作為導師的基本素質,你——」

  「你是還沒看夠他那張冰塊臉是不是?」

  「斯內普教授,我一想到待在你身邊成天和魔藥在一起恐怕會成為我終生都要進行的事情,我就覺得生活失去了希望,所以……」

  「夠了。」

  「還有兩種。」我把稿紙翻到背面,「措辭比較溫和一點。」

  「行了——」田楚從床上站起來,「別念了,曉沫,這兩天你是怎麼了?整天都讓我聽你的辭職書,你說你要辭職——你真的瘋了嗎?你忘了當初你是怎麼想著要去做他的助手?你忘了你這些年死命學習魔藥的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做出這種決定,不能告訴我嗎?」

  「我想離開這裡,」我嘆口氣,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就這麼簡單。」

  「你不愛他了?」

  「愛啊。」我把稿紙又隨手扔回口袋裡,頹然的坐下,「那又怎麼樣,和他有什麼關系?早知道會有今天,我就不應該靠近他,永遠自己一個人活在愛情童話裡多好。」

  「發生了什麼?」田楚說,「這段時間,恐怕不只是我們被一忘皆空了這一點事情吧?」

  我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把可以告訴田楚的部分和盤托出。

  「我被他攝神取念了。」

  「什麼?」

  「他看到了我所有的過去。」

  我坐在床邊,告訴田楚我怎樣遇見了他,怎樣為了他而決定來到霍格沃茨求學,怎樣把那顆紐扣一直帶在身邊,怎樣用所有的機會去愛他,哪怕他不曾看過我一眼。

  「我已經無法面對。他現在對我的看法,我一點也不敢去設想。憐憫、同情?覺得可笑、無聊、厭煩還是——」

  「夠了,你想得太多了。」

  「他也許會同情我?覺得我是個可憐的擁有不切實際幻想的小女孩?」

  「我覺得他會感動。」

  「感動?不,他會感動又怎麼樣呢?那不是愛。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和他處在同一個房間裡只會尷尬,我再也不能以平常心去看待他,他也不能以平常心看我。你無法體會那種感覺——」

  「讓他愛上你。」田楚用雙手扶住我的肩頭。「你是怎麼了?你怎麼這麼沒志氣?你說過你會去靠近他!讓他早一點知道你的感覺有什麼不好?」

  「來不及了。」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哽咽著說,「他已經有愛人了,莎莉,那個女人叫莎莉……」

  趴到田楚肩頭,我用盡全力大聲痛哭。諾大的醫務室只有我們,我再怎麼失態也不會有別人看見,索性披頭散發,張牙舞爪。

  和田楚在走廊上分手,他去找鄧不利多,我去找斯內普。

  田楚說:「愛要無怨無悔,有始有終。你去找斯內普,用最有尊嚴的方式離開。」

  是啊,尊嚴,尊嚴,敲門進地下室之前我默念了這個詞好幾遍。抬起手腕看表,距離我碰見那個莎莉的那會兒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夕陽的余暉正從走廊的窗戶裡撒進霍格沃茨,像是金粉鋪在泛著綠色的大理石地面,連帶著冰冷的地下室也可令人稍感溫暖。

  那個莎莉應該已經走了,我在心裡嘀咕,隨即又轉念,搞不好他們還在裡面……

  攏了攏自己額前垂下的長發,我長嘆一口氣,張曉沫,如果再猶豫下去,你就真的無藥可救了。抬起手,我在門上輕輕扣了一下。

  魔藥教室的大門在我扣完後立刻便打開了,比我想像的快得多。

  斯內普的臉一出現,我就神經質的笑了一聲,我說:「教授好。」


☆、辭職風波

  本來想用一個嬉皮笑臉好歹化解一點彼此的尷尬,可斯內普一個轉身就走了進去,似乎沒有看我一眼,我嘴角的弧度還停留在那裡,卻笑不出來了。

  他大步流星一般走上講台,在他的講桌上拿起了什麼,然後朝我說了一句:「進辦公室來。」

  我跟著他走進那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辦公室,就在幾天前,我在這裡被他攝神取念。回憶如果追述得更早,那麼,還要算上我曾經在這裡服用隱身劑,在這裡除了斯內普的武器,在這裡知道了盧平教授是狼人……

  他走到了他的座位上坐下,我站在他面前,夕陽的余光也感染著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被包裹著一層金黃,他很少有的沒有關閉那扇辦公室的窗戶,使得陽光得以投射進來。

  「今天中午,你為什麼沒有來?」斯內普發出一聲不滿的嘆息。

  「教授,最重要的是現在我來了。」我從口袋裡摸出那張已經鄒鄒巴巴的稿紙,「你現在就聽我的辭職書嗎?我已經准備好了草稿,你覺得哪一份滿意,我到時候就抄寫一份正式的,然後送來讓你簽字。」

  「好,你現在就念。」斯內普雙手交叉在胸前,背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我把五種想好的措辭一股腦兒念出來,由於緊張而有些結結巴巴。開始的時候氣勢還是聲討,後面就完全偃旗息鼓,變成了蚊子鳴。

  咽了一口唾沫滋潤有些干涸的嘴巴,我輕聲說:「念完了。」

  「稿紙拿給我。」他睜開眼,舉起手。

  猶豫了一秒鐘,我把稿紙遞了過去。

  「這就是你請求辭職的理由?」他冷笑著看著我稿紙上的字,然後當著我的面把那張已經皺得不行的紙又一次揉進手心,接著朝我張開手,那張紙在他的掌心裡瞬間被黑色的火焰點燃,霎時便不見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失聲尖叫:「你在干什麼?那是我好幾天的心血!」

  「這就是你幾天以來避開在大廳用餐,單獨待在赫奇帕奇那個地洞裡想出來的東西?」他站起來,「這幾天你就想著這個?你花了這麼多時間就是為了這個?」

  「就是!」我昂首瞪著他,好不容易收斂一點的憤怒又襲擊了我的胸口。「我就是在挖空心思想著該怎麼朝你辭職!」

  「為什麼,」他眸子裡犀利的光芒黯淡了一點,「張曉沫,告訴我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我不要虛頭晃腦的東西,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正常的理由。」

  「理由?還要什麼理由?你攝神取念看得還不夠嗎?要不要再看一遍?」我冷冷的說。

  「那不算是理由。」斯內普朝我走過來,「我已經向你道歉了,你不能再以那件事作為折磨我的理由。」

  我壓抑著心裡的痛苦,雖然知道下一秒我可能就要爆發——直視他的黑眸,輕聲道:「這就是理由,你聽好——有些話不能說破,有些事不能點破,一旦雲開霧散,很多時候反而會讓人害怕躲藏。不是每個人的心事都可以見陽光,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直來直往——這就是理由。」

  他抿唇,我們沉默了。

  按照慣例,打破沉默的那個人必然仍是我。「我現在是不是很像個刺蝟?因為我已經露出了所有的柔軟,如果再不長刺,我就只有一直被傷害。」屋內的光線昏暗起來,我揮了揮手,點燃辦公室的燈,然後朝著斯內普雙手叉腰。

  在一瞬間我有些覺得自己的姿態不雅,看起來也許有點像潑婦,不過既然如此,索性破罐子破摔,接著我一屁股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仰頭用凶狠的目光看著他,一副你死我活的樣子。

  「你不要這樣,張曉沫。」他輕聲說,「你的腦袋是被巨怪踩了一腳,所以不清醒?」

  「我沒有,教授。」

  斯內普的表情不再是毫無動容,他眉間的蹙痕更深了。他露出牙齒,我可以清楚的看見他不整齊的下齒,聽見他嗤笑諷刺的聲音。

  「你是個膽小鬼。」斯內普大聲說。

  「你想要激怒我嗎?教授?」我頂回去,「你憑什麼說我是膽小鬼?」

  「當你提出來要做我的助手時,我以為你會是個執著的人。至少,你讓我這麼認為。我用各種方法刁難你,你卻從未退縮過。甚至在上次隱身劑的事情後,我覺得你讓我刮目相看。然而,現在我發現我錯了,你根本就是頭腦衝動,卻又左右搖擺不定,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的結合品!」

  我愣了。

  他拿出一張紙遞到我面前,「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看完這個後還想提前辭職,那麼我不阻止你。」他的聲音冷冰冰的。

  我接過,在斯內普嚴肅的注視中看完那封信。這張紙上明確記載了一起名叫本·葛德利的狂熱食死徒針對一個麻瓜使用了不可饒恕咒的事件全過程,這個麻瓜是聖芒戈醫院工作人員的家屬,是他策劃的針對巫師界的恐怖襲擊的第一步,他從這些有著麻瓜出身的巫師毫無抵抗能力的麻瓜親人中開始下手,目前已經殺死了兩個人,並使一個人深度昏迷——那個幸存者因為受到重創而失去了靈魂,等於成為了普通醫學中所定性的植物人。這張紙的最後,附上了一個魔藥制作配方,那是一種試圖挽救這個幸存者的魔藥,我從來沒見過的配方。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抽了一口冷氣,覺得渾身都冷得發疼!

  斯內普緩緩的說:「聖誕節前兩天。」

  「教授,其實你本不打算告訴我?」我看著紙上的幸存者名字,那是田楚的父親——田楚對我說他已經把父母接來倫敦,就在十一月份萬聖節後。

  「如果你擔任我的助手,那麼這本就是你的工作,我想我不需要額外通知。」斯內普說,「田楚從聖芒戈偷走了一些寶貴的魔藥材料,也許也是想要救他的父親,然而,田楚的行為屬於犯罪,魔法司已經知道了,只是為了不引起恐慌,進行了保密處理——並且如果聖芒戈醫院知道了,田楚會失去他得來不易的工作。」

  「這只是一個兒子想要救自己的父親而已!他從聖芒戈偷走妖精的眼淚確實不對,但——」

  「他制作的那種魔藥也不過只能讓他父親繼續做行屍走肉。他父親已經沒有了靈魂,這是很難挽救的。」

  「所以,你要我幫你制作這份魔藥,救助田楚的父親?」

  「這不是我的意見,這是魔法部的決定。」斯內普嘆息一聲,「我會盡力嘗試,然而這種復雜的招魂魔藥目前還沒有成功的記錄。」

  「田楚……怎麼辦?」我忽然心裡一緊,這幾天田楚竟然對這件事情閉口不提?

  「魔法部的決定由鄧不利多傳達給田楚,他必須歸還從聖芒戈偷走的東西,如果已經消耗的,他需要賠償。如果他接受了,這件事將保密到底,他不會受到牽連。如果他不接受,那麼,他會付出慘痛的代價,並且,最後也救不了他的父親。」

  我放下那張紙,看著斯內普。

  「考慮好了嗎?張曉沫?」

  我點頭。「是的,斯內普教授。」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我不幸提前看到了哈七下的劇透。心都痛得麻木了。斯內普對莉莉的愛,真的讓我覺得心裡噎著難受。看著畫面上AR抱著莉莉哭(雖然這一幕不是原著的描寫而且有些矯情,不過真的很感人),我突然覺得寫什麼同人都是徒勞的。這個男人一生只愛一次,夠純粹,也夠完美。很難想出來怎麼樣才能在這篇文裡讓張曉沫走進他的心裡了。我一直不喜歡很多HP同人裡的甜。因為我覺得教授的愛肯定是苦的,那種滿篇都是教授和女主談戀愛的文,只不過是個言情男主名字叫斯內普罷了。我喜歡的很多篇,中間都虐得要命。於是,大家必須知道,我這篇文真的,會很虐人。因為我覺得,想要競爭贏教授對莉莉的愛,女主真的要有很多地方比為莉莉付出的教授還要偉大。


☆、一月九日

  沒什麼多說的話,我從地下室告辭。往回走的時候我一邊自我安慰:反正就算辭去魔藥助手的位置,我接下來的一學期還是要和斯內普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不如堅持這最後半年吧,以後我畢竟還是要找與魔藥有關的工作的。因為現在這不僅是我的興趣,也成了我的專長了。

  赫奇帕奇和格蘭芬多的結合品?他怎麼能這麼說我?我是膽小鬼?

  從氣勢上我完全輸掉了,什麼有尊嚴的離開?我對斯內普的愛還是太卑微了,卑微到我甚至不敢和他提及我心裡的矛盾,我是怎麼樣痛苦——所有的一切只有我自己扛著,面對他的時候只有失態的抓狂。

  我也許真的已經變成了長刺的刺蝟。

  我跑到霍格沃茨與霍格莫德的交界處,田楚在那裡約定和我告別。關於他父親的事情,斯內普說鄧不利多會告訴他由斯內普制作解救魔藥,因此我不需要向他隱瞞任何事。

  我走到那裡的時候,田楚已經在那裡了。他面色低沉,很不開心的樣子。我有些生氣他對我的隱瞞,竟然沒有向我提及他父親的事情,畢竟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他怎麼可以一句話都不說?

  我走過去時才發覺他不僅僅是面色低沉那麼簡單。他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水,在路燈的照耀下明晃晃的非常顯眼。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大衣,低著頭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黑色的石雕。

  「田楚……」我輕聲呼喚,所有的怨怒都在瞬間灰飛煙滅。這個男人所承受的東西實在是太沉重了,也許沒有第二個人能像他一樣,面對這麼多的挫折還能保持堅強。

  他抬起頭,目光閃爍的看著我,隨後笑了笑,臉上滿是苦澀。「你去找過斯內普了?」

  「嗯。」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點點頭。

  「尊嚴的,離開了?」

  「沒有,我會留下,最後一學期。」我有些尷尬的笑。「好歹要有始有終,對吧?我想通了,不管我當不當這個助手,他已經知道我的想法了,以後我只要和他保持距離就對了,只要……別讓那個莎莉誤會他,別讓他煩惱就對了。」

  田楚認真的看著我,我發覺自己有些心虛的不敢直視他的眼神。

  「我去找過鄧不利多了,」耳旁傳來田楚一聲長嘆,「他告訴了我魔法部的決定。」

  猶豫了一秒,我回答:「我知道,斯內普告訴我了。」

  「他讓你幫他制作那份招魂魔藥了?」

  「是的。」

  「這是你留下來的真正原因吧?想要幫我一把?」

  「部分原因。」我說,「我是很想幫你,田楚。你現在必須說清楚,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

  霍格沃茨的鐘點響了起來,晚餐時間到了。

  田楚拍了拍自己肩上的雪,又輕輕的拍掉我身上的落雪,然後用雙手抓住我的肩頭。

  「你不該承受這些沉重的東西,曉沫。你就像一張白紙一樣純粹,不應該被這些黑暗齷齪的東西沾染。更何況這些東西只會徒增你的煩惱,卻起不了更多的作用。」

  「你可以告訴我!你難道認為我沒有經歷過這些?」我突然覺得自己收斂不了情緒了,「你如果告訴我你需要那些魔法的材料,我可以幫你弄來!你為何要去偷聖芒戈裡的東西呢?妖精的眼淚,斯內普也有,雖然很寶貴,但如果你懇求了,他會給你的。可你什麼都不說,想要把自己一個人累垮嗎?如果你被關進了阿茲卡班,你父親又怎麼辦?」我幾乎是在怒吼。

  「爸爸,我為了他可以做一切!他和媽媽辛苦了一輩子,我不會再讓他受苦!拿走那些魔藥的時候,我已經想過了,寧願被聖芒戈開除,我也不能放棄我最愛的親人。」他說著,哽咽起來。

  田楚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孩子,用顫抖的聲音述說自己的傷痛。「原以為,我把父母接來英國,可以讓他們開始過上舒適的好日子,誰知道不過幾周而已。他們連住所旁邊的公園都還沒有進去過,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這或許就是我的命運,親眼看著父親在我眼前被那個男人用不可饒恕咒折磨,自己卻因為無法解開身上的束縛咒語……」

  「這也許是命運,所以我們只能接受,卻無法改變。」

  我抱著他的腦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我會幫你的,田楚,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會幫你的。」我輕聲安慰,心極沉。

  田楚舒緩了情緒,輕輕擼了下鼻子,臉上的灰暗立刻不再——他又是那個樂觀的男人了,並且堅強得如同鋼鐵。

  「我必須回去了,今天已經是一月九日,如果再不回去,魔法部就算不通知聖芒戈我的事跡,我估計也要因為曠工被開除了。」

  我笑著看著他走遠,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然後馬上便停不下來了。

  一月九日?

  這幾天閉塞了太久,連什麼日期了也沒有關注,差一點——

  嘴角的笑變得苦澀,我踏著厚厚的積雪往大廳走。推門走進霍格沃茨大廳的時候,所有人都停止了談話,因為我已經好幾天沒出現在這裡了。

  「噢!曉沫,來吧,很高興你願意加入我們的用餐。」鄧不利多揮舞了一下魔杖,一張椅子立刻飛到了兩個學生的中間空位。

  「謝謝校長。」我點點頭,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看著我,追視過去,是斯內普。他撇了一下嘴角,黑色眼眸裡看不出是什麼情緒。我又看向他的身旁,正是盧平教授,衝我微笑,我回以一笑。

  我坐下,腦中還回蕩著剛才田楚說的話,從來沒有這樣覺得鬥志昂揚過。為了田楚,我也一定要繼續堅持下去。

  回到寢室,愣了很久,終於還是在抽屜裡翻箱倒櫃,找到了好多天前就預備好的送斯內普的生日禮物。這次不是洗發水,是我親手做的手工布玩偶。一只黑色的蝙蝠,樣子是卡通式樣,很可愛而非可怕。

  在心裡安慰並且說服自己:既然買了東西,總不能不送吧,那不是浪費錢嗎?說到底這還是用人民幣轉英鎊然後得來的金加隆,而英鎊很值錢呢。

  給斯內普寫上卡片,用了很尊敬的語氣。那個莎莉如果看到就不會懷疑什麼了。本來曾經想過這個時候我應該在地下室,死皮賴臉的拿著生日蛋糕祝他生日快樂,然而事到如今才知道不可能。他今晚能不能收到禮物也說不定,也許他會去霍格莫德約會,因為我發覺他根本沒怎麼動晚餐。

  西弗拖著包裹飛出窗外,我忽然覺得不是滋味。還要繼續做他的助手,就意味著我沒辦法割斷和他的聯系,那麼,我對他像毒癮一樣的感覺還有多久才能戒掉?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爪子擊打窗戶的聲音驚醒,我把西弗放進來,發覺它的身上綁著卡片。

  謝謝你的禮物。

  西弗勒斯·斯內普

  很漂亮的深綠色卡片,上面一點花紋都沒有,很簡潔。斯內普漂亮的飄逸型字體用黑色的墨水寫在上面,很好看。

  我望著卡片看了很久,然後猛地抽一口氣,把那張紙放進抽屜,悶頭大睡。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多留言啊,沒留言沒寫的動力啊- -


☆、醉酒(上)

  三天後開學,原本冷清的校園一下子熱鬧起來,雪地裡到處可見人影,花花綠綠讓白雪不再那麼孤單。

  朱莉興奮的告訴我這個聖誕她已經和史蒂文互相見過了父母,雙方家長都很滿意,等畢業以後她就要結婚了。我問她還有沒有想起過斯科拉,她搖了搖頭說沒有忘記,但已經是不重要的過往。她說史蒂文知道她和斯科拉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並且選擇包容了她——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

  我後來又去觀察斯科拉,發覺他也已經另找了女友,面對朱莉的態度也自然起來,似乎有些事確確實實成了過往。朱莉說斯科拉曾經找她道歉,她甩了他一個耳光,作為應得的。之後,兩人行同陌路,便足夠。

  朱莉要讓我做她的伴娘,我答應了。

  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而我呢?

  「張曉沫,專心點,你剛才差點切到了自己的手指。」斯內普的聲音飄過來,並從我手上奪過了刀。

  居然自己又開始發呆了?我不好意思的對斯內普說了聲謝謝,然後走到桌子另一邊,開始摘嚏根草的根莖。

  最近的日子過得流水無聲,仍舊是在地下室做助手,但心態已經完全不同。和斯內普獨處令我覺得有些窘迫,不自覺的冷淡應對一切,總是害怕因為自己展露的情緒而使事情變得尷尬。甚至連他走近身邊我也立刻躲開。

  斯內普沒好氣的看了看我,開始接手我的工作,切除鼻涕蟲的頭部。

  「教授,這些夠了嗎?」我指指放根莖的籃子。這些量足夠做兩三次實驗了。

  「不。」斯內普回答得非常簡短。

  這是個下午,而我沒有課,斯內普也沒有,所以我先去了地下室。這段時間我一有機會便會去地下室幫忙,因為招魂魔藥實在太復雜也太花功夫了,不知道田楚的父親還能堅持多久,唉。

  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不停做實驗,想要尋找到招魂魔藥的制作方法,古書上對它的記載很有限,有幾樣材料已經絕跡了,必須要找到能夠替代的材料,這需要不斷的嘗試。

  我到操作台一邊打開水龍頭洗手,然後抓起桌上的挎包。「教授,我得去上課了。」

  「好。」斯內普連頭也沒抬,只是刀起刀落。

  我拉開門的時候斯內普又叫住了我,「張曉沫,把我放在藥櫥上的那個燒瓶拿走,那裡面裝的是狼毒藥劑,你帶給盧平,讓他馬上喝。」

  我應允了一聲,照做。

  我走出霍格沃茨,去湖邊。在那裡等著上完黑魔法防御課的盧平。這是我們新選定的練習呼神護衛的地點,湖邊的一處隱秘的平地。

  湖面還是在封凍中,我蹲在大石頭上看著冰面上反射出的自己的臉。那張平常的,沒有什麼生動之處的中國人的臉。看清楚,張曉沫,你是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普通中國女孩,根本就沒有什麼資本吧……我嘀咕。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站起來,看著盧平朝我走過來。他戴著我送他的作為聖誕禮物的藍色格子圍巾,穿著有些舊但非常整潔的米黃色大衣,看起來很精神。

  我把燒瓶遞給他。

  「噢,你知道嗎,這是世界上最難喝的魔藥。」盧平做了個鬼臉,蹙眉,把燒瓶裡的狼毒藥劑一口氣喝了下去,臉上表情立刻難看起來。

  我從口袋裡拿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遞給他。

  「謝謝,」盧平叼著棒棒糖含糊不清的說,「你真是個好女孩。」

  按照老規矩,盧平先幫我練習了幾個魔咒課的咒語,然後才是學習呼神護衛。我站在那裡,對著盧平變出來的一個稻草人,大喊一聲:「呼神護衛!」銀光從我的指縫裡流出來,像沙一樣飄落到地上——又失敗了。

  「還是不行啊,教授。」我目光黯淡,看著盧平,微微搖了搖頭。

  「想你最高興的事情,」盧平柔聲說,「還沒有想到嗎?」

  我有什麼開心的事情呢?活到現在,留下最多的記憶都是苦澀。特別是最近,和斯內普發生了那麼多事,我從來沒有想到會發生的,卻都在一瞬間成真了,真得那麼突然,那麼窘迫。

  「你最近呼神護衛的能力似乎比聖誕節前還弱了很多,發生了什麼事?要知道呼神護衛能反映人的心情變化。」

  「心情嗎?真的不好。」我不甘心,再一次操縱咒語,仍舊是那個結果。

  「這種情況下你不要再操作了,魔力損耗太大。我陪你到霍格莫德喝點東西吧,這也許能使你舒服一點。」盧平拍拍我的肩頭。

  十幾分鐘後,我和盧平走進三把掃帚酒吧。點飲料的時候盧平要替我點黃油啤酒。

  「火焰威士忌,謝謝。」我對著那個侍者微笑。然後望著有些詫異的盧平說,「怎麼了?教授,我已經過了十七歲的生日。」

  「你喜歡火焰威士忌嗎?」盧平咧開嘴笑了下,眼光洞察。

  「沒喝過。」我坦然回答,「所以才想要嘗嘗。我總不能一輩子只喝黃油啤酒啊,總得要變成大人的。」

  盧平蹙眉,故作為難的說,「我是在想,一會兒你要是喝醉了,我怎麼把你弄回學校,你看來不是那麼……小巧。」

  我大笑起來,然後對盧平說:「教授,你以後有空到中國來玩吧!我陪你去旅游,在中國轉個遍。你還可以嘗嘗中國的酒,白酒,二鍋頭或者茅台什麼的,茅台是種高濃度的酒,傳說還能引燃呢!」

  「沒有狼毒藥劑,我走不了那麼遠。或許,你和斯內普教授一起陪我轉轉?」盧平眼睛眨了眨,表情深不可測。

  「噢……」我尷尬的笑了一下,發覺自己聽見斯內普的名字,竟然可以一瞬間便驚惶無措了。

  盧平難道知道了一些什麼?我掩著嘴,輕聲說,「如果你能說服斯內普教授,當然也不錯,不過估計沒這個可能吧。」自嘲的搖頭,盧平也就沒有接話。

  因為已經到了晚餐時間,所以我們要了兩份牛排。很快牛排便被端了上來,伴著酒吧裡的喧鬧和煙酒味。我的那份是慣常的八成熟,而盧平要了一份五成熟的。

  我往牛排上拼命擠著番茄醬和黑胡椒汁,還往上面擠檸檬汁。盧平打趣我的口味奇怪。「只是想要蓋掉上面的牛肉味啊,什麼都好。」我淡淡一笑,實話實說,其實在英國留學了這麼多年,終究還沒養成一個英國胃,也許是因為英國菜真的不怎麼好吃的緣故。

  「教授,今天我請客吧,畢竟你是陪我來這裡的。而且就當我對於你幫我補課的感謝,好嗎?不要拒絕我,我會傷心的。」我適時的提出建議,盧平愣了愣,隨即點頭。

  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和盧平的白蘭地碰杯。「教授,這是我人生裡第一次喝酒,能夠有你陪著,感覺真好。」我看著杯中的液體,表面的火焰成飄渺的白色,很好看,讓人不禁想要迷醉其中,在煙霧繚繞裡忘卻一切煩惱。在杯子觸碰到嘴唇的時候,我閉上了眼睛,然後感覺到那種絲滑的液體進入了我的口腔,接著便是一股子我從未體會過的辛辣味襲來,像是在嘴裡突然多了幾百顆釘子,扎得我立刻哇地張嘴,然後吐出舌頭。

  盧平被我的樣子嚇壞了,他抽出桌上的白面巾遞給我。「感覺好點了嗎?」

  我擦了擦嘴,看著桌上的威士忌,突然覺得那像是一個我要攻克的堡壘。

  然而很快我就發現,自己愛上了這種刺激的味道,並且沉迷其中不可自拔。那種危險的讓人覺得苦澀又辛辣的味道在你的喉嚨裡不過痛苦幾秒,之後卻能轉換成一種極其香醇濃厚的芬芳,在滑進你的胃裡是像是有只小手在撫摸著你的心靈——這大概就是很多人愛喝酒的原因吧,人終究都是孤獨的,這種進到你身體裡的液體卻可以像朋友一般給你安慰。

  盧平在我對面淺酌著他的白蘭地,看著我又點了一杯火焰威士忌,不無擔心的說:「曉沫,你第一次喝酒,不要喝那麼多,你很容易喝醉的。」

  「教授,我不會喝醉的,而且,就算我喝醉了,也有你在,我很放心呢。」我又抿了一口火焰威士忌,蹙眉適應了它的味道,然後把頭轉向窗外。

  每一次來酒吧我都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因為可以看見街道,感覺到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也許是缺乏安全感的性格所致。

  此時的霍格莫德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的小雪,撒著細細雪花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對面的商店掛著五彩繽紛的裝飾品,有些聖誕的小裝飾物還沒有取下來,看起來仍舊很溫馨。

  「過幾天我又要請假回家了,過春節。教授,我會給你帶禮物回來的,中國的禮物。」我對著盧平笑了,忽然覺得頭有些暈眩,眼前的盧平一下子虛空了,不會真的喝醉了吧?我才剛喝第二杯而已。

  「曉沫,你的臉很紅。」盧平的聲音帶著懷疑,「梅林,你真的喝醉了?」

  「還好吧,」我定神看了看他,覺得頭有些脹痛。真是不爭氣啊!難道酒量就只有這麼一點?我是不是連這個都很沒用……「教授,我沒事,我還可以喝一杯呢。」

  盧平站起來,眼神變得嚴肅。「行了,回霍格沃茨。」

  我搖搖頭,就在這時我猛然間看見窗外的街對面,站著一個金發碧眼的漂亮女人——是那個莎莉!距離很近,我甚至能看見她側頭在和一個中年男子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火焰威士忌,好想喝啊!


☆、醉酒(下)

  「她怎麼會在這裡?」我揉揉太陽穴,緩解眼壓。

  「誰?」盧平立刻提高了音調,並朝窗外望去,似乎很感興趣。

  我悶聲笑起來:「盧平教授也這麼八卦啊,你不知道嗎?那個金色頭發綠色眼的女人,喏,穿紅色大衣的那個,就是西……斯內普教授的女友。」我用一只手拖著下巴,歪著頭看著莎莉。

  「她真的好漂亮,我一輩子也趕不上,永遠……」或許是被辛辣的酒味刺激,我的眼眶裡怎麼會濕潤起來呢,好失態。

  「西弗勒斯也有女朋友了?這真是個新聞。那個女人……確實很美。」盧平仍盯著窗外,輕聲評價。

  看吧,只要是個男人都會這麼想的。我還真是失敗,明知道斯內普這樣的人那麼低調,不會在學校公開戀情,我就應該自己好好調查清楚的。如果早知道有這個莎莉,我肯定不會啟動我那個白痴靠近計劃。什麼十六歲以後去追求愛情,真的好蠢!一切都是自導自演自我幻想罷了,根本就沒搞清狀況,還切斷了後路撲上去,說赫奇帕奇常常出傻瓜真是不為過啊……

  早知道,就不接近他,如果只是暗戀,那麼根本就不會這麼痛苦吧,因為沒有開始,所以無懼結束。而現在在他身邊當了助手,有了真正的聯系,心裡的小樹苗簡直長成了參天大樹,想砍掉也沒有那麼容易了。

  現在好了吧,所有心事全部已經被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肯定很無奈,而我真的就是個白痴,恐怕在他眼裡還要加上花痴——困擾他的正常生活——而他還不得不把我留下來,因為可能存在的愧疚,對我這個膽小鬼的愧疚。

  我恨他無情的攝神取念,我更恨自己愛得卑微。

  所有的一切都搞砸了,回不去從前了。現在的局面就是個死局,就像潑出去的水,就算在地面上結冰,也永遠無法恢復原樣了。

  腦袋裡嗡嗡的在揮動翅膀,我難受得趴在桌子上,胡思亂想,羞愧顫抖沒有盡頭,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默默的從臉頰往桌面上流動——真的好心酸啊。

  「曉沫,你哭了?」盧平疑惑地看著我。

  「沒有,我是被酒嗆到了。」我快速擦干臉上的淚,決定轉移話題,「教授,我還不知道你有沒有女朋友呢,你到底有沒有啊。」

  盧平重新坐下來。「沒有。」

  「為什麼沒有?」

  「因為還沒有發現合適的啊。」盧平輕松的說。

  「教授,有一天你會找到的,我相信。」我真心祝福道,然後喝光了杯中的威士忌,打算叫住侍者再來一杯。

  「你不能再喝了。」盧平語氣強硬,「放下杯子,曉沫。」

  我悻悻然的嘆息。

  「如果你有什麼心事,在這裡大哭一場也無妨。我會守著你。」盧平說,「有些事在心裡憋了太久,對你不好。這是我作為你魔咒課課外輔導教授的建議,因為你再這樣下去,呼神護衛將一直無法學會。」

  「抱歉,教授。」我抬眼看著盧平溫柔的笑容,眼睛裡的水龍頭一打開便關不上了,趴在桌面上先是抽泣,接著是嗚咽,最後我放聲大哭。

  無盡的黑色,又是無盡的黑色。還以為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夢,帶著恐懼的夢。

  記憶裡的溫暖似乎在這一次也離我遠去了,只有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

  「西弗……西弗勒斯……」知道是夢,所以肆無忌憚的呼喚著。是不是把紐扣還給他了,所以連夢中的那絲溫暖也不會再出現?他在哪裡?他真的不會再來了嗎?

  忽然間在倉皇中抓住了一只手,那種溫暖一下子讓我又安靜了下來——果然,還是在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清醒了過來,緩緩睜開眼睛。

  盧平的臉就在面前,對著我依舊是熟悉的笑容,看見我轉醒,他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我……在哪裡?」沙啞著嗓子說話,腦袋很重,我用手撫了撫額前的亂發,然後發覺自己陷在柔軟裡——沙發?我怎麼會躺在沙發上?

  之前的記憶全部回來了,我張大了嘴,臉上立即飛起一抹紅。

  「果然被我說中了,我得把你從霍格莫德帶回霍格沃茨——這裡是我的辦公室,曉沫,你喝醉了,我想你現在應該記起來了?現在是午夜十二點半,你睡了五個小時。」

  「對不起,教授。」我隱約記得自己最後哭了,然後難道是哭昏過去了嗎?這真的太丟臉了,「我說過要請你吃飯的。」羞愧難當,最後肯定是盧平付的帳吧?

  「下一次一起補上,不就行了?」盧平過來親切的摸摸我的額頭,然後蹙眉,「你需要解酒藥。我剛才已經去找了西弗勒斯,他很快會過來。」

  什麼?我從沙發上跳起來。「斯內普教授?」

  「我讓他替你制作解酒魔藥,剛巧藥櫥裡的儲備都用完了。」盧平過來拉著我的手,讓我坐下。「你哭起來的樣子很讓人心疼,曉沫。」

  「對不起,教授,我不該發酒瘋的。」想起自己說的那些話,還讓盧平看那個莎莉,真的有夠蠢的。盧平現在很可能知道了一些事情。

  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盧平起身去開門,斯內普端著燒瓶走了進來。「壁爐在教室可不是什麼好主意。」斯內普一邊說一邊把燒瓶放在了桌上,隨即轉身,與我對視。

  「你醒了。」他淡淡的開口,「萊姆斯,你可以喂她喝這種解酒藥了,快速並且高效。」他扭頭對著盧平說。

  「我自己可以喝。」從盧平手上接過瓶子,發覺瓶身很燙,應該是剛制作完成的,我喝了一小口,味道很奇怪,有點像清涼油——真的很難喝。

  「萊姆斯,我不得不說,我認為你今天的行為是十分錯誤的。」斯內普在桌旁坐下,語氣不善。

  「西弗勒斯,你說得沒錯,我確實犯了錯誤。」盧平說,「但是呼神護衛的學習需要施咒者愉快的心境,這段時間以來,曉沫的心情一直不好,我想她需要發泄。」

  「所以你就要讓她喝醉?火焰威士忌,你要她發泄所借助的工具可是夠好的。」

  「我會保護她的安全。」

  「你怎能保證不出意外?現在周圍都是攝魂怪,霍格莫德每晚八點便會宵禁,攝魂怪在街面上到處出沒,而你讓一個無法面對攝魂怪的學生處在那種環境中,是想要直接實踐?」

  「這是我的錯誤,我承認。」盧平平靜的說。

  我剛喝完解酒藥,屋內便沉默下來。身體覺得舒服多了,我站起來。「教授,我走了。」

  小心翼翼的越過兩個劍拔弩張的男人中間,我低頭拿起地上的挎包。

  「今天是我巡夜,我送你到赫奇帕奇休息室門口。」斯內普搶先我一步打開房門,然後拉著我走出去。「萊姆斯,再見。」門被一下子關上了。

  一路無話,我跟在斯內普旁邊隨著他的步伐走在寂靜的霍格沃茨走廊上。已經不記得有過幾次這樣的遭遇了——過了宵禁時間還在外面晃悠,這是六年級之前好好學生的我從來沒想過的事情。解酒藥很有效,我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只是覺得渾身疲軟,追著斯內普的步子追得好累,大概是睡了太久的緣故。

  「明天准時到地下室來,我又找到了兩種魔藥材料需要實驗。」

  「好。」我揉揉太陽穴,沒注意什麼時候斯內普停下了腳步。

  「我提醒你,不要跟萊姆斯·盧平教授交往甚密,他很危險,我想你很清楚。」斯內普把聲音壓得很低,話出口卻斬釘截鐵。

  為什麼?我愣了愣,帶著怒意說:「教授是害怕嗎?因為盧平教授是狼人?」我冷笑了一聲。

  「沒有那麼簡單。」斯內普大概被我不屑的表情激怒了,雙手交叉在胸前,「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和他接觸得太深,他可能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我相信我看到的,我體會到的。」我說,「我喜歡盧平教授,他是個好人。」

  斯內普的臉色霎時蒼白,「喜歡?」他重復了一聲,然後尖酸的說,「看來他魅力確實很大,不過我想,他每個月的月圓之夜魅力更大,也許哪一次你可以去參觀一下?」

  「謝謝教授的提醒,我想如果盧平教授需要我的幫助,我會的。」我說,「還有一個拐角就到了休息室了,我想教授也不需要再送我了吧,再見,祝您愉快。」我快步往前走。

  「原來赫奇帕奇並不如他們常說的那麼忠誠。」斯內普在後面輕聲說,聲音很快被外面呼呼而至的風聲所掩蓋。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到此更新完畢,盡情期待下一章的精彩。==================================================不要誤會盧平和曉沫的關系,他們只是很親密的師生關系而已。盧平的性格很適合做朋友,而恐怕只有唐克斯那樣的女人才能做他的妻子。由於第一人稱視角的關系,所以很多東西都只能通過曉沫的觀察來發現。斯內普這個角色其實我覺得自己塑造得挺失敗的,大家如果有好的建議就提出來吧,否則我覺得總有一天我會崩壞的~~~~~看法:我覺得教授比較強勢,這一點是文章裡絕對不變的一點——還有,我認為斯內普不是處X:)


☆、抗爭(上)

  今年要一個人坐飛機回家了。我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臨時決定去找盧平。他除了為我補課外,還為三年級的哈利波特補課,我找到那個房間,敲門,聽見應答後走了進去。哈利波特和盧平坐在相對的兩張紅色椅子上,我看著那個額頭上有顯著疤痕的男孩,他第一年進校的時候我曾注意過他,那個時候他看起來還很稚嫩,過了這麼久後再次認真打量他,現在他看起來似乎長大了不少,略長的頭發和白嫩秀氣的臉龐使得他是個漂亮的少年了。我笑著迎視他,發覺他的眼睛是綠色的。

  「我們正好在休息,曉沫,你認識他吧?哈利,這是七年級的張曉沫,她是赫奇帕奇學院的。」

  我們禮貌的握手,然後我對著盧平說:「抱歉,教授我本不該打擾你上課的。」

  「這沒什麼,我們正在課間休息。你有什麼事?」盧平看來心情還不錯。

  「我下午就要離開學校,回國。我是來道別的。」

  「祝你假期愉快,中國春節快樂,是叫做春節吧?」

  「我會帶禮物回來的,教授,我會很想你的。」我補充一句。

  「你要去多久?」盧平問。同時貼心的拉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

  「也許一個月左右吧。」

  「你和斯內普教授說過了嗎?」盧平眨眨眼。

  我有些尷尬的搖頭,「我給他留了紙條的。」上次斯內普對我說讓我遠離盧平的話之後,他對我的態度比以前更冷了一些,而我本來也刻意想要遠離他,所以我們之間凝結著近乎冷戰般的氛圍,除了魔藥工作,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昨天晚上我在辦公室裡整理完最近的配方試驗表,然後在他的桌子上留了紙條。那個時候他已經進了內室,並且在門上使用了一個無聲無息咒。

  不敢多打擾盧平的授課,我很快告辭。然後回到赫奇帕奇休息室收拾好了東西,和朱莉及同學們告別,接著借用了麥格教授辦公室的壁爐離開了霍格沃茨,但另一邊的地點卻是田楚的家。

  我要把西弗托付給田楚照顧,因為這個小家伙在貓頭鷹棚屋總不能安穩,黏人黏得要命,所以我干脆抱了一堆貓頭鷹糧食,提著西弗的籠子放在了田楚家裡。

  曾經在中國也去田楚家拜訪過一次,然而田楚在英國租住的房子,我卻是第一次去。田楚的母親是個五十歲左右看起來很和藹的女人,姓何,田楚的父親很瘦,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兩夫婦都是小學老師,這就是我全部的印像。

  然而再次見到田楚的母親,卻大吃了一驚,她的頭發竟然白了一半,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有十歲,整個人蒼老而衰弱。

  我跟著田楚到臥室看望他的父親,記憶裡那個高大瘦削的斯文男人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嘴巴微張,看起來好像一具木乃伊一般。我站在門口看著田楚上前給他的父親擦洗臉頰,眼淚便不自覺往下掉。

  「生活就是一場戰鬥,」田楚輕聲說,「而我是不會放棄任何希望的。」

  我坐在客廳裡,接過田楚母親遞過來的咖啡。「我明天早上就要回國了。」

  「這次回去,你還要去昆侖嗎?」

  「不知道,也許吧。」我喝了一口咖啡,心裡一疼。

  「這是最後一次了。」田楚若有所思的說,「你父親,恐怕已經開始考慮你的事情了。」

  我默然。確實,這次回去,恐怕就會商量我畢業之後的事情了吧。與父親的誓言,是血誓,我要怎麼樣才能抗拒呢。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勝算很小的,但還是忍不住這麼做了。

  田楚的母親起身,進房去了。我和田楚在客廳裡,很久都沒說話。

  「你現在還想去聖芒戈嗎?」

  「我,不知道。」我茫然的搖頭,「我不知道我現在到底想做什麼,我只知道我不想回中國。」

  「如果你需要我幫助,就來找我吧,聖芒戈的實習申請程序我還是很清楚的。不過,我想你可能還是更適合在霍格沃茨,這是實話,與斯內普無關。」田楚說,「至少鄧不利多可以保護你,如果你父親想要你回國而你拒絕的話,其他任何地方都達不到霍格沃茨的保護力度,要知道,就算在神秘人肆虐的時期,那裡也是安全的。」

  「謝謝你,田楚,我會考慮的。」

  「我知道追求夢想的痛苦,知道自由的寶貴,我幫你是因為我真的希望你能快樂。」田楚說,「真正的快樂。」

  在飛機上看著北京的房子想小火柴盒一樣出現在了白雲之下,浮生的萬世似乎一下子飄渺,我捂著沉甸甸的胸口,覺得無法呼吸。

  真正的快樂,我什麼時候才能尋找到?

  父親站在我面前,像每一次他所做的一樣,拉住我的手,要帶我移形回家。我如往常一樣抱緊他,感受著他身上的溫暖,輕聲的說:「父親,好想你。」

  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發自內心的親情。就算父親逼著我做過很多事,但他永遠都是我的父親,每一次分別和再見,我都會悄悄數著他鬢角處開始出現的細微白發。

  回到家過春節,除夕的下午,午睡醒來後迷迷糊糊聽見樓下客廳喧鬧至極,下樓後才發覺,張氏家族在北京的成員三十多人,竟然全部聚集在了我家裡。心裡咯噔一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然後任由走過來的媽媽把我推向那群親戚。

  父親,你這麼快就要開始了麼?

  匆匆應酬完所有人,我轉身上樓,覺得心裡慌亂至極。呆坐在桌前發愣,腦袋裡嗡嗡的一片。

  「姐!」張曉天敲門進來,附到我的耳邊,「爸爸,似乎這次要宣布讓你做族長的事情了!」

  我木然的笑了笑,輕聲說:「我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曉天,我該怎麼做?他連最後這半年也等不及了嗎?」

  「姐……」曉天說,「你怎麼了?你到底為什麼不想做族長?」

  「我為什麼想做?」我看著一臉迷茫的曉天,「那從來就不是我的夢想,那是爸爸從我出生起就給我定好的路。」

  我下意識的將手伸進口袋,摸索著——紐扣?手中空無一物,我慢慢伸出手舉到面前,攤開掌心,面對殘酷的現實,凄然一笑。

  現在的我,到底還該不該反抗?心裡叫囂著掙脫,叫囂著自由,可是我還有什麼值得去爭取的目標呢?動力不在了,我像是扔掉了救命稻草的人,在沼澤裡掙扎,就快要被淹沒。

  急促的敲門聲再次響起,父親的聲音在門外:「曉沫?出來吧,我要宣布一件事情,與你相關。」

  我沉默了很久,淡淡的說:「好。」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不管是不是准備好。

  我和曉天一前一後下樓,我的臉一出現在眾人面前,一陣熱烈的掌聲便響了起來。父親應該已經把這件事情提前告訴了親戚們,現在不過是當眾再宣布一下罷了。

  我走到父親身邊,面對張氏家族各個分支血脈的那一張張臉龐,淡淡的微笑。

  父親嘹亮的嗓門響起:「曉沫在英國留學七年,已然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兼具中西方法術能力的法師。她是張家的嫡長,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她將要擔負的使命。曉沫也很清楚,所以她從未懈怠於自身的能力培養,如今,她行將從英國的霍格沃茨巫師學校畢業歸國,而君峰,也足以相信,她已可接下整個張氏家族的基業,成為家族族長。」他將手伸過來想要抓住我的手,我咬唇,輕輕躲過。

  父親轉頭看向我,我猶豫了一下,然後站前一步,朝著面前的無數雙眼睛微微鞠躬。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完畢==================================================我開了個新坑,會與這個小說同時創作,同時連載。因為太喜歡艾倫LT了,所以為了AR寫這兩部小說,除了HP,還有這個《理智與情感之撲倒上校布蘭登[同人]》,這是地址:25日新開的小說,大家可以先收藏,進度不會很慢。--------------------------------------------------喜歡我文風的,喜歡艾倫瑞克曼LT的,喜歡理智與情感的同志們都去看看吧,沒看過原著也沒什麼,因為原著裡對於布蘭登上校本來就很少著筆,所以這基本上是一個披著同人皮的原創西方言情。


☆、抗爭(中)

  有些錯愕的掌聲響起,從稀稀疏疏到形成聲勢,大約所有人都認為我是接受了任命而在致謝。

  等到掌聲停息,我將左手悄然握拳,然後提高了音調,高聲說:「我想說的是,對不起,父親的期待我恐怕無法實現,我拒絕父親的好意,我不會做族長的。」我不敢看父親的臉色,在話說完的瞬間默念咒語,移形。

  轉瞬之間冰天雪地,我跌落在厚厚的積雪上,渾身顫抖,哆嗦著給自己使用了保暖咒,感覺才稍微好了一點。狂風吹拂著我的長發,我將額前的亂發拂開,靜靜的注視遠處的燈火。

  昆侖,我來了。

  這裡是我十一歲之前每年都要花大半年待著的地方,昆侖山腰的小村莊。就算十一歲到霍格沃茨留學之後,我每個假期也要花上幾天來到這裡,跟著我的師傅學習中國法術。

  走進山村裡,這裡一點春節的氣氛也無,沒有鞭炮聲聲,也沒有電視裡春節晚會傳來的人聲喧鬧。這裡就像任何一個普通尋常的山村夜晚,偶有犬吠,除此之外便是無邊寧靜安詳。

  師傅的住宅就在村中央,這座小村莊叫做軒轅村,我的師傅,即是這個小村莊的一村之長。

  沒有尋常人可以發現這個村莊,因為它是中國法師的根源故鄉,必須是具有法師血緣的人才可以發現這裡的一切。這些年來軒轅村的人越來越少,然而這裡卻仍是每個法師年老力衰之後的落葉歸根之處,從何來,即從何去。

  我站在朱紅色深漆大門前,輕聲嘆息,然後鼓起勇氣叩響。

  門未開,一個深厚的男聲卻從門內傳來。「你來做什麼?沫兒。」

  我跪倒在門前,朝著房內三叩首,然後抬頭。「師傅,請讓我進去吧,我有急事。」

  須臾之後,朱門緩緩開啟,我跨進去,走進正廳。

  長明燈搖曳,漢宮的布局,這裡便是軒轅祖祠的所在。幽深寬闊的大廳中央設置石板蓮花座,我走向那裡,師傅雙腿盤坐,遠遠看去好似不動的雕塑。

  師傅一年比一年蒼老了,他的須發皆白,長長的白色胡須拖曳及地,他閉眼,及至我走至他的座台之下,然後開口:「這段時日正是我閉關的時候,你父親沒有告訴你麼,為何前來?」

  我抬頭,直視師傅那雙可洞察一切世態的慧眼,用我最真誠的聲音說:「是的,師傅,我知道。但我不得不來,父親,要我做張氏長老,就在今晚,他宣布了這個消息。」

  「這是好事,沫兒,你為何煩惱?」

  「師傅,我希望您能去勸說我的父親,讓他不要將這一重擔放置到我的身上,我無法成為他所期許的那種人,我既沒有做長老的智慧,也沒有做長老的勇氣。」

  我知道師傅很疼我,我是他這些年唯一的一個弟子。幼年時我很多次在修煉途中逃課貪玩,師傅從未責備過。父親放我去霍格沃茨那年,我在屋中絕食,師傅來到門前嘆息,之後促成了我和父親的血誓。

  「為何,你會認為自己無法做長老?」師傅說,「沫兒,你沒有看清自己。」

  我愣神,不服氣道:「師傅,我想您也知道,我的天資並不好,您教給我的咒語,很多我無法學會,父親只是因為我的嫡長身份就要立我為族長,可我並不能勝任——」

  師傅問:「我為何收你做弟子?」

  「我……」我一時無言。

  爽朗的大笑聲響徹房間,我詫異的看著師傅的臉。

  「若你沒有天資,我徐成闇為何要收你做弟子?天下四大家族,其余三個家族的繼承者都成不了我的弟子,你真當你們張家坐了世家的位子,就能隨意指派我嗎?」

  師傅從座上站起,朝我緩步走來。「你看輕了自己,也看輕了我。沫兒,你陷入泥沼卻渾不自知,深淵在前卻昂首闊步,你啊……」凝重的嘆息像是石頭一樣砸在我心裡。

  我,我錯了嗎?

  大門外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我回神,隨即心裡一緊,父親的聲音傳來。「徐公!曉沫是不是在這裡?」

  我求救一般望著師傅,師傅蹙眉,隨即輕聲應答。「君峰,沫兒就在這裡。你明日一早來吧,我今晚不會客了,沫兒也就在這裡歇息。」

  門外遲疑半晌,隨即應聲:「是。請……務必照管好曉沫。」

  父親的照管,應該是拘禁的意思吧。我冷冷一笑。

  不過,若沒有師傅的支持,我必然是無法抗爭父親的,這是一步險棋,但在更大的程度上,是不得不走的懸崖峭壁。

  「師傅,」我急促的說,「我要留在英國,我已經決定留在英國。我在英國接受了巫師的系統教育,我的價值,也只有在那裡,才能真正體現。」

  「你如何融入英國巫師社會?曉沫,記得你身上的印記。」

  我撫摸著左手臂,心裡一沉。「我知道。」

  猶豫片刻,我鼓起勇氣繼續說:「但我,可以用其他方法留在那裡,我可以制作魔藥,那並不需要很多咒語,並且也足以養活自己。」

  師傅沒有接我的話茬,他頓了頓,問我:「沫兒,軒轅族的箴言,你可還記得?」

  「人言必成信。」我幾乎是本能的回答。「怎麼?」

  「我若沒有記錯,當初立下血誓時,你並無一點抗拒之意。如今,你卻要破壞這個誓言,如若你果真如此,你便是違背了軒轅族的自古祖訓。」

  我未語。心裡幾乎怯懦,但不知為何,總有一股子力量在鞭策,使我不敢也不願放棄自己。

  「這些年我與你父親對你似乎是過於縱容。當年我見你性子極烈,又欠磨礪,既然一心想要求學,何不因勢導之。故而苦勸君峰送你去英國。原以為經過風雨,你可以真正明白一些無法言喻的道理。然而如今看來,這不是一個天大的諷刺麼!」師傅的語言極為冰冷。

  「你若想要破壞血誓,便是死路一條,如何自處,今夜你且自己思量吧!今日到此,你自去休息,勿來煩我!」

  師傅的背影消失在昏暗月色中,我呆坐在座台之下,任兩行清淚流下。

  血誓,我逃不了麼?

  自由,我終究得不到麼?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生在張家?為什麼,為什麼我是嫡長?

  為什麼,我從一出生就要被注定一生的命運?

  為什麼,我連爭取自己的幸福的機會都被無情否決?甚至連喜歡一個人,都是那麼卑微,那麼可笑。

  煩亂中,我閉上眼,倏忽又睜開,目光灼然。

  血誓又如何?終究不過一個囚禁咒語。

  嫡長又如何?知道不適合自己,為了祖制便要屈從?

  卑微又如何?自己的執念,無關他人,不判高低貴賤。

  拼死一搏,我也要活出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有點難寫,主要是我正在思慮如何將中國法師和西方魔法巫師元素融合起來。


☆、抗爭(下)

  推開朱漆的大門,我悄然重新走入風雪之中。

  真的走投無路了。

  我決定離開,回到霍格沃茨。英國巫師界和中國法師界之間的關系網錯綜復雜,彼此有很多牽制。我如果能求得鄧不利多的保護,那麼父親是無法在英國抓到我的。如同田楚所說,就連伏地魔肆虐的時期,霍格沃茨都能平安無事,那裡會是一個堅實的堡壘,使我不會受到傷害。

  但若與父親搞僵,便意味著我會失去經濟來源。好在我的東西大多都在霍格沃茨,自己也在妖精銀行存了一筆錢,支持到畢業是沒有問題的,但之後的生活,必須靠自己去打拼了。

  很難想像後路會是如何,但我不想往後退。因為後退就意味著萬丈深淵。

  也許從踏上霍格沃茨專列的那個最初的秋天起,我已經注定了今日的命運。我一直清楚明白的知道,只是現在才敢選擇面對而已。

  就算如此,我倒也不後悔那個血誓。若沒有它,父親斷然不會放我離開中國——我只要不觸犯禁令,便也不算失信。

  只是那樣,我身上的印記便永遠不能消失。呼神護衛,我恐怕是真的無法學會了,這樣辜負盧平教授,真的是件憾事。

  很冷的夜晚,連保溫咒也無法驅散我的悲涼。我走在軒轅村中,看著白雪被我踩下的一個個腳印,像是凹陷的絕望。不能回去機場坐飛機離開,我必須想辦法用幻影移形一點點的回到英國。那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也許要花費十幾天的長途旅程。

  我深吸一口氣,就在村角,使用了幻影移形。

  在天山的法師郵局,我掏遍全身找不到一個法師銅板,只好苦笑一下,站在櫃台前發愣。原想用貓頭鷹給田楚去信,讓他寄一點錢來,這樣我一路幻影回去的時候,能夠找些旅館住下。現在看來,身無分文的感覺真的不好過。

  除夕的天山郵局只有一個老頭在負責調轉往來的信件,空蕩的大廳裡我看著他用鐵笛音指示金絲猴,然後將飛來的貓頭鷹身上的貨物拆卸。

  「為什麼不用法術呢。」我開口,很局促的發覺他目光上揚,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如果沒錢就離開,多說話也值不了一個銅板。」那個禿頂的老頭大約有六十多歲的年紀,左眼夾著一只眼鏡,看起來面目猙獰,他說話聲音沙啞,帶著濃厚的鼻音,像是巨石在山地上滾過一般,讓人不舒服。剛才我進門後他就一直用一種不信任和不耐煩的眼神招呼我,此刻更是變本加厲的嘲諷。

  若按平時我的性子,受辱後必然反擊,然後瀟灑離開,然而我現在的心情真的很差,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聽見他說出我的窘迫,我只是覺得心酸。在原地呆呆的站著,我緊密雙唇,陷入沉思。

  「師傅!」一個聲音突然闖了進來,打破了屋內的沉默。我轉頭,看見一個二十三四歲上下的年輕男子走進屋內。他長得矮矮胖胖,很結實,相貌粗獷卻很有英氣。大約是感受到我端詳的目光,他也看了我幾眼。

  「你愣著干什麼,要幫忙就快幫!」老頭呵斥這年輕男子,我不好意思的往後躲了躲,讓出位置給那個男人,他立即上前給老頭遞把手。

  看向屋外,大雪紛飛。我不知道下站該移形到哪裡,該去往何方?從這裡翻過天山,下一個目的地定在中亞的哪個國家?

  這屋內足夠暖和,今夜且先在這裡度過吧,師傅也許已經知道我擅自離開的事情了,很難猜他會不會來找我。如果父親明日知道我走了,那情勢恐怕更加會雞飛狗跳。

  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老頭子哼哼唧唧的進到裡屋去了,那年輕男子跟著走了進去,一時間大廳裡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幾只蜷縮在牆角的金絲猴。

  坐在長椅上,我靠著牆立刻進入了睡眠,實在太累了。

  迷糊中不知道是誰在耳邊輕輕的呼喚,我疲倦的睜開眼。是那個老頭的年輕徒弟,他蹲在我面前,手裡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東西。「起來,喝杯羅布麻茶,你剛才在睡覺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

  他的眼神很真摯,待我接過茶杯,他也從一邊拿起另一杯茶來,然後端了一把椅子坐到我對面。我不好意思的先看了看茶水,用心咒測試裡面並沒有任何藥劑的成分,才放心的喝了一口,頓時覺得渾身上下像點燃了一把火,燒得暖暖的。

  「現在已經是大年初一了,這附近沒有別的人家,倒是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恕我冒昧,但我想問,你怎麼會在這裡?」男子笑了笑,左邊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我來寄信。」我無奈的說,「但你的,你的師傅沒有幫我寄。」我把上衣的口袋翻出來給他看,「我沒有一個銅板,沒錢。」

  「你要寄到哪裡?」

  「英國,倫敦。」

  「這幾天是假期,國際快遞都要寄存,等到大年初四才會開始往外寄。貓頭鷹和金絲猴這段時間都不會工作,來了這裡的,都會被送進棚屋裡暫時住下。今天就算你有錢,師傅也不會幫你寄的。」

  「那他為什麼不直說?」我愣了。

  「他脾氣有點怪,」男子挑眉,帶著戲謔的笑容,「不過人很好。」

  一時沉默了,我尷尬的看著面前的男子,遲疑著開口:「我……在這裡坐坐,沒事吧?明天一早我就會走的。」

  「這正是我想問的,」男子說,「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沒有為什麼,」我有些煩躁的說,「我正在趕路,准備從這裡移形,回英國。」

  「英國?你在開玩笑吧,從這裡?」

  我平靜的看著他,他也嚴肅起來,輕聲說:「你知道如何過去嗎?歐亞大陸上橫著的無數條山脈,如果你不熟悉,很可能會意外降落在某一座高山的山頂,那非常可怕。而且這樣一路過去,你可能會遇見一些不太歡迎法師的種族……」

  「我沒錢坐飛機,只好移形,我必須回去。」我固執而堅定的說,「英國。」

  屋內突然傳來老頭的聲音:「英余!你在外面干什麼?」

  男子站起來:「我叫徐英余,請問你——」

  「張曉沫。」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急促的說:「你是張氏家族的……請等我一下,我進去一會兒,我想我可以幫助你。」

  我把熱茶喝完,站起來在屋內轉圈,想著剛才那個徐英余的話,心裡急躁不安。

  「你為什麼去英國?」

  我轉身,看著身後的人。

  「我愛著一個人,我要到那裡找他。」我淡淡的說。想隨意編個理由,這句話竟然就自然的說出口了,沒經過我的大腦同意。

  「英國人?」他彎著嘴角,「我好像看見了一個有趣的故事,你不會是離家出走吧?」眸子裡閃爍著狡黠的光。

  我無聲的笑了,其實這性質就是這樣的吧。

  「如果我幫你,以後你要付給我報酬,不是現在,我知道你現在什麼也沒有。」徐英余說,「走吧,我帶你到附近的小城找個旅館住下,這裡有一處法師聚集地。我替你付賬,你以後還我就是了。」

  他往前兩步,回頭看著我,「怎麼,你不想走?」

  「你為什麼願意幫我?我可真不是什麼有錢人。」我揉揉腦袋,「也許比你窮多了。」要付給他報酬,我應該付不起多少。

  「想聽實話嗎?」他叉腰,輕聲說,「實話是,我也想離開這裡。所以,跟著我走吧。」

  當我再次踏上英國的土地時,已經是十天之後了。這十天裡,我和徐英余研究地圖,在各個法師旅館或者野外留宿,遇見過狼人、吸血鬼,還有各類歐亞大陸上的神奇生物。出了天山後,我只能使用在霍格沃茨學習的法術,很有限,常常都是靠著徐英余的法術才確保了我們的安全。若沒有遇見他,也許我自己回不到英國,這實在是漫長的路程,不過也非常有趣。

  他是個精明強干的人,像是個聰明的商人,把開銷算得清清楚楚。一路下來,我欠他的債務,真的成了一筆大數目。他說以後絕不讓我欠賬,我點頭說以後傾家蕩產也要還他。他大笑。

  原先對他的不放心,一路上漸漸被經歷所磨平。若在以前,我定然不會和一個陌生男子共同踏上一段路途,然而時事所迫,我這樣做了,竟然也換得了不錯的成果。

  我和徐英余站在田楚家的門口,我輕輕按下門鈴。「所以,這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了?」徐英余問我,挑起一邊的眉毛,靠在門口的牆上。

  我搖搖頭說:「只是個朋友。」

  門開了,田楚在看到我的瞬間眼神詫異,隨即沒有將我迎進門去,而是他自己跨了出來,抓住我的肩膀,在我耳旁輕聲說:「你父親在這裡!」

  我心下大駭,田楚蹙眉,急促地說:「你必須立刻幻影移形!」

  我點頭,徐英余過來,我拉住他的手,對他說:「你現在拉著我,不要放手,我帶你幻影移形!」

  房內傳出一個隱約的聲音,我立刻明白,是父親。

  田楚轉身走進門內。我拉著徐英余立即施用了幻影移形的咒語。

  無法直接進入霍格沃茨,我將降落的地點選擇在了霍格莫德。我和徐英余跌落在霍格莫德的街道上,來不及多想,我爬起來立刻便拉著他闖進了一家店面。

  「對不起,打擾了!」我大聲說著,坐到一張椅子上,喘息。

  「怎麼回事,怎麼跑這麼快?」徐英余也累得不行,坐到我旁邊。

  「張曉沫?」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抬頭,迎上一雙黑眸。

  「教授?」我愣了,看著斯內普就坐在對面的椅子上,雙手交叉,眉頭緊鎖。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完畢


☆、破裂

  我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一眼便看見了斯內普身旁還坐著一個人。是那個女人,我認定了是他的女友,那個叫做莎莉的女人。

  是在約會嗎?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覺得心裡像是猛然被一雙手生生撕扯成兩半,疼得鮮血直流。說過不會在乎了,想過一定要祝福他,可是現在,為什麼還是覺得心痛?

  「你來這裡干什麼?」斯內普眯起眼睛,大約是注意到我臉色有些蒼白。

  我環顧四周,這裡是蜂蜜公爵糖果店,由於是工作日的下午,此時店裡沒有其他人。「對不起,教授,我馬上走,打擾你們了,每次都——我真不是故意的。」想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輕松一點,但怎麼感覺怎麼都像是在哭。

  莎莉朝我笑了笑,「一起坐坐吧!西弗勒斯也是剛來——」

  斯內普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看著我,點頭道:「坐下吧。告訴我你怎麼在這裡?你現在應該還在假期,如果我沒記錯,你請假的時間還沒結束。」

  我拉起躺倒在椅子裡的徐英余,快速的說:「對不起,我想借用一下壁爐,通往霍格沃茨。」

  徐英余道:「你怎麼了?你手在發抖?你剛才匆忙從你那個朋友家門口逃跑到底是要躲誰?我聽見你們在說你父親,你父親不是張君峰嗎?」

  被徐英余這一通劈頭蓋臉的話弄得心煩意亂,好在他說的是中文,所以對面兩個人聽不懂。

  莎莉起身要帶我去內間用壁爐,斯內普看著門口開口阻止:「不用了,有人來了。」他朝著我面色嚴峻地說,「你父親。」。

  我轉過頭去,看見父親站在店門口,一手推開了門,另一只手揪著田楚的衣領。田楚站在他身旁,臉色很痛苦,他搖搖頭,對我說:「對不起,曉沫,你父親用了一個法術,我就把你要去的地方告訴了他,完全無法阻止自己說出來。」

  我安慰地對他笑了笑,這自然不是他的錯。實際上,我本來就想過,在求得鄧不利多保護後,我會和父親長談一次,不管他接受與否,我都不會一直當逃兵。

  只是,這時間太不對,偏巧碰上斯內普。今天並不是周末,他居然會在這裡。

  「曉沫,你這次實在太讓我失望了!」父親的臉色,我印像中從未如此難看過,「跟我回去,你不需要再去那個霍格沃茨,永遠不用!」

  「對不起,父親,我不能。」我咬牙說。

  父親往裡走了幾步,大概是他的氣勢太危險,斯內普走到我身旁,舉起了他的魔杖警戒。

  我這才看見,父親的背後站著師傅,他瘦小的身影遮住了從外間灑進來的午後陽光。

  我跪下對著師傅叩頭,屋內人則發出不一樣的喘息驚疑之聲。

  徐英余說:「這輩子我居然能同時見到兩位大法師,跟你來這一趟,確實值得。」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站在我的側面。

  斯內普轉頭,挑眉,問我:「那個人是誰?」

  我後退兩步,躲進斯內普黑袍的陰影裡,輕聲回答:「我的師傅。」

  「是你?」父親有些渾濁不清的英語響起,「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他對於每一個和我接觸的人都會做到百分百了解,斯內普救過我一次,他一直都沒忘記這件事。上個寒假我對他說成為了斯內普的魔藥助手,他恐怕更是印像深刻。

  「你好,張先生。」斯內普沒有放下魔杖,冷淡的說。「很難得你還記得我。」如果沒想錯,那麼斯內普應該早已經忘了我父親,然而前段時間的那次攝神取念,他看見了我的那段記憶,所以他想起來了。

  我悄然的伸手,拉住斯內普長袍的下擺,感覺到他的身軀微微的動了動。這個動作是我的本能反應,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還沒有想到理由就這麼做了。

  「斯內普先生,請你將我的小女兒送到我這裡來。她不太聽話,麻煩你了。」父親笑了笑。

  我大聲叫著,用英文:「不,父親,我要回到霍格沃茨,這是我的決定!」

  「你翻了天了!」父親情急,竟然用中文對著我破口大罵。「畜生!我怎麼會養你這樣一個孽障!」

  我見父親舉起手,心道不好,他要使用法術。跨前一步,准備擋在斯內普面前,以免他被無辜波及——這件事徹徹底底與他無關。

  可未曾想斯內普竟然念出了咒語。「盔甲護身。」一道銀光擋在了我們面前,魔法的波紋震蕩起來,整個蜂蜜公爵都在抖動。我的手臂被斯內普拉住,他將我圈在身後。

  徐英余也跑了過來,「怎麼回事,你父親要和你打架?」他舉起手朝著門口,「天吶,這可太刺激了。」

  「斯內普先生,你是什麼意思?」父親放下手,眯起眼睛,一臉不屑和嘲諷。

  「曉沫,有權選擇自己的行動。」他的聲音異常堅定。「她剛才說了,她要回到霍格沃茨。」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著他的黑發,心中一動。

  「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和鄧不利多校長談。而不是在這裡,使用你的那種法術。魔法部的人恐怕很快就要趕到這裡,如果你不想惹麻煩,最好現在保持鎮定。」

  斯內普轉頭,很快的掃過我的臉,以至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後對著莎莉點頭:「你把她送走,就用外間的這個壁爐。」

  時間一時靜默了。

  我和徐英余跟著莎莉用飛路粉在斯內普和父親、師傅的注視下從壁爐到了霍格沃茨。

  拼命的用手拍著身上紛落的灰塵,我嗆得咳嗽了幾聲。鄧不利多坐在他的校長椅上,詫異的看著我們狼狽的從他的壁爐裡走出來。

  「校長,請求你——」我握拳,站到了鄧不利多面前。

  十分鐘後,一名魔法部的官員匆忙地從壁爐裡鑽了出來,向鄧不利多說明:斯內普和我的父親都被帶進了魔法部做調查,魔法部需要這次魔法意外事件的目擊者,我、徐英余、莎莉都必須跟著到魔法部去一次。

  「曉沫,和你父親說清楚吧。」鄧不利多拍拍我的肩,起身跟我們一同進了壁爐。

  我從鄧不利多那裡獲得了承諾,一個保護我的承諾。只要我還是霍格沃茨的學生,那麼父親便不可以肆意決定我的命運,他不能夠強制我從霍格沃茨退學。

  再次從壁爐裡出來的時候,我一眼看見坐在一名魔法部官員對面的斯內普。

  「對不起,教授。」我知道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本不該卷進來的。

  他微一頷首,輕聲說:「田楚現在在聖芒戈,你父親……下手不輕。」他嘲諷似的笑了一聲。

  我心裡頓時急躁起來,田楚受傷了?

  「先進去和你父親說清楚吧,他在隔壁。」鄧不利多和一名魔法部官員竊竊私語了一陣子,此刻走過來,柔聲對我說。

  我咬牙,點點頭。

  推開隔壁的房門,我看見師傅負手站在一扇窗前,一名官員在和他小聲說話,看見我後,他們停止了交談,師傅轉身,與我對視。

  我跪下,磕頭。「師傅,對不起。」

  「何須道歉!老夫擔待不起。」師傅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只一句話,我便潸然淚下。知道不應該表現脆弱,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我走出了這樣的路,沒有辦法回頭,我早該知道,很多可怕的東西會到來。

  我走進內屋,父親端坐,見我進來,不發一言,只是冷冷瞪視。

  「對不起。」我囁嚅著,不去擦拭臉上淌流下來的淚水。「父親……」

  「不要再喊我父親,我不是你的父親!你既然已決心要拋棄家族的責任,那麼,你就不是張家的人了!」他輕聲說,「滾吧,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你要走,就走得徹底一點。記住我們的血誓,以後,你不用回中國了。那裡,也沒有你的家。你不再是我的女兒,滾,滾,滾——」

  他說完,再也不開口,任由我癱倒在地大聲痛哭,他閉上眼,仿若我是空氣。

  我,還是張曉沫嗎?

  我,到底是誰?

  從此之後,我似乎是有了自由,可是天地之間,何處是我家……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完畢


☆、傷痕

  我捂著胸口離開父親所在的房間,師傅仍舊站在窗外,見我出來,冷冷的看著我。我連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轉身離開。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在魔法部的走廊上一步步向前,走得極慢。這條走廊好長,仿若沒有盡頭。來往的人群與我匆匆擦身而過,只有這樣,我才覺得自己還在動著,動著。

  恍恍惚惚,我無聲的淌著眼淚,忍著渾身顫抖,終於停下來靠牆而站。

  我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永遠忘不了父親最後看我的那一眼,那個失望和絕望相交融的眼神,好像是被我背叛,被推進了萬丈深淵,如此的驚愕和痛心。

  我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好痛!手下的胸口傳來一陣陣隱隱的疼痛感,我抬起手,看著燈光下那掌心的一簇蒼白,凄然一笑。

  「張曉沫。」

  我抬頭,對上那雙深邃不見底的黑眸。

  「西弗勒斯……」我擦了擦眼淚,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脫口而出,隨即震驚於自己瞬間反應後的失言,囁嚅著提高音調說,「對不起,教授,斯內普教授。」

  他什麼也沒有說,就那麼站在我的面前,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悲憫眼神凝望著我。

  被他同情了嗎?我自嘲的想,每一次都要讓他看見我的狼狽,每一次,都會讓自己顯得更傻一點。也許早就被注定的命運真的不該去隨意更改,因為後果只會是換來一身傷口。

  我們沉默著站立了不知多久,直到鄧不利多的聲音從斯內普的背後傳來:「走吧,回霍格沃茨。」

  我猶豫,然後對斯內普說:「教授,我想去聖芒戈。」

  斯內普看著我問:「你受傷了?」他的眼睛在我身上仔細打量。

  我勉力一笑,用袖子快速擦干臉上的眼淚,用力搖頭。事實上是因為田楚為我而受傷,我必須去看他。

  鄧不利多帶著徐英余先回了霍格沃茨,斯內普被派遣護送我到聖芒戈。

  見到田楚的時候,他正躺倒在床上,被醫生用魔杖指著縫制身上各處的傷口。父親對他使用了一個逼問的咒語,具有一定的傷害性,加上田楚堅持不說,父親又加重了咒語的力度,才使得田楚受到了嚴重的法術傷害。

  「他好點了嗎?」我詢問。

  田楚大概沒想過我會這麼快出現在他面前,看著我一臉錯愕。他的臉色蒼白,一些細小的口子在他的臉頰上劃著密密的傷痕,額頭處包著白紗布,是法術後留下的難以彌合的裂口。

  我站在一旁,看著田楚被魔杖折騰得痛苦□。心中急躁,田楚被父親弄傷,聖芒戈的魔藥恐怕很難治愈,中國的法術必須使用中國法師常用的治愈咒。

  我知道咒語。

  腦海中再想不到其他,只希望立即把田楚治好,我走上前,對著醫生說明自己的想法。

  「用治愈咒,很快的。」我輕聲安撫他,他點點頭。

  「曉沫……」他望著我的臉,大約被我一臉的淚痕嚇了一跳,猶豫著:「你和你父親……」

  「雲玉……昆侖之神……」我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坐在床邊,將一只手放到他的額前,輕聲念起咒語。

  左臂劇烈的疼痛起來,像是在提醒著我。我猛吸一口氣。心裡一緊,突然醒悟過來,連忙住手。

  不,果然,不行。沒有念完咒語,我停下來,靜靜的看著田楚,後者緊張的看著我。「對不起,還是讓聖芒戈的醫生給你治療吧。」我抱歉的放下手。

  田楚點點頭,欲言又止。「剛才那個……」他滿懷擔憂的看著我,很明顯他知道了這是什麼意思。「你不要緊吧?」

  我用眼神示意斯內普在一旁,田楚閉上嘴,不再說話。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我轉頭看著隨後出現在壁爐裡的斯內普。「教授,」我微微鞠躬,「今天謝謝你了。」

  這裡是霍格沃茨斯內普的辦公室,一切都是那麼熟悉。我環顧一眼四周,然後迎視斯內普的眼光。那裡面有克制的疑惑。

  他現在是怎麼想我的呢?這次轟轟烈烈的逃離,居然最後遇見了他,還讓他進了魔法部——我知道他曾經因為食死徒的身份在裡面接受過調查,那一定是很糟糕的經歷。

  困倦襲來,我決定先告辭:「教授,我先回赫奇帕奇休息室了。」我明天一早還要去找鄧不利多。

  「好。」他取□上的鬥篷,放到桌上,沒有看我,像一尊黑色的雕塑立在那裡。

  等我快走出門時,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張曉沫。」

  「什麼?」我轉頭,看著他。

  他頓了一下,搖搖頭,整個臉籠罩在陰影裡。「不,沒什麼。」接著便邁步走進了他的臥室。

  地窖裡立刻安靜下來。很冷,我顫抖了一□子,輕聲給自己施了一個保溫咒,然後回到了赫奇帕奇休息室。

  第二天一早,我是在朱莉的驚叫聲中被吵醒的。朱莉追問我為什麼會提前回來,不想讓她也參與到這些事情裡,我撒了個謊瞞過她。等她去上課後,我坐在桌前休息,想著一會兒怎麼面對鄧不利多。

  忽然聽見爪子拍打窗戶的聲音。我推開窗,一只貓頭鷹從窗外飛了進來,接著是另一只,落在桌面上,頓時羽毛紛飛。兩只貓頭鷹身上都綁著沉重的大包裹,我拆開其中一個,發現竟然是張曉天模糊匆忙的字跡。

  姐,

  媽媽和我把你留在家裡必要的東西都寄給你,爸爸知道你從村裡不告而別,非常生氣,他已經出發往英國。

  我不是太理解你的決定,但是你畢竟是我的姐姐。媽媽哭了很多次,但最後還是跟我一起整理你的東西。我們知道,你也許這次一走,便不會再回來。如果你真的拒絕了那個職務,爸爸恐怕會遵照祖訓,將你——(鋼筆劃下後面的字)

  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東西寄出來,也許以後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姐姐,我只想最後說一句,在這件事情上,爸爸強迫你是不對,但是你又真的在理嗎?也許有一天你想明白了,會有一個答案的。

  媽媽說,她永遠都愛你。

  也永遠愛你的弟弟,

  張曉天

  包裹裡有一個硬的東西,我翻過來,拿起,發覺那是一個小相框。中國法師的照片也同英國巫師一樣,留下的是一段動態的影像。相片裡的全家福上,曉天、爸、媽,還有幾年前的自己,在海灘上恣意大笑著。

  我顫抖著手放下照片,深吸一口氣,控制著情緒,不讓眼中的霧氣繼續彌漫。

  終於自由了,自由得只剩自己……好諷刺,好現實。

  左臂又不合時宜的疼痛起來,我卷起袖子,看見上面的朱雀泛著紅色的光澤。血誓開始起作用了,這意味著,我必須比以前更加的小心。

  把包裹裡的東西整理好後,我去了鄧不利多的辦公室。鄧不利多把一個甜甜圈遞給我,「你看起來精神不好,昨晚沒有睡好嗎?」他自己咬著一塊奶油蛋糕,正在享用他喜愛的早餐。

  「徐英余現在在哪裡?」我決定先問這個問題。

  「你的那位朋友,現在獲准正在霍格沃茨裡自由參觀。」鄧不利多臉上的鏡片閃了閃。「他說他會來找你的。」

  和徐英余一路過來,知道他的性子,我也就點點頭,不多說。

  「你父親和徐大師,已經離開英國了。」鄧不利多的這句話像是一聲驚雷,我猛然抬頭,愕然的看著他。「他們從魔法部離開後,就直接通過移形的中國咒語離開了英國境內。魔法部官員今早給我送了一封信,說明了情況。」

  「沒有、沒有,有什麼話留給我嗎?」我慌亂的說。

  「沒有。」鄧不利多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完畢。基本上之後幾章就不會再啰嗦張曉沫的掙扎了,重點會向感情戲轉移。但以後關於她個人的家族裡的事情,還會在小說裡占一部分。


☆、新的生活

  和鄧不利多的談話很順利,他同意了保護我,直到我在霍格沃茨畢業。其實這也沒有太大必要了,因為父親的決絕已經明確表示,他不會再管我,他會將我視為空氣,草芥。他不可能再來霍格沃茨要人,甚至,他不可能再出現在英國。

  我站在城堡中兩塔之間相連的長廊上,望向外面的景色。這個季節的霍格沃茨已經開始慢慢的化雪,到處都是水光和陽光的交彙融合,一閃一閃,極為漂亮。幾個魁地奇球隊的隊員在遠處的球場上騎著飛天掃帚,像幾把梭子,飛快掠過。

  一陣輕風吹來,我撫了撫額前的亂發,心中稍微平和。

  「我要去法國。」徐英余在我身側大聲說,「明天出發。」

  「你不想要我還債了?走得這麼急。」我的話半開玩笑半認真。

  「放高利貸,一年後你再還我。」

  「哪兒有這樣的,我沒同意要欠你高利貸啊!」

  「我只是覺得你有投資的價值,」他轉過頭來看著我,笑得很燦爛,「利息嘛,0.00000001,怎麼樣?」

  知道也許他只是想給我一個台階下,其實現在真要我拿錢出來,我確實一分錢也沒有,古靈閣裡的錢我還得去取,而如果把取出來的錢給他一部分,估計我以後日子會過得更加艱難。

  「這裡很有意思,不是嗎?」徐英余指指廊外的天空,「很美麗,很奇妙,和天山是完全不一樣的景色。如果我一輩子困守在那裡,我永遠也見不到這一切。人總是要勇敢一點,其實很多時候只要往前一步,你就能走進完全不同的世界,偏偏很多人不敢踏出這一步。還有的人,踏出去了,卻又在猶豫,想要後退。其實沒必要,做了就是做了,有什麼好猶豫的,最不該有的心思,就是後悔。」

  ……他是在說我嗎?我挑眉,徐英余的臉朝著外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午借用鄧不利多的壁爐又去了聖芒戈,看望田楚。他的傷還是在慢慢的治療,可能要一兩個月才能好,這意味著他這幾個月都無法工作了。我很愧疚,他笑著說沒事,從枕頭下摸出一封信,要我帶給他母親。

  我先進了古靈閣,從裡面取出了一部分的錢,足夠我這學期剩下時間的日常開銷。但是我發現我還是過分高估了自己銀行賬戶裡的數字。曉天寄來的包裹裡裹著一些錢,我拿出了兩百英鎊,剩下的,我把它們全部兌換成了加隆。算了一下,下學期的生活費差不多已經夠了。但是,我想下學期的學費恐怕會有很大的問題,我必須在暑假的時候想辦法掙錢了。

  從古靈閣出來,我去了田楚家裡,拿回了西弗。把信留給了田楚的母親,安慰她田楚只是受了小傷,很快就會回來。或許是看了田楚的信,他母親到沒有表示出太大的震驚或慌亂來。臨走時,我在茶幾上偷偷放上了那兩百英鎊,也許是杯水車薪,但是略表我的一點心意。

  帶著西弗回了霍格沃茨,我又將開始新的生活,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生活。

  風雨交加,我快步穿過露天長廊,走進城堡,推開教室的門。

  「下午好,盧平教授。」我一邊對自己使用了快干咒,一邊對坐在桌邊的那個修長背影說。

  「你遲到了十分鐘。」那個人轉過來,起身,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教授?」我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盧平教授有事離校,讓我替他代課。」斯內普面帶嘲諷的看著我,語氣酸澀,「怎麼,很失望?」

  沒想到盧平教授和我在春節後的第一次見面並沒有如願進行。我愣神的朝著斯內普搖頭,然後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回到學校開始上課三天,和盧平教授在走廊上碰見一次,沒有多說話,只是約定周末的下午在魔咒課教室碰面。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訴他,或者可以說是想要傾訴。

  窗外的雨下得越來越大,聲音環繞在教室,像是誰在低吼。

  「你是想要上呼神護衛課還是跟我繼續研究治療魔藥?」斯內普問。

  「研究魔藥吧。」

  「我們回地窖,這裡沒辦法做魔藥。」斯內普起身往門口走,似是故意回避我的問題。

  「教授,」我喚住斯內普,「還是算了吧,我還有其他事情。」

  從斯內普身旁側過,我走出他的視線範圍後便立即轉身去盧平的辦公室,敲門,沒有應答,恐怕是真的不在學校。

  沒有跟斯內普去地下室,倒不是因為想要找盧平教授,而是因為我想要去霍格莫德。

  上午已經在霍格莫德折騰了很久,卻沒有結果。我想要找一份周末工,賺一點生活費,但大多數店在學期開頭就已經找到了要兼職的七年級學生,沒有多余的職位可以留給我了。

  春天的霍格莫德很美,空氣裡散發著頑強的從石縫裡生長出來的野花的香味。雖然是個雨天,這股香味卻有增無減。雨滴滴答滴答的敲擊在街道的道路上,靜謐的氛圍裡也帶著一絲歡快。

  我看了看面前的店牌,猶豫了片刻,推門進去。

  「你好,買什麼?」店內只有一個中年的男店員,「需要我幫你推薦點什麼嗎?」

  我走上前,「你好,我想問你們店裡是否需要周末工?」實在是已經疲倦,我決定單刀直入。

  「噢……」店員臉上職業性的微笑頓了頓,轉頭朝著身後的小房間走去。

  「我可以幫你問問老板。」他走進去,接著跟另一個人一起走了出來。

  「曉沫?」莎莉在看見我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然後繞過櫃台出來抱了抱我。

  「原來這間蜂蜜公爵是你的店?」我原先料想也許她只是在這裡打工的店員,可是看來我錯了。

  「歡迎你來這裡,這樣西弗勒斯也能放心……」莎莉沒繼續說下去,只是笑了笑。

  心裡泛起一絲苦澀,她是因為斯內普才決定讓我打工的嗎?但願她現在什麼都還不知道。

  回到學校,我在晚餐後到地窖幫斯內普整理新進的一批材料。

  「獨角獸的羽毛要泡在尖底燒杯裡,拿到火上灼烤三十秒。藍冰石必須立刻用冷凍咒,要用大口的試管裝。」斯內普交代完任務,卻並沒有立刻回到辦公室,而是仍舊站在教室裡。

  我把羽毛一根根理好,然後放進了燒杯裡,點燃了火。

  下午在蜂蜜公爵,莎莉和我聊了很久。我們互相討論感興趣的話題,我甚至把為什麼打工的原因都告訴了她,但我們並沒有討論任何與斯內普相關的事情。

  我發覺她是個很出挑的女人,從霍格沃茨的拉文克勞學院畢業,在外旅行十年,然後回到了霍格莫德,頂替她去世的父親經營蜂蜜公爵糖果店。她比斯內普小三屆,卻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三十幾歲的人,外貌很漂亮,個性也極有吸引人的魅力。


☆、巴克比克的判決(上)

  也許和她相比,我真的不算什麼。不過從踏進蜂蜜公爵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忽略這一切。被斯內普看到記憶後,我慢慢習慣不再掩飾情緒,直到後來,我發覺我已經可以坦然面對愛與不愛的問題。

  和徐英余一路顛簸,從天山一點點移形到英國,很多個夜晚,我坐在帳篷裡覺得那麼孤寂無聊,總會不自覺的想起這十七年的日子。和師傅在軒轅村裡學習法術,和父親一起參加國際魔法師聯合會的會議,遇見斯內普,到霍格沃茨,認識田楚、萊特。我一點點這麼折騰著長大,在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時候。

  一切都隨風而過,快樂的、痛苦的、難過的、難忘的。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那麼在意這一切了?我被逼著,長大了。

  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會怎麼樣,可我現在只想要平靜的自由的生活下去。

  熟練的做動作,把被火灼烤後泛黃的羽毛一支支架好。我抬眼看了看在一旁批改作業的斯內普,那個冷漠而沉寂的男人。

  教授,這樣剛剛好。讓我們做兩條平行線,讓我看著你幸福……

  和盧平教授的下一次單獨見面他沒有再缺席,我和他坐在湖邊的草地裡,繁花盛開,蝴蝶翩躚,陽光像一粒粒金粉似的灑落下來,春天的美麗一覽無遺。

  「我聽說了你的事情。」盧平說,「我知道這樣說你可能會比較難過,但我在羅馬尼亞,看到了《巫師世界報》,上面報道了你父親的話。」

  我對著盧平笑了。前幾日我去聖芒戈看田楚,他手裡也舉著那份報紙,上面是父親宣布與我斷絕關系,把我驅逐出張氏家族的公告。

  當最開始的痛徹心扉過後,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覺了。我知道徐英余的話是對的,選擇了就不要後悔。

  「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好啊,教授,我很好。」我撫過活力的草皮,貼著小草的肌膚。「不過我現在窮得叮當響,答應送你的春節禮物也沒有買,以後估計也沒辦法請你去三把掃帚酒吧喝酒了。」

  盧平低低的發出幾聲嗤笑,然後起身。「我們開始練習呼神護衛吧。」

  我聞言,微微一愣,雖然猶疑,最終還是開口:「對不起,教授,我今天來其實就是想告訴你這個事情——我以後不能繼續學習呼神護衛了。」

  「為什麼?」盧平蹙眉,不可置信的說,「你知道,這個咒語很重要。」

  「我知道,」我苦笑一聲,「對不起,原因我不能說。鄧不利多校長知道原因,他同意了,並且他答應替我保密。」

  「既然如此,我們只能學習其他的一些咒語來彌補了。」盧平教授仔細的打量著我,沒有再多說什麼。

  我們從霍格沃茨走向城堡,卻在霍格莫德和霍格沃茨的交界處看見了海格和那只鷹頭馬身有翼獸巴克比克,海格低垂著頭,臉上泛著淚光,很遠就可以看見,巴克比克被他牽著,不時發出一聲嘶鳴。

  我的記憶立即跳了出來,該死!我完全忘記了海格和巴克比克的事情。

  幾步衝過去,我抱住海格,像習慣的那樣拍拍他寬厚的腰,然後抬頭輕聲詢問。「巴克比克要被執行死刑,仲裁委員會說行刑時期有待決定,允許我先把它帶回霍格沃茨。」海格一邊說,一邊拿手帕擦眼淚。

  為什麼會這樣?我看著一旁什麼也不知道的巴克比克,「它是無辜的!」然後轉頭,求救似的看向盧平,「教授,怎麼辦?」我覺得沒來由的心慌,由於我的忘記,使得我覺得仿佛巴克比克的事情中,我也犯了大錯。

  盧平思考了一下,開口問海格:「你沒有向仲裁委員會提交我幫你寫的那份報告嗎?關於在羅馬尼亞的鷹頭馬身有翼獸和巫師共同生活的那篇調查報告?」

  「一切都是我的錯,」海格臉憋得通紅,一手撫在巴克比克身上,「我進了魔法部就感到無所適從,一直結結巴巴,忘了很多要說的話,你幫我寫的報告我也忘了遞交。梅林在上!我害了巴克比克!」他的聲音痛苦得讓人不忍細聽。

  我和盧平幫助海格回到了他的小屋,我翻開海格從倫敦帶回的資料,忽然發覺仲裁委員會的名單上有個名字我似乎很熟悉。

  「仲裁委員會的主席,帕特·彼得格·薩拉德維?」我念出聲來。

  「那個混蛋!梅林啊!就是他,委員會的主席帕特·彼得格·薩拉德維,像是馬爾福幫他買下了整個古靈閣似的,從一開頭說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沒有任何辦法……」海格嗚咽著。

  帕特·彼得格·薩拉德維?

  我扭頭看向海格,「這裡有他的相片嗎?」

  海格指了指另一頁上仲裁委員會的介紹裡那張集體合影中的一個男子。

  是他?帕特·彼得格·薩拉德維,如果我沒有記錯,正是萊特的親生哥哥。

  我衝回赫奇帕奇自己的寢室,從籠子裡抓住睡得迷迷糊糊的西弗。飛快的給萊特寫了一封信,然後把還在不知所措的西弗推出了窗戶外。

  萊特,

  我迫切的想要在本周六下午一點能與你在霍格莫德村三把掃帚酒吧見面。

  你永遠的朋友,

  曉沫

  信寫出去了才覺得似乎有些不妥,和萊特幾個月未曾相見,只中途彼此通信過一兩次詢問對方的近況,現在我要和他見面,如果開口就提讓他幫忙的事情,是不是太心急了?

  然而時間已經由不得我不著急了,想到巴克比克和海格的眼淚,我便沒來由的覺得心酸。如果我能幫助他們,那麼讓萊特低看我一等,也值得。

  臨睡前西弗撲扇著翅膀飛了回來,腳下套著萊特的回信,他答應了。

  周六是我在蜂蜜伯爵糖果店的工作日,吃過午餐我請了下午的假,立刻去到三把掃帚酒吧。此時才十二點半,酒吧裡人聲喧鬧,大多數是來這裡逛街後歇腳吃午飯的人,一股股肉香和餡餅的香氣混合著各種酒水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空間,我發現了幾張熟悉的面孔,是赫奇帕奇高年級的學生。

  我的目光在座位間逡巡,准備找到兩個幽靜、能夠談話的座位。我提前一點來到這裡,就是不希望讓萊特進來後久等,畢竟今天是我有事相求於他,而這裡其實並不太適合於談話,只不過我估計了一下預算,也只有這裡,我咬咬牙能掏錢請他喝一杯了。

  「曉沫?」酒吧的一名招待是七年級的拉文克勞,名叫娜拉,我和她認識,她見我進門立刻拉住了我。

  「有人在樓上訂了包間,要我看見你時立刻帶你上去。是萊特,那個提前離校的你們學院的學生,我聽說你和他關系很好,對吧?」娜拉的音調帶著一絲興奮,「真羨慕你。」

  我詫異萊特竟然早到了,跟著娜拉幾步上了樓,她推開了最裡邊一間包房的門。

  我走進去,帶著忐忑和不安。

  萊特正站在房中央,我躲閃不及,迎面便對上他的熱切目光。

  幾個月不見,萊特已褪□上那身赫奇帕奇的學院袍,換上了一套成年巫師的高級定制袍。他將兩手背在身後,微微向前傾身,姿態自然而輕松。我上下打量著他,他金黃色的頭發不再是隨意飄散,而是被剪短後整齊的梳在腦後,一絲不苟。淡藍色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笑盈盈的看著我。他比之前更加英俊,洗去了一身的稚氣後,成熟的男子氣概似乎分外明顯起來。

  「曉沫,好久不見。」他輕輕的說,跨過步子走過來。

  我身後的房門關上了,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我靜靜的尋找到他的眼睛,然後格外認真的回應:「是的,萊特,好久不見。」


☆、巴克比克的判決(中)

  「小姐,喝點什麼?」

  「火焰威士忌,謝謝。」

  侍者離開,我轉回頭,看著對面萊特似笑非笑的眼神。「怎麼了?」

  「你開始喝酒了?火焰威士忌……」他嘴唇上揚,眼睛裡閃著奇特的光芒,「還喝這麼烈的酒。」

  我未語,淡笑回應。

  他的左手肘撐在桌面,用手掌托著下巴,微微側頭。「你跟我上次離開時不一樣了,曉沫。」

  「怎麼了?」我一愣,不甘心的回嘴,「你也不一樣了啊,萊特。」

  「我?」他拿手指指自己,眼神帶著一點戲謔和暗淡,「我一直都在改變,曉沫。只有一點從沒變過——」他住了口,侍者推門而進,帶著我們點的酒。

  萊特喝的是伏特加,他竟然也好意思說我喝烈酒?我拿起自己的杯子,淺抿一口,好熟悉的味道,上次醉酒後一直沒有喝過,再一次嘗試,竟然沒有上次第一口時那種反應了,我適應了這種酒了嗎?

  萊特喝酒的姿勢很優雅,像是真正的端坐在你面前述說歷史的古老英國紳士。看來這些日子沒有相見,他確實經歷很多。說他變了,我並非只是為了回嘴,而是他確實跟以前氣質完全不同了。如果說以前的萊特只是赫奇帕奇學院裡一名陽光的美少年,那麼現在的他似乎多了一些更令人矚目的地方。

  他離開後給我寫過幾封信,我知道他進了薩拉德維家族的家族企業,那是很大的資產,雖然在學校的時候萊特幾乎沒有提及,但我曾經在《預言家日報》上看見過他們家族的介紹。這個古老的純血統家族擁有整個英國巫師社會裡很強大的一股權勢,可以說是巫師世界裡排進前十的富商。他們的家族甚至擁有古靈閣銀行百分之二的股份,各種金融業和實業都有涉及。

  萊特很聰明,也很善於交際,加上天生的家族賦予的經商頭腦和本身的氣質融合,我想過不了多久,他也許就會成為這個家族的真正統治者了吧。

  「你在想什麼?」

  聽到萊特的聲音,我回過神來,再抿了一口酒,卻在慌亂中被嗆到了。我接過萊特遞過來的餐巾,紅著臉擦干淨嘴角的酒。

  「還以為你真的能喝呢,」他舉起魔杖在空中揮舞了一下,這是召喚侍者的方式。「想吃點什麼?今天我請客。」

  「不,是我把你請來的,應該我——」我說。

  「噓——」萊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侍者進來後,他見我愣著不說話,便自作主張給我點了菜,是我愛吃的食物。我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

  關門聲響起,他笑了笑說,「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我想這樣說也許不太好,但是我無法抗拒想要對你說的這些話。」略微頓了頓,他繼續說,「我看了《巫師世界報》上你父親的公告,當時我很吃驚,後來我逐漸想到,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那麼的與眾不同,我早該明白你也許會走上這條路,你比我勇敢得多,曉沫。」

  我苦澀的笑著,回應萊特。

  「我並非是在恭維你,我們都出生在傳統的家族,都從一開始就不得不面對被固定的命運。你選擇了反抗,過自己的生活。而我選擇了接受,過別人期望我過的生活。」萊特輕輕用手指尖敲擊玻璃杯,發出脆生生的聲響。

  「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吞咽一口威士忌下肚,渾身燥熱起來。「我父親很難過。」

  「慢慢會好的,曉沫。」萊特柔聲回應。

  我抬頭看著他,一瞬間覺得我們回到了十一歲,在通往霍格沃茨的火車車廂裡。只不過那時被安慰的是他,安慰的那個人是我。

  時光流逝,這一切竟然全然顛倒。

  千頭萬緒,我什麼也說不出來。沉默了一會兒,萊特先開口:「好了,告訴我,你找我什麼事情?」

  我想起約他出來的目的,慌忙把巴克比克的事情說出來。

  「哥哥?」萊特蹙眉,隨即松開,「他離開英國,要去意大利處理吸血鬼的幾場官司,恐怕要在那裡待上半年。昨天他已經走了,這段時間他沒有權力再過問仲裁委員會在英國的事情。」

  我心往下沉,面色立刻黯淡下來。

  是我的錯,如果我有心幫助海格打贏這場官司,那麼我完全能很早便知道仲裁委員會主席是誰。也許通過萊特從中周旋,他哥哥便不會那麼賣馬爾福的帳。畢竟馬爾福倚仗的,恐怕是純血緣家族之間的關系,用金錢恐怕並沒有辦法收買這種巫師中的豪富。

  因為愧疚而心生焦躁,我抿唇,沒有假笑的能力了。

  「我可以幫你想想其他辦法。」萊特將十指交叉,擺在胸前的桌面上。「想要更改魔法部的決定恐怕是不可能的,魔法部官員不允許這種收回指令的行為發生,哪怕他們錯得離譜,也會執拗。所以恐怕得從其他方面來想計策,救那只鷹頭馬身有翼獸。」

  我和萊特討論了幾種方式,甚至很冒險的手段。萊特答應我他會幫我好好的解決這件事,還有一段時間巴克比克才會最終被行刑,這之前,還有很多時間。

  有萊特的承諾,似乎我又可以心安了一點。侍者端著我們的食物進來,我吃了幾口,聽見萊特遲疑的聲音。「曉沫,你現在,在蜂蜜公爵糖果店工作?」

  我詫異並沒有告訴他,他怎麼會知道?他指指我的胸口,我才發覺那裡戴著的蜂蜜公爵的徽章忘記摘下來了。

  「父親斷絕了我的經濟來源,我得靠打工養活自己啊。」微微感到有些窘迫,我還是很坦然的說了,畢竟沒必要對著萊特隱瞞這些事。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他語氣變得嚴肅。

  「只是想要打份短工而已,我只有周六有空,能去你那裡做什麼呢?」

  「那麼,」萊特淡淡的說,「畢業之後,我可以雇佣你?」

  「好啊。」笑著回答他,我悶頭吃菜,心裡知道自己不可能去領這個人情,除非萬不得已,可是嘴巴裡說不出拒絕。

  「現在斯內普對你還好嗎?」

  「嗯。」心裡酸澀又一次上湧,卻不想讓萊特感到我的情緒。

  「你告訴他……你喜歡他了嗎?」

  停下手中的刀叉,我舉杯抿了一口紅酒,帶著酒意看著面前的迷蒙,一字一頓的開口:「他知道。」

  「所以?」淡藍色的眼睛裡帶著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搖頭,輕聲說:「什麼都還沒有。」

  一直沉默著吃完這一餐,也許我們彼此都懷著不同的心事。吃完飯萊特送我到蜂蜜公爵門口,我揮手要對著他說再見,准備看著他幻影移形離開。

  突然之間,我們身側傳來一陣魔力波動,兩個人影幻影移形出現在了蜂蜜公爵門口。我詫異,看著斯內普攬著莎莉的腰,後者頭靠在斯內普的肩上,微閉著眼。

  我看著斯內普,直到他也注意到了我,他的眼神很溫柔,我從未見過的那種溫柔。一瞬間我再次被擊垮,好像突然崩潰的大壩,心傷灑了一地。

  「曉沫?」莎莉睜開眼,看見我,「你在外面做什麼?」

  我抽回眼神,微微彎了嘴角說:「我向巴德特請了假,剛剛有事離開了店裡,現在才回來。」

  身後傳來萊特的聲音,「曉沫,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莎莉看了一眼我身後的萊特,面露詫異,隨即點點頭,慢慢的走進蜂蜜公爵糖果店。斯內普沒有跟進去,看見莎莉進了門後就轉過身來看著我。

  「教授,你怎麼在這裡?」我想要問得雲淡風輕,可還是遮掩不住語調中的失落。其實遮掩什麼呢?他什麼都知道,我們現在只不過沒有明說而已。萊特走到我身旁。

  「這好像和你沒什麼關系。」他恢復一臉平靜,「赫奇帕奇的萊特,你好,很久沒見了,你父親還好吧?」他朝萊特微微點頭。

  「是的,他很好。」萊特生硬的回答。

  斯內普的目光在我臉上再次停留了幾秒,我努力不讓自己外露任何情緒,低著頭沒有看他。片刻後我聽見他黑袍翻飛的聲音,抬頭發覺他已經朝著霍格沃茨的方向走去。

  深吸口氣,我扭頭朝著萊特笑著說,「怎麼了,你還不快走?」

  「剛才那個莎莉,是他的什麼人?」

  我把雙手插在口袋裡,淡淡的說:「也許是他的女友吧,我沒有聽他這麼說過,但似乎事實就是如此。」

  萊特看了一眼蜂蜜公爵,「那不是很有趣嗎?」他往後退了兩步,「既然他有女友,那麼你怎麼辦?」

  「我喜歡他,和他關系不大。」我說,然後催促萊特。「你快點走吧。我馬上要進店去了。」

  萊特還想說什麼,最終沒有開口,幻影移形離去。

  我站在霍格莫德村的街頭,並沒有如所說的那樣立刻回店。只是任人潮在我身邊起起落落,愣了很久。


☆、巴克比克的判決(下)

  萊特在我們見面後的第三天用貓頭鷹給我來信,他約我再次面談。然而這次並不是周末,我也沒辦法去霍格莫德,他在信裡說要回霍格沃茨,順便可以辦理正式的畢業手續。

  下午最後一節魔藥課下課後,我照例留在最後替斯內普收拾被坩鍋碎片、魔藥材料殘液占領的教室。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一切,我抓起自己的挎包要走。

  「幫我做一個記錄,我想到一副新的藥劑,也許能幫助我們研制出回魂藥。」斯內普像一陣風一樣走到講台上拿起一張紙,如他慣常的行動一樣,准備去魔藥儲藏室。

  「教授,對不起,今天我有事,必須立刻走。」雖然我知道在這種時候若滅了斯內普的興頭,後果很嚴重。

  「什麼事?」斯內普問。

  「私人的事情。」我簡短的回答,然後快步離開魔藥教室。這段時間以來,我覺得巴克比克的案子仿佛跟田楚父親需要的回魂魔藥一起,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兩個目標。

  萊特應該已經到了霍格沃茨,我和他約定在湖邊我們常常去的地方見面。我走到那,萊特果然已經站在那裡。

  「你去過鄧不利多校長的辦公室了?」我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出表情,似乎平淡得緊。

  他點頭,拉著我在草叢中坐下,開始梳理起巴克比克的案子。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讓人把巴克比克截走,在行刑之前。」萊特說,「你認為如何?我已經聯系到了一個人,他會做這件事。我會同時賄賂行刑的官員,他會讓我雇請的人帶著巴克比克逃走。鄧不利多校長那裡我也已經把事情說了出來,到時候他與行刑者一起去海格的屋子,他會幫忙。」

  「如果魔法部追查下來怎麼辦?」我不放心。

  萊特微笑,「一切都會很成功,相信我,曉沫。我答應你做成這件事,自然會盡全力。」

  萊特的話我自然相信,可是,我本以為可以用更正大光明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

  「沒有什麼事情會完全沒有黑暗一面,很多時候,用什麼方法並不重要,關鍵是你用來做什麼。」

  萊特躺倒在草坪上,把雙手枕在腦後。「曉沫,說完了這個案子,該談談私事了,你說呢?」

  「什麼?」

  「還有幾個月你就要畢業了,你接下來想要做什麼?我知道你不可能回中國。」

  「我想去聖芒戈。」

  「聖芒戈醫院?為什麼?」

  「那裡的職位待遇很不錯,而且田楚也在那裡。」我望著天上的白雲,緩緩流動。

  「我從你的話裡聽不出來一絲激情。這個恐怕並非你的意願吧?」萊特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幫你這個忙,你也必須幫我一個忙。我是個商人,吃虧的買賣是不會做的。」

  「什麼忙?」我感覺到萊特摸索到了我的手掌,然後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詫異著問。

  「留在霍格沃茨。」他的聲音無比清晰。

  「為什麼?」我是真的被他的話弄懵了。曾經有一瞬,我心裡猜想了答案,他會不會是要我答應去他的企業裡工作,沒想到他會說要我留在霍格沃茨。

  「這裡最安全,至少現在,你留在這裡比留在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很多事情已經開始悄悄的發生,不止英國,整個歐洲的魔法界都開始……如果你不回去中國,那麼,留在霍格沃茨,答應我。因為你的身份太微妙,就算你父親已經和你斷絕關系,你還是很多人覬覦的對像。畢竟,你不是田楚,你的身份可以讓他們大做文章。」

  我心裡一沉,是關於那個人嗎?

  「神秘人還存在著,並且在活動?」我淡淡的說。報紙上有這樣的猜測報道。

  「……我不知道,曉沫。但是現在我有一種危險的錯覺,而我的錯覺通常是很准確的。你留在霍格沃茨,不僅是在保護你自己,也是在保護我。」萊特頓了頓,語調溫柔,「因為這樣,我才不會那麼擔驚受怕。」

  我咬牙,從萊特手裡抽走自己的手,輕聲說:「好,我答應。」

  日子平靜無波,除了每天晚上宵禁前待在地窖裡和斯內普一起研究回魂藥之外,我每周六到蜂蜜公爵糖果店打工,周日留在學校。田楚出院了,繼續在聖芒戈醫院工作,似乎一切已經變得正常起來。

  我不得不開始准備N.E.W.T的終極巫師等級考試,並且為此感到焦頭爛額,因為我不知道要考出怎樣的成績才能被霍格沃茨錄取留校,我打定主意要考到最好,這樣當我向鄧不利多提出請求時,才能夠更加理直氣壯一點。

  就這樣一點點臨近考試,很快就離考試只剩幾周了。

  在某一天的午餐上,我收到萊特用貓頭鷹給我送來的一個大包裹,打開後發覺是一大摞考試的復習資料。「祝你成功,曉沫,你可以做到,一定要留在霍格沃茨!」他竟然隨著包裹給我送來了一封溫柔的吼叫信,當著整個學校學生的面,我漲紅了臉,不敢直視教師席,生怕那裡有我不願意見到的目光。

  就在收到吼叫信的那個下午,我被鄧不利多叫到了校長室。跨進門的時候我的心情很忐忑,我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曉沫,你是否真的想要留在霍格沃茨?」鄧不利多從鏡框下凝視著我,開口問出我其實並不那麼想要回答的問題。「如果我沒有記錯,就在開學前,你還曾經找過我,要求不再擔任魔藥助手的職務。而今天,我想萊特的信說明了很多問題。這讓我思考。」

  「不,校長,萊特只是——」我不是只有一點感到窘迫了。

  「薩拉德維先生在一天以前造訪了校長室,在他得到畢業證明之後,他再次為了私事而來。」鄧不利多輕聲說,「他要我無論如何答應將你留在霍格沃茨任職。」

  我愣住了,看著鄧不利多那茂密而雪白的胡須下平靜無波的臉頰。

  「他提出了很好的條件,甚至答應由薩拉德維家族出面,為霍格沃茨翻修圖書館。他現在已經是校董會的一名成員了。」

  「所以,」我咬唇,明白了鄧不利多的意思。「所以我會留在霍格沃茨,獲得職務了?」

  「如果你能夠通過N.E.W.T,那麼你確確實實可以留下。」

  「這麼簡單?」

  「是的,但請你不要誤會。我願意將你留下,並非只是因為薩拉德維先生的緣故。」鄧不利多起身,走到我面前,「你本就應該獲得這個機會,在你出色的完成魔藥助手的工作之後。斯內普教授已經提前將你的魔藥助手認定書交給了我,上面的評語是優秀,這意味著你有足夠的能力,並且這種能力獲得了斯內普教授的賞識。再加上你展現的意願和你現在面臨的生活困境,我想,霍格沃茨並不吝惜伸出援手。」

  我從校長室裡走出來時,不知道該是什麼心情。

  是喜還是悲?斯內普竟然給了我優秀的評語,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做,他分明很厭惡我,他對我的魔藥水平並不滿意。難道真的是因為愧疚?因為,因為他看見了我的記憶?我算是什麼,用這樣的東西贏取他的同情。

  還有萊特,他竟然為了我到霍格沃茨找到鄧不利多談條件?

  回到寢室,看著桌面上那一堆復習資料,我無心再去翻動。我給萊特寫了一封信,讓西弗用最快的速度送出去。一個小時後我就收到了萊特的回信。

  曉沫,

  不要在意我替你做的事兒,實際上,我一點也沒想隱瞞你。找到鄧不利多確實是為了你,想想你答應過我什麼,留在霍格沃茨。這是你對我的承諾,而我只是想要用一個更保險的手段讓你不得不去履行這個承諾而已。

  另外有一件事,我找好的那個救巴克比克的人過幾天會到霍格沃茨來,我也會來,他需要熟悉這裡的環境,到時候,我們再面談吧。

  你的,

  萊特

  幾天後,我和萊特在湖邊再次碰面。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個子不高的黑發男人。等到那個人轉過頭來時,我幾乎呆了。

  「徐英余?」我壓抑不住內心的詫異,變了音調,「你不是去法國了?」


☆、解救

  「我是去了法國,可是我又回來了。」徐英余笑著說,「我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當這位薩拉德維先生告訴我這件事的始末之後,我立刻答應了。不過,碰見你是個意外,他並沒有告訴我你也與這件事有關聯。」

  我把質疑的眼光投向萊特,「他就是你找的人?」

  「是的,你認識他?」

  我點頭,緩緩的說:「不僅認識,而且很熟悉。」

  半個小時後,我和萊特、徐英余在霍格沃茨內走了一圈。萊特小聲地把地形情況告訴給了徐英余。

  「這並不困難。」徐英余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不過,我想最重要的是讓我現在見到巴克比克,確定它對我的感覺不會太糟糕。」

  「這是當然。」萊特接口,同時轉向我,「曉沫,你把徐先生帶到海格的小屋去,我去找到鄧不利多,這很重要。」

  我帶著徐英余走到了海格的小屋前,之前我已經讓西弗帶信,告訴海格這個下午會有救走巴克比克的人到這裡來。海格穿上了很正經的西裝,雖然實際上也算不得真正的西裝,他那件用巨怪的毛做成的衣服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棵長滿刺的巨大仙人掌。

  「你好。」海格和徐英余握手,看來有點緊張,「進去喝一杯嗎?」

  「不了,」徐英余笑起來,表情是躍躍欲試,「現在讓我見到巴克比克吧!」

  幾分鐘後,我們到了巴克比克面前,它看起來心情很好,我上去親昵地愛撫它。

  徐英余說:「你看起來和它關系不錯。」

  「非常好,」我低低的回應,「所以我不想失去它。」

  「告訴我怎麼接近它,海格。」

  五分鐘後,徐英余乘著巴克比克飛上了天空。我仰頭看著天上馳騁的小黑點,聽著飄渺不定來自徐英余興奮的尖叫吶喊。

  「如果他真能把它救走,那就太好了。」海格說。

  鄧不利多和萊特從遠處走來。「事情似乎很順利,我聽見了徐先生的聲音。」鄧不利多站到了我面前。

  「校長,謝謝你准許這次的行動。」

  「我接受你的感謝,不過,我同時也要謝謝你。你的努力,對動物的愛心,很難得。」

  徐英余騎著巴克比克落地。「真是個好家伙!我希望現在就帶它走。」

  「不用著急,你很快會這麼做的。」萊特說。

  我和徐英余走在最前面,往霍格沃茨城堡的方向。

  我問他:「你現在到底在干什麼?」

  「我是賞金獵人。」

  「什麼?」我詫異,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個難以置信的工作,是不是?」

  「那不是非常危險嗎?」

  「但那會使你的人生更有價值,我也是會選擇任務的。」

  「你真的不回天山去了?」

  「我師傅現在恐怕也不希望我回去吧,哈哈。」徐英余大笑起來。

  我們繼續往前走,徐英余忽然轉過頭去看了看身後的萊特,他正和鄧不利多交談著什麼。

  「我不是對你說笑,」徐英余忽然改用中文開口,「萊特確實給了我一筆很高的報酬,他出價很慷慨。」

  我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淡淡的說:「他很有錢。」

  「他是商人,並且是個處處透著精明的商人。他肯不惜代價花這筆錢來救那只鷹頭馬身有翼獸,是因為他肯為你花錢。」

  我扭頭看了一眼萊特,「我欠了他很多,多到我還不清了。」

  談話到此結束,我們都沉默了。徐英余跟著萊特借用壁爐離開了霍格沃茨。

  天氣越來越悶熱,有時候朱莉會約我到草坪上去復習功課。她和史蒂文越發如膠似漆,婚禮已經定好了日期,就在畢業後的一個月。她在結婚後會跟著史蒂文一起經營他家族的小飯館,朱莉笑著邀請我去那裡掌勺做中國菜,說一定會很受歡迎。

  躺在草坪上,喝上幾口冰鎮南瓜汁,有時候我真希望日子就這麼暫停,不再走動,不用再去想未來。

  魁地奇球賽結果出來了,格蘭芬多贏得了獎杯。比賽那天我躺在圖書館裡打瞌睡,周圍空無一人,連平斯夫人也去了球場。我一個人在那裡睡了個好覺——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對什麼都沒了太大的興趣。

  在糖果店打工的時候,偶爾會看見斯內普和莎莉突然幻影移形出現在店門口,我會神色黯然,卻只有祝福。

  考試周開始了,沒有緊張,也沒有焦慮,似乎在鄧不利多找我談話後,我原先的緊張情緒都消失了——但填補進來的卻是奇怪的空虛感。

  在考試的最後一天,也就是拯救巴克比克的日子。我在走廊上忽然看見了一個意外的人物,康奈利·福吉,魔法部長。我跟著父親第一次來英國時就見過他,這麼多年過去,他一點沒變。他竟然也還記得我,並且朝著我打招呼。當我知道他的來意後,大駭。

  「這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福吉緩緩的說,「處置危險生物委員會要求在處死一頭發了瘋的鷹頭馬身有翼獸時有一名證人在場,正好我有事來到這裡,他們便邀請我參加了。」

  我匆匆告別了福吉,快步跑回寢室,把掛在籠子上半睡半醒的西弗搖醒,立即給萊特寫信,要求西弗一定要在一個小時內送到,否則我斷絕他一天的貓頭鷹糧食。

  西弗不滿的拍著翅膀離開了。中午的時候我魂不守舍的在餐桌上發呆,直到西弗降臨到我頭上。

  到海格的小屋裡來。

  萊特

  當我趕到海格的小屋時,萊特和徐英余已經在那裡坐定了。

  「事情怎麼樣?」

  「沒想到福吉會來。」萊特臉色不好,「這有點棘手,行刑手可能也會因此退卻的。」

  海格沒在屋裡,而是靠著巴克比克。我在窗前看向他的背影,覺得尤為悲傷。

  「沒有什麼辦法嗎?」我沮喪的說。

  我們在屋內焦躁的想著對策,忽然聽見屋外傳來海格的大聲悲泣。

  「怎麼了?」我看著跌跌撞撞走進來的海格。

  「巴克比克敗訴了,今天下午行刑,貓頭鷹剛把結果送來!」

  事情似乎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我捂著頭,屋內靜得可怕。

  萊特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也許,我們只有當著福吉的面搶走巴克比克了,沒有其他的辦法。但這樣的話,徐英余受到的危險會很大。但是,如果有什麼辦法可以隱藏他的面貌,那麼這件事情就沒那麼困難。」

  隱藏面貌?我抬起頭,直視萊特。「你是說隱藏面貌?」

  萊特愣了愣,點頭。

  「我有辦法!你們在這裡待著,排練原計劃的行動,我下午考試後立即就會回來!我知道怎麼做了!」我從沙發上躍起,像是突然在黑暗中找到了火柴。

  我跑回城堡,天不負我,我在二樓迎面撞上了福吉,他正和兩個陌生男人站在一起。我咬牙,走過去,在快走過他的時候故意倒了下去,像是摔了一跤。福吉本能的轉身來扶住我,我乘機抓住他的頭頂,從上面飛快的抓走兩根頭發。

  參加完下午的考試後,我立即去了地窖。這個時候斯內普監考的考試應該已經完了,按照他的習慣,現在他應該離開了地窖去用晚餐,他習慣於比別人早一點。

  我鑽進了儲藏室,在那裡面東翻西找,終於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我們要用的東西——復方湯劑,它可以使人變身成為另一個人——如果徐英余變身成了福吉,那麼,他就不會遇到任何危險了。

  我剛把東西放進自己的魔法袍內,儲藏室門口便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你在干什麼?張曉沫。」

  我轉身,看著眯著眼一臉狐疑的斯內普。

  「沒什麼,教授,我的東西掉了,我在這裡來找它。」我快步從斯內普身旁走過,他並未阻攔。我嚇得一身冷汗,一離開地窖,立即松了一口氣。

  事情開始變得順利,我趕到海格的小屋裡,讓徐英余成功用福吉的頭發變成了福吉。接著我和萊特及徐英余到了小屋外的空地裡等著行刑手的到來。沒料到沒等一會兒,哈利波特和他的兩個朋友卻到了這裡,進了海格的小屋。

  好在這並不影響我們的計劃,它成功了。當真正的福吉從海格的小屋裡衝出來,看著假福吉已經騰空離去時,簡直目瞪口呆。

  一旁的鄧不利多挑眉,和海格相視一笑。

  我興奮的抱住了萊特,向他述說自己的感謝,他身子未動,也沒有回應,我抬頭看向他的眼睛,他眼裡盡是笑意。

  現在,事情完成了,夕陽西下,一切都很美好。我和萊特從一旁的小道往霍格沃茨的城堡走去。忽然,我聽見遠處傳來了奇怪的尖叫聲,接著是嘈雜而混亂的聲音。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我使用了一個熒光閃爍,和萊特一起往那個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


☆、月光下

  我和萊特趕到出聲地點時,什麼都沒有,那個聲音雖然還隱約可以聽見,但地面上卻沒有人影,四處都已經找不見。我心裡有隱約的不安,覺得那聲音預示著什麼事情正在這裡發生,若真的出事,我們實在不能坐視不理。萊特拉住我的手說:「我們回霍格沃茨,找人到這裡來。」

  我點頭,心想也只能如此了,正准備跟著他離開,萊特在前走著,我慢慢跟在後面。月光皎潔,投射下來,我忽然看見遠處有個太過熟悉的身影,一閃卻又消失了。

  斯內普?我一愣,立即往那個方向奔去。

  沒有人在那裡,什麼都沒有。我產生錯覺了嗎?

  「怎麼了?」萊特追上來,拉住我的手,「聽著曉沫,跟我回學校。這裡靠近禁林,夜晚很危險,你不要讓我擔心。

  「我覺得似乎看見了斯內普教授。」我有些煩躁,順腳將腳邊一塊石子踢飛。

  忽然之間有什麼聲音響起來了,是樹枝擺動的聲音。

  我猛然醒悟,再仔細觀察四周,發現這裡是個格外令我記憶深刻的地方——打人柳附近。

  打人柳?

  我把剛才的聲音、斯內普的背影和打人柳聯系起來,立即明白也許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卻正在發生的。

  我腦中一熱,想到斯內普如果進了打人柳,是不是因為看見了小天狼星?

  「我要進打人柳裡面去!」我對著萊特說。

  「打人柳?為什麼?」

  「斯內普教授也許就在裡面。」我重新點亮剛才熄滅的熒光閃爍,開始尋找讓打人柳停止暴躁的那個機關。

  「你認為他不能很好的保護他自己?要你關心?你真是個傻子,總是不顧一切撲上去!」萊特忽然把我扳到他身前,提高了音調,「聽著,這裡越來越危險,我不會讓你再鑽進打人柳的肚子,那裡面不知道還有些什麼。」

  「小天狼星布萊克。我掙脫萊特的束縛,輕聲說,「目前霍格沃茨唯一存在的危險。這一次,我想進去幫助斯內普,如果他和小天狼星搏鬥,我要幫助他捉到布萊克——更何況這件事還說不准,我只是想要進去看看。」

  其實這是我被小天狼星用一忘皆空咒語奪去部分記憶後第一次來打人柳,進去的方法並不了解,只能摸索。

  被打人柳的枝干打到了好幾下,我痛得直抽冷氣。正准備再次衝上去的時候被萊特拉住,「行了,我陪你去吧,你在這裡等一下。」

  萊特有些怒氣,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他走上前,快速躲過打人柳的枝干,消失在夜色中。很快,打人柳揮舞樹枝發出的哢吱聲沒有了,一切又回歸寧靜。

  萊特從倒地的粗樹干中走出來,拍著身上的灰,朝著我伸出手。「跟著我,無論什麼事,跟在我身後。」

  我心裡一動,看著萊特嚴肅的臉色,乖乖的將手伸了出去。

  我們進入了密道,爭吵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似乎在路的盡頭正在爆發著什麼事情。我們悄無聲息小心翼翼的朝前,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面前的屋子門突然被什麼東西打開了,我和萊特躲在了屋外窺視,而裡面的情景實在出乎意料。

  斯內普教授站在屋內,同時還有盧平教授、蓬頭垢面的小天狼星和哈利波特及他的兩個朋友。這一幕太過奇怪,以至於我完全忘記了出聲。

  接下來的場景快速變換,斯內普被擊倒,我差點衝了進去,卻被萊特死死攔住。小天狼星和盧平說著曾經事情的真相,並且讓一只老鼠顯了原形,變成了小矮星彼得。

  我趁著萊特不注意,終於衝進了房裡。

  「是你,張曉沫?」小天狼星看著我,第一個打破了屋內的沉默,「那個倔強的小姑娘。」

  我不去理會屋內眾人的目光,衝向斯內普倒地的地方。

  「教授?」我有些吃力的扶起斯內普趴在地上的沉重身軀,輕輕呼喚,他被擊倒後掉在一堆雜物裡,稍微動一下,一陣灰塵便飛揚了起來。我轉過他低垂的腦袋,再抬起手時發覺自己一手的血跡。

  「你們對他做了什麼!」我扭頭朝著人群大喊,聲音幾乎失控,帶著極大的憤怒。

  「他只是昏過去了,」盧平平靜的說,同時帶了一點急躁的問我,「曉沫,你怎麼在這裡?」

  我神色嚴厲的看了一眼盧平,他預備走過來,但被我的眼神拒絕後站在了原地。我重新把關注力放到斯內普的臉上,用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在他流血的傷口處。

  我念起了療傷的咒語,白光不停的從我的手裡冒出來,一點一點治愈他的傷。

  「那是什麼?你為什麼可以不用魔杖?」一個驚奇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我沒有回應,心裡只覺得焦急而煩躁。教授受傷了,還記得上次我引發的魔藥事故是他救了我,而這次,我卻站在門外,眼睜睜看著他受傷——

  我一邊用手給他施魔咒療傷,一邊檢查他身體的其他地方是否還有撞傷。目光在他的手腕處停下,看見那道我留給他的傷痕,心裡更是疼痛難愈。

  萊特走過來,幫助我給斯內普施展了一個清理一新,將他一身的血污清掃。

  「曉沫,你冷靜點……你渾身都在發抖。」萊特扶住我的肩膀,「他沒有什麼大礙。」

  我朝著萊特點點頭,又望了一眼在另一端角落裡站著的那群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如果斯內普阻止了小天狼星,那麼真相也許就會再次掩埋。但是,看著他被攻擊,昏倒在地,我卻又無法平靜。

  手下的腦袋輕微的動了一下,斯內普額頭上的傷已經好了,但他只是輕哼了一聲,還沒有醒過來,他被「除你武器」攻擊的時候,我聽見至少有兩個以上的聲音,這魔咒的威力恐怕不會小。

  「曉沫,我們出去吧。」萊特輕聲提議。

  我和萊特一左一右扶起斯內普率先往外走。我看了一眼盧平,他一臉局促和歉意。小天狼星眯著眼看著我,似乎覺得我不可理喻,攤手。

  我們很快穿過了通道,雖然磕磕絆絆,但有萊特的幫助,也並不是什麼難事。走出打人柳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只有遠處城堡裡透出的星星點點光芒。

  「先把他放下來,休息一下吧。」萊特提議。

  我小心翼翼的把斯內普安置在柔軟的地面,在蟲鳴的寂靜歡唱之中,似乎一切都平靜下來了。我用熒光閃爍照了一下斯內普的臉,他仍舊閉著眼,眉頭緊蹙。

  「你剛才的樣子,簡直像是一只護犢的母獅子。」萊特在我旁白坐下,喘息著用無奈的音調說,「也像是心愛玩具被傷害的孩子,笨拙卻努力的去保護自己的東西。」

  我被萊特的比喻弄得輕笑了一聲,手握著斯內普的手腕,他的手腕帶著溫熱的溫度,這讓我安心。平日裡從來沒有奢望過能這樣握著他的手腕,如今居然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得償所願。

  「每個人都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我想守護的,就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或許是因為知道斯內普沒有醒過來的緣故,我既然無需對萊特隱瞞,那麼索性把心中所想都在此刻傾吐。

  「是嗎……」萊特的聲音在我耳畔輕聲回繞,「這樣看來,他真是個幸福的男人。不論他在別人面前是個多麼令人討厭的人,可是他不用改變,也可以得到你的愛。曉沫,為什麼要在我面前展露這一切呢,為什麼要讓我這麼嫉妒他。」

  我沉默了,閉上眼,心裡竟然也抽痛起來。替萊特心疼,也替我自己。

  因為,我終究並不是斯內普心裡的那個人。

  就算愛得再深,他也並不會看向我,他留給我的,永遠都只會是背影而已。

  想過這樣追逐毫無意義,也在被他傷害的那時候想過要放棄,可是一步步,還是沒辦法放手。

  只是掙扎罷了。

  我和萊特就這樣坐在草地上,過了一會兒,打人柳那邊又傳出了聲音,盧平、小天狼星、哈利波特他們走了出來。我立即站起,蹙眉冷聲說:「我不想和他們走在一起,我們先走。」

  萊特應聲,與我仍舊兩邊一起扶著斯內普。

  突然之間,原本黑暗的樹林中霎時光亮,我詫異的抬頭,發覺天上的一朵雲移開之後,原本被遮掩的月亮立即露面,投撒下來大片的月光。

  我愣了愣,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讓我隱隱的不安,可是卻又抓不住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麼。不過很快,我就知道了那是什麼。

  身後傳來吵鬧的聲音,我和萊特同時扭頭朝著後面望去。月光如此透亮,以至於讓一切都無從躲藏。我看見盧平,心髒立刻狂跳起來。他正在變身,逐漸形成了狼人的姿態,並且開始咆哮。

  「糟了!今天是月圓之夜!」我大叫,「而他沒有服藥!盧平教授……」

  我還在愣神之中,忽然覺得緊握著的斯內普的手腕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抽,接著,一個黑影就從我和萊特的身中間越過,一瞬間便是幾步之遠的距離。

  月光下,我心裡一緊——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斯內普朝著打人柳的方向奔去。

  黑袍翻飛。


☆、神傷

  我根本沒料到斯內普會在這時候醒過來,一下子愣在原地,感覺萊特抓住我的手臂往外拖了幾米,離月光下的那處危險越來越遠。

  「我要過去看看!」我反應過來,立即掙脫鉗制,邁步往前,盧平教授已經完全變身了,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人的思維,完全是獸性,斯內普的魔杖還在我的口袋裡,他去對抗,一絲勝算都沒有。

  「你別再繼續犯傻了!」萊特大吼,「你到底想干什麼?為了他什麼畏懼都沒有?你平日的理智到哪裡去了?」

  我站住了,萊特的表情稍微和緩,我看得出他確實是為我擔心了。「你立即去找鄧不利多校長,我留在這裡。」

  「你跟我一起走。」

  「我必須留下——斯內普的魔杖在我手裡,我不會有事的,盔甲護身咒會很有用。」

  「那我留下。」萊特要過來奪我的魔杖。

  「必須是你走,否則我不會放心——快走!」我聽見尖銳恐懼的尖叫,心下大亂來不及再說,轉身朝著黑影的方向而去。

  剛走近便看見斯內普與狼人對峙,幾個孩子被他護在身後,他沒有魔杖,臉上雖有懼色,卻仍舊站在最前。平日裡他討厭哈利波特全校皆知,此刻他卻全然沒有了那股厭惡神氣,只是擔憂。

  我渾身發抖,狼人的樣子太可怕,雖然我也曾見過盧平教授半變身的樣子,然而全然是個狼人的樣子,我並未見過,此刻才知道事情比預想的更糟。我對著狼人使用了一個攻擊咒,它疼起來重心不穩倒地,發出一聲怒吼。我大喊著將魔杖扔給斯內普,他在看見我的瞬間愣住了,不過仍舊准確抓住魔杖。

  我沒留意身旁,狼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掙脫了我的咒語傷害,此刻我轉頭,才發覺它已經撲到我面前,我感覺一陣腥臭近在咫尺,呆住了,眼看著它的爪子舉起,朝著我扇過來。

  不知道為何,危險逼近,我卻反而沉靜下來,也確實是怕到了極點,連動也未動,反應不過來,只覺得一切都安靜了,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什麼也沒有。

  一個黑影從旁撲過來,裹挾著我倒在一旁,躲過了狼人的爪子,我被地上的石頭劃了幾個口子,傷口立即感應到了,生疼得厲害。

  狼人又撲了過來,一個攻擊咒從我的身旁發出,是萊特。

  我看著他掙扎著站起來的背影,心中一動,一時間竟然無限悲傷,我和他都是瘋子,不是嗎?

  另一個黑影撲到了狼人身上,是小天狼星,變身成了黑狗。他和狼人一陣廝打,吸引了狼人的注意力後便朝禁林跑去,狼人也跟去了。

  危險暫時解除,在場的人卻一時都沉默了。斯內普這時終於松開了護著那幾個孩子的雙臂,並且朝著我走過來。

  「你受傷沒有?我們必須立刻離開——」他話沒有說完,因為萊特忽然靠近了他,接著便是狠狠的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現在來惺惺作態干什麼?剛才卻只是站在那裡看熱鬧?」萊特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嘲諷和鄙夷,「你令我厭惡!」

  斯內普的臉在月光下猛然扭曲,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看向我。

  「你不配得到……」萊特扶起我。

  我抿唇,心裡亂極。我知道我並不能怪他在剛才護著孩子而沒有過來救我,可是這樣想的時候,忽然又覺得苦澀——在他心裡,我也許什麼都不是吧。

  萊特小心翼翼的替我處理好身上的傷口,然後架著我離開,我垂下眼眸,第一次任由他帶我走,一直沒有再看向斯內普。

  考試成績出來了,事實證明我這段時間學習的不安心帶來了惡果,我的成績不起眼,甚至可以說很差,不過我最終還是通過了。

  鄧不利多給了我聘書,當魔藥課助手,這是早就料到的,當霍格沃茨的教授我不夠資格和能力,能留在這裡已經不錯了,雖然薪酬微薄,但可以擁有一個自己單獨的房間,算是得以安身。至於魔藥課助手這個職務本身,我小心詢問校長斯內普教授是否樂意,鄧不利多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說這是經過斯內普一口應允的。

  我把聘書放在口袋裡,走出校長室。

  在校園內隨意走了一會兒,我去了盧平的辦公室。

  那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事後我還沒有單獨找過盧平。敲門進屋後,我發覺辦公室完全變了個樣子,而盧平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

  「教授,」我其實已經知道了原因,但卻不願意說出口,有些難受的走到他面前,「……要我幫忙嗎?」

  「不,並沒有什麼東西,我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盧平溫柔的笑起來,「我聽說你已經可以留校了?真好,鄧布利多做了個英明的決定——要知道,我這樣說,可並不是因為我差點咬了你一口。」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也有些釋然。是的,那天晚上的事情鬧大後,盧平是不可能繼續留在霍格沃茨的,他只有離開,這很無奈。但是,我知道以盧平的性格,他不會感到多麼的難以接受,他恐怕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漂泊,而我也不需要再去安慰他什麼。

  「只是可惜,我還沒有教會你呼神護衛,我們離成功,只是差了那麼一小步而已。」

  「沒什麼,教授。」我淡淡的說,「我必須說,你是我遇見過最好的教授之一。」

  「謝謝你,」盧平嘆息一聲,眼裡有遺憾,接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輕聲說,「西裡斯——小天狼星,他告訴我,如果有機會,想要和你到三把掃帚去喝一杯呢,可惜——」他放低了聲音,「可惜他被救走後,恐怕回不到這裡了。」

  我抿唇,小天狼星被救走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但具體的事情我並不了解,知道他並非罪犯的真相後,我不如開頭那麼討厭他,但是也喜歡不起來,只是覺得不要去關心便是。

  「怎麼,你還是不太喜歡他吧?」盧平善解人意的說,「因為……斯內普教授?」

  我遲疑了一下,點頭。「他侮辱斯內普教授,我憎恨這一點。」與盧平說話,我不想要繞彎子。

  「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問你,但覺得不太尊重,畢竟這是隱私,不過現在我要走了,總還是想要知道個結果。」盧平靜靜的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好像要看透我的情緒,我有些愣了,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他這樣,只好迎視他的目光。

  「你喜歡斯內普,對嗎?不只是——學生對老師。」

  我有些沉默,但沒有開口否認。

  「那次你喝醉酒後,我將你在沙發上安置好,想要走開,卻被你猛地抓住,你在口裡叫著西弗勒斯,加上之前你在酒館裡的表現,還有更之前你每次被我看見面對斯內普教授時的表現,我想我應該能猜測那個西弗勒斯正是我們的斯內普教授。」

  既然盧平這樣說,我還能說什麼?我抬頭,朝著盧平笑了笑,用肯定的語氣說:「是的,就是他。」

  盧平大概早就知道答案,聽見我的回答沒有詫異。

  「西弗勒斯?斯內普很幸運,不是嗎?你是個多麼好的女孩子,而他有這個榮幸,能夠得到你的愛。有時候我看著你望著他的眼神,真是羨慕。」

  我臉霎時紅了,不好意思的問:「很明顯嗎?」

  「有心人都會看出來——你告訴他了嗎?」盧平問。

  「他知道。」我越發不好意思了,開始還覺得坦然,但和盧平多說幾句,還是覺得有些尷尬。

  「那日你抓著我的手呼喚他的名字的時候,他也在場,」盧平笑了笑,「就在我的旁邊,我剛把他叫到那裡——他當時什麼也沒說,我甚至沒有看見他的表情,他轉身離開房間,去制作藥劑。」

  我有些失落,也有些苦澀,不過最終都化作了一抹微笑。

  「曉沫,我也不能再說什麼了,不過,我想他對你很關心,平日裡的種種——還有,那天的最後他與我爭吵,我看見他眼裡有憤怒和焦慮,我想,這種情緒還真不容易在他的身上看見呢,要知道,我和他是同一屆的同學,多少知道他的情況。」

  「謝謝你的話,教授。」我決定岔開話題,「我還沒有請你去喝一杯酒呢教授,上次的和這次的酒一起補上,現在就去霍格莫德,好嗎?」

  盧平有些意外,他搖頭,「不,曉沫,我現在還走不了,我還在等一個人來與我告別呢,另外約一個時間好嗎?」

  最後,我與他約定下午三點到霍格莫德去,盧平將從那裡離開。

  從盧平的辦公室出來,我看見哈利波特正朝著這個方向走過來,心下明白了那個盧平在等待的人是誰,沒有再留意什麼,我轉身回到赫奇帕奇休息室。


☆、在酒吧

  回到赫奇帕奇宿舍樓收拾東西,休息室裡已經聚集了一堆人,年長的七年級赫奇帕奇畢業生都開始准備離開學校了,不過在這之前有一些好友的各自短聚卻必不可少。另外還有些低年級一些的赫奇帕奇圍在高年級學長學姐的身旁湊熱鬧。歡笑和淚水都是少不了的,幾個好事的大概從霍格莫德弄來了一些制造氣氛的小玩意,我進去的時候,一些發著光的星星在半空裡到處上躥下跳。

  朱莉正抱著幾個姐妹流淚,看見我哭得更厲害了,我輕聲安慰她,在周圍五彩斑斕的流光中,頓時感慨無限。

  朱莉把結婚請柬給了我,她下個月便要嫁給史蒂文了,我衷心的為她祝福,等喧囂散盡,我們一起走回房間收拾。朱莉要收拾的比我多,不過有魔法的幫助,倒也不那麼困難。我只是從學生宿舍搬往教師房間罷了,更是沒什麼事情。

  折騰完了,我算算時間,決定先去霍格莫德的三把掃帚酒吧定好位子,這幾天那裡接待畢業生,很可能會爆滿,我這次下決心要好好的請盧平喝酒,決不再重蹈覆轍了。

  我慢慢的走到霍格莫德,一路都很熱鬧。考試後放假前的最後幾天總是學生們瘋狂的節日。我在三把掃帚預定了座位後,便從人聲鼎沸的酒吧裡走出來,站在街角等待盧平。

  很意外的,我碰見了麥格教授和弗立維教授,他們正准備進酒吧的時候看見了我,立即停下來向我祝賀——我即將成為魔藥課助教的消息已經被鄧不利多當眾宣布了。

  我們站著聊了一會兒,對於被自己的教授如此正式的對待我還有些局促,好在幾句寒暄後他們便走進了酒吧,沒有讓我緊張太久。

  正在發呆的時候,一只貓頭鷹忽然從天而降,它腳上綁著一封信,是萊特送來的,我正准備打開,便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我面前停下來,我慌忙收起信,還以為是盧平來了,抬頭卻立刻笑容凝固,是斯內普。

  仍舊是那一身黑袍和不苟言笑的表情,我靜靜的看著他。從那個月夜後,我一直沒有再見到他,雖然我們都去了魔法司為小天狼星的事情做口供,但也沒有碰見。那天我的腿被石子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因為怕會有狼毒感染的危險,萊特堅持帶我去了聖芒戈治療,隨後回校後接到成績通知,然後到今天,沒有在學校的餐桌上看見他,除了聽見鄧不利多提起他同意我做助教的事情,便沒有任何有關他的消息了。

  月夜下的場景在我腦海裡浮現,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卻也不想逃避,唯有靜靜對視。

  「你腿傷好了?」他開口。

  「嗯。」輕哼一聲算作回答。

  他點點頭,聲音聽來有些沙啞。「你今晚來找我。」

  我又嗯了一聲,想算作結束對話,於是轉身。

  「這麼……不想跟我說話嗎?」他仍舊佇立,我轉頭,看了他一眼,沉默。

  不是不想說,可現在又能說些什麼?眼睛望向遠處,我發覺盧平已經提著行李朝著這裡走過來了,心裡松了一口氣,我揚起笑臉朝他招手。

  「西弗勒斯?」盧平看見斯內普,叫了一聲,見斯內普沉著臉色,搖了搖頭。斯內普在小天狼星的事件後對盧平已經不那麼客氣了。

  盧平看著我,眼神戲謔,我想起上午才與他坦承自己喜歡斯內普,一下子覺得尷尬起來。

  斯內普沒有再多說什麼,竟邁步先走進了三把掃帚酒吧。我愣了愣,也只好帶著盧平走進去。在預定的位子上做好,我還是不由自主的用眼神搜索斯內普的身影。穿過幾桌混亂的人群我看見他——和麥格教授、弗立維教授坐在一起,面色依舊冷淡。

  侍者的聲音在旁響起,我才回過神來,盧平已經點好了酒,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臉霎時紅了,輕聲點了黃油啤酒。

  「怎麼不喝威士忌了?」

  「今天不能像上次一樣。」我抿唇。

  和盧平的閑談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酒吧門再次打開了,鄧不利多從外面走了進來,他銳利的眼神往我和盧平坐的位置一掃,便舉步走了過來。

  「你好啊萊姆斯,」鄧不利多的語調輕松而愉快,「我本來想要邀請你來這裡喝酒,但是發現你已經離開了學校,不過最後還是在這裡碰見,這是梅林的旨意,我得請你喝一杯。」鄧不利多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鏡片下的眼睛看向我。

  「曉沫,你也在這裡,這可是太巧了。我正邀請了霍格沃茨的教師們到這裡來喝一杯,算作學期結束時最後一個樂子,你和萊姆斯也得參加,今天我請客,你可不能拒絕。」

  我愣了愣,這麼快就要開始融進教師圈子嗎?那幾個坐著的教授都注意到了鄧不利多進來,此刻眼睛都投向這裡,我感到斯內普正看著我,有些不自在,鄧不利多卻已經抓起了我的手腕。

  「過來吧。」

  我不好抗拒,只好任由鄧不利多拉著我穿過人群,入座的時候,我選擇了坐在麥格教授和弗立維教授中間,斯內普在我對面,身旁盧平坐下後讓他的臉色有些不好起來,不過礙於鄧不利多的面子,他只是沉默。

  侍者把我和盧平的酒杯都端了過來,我默默的喝著黃油啤酒,聽著幾個教授在那裡閑談,偶爾□去不讓自己太離開情景。斯內普則一直沉默,開口比我還少。

  很快飲料見底,侍者體貼的過來問我還需要些什麼,鄧不利多讓我隨意,我咬牙,略微思索,輕聲回答:「火焰威士忌。」

  面對這一群老師,況且還有斯內普,這讓我有些如坐針氈,索性用酒精讓自己輕松一點吧,今天又無法請盧平喝酒了,有鄧不利多呢,我喝醉也沒什麼吧。

  「給她一杯黃油啤酒。」斯內普的聲音忽然傳來,我抬頭,恰巧與他對視,他眸子裡帶著一絲怒氣,和有些克制的不滿。

  腦海裡又晃過那個晚上的場景,我沒來由覺得心中憋悶,叫住轉身要走的侍者,大聲道:「我要火焰威士忌,謝謝。」

  「你想重蹈覆轍?忘了發生過的事情嗎?」

  「教授,我的事情恐怕輪不到你管吧?」我淡淡的回答。知道自己話似乎是重了些,但已然開口。

  他一時無言,氣氛有些尷尬起來,鄧不利多和麥格教授在低聲交談,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幕,弗立維教授和鄰桌的一個學生在說話,唯有盧平,正饒有趣味的看著這一幕。我和盧平對視,他笑了笑,舉起酒杯朝我輕晃,似是鼓勵。

  侍者端來火焰威士忌,我舉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立即咽下肚子,像是幼稚的示威,卻害了自己,酒精的刺激讓我的鼻腔、喉嚨都立刻敏感了起來,刺痛感讓我不禁開始大聲咳嗽。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回來了,我有些難堪,漲紅了臉頰,好半天才平復。

  盧平在席間透露他又要離開英國,他要去羅馬尼亞,並且在那裡待上很長一段時間。

  一旦喝酒我便覺得停不下來,也許是那種刺激正適合我現在的心情,苦悶中的掙扎,瘋狂,讓我喝了一杯後又要了一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三杯下肚了。

  頭隱隱開始作疼,疲憊感襲來,我向後靠在沙發裡,眼皮快要合上了,耳邊的人聲漸漸微弱起來。真想就這樣睡去,忘卻一切,甚至,不要再在這個世界上出現我……

  再次聽見酒館裡的喧囂已不知是多久之後,我睜開眼時,覺得是有誰在輕輕拍著我的肩膀,完全意識恢復後,我發覺那是盧平。「教授……」我揉著迷糊的眼睛,清醒過來,這才發覺鄧不利多、麥格教授和弗立維教授都不見了,斯內普和盧平坐在我對面,一個面色陰沉,一個則淡淡的笑著。

  「我該走了,」盧平說,「送我吧,我借這裡酒吧包房的壁爐離開。」

  我點頭。

  盧平從火焰裡消失了,他離開時反復要我有空給他寫信,並且仔細的把地址寫給了我。我注視著仍舊搖曳的火光,站了一會兒。

  「我送你回學校。」斯內普在旁邊開口,我有些遲鈍的轉頭,面前的黑衣男子像是有重影,模糊而看不清,只有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不用——我就在這裡用壁爐……」我抓起飛路粉。

  「你喝醉了,魔力不穩定。」斯內普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臂,另外從盒子裡抓出飛路粉。「跟著我,這一次你說什麼也沒有用處,跟著我!」

  我已經是累極,沒有多加反抗,跟著斯內普飛路離開,因為我也知道,單憑自己是不能回到霍格沃茨的。

  迷糊中只覺得飛路途中出了什麼狀況,我聽見斯內普在低聲咒罵著什麼,等到到達目的地後,我才驟然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這裡……不是霍格沃茨。


☆、蜘蛛尾巷

  不論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一定不是個好地方。

  只僅僅幾秒的時間,我便感覺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氣息包裹了過來,黑暗,似乎一切都是黑色的。空氣中彌漫著書籍的味道,接近於學校□區深處的古老氣味。我向後兩步,靠著壁爐。斯內普在我一旁,他靜默了一會兒,接著我聽見他揮動魔杖念起咒語。

  光亮倏忽而至,頭頂上的一盞老舊樣式的吊燈被點亮了。

  房間因為微弱的光線出現而開始顯露,我發現這裡是一個布置古老陳舊的客廳,一個綠皮的長沙發橫在面前,有一半的座位上堆著書,而房間裡除了壁爐和沙發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靠牆一整排的書櫃,頂天立地,滿滿當當全是書,大概便是房間裡氣味的源頭。

  我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裡到底是哪裡?學校裡有這樣一處地方嗎?

  斯內普連續使用了幾個清理一新咒語,房間裡整潔了起來。他大概躊躇了一會兒,轉身凝視我,淡淡的說:「這裡是我假期的住處,鄧不利多提前關閉了回霍格沃茨的飛路,所以我們半路被迫改道,我只好帶你來到這裡。」

  他假期的住處?我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下了定義:「這裡是你家?」

  「如果——你一定要這麼認為,那麼,是的。」他的話語裡透著莫名其妙而來的冰冷。

  「先在沙發上坐著等我,不要離開這個房間,不要隨意動這裡的東西,我去給你拿來解酒魔藥。」

  「我沒有喝醉。」

  「不要隨意反駁我的話,張曉沫。」他嚴厲的瞪著我,「特別是這種無意義的抬杠。」

  我悻悻然在沙發上坐下,酒精讓我有些頭腦不夠用了,疲憊襲來,我也不想再和斯內普較勁,我累了。

  蜷縮在沙發裡,硬皮,沒有柔軟舒適可言。我看著他走出房間,而這使得房間裡越加冷清起來。

  夏季的悶熱使人難受,更何況是這樣的一個環境。我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窗簾邊,想要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手剛剛觸碰到窗簾,身後已有聲音響起。

  「我說過,這裡的東西不能亂動,任何東西。」斯內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房間裡,快速得仿佛他只是轉了個身。他端著玻璃瓶。「把這個喝下,這會讓你感覺舒服一些。」

  我順從的接過,將玻璃瓶裡的液體傾數喝下。「好熱,教授,打開窗子,可以嗎?」其實,我現在更多的是對窗簾後邊的事物感到好奇。

  斯內普略微沉思了一下,走過去拉開了窗簾,窗外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他打開窗戶一角,一陣嘈雜的工業擊打聲便鑽進了房間裡。

  「這裡全是工廠,蜘蛛尾巷。」

  他轉身看我,我愣了愣,搖頭道,「還是把窗戶關上吧。」

  一切又恢復了沉靜。我看著他,想知道他下面准備如何,要怎麼才能回霍格沃茨。

  我們就那麼對視,隔著昏暗的光線。我開始注意到屋內的擺鐘滴答的聲音,壁爐裡的木柴被點燃後的劈啪聲——還有彼此沉重的呼吸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當初和他待在一個房子裡的期待已經轉化成了奇怪的不安。我像是一只被折磨傷害後自我保護的小獸,蜷縮在角落裡不敢邁出任何一步,我怕受傷,他給過我太多傷害了——可我也離不開,我仍舊被他所吸引,他對我而言,比罌粟更有吸引力。

  醒酒藥很有效,我現在不再困倦,也不再那麼的混沌,我格外的清醒。

  「今晚,」他終於開口,聲音低緩,「你留在這裡,我明早送你回霍格沃茨。」

  決定了要讓我留宿這裡?我咬牙,覺得簡直不可相信。「教授,我知道你不習慣有人打擾,或者,你現在送我回三把掃帚,我在那裡住一晚。」心裡雖然對留宿在斯內普家有著隱隱的興奮和期待,可是我表面上還是要抗拒。

  「那裡並不安全——我已經做好了決定。」斯內普朝著門口走去,「跟我來。」

  我跟著他走出客廳,上樓,在一間房門前,他推開門,先進去使用了幾個咒語,而後才放我入內。那是一間不大的臥室,布置古舊。斯內普眼睛瞟了一眼床鋪,輕聲說:「今晚你就睡這裡。」

  我哦了一聲算作回應,然後走到床前,斯內普未有多言,轉身關門而去。

  這是個讓人難以入眠的夜晚。曾經奔波,我對於住處並不挑剔。跟著徐英余一路來歐洲時,在野外的大樹上也曾安營扎寨,更何況這樣的充滿厚重感的大床?

  但是,一想到斯內普就睡在離我不遠的某處,我心裡便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裡是他的家,我到了他的家。

  我終究是個傻女孩。

  雖然這樣罵著自己,可是我卻仍舊輾轉反側,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我才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後,第一反應是還在霍格沃茨,睜眼後盯著仍舊昏暗看不清顏色的天花板,幾分鐘過去,方才想起自己所在何方。

  蜘蛛尾巷,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家。

  昨日的記憶潮水般襲來,我嘆了一口氣,起身穿好衣服。拉開房間裡的窗簾,清晨蒙蒙亮的視野中,是一片又一片低矮的房屋建築,遠處則是高聳的煙囪和工廠廠房。

  這裡是個陳舊的工業區,似乎停留在時光裡,竟讓人覺得有幾分工業革命時英國的氣息。這不是倫敦,而我卻也不能給它一個准確的定位。不過,從窗外的景色,我竟忽然有幾分感慨。這裡,一如斯內普本人。

  躊躇了好一會兒,開門走出去,聽得見樓下有人走動的聲音,我下樓,很容易便發覺在餐廳的斯內普。

  他正用魔法制作早餐,樣子頗為純熟。這房子裡再沒有其他聲響,他該是獨居於此。

  想著事情,沒注意他什麼時候轉身已看見了我,將一個裝著煎蛋、煎腸和吐司的盤子遞到我面前的餐桌上,他魔杖揮舞,兩瓶果醬也飛了過來。「一會兒我送你回霍格沃茨。」斯內普沒有多說什麼,端著自己的盤子在我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不是第一次和他在同一個房間裡用餐,並不會感到太尷尬。不過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仍舊不時用眼睛悄然向著他的方向望去。

  斯內普用餐向來安靜,今天也是如此。不過看著他和他身後的廚房,我霎時覺得一切仿佛只是我的幻覺,我做了個夢罷了。

  愣神間,我看見他抬頭,淡淡的說:「你酒醒了?」說罷,嘴角竟還上揚了一點。

  我被嚇了一跳,慌忙收回眼神。

  匆忙用過早餐,我跟著斯內普走到客廳。他在書架前站定,輕聲念了咒語,幾本書便從架子上飛起,落到了他的手上。他把那幾本書遞給我。「這是你這個假期必須讀完的書目。」

  我被那幾本厚皮硬殼的大書嚇著了,木然的盯著斯內普,他蹙眉,從我手裡抽走一本,然後說:「先看這些吧。」

  我抱著書跟著他飛路回到霍格沃茨,出去後便是魔藥教室。

  他走到講台上,又寫了一張長長的羊皮紙給我,上面是我這個暑期必須完成的魔藥實驗和魔藥熬制。他給了我整個假期使用地窖的許可權,除了他的臥室和私密物品,其他的東西都會向我開放。

  交代完事情,他朝著魔藥教室門口走,我放下手上的書,默默的跟著他出去,在岔路口,他停下腳步看著我,輕聲說:「我要去找鄧不利多校長,你自便。不過,假期後,若達不成我的要求,你不會獲得那份工作的。」他說完,最後深看我一眼,轉身,黑袍翻滾。

  我回到赫奇帕奇宿舍,人已經漸漸離開,休息室裡已非昨日的喧鬧了。我回到房間,發覺朱莉正在那裡,她看見我後著急又帶著責怪的問我去了哪裡,為什麼一晚上沒回來。我突然想起承諾過她這最後一晚要好好的與她通宵暢談,卻不料昨晚突發事件,我沒能回到學校。

  我向她道歉,說自己是喝醉了只好在三把掃帚酒吧留宿,編造了借口,沒有將斯內普的事情吐露出來。

  朱莉今天要離開學校了,史蒂文不久便來接她,我跟著他們走到外面。朱莉要跟史蒂文回家,兩個人正式住在一起了,婚禮早就開始籌備,下個月之前他們還是會很忙活。朱莉反復叮囑我一定要收好請柬,到時候一定要去參加,還說她不放心我的粗心大意,一定會提前一天派貓頭鷹來提醒我。

  我回說自己怎麼會忘掉好朋友的婚禮,朱莉看著我,忽然湊到我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喜歡一個遙不可及的人,不要放棄,我替你加油。」

  我一愣,不知道自己從未給朱莉提及,她怎麼會知道我喜歡那個人?她看著我狡黠一笑,說:「你瞞得住別人,瞞不住我啊,更何況還有西弗呢。」

  我抿唇,臉霎時緋紅,朱莉不再多說,用力抱了我一下,跟我告別。

  我看著她和史蒂文走遠,還頻頻回頭朝我招手。

  我的霍格沃茨學生生涯,似乎也隨著這樣的一個背影而結束了。我佇立在原地,一直到地平線上再沒有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cdm同學,原來地雷是你送的,真感動啊!謝謝!還有,還是要說,你的補分真是太好了,咳咳,愛你。


☆、暑假

  再次回到赫奇帕奇的休息室,把自己的行李全部搬出來,放進了我自己的臥室裡。作為助教,我在霍格沃茨擁有了一個獨立的房間,這個房間距離地窖很近,就在地下一層的一個不起眼的拐角,很少會有人注意到。

  鄧不利多讓我選擇住處的時候,我一眼便看上了這個曾經用來堆砌雜物的房間。看門人費爾奇幫我開門的時候一臉費解,不明白我為何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不過我看中的是它既清幽,又離地窖很近,至於它的劣勢,諸如只有小天窗因而光線不足,處於地下因而潮濕陰冷,倒不在我的考慮之內。在赫奇帕奇宿舍住了七年,又經常在地窖裡活動,這些東西並非不能適應。

  花了一整天把東西布置好,在我的精心裝飾下,這個房間著實有了幾分生氣,不像剛進來時那麼可怕了。夕陽西下,一抹昏黃的陽光透過小天窗散射了進來,我躺在床上累得什麼也不想再說,什麼也不想再干。西弗倒是精神好,在書桌上跳來跳去,它到了一個新環境,總是會興奮很久。

  飢腸轆轆,我才猛然記起自己忙著收拾,連午餐也忘了吃,眼看著還在晚餐時間內,我不打算麻煩小精靈了,決定自己走去餐室。

  一路冷冷清清,零散的幾個還沒回家的學生偶爾從我身旁走過。

  餐室裡還算熱鬧。除了斯內普和已經回家的龐弗雷夫人,其他教授都還在。還有些學生也在用餐,不時聽見歡聲笑語。

  我本挨著一個學生坐下,還沒有坐穩便聽見鄧不利多的呼喚,他拉著我重新坐到教授席,挨著他和弗立維教授。

  我有些局促,卻也知道現在鄧不利多這些舉動是為了讓我盡快融入霍格沃茨的教職工圈子。麥格教授側過頭來關切的詢問我昨夜的酒醒了沒有,我紅著臉點頭。

  鄧不利多說:「今早斯內普教授來找我,說昨夜由於我關閉了通往學校的飛路,所以他不得不帶著你暫時安置到了別處,你今天才回來學校。我不得不道歉——噢,你要知道,最近這幾天那些好動的學生們常常半夜妄圖用飛路溜出學校去,費爾奇一直在對我抱怨這件事,這實在不太好,畢竟明天才正式放假呢。」

  我看了看鄧不利多,他狡黠的笑了笑。「對了,一會兒到我辦公室來吧。」

  我吃完飯,跟著鄧不利多去了他的辦公室。從那裡出來的時候,我手裡多了一袋子金加隆。

  鄧不利多提前預付了我下學期頭個月的工資。我之前給他提起過想要預支工資,因為我在銀行裡的錢確實所剩無幾。

  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間,卻在房門口意外看見萊特。他面容陰沉,看見我的瞬間竟是一臉怒氣。

  「你沒收到我的信?」

  我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半分鐘後我恍然大悟,昨天收到萊特的信還沒來得及拆開,便遭遇了一系列事情,後來便忘了這件事。我將手伸進口袋裡,掏出火漆尚在的信封,抱歉的說:「對不起,我昨天沒來得及拆信。」

  萊特的臉色緩和了一點,他輕聲說:「那你現在拆開吧。」

  我點頭,在他面前打開封漆。

  「今天就跟我走吧。」萊特說。

  我沉默,他信中要我去他的家族企業裡工作一個月,開出的條件非常豐厚,簡直是太豐厚了。

  「不,我不能去。」

  「為什麼?」

  「我現在的錢夠用,而這兩個月我必須要完成斯內普教授布置的幾個任務,沒辦法有多余的時間用於去你的地方。」

  「斯內普?又是那個混蛋?」

  「他不是混蛋,萊特——」

  「從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就是,我輕視他,那只油膩膩,陰沉冰冷並且醜陋的老蝙蝠——」

  我詫異的看著他,震驚、悲傷和痛苦一起湧上心口,讓我愣住了。

  「——我就這麼恨著他,一個根本就不如我的人,卻搶走了我的至愛。」萊特長嘆一口氣,我們沉默了。

  我先邁出了一步,走過萊特身旁,推開房門。

  「對不起,萊特,我欠你太多了,可是我還不起。你回去吧,我需要休息。」

  我說完,便要一步跨進房間,可手臂卻被意外的鉗制住了——萊特緊抓著,絲毫沒有放手的意願。我無奈站住,與萊特對視,臉上表情立即松了下來,甚而有些無措了。

  萊特眼中含淚,雖沒有哭,卻默默無聲的順著臉頰流淌,他的淚光一下子震撼了我。

  「為什麼,我們都要活得這麼累,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曉沫,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讓你成為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求求你,不要一直對我視而不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那個人,也不知道我到底哪裡比不上他——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個從見你第一面便默默喜歡上你的小男孩,對你袒露了他所有的心扉!你知道嗎?當年分院帽要將我分去斯萊特林,我卻為了一個人而選擇了赫奇帕奇。哪怕換來的結果是父母家族的責備,哪怕我為了這個結果而鬧得天翻地覆。哪怕直到今日我也因為非斯萊特林的出身而備受純血家族們的冷漠——我從未後悔,從來沒有後悔認識你……」

  我靜靜的看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覺得眼前模糊起來,萊特的人影淡化成霧,朦朧而彌漫淡淡憂傷。我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真的該死,我哭了。不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自己。

  萊特是另一個我,真的是另一個笨蛋。

  蠢貨、傻瓜……

  他伸手過來攬住我的肩頭,然後將我輕柔的擁進懷裡。我身子一僵,任他抱住,沒有反抗。

  我慢慢止住淚水,輕輕抽泣,心裡仍舊疼痛蔓延。萊特用手指撫摸我的頭發,動作那麼的溫柔。我曾經了解的那個大男孩萊特似乎真的不見了,面前的這個人,是個真正的男人,包容我、愛著我的男人。

  「做我女朋友,好嗎?」萊特的話打破了那一瞬間我所有的異樣情緒。

  我沉默,長久的沉默,直至萊特撫著我頭發的手停止了動作。我知道開口有萬千艱難,但我仍舊低悶著聲音回答:「對不起。」我畢竟不想給萊特那種廉價的,由感激而生的承諾,雖然殘忍,但我說出了真實,沒有欺騙。

  「這是你的回答?」萊特過了很久才開口,意外的恢復了平靜。

  他松開我,在最後替我理順了額前的亂發,眼眸湛藍而透徹。「好好過這個假期吧,有任何事,我們通信,或者你到我那裡去找我。」

  我點頭,萊特笑了笑。「我還是會等你,你別忘了。」

  他轉身離開,我站在原地。

  萊特是我,而我現在又何嘗不是斯內普?愛情裡沒有公平正義,誰也怨不得誰。就算那麼怨恨他的冷漠,可我還是那個吸食了毒藥的人,只會傻等,無法轉身。

  暑假轉眼過半。

  我除了偶爾去霍格莫德購置物品外,幾乎沒有離開過學校。

  正式放假後學校人數開始銳減,兩三天後便基本沒有了人影。學生沒有留校的,教授裡鄧不利多和麥格教授都還在,特裡勞尼教授在一次午餐時意外的出現證實了她也還在,而校工裡費爾奇和海格也在,其他人則離校了。

  學校裡非常的平靜,也許更為貼切的詞語是冷清。我在剛開頭忙得天昏地暗,斯內普給我的幾個魔藥任務相當復雜,不過過了這段時間的忙碌後,後面部分卻一下子輕松起來,因為思路和材料都已經有了,而預計的過程也梳理妥當,所以我每天的安排便不那麼繁密了。

  我有了一些空閑時間,才開始覺得這冷清的打擾。走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會突然想起很多東西,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的心正在蒼老,大約是情緒的影響。那次萊特走後,雖然他很快來信,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我卻無法再平靜了。偶爾我想到萊特那天的眼淚,便會聯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為了那所謂的愛情所付出的一切,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傷感。

  在這個走廊上,我曾經多少次遙遙的遠望著他,感受加快的心跳?

  還記得那一次我終於鼓足勇氣說要去找他,還記得他拉著我的手腕穿過人群說要送我回休息室,還記得我被他堵住,他問我為何要躲著他。

  大概這是我第一次度過真正意義上的假期,沒有責任的困擾,我只是自己,作為一個霍格沃茨學校的助教,那麼活著。

  所以我自己的記憶便那麼清晰起來,而我的記憶,全是關於他。

  西弗勒斯·斯內普,魔藥學教授。

  有時候我會困擾起來,如果沒有這個人,我的生命又會是什麼樣子,而這是無解的。

  暑假期間,張曉天給我偷偷來了一封信,信中說家裡一切安好,父親過了那段最初的日子後,已經變得平靜,只不過不再提起我。

  張曉沫這個人,似乎在中國的魔法界消失了。

  另一個張曉沫,則在英國存活著。


☆、朱莉的婚禮

  朱莉的婚禮准備好了,那日清早,我收到胸前還系著白色蝴蝶結的可愛貓頭鷹送來的信,朱莉如約提前一天提醒了我參加婚禮的事情。

  其實,我不可能忘記。我好朋友的婚禮,怎麼會忘記呢。

  第二日清早,我換好衣服,再三檢查東西之後,走到了城堡門口。萊特早已在那裡等待,還有久違的田楚,兩個人穿著非常漂亮的巫師禮服,身姿挺拔,看見我的時候都是微笑。

  「真漂亮,曉沫,你不該這麼穿,如果朱莉看見,也許會生氣,因為你會搶了她的風頭。」田楚依舊改不了貧嘴的毛病。

  我只有兩件禮服,一件是為了參加舞會,在四年級時候去對角巷購買的,另一件,就是萊特送我的紅色禮服。為了避免尷尬,我選擇了之前買的那件深紫色的禮服,原本有些小了,我昨晚自己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它改得合適,不過穿起來還是很好的。

  萊特看見我的時候眼神有些失落,不過他仍舊風度翩翩的接過我的禮品袋。「你准備送給他們什麼?」他輕聲問。

  「朱莉需要的東西,一套廚房用品,非常實用。我想她也許有了,不過這一套先留著,以後也會有用處的。」

  我們到達婚禮地點的時候,空曠的草地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了,不少是霍格沃茨同年級的熟悉面孔,大家都畢業了,各自有了歸宿,再見卻也很親切,彼此都在談論近況,許多人向我留校表示祝賀。

  婚禮的布置很溫馨,放在了史蒂文家裡居住的山谷裡。那是個很漂亮的小村莊,也是個巫師聚集地,史蒂文家的飯館就開在鎮子中心,不過他家卻遠離鎮子,處在山谷的半山腰。

  我看見朱莉的時候她已經穿好了結婚禮服,我走過去送上祝福,朱莉的臉上閃著光彩,都說新娘是最漂亮的女人,這句話一點也不假,她真的很美麗。

  而令我驚奇的是,我在婚禮上竟然還看見了斯科拉。他畢業後憑借家族關系進了魔法部,他發覺我看著他,走過來。

  我不明白為何朱莉還會請他,而斯科拉的局促不安恐怕也說明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這是為了什麼。他絮絮叨叨的小聲對我說著後悔,對朱莉的抱歉,我蹙眉聽著他的話,冷冷問他是否愛過朱莉。他回答說是,我卻指指遠處,「真正愛她的人在那裡。」我指向了史蒂文。

  斯科拉眼神黯然了下來,沉默著走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嘆息。

  婚禮儀式進行得很順利。我雖然已經在英國魔法界生活了七年多,卻還是第一次參加巫師的婚禮,整個過程都非常有趣而溫馨。我站在台下看著朱莉幸福洋溢,頓時覺得人生還是充滿了溫情,而非冰冷。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想起斯內普。

  不,我是應該想到他的。

  我幻想過無數次,有一天我會和一個我最深愛的人走上婚禮的殿堂。我們用純粹的巫師方式舉行儀式,結為夫妻,永遠生活在一起。會有很多人祝福我們,小精靈會向我們拋灑白色的花朵,漫天都是幸福。

  那個會給我戴上像征承諾的戒指的人應該是他。

  可是,現在看來,這一切都不太可能,只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有滾燙的東西落到了我的臉頰上,我回神,輕輕擦拭,才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然無聲的落淚了。看著台上,一對新人正在證婚人的主持互相宣布曾諾,發誓永遠相守,場面感人。

  我發出低低的抽泣聲,雖然壓制,卻還是被萊特聽到了。他轉頭過來看著我,眉頭凝結在了一起,我回給他一個掩飾的微笑,輕聲說:「太感人了是嗎?」

  他沉默。

  婚禮儀式後,朱莉要留我在她家裡住上幾天,我答應了,在山谷裡和萊特、田楚散步,送他們離開。田楚走後,萊特卻沒有要立即離開的意思,他跟著我在山坡上走著,聽著遠處漸漸消散的人聲,我覺得他似乎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到最後,我們仍舊什麼也沒有多說,他手上戴著的一枚家族戒指忽然閃光,及時的解了這沉默,萊特離開了。

  幾天後我告別朱莉回到霍格沃茨,繼續過著不痛不癢的生活。眼看暑假便是過了大半,我的生命仍舊沉靜。

  一天,我在霍格莫德竟然碰見了很久沒見的徐英余,他雖然帶著巴克比克逃逸,卻由於萊特的疏通和保護沒有受到追查,因而我知道他過得仍舊自在。不過他前段時間給我來信說他不在英國,所以我看見他的時候仍舊驚喜,而他看見我也是如此。

  他拉著我進了三把掃帚酒吧,在櫃台上買了幾瓶火焰威士忌,卻沒有落座,而是帶著我出來,到了附近的一個山坡上。我們並肩躺在草地裡,粗野的一人持著一個瓶子品酒,也是十分有趣。他說自己這段時間在對角巷有生意,然而在霍格莫德碰見我則完全是個意外。

  「不過,」他說,「如果再看不見你,我就打算去霍格沃茨找你了。萊特說你最近一直待在那裡,你還好嗎?」

  「還好,只是不快樂。」我眯著眼,用手去抓天上的白雲。對於徐英余,我向來是有話便說,他是個很好的傾吐對像,能守住秘密,也善於傾聽。曾經田楚也是,但後來我與他之間經歷太多,時至今日還在進行的對他父親的解救魔藥制作還沒有多少進展,我不好意思跟他再說這些了。

  「不快樂,為什麼?是因為斯內普?他對你不好嗎?我……聽說你做了他的助教。」

  「無所謂好與不好,」我輕聲說,「我們只是在一起工作。」

  徐英余擔憂的望著我,他說:「你讓自己太累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你會被自己的情緒擊垮的。我想我找到了這段時間的目標了,那就是,我得讓你快樂起來。」

  有時候覺得徐英余成熟,有時候卻又會覺得他像個孩子,他說完話便拉起我空間轉移了。

  我在落地後差點驚叫起來,這是一處美麗的景致,一道瀑布從面前的高崖上傾泄而下,像是活物般發出咆哮。我和徐英余正站在瀑布下的空草地裡,眼前是瀑布衝泄出的湖泊,碧綠的顏色像是瑪瑙一樣漂亮,而瀑布的衝擊力使這個湖泊不至於成為一潭死水,而是泛著漣漪,十分漂亮靈動。

  「真是人間仙境!」我不禁感嘆。

  徐英余笑起來,他拿出一個小管子,輕輕的吹響,不一會兒,巴克比克便從一旁的樹林裡飛了出來。

  我驚喜的上前,撫摸它的羽毛,徐英余跨騎上去,朝我伸出手。

  我沒有猶豫,伸手被他拉上了巴克比克的身子。

  升上天空後,我望著地面茂密廣闊的樹林問徐英余這是哪裡。

  「保加尼亞邊界的一個原始叢林,很棒的地方是嗎?這裡的精靈告訴我,這一塊地方很多年沒有麻瓜進來過了。這裡的好東西可不少,有意思極了。」

  我和徐英余在空中乘著巴克比克滑翔,任風撲打而來,攪亂頭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輕聲叫喚起來,都是些無意義的詞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口。慢慢的,這種聲音越放越大,直至最後從我口腔裡傳出來的是撕心裂肺般爽快的吶喊。

  我高叫,感覺到我的聲音在空中回蕩,徐英余笑起來,他帶著巴克比克幾個俯衝,驚得我又尖叫連連。

  「大聲叫吧!你需要發泄,曉沫,讓我重新看見快樂的你,那個跟我一路跋涉到歐洲卻成日微笑的你。你回到英國後就沒有笑過了,這不應該,你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美嗎?」

  我說:「謝謝你,英余。」我冷靜下來,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並不是個喜歡偽裝的人,但是太暴露自己的情緒我也不習慣。

  「不要謝謝我,我只是為了自己而已,」徐英余停頓了一下,帶著濃濃的笑意說,「我們之間的帳還沒算清呢。」

  我羞窘,狠狠打了他一下,認真說:「那我一會兒就還你。」

  「不——我有個要求。」

  「什麼?」

  「我們一起去看魁地奇世界杯,你買票,就當是還錢吧。」

  我知道最近魁地奇世界杯正打得火熱,賽程過半,世界各地的巫師都趕來英國觀看這次的比賽,鄧布利多前幾天還問我為何不去看看,說這是巫師世界最引人矚目和受歡迎的運動賽事了。不過我本身對魁地奇的興趣不大,加上一個人待在霍格沃茨自己的房間裡幾乎都養成了習慣,所以根本沒考慮過這件事情。

  不過徐英余苦苦的勸我,說這樣的活動我多參加對改善心情有好處。他說得如此懇切,我幾乎沒辦法拒絕,只好答應了。他跟我一起去了古靈閣取錢,要了一筆不算多的錢說是要去買門票,我知道我欠他的不止這一點,他也並非為了要我還錢才要我去看比賽。

  我回到霍格沃茨查看了一下實驗的情況,發覺在不知不覺中,斯內普布置給我的任務,那些在一開頭看起來是那麼難以完成的任務,我竟然已經基本做完了。既然如此,那麼我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徐英余的邀請呢?

  萊特來信,說聽說了我要和徐英余去看魁地奇世界杯的消息,他自然要去,田楚也要去,這樣看來,暑期最後半個月,我也許會過得很熱鬧。                    

  作者有話要說:

  同學們踊躍留言吶~~~歡迎和我探討劇情。


☆、魁地奇

  看一場魁地奇世界杯比賽,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我以為大概不會很有意思,因為我對這項運動不感冒,在校讀書的時候也只是必要時去支持一下赫奇帕奇的球隊比賽而已。這一次我全然當作是陪那幾個大男孩去看,也算是把自己從沉悶中拉出來,釋放一下心情。因而,我並沒有很期待這個活動。

  不過,當我從霍格沃茨的壁爐裡喊出萊特給我的地址,飛路到了那裡時,事情卻有了個小小的變化。

  當我從壁爐裡一邊拍著灰,解下鬥篷,一邊走出來時,屋內人講目光投射過來,我立即覺得似乎多了一道探究的目光正打量著我,我快速抬頭巡視,發覺富麗堂皇的房間裡不僅站著那三個男人,還有一個女孩子。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嬌小的棕發女孩,長相非常英國,算得上清秀,並不漂亮,卻讓人感到溫和,討人喜愛。

  這讓我有了興趣,我和她對視,彼此眼裡都是好奇。

  田楚在這時很快站了出來,他向我介紹:「這是我在聖芒戈醫院的同事,瑪格麗特。」我挑眉望著田楚,滿眼戲謔,只是同事,為何要同路來看比賽呢?

  田楚的表現似乎也立刻印證了我的推測,他有些不自在,臉頰漲紅,目光不敢與我直視——那樣子真是有趣極了,要知道,向來是田楚朝我貧嘴,對我打趣,這倒是我第一次抓住機會調侃他呢。

  徐英余在旁突然吹了幾聲口哨,田楚和瑪格麗特對視一眼,瑪格麗特朝我伸出手握手,臉上是因為徐英余的口哨而飛起的幾抹紅暈。

  我和她簡單說了幾句,不忍心讓她和田楚都太尷尬。

  萊特拿了一個東西過來,說那是門鑰匙,我發覺那是個空啤酒瓶,在這樣一間布置相當講究的書房裡出現這樣一個破破爛爛的啤酒瓶實在是有些古怪,不過門鑰匙就是這樣的吧。

  「這是哪裡?好像不是你家。」我問萊特。

  「是我自己的住處,我辦事的時候偶爾落腳的地方。」

  「我怎麼沒有聽你說過?」

  「你不會在意,不是麼?」萊特輕聲說,「不過,以後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到這裡來找我,或者,你沒有住處的話。」

  我們靜靜的等待門鑰匙開啟的時間,萊特拿出懷表開始倒數。「三……二……一……」

  把手指放到了酒瓶上,我被門鑰匙帶來的扭曲感弄得有點反胃。

  我們很快來到了一處營地,到處都是帳篷,一個魔法部的官員接待了我們。這營地裡已經住了成百上千的人,熱鬧非凡,我們走到一個又大又挺的帳篷裡,裡面的布置跟萊特那個書房的風格差不多,是個有些幾間臥室的房子。

  「大家都休息一下吧,比賽要很晚才開始。」萊特招呼大家休息。

  我抓住機會,想和瑪格麗特一起出去轉轉,我把田楚當成哥哥,這樣的事情怎麼能不關心?

  跟著她一起走出來,營地裡的歡聲笑語大概影響了我們,只是走了幾分鐘,我們已經沒有了那麼強烈的陌生感。我們扯著閑話,她似乎從田楚那裡知道了我的大概情況,先祝賀我進了霍格沃茨做助教。

  我也了解了她的大概,她是英國人,但從小在保加利亞長大,在那裡上的魔法學校,不過去年畢業之後就回到了英國,進了聖芒戈做護士,與田楚在一起實習。

  我去看望田楚的時候應該遇見過她,只是沒有注意。田楚悶聲不吭,直到今日才讓我發覺這樣的事情。

  我也不避諱,問她是否喜歡田楚?她回答說很喜歡,不過還需要進一步接觸,田楚向她表白愛意,她接受了,這是第一次一起出來。

  我想找個機會和田楚談談,他一個人在英國打拼,如今終於找到了心上人,我替他高興,不過,不知道瑪格麗特是否知道田楚家裡的事情,這很重要。

  我們在營地裡轉了幾圈,看見賣小東西的商販出現。瑪格麗特上前買了個保加利亞隊的徽章,「曉沫,你支持愛爾蘭還是保加利亞?」

  我望著她手裡發著光的徽章,笑著搖搖頭,「無論誰贏都好。」

  「看來你該是陪著別人來的,不是魁地奇球迷呀。我和你相反,是田楚陪我來的。」她溫和的臉上笑得很是燦爛。

  我暗道原來如此。田楚以前似乎也不是那麼熱愛這一運動,怎麼這次卻主動聯系萊特要票。

  「你是陪萊特來的嗎?他是你男朋友?」瑪格麗特輕聲詢問。

  我愣了愣,「不,不是。我們是好友,也是同一屆的同學。」

  「那你男友呢?怎麼沒一起來?」

  「老實說,我沒有男友。」我淡淡的說。

  瑪格麗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我,大概把我的話理解成了不願討論的刻意隱瞞。她很通情達理地不再詢問,我也不再多說。

  男友……我有些想笑,曾經也幻想過,卻不是現在。

  遠遠看見萊特在和人說著什麼,那個人穿得很華貴,估計是純血家族的人,曾經在萊特家的舞會上我遇見過不少,因此我沒有多在意。但萊特的表情似乎有些氣惱,我和瑪格麗特站在一邊,等著他。

  過了一會兒那個人走了,萊特轉身有些驚訝的看著我,不過臉上的表情很快恢復了常態。「我給每個人都買了全景望遠鏡,」他舉起了手裡的東西,「現在回帳篷去吧。」

  我們在帳篷裡百無聊賴的閑談,直到時間快到了,便走向了體育場。徐英余從我那裡拿到的錢並不多,可我們卻全都獲得了頂層包廂的座位,這應該是萊特的功勞。我們走進那個龐大的,金碧輝煌的體育場後,很快便到了包廂裡。那裡已經坐了不少人,我發覺裡面有哈利波特。

  我正朝著哈利波特的方向看著,萊特已經和一個人走了過來,那個人一頭金發,很明顯是個純血貴族……我甚至覺得有些眼熟,卻說不出那是誰。

  萊特為我們介紹彼此,我有些尷尬。

  「盧修斯?馬爾福,我家的世交。」萊特淡淡的介紹。

  馬爾福?我腦海裡猛然記起來——關於巴克比克的事情。

  我對他實在沒什麼好感,也不明白為何萊特要介紹我們認識。

  馬爾福用一種居高臨下般的目光打量我,這令我更加反感起來。

  「張小姐現在在做什麼?我聽說你離開了張氏家族。」他的聲音冷冰冰的。

  「在霍格沃茨,做魔藥課助教。」我還以冰冷音調。

  馬爾福挑眉,輕聲說:「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與我是熟識。」

  「是嗎?」我扭頭四面看了看,裝作不經意記起,「先生,我想起還有事情,抱歉。」

  我不再多說,折身回到座位上,坐在田楚和徐英余之間,重重的嘆了口氣。

  「你怎麼了?」田楚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隨即開口說,「盧修斯?馬爾福?我知道他,他剛剛給聖芒戈捐了一筆錢,他背後的馬爾福家族可是魔法界數一數二的純血家族,和薩拉德維不相上下,並駕齊驅。」

  徐英余也看了過去,「馬爾福?那個混賬?我也算是認識他了。」他冷哼一聲,由於音調太高,致使不少人都將目光投射過來,其中也有部分帶著贊許。

  我看著馬爾福,他似乎沒有聽見我們的對話,還在和萊特說著什麼。我望著他的一頭金色長發,又望向萊特的那頭同樣飄逸的金色頭發,忽生惆悵。

  「你怎麼了?」田楚有些奇怪,他沒有參與上次拯救巴克比克的事情。

  徐英余低頭和田楚耳語了幾句,剛才進來的時候我們發現魔法部長福吉也在,自然不敢把這件事大聲說出來。

  萊特回到座位上,田楚有些激動說:「你怎麼還和他說話?」他指了指馬爾福。

  萊特淡淡一笑,沒有回答,舉了舉手裡的望遠鏡,輕聲說:「看比賽吧。」

  比賽很精彩,即使如我這樣對魁地奇沒什麼興趣的,也看得津津有味。由於保加利亞隊一直落後,所以瑪格麗特的情緒似乎一直不高,田楚一直在小聲安慰她。比賽最終以保加利亞隊找到金色飛賊作為結束,這讓瑪格麗特最終還是興奮了一下,結束時的場面很混亂,不過我仍舊不小心瞥見瑪格麗特和田楚擁在了一起,田楚紅著耳朵,接受了瑪格麗特熱切的親吻。

  我別過臉去不好意思再看,徐英余在我旁邊吹口哨,萊特看著我笑得燦爛——看來大家都看到了。

  從體育場喧鬧的人群裡掙脫出來,我們回到帳篷裡,又各自談笑了一陣,便鑽到了房間裡睡下了。很久沒有過這樣不規律的日子了,我覺得困乏極了,躺倒在床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感覺自己忽然被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人從床上拉起。「出事了,快走!」是萊特的聲音。

  好在我合衣而睡,沒有倉皇便跟著萊特跑出了帳篷。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到處都是吵鬧聲和尖叫聲。徐英余已經站在了外面,正看著遠處。田楚拉著瑪格麗特跑出來,「出了什麼事情?」

  萊特指了指遠處,我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嚇了一跳。

  遠處是一群黑壓壓的人群,全都戴著面具,而他們都舉著魔杖,指著天空,那裡,幾個麻瓜正被這股魔力托舉,在半空中漂浮。

  「這都是什麼?鬧劇?聚會?游行?夠無聊的!」徐英余大聲說。

  「那是食死徒的裝束。」萊特平靜的說。「也許是這裡還有那個人的殘部在鬧事,不過更有可能,是一群醉鬼的惡作劇。」

  田楚激動起來,他似乎想要衝出去,被萊特和徐英余一左一右架住。

  「魔法部正在維持秩序,你去干什麼,想被抓起來嗎?萊特說。

  不論如何,我們選擇暫離。在跑離營地的過程中,我一直什麼話也沒有說,卻停不了心裡的嘶喊。

  食死徒,斯內普也曾經是個食死徒啊!這樣的猙獰,就是他曾經的生活?


☆、新學期

  第二日,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霍格沃茨。《預言家日報》裡出來了大幅的報道消息,但那些誇張恐怖的渲染,遠遠沒有親眼見到的人的震撼感受來得可怕。昨天,我們在走進樹林後不久,便遇見了那個在空中升起的,巨大而駭人的黑魔王標記。我仰頭看著那個記號,覺得瞬間時空交錯,仿佛回到了那個火車站的早晨,我也是親眼看見了那個標記,那個時候我正被一個人抱在懷裡,我扯下了他胸前的紐扣,從此糾纏。

  而當時,田楚在我身旁罵罵嚷嚷,聲音顫抖,對於黑魔王,我們都有不同的傷痛,雖然我們其實都沒有真正經歷過那些事情。

  我依舊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入夜後疲憊的躺在床上,預備著新學期的到來。最近霍格沃茨常常下雨,朦朦朧朧的霧氣老是在房間裡飄散,我這麼想著,進入了真正的夢鄉。

  開學前十天起,教職工陸續返校。我開始在餐桌上看見弗立維教授、龐弗雷夫人、斯普勞特教授等人出現。不過斯內普還沒有出現,一直到所有教職工都出現的那天早晨,鄧不利多開口說:「現在,只有西弗勒斯和新學期我們的新任黑魔法防御術老師沒有來了。」

  「新任老師會是誰,校長?」斯普勞特教授問。

  鄧不利多用他尖尖的指甲在下巴下面輕輕劃動,撓著他的白胡子。

  「穆迪。」

  我正切著一塊小牛排,忽然覺得餐桌上忽然安靜了下來。

  「瘋眼漢?」辛尼斯教授大聲叫道。

  「穆迪?」龐弗雷夫人激動的說,「我還在聖芒戈的時候便認識了他,他可是那裡的常客。」

  穆迪的名字我沒有聽過,因此我向旁邊的麥格教授請教。

  「他曾經是個傲羅,不過現在已經退休了。要說他來做這門課的老師真是再合適不過,他捉住的食死徒填滿了大半個阿茲卡班。不過,他的脾氣有些古怪,外貌也有些嚇人。」麥格教授回答。

  這件新聞如果比起兩天後鄧不利多宣布的另一臉消息來說,那也算不得什麼了。因為鄧不利多宣布的另一件大新聞,是這學期將在霍格沃茨舉辦巫師三強爭霸賽。

  三強爭霸賽,我在魔法史的課上曾經了解過這個知識,不過這個已經好幾個世紀沒有舉辦的活動在這一學年要在霍格沃茨舉辦,還是讓我有些緊張。畢竟,這是在我工作的第一學年,就要面對這個活動,鄧不利多還給每個人發了張分工表,每個老師和職工都有自己的責任範疇,我被安排要接待其中一支學校的訪問團。

  開學前的前兩天,在我下午從圖書館回房間的路上,我遇見了斯內普。他站在連接兩座城堡中間的空中長廊上,夕陽灑在他的側臉,看起來讓他的臉色不那麼蒼白,他像是雕塑般佇立,似乎在凝神深思。

  我走到他身側,靜靜的望著他,直到他也發覺了我的存在。

  「好久不見,教授。」我揚起嘴角,微笑。

  他眼神裡的情緒我看不清,只聽見他淡淡的聲音:「你好。」

  我跟著他走回地窖,把一暑假我辛勤勞動的成果展現給他看。他點頭,似乎早就料到我會完成一般,最後,他說我合格了。

  我開心的笑,他看著我,說:「但你若有任何不能令我滿意之處,我仍舊會——」

  我轉身抱著書走出教室,不給他說完話的機會,到門口的時候我扭頭看了看他,輕聲而肯定的說:「不會的,教授。」

  不會被你挑錯,而我也不會再那麼傻。

  再沒有一只巴克比克可以將我載上天空哭泣,我現在,需要腳踏實地的往前走了。

  開學典禮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天氣裡舉行,望著教職台下那一桌桌的陌生面孔,我有些感嘆。我的朋友與同學都已經離校畢業了,而我將要開始在這裡迎接一批又一批新鮮的面孔。用余光看看身旁的斯內普,他已經在這裡迎接了多少人了?

  大概是感覺到了什麼,斯內普也轉過頭來迎視我的目光。我怔愣的看著他,然後努力的微笑。

  他似乎撇了下嘴角,我以為他是笑了一下,不過那表情轉瞬即逝,他很快又望回了鬧哄哄的學生坐席,一臉冰冷。

  分院儀式進行完之後沒有多久,當鄧不利多正要對學生們宣布三強爭霸賽的事情時,意外的一幕出現了——瘋眼漢穆迪,新任的黑魔法防御術教授出現在了大廳裡。

  雖然麥格教授給我打了預防針,說他長相古怪,我卻沒有料到他的樣子能那麼駭人,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只眼珠,比他另一只眼珠大了不少,並且是奇怪的亮藍色,還在四處轉動。

  我盯著他,完全驚呆了。直到他在掃視教工席時也看到了我,我發覺他側身和鄧不利多說了幾句,便自作聰明的向他點點頭,哪知道他便不再看我,令我有幾分尷尬。

  耳邊忽然傳來斯內普的聲音:「你不用和瘋眼漢套近乎,他是脾氣古怪的人,更何況還有些神志不清。」他發出一聲嗤嘆,聲音很低。

  我說:「教授,你和他原來就認識嗎?」

  斯內普沒有回應。

  我忽然想起碰見馬爾福的事情,又問他:「我去看魁地奇世界杯的時候,盧修斯?馬爾福說他和你是熟識。」我原本無意把遇見那個人的事情告訴給斯內普,可是想到那天出現的黑魔王標記,還有那群不管是真是假的食死徒的猖狂,忽然想到斯內普的過去,不免想要再多了解一點他,不論什麼都好。

  「盧修斯,」斯內普終於有了回應,聲音聽起來不太耐煩,「你跟他說話了?」

  「是,說了。」我在心裡說:雖然不太樂意。

  「以後不要再和他見面或者說話。」斯內普忽然用一種固執的口吻說,「聽我的話,懂嗎?」

  我愣愣的望著他,一面聽著下面學生因為聽見鄧不利多宣布三強爭霸賽的事情而發出的歡呼,一面有些被斯內普的話弄糊塗了。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輕聲說:「你只要記得便好。」

  我想他可能也不會說更多了,點點頭,我本也不打算理那個人(馬爾福也不大可能理我),不過斯內普為什麼這樣對我說?

  我很想開口向他詢問食死徒的事情,不過想了想還是作罷。鄧不利多說完話,晚餐在鬧哄哄的氛圍中結束了。

  我幾乎失眠了一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這是新學期第一天,也將是我成為魔藥課助教的第一天,我緊張過度,因為要跟著斯內普給一二三年級學生上課,這三個年級學生年級小,需要人看護。這是我主要的工作,除此之外便是采購、准備魔藥材料,收集學生做好的魔藥留樣品,檢測可用的交給龐弗雷夫人。另外,晚上會和斯內普一起做實驗,研制治療田楚父親的魔藥。

  聽起來很充實,但剛開始我卻無從下手。

  上午便有二年級的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的一堂課,這也是我昨夜失眠的主要原因。

  因為鄧不利多昨夜宣布我的委任時,正值三強爭霸賽的消息在學生中傳開,所以沒有誰會注意到我吧,我的出現會引起怎樣的反應,我自己實在拿不准。

  我吃過早餐便出現在了還空蕩蕩的魔藥教室裡,斯內普不在,我敲門進到辦公室,他在書桌後面抬起頭來,有些詫異。

  「你來得很早。」他一邊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著什麼,一邊說。

  「我很緊張。」我實話實說,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有些愣了愣,瞬即說:「沒什麼好緊張的。」

  我看著他,清晨的微光灑下來,他那雙黑眸裡閃著光,似乎在思考什麼。

  「教授,你第一次上課是什麼樣子?」我輕聲問。

  房間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只聽得見斯內普揮動手腕,拿著羽毛筆在紙上留下的沙沙聲。

  我有些不甘心,於是再問了一遍:「教授,你能告訴我你第一次上課是什麼樣子嗎?」

  斯內普拿開面前的羊皮紙,終於抬起頭來。

  「你想知道?」

  「當然。」我頑強的抵住他冷峻的目光,似乎現在我已經能很好的適應他的冷漠表面。是啊,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在他面前的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我了。

  他的眼神在我臉上逡巡,我感受得到。

  「嘴角。」他開口。

  什麼?我愣了愣,瞬即反應過來,伸手抹了抹嘴角,早上喝的南瓜汁……臉霎時爆紅,我尷尬不已,慌忙掏出手帕。

  斯內普站了起來,我以為他是朝著我走過來,可實際上,他從我身旁走過,到了房間另一端的魔藥架前。

  「慌亂,緊張,失落,厭惡。」他扭過頭來,看著我。

  他將兩只手放置在胸前交叉,聲音清冷,並且嚴肅。

  「你會經歷很多,但那些都是你必須經歷的,張曉沫。」


☆、變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可我會去嘗試,我願意承受。」我說,「教授,你當初也是這麼想的嗎?」

  斯內普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藥櫥裡取出一個瓶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轉身卻舉起瓶子。「或許你會需要這個。」

  我盯著他手裡的小瓶子,那個透明的瓶體裡裝著分量不多的一點液體,透過清晨從天窗外灑下來的光線,我看清了那些靜靜躺在瓶體裡的顏色。

  「福靈劑?」

  我疑惑的看著斯內普,瞬間,反應後我的心跳開始加快。他是要把福靈劑給我嗎?

  斯內普的動作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將那個瓶子遞過來,輕輕的放在了我的手心。內心裡似乎有什麼柔軟的東西一下子漾開來,好久沒有那種喜悅的心情了,我凝神看著那點點斑駁著光線的液體。

  「魔藥學助教已經忘了這東西的功用了?」斯內普淡淡的說,「喝下它,快要上課了,我不希望開學第一堂課因為我過分緊張的助教而出什麼岔子。」

  「謝謝。」我說,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轉身,喝下了那瓶藥劑。

  第一堂課似乎確實因為福靈劑的功用而進展得很順利,不過,或許也是因為這瓶液體背後帶給我的更深層次的力量。我已經不會刻意去探求那到底是什麼,可我確實因此而覺得快樂。

  看著台下一張張陌生的臉龐,感受著無數眼睛投射在身上的感覺。我只是靜靜站在講台上,按照斯內普的吩咐分發儀器和材料,然後寫下魔藥制作過程裡的注意事項,在魔藥課過程裡在課堂裡巡視,回答學生的問題,同時關注他們的安全。

  我一直保持微笑,無論是與學生對視還是與斯內普,我會隔著很多桌子的學生和斯內普遙然相望,他會在和我對視時略微愣一愣,然後別過頭去。

  學生們魚貫而出,魔藥課後總是留不住人的,除了那些因為犯錯而不得不待在教室裡接受做苦力的懲罰的幾個學生外。

  教室裡頓時變得很安靜,學生在替課堂制作的魔藥歸類分裝。我隨意的坐在一張椅子裡發呆,第一節課就這麼完了,剛才下課鐘聲響起的時候,我根本還沒有回過神來,正在幫一個冒失的小鬼清理他坩堝爆炸後的痕跡。

  斯內普在我旁邊轉了兩圈,厲聲批評了那兩個上課用小魔咒互相攻擊的學生,兩個人沒有受傷,倒是把一旁一個無辜的同學擊中了,那個可憐的孩子立即長出了兩個精靈般的尖耳朵,被人送到了醫療翼。

  我抬頭看著他,仰視的角度一如往常,在過去的那些年裡,他就是這樣在魔藥課上一次次從我身旁走過。

  剎那恍然,直到他感受到我的目光低頭捉住了我想要躲閃的眼神。

  「看什麼?」他不再去關注那兩個可憐的學生了,而是全神貫注應對我。

  「看你。」

  我自然而然的說,一點也沒有被他深不可測的黑眸子所威懾,我想福靈劑真的很有用。

  那邊的兩個學生動作全都停了下來,驚愕的望著我們,我朝著他們笑了笑,然後繼續盯著斯內普。

  這個小玩笑或許會引起學校的一陣討論了,我有點做了惡作劇的快感,嘴角揚起幅度。

  「很好。」他低低的說。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轉身,朝著那兩個學生走去。接著,魔藥管理手冊被他狠狠的扔在那兩個小鬼的頭上。「一人十遍,下次上課時交給我,不准用魔法。」

  午餐時我沒有去餐室,而是留在了魔藥教室裡,奎斯給我送來午飯,我覺得頭有些疼,摁著太陽穴,靜靜的吃著意大利面。

  辦公室的門打開了,斯內普走出來。上午下課後他鑽進裡面就沒出來,兩個小鬼走後我一個人在教室裡准備下午要用的東西,太安靜了,直到他的皮靴聲響起之前。

  「中午好,教授。」

  他坐到我對面,用手敲擊桌面。

  「你是不是覺得頭疼?」

  我點點頭,努力笑了笑。

  「你喝得有點多,我是指福靈劑。」

  我抿嘴,「也許吧。」

  「我希望你下午不要再出現上午的事情,規範你的行為,記住,特別是在學生面前。」

  一陣裂疼從頭頂傳來,我嘆息一聲,垂下眼睛,把他的面孔藏進模糊裡。

  「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教授。你知道,我坐在那樣的位置看了你好多年,現在終於有機會,不再只是坐著看你了,我只是很感慨,是的,這是對你沒有意義的事情,可是對我卻很重要,不是嗎?你看過很多東西,你也知道我在說什麼。」

  明知福靈劑的作用,我用手托起下巴,支在桌子上。我可以討論那次記憶,是的,我可以。

  屋內安靜下來。

  斯內普的臉淡得像張紙,我凝視著他,挪不開眼光。我想把他的臉看出色彩來,我不想要每一次面對他時,都是看著那幾乎沒有表情的紙……

  我伸出舌頭滋潤自己的嘴唇,同時也把目光投向他的相同部位,那裡,還好,有著一抹淡淡的紅色,他的唇很好看。

  斯內普的聲音忽然在頭頂傳來,很快,他的臉竟然近在眼前了。

  「該死!我不該給你那一瓶,但你已是魔藥助教,難道還不知道福靈劑不能多喝。」

  他黑而亮的眼眸盯著我,很近的距離,我和他面對面,我幾乎能感覺到他的鼻息,他半蹲在我面前,開始煩躁的說話。

  「你怎麼會分到赫奇帕奇?分院帽一定是瞎了眼,該死,你現在如何?除了頭疼,還有沒有什麼其他感覺?」

  我覺得頭疼,卻沒有太大的不適感,反倒是一股奇異的愉快感湧上心頭。我愣愣的看著他不斷開合的嘴。

  我悄悄的向外移動,忽然覺得一股衝動襲來,然後,在電光火石間,猛然用雙手抱住他的脖頸,將他拉近,看清楚他的嘴唇位置,接著,將自己的,狠狠貼了上去。

  起了極大的決心要和他唇舌纏綿,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歡愉感剎那讓我沉醉。我感覺到他的嘴唇很濕很薄,很柔軟,很有溫度。那種溫度從他的唇間傳到我的唇間,我忽然想要流淚。

  然而,這一切只是瞬間的錯覺,在下一個瞬間,我感覺太過用力的牙齒咬到了什麼東西,接著耳旁傳來一聲悶哼,有一股微弱的魔法在我和他之間發生了,我和椅子被迫向後彈開,狠狠的撞在桌角,腰被撞得生疼。我□一聲,忽然清醒過來。

  混濁的視線重新化為清晰,我抬頭看著斯內普,他蹙眉,喘著粗氣,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詫異神色看著我。

  一絲淡淡的血跡從他的唇角流下,看起來有一絲狼狽,我愣住,忽然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干了什麼,覺得有什麼東西黏在唇邊,我輕輕舔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個激靈。

  我竟然吻了他?

  從來沒有想過會這樣吻一個人,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我果然是笨拙的。

  「張曉沫,你從來沒有想過尊重我,也沒有想過尊重自己。」他冷冷的開口。

  我沉默了,還震驚在自己的行為裡,斯內普從我身旁走過,很快消失在教室。

  關門聲砰的響起,我在那一瞬間癱軟,猛地捂住了頭。

  福靈劑!

  我並不後悔,但這確實是一種不夠尊重的行為,就如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事情,我們彼此,都沒有尊重對方。

  算是扯平了嗎?

  我用手指輕輕拭干嘴角的血。那不是我的,齒間淡淡的腥味還在提醒著我剛才發生的事情,是我咬了他,多麼戲劇化的一幕!

  我在教室裡坐著,連動一動的勇氣都沒有。頭疼得越來越厲害了,我一把揪住自己的頭發。

  又是一陣開門的聲音,接著黑袍便又一次出現在我眼前,他靜靜的看著我,我也靜靜的望著他,我抿嘴,他的嘴角已經完好如初,嚴厲的緊抿著。

  「喝了它,否則你的反應會越來越嚴重。」

  他遞過來一個瓶子,准確的說,是直接放在了我的嘴邊。

  我伸手接過,一言未發,喝了下去。

  困倦襲來。我抓緊最後一點時間開口,聲音奇怪得自己都不相信。

  「教授,我不後悔剛才的事情。你說得對,這一次我沒有尊重你,可是這並不讓我……至少,福靈劑讓我做了一次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這算是扯平了嗎?我們之間。」我輕聲的笑起來,蜷縮在椅子裡,印像裡最後一個畫面是他走上前來,輕輕的用手撫在了我的額頭。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身處臥室裡,一片黑暗。我輕輕點亮燈,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看來藥效都已經過去了,我的大腦重新恢復了清醒,我仔細回想睡著前的一切,然後猛然坐起來。我睡了多久?下午要去龐弗雷夫人那裡給她送魔藥材料,現在是不是已經遲到了?

  我衝出房門,不假思索的朝著魔藥教室衝去。破門而入的時候我頓住了,一群三年級的斯萊特林以及格蘭芬多全部聽見聲響後扭頭看向了我。

  斯內普站在講台上,眯起了眼睛。


☆、絕望的絕望

  我愣在原地,微張著嘴巴,一時不知所措。感覺到斯內普的眼神從遠處投射而來,我別過頭不敢看他。教室裡靜得出奇,只聽得見低低的呼吸聲。

  福靈劑的作用似乎徹底消失了,我現在,清醒得有些難受。

  「你來了。我讓你拿的東西,你拿來沒有?」斯內普緩緩的說。

  嗯?我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一眼他的位置,他正邁步朝著我的方向走來。兩邊課桌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兩個學院的學生又全都將目光轉向了他。

  我暫時得到了壓力的緩解,微微的覺得松了一口氣。他走到我面前,我木然的將目光放平,正好對視他的胸口,黑色的扣子,扣子。

  腦海中忽然又想到當年的那一幕,頓時覺得悲涼,我現在算是在干什麼呢?上午又做了什麼?蹙眉,我緊抿嘴唇,不知道為何有了一種想要轉身離開的衝動。

  他卻按著了我的肩頭,把我朝著辦公室的方向一推。

  「進去,我想你沒忘記今天還該干些什麼。」聲音冰冷,不帶溫度。

  房間裡很安靜,我一步步走到斯內普的辦公桌前,雙手扶住桌沿。沒有了福靈劑帶來的豪情壯志,現在的我像是被抽絲剝繭了一層,覺得渾身有種奇怪的不自在。

  食指輕輕的撫在嘴唇上,有些干裂的觸感。不敢相信,我用這雙唇吻了斯內普,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吻了他。

  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麼?我試圖回味,卻無法再一次重新體會了。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我往儲藏室走去,魔藥材料,畢竟還是要拿去醫療翼。

  再次經過魔藥教室的時候,我故作淡然,低頭走過,盡量不去注意感受周遭投射來的目光。按照原本的計劃,我在給每個年級上第一次課的時候,都是要自我介紹的。然而今天下午的課缺了半截,我現在沒法介紹自己,而我估計斯內普也沒有介紹我。

  從教室裡幾步穿過,快到門口的時候我還是努力停下來,朝著台上靜靜看著一切的斯內普說話:「教授,我把東西拿去給龐弗雷夫人。」

  斯內普雙手正在胸前交叉著,他的身子微微前傾,朝著我點點頭。

  從醫療翼出來後,我暫時不打算再回地窖,一切都有些令人感到混亂。我打算上天文塔,在那裡坐著發呆,像我曾經無數次干過的那樣。

  還好,那裡很安靜,大概是由於學生都還在上課的緣故。沒有什麼人在那裡,空蕩蕩的地方。我坐下,然後一直坐到了晚飯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時間就那麼過去了。空白,一段空白,這是否又是福靈劑的另外一種副作用?

  第一天上課就出了岔子,這讓我多少有些沮喪。天暗下來,氣溫有些低了下去。我感覺著冷風吹打在臉上,冰冷卻有著一股子真實。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雙腳停在了面前,我看清楚那雙靴子,然後猛然抬頭。「教授。」我低聲的說話,雖然告訴自己要淡定,然而耳根子還是有些紅得發燙了。

  很多日子以來,我已經習慣了在他面前,不論是假裝也好,真實也好,顯露出來冷靜和淡然。我不想在被他看到那些記憶之後,在那種已經被拆穿的卑微之後,還要再卑微下去的感覺。

  然而此刻,我卻真的是恨不能有個地縫就在面前,我好立即鑽進去,再不能出來。

  眼神只是在他臉上停留一秒,我便將注意力投到了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那雙形狀很好看的嘴唇,那個我曾經吻過的嘴唇。

  很無奈的感覺到內心裡的凄慘情緒又開始浮現,我低頭,默默的深深的嘆氣。

  「跟我回地窖。」斯內普說。

  我點頭,然後起身,搶先一步走在前面,一路無話。

  回到已經安靜得有些可怕的魔藥教授辦公室,我坐在他的對面,仍舊不太敢看他。

  「看來,福靈劑的藥效已經完全消失了。」斯內普的手指在辦公桌上輕輕的敲擊,跟他有些沙啞的聲音很配合。「是嗎?張曉沫,你現在是清醒的,對吧。」他悶哼一聲,嘲諷意味極濃。

  隨著他的悶哼,我忽然覺得心跳遲緩了半拍。接著,一種奇怪的,緩慢的不安感朝我襲來。我很熟悉這種感覺,因為在天台上,它無時無刻不刺激著我。

  被蔑視了。我抬頭,捕捉他眼睛裡傳遞的信息。那裡面有什麼東西是我所不願意看見的……然而我只是看見了一片幽暗。

  我說:「對不起。」

  他敲擊桌面的動作停了下來,淡淡的問:「告訴我,為什麼?」

  「為了對你不恰當的舉動,也為我自己。」我深吸一口氣,享受房間裡的安靜。我作踐了自己,再沒有事情比這個更可悲了。

  斯內普隔了很久都沒有說話,我就那麼看著他,而他低頭看著桌面。時光仿佛突然靜止不動了,一切的情緒都被瞬間放大。我可以聽見自己開始有些混亂的呼吸和心跳。

  「教授,」我有些語無倫次的說,「其實,這不關福靈劑的事情,是的,你知道。」我清了清有些干澀的喉嚨。

  「張曉沫,別說了。」斯內普突然似乎有些厭煩的起身,一邊說:「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我的處罰是,你今年內再制作三瓶福靈劑以補充儲藏室。至於你自己,三年內不允許再沾染那個東西,你聽明白了嗎?」

  我愣了愣,看著他朝著臥室快步走去,不知道哪裡又來了膽子,但我知道那與福靈劑無關。我也起身,卻是喊住了他。

  「教授,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這很重要——」我看見他的身影滯了滯,便繼續說道:「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兩只手都攥緊,成了拳頭,我緊張的看著他。

  既然已經作踐過了自己,索性作踐到底吧。其實,這一下午,我心裡都在吶喊這個疑問。他有沒有一點點的喜歡我?哪怕一點點,也不會讓我的愛那麼毫無意義,也不會讓我現在感覺那麼絕望。我的感情,對他的所有感情都暴露在他的面前,可他,我卻怎麼也看不透。

  請給我一絲希望吧,哪怕一點點,也是讓我繼續傻下去的動力。

  我看著斯內普略微回頭,陰影中露出半個側臉,好似雕塑一般立住了,心裡有一絲欣喜。

  然而隨即,心卻又立即被扔進了千年的冰湖底。

  「如果,你是要提起中午時的那件事情,」斯內普的聲音冰冷而尖銳。「我不得不說,那提不起我任何一絲興趣。」試圖尋找他聲音裡的一絲猶豫,哪怕一絲也好,卻一無所獲。

  我沉默了一秒,低聲說:「是,因為莎莉嗎?」

  「莎莉?」斯內普仍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我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與她無關。張曉沫,明天還要早起,如果你腦子裡還要繼續這樣想東想西,那麼,我想,也沒有東西可以幫你了。」

  關門聲重重的響起,我又一次被擋在了他的世界之外。我就算再心痛也得承認,西弗勒斯?斯內普的世界,注定沒有我。

  可是,這一切為什麼要發生在這個時候?為什麼,要在我剛剛開始面對新生活的時候,讓我清楚的感覺到了絕望?為什麼……

  轉身,走出魔藥教室,一步又一步。

  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漱,上床,關燈。埋在被窩裡,我開始無聲無息的掉眼淚,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會聽見我的抽泣。我的動作輕柔而安靜,除了淚水,臉上毫無表情。

  連我自己都弄不懂為何那麼冷靜,冷靜的哭,冷靜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規律的校園生活似乎就那麼自然的開始了。我平靜的吃早餐,平靜的走進教室,平靜的對著斯內普教授打招呼。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連我自己也弄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斯內普看見我的樣子也是一如往常,似乎昨晚的事情只是大家一個共同的夢。

  有了頭一天福靈劑藥效下的經驗,我似乎對課堂的恐懼在減輕。我可以坦然面對學生的微笑或者責備,我可以淡定的指導學生做實驗,在他們把坩堝炸完前盡力保護最後幾個。在魔藥材料四處亂跑的時候我用咒語制止住它們潛在的不安因素,而在調皮的學生四處惡作劇的時候,我可以明察秋毫,讓教室安靜得落針可聞。

  一天下來,時間過得似乎很快。中午的時候,我到餐室和教授們一起用餐,說說笑笑,不再選擇窩在自己的房間或者魔藥教室。

  晚間收拾完了東西,做完了實驗。我禮貌的和斯內普教授告別,沒有一絲留戀的走出教室。我甚至一整天都沒有真正看過斯內普教授一眼,我的印像裡,他成了個模糊的影子,我也想要他繼續模糊下去。

  就這樣繼續模糊下去,日子會不會越來越有趣?我不知道。我似乎看不見希望,但是絕望也不會把我擊倒。因為它已經在我身旁,又有什麼更大的東西,會比絕望更絕望?


☆、新消息

  幾個學生在城堡外的草坪上打打鬧鬧,天空湛藍,雲朵的形狀很柔和,似乎如同剛出爐的棉花糖,帶著暖秋的溫柔氣息。一行上練習課的學生從空中低低飛過,伴著尖叫。我笑著搖搖頭,找到一處干淨的地方坐下,看著徐英余也坐下來。

  快兩個月不見,他寫信說要來看我的時候我還沒怎麼在意,不過他真出現了我房間的門口,我還是很欣喜,正巧一上午沒課,我拉著他就出了城堡,隨意散步。

  他坐定,立即便問:「當老師的日子感覺怎麼樣?」

  我笑意盈盈的說:「很好啊,已經適應了。霍格沃茨這麼漂亮,你不是說想要有機會也來這裡工作嗎?我現在很珍惜在這裡的機會,很努力,也因此很充實。」

  徐英余的樣子似乎是堅信我的話而毫無質疑,我臉上的笑容是最好的說明。老天該知道,在開學一個月之後,在絕望的冰冷中,我能夠這樣坐著和他暢談,是用了多麼大的勇氣。

  我知道自己可以裝得很快樂,我已經長大,有些事該成熟起來,不必讓別人替我傷心。

  徐英余跟我談起他去挪威探險的經歷,驚心動魄,怎樣在一個洞穴裡和一條龍對峙了一夜,聽得我也心動起來。

  「真想也出去走走,你說起這種事,總是讓我想起我們一路來英國的那段日子。」

  「你又來了,你現在過得還不舒坦嗎?這可是你自己追求的日子,還記得那天,你多麼有勇氣,扛著你父親帶來的壓力,選擇了自己的路。」

  是啊,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不是嗎?我該說什麼。

  「田伯父的藥還有多久能煉制出來?」徐英余換了話題。

  我蹙眉,略帶憂郁的說:「現在只能控制,制作還是沒有完成,也許還要一年半載。其實,教授和我都已經盡了全力,然而那方法畢竟年頭太久,我們沒有完全掌握,也不能貿然行動。」

  徐英余點點頭,補充說:「田楚和瑪格麗特的感情很好,田伯父如果知道自己的兒子在這裡有了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應該會很高興。」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徐英余動了動左腿,然後輕輕的、隨意的,搭到了我的腿上,很自然,彼此貼著布料,感受到對方的肌膚觸感,讓我心裡一驚。我靜靜的看著他,這個親昵的動作他還是第一次做,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感到了我的疑慮,他彎了彎嘴角。「我現在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怕你聽了之後會跳起來,所以得先壓住你。」

  我不解的望著他,發覺他笑得很狡黠。

  「萊特·薩拉德維,那個純血家族的有錢少爺,」徐英余用一種調笑中又帶著正經的播音員般的語調緩緩的說,「他父親給他找了一個未婚妻,就在上周的一個舞會上正式宣布了,而他自己才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未婚妻?萊特的?」我說,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徐英余很注意的看著我的表情,然後說:「我知道,你雖然拒絕了他,多少還是有些喜歡他的,對嗎?聽到這個消息是什麼感覺,我很想知道你的想法。雖然,萊特曾經讓我不要告訴你,但是我還是很想知道你的想法。更何況,就算現在能瞞著你,以後總有一天,你也得知道。」

  我輕聲說:「萊特……為什麼要想著瞞著我?沒有必要的。」緩和了過來,我心裡忽然覺得一塊石頭落了地。坦白說,如果萊特再繼續這麼執著的等著我,我只會不安,愧疚,卻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心意,我會被自己的罪孽感逼瘋。這樣很好,他有了未婚妻子,那麼,他總有一天會發覺另一個女人對他的好。

  「你真的不在意?」

  我點頭,徐英余笑起來。

  「看來,愛情還真是奇怪。你可知道,他知道父母為他定下親後,反抗得有多激烈?他直接告訴他的父親,他有了喜歡的人,那就是你。他父親卻說,你既然已經不再是張氏家族的繼承人,那麼,便沒有資格和他在一起了。萊特想要不管不顧,卻被他父親的一句問話:那麼張小姐是否也如你愛她一般愛著你——所辯駁得啞口無言了。那天舞會可真是熱鬧,偏巧我也去了,而更巧的是,那位萊特的未婚妻,另一個純血家族的年輕小姐也在場。那個女孩很漂亮,看起來也是極為溫柔的。當時的場面有些尷尬,那女孩卻仍舊不卑不亢,沒有表現出要大吵大鬧的情緒來,我還真有點佩服她的氣度。萊特從那裡回來後,這段時間悶悶不樂。」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想了想,抬頭看著徐英余:「下周末我想約萊特出去談一談,你能幫我帶話嗎?」

  「去哪裡?」

  「朱莉和史蒂文開的酒館,就在下周六下午四點。我們去那裡的包房聚一聚,讓田楚也帶著瑪格麗特去。」

  徐英余答應了下來。我輕輕的把腿從他的腿下挪開,他淡淡笑著沒有說話。

  我將話題轉向別處,關於新來的那個黑魔法教授,瘋眼漢穆迪。於是徐英余向我繪聲繪色的講了幾個關於那個有些神秘又有些可怕的男人的故事。說實話,我對他挺有興趣,因為見他的次數不多,但是他的氣質是足夠嚇人的。有時候在教師用餐區,偶爾和他眼神不小心對視了,總會覺得有些緊張。

  我們正在說三強爭霸賽要舉辦,兩個學校的人快要來了這事兒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些什麼動靜,轉頭過去看的時候,發現是海格帶著牙牙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徐英余?你好。曉沫,你們在這裡談話嗎?」他看見徐英余的時候很友好的打招呼,其實,他問我們的話是顯而易見的。牙牙跑了過來,撲到徐英余身上快樂的撒著歡兒。從上次巴克比克的事件後,海格每次見到徐英余都很熱情,他們兩個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們受邀去海格的小屋裡坐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麼再要細談的了,於是再次約定了下周末的時間,然後各自告別。

  我一路慢慢的走回地窖,想著萊特,關於他的未婚妻。突然醒悟我應該再向徐英余細問一些的,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到底是哪個家族。我可能多少還是有點不知所措,所以回避了這一切吧。

  到魔藥教室收拾器具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徐英余說過一句似乎薩拉德維家族為了這件事情還在《預言家日報》上登報報道了。我很少看報紙,所以才不知道這個消息。於是我走到講台旁那一堆廢棄的報紙前去翻找前幾天的報紙,想要找到那條消息。

  斯內普看報看得很仔細,看完後也會很整齊的整理好。我忽然想到,既然這條消息上了《預言家日報》,而斯內普又看到了,並且知道萊特和我的關系,為什麼他甚至沒有向我提及一點點?隨即我又轉念一想,只好無奈苦笑。

  我和他,有多久沒有說過除了必要的交流用語之外的話了?

  正在翻找,窸窸窣窣的聲音中,我忽然聽到了一點別的聲音,是很整齊的腳步聲,而且,也是我很熟悉的腳步聲。

  我放下手中的報紙,起身,轉身。

  「教授,您提早從對角巷回來了?東西都采辦到了嗎?」我聲音平淡,眼睛直視他,那雙讓我永遠看不透的黑眸,那雙我也不再願意去細細琢磨的黑眸。

  他點點頭,眼睛在我身後快速的瞥了一眼,輕聲問:「你在翻找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說了:「我想找,前些天《預言家日報》上登載的薩拉德維家族為萊特所刊登的訂婚聲明。」

  他似乎已經猜透了我的用意似的,我話音剛落,他已經舉起魔杖輕輕揮舞了一下,一張報紙立即從那堆被我翻找的有些亂的報紙裡抽了出來,送到了我的手裡,同時那堆報紙也自行又整理規整了。

  我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從他身旁走過,隨意找了個學生座位坐下,翻起那張報紙來。

  斯內普走上講台,從一個大口袋裡用魔杖拿出來不少東西,分別指揮那些瓶瓶罐罐在兩旁的櫃子上站立好。

  我靜靜的看著報,很快便在第一版最下角找到了那條聲明。

  照片上萊特和那位漂亮的未婚妻都站在中心,兩旁的人我認出了一邊是萊特的父母,那麼,另一邊應該便是那位小姐的父母了。看得出來,萊特很吃驚的樣子,並且站得離那位小姐很遠。

  我可以從那幾秒內的表情裡讀出他的不甘,不情願,震驚,悲傷。而另外那位小姐,真的如徐英余所說,很漂亮。美麗的金色長發,臉龐精致紅潤,一點也不似許多純血家族裡的少女那般蒼白。她淡淡的笑著,楚楚動人,相當迷人。我掃視過聲明,找到了她的名字:格蕾亞·瓦多尼斯。

  瓦多尼斯,這個純血家族並不是很龐大,但是很古老有名。還記得當年上《魔法史》的課程時還學過與這個家族有關的歷史故事。聽說這個家族已經人丁凋敝了,不過既然名譽還在,也有一定的財產,故而還是很有地位的。我再次掃過聲明,發覺原來這個格蕾亞竟是瓦多尼斯家族繼承人的獨女。

  那麼,這件事情倒也是很正常的了。薩拉德維家族目前有錢有勢,但是由於歷史並不悠久,所以如果和這樣一個更為古老的富有聲名的純血家族聯姻,便能夠獲得更多的名譽。而瓦多尼斯家族能夠和薩拉德維家族這樣的財力豐厚的家族結親,也絕對能夠獲得自己需要的東西。這樣對兩個家族都是最好的買賣,恐怕不管萊特同意與否,他父親都不會讓他悔婚的。

  只是,不知道格蕾亞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我放下報紙,輕輕嘆息,忽然發覺斯內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我對面坐下來,靜靜的盯著我。


☆、探尋

  斯內普的眼神讓我看不清,或者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試著去探清與他有關的東西了,那種習慣性捕捉他的情緒的感覺和方法似乎已經不再存在。

  我遲疑著開口說:「教授,你知道萊特訂婚的消息嗎?」我想,這也許是一句廢話,因為如果他不知道,怎麼會能准確的將那張報紙抽出來給我。而我其實想問的是他為什麼沒有在看見消息後立即告訴我,可是我卻問不出口。

  「知道。」斯內普回答得很簡單。

  我還沒來得及接話,斯內普的聲音就又傳了過來。

  「我知道,你也很快會知道。」

  這是一句奇怪的話,不過我沒有深想,我只是看著那張照片,看著那個格蕾亞。

  「他的未婚妻很漂亮,他們很般配。」我把報紙重新疊好,然後揮手,雖然不如斯內普那麼熟練,卻也還是把它放回了原處。

  斯內普點點頭,短暫的沉默後,他起身,我也跟著站起來。

  又到了煉藥的時候了,田楚的父親還沒有醒過來,我們的任務還很重。

  朱莉和史蒂文開的酒館生意不錯,很遠的地方我就能聽到裡面的喧鬧。天氣很好,不過有些干燥,我在酒館旁的花店裡買了一束魔法玫瑰,老板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這花一天可以變化七種不同的花香,一邊在那花朵上灑上水,陽光反射得晶瑩剔透,很漂亮。

  推門走進酒館,我立即就看見穿得很干練的朱莉在招呼客人,她在看見我後立即跑過來,接過我送上的花,笑得一臉燦爛。

  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踏進這家酒館。

  田楚和瑪格麗特早就到了,我走進包房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說著些什麼,看見我後都是親熱地打著招呼。徐英余和萊特是前後腳,在我坐進去之後不到五分鐘就開門進來。

  好友到齊了,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卻一下子惹來了沉默。

  我看著萊特,他依舊是那副樣子,華麗的長袍,梳理得很整齊的頭發,只不過面色有些蒼白,在看見我盯著他後他竟然轉過了頭不再看我。

  朱莉和史蒂文端著酒菜進來布置,把手頭的事情都交給伙計,也在房間裡坐下。每個人都倒了一杯酒,我舉起來先淺酌了一口,有些澀,也有些香甜。

  「我提議,為萊特干杯吧,他訂婚了,這是好事。」我舉杯,環顧一周。

  萊特放下杯子的聲音很響,木質的桌面哐當一聲,房間裡立即安靜了。舉杯的人都收回手,只有徐英余仍舊將酒喝了下去。

  「一開始就要說這些嗎?」萊特的語氣不太好,他沒有看著我,而是盯著桌面。

  我笑笑,輕聲說:「這是好事,也是應該祝賀的事情。」

  「所以,今天你叫我來,要跟我談的就是這個所謂的應該祝賀的事情?還帶著這麼多人,一起來祝賀?」

  「是啊。」我放下杯子,氣氛雖一時有些尷尬,但好在仍在合理範圍之內。「而且,下次,你應該帶著格蕾亞一起來了。」

  徐英余笑了兩聲,很響亮,在這個小房間裡格外引人注目。萊特狠狠地瞥了他一眼,然後終於第一次抬頭看向我。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他劈頭而來便是指責。

  我淡淡的說:「萊特,因為我們是好友,所以我要做到好友的標准,便是給你一個明確的態度。我支持你的婚事,那個格蕾亞很不錯,你和她訂婚,應該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雖然你們現在還不認識,但是你可以從現在起和她接觸起來,不管愛不愛,現在這樣不管不顧的去傷害那個無辜的女子,都是最錯誤的做法。你還沒有去愛,怎麼就知道你會不喜歡她?怎麼就要鬧著解除婚約?這是最不負責的態度。就算你不喜歡她,也應該是接觸之後的事情,而不是現在這樣,像一只鴕鳥,直接把頭放進沙子裡。」我知道我的話有些過了,可是這是我必須說的。

  一長段的話說完,大家一時都寂靜無聲。

  田楚輕咳了一聲,開口說:「萊特,曉沫說的是實話,你現在這樣子,一點也不好。我已經聽說了你在鬧婚約的事情,這樣實在不像個男人。好在現在《預言家日報》還沒有把這件事捅出去,否則對你的家族,還有瓦多尼斯家族都是恥辱。現在八卦已經漫天飛,你想想那個無辜的女孩子多可憐?」

  萊特憤憤的說:「我無法喜歡她。」

  「為什麼?」瑪格麗特在這個時候接嘴,她問道:「那個格蕾亞·瓦多尼斯,看起來很優秀。」

  「因為我愛的人就在這裡。」萊特一說,屋內霎時安靜了。

  瑪格麗特倒吸一口氣,她直接就看向了我,沒有其他可以選擇的了。我迎視她,目光裡沒有否認。還記得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時就對她說過,我沒有男友。可是我並沒有告訴她我和萊特的事情,估計也沒有其他人說過,田楚也沒有特意告訴過她,而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屋內只有她一個人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事情,所以才如此吃驚。

  「萊特。」我有些干澀的說,「萊特……」

  「我知道,這個人一直沒有給我回應。可我也知道,我曾經說過會一直等著她。就算這個誓言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也會守著,這不是傻。」他站起來。

  「多謝你,」他看了看我,「若不是你今天安排大家來這裡,我或許還不會如此堅定。我之前一直躲著格蕾亞,沒有告訴她關於我所堅持的這一切。我一直想單方面處理,和父母的爭執也盡量在控制。可現在我決定直接去找到格蕾亞和她的父母,把這一切事情都告訴他們,我想誠實或許是請求他們原諒的最好方法,也是能夠斷絕我父母那一份所謂希望的最好辦法。」

  他說完,舉步便要朝著門外走。我們都還愣神未動,徐英余卻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拉住了他,「你瘋了?」他大聲喊道。

  「你想要害死曉沫?」

  萊特愣了愣,「你說什麼?」

  「你雖然已經是個所謂的精明商人,但在感情上為何還如此幼稚?」徐英余冷笑。

  「你是什麼意思?」

  「你認為,瓦多尼斯家會在聽完你情真意切的表達之後就感動了?就會去和你父母商量毀了婚約,毀了自己繼承人、自己家族的名譽?你真是太天真!不!他們並不會這樣做,他們只會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毀掉那個會破壞這場婚事的始作俑者。」

  「什麼?」萊特霎時暗了面色。

  「沒有一個魔法家族的手是干淨的。在這裡待了這些日子,我為許多家族賣命過,也知道了許多事情。你以為一場婚姻會是這麼簡單,說要結婚就要結婚,說要解除婚約就可以解除?你平日裡也接觸過那些家族交易裡的醜惡,難道認為家族聯姻就會純潔?」

  我已經聽出了徐英余的意思,如果如此說,那麼,這個理由或許確實是最好的阻止萊特衝動的辦法。

  「我不會讓他們這麼做。」萊特冷冷地說。

  「你沒有那個力量,如果他們想要毀掉她,你無法阻止。你現在再繼續這樣衝動下去,不僅是你和自己家族和瓦多尼斯家族的對立,而且會帶來你根本想不到的後果。曉沫現在已經不是張氏家族的人了,任何人都可以不用去顧忌什麼而直接對她下手。她現在之所以能平安活著,是因為她沒有任何價值值得別人的注意,如果你非要鬧出事情,別人想要不注意她都不行了,而她,就算在霍格沃茨城堡可以由鄧布利多保障安全,但出了那個地方,沒有人能夠保證在她的身上不發生點什麼。你應該還記得,上個月你聽到的那個新聞吧,那個和霍多拉斯家三小姐戀愛的酒保是怎麼失蹤的?雖然《預言家日報》對此避而不談,但那個事情大家可都知道。」

  說到最後,徐英余已不再像最先的時候那般激烈言辭,而是平靜的敘述。

  萊特聽到最後,沉默不言。

  我在此刻也沒有辦法說些什麼,和田楚對視一眼,見他也是一臉不忍,只有在心裡嘆息。

  事到如今,我仍舊還是萊特的牽絆。這樣說來真的很殘忍,因為愛,所以我們都不得不屈服一些東西。

  聚會就此沉默結束,萊特沒有再說一句話,直接離開,徐英余沒有攔他。

  田楚和瑪格麗特走了,朱莉和史蒂文也出了房間。

  「謝謝你,若不是你那番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萊特才好了。」我對徐英余說。

  「我只是借著今天的機會,盡一個朋友的責任罷了,就像你說的。其實我之前也一直在找萊特,想與他談及此事,但他總是對我避而不見。這次有機會能在這裡對他說出這些話來,也是因為你的緣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想,你和他都沒辦法解決這個難題。」

  我點點頭,眼神黯淡下去。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難過?想著或許是因為你,所以萊特才不得不去接受那份強加給他的命運?」徐英余問。

  我說:「是,我很難受。」

  「不用難受。」徐英余舉起桌上的酒杯,「你要知道,就算沒有你,萊特也逃不掉的。」他轉身看著牆上的畫,聲音輕松,「就算沒有張曉沫,萊特還是薩拉德維。被冠以了一個姓氏,就要承擔那個姓氏帶給你的一切幸福和痛苦。不論多麼艱難的掙扎,萊特最終也會和格蕾亞·瓦多尼斯小姐結婚。否則,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你應該知道吧。你走過的那條路,萊特如果踏上了,會更艱難,因為他並沒有一個如你父親愛你一般愛他的父親。所以,你不用難受,你只是他成長的催化劑,而他的命運,其實早就注定了,不是嗎?」

  我心裡一跳,忽然覺得從他的話裡想要抓住些什麼,還沒來得及細想,徐英余已經再次轉過身來,放下酒杯,抓起了我的手。

  「我帶你到附近去逛逛吧,巴克比克也在這裡,我們可以去附近的山谷裡看看,那裡有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我跟著徐英余又一次騎上了巴克比克,不得不說,這樣的時刻總是能將我的悲傷一掃而空。玩累了,在溪邊歇息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便開口朝著他問道:「你現在找到喜歡的人了嗎?」這個問題很直接,而我也不是第一次問他了,他的回答總是含含糊糊,這次我不知道為何,又想要問他。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這次沒有再嬉皮笑臉的含混過去,而是忽然沉默了。

  是已經找到了嗎?我忽然好奇起來。

  「我已經訂婚了。」他的話像是重磅炸彈。

  我嚇了一跳,撐起身子傾向他,想要看清楚他的眼神,看他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

  他回望我,格外嚴肅。

  「你說的是真的?」從他眼睛裡,我看出來他不是說謊。然而隨即我便有些混亂起來,他如果說的是真的,那麼,他什麼時候訂婚的?他從來沒有提起過。

  「那個婚約的成分,和萊特的很像。」徐英余繼續緩緩的說著。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追問。徐英余的身世一直很神秘,他從未提及和他出身有關的問題,也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我們雖然成為好友已經有很長時間,但是我只是知道他和我是在天山郵局遇見,他當時是那裡的學徒而已。我曾經問過他父母、家庭之類的問題,都被他顧左右而言他帶過了。他只說他母親早逝,父親也沒有再娶,只有他一個孩子,其他的任何信息都沒有提及。

  「在我母親還在的時候,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和另外一個家族有了一個約定,那個約定,就是我要和那個家族的一個女孩子結婚。」

  「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什麼家族……」

  「那不重要,曉沫,那不重要。」徐英余說,「中國的法師家庭,都是一個樣子,古老的誓約比什麼都寶貴。我那個時候很小,不知道父親做了什麼。長大後,這個婚約我也曾經想要解除過,但是後來,因為很多事情,那成了一個沒辦法解除的誓約。我和那個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齡,是必須要結婚的,大概還有幾年,我就要回中國結婚。但在此之前,我還是自由的。」

  我忽然有些明白徐英余的放蕩不羈是為何了,但我想到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個女孩知道嗎?」

  徐英余笑了笑,輕聲說:「她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她。」

  「不要以為這是仁慈,這只是還沒有到時候而已。她現在還沒有必要了解這麼多,當她需要知道的時候,再說吧。」

  我愣了愣,說:「但這太殘忍!她至少要有個心理准備才是啊。」

  「知道不知道,都不能改變什麼,心理准備也沒有用。她晚一點知道,或許還能多舒坦一些日子,不好嗎?讓她有機會先試著去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好嗎?」

  徐英余的話讓我有些無話可說了。是的,他說的確實沒錯。

  可是這個世界為什麼就是這麼讓人無奈。

  「最後一個問題。」我嘆息,「你和那個女孩認識,還是只是你知道她,但實際上沒有聯系?」

  徐英余吹了個口哨,正在溪邊喝水的巴克比克朝著這裡走了過來。他起身,一邊拉我一邊輕聲說:「這一切都很荒謬。」

  他沒有再提及和自己婚約有關的事情,包括那個女孩,包括我的問題的答案。我雖然滿腹疑惑,但看著他那副隱忍苦悶的樣子,便不忍心再繼續追問下去,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可以給別人看見,卻不願把最深的地方給別人知道。


☆、霍格沃茨新人

  霍格沃茨迎來了參加火焰杯的學校,在一場晚宴之上。我坐在教職席裡,看著下面那些激動的學生,稚嫩而生動的面孔在溫暖的燭火中顯得那麼璀璨,忽然想到了自己,青春,我還有嗎?其實,我才剛剛過了十八歲,如果在中國,不過只是成年而已。十八歲的生日就在我上課第一天以後的三天後,禮物被我放在床腳直到現在也沒有拆開,只是給送禮的人回了感謝信。似是不經意,我終究沒發現斯內普的禮物。那些天我迷糊蒼白,而現在我清醒得很。

  我看了看身旁坐著的斯內普,他是否也有過這樣的感傷呢?

  斯內普恰巧也正回頭看我,我彎起嘴角輕輕地笑,沒心沒肺。

  我竟然在面對斯內普時多了坦然,不再慌亂。曾經他欠我的,曾經我欠他的,那些都有什麼關系。

  他沒有表情,眨了眨眼睛又轉回頭去。

  我另一側忽然有了異響,嘭的一聲,讓我嚇了一跳。我轉頭回去,發現是瘋眼漢穆迪。他那張怪臉上的駭人眼珠盯著斯內普的方向,腳下踢了什麼,發出那聲怪響。我看著他,他感受到我的目光,遂又轉而看著我。我被他看得不舒服,扭過頭。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穆迪,而我也看出來,斯內普也不怎麼喜歡他……不,我覺得他甚至有點懼怕他。是因為斯內普曾經是食死徒而穆迪是傲羅,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我不知道。

  我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今天鄧不利多可真慷慨。我舔舔嘴唇,第二杯了,我還是喝不醉。

  不過等我喝到一半的時候,我才發覺事情並不是如我所料。我頭有些昏,宴會結束時,我晃晃悠悠的默然往外走,有些自嘆畢竟不該逞強。

  在一個拐角處,我迎頭撞上了什麼,銀白色就在眼前,我抬頭,看見面前是德姆斯特朗的校長卡卡洛夫。

  「對不起。」我道歉。

  他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這是通往地窖的小路。

  他打量我,大概發覺我穿的不是學生袍而有些疑惑。我淡淡的笑,預備和他擦身而過。

  「你找我什麼事,伊戈爾。」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我愣了愣,停了腳步。

  斯內普由遠及近,我轉頭看他,他看見我並沒有什麼反應,對著卡卡洛夫輕聲說:「我們去另一邊談,伊戈爾。」

  卡卡洛夫校長看了我一眼,和斯內普走開了。

  這兩個人認識,我有些奇怪,但又覺得或許正常,畢竟斯內普的過去我並沒有多少了解。

  第二天一早被頭疼折磨醒來,推開窗看見湖邊停著一艘大船,許多穿著其他學校校服的學生在湖畔嬉戲。陽光燦爛,我倒了一杯水,坐在窗沿。

  一只貓頭鷹飛了進來,橫衝直撞,撲騰了好一陣才在桌子上立腳,滿屋的羽毛紛飛。我前段時間太忙,所以把西弗暫時送到了貓頭鷹棚屋,這只信使並不是西弗。

  我取下它身上的信,展開,是徐英余潦草的中文。

  曉沫,

  這是很突然的消息,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或許你收到信的時候,我已經到了霍格沃茨的大門口。

  鄧不利多校長聘請我在這學期到這裡協助火焰杯的召開,他們缺少安全方面的人手,我現在是這方面的專家,畢竟我上次剛在芬蘭幫助那裡的魔法部長阻擋了一次暗殺事件。

  我很想來,所以答應了邀請。很快你將會在霍格沃茨見到我,不要驚訝。

  徐英余

  我絕不可能不驚訝。

  愣神了半天,直到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輕啄我的手。我把貓頭鷹送走後,快速換上衣服,出門往校長室走。我得問問鄧不利多,他為什麼聘請徐英余。他是怎麼說動他的,徐英余絕不是可以老實在一個地方久留的性子。而且,火焰杯到底有什麼危險,難道和上次魁地奇世界杯賽時發生的意外有關,和……有關?

  鄧不利多不在校長室,我抬頭看鐘,十點過,我得去一趟地窖,今天斯內普要研究一種新魔藥。

  「教授,東西買來了。」我把挎包放到桌上,斯內普正站在坩堝前揮動魔杖。黑煙在屋內彌漫,散發著麝香一般的味道。

  他點點頭,我把器皿擺好,先洗咯咯樹根。

  「……張曉沫?」有誰說話的聲音忽然從我身後傳來,我嚇了一跳,轉身,看見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

  徐英余叉著手,靠牆站著,手上還拿著旅行包。一臉的風塵僕僕和疲倦,頭發像是好幾天沒梳理過,又長又亂,簡直像是又一個從阿茲卡班出來的小天狼星。

  我還來不及反應他為何會出現在地窖,手臂被人猛地一拉,不由得退後了幾步,張嘴不知所措地看著斯內普擋到我面前,舉著魔杖。

  「你是誰?怎麼進的地窖?」斯內普問。

  「斯內普先生,怎麼,不記得我了?」徐英余笑起來,「我是和曉沫一起從中國來的人,在她父親追到霍格莫德的那天,我們見過。我叫徐英余。」

  「你是怎麼進來的?」斯內普的語氣依舊不好。這個地窖在周末若不開放,斯內普必然會用魔法上鎖,知道口令的只有他和我。徐英余竟然不聲不響便進來,這絕不會讓他好受。

  「很簡單,」徐英余笑得更燦爛了,「剛才有個傻瓜進來之後忘了及時關門。」

  我原本好奇的聽他說話,此刻真聽了他的話卻剎那臉紅,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英余說:「把你的魔杖指向同事可不太好,斯內普先生。」

  斯內普帶著不滿,放下魔杖。

  我輕咳一聲,向斯內普介紹說:「教授,徐先生現在已經被鄧不利多校長聘用。」

  「我對這些沒這麼感興趣,不過,希望徐先生下次不要隨便闖進別人的地方,這裡不歡迎這樣的行為。」

  徐英余並未回答,而是看著我:「帶我到處走走,晚上去霍格莫德喝酒,怎麼樣?」

  我有些犯難,徐英余卻已經拉起我的手。「不想慶祝我的到來嗎?我還約了海格,一會兒去他那裡聊聊。怎麼樣,噢,斯內普教授有沒有興趣同去?」

  斯內普沒有回答,估計已經惱怒得夠嗆。我抓起挎包,先一步走出地窖,我得這麼做,否則真不知道徐英余還會說些什麼。

  「你跟那個無趣的斯內普越來越像了。」在城堡外的草坪上,徐英余追上我。「安靜得好像快被世界忘記。剛才在地窖,我觀察你許久方才出聲,總覺得我不開口,你和他都陷在黑暗裡,而且不想掙脫。」

  我搖頭:「你以後別干這樣的事了,教授最討厭有人這樣。何況,那樣安靜很好。」

  「你才多大,別磨得像個老太太似的。」徐英余上下打量我,我在他眼前晃手,淡淡的笑。

  「我不是老太太!你這是什麼眼神?」

  「去喝酒吧,不醉不歸,晚了我會送你回來,霍格沃茨的守衛今晚就開始工作。」

  我沒有遲疑,認真地點點頭。

  在霍格莫德酒館裡點了熟悉的火焰威士忌,我說昨晚就差點喝醉了,不知道今晚會不會能把握機會,真的大醉一次。

  「你不會是那種能夠爛醉的人,」徐英余用手指輕敲酒杯杯沿,燈光很昏暗,幾個大漢在隔壁桌大聲喧鬧,他伸手揮舞,屏蔽了聲音。「你總是拼命清醒,很努力的清醒著。」他說完,輕輕的笑。

  「萊特和他的未婚妻最近常常一起出席酒會,我知道你不愛看報紙,所以得告訴你。」他啜了一口酒,接著說。

  我扭頭看窗外,「那很好啊。」

  「這次接受鄧不利多的邀請,因為我也想安定一陣子。」

  「這可不太像你。」

  徐英余撇嘴:「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樣子,你還沒有真正了解過我,你恐怕以為我喜歡漂泊,其實那並非我的真性情。」

  「那,什麼是你?」酒氣襲來,我抬眼凝視他,看著他的輪廓慢慢模糊。

  「慢慢的你就會知道。」他語焉不詳。

  「現在呢?」我說,「你在我面前是真的樣子?」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總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很多,我把眼神聚焦,卻發覺無法看到徐英余的眼睛裡有什麼。

  「你和斯內普的眼睛好像,」我遲疑著說,「讓我無法看透。」

  「別把我和他扯在一塊,我不是他。」

  在三把掃帚坐到很晚,一路走回霍格沃茨,因為有徐英余在一旁,所以毫無顧忌的東晃西晃。走進霍格沃茨的時候,已經一片寧靜,幾乎沒有了人聲,只聽見蟲鳴。這樣悄無聲息氣氛凝固到有點撕裂扭曲,胸口沒來由的覺得疼痛起來,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得慌,忽然便止住了談笑,默然無語。

  走在長廊上,徐英余和我肩並肩。

  「曉沫,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他緩緩的開口,像是試探,卻一下子擊中我最柔軟的疼痛點。

  我深吸一口氣。

  「告訴我,我會為你分擔。別什麼都一個人扛著,別以為偽裝了別人就看不出來。我看得出來,你不快樂,你到底怎麼了?」徐英余停住腳步,並一下子拉住我的手臂。

  我站住,抬眼望他。

  「不是因為萊特,他不會讓你到這個地步。我想不出來還能因為誰了,應該,是因為那個人吧,對不對?」

  徐英余的臉在微弱的燭光下顯得溫暖,像是能捂熱我渾身冰冷的暖石。

  「……沒有了。」我費盡力氣,說出話。

  「什麼沒有了?」

  徐英余要再追問,我搖搖頭,不想再多說。很多事情還是一個人承擔比較好,說出去給別人,也許會反而更難受。

  我們繼續往前走,徐英余要送我回房間,我沒有拒絕。往地下走的一路上他沒有多問,兩個人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站在門前准備念口令,另一端的黑暗處卻忽然傳來響聲。徐英余大喝一聲,想要走過去。那個人卻先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是斯內普,一身黑袍,只能借著隱約的燭火看到他的臉,依舊蒼白而冷漠。

  「教授,這麼晚了,有事嗎?」我問。

  斯內普看了看徐英余,然後朝我點點頭,走過來遞給我一卷羊皮紙。

  「明早跟我一起去一趟對角巷,這是購物清單。」

  「明天是周末吧,你的助手得休息。」徐英余冷冷的說。

  「這是為田楚的父親所做,是額外的工作,我們當然需要用閑暇的時間完成。」斯內普面無表情的回敬。

  徐英余不語,我點頭道:「明天我按時間去地窖找您,教授。」

  斯內普微一頷首,斜睨徐英余一眼,轉身大步流星離去。


☆、釋然

  第二天我和斯內普一起去對角巷的時候精神很不好,昨晚並未放肆飲酒,但似乎卻比大醉之後更不舒服。徐英余戳中了我目前的狀態,這讓我心裡總有點奇怪的難受。斯內普和店主討價還價的時候,我在魔藥店裡游蕩,卻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棕色大貓的尾巴,那貓尖叫一聲,渾身的毛像鋼刺般豎起來,它躥上儲物架,然後碰到了一個大玻璃瓶。

  液體四濺,我茫然立在了原處,被飛濺了一臉的液體弄得十分狼狽。

  那是極為珍貴的魔藥,並且這一瓶是店裡所有的儲備。它的標價貴得我用五年的全部薪水也還不起。店主惱怒地要我賠償,我手足無措愣在原地,抬眼向斯內普求救,斯內普斜睨店主一眼說:「你沒有用魔法保存好它,怪別人是怪不得的,吉西斯。」他往前一步,擋住衝著我的店主。

  「那是因為下午有人預訂了要來取,所以我才把它移到了這裡,但是老天,如果她沒有這樣……」對方依舊喋喋不休。

  「對於一個意外,我們最好還是先尋找一個解決辦法。」斯內普不慌不忙地說,「責任對半,我會替你做半瓶新的,你說怎麼樣,吉西斯?你知道你那玩意兒放了這麼多年,藥效早沒多少了,也難得賣出去,新的阿蔔杜帶來的會是什麼,你知道我的意思。」

  店主沉思了一下,一副並不情願的樣子,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我望著斯內普,用目光感激他替我出頭。他這是第幾次救我了?這瓶魔藥我一定會自己做出來還。

  他沒有看我,從魔藥店出來後我鼓足勇氣開口請他喝飲料,他停住腳步歪頭看著我想了想,然後出乎我意料,提議去喝咖啡。

  和斯內普坐在咖啡店裡的感覺很微妙。還未到九點,咖啡館裡沒有客人,只有一只小貓在櫃台上蜷作一團睡覺。老板端來咖啡後就鑽回了裡屋,只留下我和他靠窗對坐。偶爾傳來攪動咖啡制造出的瓷聲。

  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多少覺得精神好了些。斯內普望著窗外不說話,咖啡也沒動。

  「你和那個徐英余認識很久了?」他問。

  我愣了愣,點頭。

  斯內普說:「他和盧修斯有聯系。」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盧修斯是誰,依舊呆呆地看著他。

  「你太單純了,很多時候,別把事情想得簡單,這個世界比你想像得可怕。最大的問題是,往往接觸到了真實才知道後悔,這可是得不償失。」

  我再次點頭,知道斯內普恐怕對徐英余起了成見,但也不知如何解釋我對於徐英余的信任,索性不再挑起這個話題,心道反正他們接觸並不會太多。

  難得斯內普說了這麼多話,沒有冷冽與不耐。我竟有些許興奮,想要聊天,看著他卻忽然覺得沒法開口。

  我和他,有什麼共同話題呢?沒有。

  除了魔藥,我似乎從未走進過他的世界。

  我圍著他,卻連他喜好都很少知道。除了地窖規則,除了他的生活作息,除了我和他那幾次難忘的記憶,除了他和莎莉的事。

  他把自己包裹在黑衣裡,倒真像是一只蝙蝠,可惜我從來沒機會看見他振動翅膀。

  他討厭學生,冷嘲熱諷,好像很在乎,卻實際上並不在乎。他穿梭在霍格沃茨卻好像是個局外人,周圍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沒什麼影響。

  他的內心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好像簡直只知道他叫做斯內普,那麼他父親應該也姓斯內普。他家裡為什麼沒有人?

  斯內普曾經有過什麼故事?他從來都不說。

  越是想,似乎覺得自己離他越遠。就算現在只隔了一個咖啡座,可是實際上的距離遠得我無法去想,去揣度。

  我盯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心猛地難受起來,悲戚得緊。

  所以,也許像現在這樣疏離,是最好的結果嗎?客氣禮貌,簡單得似乎都有些程式化。

  不知道什麼時候斯內普也轉回頭來,迎視我的目光。

  黑色對黑色,像是深淵。

  忽然有人推門走進咖啡館,高根鞋噔噔地響。

  「西弗勒斯?曉沫?」

  我抬頭看過去,是莎莉,她穿著及地長裙,婀娜多姿。長發隨著風飄舞,美麗的綠眸和我對視一眼,帶著友好的笑意,很快又轉到斯內普身上,流轉魅惑。

  我第一個反應便是站起來,斯內普本看著莎莉,此刻抬眼看我問:「你怎麼了?」

  「教授,」我澀著嗓子說:「我先回去了,材料我一起帶回去,中午前就可整理好。」

  斯內普頓了幾秒,點頭。

  我抓起挎包,閃身讓莎莉坐到了我的位置,莎莉柔聲挽留,我笑著端走自己的咖啡杯。

  「今天我請客啊,老板。」

  走出咖啡店,回望的時候看著斯內普正對著莎莉說話,似乎看見我站在玻璃窗外,停了一下看著我。我笑了笑,傻乎乎地把挎包挎好,頭也不回走掉。

  就這樣吧,關於斯內普,教授。

  走回霍格沃茨,穿過草坪的時候看見一大群女生都抬頭望著天空,興奮地談說著什麼。

  我仰頭跟著她們的目光,看見一群男生正騎著掃帚以極快的速度在天空中疾馳。為首的一個一頭黑發,晃了幾眼後我看清了是誰。

  「徐英余,你在干什麼?」我用中文高喊。

  呼嘯而過的只剩下風,男生們躥到了禁林上空,接著就不見了。三三兩兩的女生都在意猶未盡地嘆氣,然後其中一個忽然又驚叫起來。

  我也同時驚叫,徐英余不知道什麼時候坐著掃帚空降到了我面前,像是垂直掉落的箭。他還戴著擋風鏡,穿著暗紅色皮衣,一派瀟灑派頭,與清一色的男女校服格格不入。

  「叫我干什麼?你今天不是陪著那老蝙蝠去了?」他甩了甩頭發,旁邊幾個女生發出低聲的興奮地竊語。

  我笑著說:「你在上面干什麼?」

  「兜風——噢,不對,其實是勘測一下霍格沃茨的地形。」

  「我跟你一起。」沒等他回話,我已經從挎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便攜掃帚,小跑兩步一躍便上了天。

  空中吹著大風,我顧不得亂舞的頭發,眯著眼睛往前衝。很久沒用過掃帚,搖搖晃晃了好幾步,我才算掌握住了平衡,把速度慢下來,在空中發呆。

  「我好像交了個不太正常的朋友。」徐英余飛到了我旁邊,摘下自己的擋風鏡遞給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還發瘋。對了,還妨礙我那雄性魅力的揮散。」

  「少來了!」我死命狠拍他的肩膀,直拍得他呲牙咧嘴。

  「行行行!你想去哪裡?」他從兜裡重又拿出一個擋風鏡戴上。

  「去看巴克比克。」

  「你怎麼知道它在附近?」徐英余詫異道。

  我笑起來:「你舍不得放它走開的,我提醒你一點,可別讓它再被發現。」

  「海格來看了它,就在今天清早,他高興得哭了,濕了我一身。」

  巴克比克羽毛越來越亮了,看來確實被養得很好。我摟著它的脖子,歪頭看著徐英余。

  「我想好了一件事。」我深吸一口氣,然後說:「我不想說出來,可我又想找一個人說話。我很自私,對不起,我老是利用你。」

  徐英余笑著說:「你在說什麼,我們之間用得著這樣說嗎?」

  我搖搖頭。

  氣氛有些沉默了,我掏出挎包裡的陶笙,用手指憐惜地擦拭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吹起來。

  樂曲悠揚,徐英余靜靜望向天邊。我閉上眼,在心裡對自己說:

  不再去愛,或許是最好的。

  教授……


☆、冬末

  火焰杯比賽進行得如火如荼,霍格沃茨非常熱鬧,三個學校的學生聚在一起,什麼有趣的事情都會發生。給另外兩個學校的學生上過展示課,常常他們會向我展示一些不知道的魔法。他們起哄要我表演中國法術,我總是不好拒絕,卻只好拉過徐英余,讓他代我出力。他的法術很好,很實用也很漂亮。我笑說現在仰慕他的女生越來越多,而牽線搭橋給他機會的是我,他得報答才行。

  鬥龍的那天,我和徐英余一起坐在場地邊,看著哈利波特驚險過關。徐英余對他贊不絕口,「這小子膽子很大,必將大有作為呀。」他說話的時候,正好看著斯內普走過來,聲音故意提得很大。

  我有些好笑地說:「你不用在我面前展現你很喜歡格蘭芬多了。」

  徐英余確實很喜歡格蘭芬多,他進校後幾乎立即就傾向十分明顯。他做安保的閑暇幾乎都是和格蘭芬多高年級的學生一起度過,他身上有格蘭芬多的那種氣質和味道,大概若他要成了學生,分院帽第一個會把他篤定不移地扔進格蘭芬多。格蘭芬多的學生也極其喜歡他,而因為他常和格蘭芬多的魁地奇球隊一起打球,和哈利波特也熟識了。

  這就意味著他注定和斯內普,和斯萊特林學院的不對盤。每次他遇見斯內普懲罰格蘭芬多的學生,都要挺身而出與他唇槍舌劍,想著拯救學生。可惜斯內普從來不為所動,該怎樣就怎樣,一轉身,就是被包裹的大蝙蝠。

  斯內普大概是聽到了他的大聲嚷嚷,停下腳步歪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我們座位旁邊全是格蘭芬多的學生,原本還在熱鬧慶祝,看見斯內普站住了,全都立即消了聲。

  徐英余有些帶挑釁地盯著他,我依舊無奈要做勸架的那一個,拉著他的胳膊,輕輕捏了捏。

  斯內普沒有迎視他的目光,而是轉而看向我。「有事,跟我回地窖。」

  學生都還在三強賽場,城堡裡非常安靜,我和斯內普也一路無話,他徑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從一堆書裡翻找,抽出一張黑乎乎的羊皮紙。

  「我們或許終於找到了可以喚醒他的方法,田楚的父親。」

  「真的?」

  「但是,它的材料不是現成的,非常難尋,也許,已經沒有了。」

  第二天,田楚幾乎是跌跌撞撞闖進了地窖,斯內普把羊皮紙給了他,指著其中的一行,淡淡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找到它。」那個魔藥材料早已在市場上絕跡,聽說挪威的雪山深處可能還存在,但幾率聽起來也像是玩笑。

  田楚決定停職,專心去尋找,並且很快行動。

  他走後,我和斯內普依舊沒有停止魔藥的制作,因為能找到那份材料太困難,也許我們還得靠其他的方法,就算不那麼有效。

  聖誕節前幾天,霍格沃茨非常熱鬧。而且由於多了兩個學校的學生,因而比往年更加熱鬧。因為要召開一個盛大的舞會,有個可愛的男生在星期五最後一節課下課後鼓足勇氣留下來邀請我做舞伴。

  「對不起,威爾森,我已經有舞伴了。」

  威爾森遲疑而惶恐地遙望了一眼遠處在收拾殘局的斯內普,結結巴巴地說:「斯……斯內普教授?」

  我看著他那張還長著雀斑的稚嫩臉龐一下子透紅,笑著搖頭。

  「徐先生?」

  我一邊點頭,一邊把威爾森送到門外。

  「祝你們幸福。」他忽然說,然後一溜煙跑掉了。

  愣了愣,我無奈地回身關門。

  本來不想參加舞會,但耐不住徐英余的一磨再磨。邀請他的女生太多,他說要找我當擋箭牌,他受不了那麼多丘比特的桃心箭,不想成刺蝟。

  我估計要代他做一次刺蝟,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對於這件為兄弟兩面插刀的受苦不討好的活計,為了感謝徐英余一直以來的照顧,我咬牙答應了下來。

  放出承諾的當天,我就在衣櫃裡翻找,本來決定穿萊特送我的那件禮服,可是轉念一想那實在紅得太過耀眼。那時的我本就是個靶子,如果還標記好了目標,豈不是更加落人眼裡不討好?去跟徐英余訴苦,他二話沒說,答應星期五晚上帶我去一趟對角巷,采購一件新的禮服。我驚嘆他的大手筆,他卻說,算是給我的報酬。

  幾乎就在我和斯內普一絲不苟地把地窖收拾干淨的同時,徐英余敲門而入。

  「准備好了嗎?」他斜跨著一個牛皮包,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他最近留長了頭發,坦白說,更像是一個地痞流氓了。

  徐英余轉頭,看著一言未發的斯內普。他知道斯內普不怎麼喜歡他進到地窖來,但他偏偏就總是這麼干,然後欣賞斯內普隱忍的樣子。

  「斯內普教授,這次聖誕舞會邀請誰做舞伴?」

  我深吸一口氣,用眼神制止徐英余繼續追問,沒料到他根本不看我眼色。「不會,沒有人吧?」

  斯內普嘴角動了動,冷笑一聲:「這和你有任何關系嗎?徐先生?」

  從我進入霍格沃茨以來,斯內普幾乎沒有參加過聖誕舞會,他不邀請舞伴,也沒有人會敢去邀請他。只有一次,我看見麥格教授熱情地拉著他在場地邊轉了兩圈。

  他不是個會在學校內展現私生活的人,就算他要跳舞,和莉莎跳舞,也不會是在學校,在學生的面前。

  「只是關心一下同事而已,不要誤會,斯內普教授,我對你的事情,沒什麼興趣。」徐英余笑笑。

  我走過去拉著徐英余就往外走。「走吧,去對角巷。」徐英余借著我的力也反過來拉了我一把,我們兩個人很快走出門去。

  在服裝店裡試好了衣服,墨綠色的巫師袍非常漂亮,只不過價錢實在驚人。就算是報酬,也未免太多了。徐英余卻執意要為我買下來,我執拗不過,但堅持自己要付一半的錢。

  依舊是喝酒,在酒吧裡閑談。我拷問他是否遇見了已經動心的女孩子,他說霍格沃茨都不過是小孩,沒有長大,也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春節,不打算回中國嗎?」他問我。

  「我沒有辦法回去。」

  很簡單的一句話,其實卻讓人說起來也會覺得心疼。

  聖誕舞會那天,我一身墨綠,悄悄從後門溜進大廳,卻很快被徐英余捉住。一群女生圍著他,不出所料讓我被迫接受了一頓眼神的刀劍。我們滑進舞池起舞,他的舞姿很漂亮,動作也非常熟練。「在萊特家裡練出來的,他那裡,三天兩頭都是舞會。」

  我懷疑地看他,問:「不一定吧?我總覺得你好像有什麼瞞著我,說不定,是常常風流。」我故意打趣。

  「話可別亂說,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他忽然主動提起他那個未婚妻,讓我有些錯愕。之前問他,他分明反應激烈,從未主動啟齒。是今天紅酒的浸潤?還是他心情很好?

  「曉沫?」

  我正凝神看著他,沒料到他忽然呼喚我,愣了一下,嗯一聲表示在聽。

  「不如,我們結婚?」他說話忽然很快。

  「什麼?」我嚇了一跳,意欲掙脫他,卻被他緊緊抓住。

  「別緊張。」徐英余快速地說著,「我只是開玩笑,你緊張什麼呀。」

  「以後別亂開玩笑。」我嗔怒。

  徐英余望了望左右,還好,沒人注意這裡的小小異常。

  「你還喜歡斯內普嗎?」

  「喜歡。」我淡淡地說。

  「那我現在說的話,你應該當真。」徐英余說著,「你把一輩子投入斯內普那水中花井中月裡,換來看得見摸不著的結果,等到有一天你幡然醒悟,或許需要個依靠,那時候,我至少能做你最後的港灣。你想想,這不是挺有道理的事情嗎?我願意給你這個預備名額,你應該好好感謝我才是。」

  我好笑地望著徐英余那一臉認真的樣子,說:「你確定?你不怕你未來的妻子生氣?你怎麼娶我?要一夫二妻?你也太會算計了。」

  「她未必不會同意。」徐英余說。

  「我反正是不會同意,你還是別想了,關於我的事情,我自己會好好的對待。」我說,「不管以後怎麼樣。」

  他點點頭,笑了。

  趁著舞會間隙,我還是留給眾多虎視眈眈的女學生一些機會,不顧徐英余用眼神苦苦哀求,從會場裡溜出來,自己在室外透透氣。外面比屋內冷了許多,我穿上大衣,搓著凍僵的手,隨意晃悠。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跳入我的耳中。

  「……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大驚小怪,伊戈爾。」

  「西弗勒斯,你不能假裝這一切沒有發生!」卡卡洛夫的聲音聽上去惶恐而沙啞,好像生怕被人聽見似的,「幾個月來,它變得越來越明顯了。我現在非常擔心,我不能否認——」

  「那就逃跑吧,」斯內普的聲音不耐煩地說,「逃跑吧——我會為你開脫的。但是我想留在霍格沃茨——」

  我向著前面望去,只見斯內普和卡卡洛夫兩個人正在朝著我的方向走過來。屋外燈光很暗,我站在背光處,他們一時沒有看見。

  斯內普和卡卡洛夫轉過一個彎。斯內普手裡拿著魔杖,把玫瑰花叢向兩邊轟開。他板著臉,表情很難看。許多花叢裡傳出尖叫聲,幾個黑乎乎的身影從裡面躥了出來。「拉文克勞扣去十分,黛絲!」斯內普凶狠地說——一個女生從他身邊跑過,「赫奇帕奇也扣去十分,斯特賓斯!」又一個男生追著那女生而去。

  那女生徑直朝著我的方向跑來,我一時失神沒有注意,和她撞了個對面,動靜立即生效。

  「你在這裡做什麼?」斯內普看見我,輕聲問。

  「出來走走,教授。」我說,「你好,卡卡洛夫校長。」

  卡卡洛夫正有些不安地摸著他的山羊胡子,目光沒有和我直接交彙,而是仍舊看著斯內普。斯內普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我,轉身朝另外一個地方走去,卡卡洛夫立即跟在他後面。

  「你們?你們在這裡又是要做什麼?」他朝著另一個方向上的兩個黑影問道。

  「我們在散步,教授。」是哈利波特的聲音,我看著他和另一個男孩在對著斯內普說話。

  有些無趣,我轉身離開。

  這並不是第一次碰見斯內普和卡卡洛夫在一起了,可是平日裡在教師餐室用餐,兩個人卻看來並不熟,為什麼,現在卻用教名互相稱呼?這兩個人,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太尋常。

  不過,這似乎和我沒什麼關聯。


☆、除夕之殤

  學校是這樣一個地方,當你真正沉下心來待在這片遠離喧囂的土地之上,你會發現時間過得很快,像是抓不住的風,一瞬而逝。

  舞會之夜後,學校裡的人都想當然地把我和徐英余看做了一對,這是早就想到的結果。徐英余壞心眼,滿心樂意被人誤會,這樣他可以避免不少滋擾。我沒澄清,總覺得並沒什麼大不了,何況也澄清不了這樣的八卦傳聞,而這個傳聞算是個笑談,不會有什麼惡意影響,反而會為我掃清許多困擾。

  元旦一過,我找了一個時間,在斯內普的桌子上放上了禮物。

  「生日快樂,斯內普教授。」我平淡地說,笑著祝福。作為同事,我以中國人的特點行事,禮尚往來,並不為過。學校裡每一位同事過生日,我都會送上祝福,雖然都是小小的心意,但是笑臉對人,收獲的會是更多的快樂。

  斯內普打開禮物,裡面是一雙薄手套,他抬頭,眼神裡有些不解。

  「教授,工作的時候帶手套,會好一些。」

  斯內普喜歡用手直接接觸魔藥材料,他說那樣觸覺會更准確。他看魔藥材料的神色總是很專注認真,他很喜歡自己的工作,因此他不屑於跟我討論魔藥材料對人體皮膚的傷害性。也因此,他的手指十個小指頭上都有一圈淡淡的黑色,那是一種危險的信號,意味著他的手因為與魔藥材料的直接接觸已經有了損傷,雖然目前為止這種泛毒性很輕微。

  我記得上次田楚送我的手套我留在了他那裡,那雙手套他沒有戴,也許是因為不方便,所以這次我又去買了一雙更薄的手套送給他,特意注明:「這雙手套,很薄,戴起來就像是沒戴東西,不會有不適感。」

  「手套——下次,可以再送我一頂帽子。」很奇怪,斯內普像是開玩笑,但是他又不笑——或許是嘲諷?

  我聳肩,露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下次就這樣吧。」

  斯內普把手套拿在手裡,然後又收回了包裝袋裡,拉開桌子的抽屜。

  「教授,我希望你能戴上它,而不是放著。」我決定這次要說動他戴上這手套,這是為了他的健康著想。

  斯內普點點頭。「好。」說話言簡意賅。

  很快就是春節,徐英余要回中國。我寫了長長的單子,是要他從中國給我帶回來的東西,同時也跑了幾趟對角巷,給弟弟和媽媽買了些東西,托他帶回去。

  「田楚來信時斷時續,他已經在雪山附近安頓了下來,那裡有個巫師村落,他准備做長期的駐扎。我聽說瑪格麗特也請假離開了聖芒戈,去了挪威。」

  「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徐英余此時坐在對角巷的酒吧裡,手指晃動,點燃了酒杯裡的酒,綠色的火焰燃燒起來。「沒看出來,田楚這小子也能交到對他如此真心的女友。」

  「這都是相對的,你全力愛一個人,那個人也會真心對你。」我點評道。

  他挑眉,啜了一口酒,含在嘴裡品味。

  我把禮物袋遞給他。

  「麻煩你,找個機會帶給我弟弟。這裡面有張條子,你會需要的,上面寫著我家的通信地址,你給他帶個消息,讓他出來找你。」

  徐英余拿過去,笑了。「通信地址?你不怕我朝著其他三大家告密?」

  中國法師的四家族具體住所都是對外保密的。歷史上由於四大家族間互相都出現過戰爭,又彼此對立為不同的派系傳承,因而雖在近百年來關系已經趨於緩和,並且保持正常對外交往,但私底下仍舊互相防範。四家族外的人如果幫助他們探聽對方情報,也可得到不少酬勞。這種有些無聊的間諜般行為甚至催生了一個新的職業,探秘者。

  「你要想這麼做,早就做了。」我說。

  「別把我想得這麼偉大,我沒你想得這麼好。」徐英余說,「我是個壞人,只是壞得不明顯。」他意味深長的笑。

  徐英余走後,我算著日子,迎來了中國的除夕。這個時候,一個人待在學校裡那個屬於自己的小角落,心情難以言喻。以往這個時候,我通常是和一家子、好幾十人一起在家中觀看春節聯歡晚會,而今天,我卻一個人蜷縮在狹小、陰冷的房間床上,開著一盞昏暗的燈,用盡力氣去回憶以往春節中的歡愉。親人的面孔似乎都很模糊,我誰也看不清。關於父親,我甚至無法去想像他的面容,我一想到他,就會想到他看我時那種絕望的眼神。我愧疚,我選擇了一條可恥的路。但是我已經選擇,除了走下去,也沒有了別的辦法。

  心情很難受,西弗在床邊跟著我一起蜷縮著,梳理著自己的羽毛。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站起來,走出房間。

  這是一個周三,已經是夜間十點,在中國,除夕的鐘聲已經敲過。而在與中國相隔了七個小時時差的英國,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沒有鞭炮,沒有喧囂。走廊上偶爾迎面而過幾個學生,什麼也不知道的學生。我胡亂穿過一條又一條走廊,不知怎麼走到了天文台。

  夜間觀天像,我自嘲道,這就是我除夕的活動。天上星星很多,可在這時候,我學過的星相學知識似乎全都被我拋在了腦後。我看著星空,一片大腦空白。

  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在我臉上劃過,還以為是蟲子,伸手去擦,才發覺是眼淚。

  我哭了,我甚至連哭的感覺都沒有,因為心忽然很空蕩,所以知覺仿若暫時性的消失了。我什麼時候開始哭的,我為什麼要哭?自己問自己。

  得了吧張曉沫,承認自己其實是個軟弱、愛哭的人,你一點也不堅強,你只是喜歡硬撐而已。

  我坐在冰冷的石椅上,不再管臉上的淚水。實際上,我喜歡自己的眼淚。至少這證明,我還是一個人。

  人,我在離家的那一瞬,曾經想過,也許我這樣做,以後就不是人了。我放棄了家族,對於一個中國人來說,就是干了一件不是人的事情。

  這個標簽打在了身上,永遠也擺脫不了。

  我只能留在英國,隔斷和中國的一切,只有這樣,壓力才不會把我擊垮。

  可我,畢竟是個中國人,留著中國的血液。

  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國人,沒有生在一個法師家庭,會不會,一切完全不一樣呢?

  在天文台坐了很久,導致我第二天起床後的頭昏腦脹。權衡之後,我向斯內普請了半天假,去了醫療翼治療感冒。

  接下來幾天,雖然我的感冒好了,但卻依舊精神不振。不知道是身體的原因更多,還是心理的原因更多。我沒什麼精神,感到倦怠。有一天中午,我在制作魔藥的過程裡,在魔藥教室桌子上趴著睡著了。

  那天我睡得很香,夢裡回到家裡,吃著母親包的餃子,多年前去世的爺爺也在,他笑眯眯的拿給我壓歲錢……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我被這刺激弄醒,抬頭迷迷糊糊地四顧,接著便是猛然驚醒。

  身旁的坩堝翻騰著墨綠色的汁液,不斷往外冒。坩堝眼看著就要爆炸,而一股刺鼻的藥水味正在房間裡彌漫。

  斯內普大聲念著咒語,制止住了躁動的坩堝,然後回頭用嚴厲的目光盯著我。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明天起不要再來了,自己休息幾天,我給你假期,只要你別——再來做這種危險動作。」他的話語氣很重,我想他大概早就看不下去我的樣子了,一直忍到現在,也不容易。

  我什麼也沒說,拖著疲憊的身子回房間,又昏睡了一個下午。

  醒過來的時候,西弗拖著一張羊皮紙飛進來。上面是斯內普給我的假條,三天。一個感冒他讓我休息三天。我起來,胡亂過了一天。晚上我決定去對角巷逛一逛,散心的同時采辦一些必備物品。

  在對角巷精打細算的花了我快一個月的工資。我望著,口袋裡的最後剩下的錢,決定來次徹底的釋放。

  換了幾種口味的酒,一種一種的品嘗,到最後,還是點了威士忌。我舉起酒杯端詳,卻在這時通過反光意外發現身後側面座位有三個全身裹著厚實遮臉衣物的陌生人,正一直盯著我的方向。


☆、意外之人(上)

  我心中一驚,裝作不經意地抿了一口酒,接著,又按著剛才的方向端詳酒杯,認真地看著玻璃反射的身後的影子,然後不得不確定,這三個人,極有可能確實正在觀察我。

  這是為什麼?我的心跳因為緊張驟然加快,誰要跟蹤我?

  過了太久的平靜生活,在酒吧這樣的地方,我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雖然有時也有人會對我異國的面貌產生興趣,甚至有人把我當做話題來交談,可是和這完全不同。這三個人皆是一身黑衣,著裝刻意沒有露出面龐,而他們的桌上並未擺放酒杯,只有三杯白水和一盤糕點。在這個喧鬧的酒吧裡,他們還全神貫注的盯著我看,必然不是偶然。

  有危險嗎?這種蔓延而來的危機感讓我倍感陌生,也忽然越發清醒。

  因為幼年曾經有一段時期,作為四家族「王、陳、張、徐」中的張家,和另一家族陳家有過激烈的對抗。當時爺爺剛剛去世,父親才承繼張氏族長之位,家族內部並不安定。陳家在那時還與本和張家是世交的徐家忽然宣布交好,聯合徐家在法師界內對張家處處緊逼,幾乎把張家逼進了絕路。家族內的重要成員幾乎都受到了威脅,作為下一任族長的我更是有過被暗殺的危險。

  雖然那時不到十歲,可在那段時間內我卻不得不學會像個大人一樣思考生死,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反偵查是我當時學會的能力。雖然作為法師,可以通過法術來感知身側的危險,然而當時我由於年紀尚幼,許多法術並沒有學成,父親雖然派人保護,但我自己卻也不得不通過盡可能多的自我防範方式為自己的生命多增加一點砝碼。

  我厭惡那段時期的生活,這也是我後來希望離開的一個原因。

  現在這件事情來得太突然,我一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略微想了想,我還是決定立即離開酒館,因為只要出了正門,那麼我就立即可以幻影移形。這樣一來,不管是不是我多慮,總會避免了一些麻煩。

  我剛准備起身,一個人卻忽然從我一旁掠過,接著便坐到了我的對面。

  我正處於精神的高度緊張狀態,盯著面前的笑臉,木訥了半天,方才反應過來。

  「教授?」我驚喜地叫道。

  許久未見盧平,他好像瘦了一圈,帶著淡淡的欣喜,他笑得很開心。「曉沫,今天能在這裡遇見你,可真是個意外。」他說,「我本來剛才進來後坐在另一邊,結果忽然看見你,就移了過來,怎麼樣,這裡沒人吧?」

  我搖頭,放下微微有些發抖的拿酒杯的手。

  「你還好嗎?怎麼這個時候會到對角巷來?現在不是周末,霍格沃茨也沒有放假,你沒課嗎?」盧平一連發了幾問,眸子裡閃著溫和的光。

  我本想把這幾天自己的苦悶都一股腦的朝著盧平傾倒出來,但想想卻又覺得自己那些事情實在不宜對外宣揚,於是作罷,只簡單說因為身體不適,斯內普准了自己三天假。

  「你生病了?什麼病?能讓西弗勒斯給你三天假……」盧平問。

  「……感冒。」我立即臉紅了,這可真是丟人。

  盧平原本有些緊張,聽到我的回答卻大笑起來。我一時跟著傻笑,緩解尷尬。

  接下來,我和盧平坐著閑談了許久。他是來對角巷辦些事情的,從他的衣著看來,他的生活境況並沒有得到太大改善,但他的表情告訴我,他現在過得並不差。只不過我想問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時,他卻語焉不詳,一筆帶過。

  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我們兩個人都覺得已吃飽喝足,盧平要去辦事,我便搶先結賬,說明一定要請他吃這頓飯,然後跟著他一起走出酒館,陪他走一截路,好再多說幾句。

  在對角巷一條狹窄的長道上行走,我們高聲交談,興致很高。正在這時,我不經意地一扭頭,卻看見了身後長道上幾乎沒有行人,只在不遠處站著三個人影——依舊是那三個黑衣人。

  原本高亢的心情立即跌落谷底,我停住腳步,快速對還在笑著的盧平說:「教授,我有麻煩了,現在我們得馬上一起幻影移形!」我抓住他的手臂。

  不料那三個黑衣人在我們說話間已經走了過來,其中一個人張嘴發動了反幻影移形咒。

  盧平幾乎立刻把我護在了身後,掏出自己的魔杖。

  三個對兩個,我們如果就這樣打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是食死徒余孽?」盧平問。

  我舉起手,想趁著不備,對著三人發射繳械咒,但其中一人忽然掀開衣物,露出了一張我極為熟悉的臉。

  這一次,我是真的愣住了,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曉沫!」柔情的呼喚,讓我幾乎抑制不住眼淚的聲音。

  我衝上前去,撲進了她的懷裡,像是終於找到巢穴的幼燕,鑽進了羽翼下。

  「母親!」

  母親緊緊的抱著我,在我耳旁輕言細語地撫慰。「曉沫,我的好孩子,你過得好嗎?」

  聽見她這樣問我,我沒辦法回答,於是繼續放聲大哭,仿佛哭,只有哭才能在此刻制止住我無盡的痛楚和難過。

  我過得好嗎?我能夠怎麼回答呢?

  母親的到來讓我得以抒發壓抑已久的情緒,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強作堅強,甚至已經帶上了一些病態。我一直急需找到一個宣泄口,而現在,我終於能在母親的懷抱裡如願以償。

  我哭得沒了力氣,盧平上來輕言細語地撫慰我,我抬頭朝他點頭,擦了擦眼淚。

  看清了周圍,我才發現母親一側,有一雙嚴厲的目光,正看著我。我嚇了一跳,不解地望著母親,想要從她那裡獲得答案。

  「快叫師父!」母親提醒我。

  上一次的那一幕我還時常以夢魘的形式進行回顧,我忘不了他那時決絕的態度,那對我太可怕了,我以為他再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徒弟了!

  我立即雙膝跪下,朝著他畢恭畢敬而小心翼翼地磕了頭,有些忐忑不安地喊:「師父……」我怕他會再次拒絕我,所以不敢再抬頭看。

  可他什麼也沒對我說,師父嘆了口氣,只對著母親說:「讓她起來吧。」

  我起來了,不出意外地看見母親身旁的另外一個人,是徐英余。

  「我們去朱莉那裡說話,那裡有包房,大街上你這又哭又鬧可不好。」他朝我眨眨眼,完全無視了我質問的目光。

  不論如何,我們最終到了朱莉那裡,得以在酒館樓上的包房裡,獲得了相對隱秘的空間。

  盧平有些擔心我,所以放下自己的事情一路跟了過來。其實這種情況下我倒並不希望他跟來,因為我們的談話,如果涉及到了中國法師界,他不一定適合聽。但他熱情地為我擔憂,我沒有理由拒絕他。

  「你還好嗎?」母親反復問我,我也反復點頭,告訴她我已經在霍格沃茨安定了下來,只是想家。等到我們都平復了情緒時,我才想到了更多的問題。

  現在還在春節期間,母親作為張氏家族的族長夫人,如何能夠抽得開身到英國來?父親肯定不會准許的!在這個時候,母親如果不在,父親必然知道,他應該已經追了過來!

  一想到父親可能追過來,我立刻又增加了緊張。

  大概是已經猜到了我的想法,母親開口解釋說今年張家並沒有舉行聚會,而父親這個春節忙得抽不開身,過了除夕就帶著曉天離家去了雲南。

  家族裡的事情似乎離我已經很遙遠,我沒有去探究這一切是為什麼,或許是與母親見面的興奮掩蓋了我本應展現出來的敏銳洞察力,我只是抱著一種慶幸的心態,感激母親的到來。

  師父跟著母親一起來,有另外的原因。當著盧平的面不太好說,但我清楚母親請求他一起到英國的原因,與我有關系。

  母親想要了解我的生活,與盧平聊了很久,她英語很好,所以並不存在太大的交流問題。盧平很樂意跟她分享與我有關的趣事,不吝惜對我的誇贊,讓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當然與斯內普有關的那一部分盧平與我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及。

  我們在酒館裡坐了很久,朱莉好幾次進來為我們添酒加菜。她對我母親的出現感到了興奮,並且對我母親印像很好。

  我跟徐英余中途退出來到外邊站了一會兒,他知道我要問什麼,搶先開口:「我聯系到你弟弟之後,你媽媽找到了我,要求我帶她一起來英國,我同意了。不同意也沒辦法,張氏族長夫人的指令,我可沒那麼大膽子隨意拒絕。」他笑了笑,「況且我知道,你一定會為此驚喜不已。果不其然,你都涕淚橫流了。」

  我瞪著他,不無擔憂地說:「我只是擔心父親知道的後果。」

  「沒有一個父親會真正放棄自己的女兒,君峰先生也一樣。」徐英余開解我。

  我們忙著到霍格莫德去找到旅館,安排母親和師父住下。盧平很紳士地跟我一起送他們到了旅館,才離開。我很不好意思地感謝他,他只是笑笑。

  盧平走後,徐英余表示要先去樓下酒館再喝兩杯,等我下去找他再一起回霍格沃茨。他是要避開我們,給我們留下談話空間。

  徐英余下去後,母親用愛撫的目光凝視我,並嘆息著往上挽起我的袖子。

  我主動幫手,把袖子挽到肩口。

  鮮紅的朱雀印記,母親輕輕觸碰,我微微咧嘴。

  「有些疼?有多疼?」母親焦急詢問。

  師父也走了過來,用他那雙干枯而有力的大手,輕撫那個標記。

  頓時,我只覺得一陣清涼穿透我的皮膚,緩和了標記那火辣辣的痛感。

  「君峰下手太過了。」師父說。

  「不,是我自己當年承諾的,我必須承受。」我咬牙說。

  母親面容已不再和緩,她緊迫而認真地問:「你在這裡用過法術?」

  「曾用過一次,但中途想起這件事,就停止了。」是救田楚那一次,那讓我留下了一個不起眼的灼傷痕跡。

  師父狠狠地等了我一眼,說:「以後不能再用!永遠不要用!」

  我愣愣地看著師父,他的目光是那麼堅定,讓我一下子心疼起來。

  自幼我跟著他學習中國法術,他手把手悉心教導,一門心思想要讓我成為一個合格的家族繼承人,然而如今,我卻背井離鄉來到異國,並且永遠無法完成他的心願了。不僅如此,他多年來為我付出的一切,也都隨著我的選擇而仿佛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夢。他教給我一切,而我卻不能再用,那些付出,都殘忍地白費了。

  「對不起,師父。」我囁嚅著說,忍不住又一次哭了。


☆、意外之人(下)

  那年與父親達成的協定讓我不得不立下了一個誓約,誓約裡規定我必須在學成之後回國,繼承家族族長之位,如若不然,則父親將動用誓約法術,將我的法術行使權封印。在我選擇留在英國的那一天起,從父親將我逐出家族的那一天起,我的手臂便開始了隱隱作痛,這是誓約中的違背懲罰。如若不出意外,這種類似灼傷的淡淡痛楚將持續我的一生。而我也被永遠禁止使用中國法術,若我使用,則將遭火焰吞噬,家族的朱雀印記成為了我誓約的踐行者,也許有一天我違背了這個誓約,便將在印記燃燒的無量業火之中,成為一堆灰燼。

  聽起來很可怕的誓約,實際上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只要不觸及,那麼便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對於手臂上時時刻刻傳來的隱約痛感,我現在已經非常習慣,甚至忙碌起來的時候,可以忽略不計。

  「你為什麼要這麼固執……」母親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了。

  我把頭埋在母親懷裡,唯有嘆息。

  第二天和第三天,我帶著母親和師父去了英國的幾個景點觀光,徐英余回了學校,但又請了兩天假跟我一起作陪。他在母親和師父面前都非常恭敬,看起來又成熟又穩重,和私底下完全是兩個樣子。

  我給母親講了許多我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情,特別是我工作之後的這段日子,我沒有能夠與她分享。包括我的收入,我的生活狀況,我都做了有所保留的交代。

  我們在一個海岸邊的長椅上入座的時候,母親忽然問我:「你有心上人了嗎?」

  我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不知道怎麼回答。已在心裡知道和斯內普不可能,想著不愛他,可是一旦被問及這種問題,卻無法斬釘截鐵回答。我還是很喜歡他,雖然我放棄了這份愛的追求,但保存在心裡。恐怕只有再遇見一個能被我真心愛戀的人才會改變。

  我又想點頭又想搖頭,最後木木地什麼也沒做。

  母親若有所思地仔細看我,我被她審訊般的目光盯得越發不自然,只好開口強作鎮定的答道:「沒有,我現在還沒時間想這些。」

  沒有再追問,我不知道她到底看沒看出什麼破綻,不過接下來她的話卻讓我有些吃驚了:「我看徐英余這孩子很不錯,你們也很合得來,他也在這裡工作。」

  我張了張嘴沒出聲,母親的潛台詞很清楚,她對徐英余有意,要撮合我們。

  徐英余在遠處正和師父說話,不知道為何這時也似乎心有靈犀一般轉過頭來看了看我們。我和他對視一眼,他調皮地笑了笑。

  「不,母親,我和他只是好朋友。」我急忙辯解,不想讓母親進一步想歪。「真的只是好朋友,是發展不來的。」

  母親已經想歪了:「我看你們真的很合適,你可以考慮考慮。曉沫,你一個人在這裡讓我不放心。我知道你是個傳統的好孩子,你不會找個外國人,對嗎?找一個同樣種族的人,彼此生活習慣和思維觀念都相近,會少了很多麻煩。更何況,這裡的人不會那麼能體會你的處境……」

  那天母親對我說了很多話,都貼著婚姻戀愛的主題。她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如果找一個外國人戀愛結婚,那麼她一定會失望傷心的。

  可現在說這些也太早了,我也拿不准我的未來。我拿不准我還要在斯內普身上困守多久,也拿不准當我有一天真正疲憊後,會不會連戀愛的力氣都再也沒有,更拿不准有一天,我會不會再次愛上一個人,而那個人會是一個外國人。因為我現在畢竟生活在英國。

  我只好推脫,說自己才不到十九歲,還很小,在國內,不是女的二十一歲才能結婚嗎?雖然由於法師這個群體的特殊性,大部分人在十□歲就已經訂婚了,二十歲完婚則非常合適。

  第三天下午,母親提出要到霍格沃茨去拜訪鄧不利多。我想這恐怕是她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她一直擔心鄧不利多會不太了解我真正的處境,從而疏忽了對我的關照。

  我帶著他們從霍格莫德去了霍格沃茨,走進學校之後,母親和師父都對霍格沃茨的規模有所感嘆,直稱這裡可以趕得上昆侖學校了。他們都穿著到這裡後購買的英國巫師服,又籠著帽子,所以一路上倒也沒有引起圍觀。只是徐英余走到哪裡都要遇上熱情的女學生,他後來干脆脫離了我們,獨立走在後面,以免讓我們有困擾。

  我看著徐英余苦不堪言的樣子倒是很高興,雖然他並不是真正的花心,但是在母親那裡印像恐怕不會太好了。忽然我又想到,徐英余不是有個未婚妻嗎?這更是讓我母親對他死心的一個好理由,在母親和我談起這事時我一時慌亂沒有想到,現在倒是可以開口提醒了。

  「母親,你知道嗎,徐英余有個未婚妻。」我輕輕說,彼時母親正轉頭回去看徐英余落了多遠的距離。

  「你怎麼知道?」她忽然轉回來看著我,有些吃驚。

  「他告訴我的。」我有些奇怪她的表情,為何那麼吃驚?難道她真的這麼傾心於徐英余?

  「他沒告訴你是誰?」

  我搖頭,母親好像松了一口氣,不再說話,這讓我更加奇怪了。

  但很快,由不得我多想,我們已經走到了校長室門口,向內通報之後,門開了,母親和師父走了進去,他們要我和徐英余留下,就在門外。

  我不知道他們要講些什麼,因此還有些緊張。徐英余倚在牆邊,閉目養神。

  他忽然說:「明天他們就要走了,你舍得你媽媽嗎?」

  我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能見到這些天,也就很滿意了。」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們在閑談,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見樓梯口傳來腳步聲,直到斯內普快步走了上來。

  斯內普看見我有些吃驚,他又看看徐英余,吃驚得更大了些。徐英余的春假不只這幾天,他現在回來有些不正常。

  「你病好了?」他問我。

  我點頭,攔住要進校長室的斯內普說:「教授,裡面有人。」

  「是誰?」他看樣子有急事,還是准備進去。

  我猶豫了一下說:「我媽媽和我師父。」

  他停住了,靜靜看著我:「你媽媽和……你師父?」他重復我的話。

  我又點頭。「他們去了有些時候了,也許快出來了,請您等等。」

  他聽了我的話便不動了,看來不打算再硬闖,站在我們旁邊等著。

  「你感冒好了嗎?徹底的?」他又問我,「我不希望過幾天又出什麼事情。」

  我肯定地回答:「不會再有事了,教授。」

  他說:「再去龐弗雷夫人那裡看看。」

  我允諾下來。他手裡拿著一本像是書的東西,用牛皮紙包裹著。他看見我望著他,把手裡的東西遮擋住了。「田楚來信了,說是找到了線索,或許很有希望。」他沒話找話,大概是想要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也不想再多探究他的秘密,於是跟他隨便搭著話。

  門開了,母親和師父走了出來,還有鄧不利多。母親看著斯內普,用目光詢問我。

  鄧不利多已經先開口了:「西弗勒斯,找我有事嗎?」

  斯內普說:「是的校長,我們一會兒進去談吧。」他先往前走了一步,恭敬地對著我師父道:「徐先生好。」

  師父上次和斯內普交手,兩個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師父客氣的用英語緩慢回答:「斯內普教授,你好。」

  母親大概由此終於判定面前這個黑衣長發的男人就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現在的頂頭上司。她走上去,對著斯內普柔和地說:「你好,我是張曉沫的母親。」

  斯內普似乎有些局促,他看向旁邊的我說:「曉沫很好。我是她的老師,您叫我斯內普就可以了。」

  「我還是叫你斯內普教授,謝謝你,教授,你對曉沫幫助很大。我不在她身邊,她告訴我你常常幫助她,非常感謝。」母親頗為動情的真誠致謝。

  斯內普更加不安了,他點點頭,然後杵在原處。雖然他身材高大,但此刻在我母親面前神態卻更像個小孩子。

  我有些尷尬,也有些興奮。斯內普會和母親見面,這是我原來沒有料想過的事情。

  鄧不利多招呼斯內普進去,我們客氣地告別。

  母親在回去的路上向我評判,說她覺得斯內普是個很好的人。

  我笑她只見了一面就這麼武斷,不料母親卻很認真的說:「我看人不會出錯。」

  是真的嗎?我忽然傻傻的想,如果她知道斯內普曾經有過的黑暗過去呢?

  不過我什麼也沒說。

  那天晚上師父單獨把我叫出去談話。他開門見山的說:「我並沒有原諒你的過失,你現在還不了解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錯得有多嚴重。但是你母親一再懇求我,要我能夠摒棄前嫌,到這裡來給你一種希望,我來了,因為我無法抗拒對她的承諾。但是我現在讓你叫我師父,並不代表我默許了你的錯誤。我只是已經不習慣你叫我別的什麼,所以,這只是一個稱呼罷了,我們之間的師承關系,在上次那一天的時候,便已然中斷。你要懂得這一點。」

  「我懂了,師父。」我雖有些難過,但理解師父,因為他是個重視應允的人,而我是先背叛者,他沒有辦法原諒。

  但這樣我也足夠高興了,能夠和他們相處,是我這些時間裡從未有想過的奢侈之夢。

  師父拿出一個包裹遞給我說:「這裡面是我為你配置的中藥,已經熬制好了。藥方也在裡面,為了你能夠以後自己配藥,所以我用的都是這裡唐人街可以購買到的中藥材。這服藥你每隔七天服用一次,可以最大程度緩解你手臂上的痛感,你不要忘了吃,它還有安神健腦的作用。」

  我把那個大包裹緊緊抱在懷裡,感激地點點頭。

  送別母親和師父的時候,我沒有再哭,雖然有傷感,更多的卻是興奮。一種自己的選擇得到理解和原諒的興奮。他們的到來,對於這個時候的我真的很重要,否則我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怎麼挺過去。

  而現在,似乎一切又都好了起來。


☆、破壞(上)

  我送完母親和師父,立刻回了學校。下午的課正上到一半,斯內普在台上,依舊用他那冷冰冰的口氣對著兩個學院的學生講課,像一抹時有時無的黑色,在陰暗的房間裡穿梭。

  我躡手躡腳的走進去,怕打斷他的步驟,但是未能如願。他看著我,停止說話。這樣所有的人都隨著他轉過來了,我杵在那裡,尷尬地笑了笑。懊悔自己為什麼不等下課再過來。不知為什麼,地窖這樣一個別人厭惡的地方,現在卻讓我有一種隨時都想待在裡面的衝動。

  上課繼續,我在斯內普停頓幾秒接著開口後,快步進了辦公室。

  下課後和晚餐開始前的空白,斯內普三兩下收拾完教室。我坐在椅子裡,看著他,有些發呆。

  「你母親離開了?」

  我點點頭。

  他在我對面坐下,像往常一樣。「多年前,我還是個剛從霍格沃茨畢業的巫師,你母親到英國來過,那個時候你應該還很小。」他停了幾秒,談起我小時候讓我有些尷尬,大概他也是同樣感覺。「她那時候來開一個國際魔藥研討會,我列席。她很有智慧,一開口就讓人感到平和,並且,她很有氣質。」

  斯內普說,「這次見到她,讓我十分驚訝,她沒有什麼變化。」

  有人誇獎母親,我很高興,對著他笑。斯內普正望著地面,繼續說:「而你很像你媽媽,曉沫。」

  我愣了愣,本能的回答:「謝謝。」

  斯內普說:「有一天,也許你會比她更為出色……你的舞台更大,而不是這裡,不是霍格沃茨。」

  「什麼意思?」我被搞糊塗了。

  「有一天,你需要離開這個地方。我不是指你一定要回國,而是你不必一輩子待在霍格沃茨,這裡過了十年,百年,都是一個樣子,不會改變。」

  地窖裡越來越冷,我哆嗦了一下,不願意讓他發現,調整一個姿勢,奮起迎視他。「可我喜歡霍格沃茨。」

  「你只是不知道而已……很多東西,霍格沃茨是個比你想像中更復雜的地方。張曉沫,你總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可是你喜歡的東西不一定就是你想出來的樣子。」

  「我相信我感受到的。」

  「如果你願意,我會為你寫封推薦信,給聖芒戈的醫院院長。」

  「你是什麼意思?要我離開?教授,你覺得一切都很簡單,只要你開口一句話?」

  斯內普說:「當你該離開的時候,我會要求的。」他的話說得很硬。

  「什麼叫我該離開的時候?當初我要離職,打算畢業後去聖芒戈或者隨便哪裡,是你阻止了我,要我繼續當你的助手。而現在呢,你又說要我離開,你當我是什麼,讓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我說著便有些惱火起來,聲音也不知不覺中高了八度,印像中還從未對他這樣高聲過。

  斯內普抬頭看著我。

  我起身,憋著一口怒氣獨自去了餐室。

  餐室裡人幾乎坐齊了,我沒控制好,帶了情緒進去,立刻引得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我有些尷尬,勉強讓自己帶上微笑,走向自己的座位。拉開椅子的時候我改了主意,坐到了右邊一直空缺的位子裡。這樣我和斯內普中間可以隔著一個空位,多少有點緩衝空間,不至於劍拔弩張。

  沒料到沒一會兒徐英余從自己位子上跑了過來,坐到了我空出來的位子上。「和誰生氣了,張大小姐?」他低低地用中文問我。

  我蹙眉,我真的表情很容易看出來嗎?

  「我不想說。」我嘆氣,「以後你就坐我原來的位置,我坐旁邊,好嗎?」

  「你自己招供了。」徐英余說,「但是,是你和斯內普吵架了,還是他欺負你?仔細想想這兩種都沒可能吧。」

  我搖頭,閉上眼。我需要靜一下。

  斯內普在不久之後也走了進來。我太熟悉他的腳步,他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刻意低了頭。

  看不到卻聽得到,我聽見徐英余和斯內普談話。

  「抱歉,你那樣看著我沒用,我以後都坐這個位子了。」徐英余說。

  斯內普說:「這很有趣,但這不合理,你應該能敏銳認識到,我們挨著坐對誰都沒好處。」

  「隨便你怎麼說,我並不擔心。」徐英余嘻嘻哈哈的語調。

  本來我一團火,聽完他們的對話卻有點好笑,睜開眼往斯內普那裡看了一下,他也正望著我,表情有些古怪。我慌忙把目光投向別處。

  徐英余在餐桌上充分照顧斯內普的情緒,一直不停說著哈利波特,火焰杯,格蘭芬多之類的話題,我陪著他說話,但多少有點心不在焉。

  飯後徐英余要去檢查賽場安置進度,我獨自走回地窖,進房間。

  一發火我就收不住,也下不來。我想找一本小說好好看看,但翻了兩頁又靜不下心來了。最糟糕的是沒一會兒我想起,今晚我要去斯內普那裡幫忙。

  去還是不去,這個問題非常艱難。對斯內普那番傷人的話我一時間很難釋懷,他沒有立即要我走,但是這種話一出口,我再也沒辦法有安全感。在我剛送走母親和師傅,獲得了一點點心理撫慰後,卻又被告知有一天斯內普將不再要我做他助手!荒唐嗎?他竟然還以我母親作為開口的引子!

  沒有後路,似乎也沒有前路,我該去哪裡,我又能去哪裡。難道真的應該如斯內普所願,去聖芒戈?

  一種蔓延開來的憂郁像心口積蓄的霧氣揮之不去,壓得人渾身都疼,那種又無法再大發脾氣的生硬感太重了。

  磨到必須去斯內普那裡的時間,我在門口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推門而入。

  「教授,我來了。」我一如往常開口,但不再將目光放到斯內普身上。

  在工作上,我已經到了得心應手的境界,作為魔藥助手我需要熟練的一切,都已經非常熟悉了。我一邊做事,一邊為自己羅列斯內普離不開我的理由。

  他已經習慣由我幫他整理中文的魔藥文卷,他已經習慣由我准備每節課的課前布置和材料梳理預備,他已經習慣我替他批改赫奇帕奇及拉文克勞的作業,他已經習慣……

  想著想著,我心卻在往下沉。

  這些都只是習慣,沒有什麼是他必須留著我的。習慣可以改變,哪怕有陣痛。說到底,他真的可以不需要我,因為我留在這裡,本來說穿了就是鄧不利多的憐憫,和他對我的一絲歉意。可如今,也許他是已經厭惡了我,我想起來我強吻他的時候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說,被討厭的人親吻了,肮髒!

  他恐怕終於忍耐不下去了,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慢慢磨平了他對我的歉意,只剩下反感。

  自欺欺人毫無用處。

  我很愛哭,每次都是在心裡,這次卻顯在臉上。兩行淚水默默地從我臉上滾落,無聲無息,斯內普在遠處拿著砝碼給魔藥稱重,專心致志,他看不到我最好。

  二月底將舉行三強爭霸賽第二場,我對此並不關注。但這段時間徐英余因此很忙,幾乎難得見到人影。我和斯內普之間的座位總是空著,反而徒添尷尬。我心情不好,想找個人傾訴,但徐英余太忙,田楚還在挪威只能通信,而萊特甚至已經幾個月沒有聯絡,我只是有一次看見報紙一角有他和未婚妻的照片,知道他過得還好。想去找朱莉,但她最近來信說自己懷孕了,我實在覺得自己不該去破壞她此時此刻的幸福感。

  如此一來,似乎也找不到什麼人傾訴了,其他同學關系沒到可以無所不談的地步,而且畢業後又各自四散。霍格沃茨裡的同事都是我曾經的老師,現在也都是長輩,更何況不可能談及與斯內普相關的任何問題。

  梳理一遍後不得不發現,我真的沒什麼朋友,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外。我生處英國卻又是獨特的巫師世界,沒法有什麼社會關系。而十幾歲離開中國,導致我在中國也沒有辦法交到同齡的朋友。甚至也許中國法師界不少人連我的模樣也從來不清楚,雖然我是張家的未來繼任者。

  最後我只好找了一種宣泄的方式,騎著掃帚到霍格沃茨城堡外圍。那裡有大片的山林和河流,雖然是冬天,但是也很美麗。並且最主要的是,十分安靜。在那裡沒有什麼能打擾到我,我就在結了冰的河邊沿著河岸漫游,讓所有的語言從胸中溜走。

  從畢業以來一系列的事情讓我現在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或者應該說是把什麼都放在心裡。鄧不利多有一次問我為什麼吃飯也蹙眉,我卻無言以對。

  愁苦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可我現在又不能強顏歡笑。經歷這麼多事情,從來沒有一件能夠讓我感到非常幸福,除了母親的到來……

  我站在河邊想得入神,等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向我靠近時已經太遲了,我轉身的時候它距離我只有一米。

  一團黑乎乎的影子,看清後才發現是只大黑狗,一身蓬亂肮髒的毛和一雙有神的帶著灰色的眼睛。天氣太冷了,它在瑟瑟發抖,看起來和所有的流浪狗都沒兩樣。

  我愣了足有兩秒,才反應過來,我的記憶力不會騙人。我舉起手,朝著黑狗說:「小天狼星?」


☆、破壞(下)

  大黑狗喘著粗氣,甩了甩皮毛上凝結的冰渣。然後,轉身往前跑,跑了幾步後又扭頭看我。

  我當然懂了他的意思,可是他要帶我去哪裡,干什麼?雖然上次我知道他之所以成為阿茲卡班的囚犯全然是因為被陷害,但是斯內普很討厭他,而我也不怎麼喜歡這個對我用過一忘皆空的人,他是讓我在斯內普面前無所遁形的始作俑者。

  但是我不由自主的跟著他走,也許是好奇心作祟。父親曾告誡我,好奇害死貓,但我還是忍不住。更何況,也許我已經堅信了小天狼星是個好人。

  我們走了不多遠的路,大黑狗鑽進了一個洞口窄小的山洞裡。對於犬類來說很容易進去,對於嬌小的女性來說也不是太難,但是成年男子估計會很困難,所以小天狼星大概只是在大黑狗的狀態下才能進來,這也有好處,非常隱蔽。

  洞裡空間不大,正中央生著一堆火,由於封閉,這裡很暖和。我艱難地進去後,小天狼星已經恢復了人形,迎接我的是他打了個大噴嚏。

  「歡迎來這裡,小姑娘。」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衣物很單薄,頭發剪得亂糟糟的,一身都像是剛裹過泥。

  我看著他,忘了說話。

  「不用害怕,你知道我不是壞人。」小天狼星靠著火堆坐下,「我才到這裡來兩天,沒想到冰天雪地,真是麻煩。」

  「你來找哈利波特?」我找了一個離他盡量遠的地方坐下來烤火。

  「如你所想,我是他的教父,他參加三強爭霸賽,我必須關注。最近出了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噢,我實在不放心他。」

  「他挺好。」我有時給哈利波特上課,斯內普對他很討厭,我不知道為什麼,如果只是因為詹姆波特,我覺得不太可能。但我無法詢問,只能盡量偷偷減少斯內普對哈利的懲罰。

  我忽然抬頭問,「你不怕我朝斯內普教授告密?他一直對沒能抓到你很不高興。」

  小天狼星笑著說,「別擔心,斯內普女孩,我可不這麼認為。」

  斯內普女孩?我霎時就臉紅了,瞪著小天狼星。可是我似乎無從反駁。

  「我幾次想進入霍格沃茨,卻發現保衛變得非常嚴密。」小天狼星說,「我打聽到鄧不利多請了人來做三強賽保衛工作,來了個叫做徐英余的人,他是你的朋友吧,一個中國人的名字。」

  徐英余基本沒讓我見到他工作的一面,因此我對他的工作毫無概念,但小天狼星的話卻提醒了我,鄧不利多雇佣徐英余並不是沒我理由的。

  「聽著,我不想再進入霍格沃茨。」小天狼星說,「但是我現在需要一套衣服,去霍格莫德偷一件實在不是好事,我現在又不方便,你能不能給我帶一身冬衣?」

  我詫異的看著他,沒搞清楚在我們並不熟的情況下他為什麼能對我開口。

  「如果,你不幫我,我會很難受的。」小天狼星忽然用一種可憐巴巴的語氣,「飢餓、嚴寒,你看起來可不像是個壞心眼的人。」

  我猶豫了一下,伸出手,「錢呢?」

  從霍格莫德抱著男式巫師服和一些食物,我回到山洞口。小天狼星穿好衣服我才進去,他正吃得狼吞虎咽。

  「還有事要我幫忙嗎?」我問。

  小天狼星停下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只是出來走走。」我自然不能把理由告訴他。

  小天狼星笑了笑,撕下一塊牛排肉。「聽著,最近發生了不少事,霍格沃茨也不算太平……」

  我有些心煩地回答,「你說不太平,斯內普也說不太平,到底哪裡不太平?這幾年每年不都是發生了一些事情嗎?前年的密室,去年是你……」

  「別那麼大聲,你可一點不淑女。」

  我無語,心說這荒郊野外又不會有別人。

  「你要回去,我可以送你一程,如果你願意沿途走著欣賞風景的話。」小天狼星低低地說。

  最終,我和小天狼星沿著河岸往霍格沃茨走。他化作黑狗的時候,倒是安靜多了。我們小心翼翼地走過結冰後又硬又滑的河面,期間有幾次我差點跌倒,一把撐在小天狼星的狗腰上,還有一次我一腳踩滑,另一只腳慌忙踩在小天狼星的狗腳板上——他對我呲牙咧嘴,我回以無可奈何的壞笑。風景不錯。

  幫他忙是處於助人為樂的原則,但是我也不會忘了他們上次對斯內普做過什麼,一碼歸一碼,一報還一報。

  小天狼星把我送到可以看得見學校的地方,嗚咽一聲就扭頭跑走,無影無蹤。分別後,我回到地窖,不知道為何,心情倒不錯了。

  三強爭霸賽第二場在湖中舉行。那天我也去了湖邊觀戰,看著哈利波特他們沉下了湖底,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肩膀。「曉沫!」

  我扭頭,發現竟然是田楚!

  很久不見,田楚瘦了些,看著我的時候眼睛在發光。

  「我找到了!」他低低地說,「我回來了因為我找到了!斯內普教授在哪裡?」

  我驚呼,和他緊緊抱在一起跳起來。徐英余很快也跑了過來,我們三個人就抱在了一起。田楚的苦心終於有了成果,不論有多少不快,在這一瞬間我都很高興!

  我們一起找到斯內普,把他拉到一旁設置的帳篷裡。田楚把包裹好的藥材拿出來給他看,斯內普開口表示祝賀。

  「我們現在就去地窖吧,教授!」這是這麼多天以來我第一次用很溫和熱情的語氣嘗試對他說話。

  斯內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對田楚說:「你先回去休息,我們制好藥後,我會聯絡你。」

  田楚點點頭,激動的情緒過去後,他似乎也顯出疲乏了。他再三拜托斯內普,然後離開了,而徐英余被人叫出去了。

  我滿懷希望立即去地窖制作魔藥,可是斯內普只是一言不發地把藥材揣進了口袋裡,接著也走了出去,站在湖邊。

  我一開始並沒有弄懂他的意思,可是看著他一動不動,全神貫注地盯著湖面,我忽然明白了。

  他要繼續觀看比賽。

  為什麼不是立刻去地窖,而是還要看比賽?這場比賽很好看嗎?很重要?難道比得上我們沒日沒夜的辛苦快要得來的成果重要?難道現在最重要事情不應該是立即研制出解藥解救田楚的父親?田楚為了這藥材,在挪威雪山裡找了幾個月!為什麼不能盡心盡力一點呢?

  我心頭一股無名火騰地升起。忽然覺得眼前這一抹黑色仿佛是我不曾熟悉過的陌生。

  快步走過去,我不顧周遭喧鬧的人群,一把拽住了眼前人的手臂。「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我用了全部的力氣大吼一聲,以蓋住周圍極度的狂歡氣氛。

  旁邊的人似乎全都被嚇了一跳,一下子安靜下來。鄧不利多站在不遠處和麥格教授說話,看見我,朝我喊道:「出了什麼事情,曉沫?」

  我朝他搖搖頭,然後和斯內普眼神對視。他的眼眸裡似乎有一絲詫異。

  「請跟我回地窖。」我壓抑住情緒,很客氣的說。周圍的學生太多了,這個時候都盯著這裡,不能太出格。但我仍舊抓著斯內普的衣服。

  「等到比賽結束。」他淡淡地說,同時目光往周圍掃視了一圈,圍觀的眾人立即都縮了回去。

  「為什麼?」

  「我說了,等到今天比賽結束。」

  我漲紅了臉,氣鼓鼓地說:「你太冷血了,斯內普教授。田楚為了這個,受了多大的苦,現在交給你,你卻滿不在乎!」眼眶有些紅,我冷冷地笑了笑,「如果你實在不願意走,那好,把藥材給我,我來做!」

  斯內普說:「你不行,你也不能。」他忽然反手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了帳篷裡。

  「隨便你說什麼,今天我都要看完比賽,一切要等比賽結束,三強爭霸賽,你懂嗎?」他松開我的手,蹙眉,目光上下打量我,像是要把我威懾住,可我第一次覺得他的眼神很醜陋,透露著一種貪婪和陰暗。

  我抬頭,用力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的目的達成了。我會寫辭職信的。」我轉身,離開帳篷,出去後和一個人撞在一起,是鄧不利多。「出什麼事情了?」

  我仍舊搖頭,快步衝回城堡。

  一整個下午,我蜷縮在床上,試圖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做。可是腦子裡亂成一團,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徐英余在門外敲了大半天,震天動地般地響。

  我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只覺得床邊有一個黑影,小小的。等我恢復了視力,才發現是奎斯。

  「徐英余先生要我把盤子裡的送來,還說必須看著你吃完。」

  我順著奎斯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晚餐。

  世界似乎很安靜,比賽應該已經結束了,天窗外透不進陽光來,屋內只有幾只蠟燭的光亮。

  奎斯盡職盡責地督促我把晚餐吃完,然後拿出一張紙條,是徐英余給我的,它收拾好晚餐,離開了。我在同時展開了紙條。

  曉沫: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跟斯內普有關嗎?如果要我揍他,我十二萬分的願意,但在這之前,先告訴我所有你沒告訴我的事情。今晚在天文台,我等著你過來。

  徐英余

  我把紙條收好,帶著疲乏強撐著梳洗了一下,開門出去。

  門外立著一個更大的黑影,是斯內普。


☆、必須離去

  對於斯內普的出現我毫無心理准備,愣在門口,抬頭望著他。

  「今晚會很忙碌,我不希望你缺席。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如果,你想要田楚的父親早一點得到這副魔藥,那麼就立即跟我去教室。」斯內普的話說得很快也很簡潔,說完後他轉身往前走了兩步,見我沒有反應,又扭頭來看我,目光如炬。

  「如果你要交辭職信我沒有任何意見,但是今晚,你該知道應該怎麼做。」

  我猶豫了一瞬,邁步。

  為什麼他可以在湖邊若無其事的觀看比賽,又可以現在堂而皇之的拿制作魔藥當理由要我做這做那?我實在有些氣不過,但又沒有任何辦法,因為現在,給田楚的父親制作魔藥比其他所有事情都重要得多。

  兩個小時後,我們在地窖裡昏天黑地的緊張忙碌終於有了效果,一瓶試驗作品終於完成了。但是對於藥性我們並不能完全掌握,畢竟用這種材料還是第一次,除了配方書上面簡單的說明,它到底會有什麼副作用我們一點也不清楚。當務之急變成了尋找試藥的試驗品。這必須拿去聖芒戈,找那裡的人幫忙了。

  斯內普一面收拾工具,一面低低地對我說:「周日的時候去聖芒戈醫院,我會和院長談有關你的事情,我會鄭重的推薦,讓你順利進去。」

  「為什麼非要這樣?」我很小聲的低語,只讓自己聽到。然後我抬起頭迎視他的眼睛,「既然如此,我會寫辭職信,明天交給鄧不利多。」

  「如果你願意,我想你可以先完成這個學期,然後再交辭職信。」

  我搖頭,「我想你並不需要我,又何必多留幾個月呢?」我把話說絕了。

  斯內普沉默了一下說:「好。」

  從教室走回房間門口,我看見徐英余站在角落裡。

  「我在天台等你,你卻一直不來。」他著急地問,「你到底怎麼了,讓我好是緊張!」

  我帶他走進房間,把事情來龍去脈復述一遍。

  徐英余聽到後面竟然越來越平靜,最後甚至點頭道:「這次斯內普倒是做了件好事。」

  他說得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我詫異地望著他。

  「你為什麼不覺得他很冷血?他為了逼我走,竟然對田楚父親的事情如此冷漠!」

  「他是個混蛋沒錯,但是他要你走,倒算是有自知之明。」

  「你在說什麼?」我越發不懂了。

  「你要是去了聖芒戈,我天天都來看你。」徐英余回避問題,卻忽然笑嘻嘻地說。

  我思來想去都無法找到任何理由為斯內普開脫,他寧願看比賽也不願意早點為田楚的父親制藥,如果不是刻意的冷漠就是天生差了根弦,而我更傾向於他是故意的。

  我回到房間,拿出紙筆寫辭職信,很簡短,也很熟練,因為並不是第一次寫了。還記得上次是斯內普挽留了我,而這次,是他親手推我離開。關於離開的原因我寫道:想要獲得更多的歷練。我沒打算再牽扯進斯內普,說他故意趕走我——那種小肚雞腸的事情我干不成。

  把信寫完,我簽上名字,卻有一滴水順著我的下巴落到了紙上,模糊了一片。我苦笑,把寫好的信撕掉,又重來一次。

  第二天早上是周六,學校裡沒課。我吃完早餐後帶著徐英余一起回了房間,讓他開始幫我收拾東西。餐桌上我還沒有告訴別人我要辭職的事情,我准備等鄧布利多批准後再說。

  房間裡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都是些生活必需品,我讓徐英余幫我歸好類,然後放進魔法口袋裡。

  書桌和衣櫃是我唯一需要自己親力親為的地方,我把信件都放好,清點了一□上還剩下的家當。這筆錢比起我剛剛掙脫父親控制時,要充裕得多了,這都是我自己掙來的錢,如此一想,感覺竟然有些感動。這些錢加上這學期的工資,我正在湊錢,也許有一天可以在霍格莫德之類的地方買套房子。

  我把衣櫃裡的衣服都收出來後,把剩下的都交給徐英余打理。我要去找鄧不利多談辭職的事。

  我和鄧不利多已經約好的見面時間,我到校長室後,把信交給了他。他看起來非常驚訝,挑眉看著我,問:「你是認真的?」

  我點頭。

  「是不是關於斯內普教授……」

  「和斯內普教授沒有任何關系,」我搶著回答,掐斷他的話,雖然有些不禮貌。「是我自己想要離開,我想,我還年輕,可以去更多地方歷練。」

  鄧不利多有些懷疑地看著我,我只好迎視他。他的眼神很微妙,帶有一種震懾力。看著看著,我竟有些無法直視了,於是轉移視線到桌面。

  忽然傳來有人上樓的聲音,我一愣。鄧不利多面色平淡,微笑著說:「是西弗勒斯,我讓他來談事情,昨天就定好了時間。抱歉我沒來得及通知他改時間。這樣吧,你到隔壁房間去等一等——其實你就在這裡也無妨,這不是什麼秘密,是關於魔藥材料的引進問題。」

  我起身說:「還是讓我去隔壁吧。」

  我剛剛進了隔壁房間,斯內普就走了進來。我還沒來得及把門徹底合上,卻不敢再動,只好留了拳頭大小的縫隙,只但願他不會走過來。

  我坐在椅子上,並不想聽見他們對話,然而聲音卻從縫隙裡鑽了過來。

  「……剛才談的事情就這樣決定,西弗勒斯,我想我也沒有什麼意見了。」

  「那好,那我——」

  「等一下,我早上剛剛收到一封信,辭職信。」鄧不利多說,「我想你該知道是誰寫的。」

  拉椅子的聲音停了下來,我心頭一緊,接著聽見斯內普低低地回答:「是張曉沫,我想我知道。」

  「你知道她要辭職?」

  「是的,我知道。」

  「你同意了?」

  「是的,我同意。」

  「你知道她要去哪裡?」

  「聖芒戈,是我讓她去那裡的,我給她寫推薦信。」

  「這麼說,是你要她走的?」鄧不利多問。

  一陣沉默後,斯內普回答:「是的,我讓她離開。」

  我嘆氣,如此一來,辭職信裡編造的理由不就非常可笑了嗎?我真是個可笑的傻瓜!但為什麼,斯內普,為什麼要承認呢?

  「理由,西弗勒斯,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當初她提出過要辭職,你沒有答應。她畢業後要留校做你的助手,你也同意了。現在你要她辭職,總要有個理由。」

  「我想這是我和張曉沫之間的私人問題,校長,我恐怕無法回答你。」

  我聽見斯內普起身的聲音,他走了兩步又停住了。「但我可以保證,她的離去是自願的,我沒有逼迫她。她的工作完成得也很好,只是我覺得,她不該再繼續留在霍格沃茨。」

  斯內普下樓的聲音幾乎消失殆盡,我才推門走到鄧不利多面前。「校長,我可以走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鄧不利多的眼鏡下面透著深深的疑惑,這是讓我有些想要逃避的疑惑。

  「你確定不告訴我任何關於離職的理由嗎?」

  我略微猶豫,隨即重重點頭。

  從校長室出來,我在地窖碰見徐英余,他手裡舉起裝著西弗的籠子,一臉笑意。

  「一切就緒,就等著准備出發了。你的辭職信鄧布利多同意了嗎?什麼時候對外宣布?」

  這並不需要我自己開口,當天的晚餐時間,鄧不利多在餐中間隙,忽然站起來舉起酒杯,祝福我能夠在離職後獲得更好的機會。我有些詫異,原本想等著聖芒戈那邊確定後才宣布,以免萬一沒有被錄用會很尷尬,沒想到鄧不利多竟然先一步替我宣布了。

  「我已經給聖芒戈的院長寫了一封推薦信,他回復我,表示願意先給曉沫一個試用機會。我相信,以曉沫的能力,是可以在那裡順利立足的。」他笑吟吟地望著我。

  我有些動容,幾乎快要哭了。其他的教授也都紛紛詢問我離開的情由,並給與我祝福。

  我決定按照中國的禮節,給每位教授敬酒。那是我很動容的時刻,我喝了一杯又一杯香檳,雖然度數很低,我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醉了。

  到最後,不得不輪到斯內普。我望著他,他也看著我,我從他黑色的眼眸裡依舊看不出什麼——不,或許能看見我自己的影子,而僅此而已。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斯內普教授。」我含笑舉起杯子,快速地在他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便飲盡杯中的酒。

  那天我真的喝醉了,我從來沒有試過喝香檳也能喝醉。我以為已經連威士忌都已經喝不醉我了,可是今天,我卻覺得嘴裡苦澀無比,醉意盎然。

  喝醉了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徐英余攙扶著我回房間,我無可抑制地在門口就忍不住哇哇大吐。幸好周六的夜晚沒有人會願意到地窖裡來,所以不會有學生看見我這般醜態。

  我把肚子裡的東西吐了個干干淨淨,或許還有些別的什麼。到最後,我虛弱地靠著牆角坐下來,任憑徐英余清掃我留下的戰場,然後掏出一張手巾紙,給我擦嘴。

  我疲乏的任由他擺弄,專注地望著他給我仔細清理身上污垢的樣子。或許是酒精的作用,亦或許是我心裡積壓了太多未知的東西期望一吐為快。我忽然開口問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徐英余笑起來:「沒有為什麼,因為我們是朋友。」

  我有些懷疑地望著他說:「我一直以為,男人和女人之間,不會有真正的友誼。」

  「為什麼,你和田楚不也是朋友嗎?你們難道有點別的什麼?」他似乎一臉坦然。

  我搖搖頭,因此又覺得頭暈起來,我扶著額頭說:「男人和女人之間,真的可以只做朋友?是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斯內普從來不願意做我的朋友?就算他不能喜歡我,為什麼他就連接受我這個朋友都不肯呢?為什麼……就算我做了決定,決定不再愛他了,就簡簡單單的做他的助手,就算我只懷著那麼一點小小的渴望,希望他能讓我在他身邊,我可以有一天成為他的朋友。我不奢求能夠跟他和莎莉一樣好的關系,可是希望他能夠像對待朋友一樣對待我。可是,他卻要趕我走,讓我離開霍格沃茨。為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我一定要這麼痛苦?」

  「斯內普這樣的人,恐怕不會有朋友。」徐英余說,隨即嘆息,伸手輕輕托起我的下巴,擦干我的眼淚。「你哭起來很不好看,不許再哭了。」他明亮的眼睛盯著我,仿佛有一股魔力。我被他的專注吸引了,漸漸止住了哭聲。

  「我去找龐弗雷夫人,給你拿點解酒藥來。」徐英余起身要走。

  我拉住他,雖然依舊頭疼欲裂,但我的意識還算清醒,「這實在太丟人了,不要找她。對面的魔藥教室裡有解酒藥,你拿一瓶過來就行了,我告訴你位置和開門口令。」

  「不需要他動手,我來。」斯內普的聲音忽然出現在樓梯口。

  我詫異地抬頭,發覺斯內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樓來了,站在樓梯口的角落裡,光線陰暗,他又一身黑衣,幾乎無法看見,如果他不出聲,我們恐怕依舊毫無察覺。

  他走下來,輕蔑地看了看徐英余,扭頭對我說:「我說過,徐英余先生不、需、要知道地窖的任何機密信息。」

  我未語,徐英余冷笑一聲,將我扶起來,推門進屋。

  過了一會兒,門口有敲門聲,徐英余扶我在沙發上坐下,跑去開門拿來了解酒藥。

  「斯內普呢?」我忍不住問他。

  「我把藥拿到手後就關了門,不知道他在干什麼。」他一臉無所謂。

  我喝下藥,靠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我才清醒過來,徐英余正在喂西弗餅干,看見我醒來,拍了拍身上的碎屑,開心地說:「走吧,我送你去聖芒戈。鄧不利多的推薦信我已經拿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的都吱個聲啊。交流交流。


☆、重逢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像個瘋子?我很清楚,我說了很多胡話。」我懊惱地說,「對不起,我每次都這樣,實在是失態。」

  「你現在啊,確實可真的一點也不像是法師貴族家庭出來的繼承人小姐。」徐英余回答。

  「有我這樣的朋友,你真的不介意嗎?對不起,我總是口無遮攔。」

  「你現在才是在說傻話,曉沫。」徐英余很認真地說,「干嘛道歉?我覺得你很好。你總是有什麼就說什麼,從來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這是你的優點,而非缺點。」

  我們走出門的時候,斯內普靠著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等在了那裡。我朝他點點頭,他走了過來。

  「走吧。」他手裡攥著魔藥瓶,還朝我輕輕晃了晃。這是一路上他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

  徐英余跟我談起歐洲各地的風光,他說他的工作只做這一學期,然後就走,帶我到處旅游。

  「聖芒戈不是學校,沒有那麼多假期。」我忍不住提醒他。

  「這大概是唯一的壞處,但是你可以調整休假,平日裡,我們也可以出去玩,畢竟別忘了,我們是法師。」徐英余補充道,「更別忘了,我們是中國法師。」

  似乎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我可以考慮跟霍格沃茨完全無關的生活。我可以開始考慮不用遵守學校的起居規則,成日裡圍著斯內普轉。

  田楚在聖芒戈門口等著我們,他很興奮,從我手上接過魔藥時幾乎是一臉虔誠。斯內普和院長攀談,並把我介紹給埃文斯院長,一個矮胖慈祥的老人。

  我的工作已經定了下來,在特殊變形矯正科,沒有和田楚一個科室。我的上級名叫帕得默夫人,是個瘦高而嚴肅的女人,大概五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精力十足。

  我跟著院長及帕得默夫人轉完了整個聖芒戈,唯一來過這裡一次,還是因為探望田楚。這是個對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新鮮感與恐懼並存。

  院長半途因故離開,帕得默夫人帶我去我未來的宿舍。

  那是一間小巧而舒適的房間,一切都布置得恰到好處,帕得默夫人說上任主人因為結婚而離開醫院了。

  我打開窗簾,從這裡能看到聖芒戈的中心花園,景色很美,比起我在地窖的房間要好多了。我甚至還不太習慣陽光射進房間裡的觸感。

  一切都不錯,雖然我心裡依舊空落落的。

  我們回到院長辦公室,田楚一見到我就興奮地大喊,成功了。

  魔藥沒有安全問題,明天就能給田楚父親飲用,接下來我們需要的就是懷著希望等待。

  事情似乎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可以回霍格沃茨最後收拾一下,然後就來這裡。埃文斯院長說讓我一周後再來報到,這之間的時間用來調整。

  我們走出聖芒戈,田楚執意要請我們喝一杯,斯內普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但我卻毫無心情,「對不起,可我昨晚喝醉了,現在還不太舒服。」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獨自離開,心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等我回過神來時,我才發現,我瞬移到了霍格沃茨外的河邊。

  這是個沒有誰會找到我的地方。大概在潛意識裡,我覺得很安全。

  在河邊待了一會兒,河裡的冰都化開了,我撿起河岸的石子,一顆顆扔進水裡。河水是包容的,它只會默默地接受我的攻擊,卻毫無怨言。接著我走進了樹林。我想看看小天狼星還在不在那個山洞裡,天氣轉暖,他的日子應該已經好過多了。

  我進了山洞,裡面空空如也,霎時有些失望。正在這時,有只手忽然拍了拍我的後背。

  我嚇了一跳,彈起來轉身舉起手指就往後戳,一邊大念著昏昏倒地。

  那個人閃得很快,他貼著牆角按下我的手說:「別怕,是我!」

  是小天狼星,他這次出現不再是條狗了。

  「可怕的女人!」他大叫,「別那麼激動,你的樣子像是只受傷的小鹿,你怎麼了?」

  我泄了氣,搖搖頭,從洞口出去。

  「你打算就這麼走了?那你來這裡是做什麼?」小天狼星追出來問。

  「只是告訴你,我馬上要離開霍格沃茨。」我說「我在聖芒戈獲得了工作機會。」

  「值得慶祝,不是嗎?」他說,「他是個尖酸刻薄的男人,古怪孤僻,在上學的時候就是如此。你能夠堅持到現在不容易,我個人恐怕不願意和他單獨待上半小時,他一直都是那個樣子。更糟糕的是他目前對哈利波特采取的有偏見的態度。」

  我吃驚地看著他,接著說:「我來這裡不是想聽你詆毀或者侮辱我的教授,實際上,他永遠是我的教授。中國人的古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很尊重他。」

  小天狼星笑著問:「他尊重你嗎?」

  我走開幾步,仍有不甘並最終回頭:「他是的。」

  我們的談話一旦涉及斯內普,就總是面臨不歡而散的境地。小天狼星和我在關於斯內普的問題上從來無法達到一致,這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大打出手可以看出來。

  我沒力氣走回霍格沃茨,打算先幻影移形到霍格莫德再用壁爐。小天狼星沒有追出來,他遠遠站著笑著看我。

  「以後你就見不到我了。」我說。

  「那可不一定。」他回答。

  當天晚上,鄧不利多在全校晚餐時當著大家的面前宣布我的離開,給了我莫大的榮幸。我原本只想悄悄走掉,不想再多告訴任何人。但消息已經宣布,有幾個和我平日關系不錯的學生說要給我辦告別儀式,我也必須接受了,那些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孩子,很可愛。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在學校裡待著,卻不再上課,而是對我這些月的工作做梳理,以便全權交還給斯內普。

  魔藥在田楚父親身上起了作用,他的意識開始恢復了。我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因為如果藥依舊無效,我恐怕還要和斯內普繼續工作,哪怕我不在霍格沃茨。

  沒有了每晚的固定任務,我閑下來,斯內普也閑了下來。最後一晚我在魔藥教室裡收拾東西,他就一直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我心裡其實很好奇,他是不是會因為我的離開而有些不習慣。但我沒有開口。徐英余說我能夠有什麼說什麼,其實我早就不是這樣了,至少清醒的時候不是。我學會了隱藏情緒,也學會了克制愚蠢的衝動。

  我把自己的東西都打包好,裝進口袋,一會兒就可以塞進我的行李裡。

  沒有任何事可以干了,我停止了所有動作,站著愣了好一會,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一個激靈,竟然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抓起背包,我扭頭,發現斯內普依舊坐著,依舊看著我。他的表情既沒有如釋重負,也沒有悵然若失,他似乎就像是平常一樣,在監督著我做事。只是他沒有發出指令,我也沒有問他下一步該怎麼做。

  下一步,他已經不想告訴我了,只有我自己去走,不是嗎?

  我想開口說再見,卻又怎麼也吐不出單詞來。一種無形中的力量正抓著我,把我往他那裡拉。而我的理智已經打開了房門,要推著我往外走。

  我很難受,但是事已至此,又能怎麼樣呢?

  斯內普忽然動了一下,在椅子裡。「祝福你。」他聲音低低的,可我卻依舊聽得很清楚。

  我終於沒忍住,兩眼立即模糊了。我不敢再看他,不知哪裡忽然來的一股子力氣,快步走出了教室,連再見都最終沒說。

  新的生活必然不會是一帆風順。

  我在聖芒戈醫院開頭的日子很難適應。這裡的一切和地窖完全不同,我成日裡要面對的不再是學生,而是全英國或者更甚,是全歐洲的魔法師。特殊變形矯正科,從名字就能知道我每天面對的都是一些特殊的情況。奇怪的人隨處都是。而因為魔法故障而造成的奇怪病例更是隨時都有。麥格教授的變形課並不是我的興趣,可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我一定會加倍努力多記一些筆記。

  有了對比,我才知道,當魔藥助教的日子有多幸福。和斯內普一起工作是很簡單的,我的直接上司只有他,我只需要關注他的要求。而在這裡,我要面對所有床位五十個病人不同時間內的各自要求,要幫助他們應對魔法產生的突發後果,因此總是應接不暇。雖然我的職位是醫士助理,然而我主要在做的卻是護士的事情,因為這裡的人手總共只有八個人,三名醫生和四名護士,以及一個十分混亂的初來者,我。

  不過好在與斯內普共處的那段日子我養成了不屈不撓的品格,一些困難倒還沒有那麼容易打擊我,更何況我深知這裡已經成為我的庇護所,如果我連聖芒戈都待不下去,又還能去哪裡。

  我的閑暇時間幾乎都和瑪格麗特一起活動,她跟田楚的感情穩定,她甚至悄悄給我說她已經准備好接受田楚的求婚了。只不過現在田楚恐怕沒法顧及這個想法,因為他父親一點點的好轉已經耗費了他全部注意力。

  我和瑪格麗特在花園裡散步,聽她講她跟著田楚在挪威發生的事情。與雪人、暴雪龍的相遇,迷失困在半山腰的山洞三天走不出去,有一次甚至差點死於雪崩等等。她說起來的時候眼睛閃著光,我問她是不是很辛苦,她卻甜蜜地回答:「不,我很幸福。」

  瑪格麗特的話讓我對幸福有了再次的思考。我曾經幸福過嗎,在與斯內普在一起的日子裡?我想了很久,不敢下一個結論。

  徐英余時不時就跑來看我,他如約帶我在英國各地游逛,同去的還有田楚和瑪格麗特,我們還去看了懷孕中的朱莉。這樣的日子似乎很美好,和朋友在一起,單純的快樂。

  霍格沃茨離我遠去,雖然我內心裡依舊時時刻刻關注著那裡,但是卻暫時不想回去。我定了報紙,還從病人及同事口中聽到三強爭霸賽的消息,不過那裡和我畢竟不再有實質的接觸了,這完全不同於曾經。我成了一個旁觀者,只能從只言片語裡得到消息。雖然我嘗試著偶爾給海格寫信,但是他的回信也沒有多少我最需要的內容,關於斯內普的。

  四月末的一天,我意外在醫院裡碰見了一個久違的人。

  那天我的值班時間結束,長舒一口氣並且穿過長長的病房走廊時,發覺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站在天台上。在我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時他轉身了,我的所有猜測因此落實。

  是萊特,萊特·薩拉德維,我在霍格沃茨七年時間裡最好的朋友。

  他立即看到了我,就如我立即看到了他一樣。曾經七年的相伴讓我們都太熟悉彼此,包括怎麼互相確定,在什麼地方都可以互相找到對方。這種牽絆隨著時間推移依舊沒有消失。

  現在,我們很久沒見而再次重逢,卻並沒有讓我生出多少故友再聚的蹉跎感慨,反而更多的是愉快,是再次見面的快樂。

  他朝我走過來,萊特的樣子沒有多少改變,或許更內斂,更成熟?可他在我心裡的形像是固定的,內心深處我永遠記得他在新生報道的列車上望著我的那雙大眼睛。

  「好久不見,曉沫。」他笑起來,一片陽光燦爛。

  最後一次他摔門而去的記憶忽然泛上來,我也笑著回答他:「是真的好久不見。」


☆、瑣碎

  我問他是否到醫院有什麼事,要不要幫忙,他說只是來找我,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很高興他能來找我,很長一段時間了,我只能通過徐英余偶爾聽到關於他的消息。薩拉德維家族事務我可以通過報紙了解,而他這個人的詳細情況,並不是報紙能告訴我的。

  從徐英余那裡我得知他現在一直循規蹈矩,恪守著薩拉德維繼承人應該做的一切,曾經那個叛逆的男孩已經徹底消失了,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他對他的未婚妻也很好,在所有徐英余和他相見的時候,他與她都是十分和諧幸福的模樣。

  我們離開醫院,在附近的鎮上找了一家環境很好的餐館,進了一個裝潢典雅的包間。

  萊特給我倒上一杯紅酒,接著給自己也倒上,他轉了轉酒杯,動作熟練流暢並且優美。他的金發在柔和的燈光下閃耀著漂亮的色彩。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正式開口說話,望著我,眼睛裡是溫暖的光。「對不起,我這麼久以來一直沒有聯系你。」

  我笑道:「有一段時間,我真以為你不想要我這個朋友了,可我知道你一定不會這樣。」我舉起被子碰了碰他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特別的萊特。」

  「其實,我一直從英余那裡得到你的消息,我知道你的所有事情,而我不太想去打擾你。對我自己而言,這是個很艱難的選擇。我很想能夠和你說話,像英余一樣。可是我怕我依舊控制不住自己,我沒有膽量。」

  「現在……你可以了。」我說。

  萊特搖頭道:「不,沒有這麼簡單。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知道我依舊有些東西……不過我或許確實能比以前更好了。」

  我們有些尷尬的沉默著,然後我找了話題,「那麼,你和你未婚妻還好嗎?」我想這個問題恐怕能夠化解一點隱形的尷尬。

  「格蕾亞是個非常好的女孩,接觸過後才知道。」萊特說,「作為一位貴族千金,她身上沒有嬌慣之氣。而且她很聰明並且善良。」

  我表示為他高興,喝了一大杯酒。

  「你們結婚我一定要參加婚禮,抱歉我這麼無禮的提出要求,但我要為你祝福。」

  「為什麼是無禮?曉沫,我一定……會邀請你。謝謝你的祝福,不過我們的婚事恐怕還要過幾年,因為我不想太早結婚。」

  我提議:「下次讓我見見她吧我只在照片上看見過,沒見過她本人實在太可惜了,她很美。」

  萊特答應了。

  我們聊天很愉快,雖然有些尷尬的克制,但是久未相見的欣喜衝淡了這種氣氛,大部分時候,我覺得我們還在霍格沃茨,而他還是我可以一起躺在草坪談天說地的好友。

  餐畢,萊特送我回聖芒戈,並且給了我他的最新通信地址。我們又在我的小房間裡說了一會兒話,他起身要離開時,才最終開口:「我想,我這次找你,不是這麼簡單的就是想敘舊,你應該知道。」

  我點頭,但不太明白他想要說什麼。

  「徐英余告訴我了,是斯內普要你離開霍格沃茨的。我想要對你說些話,我覺得我有必要對你說的。」

  我在心裡罵徐英余大嘴巴。

  萊特表情很誠懇,他一字一頓地問:「就算他這樣傷害你,你還喜歡他嗎?」

  「我試著不喜歡他,但是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你也知道。」我回答得很坦誠,「但我會繼續努力看看。」

  「我只希望你不要受苦,曉沫,不要為一個不值得你付出的人受苦。斯內普曾經是個食死徒,大家都知道,鄧不利多說他那時在為他工作,老天知道他是不是!我至少知道一點,他和你不喜歡的那個馬爾福私交甚密,我們常在宴會上遇到,他一直都是如此,他喜歡黑魔法。」

  「可這些又怎樣呢?」

  「我希望你安全,所以你離開他很正確,特別是現在有些突發的情況在不斷發生。有一天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長痛不如短痛。英余告訴我,你一直有些郁郁寡歡,其實又是何必呢?還記得上次我們最後相見時候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嗎?你說,你還沒有去愛,怎麼就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她?怎麼就鬧著要解除婚約?現在這樣,就像是只鴕鳥,把頭埋進了沙子裡——我想要把這話還給你。曉沫,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女孩子,你一定會懂得其中的道理。」

  萊特說完,很快便走了,只留下我徒自思考。

  從霍格沃茨離開這段日子,我不太適應,總覺得心裡像是空了一截,莫名其妙的覺得不舒服。慌亂和不知為何產生的憂郁像是霧,朝著我籠罩過來。我以為這種不舒服是由於我離開了斯內普,離開了給我明確目標和規律以及安全感的生活,可以最近我忽然覺得並不是這麼簡單。

  我開始想很多我之前忽略掉的事情。我會從某個病人的銀發聯想到父親,他和我最後一面時候頭上的幾根白發老是放電影一般回現在我腦海裡。我一直試圖忘記最後那一次經歷,那太痛了。我忘不了父親的傷心,因為我是個膽小鬼,所以,我一直以來希望不要記起這件事。有一段時間我幾乎忘了,可是自從被斯內普推出霍格沃茨,記憶就一點點扎進我的心裡,讓我越來越透不過氣來,半夜我偶爾會做夢,醒來後枕頭濕了一片。

  我也好久沒有見到曉天了。我那個可愛的弟弟,不知道長高沒有?他已經有一兩個月沒有給我寫信了,如果不是我閑下來並且開始整理自己的信件,我竟然無法察覺這麼重要的事,我真不是個好姐姐!

  我慢慢記起這些事,覺得渾身冒冷汗,再接著,我想起母親說回到中國要給我寫信報平安,可是已經過了一段日子了,依舊毫無消息……

  這都是怎麼回事?

  我像是打開了一扇被自己鎖了好久的門,裡面的狼藉和灰塵讓我狼狽不堪。我此時才終於想清楚了一件事情——我真的忽略了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部分,那就是親情。

  我說過要逃離,卻並沒有說要六親不認,我很愛父親,很愛母親,很愛弟弟,可是我卻好像真的做了跟六親不認一樣可怕的事情。

  萊特臨走前對我說的話,又徹底激起了我另外一些想法,有關於斯內普的。

  我……該和斯內普徹底了斷了嗎?當我開始在心裡出現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我曾經毫不懷疑地向所有人做了宣告,我避開族長的命運禁錮,跑到英國來想要實現我的人生價值,我把斯內普作為我的信念支柱。因為我覺得我愛他,愛這個救過我的男人。我認為他不僅救我的命,也救了我的心。讓我從驚駭中獲得安定的美夢一個關於自我的美夢。可我視為信物的紐扣已經還給了他,我的記憶被他一覽無遺。我拼命想要獲得他的感情,他卻毫無動靜……

  當跳出禁錮後,我回首這一切,覺得竟然有些不可思議。

  我一直試圖忘記斯內普,可一直也告訴自己忘不掉。問題是,我真的嘗試去忘記過嗎?我做過這樣的努力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其實也很簡單。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可能把田楚和瑪格麗特都嚇住了,我常常把自己丟進矛盾的想法裡,然後讓自己的理智和情感打架。一邊說我可以重新過完全不同的生活,另一邊則說,得了吧,你不行的,那是你這些年的支柱,讓它倒下,你的心裡只會是廢墟而已。不要刻意去糾結關於那個人和那些事了,放下一切,順其自然。

  「冥想小姐」是怎麼叫起來的,似乎沒有個頭緒,只知道病房裡有幾個喜歡開玩笑的大叔說我愛走神,愛靠在窗台發呆,就給我取了這個外號,連帕得默太太都默認了。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但有時候也會嚴肅地訓斥我的錯誤,這種時候,她也喜歡這樣叫我,並沒有諷刺的意思,實際上,比起斯內普而言她是我遇見的第一位好上司,總像是母親般關心我。

  有一次,我和徐英余走在泰晤士河畔,我告訴了他我的想法。徐英余說我這樣想是對的,「其實你如果能夠忽視,不那麼在乎,那就足夠了。」他說。

  我決定認真做到這一點。還有另外一點,我也想要做到。

  「我……想回國看一看。」

  徐英余被我的話嚇了一跳,他像是沒明白我的意思,表情很詫異。

  「我好久都沒有收到曉天的信了,母親也沒有寫信給我。而且,我很想知道我父親現在怎麼樣了。」我解釋自己的想法。

  「那並不用回國。」徐英余回答得很快,「你知道,你身上的誓約已經被你父親啟動生效了,你回國會很痛苦,這個誓約會要了你的命。」

  他說的是我手臂上的血誓,我在英國時灼痛感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但是如果我回到中國,離我起誓的地方越近,我的痛感會越強烈。跨過昆侖山的時候,我也許會達到自己的極限。我太清楚這一切會有什麼後果了,可是,我寧願把它看做我應得的懲罰。

  「你把一切都想得這麼天真!」徐英余提高了音調,「總之,你是在異想天開。我只問你一個最實際的問題,你回去,起碼要半個月,你准備請假嗎?你才在這裡干了多久?」

  這個現實問題倒是我沒有想到的,我愣了。

  「別擔心,你母親已經平安回去了,我向你保證。」

  「你拿什麼保證?」

  徐英余頓了頓,輕聲說:「因為是我送她到了邊境,她回去後……就不會有什麼事情了,我想你知道。」

  徐英余的話並不能使我安心,但是我也暫時打消了回國的主意。他說得對,我在聖芒戈醫院還沒有站穩腳跟,不能說走就走。我只好給曉天和母親分別又寫了一封信,信末叮囑他們見信就一定要回復我。我為此去了一趟貓頭鷹郵局,選了最快的郵遞貓頭鷹。

  五月中旬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封請柬,這是個意外,當徐英余拿著它晃進病房的時候,我以為是來自中國的信。

  「嘿,大鬼頭,那是什麼?」病房裡新住進了一個亂用魔法而弄傷自己的十歲調皮鬼,他和徐英余混熟了,每次徐英余來找我,他都特別興奮。我正在給他的腿上抹藥劑,他從床頭竄起來,撲到徐英余身上。

  徐英余笑著躲著他,把請柬給了我。我發覺上面有薩拉德維的家族徽標,打開後發現是三天後的周六晚上自助宴會的邀請。

  「我想他鼓了很大的勇氣,邀請你。」徐英余說。

  「我不知道——」我猶豫著。

  「他的未婚妻也會去,格蕾亞,你不是想見她嗎?」

  我還沒回答,小調皮鬼已經接話了:「未婚妻是什麼,大鬼頭?」

  徐英余捏著他的鼻子說:「未婚妻就是除了你媽媽外,還能管你一輩子的另外一個女人。」

  「那為什麼還要這個人呢?有媽媽已經夠受的了!」小男孩童聲童氣的抱怨。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徐英余望著我也笑了,他說:「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曉沫。」

  最終我還是去了。很久沒有盛裝打扮過,我早就習慣了簡單隨意的穿著,穿著晚禮服我覺得渾身不自在。五月的天氣很合適,偶有微風拂過草坪,我和徐英余一起走進薩拉德維的古宅,到處都是人,僕從和賓客混站在露天草地,鋼琴聲從房間內飄出來,幾乎迷惑了夜色。

  「放輕松,你的樣子很美。這是真話。」徐英余寬慰我,我搖頭,知道他說的不是事實。

  我們的視線很快找到了萊特,還有他身旁嬌艷欲滴的未婚妻。當他們也看見了我們,便朝著我們走了過來。我見過格蕾亞的照片,然而看見本人,不得不再次驚嘆造物主刻畫寵兒時精妙的手工。

  萊特望著我,眼睛裡閃著什麼,他輕聲說:「謝謝你能來。」


☆、溫柔的夜

  我抿嘴,彎了彎嘴角。「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我有些怯場,因為實在太久沒有到過這樣的場合,也因為有些尷尬。格蕾亞的性情比起她的外貌來更為出色,她對人非常親切,在萊特將我介紹為他最好的朋友後,她更是格外關照我。

  自助宴會的好處就是可以躲在角落裡,我坐在石椅上遠離人群,徐英余和萊特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不見蹤影。我低頭吃著精美的食物,發呆。

  「對不起,我能坐這裡嗎?」格蕾亞的出現讓我驚異,她坐了下來。

  「夜色很美,不是嗎?」她笑了笑。「你今天很漂亮,我從見你第一眼就發現了,你有著令我羨慕的東方美。剛才那邊有幾位男士在談論你的呢。」她俏皮地指指遠處。

  我回以笑容。

  「我在想,我們能做朋友嗎?」格蕾亞說,「你是萊特的朋友,我們也能成為好友,對吧?」

  「當然。」我點頭,望著她那雙漂亮的棕色眼睛,她很真誠。

  我不由補充道:「我……覺得萊特很有運氣,和你訂婚,是他的福氣呢。」

  「謝謝,我想我能認識你,也是福氣,曉沫。」格蕾亞笑起來,很爽朗,有些與她柔弱的外表不相匹配。我被她調動起來,開始給她講萊特上學時候的趣事。

  我可以確定,格蕾亞是個非常好的女人,她比我及萊特大一點,和田楚同歲。從她身上,我可以感受到成熟與青春的融合。貴族生活讓她有自己的原則和行為舉止,然而超出其外,她也有能夠吸引我的自然真誠。

  她從另外一所學校畢業,那是所專門的貴族魔法學校,她說她更希望和萊特一起在霍格沃茨上過學。在聽說我留校當了助教又離開後她有些不解,「為什麼離開?霍格沃茨是所不錯的學校。」

  我覺得原因很難解釋,她聽說我給斯內普當助手後忽然笑起來。「是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我認識他,在馬爾福家族的宴會上有過簡短交談。」

  這對我而言不是什麼好消息,當她興致盎然問我對斯內普的看法時,我結結巴巴實在不願意說個所以然來。

  格蕾亞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十分確定的告訴我:「今天他也受邀來了,我剛才曾看見他和馬爾福先生在另一邊的噴泉旁談話。」

  我幾乎跳起來,渾身開始微抖。萊特同時也請了馬爾福和斯內普?

  我有些生萊特的氣,他並沒有事先告訴我這個,他明明知道這會讓我尷尬而不舒服。我盡量克制,然後請格蕾亞轉告萊特我先走一步的消息,並立即起身去找徐英余。

  這是個愚蠢的行為,因為我繞了一圈後迷失了方向,站在草地裡越發著急。

  好在最後徐英余找到了我,他問我出了什麼事,我告訴他斯內普也在這裡。

  他沒有吃驚,不過看見我著急不安的樣子便寬慰我說:「怕什麼,還怕他吃了你?」

  「我擔心,我正在嘗試忽略他,可是他萬一出現,一切就會白費了。」我的話傻裡傻氣的。

  「那我送你回去。」他順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長嘆口氣。徐英余就像我的哥哥,有個哥哥多好啊,有人疼愛,有人照顧,我也不會成為背負家族使命的繼承者……

  格蕾亞的聲音在我們背後響起。「萊特馬上要過來。」她有些尷尬的看著我們,我扭頭的時候發覺她一臉笑意,看她的表情好像誤會了什麼,而我如果出聲解釋不免更加尷尬。

  萊特慢慢踱步走到我們面前。「如果你要走,我得送你到門口才是,格蕾亞,父親那邊請你去替我傳話,我半個小時後再過去陪哈德先生飲酒。」

  格蕾亞離開後,我們彼此都沉默了一會兒。

  「真的要走?」萊特問。

  我說:「你請了斯內普,我不可能不走。我……還沒想好現在該怎麼面對他。」

  「對不起,我並沒邀請他。他是和盧修斯.馬爾福一起來的,似乎有什麼事情和我父親商量,我預先不知情。我不能插手我父親的事。」

  「沒關系,我本來也不太自在,我想這種場合不適合我。不過,我至少,和格蕾亞認識了,她真是個好女孩,你一定要珍惜。」

  萊特欲言又止,我笑著對他眨眼。

  他送我們到門口,等到萊特離開後,徐英余和我沿著車道往山下走,而沒有馬上幻影移形。路上飄浮著燭台,火光照著昏暗的土地,不少人還在往山上走,我們卻要下山了。

  徐英余說:「……曉沫,有件事我想我應該嘗試著告訴你一部分了。」

  「什麼事?」我心不在焉,無精打采。

  「關於我的未婚妻。」

  我抬頭來認真地看著他,徐英余眼睛閃著光,我們停下腳步,站在路邊。

  身後有聲音傳來,打破了這蓄意的敘述氣氛。我們不約而同的轉身朝聲源處看去,也不約而同的吃了一驚。

  西弗勒斯·斯內普和盧修斯·馬爾福一起走過來,並在我們面前站住了。

  要躲避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雖然樹林就在路旁,可謂近在咫尺。但是我已經看見了斯內普看到我時的表情,我想我自己也大概是同樣的反應。

  他看起來一點沒變,我有一瞬間甚至覺得他和我是在地窖,我們在沉默的夜裡站在坩鍋旁。但他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種冷漠,他直露地盯著我,讓我覺得無法逃避。他富有棱角的臉上恢復了平淡無奇的神情。那是我開始接近他時他的狀態,在我成為他的助理後那種狀態逐漸消失了,我相信之後他對我是有信任的。而現在,這種冷漠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

  我離開霍格沃茨的時候沒有和他道別,是因為我也許在內心裡想著有一天要和他再見。等到我足夠強大可以從容平淡地面對他的時候,我會成熟而穩重,我可以解決這些成年人的困擾——然而我此刻確定了,並不是現在。

  「徐先生,好久不見。」馬爾福和徐英余客套握手,順便瞥了我一眼。我低下頭。「張小姐?」

  「你好,馬爾福先生。」我說完,就立即退到一邊,安全的陰影裡。

  馬爾福有些尷尬,徐英余和他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斯內普一直沒開口。我想是的,他在霍格沃茨已經和徐英余交流過太多次了。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斯內普,卻沒有再抬頭看他一眼,我想這樣也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並非朋友,也沒必要多說什麼。我聽著雙方客套的告辭,忽然有些奇怪,為何如馬爾福這般驕傲的貴族,素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的人,竟然和徐英余如此客氣?

  我在愣神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徐英余冷不丁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們幻影移形了。」

  空蕩的車道。

  我長嘆一口氣,抬頭對著徐英余笑了笑,「感覺還不錯。」

  他的表情看來有些懷疑。

  我岔開話題:「你剛才要對我說什麼,你的未婚妻?你開始考慮這個事情了嗎?」

  徐英余凝神望著我沉默了好一陣子,在我以為他就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說:「不,我想以後再談吧。」


☆、驚魂

  見到斯內普這件事帶給我的影響我還沒來得及梳理,在我回到聖芒戈的三天後,我遇見了另外一件事情。

  和徐英余關系不錯的小調皮鬼叫做山姆,他是個既麻煩又可愛的小男孩。很多人在他這個年紀,對自己擁有的魔力還不自知,他也是一樣,因而因為自己的胡亂操作導致僵化了一條腿,雖然進聖芒戈已經快一周,但是柔和劑的藥效很緩慢,因而他走路依舊必須一跳一跳的。就在那天他跳著走到我面前,告訴我說他發現有個人鬼鬼祟祟地走進了帕得默太太的辦公室。而今天帕得默太太有事去了倫敦未歸,那個辦公室應該沒人能進去,除非去的人本身別有所圖。

  我們去到辦公室門口,我告訴山姆等五分鐘如果我沒有出來則讓他去通知其他人過來。接著我悄悄推開門,想看看這個擅闖者是誰。

  裡間確實傳來了翻動藥瓶的聲音,我心裡一緊,悄然舉起手對著前方。

  我推開房門,朝裡間望去。一個瘦削身材的人正拿起櫃子裡的一瓶什麼藥劑,聽見響動便扭頭過來。

  我放下手,只覺得驚奇——是盧平教授!

  他看見我倒並沒有吃驚,而是不慌不忙的把藥劑揣進兜裡。

  「我知道你到了這裡,帕得默太太告訴我了曉沫,不過我准備一會兒再去找你,卻在這裡先遇見了,很巧不是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盧平教授?」我又驚又喜。

  「為了這個,」盧平笑著從兜裡把瓶子露出來一點,是紫色——「狼毒藥劑。」

  原來帕得默太太是盧平的好友,盧平的狼毒藥劑現在都是由她按期提供,今天帕得默太太有事外出,盧平便自己來取藥,卻被山姆發現了。

  我出門告訴山姆什麼事都沒有,接著請了半天假,請盧平到附近的酒館用餐敘舊。

  從上次和他一起碰見我母親後,我們又是很久沒見,他的樣子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一些。「幾乎是穩定下來了。」盧平很肯定的告訴我。

  他問我為什麼會離開霍格沃茨,這是個被問過無數次的問題,我每次都編造不同的答案來應對,化解尷尬。可是對著他,我覺得不想撒謊,也沒辦法撒謊。

  「斯內普教授不需要我了,他給我寫了推薦信,讓我離開了霍格沃茨到了這裡。」我一字一句地說,「我想這裡或許確實更加適合我。」

  盧平沒有說出一些我意想中的話,而是舉起酒杯碰了碰我的杯子。「祝新生活好運。」

  我望著他,有些失望和低落:「你一定也覺得我離開斯內普是解脫。」我為他下了定義。

  「不,我並不這麼認為。」盧平說,「我只是覺得,你還很年輕,還可以去經歷很多事情,不必一直在霍格沃茨就待上一輩子。在那裡的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故事的,你也應該有,而你如果一直待在那裡就會沒有自己的故事。我想西弗勒斯也許也是懷著同樣的想法。」

  「我想,他根本不在乎……」我回答,並不對盧平的話那麼認同。

  盧平不置可否。

  「你可以在聖芒戈多學點東西,我想你的魔藥水平已經很厲害,而你如果能夠提高你的醫療水平,那就更好了,不是嗎?」他說。

  我不知道盧平的話是對還是錯,平心而論,我對於魔藥或者醫療都沒有什麼具體想法,我並不算熱愛它們,更多的只是把它們看作工作。我想要研究的是人。

  六月份三強爭霸賽要收尾,徐英余幾次邀請我去看決賽,說那會很精彩。我猶豫了好幾次終於告訴他,我還是想回國。

  我寄出信後,一直沒有收到母親或者弟弟的回信,這太不正常了,必定有什麼事情發生,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之下,我猜測那是危險的。

  「堂堂張氏家族的執權者,會有什麼危險?」徐英余說,「我猜測他們是換了地址,暫時不再住在老房子裡,或者是你父親加強了保衛措施,增加了篩選信件的條件。我上次回去聽說,張家和東北一個氏族有了點衝突,這很常見,你應該清楚。」

  徐英余的話似乎句句有理,可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或許是一種直覺,告訴我這次事情不會是這麼簡單。

  6月24日決賽那天,我仍舊抵不過徐英余,和他一起回到霍格沃茨。

  在上次見過斯內普之後,我一直有種欲望,希望能淡定自若地出現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堅強和灑脫。

  事實證明,我的心理並不能完全控制我的行為。

  我被邀請依舊進入教師區的晚餐,以備觀看晚上舉行的比賽。我坐在斯內普旁邊,中間隔著徐英余,這是我之前自己安排的位子,但當我終於坐下開始用餐時,卻感到了無形的壓力,尤其是斯內普遲了一會兒才進來時。

  「西弗勒斯,你看看誰回來了?」鄧不利多愉快的招剛預備坐下的斯內普。

  我轉過頭,尷尬地看了看斯內普,他朝我點點頭,並未說話。

  鄧不利多在餐間宣布了即將在魁地奇球場舉行的決賽,所有學生看起來都很興奮。而進入球場後,更是喧鬧沸騰。看台上坐滿了人,天空澄澈而深藍,星星掛在上面閃爍,真是個好天氣。

  徐英余要去做最後的警戒,因而我一個人去了教職工席,那裡都是熟悉的人,我並不會不自在。我一邊聽著鄧不利多宣講比賽規則,一邊感覺身旁的空位有人坐了下來。

  「你在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工作得如何?」是斯內普的聲音,這讓我嚇了一跳。

  我低低的回答:「還不錯,教授,那是完全不同的工作。」我覺得自己的耳朵不受控制的紅了,沒有轉頭看他。

  他坐在我旁邊,讓我覺得有些窘迫,不知道他是否也這樣想,不知道他是否也窘迫?

  哈利他們鑽進了樹籬迷宮,居高臨下我們可以看見他們在裡面穿梭的樣子。由海格他們組成的教師巡衛團在迷宮周圍警戒,而徐英余騎著掃帚在半空中徘徊。

  比賽對我並沒有太大吸引力,而斯內普坐在我旁邊這件事比較要命。我選擇和另一邊的龐弗雷夫人交談,讓她告訴我一些醫療知識。

  忽然,迷宮裡傳出一聲尖叫,看台立刻都安靜下來,大家都驚恐地望著場內。斯內普忽然站起來,有些激動地喊到:「出了什麼事?」我看見徐英余的掃帚箭一般墜進了迷宮裡,幾個老師也衝了進去,然而我們並不知是誰出事了。

  過了一會兒消息傳來,是布斯巴頓學院的芙蓉出局了。

  比賽由此顯得有些激動人心起來,只剩下三個人了。

  接下來,紅色火光射上了天空,第二個出局的人人出現了,是德姆斯特朗學院的克魯姆。當他被抬出場地來的時候,斯內普一個健步衝下了看台,而不知由於什麼原因,我竟然也自動邁開腿跟著走了下去。

  場邊有些混亂,龐弗雷夫人跑上前去檢查了克魯姆的身體,「看起來他剛剛被施了昏昏倒地,沒事,讓他喝點藥劑。」我協助龐弗雷夫人給克魯姆灌了藥,所有人看來都松了口氣。

  卡卡洛夫的聲音傳來,他踉蹌著跑過來,「出了什麼岔子?為什麼他會被昏昏倒地?誰對他施的咒語?」他看起來很激動。

  「安靜一點,卡卡洛夫,也許他只是被自己咒語的反射擊倒了。現在比賽還在進行呢。」鄧不利多說。

  「有什麼意思?剩下的兩個都是霍格沃茨學院的人……是啊,多麼有趣的比賽啊。」卡卡洛夫說著,他要去扶克魯姆,卻忽然停手了,「天!你認為他只是被昏昏倒地?」

  我們再一次把目光移到克魯姆身上,立即也發現了異常。他並沒有清醒過來,當昏昏倒地的症狀消除後,他顯露出了另外不同尋常的狀態。

  龐弗雷夫人又一次伏□,這次她驚叫起來:「奪魂咒?」

  所有人都驚呆了,這是個禁止使用的咒語,使用者是要進阿茲卡班的!會是誰這樣沒輕沒重用這個咒語?

  卡卡洛夫臉色沉重,他出乎意料地撇下克魯姆,轉身走開了。

  龐弗雷夫人帶著幾個學生要把克魯姆抬到校醫院,這下不是簡單的事情了。

  當出現這樣一幕,比賽還應該繼續下去嗎?我們都等著鄧不利多的決定。但鄧不利多似乎沒有受到影響,盡管他臉色鐵青,卻示意比賽繼續進行。

  「要我去看看情況嗎?」徐英余重新飛上天了。

  我們站在場邊,預感到離比賽進行完畢恐怕不遠了。又過了半個小時,徐英余衝下來。

  「他們已經接近獎杯了,」徐英余興奮地說,「兩個霍格沃茨的小伙子,好樣的,誰能第一呢,可真是說不准吶。」

  他話音剛落,我忽然感到一陣不尋常的魔法振動,我詫異地四望,發覺其他人的表情說明他們也感受到了。

  「剛才那是什麼?」海格開口問。

  徐英余又去巡視了一圈,接著衝下來,這次他的表情不再是興奮,而是恐懼:「老天!兩個人都不見了!哈利波特和塞德裡克,還有獎杯!」

  聞言每個人都大吃一驚。鄧不利多揮手要帶人進去,但依舊留下人在外維護場地。不論出了什麼事,不能讓外邊的人知道,否則霍格沃茨必然會開始混亂。

  我想跟著他們走進迷宮,卻被攔在了外邊等候消息。斯內普和鄧不利多、徐英余一起跑了進去,他們很快又跑了出來。

  「不見了?他們拿的一定不是獎杯,而是門鑰匙!天吶,這是怎麼回事?」鄧不利多低聲喊道。

  「他們能去哪裡?這簡直是要命!」斯內普看起來非常生氣。「是誰搗鬼?」

  沒人能找到答案,我們只有等在場邊。看台上的人沒有再聽到打鬧聲,議論聲四起。

  斯內普忽然臉色發白,在我身邊渾身開始發抖,他捂著左臂。

  我著急地扶住他,也不再管什麼尷尬與否的問題。「你怎麼了?」我心裡一驚,有所預感。

  他避開我關切的目光,只是搖頭,聲音低沉:「他們……可能出事了,校長,校長!」鄧不利多跑過來,看見斯內普的樣子似乎立即想到了什麼,他皺眉,卻並未開口。

  所有的事情都陷入了僵局。裁判們在旁邊提議立即中止比賽開始尋找失蹤的兩人,鄧不利多卻搖頭。我們在場邊僵持著等了半個小時,直到一陣更劇烈的魔法振動朝我們襲來。

  我們找到來源時幾乎被驚呆了,哈利波特抱著獎杯一臉狼狽恐懼,而一旁是已經變成屍體的赫奇帕奇學院學生塞德裡克。

  接下來是一片混亂,穆迪帶著哈利波特走開了,留下塞德裡克的父母撲過來呼天搶地。魁地奇球場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學生們都想要四散。

  裁判全都臉色如斯內普一般慘白,徐英余被鄧不利多授命維持現場秩序,而鄧不利多卻並不打算留在場內。

  「馬上就會有答案了,米勒娃,西弗勒斯,跟我走吧。」他帶著麥格教授和斯內普開始往城堡裡走,我提議我跟著一起去,鄧不利多沒有拒絕,或許是他走得太快了。

  他似乎知道要去哪裡,但當我聽見他對著一扇門施展昏昏倒地時,我還是吃了一驚。門被轟開了,而門內是哈利波特,以及昏倒在地的穆迪。

  謎底一點點被解開了,穆迪並不是真的,而是小巴蒂克勞奇,一個食死徒。

  而更為震驚的消息是,伏地魔復活了。

  那天非常忙碌,原本我打算看完比賽後就告辭回聖芒戈,而事實是我不得不留下來協助龐弗雷夫人照顧傷病員。克魯姆和真正的穆迪都中了奪魂咒。塞德裡克的死亡給伏地魔的復活增添了更濃厚的恐怖色彩。

  徐英余的心情很不好,他說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負責警戒卻導致學生喪命。我一邊寬慰他一邊增加我停留在霍格沃茨的時間。直到看見鄧不利多帶著哈利波特和一條大黑狗走了進來,我吃驚地望著那條狗,不,更准確的說是小天狼星。它抬頭看了看我,對我的驚奇似乎表示不屑,我猜想它一定是來陪伴哈利波特的,他投注在自己教子身上的關心超出了一切。

  我們在醫療室裡輕聲說話,哈利波特喝了助眠藥劑就昏昏沉沉睡著了。然而不過一個小時後,醫療室就不再安靜了。


☆、分道揚鑣

  魔法部部長福吉衝了進來,還有麥格教授和斯內普,接著是之前離開的鄧不利多。當我們都深知事情的發展與真相時,福吉卻固執地拒絕相信。這意味著陣線分明,鄧不利多和他翻臉了。

  我震驚於平日裡那個慈眉善目的鄧不利多此刻卻變得十分堅決,簡直是氣勢懾人。而更震驚的是斯內普忽然站出來,走到福吉面前攏起左手臂的袖子,把自己的食死徒標記展現給了他看,當著所有人的面,露出那塊醜陋的標記。在那一刻我吃驚的望著他的臉,簡直想不明白平日裡諱莫如深的他竟然為了證明伏地魔的復活當眾揭開自己的傷疤。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看了我一眼,我覺得他眼睛裡有些什麼情緒,但我卻沒來得及捕捉到。福吉依舊不相信,在他走後,鄧不利多嘗試把所有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讓麥格和龐弗雷夫人離開後,他望向我和徐英余。

  「徐先生,你或許願意出去找海格,讓他幫助你把迷宮裡的危險生物都清理出來。」

  徐英余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我,點頭離開了。

  「曉沫,」鄧不利多朝向我,「你想回聖芒戈嗎?我想你應該很累了?」

  「請讓我留在這裡,我必須幫助龐弗雷夫人。」我遲疑了一下,繼續說,「此刻我能留在這裡嗎?需要我出去嗎?」我想鄧不利多恐怕要單獨避開一些人說些什麼。

  「我想你最好出去,」斯內普忽然□來接話,他轉頭看著鄧不利多,「校長,我不認為把她拖進來是個正確的選擇。」

  鄧不利多說:「我想這要聽聽她自己的意見,西弗勒斯,你說呢?」

  斯內普用一種嚴厲的目光盯著我,我愣了,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我從剛才鄧不利多的話裡聽出的意思告訴我,或許我暫時避開比較好。

  我走出去,背靠牆壁等待。

  經歷了這樣震驚的一晚,我甚至沒回過神來,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遠遠比魁地奇世界杯上發生的事情可怕得多的事——

  我對於伏地魔並沒有直觀的印像,然而我還記得那個火車站,還有攝魂怪,改變了我的人生。在霍格沃茨這些年,我也聽過無數傳聞,更知道他的名字都是個忌諱。而最重要的是,斯內普曾經是個食死徒,這樣我一直對伏地魔非常好奇,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能夠吸引斯內普……

  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門響。

  我看見大黑狗走了出來,它扭頭看了我一眼就走遠了。

  接著是腳步匆匆的斯內普,我看見他時本能地喊了一聲:「教授!」他聽見聲音便停下腳步,轉身看我。

  我發現他的表情很沉重,幽深的黑眸裡閃著奇怪的光芒。

  我不知所措,望著他不說話。

  「別摻和進來,張曉沫。」他忽然開口,然後回轉身急促而去。

  當夜,鄧不利多讓斯內普單獨出去干了一點什麼,我猜不到,似乎非常神秘。然而我卻可以感覺到當我第二天再次碰見斯內普時,他的臉更加蒼白了。

  我在聖芒戈請了假,一直留在校醫院照顧穆迪和克魯姆直到他們康復。接著鄧不利多留我在霍格沃茨休息了幾天,直到學生們放假。我才回到醫院。

  過了半個月,我似乎恢復了在聖芒戈醫院的生活。然而日子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平靜了,關於伏地魔復活的消息雖然沒有能登上福吉控制後的《預言家日報》,卻因為鄧不利多在霍格沃茨放假前最後的晚宴上當眾澄清傳聞,明確告知伏地魔的復活,以至於依舊在巫師社會裡散步開來。

  有件事讓我無法理解,徐英余結束了在霍格沃茨的工作,接著就不聲不響消失了,他沒有告訴我,我找了他幾天卻一無所獲。我想他如果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至少告訴我一聲呢?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被食死徒抓住了。我心急火燎的去找鄧不利多,鄧不利多卻說徐英余告訴了他,他要回中國去。

  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他能有時間告訴鄧不利多,就沒有時間告訴我一聲嗎?

  當徐英余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驚訝的發現,他穿著中國傳統的法師服。

  我冷眼看著他,輕聲問:「山姆出院前寫信給你,你卻沒有回應。你這段時間去了哪裡?」

  「回國。」恰如鄧不利多所說。

  我抽一口氣,「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時間實在太緊張了,對不起,我去找鄧不利多完結工作後就必須立刻動身。」徐英余說,「也別問我是為什麼,那是我的私事。」

  「你……還要回去?」

  「我不僅要回去,而且會是很長一段時間,長得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

  「然後呢?」我撇撇嘴角。「你在國內找了個好工作?」

  徐英余笑了笑,「你知道,我總有辦法做事情。」

  「那個人復活了……」我壓低聲音,「你為什麼不留下來戰鬥呢?」

  「有很多事,比單槍匹馬的戰鬥要更為重要。」

  不知為何,我覺得徐英余的樣子有一霎那像是那天晚上走出房間的斯內普,這兩個人似乎都瞞著我在干什麼事情,我一無所知。

  「我走後,你必須知道,你一定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因為你是張家的繼承人……」他緩緩的說。

  我詫異道:「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我回去見到你弟弟和母親了,他們現在都很好,只是現在通信不方便,你不用掛念。如果你以後要寫信,就按照這個地址寫給我,我會向你定期說明他們的情況的。」

  「真的出了事,這麼嚴重?」我緊張起來。

  「沒出事,只是加強了安保而已,我想你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你遠離中國,又懷著擔憂,所以現在才會如此關心,其實本就是小事。」徐英余說,「我還……見到你父親,他也很好。」

  徐英余走前的話多少給了我一些安慰,我也終於不用擔憂貓頭鷹郵局的信件為何還沒有送到了。

  田楚知道伏地魔復活的消息後非常擔憂,他的父親已經基本快恢復了,可是上一次的噩夢留在心裡的陰影是難以治愈的,所以他決定把自己的父母送回中國,瑪格麗特和他一起回去,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回來。

  由於關於食死徒的傳聞塵囂日上,所有人的樣子看起來都沒有以前輕松了。帕得默太太向我仔細詢問關於三強爭霸賽時候的事情,然後一臉震驚,她說盧平來取藥的時候提及了一些,她並沒有能完全相信。消息被魔法部依舊否認,所以大多數人都還處在猶疑之中,而從心裡,恐怕更傾向於不相信。

  盧平來找我,他看起來更加瘦削,似乎很疲累。我照舊提議去附近的酒館,他卻要求到一個更隱秘的地方,於是我帶他去了朱莉的飯館,找到一個很僻靜的包間。

  那天盧平似乎很嚴肅,他進門後又施了幾個靜音的咒語,才坐下。

  「曉沫,你相信鄧不利多嗎?」他問我。

  「不僅相信,教授,那天我親身經歷了一切。」我認真的回答他。

  「鄧不利多可能會和你談談,也許是過幾天,因為這幾天太忙了。我今天來是有別的事要告訴你,」盧平壓低了聲音,「不要——我是說——不要再和萊特.薩拉德維接觸。」

  我嚇了一跳。「為什麼?」

  「他哥哥,已經被發現是一名食死徒。」盧平嚴肅的說。

  「你們怎麼知道?」第一次真正談及這類問題,讓我多少有些不舒服。

  「我們有秘密渠道,非官方的,因為魔法部不肯合作……」盧平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說並不是他,對嗎?」

  我點點頭。

  「以防萬一吧,曉沫,你知道如果出事會有什麼下場。」

  「我想我們為何不把萊特爭取過來,」我漲紅了臉,覺得有些難堪,「他絕對不會支持那個人。」

  「那必須給他一些考驗才行,但不是現在,曉沫,過幾天你見到鄧不利多,就會知道,現在有現在的計劃。」盧平忽然眯起眼說,「我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如果西弗勒斯知道了……」

  「有他什麼事?」我問。

  「他一直反對讓你參加這些活動,雖然實際上,你具備我們要求的一切條件和顯而易見的決心,並且在你親自經歷了那晚的事情後……」

  「他憑什麼反對?」我憤怒起來。

  「他或許不想讓他最出色的學生陷入危險的境地。」盧平說。

  「我不是什麼他最出色的學生,我是他最討厭的學生。」我冷笑。

  過了幾天之後,盧平再次到聖芒戈來找我,那是個晚上,外面一片漆黑。他給了我一個掃帚,說要帶我去看看一個地方。

  我們在夜色中啟程,花了一個小時才飛到了目的地——一個看起來荒涼、破落的地方,周圍都是麻瓜住宅。

  盧平給我一張紙條,低聲對我說:「記住後燒掉,然後在心裡默念上面的話。」

  我照做了,那上面寫的是:鳳凰社指揮部位於倫敦格裡莫廣場12號。

  很快事情就有了變化,在我們面前兩座間隔很遠的住宅中間,忽然出現了另外一座看起來破敗而古老的住所。

  「這裡就是——」

  盧平示意我噤聲。接著帶著我走進去。

  一座看來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陰暗的裝修風格,走進去後,我立即感覺到了壓抑。

  房子裡很安靜,盧平解釋說:「現在沒到開會的時候,所以這裡沒什麼人——韋斯萊太太和幾個格蘭芬多學院的小鬼住在這裡,我想你見過他們,他們是哈利波特的好友,也是你的學生。」

  提及哈利波特,我當然可以記起,我還記得在打人柳那裡發生的事情,而之後我作為助教給他們上課,徐英余和他們關系很好,但由於我是斯內普的助手,所以和他們幾乎沒有私下接觸。

  盧平帶著我走進了一間大的會議室,我立即發現鄧不利多坐在那裡,看見我們走進來,起身歡迎。盧平走出去了,輕輕的拉攏了門。我望著鄧不利多,感覺到有什麼事情,即將改變我接下來的生活。

  一周後是鳳凰社成員的第一次集會,在這一周裡,我陸陸續續見到了大部分成員,除了斯內普。而今天的集會,斯內普也將出席。

  我很早就到了鳳凰社,給韋斯萊太太幫忙,直到會議開始,我才匆匆走進會場。

  一進會場我就感覺到有一雙眼睛看了過來,我尋找來源,發覺正是斯內普。於是立即迎視回去。我並無畏懼,而且對於斯內普不讓我參與這些事十分憤怒。他已經把我從霍格沃茨趕走,又要阻止我參加鳳凰社?他以為他是誰,可以如此約束我?他又為什麼一定要針對我?

  會上決定要提前去女貞路接假期中的哈利波特到鳳凰社來,所有人都知道,哈利波特和伏地魔有一層無法隔絕的聯系。而他剛剛在麻瓜親戚那裡擅自使用了魔法,即將面臨魔法部的法庭裁判。

  我也主動要求加入了去女貞路的隊伍裡。

  會議結束,我留下來幫韋斯萊太太收拾東西,因為最近沒有什麼事,所以我也很願意待在鳳凰社幫忙,這個古老的宅院我後來才知道是小天狼星的,來自於古老的布萊克家族,裡面潛藏了很多神秘的東西,需要一點點清理。

  我走過頂樓天台時忽然聽見有人爭吵的聲音,因而停下腳步。我很快聽清楚,那是斯內普和盧平兩個人的聲音,而且我似乎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我躲到側面一個角落,剛好可以看見那兩個人,並且聽到他們的談話。

  「你為什麼要把她也牽連進來?萊姆斯!」我聽見斯內普壓低聲音的怒吼。

  「是鄧不利多的意思,並且也是曉沫自己的意願。我們需要來自世界各國的巫師聯合戰鬥。」盧平說得很坦然。

  斯內普陰沉沉地在盧平身旁轉圈,接著,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把他按在了牆上。

  「讓她慢慢遠離這些事情吧,萊姆斯,她不重要,何況她是個中國人。」斯內普一字一頓的說。

  盧平看起來很困惑,他輕聲問:「為什麼?」

  「我已經答應過她的母親——」斯內普的話讓我立即心跳暫停——可是他卻忽然停下來,松開盧平。「我會自己和鄧不利多去說的。」

  「我想最好這樣。西弗勒斯,你很關心她,比我想像的更多。」盧平說,「可我並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自己和她說清楚。」

  斯內普沒有回答他的話,快步走了。

  我愣在原地,直到盧平也下了樓,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斯內普和我母親?他們什麼時候開始接觸的?為什麼瞞著我?

  而他到底答應了什麼?


☆、秘密

  我覺得全身發冷,顫抖起來。多麼可怕的發現!他們究竟有什麼關聯?斯內普和我母親有聯系?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上次他們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啊……難道就是那時候,母親背著我偷偷和斯內普接觸過了?可是為什麼呢?

  我忽然記起,留在母親走後不久,斯內普說出了要我離開的意願。

  是母親的要求嗎?要斯內普使我離開霍格沃茨?可是這又是為什麼呢,她明明說過要支持我的獨立……

  我想來想去,實在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只覺得心亂如麻。我匆匆下樓,和韋斯萊太太告別,屋子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不見盧平也不見斯內普,只聽見不遠處傳來赫敏和羅恩在使用咒語的聲音。

  我幻影移形回到聖芒戈,倒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只願不再醒來。

  就這麼睡去,可以遠離一切煩惱。

  西弗把我啄醒的時候,已經過了快半天時間了。幸好今天不是我的工作日,我從床上坐起來,然後一邊給西弗喂食,一邊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想去找斯內普問個清楚,但又知道以他的性格不會告訴我什麼,反而會暴露出我自己的知情,所以恐怕只有從側面慢慢調查。可是我現在能從哪裡入手呢?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依舊在聖芒戈忙得昏天黑地,但一有閑暇,這件事情會塞滿我的腦袋,我無法克制住不去探尋它的欲望,但另一方面我深知自己的恐懼,深知自己正在害怕,害怕尋找出什麼不好的事實真相……

  我跟著盧平、穆迪他們去護送哈利波特到格裡莫廣場,一路上我坐在掃帚上,內心依舊在想著這一切。高空無雲,寒冷凜冽,我望著下方的萬家燈火,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

  這些耀眼的燈火,沒有一盞是屬於我的,沒有一點點歡樂是屬於我的。我擁有的是什麼呢?中國回不去了,在英國也沒有尋找到歸屬感。我像是獨立於所有的一切,一個人在未知的黑暗裡前行……

  「前面就快到了!」盧平的聲音在我一側傳來,我打了個寒戰,然後想到了什麼。

  回到鳳凰社,所有人又聚在一起開會。鄧不利多不在,斯內普主持會議,講他最近和幾個曾經的食死徒接觸的事情。由於他的過去,他有得到第一手情報的得天獨厚的優勢,只要他能讓別人相信他還是對伏地魔忠心耿耿。

  我一直避免和斯內普的目光接觸,只是望著桌面。最近在鳳凰社裡碰見他,我從未停留腳步,有幾次我甚至聽見他在背後輕聲叫我的名字,但我並不想給予回應。

  我害怕他說要我退出。

  情況不容樂觀,以福吉為首的魔法部一直隱瞞關於伏地魔復活的消息,還斥責鄧不利多造謠。這恐怕正合了伏地魔本人的意,大多數巫師雖然在聽到他復活的消息後都驚慌了一陣子,但是隨著魔法部及其控制的《預言家日報》鋪天蓋地的扭轉報道,相信的也都有了懷疑,不相信的更是越來越不以為然,這樣伏地魔背地裡的活動恐怕得以進展得越來越順利。

  現在的任務是把更多相信支持鄧不利多的人拉來鳳凰社。

  我負責聖芒戈醫院這一塊,然而這樣的行為也是需要冒險和仔細。如果拉來的人是食死徒,無疑會對鳳凰社形成滅頂的打擊,所以篩選人選是個必要的步驟。目前為止,我發展了帕得默太太和同科室的兩個醫生作為外圍成員。另外朱莉和史蒂夫也是成員了,他們的飯館是個很好的情報來源口。

  會開完了,我到廚房找了些吃的,上樓去喂食給巴克比克。第一次看見它出現在這裡時我都驚呆了,沒想到徐英余把它托付給小天狼星,對方將它安置在了這裡。被關在一件大臥室裡並不讓巴克比克多快樂,就跟它現在的飼養者一樣——小天狼星依舊被通緝,在這座宅院裡已經待了很久無法出門了。

  等到開會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出去,離開了格裡莫廣場。

  不知道為何,想到從側面了解的方法,我便忽然想到了一個人,莎莉。

  於是我移形,到了霍格莫德的糖果店門口。

  還記得我帶著母親來這裡逛的時候,還專門進去過莎莉的糖果店,告訴她這是我打工過的地方。莎莉認識了我母親,而莎莉和斯內普那麼熟悉……如果他們兩個人談話,也許在霍格莫德,也許莎莉見到過,有印像。

  雖然這條線索聽起來很玄妙,也沒有多大用處,但至少是個切入口。

  我推開門走進店裡,裡面卻空無一人。只有幾盞燈在搖曳光亮。我叫了幾聲莎莉的名字,卻沒有人答應。

  這時我望向門口,才發覺門口的牌子朝向屋內這一側掛的是「開門」,那麼門外那一側,必然是「關門」了。

  沒有營業,我是不是已經來晚了?恐怕是夜深了,而我卻沒有察覺。

  「曉沫?」我忽然聽見樓上傳來熟悉的聲音,懊惱立即又變為了欣喜。「你來這裡干什麼?」是莎莉的聲音,很疲累的感覺。

  我走上樓去,發覺樓上黑漆漆的,竟然只有莎莉舉著一盞搖搖欲滅的燈。她站在走廊上看著我,在她的臥室門口。

  我忽然覺得聞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讓人難受的味道,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憑著本能,我有了一絲警覺,因為從莎莉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而以往她臉上的溫柔全都不見了。

  她朝我走過來,我匆忙開口詢問她有沒有見過我母親和斯內普一起出現在霍格莫德街上。

  「沒有……」她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忽然吹滅了手中的蠟燭,頓時一片漆黑。

  我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覺得說不出來的詭異,我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不是莎莉,不是那個嫵媚動人的莎莉!我立即施了魔法照亮,發覺面前的莎莉不見了!

  安靜得可怕,這時我聽見有人又推門走進來的聲音。

  我覺得腿軟,簡直像是見鬼了!我轉身快步跑下樓,沒頭沒腦,一下撞在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一把抓住我,我渾身發抖,抬頭借著燭光看是誰。如果是個歹人,恐怕我也沒力氣舉手施魔法自我保護了!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這個人竟然是斯內普!

  他看見我也是一臉詫異,然而抓著我的手並沒有松開。他蹙眉,聲音冰冷:「你還真有閑心,跑到這裡來。」

  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正在這時,樓上又傳來一聲莎莉的聲音,只不過這次,是一聲尖叫。我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非常駭人。

  斯內普松開我的手,幾乎是半跑著上樓。我愣了愣,也慢慢地跟了上去,只是這次我變得非常緊張,一直舉著手警戒。

  我擔心斯內普會有什麼問題,看見他在走廊上消失了,就立即加快腳步,走到莎莉臥室的位置,發覺門大開著,房間裡被燭光照得透亮,而斯內普正緊緊抱著莎莉,臉頰貼臉頰,手臂緊裹著她的肩頭,兩個人坐在地上。

  我心裡咯噔一下,轉身就想跑。

  「站住!再對著她施個束縛咒!」斯內普大叫。

  我只好轉回來,對准莎莉施了咒語。莎莉原本在微微動著,咒語生效就立即一動不動了。

  放下手,我看著斯內普,而斯內普也看著我。

  「你到這裡來干什麼?」他首先開口。

  「沒有為什麼。」我聳肩,盡量讓自己看來無所謂一點。

  「我可以走了吧?」斯內普正在緩緩地把僵硬的莎莉放在地板上,我有些看不下去了,於是提議自己走人。

  「你不想問問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當你經歷過後?我還真不知道張小姐,你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些事的態度變成無所謂了?」

  我深吸一口氣。

  斯內普抬頭望了我一眼,眼神很凜冽,我立即立住了。

  他輕輕地挽起莎莉的左臂袖子,一個完整清晰的符號顯現出來。

  是食死徒的標記。

  「她……她是?」

  斯內普點點頭,站起來。「現在並不是,但曾經是。」

  「那她現在?」我迷糊了。

  「她受著黑魔王召喚的折磨,當左臂的標記越來越疼痛的時候,她開始神志不清了。她背著我偷偷食用了一種魔藥,卻沒有搞清楚藥品的品性——這可以說是一個魔藥事故。」

  「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在試著幫她恢復,卻暫時沒有效果。短期內她不會有什麼再次變化,現在只是神志不清而已,有時候會有點狂躁。所以我幫她關了店,讓她自己在這裡休養。」斯內普在一旁的櫃子裡翻動,找什麼東西,然後拿出一個藥瓶,托起莎莉,將它灌進她的嘴裡。「我定期來看她,今天也是。而你居然在這裡出現,你來找她做什麼?」

  我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

  我看著莎莉蒼白的臉說:「以後讓我也來定期照顧她吧,我畢竟在聖芒戈——」

  「照顧一個隨時有可能再次被黑魔王控制住的食死徒?你?我不准許。」斯內普回答。

  「我想你又忘了,教授。我不受你的指令控制了,我現在在聖芒戈工作,而不是魔藥教室。」我惱怒地回嘴。

  斯內普狠狠地盯著我,接著說:「我說過不准許,你認為還能再來嗎?莎莉清醒時已經將這裡的一切都托付給了我。」

  我憋著一股氣,冷笑道:「當然,你們本來就關系非同一般。」話一出口我才覺得有些過頭,卻無法挽救了。

  斯內普頓了頓,輕聲說:「你的想法是錯誤的,一直是。」他一邊說,一邊打橫抱起莎莉,放到她的床上,還給她蓋好了被子。

  我靠在門口發呆,心裡空空的。

  斯內普做好了一切,走出來一把抓著我的左手臂,把我拉下樓。

  他的動作有些粗魯,抓的又正好是我的朱雀標記所在,立即加劇了我那若有似無的灼痛感,我咬牙掙脫。

  「我送你回聖芒戈。張曉沫,同為鳳凰社成員,我有照顧你的義務。」斯內普說。

  我撇了撇嘴角嘲諷地回應:「你真的知道我已經是鳳凰社成員?」

  他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拉著我就強制幻影移形了。

  在聖芒戈門口。他放下我就想走,我鼓足勇氣開口:「能不能告訴我,你和莎莉到底是什麼關系?」

  「你一定要對別人的事情這麼感興趣?」他嘲諷地說。

  我淺笑道:「剛才不知道是誰,在斥責我轉身想走,對面前的事情無所謂。現在,又說我關心得太多——看來正話反話果然都是自個兒說了算。」

  斯內普微微一愣。

  我滿足地站定,欣賞他五味雜陳的表情。那個看到他和莎莉在一起就獨自跑到天文台落淚的張曉沫,或許真的已經不是現在的我了。

  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星空閃爍,低頭則近處蟲鳴。

  「她曾經救過我,在我做食死徒的時候。」斯內普開口,「她有一些事,不在我可以告訴你的範圍之內。但我承諾,將一直為她提供幫助。」

  我猶豫了一下,有個問題想問,卻問不出來。

  有什麼好問的呢,明明決意放棄了。就像現在這樣,能夠和斯內普平等淡然相對,多好。

  而愛是會讓人變得卑微的。

  直到斯內普幻影移形消失,我也沒有說出我的問題。

  斯內普果然如他所說封閉了糖果店,我又去過幾次霍格莫德,始終無法再打開店門。雖然莎莉有斯內普的悉心照顧我並不擔心,但我對於斯內普這樣刻意隔絕的行為也非常不滿。

  我待在格裡莫廣場的時間越來越多,小天狼星脾氣暴躁,因為老是被悶在屋子裡。伏地魔知道他是個阿格瑪尼斯,所以他現在就算變成黑狗也不安全了。我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憋悶了太多問題在心裡。所以和他鬥嘴,倒成了我現在消磨閑暇時光的好辦法。

  我們清理這座房子的工程實在太浩大,各種各樣的危險隨時都會出現,垃圾和魔法生物丟都丟不完。而且這房子裡還有一只屬於布萊克家族的家養小精靈,它在為它曾經的主人做最後的反抗。總是私自偷偷挪走我們想要扔掉的東西。小天狼星是這個家族的異類,被這只叫做克利切的小精靈所鄙薄,只不過由於現在小天狼星成了這裡唯一的主人,所以它沒辦法抗拒他而已。不過奇怪的是,克利切對於我的態度倒還好,它總是對其他人罵罵咧咧,卻看見我就低頭彎腰。我無奈地成了它口中的「純血統的高貴繼承人」,不過這樣也好,我總能用盡量溫和的態度把克利切從房間裡勸走,減少一些吵鬧。

  有一天我從格裡莫廣場回到聖芒戈的時候,在自己的宿舍門口遇見了許久未見剛從中國回來的田楚。我預備給他接風,可是他卻一臉凝重地拒絕。

  「張家出事了。」他開口,即是給了我一個晴天霹靂。


☆、面臨責任

  田楚和瑪格麗特到了中國安頓好父母後,就在北京的法師界聽到了傳聞:四家族中的張家和徐家又一次關系破裂,徐家聯合山鬼暗算了張家,我原來一直居住的祖宅已經被破陣,燒成了一座廢墟。張家的人全部失蹤了,據說連旁系也全都遷回了昆侖山的軒轅村暫避。徐家族長徐淦山正在鼓動其余尚未出動的兩個家族,預備將張氏徹底拉下四家族的位置,將山鬼族推上去……

  「可是山鬼族分明是邪魅,如果扶持,以後法師界必亂。」田楚說得很著急,「而且徐家憑什麼這樣做?有沒有天理王法?」

  「有人死傷嗎?」我急急地問。

  「沒有人出事,只是房子已經徹底被毀了,除了祠堂,那裡被極強的結界保護著,而且徐淦山恐怕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

  我又問了田楚事情的詳細經過,田楚直接把法師界的報紙掏出來給我看。

  祖宅被燒,是奇恥大辱,父親沒有反抗,是讓我極為吃驚的。這是為什麼?我翻看報紙,發覺事情起因,時間竟然已經是很久之前了,只是由於我身處英國,信息閉塞才沒有得到消息。而且此事只作為中國內部新聞,不允許對外傳播。若非田楚回國一趟,我恐怕還會繼續一無所知……

  等一下,為何徐英余回國幾次,卻從未告訴我這件大事呢?我忽然愣了,想起來覺得背脊發涼。我把我的疑問告訴田楚,田楚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似乎吞吞吐吐很久才下定決心,把另外一張報紙也遞給我:「你看後千萬別生氣,並不值得。」

  我接過報紙,心裡一緊——

  那張報紙上,徐淦山的身旁,正站著穿著法師長袍衣冠楚楚的徐英余……

  我、田楚、瑪格麗特、朱莉和史蒂夫一起坐在飯館包間裡。

  「我從來沒有想過,徐英余是徐淦山弟弟的兒子,也是徐家目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徐淦山只有一個兒子,去年病死了。」田楚的語氣聽起來像是要哭。

  一開始我甚至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可是報紙上的照片和名字不會騙人,至少——不會專門騙我。

  而徐英余騙了我?

  他和我接近,是因為他有預謀幫助徐淦山扳倒張家?他是從我這裡拿到我家裡的具體地址的——可憐我毫無警戒之心,屢次讓他幫我給母親和弟弟帶信——我母親還認識了他,也許他們私下還有什麼接觸呢!

  我渾身發冷,顫抖得不輕,朱莉過來攬著我,輕聲安慰。

  「我要回去,回中國。」我下了決定。

  「曉沫——」田楚說,「你的手臂會受不了的。」

  「就算廢了,我也要回去看看,家人生死未知,田楚,你知道那樣的感受。」

  「我替你再回去一趟,只要你還能相信我,把你知道的還能聯系到他們的可能的方法都告訴我。」

  「不行,我想我非自己回去不可,否則我在這裡無法安心!」

  沒有人能勸動我。我的決心已定,且從未覺得如此強烈過。

  可是如果我幻影移形回去,半路一定就會被折磨得無法繼續前行。左臂的疼痛感會到什麼成程度,我並沒有知道個確切,也許會是讓我受不了的極限。

  我或許應該以麻瓜的方式回去,就像我之前很多年那樣,至少不用持續消耗自己的魔力,這樣當疼痛一步步加劇的時候,我還可以有精力嘗試去控制。

  田楚不放心,一定要求跟我一路回去以便半路照顧我。這樣,就需要兩張回中國的飛機票。而我的積蓄不多,也不能讓田楚破費。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我要去求助於萊特。

  盧平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暫時不要和萊特過多接觸。但是在我成為鳳凰社成員後,他們卻又把萊特列為了我的拉攏對像,讓我盡量通過他,得到純血家族的一些動向情報,並讓我伺機把萊特也拉入鳳凰社,作為眼線監視他那個狂熱的哥哥——當然這一切要非常小心行事。我一直和萊特通信,但是從上次宴會後並沒有再見過面。從伏地魔復活後,他給我的信件也越來越少了,我擔心是他哥哥在做什麼,更擔心如果他也成了食死徒。

  但我現在已經沒時間考慮這些了,我給萊特寫了信,要求見面。我把地點選在了三把掃帚酒吧,一個熱鬧的去處。

  他走進包房的時候,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依舊是那張英俊而柔和的笑臉,只是越來越成熟,並且帶著一點疲累。

  我笑著和他打招呼,他坐下來,長舒一口氣。「找我有什麼事?」

  我告訴他,我要向他借一筆錢。我原以為他至少要考慮一下,可是萊特只是點點頭,就拿出了自己的支票簿。「要多少?」

  這讓我多少有些驚訝了,他不問問我用來做什麼嗎?我覺得他似乎沒有把心思放在和我的對話上,以往他至少要打趣一番,那才是我熟悉的萊特.薩拉德維的性格。

  他等著我回答,卻半天沒有得到回復,他抬頭望著我。

  「你怎麼了,萊特?」我不無憂慮的問,「你看起來心不在焉。」斯內普上次嘲諷我也不無道理,我總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別人的事情。

  「沒什麼,你只要告訴我你要多少錢?不用擔心,我可不是放高利貸,你需要多少都可以說。」他的態度似乎很堅決,什麼也不肯多說。

  我把自己需要的數字告訴他,他立即寫了支票,讓我去古靈閣取錢,再在那裡把錢換回英鎊。

  辦好了自己的事情,我見他似乎很想走,自然也留不住他。可是我還是不禁問他:「你聽說了嗎?黑魔王復活的事情?」我問得小心翼翼。

  萊特微微愣了愣,輕聲說:「你相信嗎?《預言家日報》認為可能是鄧不利多的謠言。」

  「做了這麼多年霍格沃茨的學生,我想我們都應該對鄧不利多有著自己的評判,我想我在這裡最相信的就是他了。」我回答。

  「就算是真的,又能怎麼辦?沒人能打敗他的,而且,曉沫,你不用擔心,你不是泥巴種,你是一個純血統的中國法師。」

  「泥巴——萊特?」我詫異地說,「你說這樣的詞?」我心裡一沉,想來表情也不會好看。

  萊特起身,快步走到門口,邊走邊說:「我想我有事要先走了,曉沫,你如果還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盡可能來找我,我會全力幫助你,」他推開門,最後留下一句話,「給我寫信,但別移形去薩拉德維莊園,我不住那裡了。」

  我傻傻地一動不動,直到聽見門關上的聲音。

  萊特,怎麼了?

  我懷了滿肚子的疑惑和不安,卻沒辦法立即處理。我首要的還是去古靈閣,換了一筆足夠旅途的英鎊。然後我在聖芒戈請了假,並且在第二天晚上的鳳凰社集會後,把我要暫離的消息告訴了鄧不利多和盧平。

  當然,我沒有把真實理由告訴他們,這畢竟是中國的事情,在鳳凰社忙得不可開交的緊張時刻,我實在不能再用這樣的事情打擾他們了。我只說必須要回中國一趟,並且准備這幾天之內就啟程。他們自然也沒有任何反對。

  我快速地買了飛機票,然後收拾了行李。我帶著東西去田楚和瑪格麗特租住的房子,敲響房門,開門的人卻讓我吃了一驚。

  「曉天……」我遲疑地開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曉天?曉天!」

  張曉天,我的弟弟,出現在我的面前。就算已經一年沒見,但我依舊可以一眼就看到他,認出他,亂糟糟的板寸頭,明亮的眼睛,個子似乎比上次見面時又高了不少。

  在這一刻,我心中實實在在湧動的是親情的溫暖!

  「姐!」曉天叫著,衝過來一把抱住我。

  張曉天為了找我,先去了一趟霍格沃茨,在那裡得知我到了聖芒戈醫院工作後,又去了聖芒戈。但我出門去買機票,並沒有在醫院。幸好田楚從院長辦公室請假出來,正好碰見了他。

  我從他口中得知,父親和母親都到了英國。

  看來徐張兩家,此次的鬥爭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復雜了,連父親都來了英國,而不是待在國內。

  「姐姐,現在情況很不好。」曉天很認真地對我說,「母親讓我來找你,她要見你。」一年多不見,曉天已經不知不覺高出我一頭,他剃了個平頭,干淨利落,對話時眼神沉著,好像當年那個到霍格沃茨訪問的小男孩已經真的長大了。

  我點頭,「我跟你去見她。」

  我預感有什麼事情會發生,有什麼事情會結束,而我被裹挾進去,將由不得自己。

  可是如今形勢至此,我沒有別的辦法。

  曉天帶著我用移形術到了一個我全然陌生的地方,四處都是樹林,我跟著他在荊棘裡穿梭,直到看見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樹,他往樹上敲打了幾下,樹洞擴大,露出朝下的通道。

  我在一旁靜靜觀察他用法術的樣子,看得出來他能力提高了很多,應該強於我了。而我很久沒有用過中國法術,竟然有些覺得想念。

  曉天帶著我走下去,石梯底端立即寬闊起來,長長的走廊盡頭,曉天站定,對我說:「這裡是張家現在在英國的聚集地,父親每周會讓所有人在這裡開一次會議,不過這周是明天才開會。母親現在在裡面等著你,我在外面守著。」

  我拍拍他厚實的肩頭,他朝我笑了一下,一剎那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推開門走進去,是一間很大的會議室,我看見母親本來坐在首席,見我後便站起來。

  和母親也有幾個月未見了,還記得上次見到她如同見到了黑暗裡的一盞明燈,讓恐懼驚駭的我獲得了一絲寧靜。而如今再見,不過數月光陰,我卻可以察覺母親驟然之間的衰老,疲憊充血的眼睛,暗黃的膚色和瘦削的身形立即讓我心中一緊。

  我走上去,撲進她懷裡,然後坐在冷寂的會議室裡,聽著母親緩緩敘述張徐兩家的恩仇。

  其實那是個老故事了,歷史可以上溯千年。然而經過歷朝歷代,依舊不能停歇。這一次徐家誓死要扳倒張家,是因為徐淦山的獨子,死在了長白山。他是被饕餮所殺,而饕餮並非我族人管轄之物,不過正好在張家的領地之內,徐淦山本有爭鬥之心,加之喪子之痛,讓他如今格外瘋狂。他設計燒掉張氏祖宅,在全國範圍內大肆私自抓捕張氏族人及隨扈旁系,還動用了所有手段,打點了另外兩個大族,讓其承諾不參與張徐恩怨。事發已有一年之久,慢慢積累危急,到今日,已成不可收拾地步。上次母親到英國,名為看我,實則是暫避。上個春節,張氏族人過得十分艱辛。

  我心有疑惑,張氏權勢並不亞於徐家,為何會一步步被徐家逼至流落四處的地步?當我向母親提出這個問題後,母親苦笑了起來。

  「那是因為你父親,已經不能再掌管張家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想要品評母親此言的確實含義。她握住我的手,懇切的說:「曉沫,你應該長大了。」

  母親說,父親被徐淦山密謀毒計所害,不慎喝進了一種毒酒,身體已經大不如前,近期已發展到臥床不起的程度。並且他已經無力使用族杖了,幾乎完全沒有辦法驅動張氏的守護獸與召喚神,何談與徐家爭鬥呢?

  「如今能接管張家的,只有你。你是血緣所定的繼承人,也是張氏一族最後的希望。」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幾乎不敢相信母親的話。我望著她,她的表情卻是那麼地嚴肅認真。

  「曉沫,你明白,這一天遲早要來臨的,不論你和你父親怎樣鬧得不愉快,都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事實。」

  「可是父親已經和我斷絕了關系,而我身上的血誓也已經生效了……」我遲疑地說。

  「你父親比誰都要清楚你存在的意義,他只是說說而已,祖先的血緣承脈,是無法更改的。至於你身上的血誓,你父親和我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現在的問題是,你能夠真正的長大嗎?曉沫,你能夠理解我的意思嗎?」母親愛撫地摸摸我的額頭,輕聲說,「我給你幾天時間,好好想想吧。」

  我能夠真正長大嗎?

  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的想這句話。聖芒戈入夜安靜至極,只能聽見窗外的蟲鳴。我想著父親,母親,曉天,張家的一切,法師界的過往,又想著霍格沃茨,斯內普,萊特,黑魔王的復活……我想著我這快二十年的生活,一點一滴。

  我能夠重新開始嗎?放棄一些東西,得到另外一些東西?

  想著想著我又不由得自己笑起來,笑得樂不可支,笑得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累了便平躺下來,擦擦眼淚。

  其實,答案從來不由得我選擇,不是嗎?我掙扎了這麼久,還沒有悟出這個真理嗎?

  張曉沫,你得變成一個真正的成人了。


☆、新的征途

  第二天,我和母親一起去見父親。當我看見臥躺在床,滿頭白發的父親時,我撲通一聲跪下去,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父親那張我記憶中嚴厲的臉已經蒼白無顏色,他面無表情地伸手,而我握住了他的手,冰冷地手。「你是真心回來的嗎?」他聲音嘶啞地問。「老老實實的告訴我!」

  我點頭,眼淚止不住地掉。我愛我的父母親人和氏族,不論我在哪裡,不論我是誰,這都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情。

  接著,我忽然感覺到左臂起了變化,一陣清涼覆蓋在了我的灼熱標記處,我和父親握著手的地方泛起白光。我差點跳起來,縱然許久沒有用過法術,我也知道這是什麼——

  「誓約反噬?」我想要掙脫父親的手,卻不料他比我想像的要握得更緊。他的眼神依舊冷冽,望著我說:「記住你現在的選擇,記得清清楚楚,不要閉上眼睛,看著我。」白光流動到了他的左臂處,我發覺父親的臉上開始有了汗珠。

  「不,不!」我叫著,「這樣你會受不了的!母親,阻止他,快阻止他!父親現在身體虛弱,怎麼能這樣?」我幾乎感覺絕望了。

  任我嘶喊吼叫,沒有人動作。母親、曉天,還有張家在場的族人,全都直直地站著,看著父親越來越痛苦地發出低沉的□。

  直到反噬完成,我愣愣地看著虛脫的父親,已經完全呆了。

  母親靠近我,拉我站起來,低聲在我耳畔說:「他不會有事的,我會照顧好他。現在,你要做的,是站起來,讓他把族杖交給你。」

  我忍住心裡的千頭萬緒,站定。曉天走上來,把包裹著紅布的族杖放在父親手裡,父親抓住它,然後遞到我面前。

  「接過它,也是接過責任,不管你是否真的願意,你應該擔負的職責由不得你選擇。」父親的音調提高了,他猛地把族杖放到我愣愣地攤著的手裡,然後抓起我另一只手放上去,讓我緊緊握著。「人永遠都有自己不可推卸的使命。」

  族杖在我手裡忽然發出耀眼地紅光,像塊燒紅的烙鐵,灼燙著我的手,接著,紅光從手中,流向了我的全身,一股暖流穿透我的身體,我呆呆地看著族杖。

  「族長!」我聽見母親的聲音,轉過身去,發覺她跪在了地上,朝著我行禮。接著是曉天,還有房間裡所有的族人,全都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大聲喊著:「族長!」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麼不可思議,幾天前我還在朝著萊特借錢,買了機票准備回中國,幾天後我卻在英國,成為了氏族的新任族長。

  我完全不知所措,大腦空白。我只知道父親病危,張家搖搖欲墜,我不得不臨危受命,不可更改地選擇了我的命運,連一點喘息的時間也沒有。所有的一切都在催促著我,讓我沒辦法仔細思考。我只知道,我當年的出走恐怕就是個笑話,我以為自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可實際上,我還是逃不出宿命,永遠改變不了的宿命。

  認命是不是對的?我不知道答案也不需要知道,因為現在的情況是,我沒有選擇余地。

  一方面我在聖芒戈辭了職,搬進了張家在倫敦暫居的房子裡。鄧不利多來探望我父親,我向他保證我一定還會繼續參加鳳凰社的活動,他的表情卻讓我有些慌神,他提議我定期向盧平了解情況就可以,不用再去集會了。他說,現在有比鳳凰社更需要我的地方。可我害怕自己就這樣和這裡的一切斷了聯系,至少在我離開英國之前,我不想改變自己的生活,這也是因為新生活實在讓我太手足無措——我請求鄧不利多,仍舊讓我參加鳳凰社的活動,我不希望離開,我將帶著張氏在英國所有的人,盡力幫助鳳凰社——鄧不利多最終答應了。

  另一方面,由於太久沒有接觸法師界的事情,所以現在族內一切的日常事物對我都是一團亂麻。幸好有母親和曉天從旁協助,否則恐怕我連一天都堅持不下去。我握著族杖的樣子一定驚慌得像只兔子,因為我第一次以族長身份穿著法師服握著族杖參加國際級的法師集會時,我可以從所有人眼裡看出來這一點。

  我不得不學著和那些頑固保守的氏族打交道,盡量說服,甚至低聲下氣地請求他們幫助張家。或許對他們而言我這樣一個小女孩實在太年輕了,這件事頗有影響力:一部分人完全不屑一顧,而另一部分的人卻態度相反,則認為我或許能以全新的精神帶領張家重新復興,畢竟我身後還有一個依舊實力強勁的氏族,還有我的母親和父親的支撐。

  好像突然回到了多年前,我被父親帶領著穿梭於世界各地的法師集會,那個時候我還可以被保護,而現在,我卻要獨自奮戰了。

  當我重新推開格裡莫廣場布萊克家族宅邸的房門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我沒有必要隱瞞有關於我的任何事,所有人都知道。這不光從我換上的法師服飾上能看出來,而更多是因為《預言家日報》早就把一切都報道了出來,諸如:「揭開年輕族長過去的歲月——霍格沃茨知情人披露的最新細節「中國四大家族之一的張家新任族長,一個來自霍格沃茨的十八歲年輕女孩?」「神秘少女成為新任族長,古老家族面臨巨大危機」之類的毫無營養聳人聽聞的標題在我首次公開亮相那幾天充斥著其國際消息板塊的版面。

  我還是像往常一樣走進會議室,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然後抬頭,立即尋覓到我斜對面早已落座的斯內普。半個月不見,斯內普的樣子依舊。我望著他,卻做不到內心平淡無波。

  我還記得我問母親,她到底和斯內普說了些什麼。她說她告訴斯內普,讓我離開霍格沃茨。

  那時母親已經知道,我恐怕必然要回到自己既定的人生軌跡裡,所以她說她必須要讓我一點點遠離自己的夢想。現實是殘酷的,而我應該早點知道這一切。

  她說她並沒有要求斯內普隱瞞我真相,她告訴他,可以直接告訴我這是她的意思,母親說她願意讓我暫時恨她。可是斯內普卻隱瞞了,選擇自己唱黑臉。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被人記恨的滋味就那麼好受嗎?

  而且,母親只是要他讓我離開霍格沃茨,為什麼他還要借由我母親之名讓我遠離鳳凰社?

  為了我的安全?

  他沒有理由這樣做,除非他確實如盧平所說,至少有那麼一點點關心我。

  是因為我是他的學生,還是因為我是他曾經的助手,還是……不,沒有第三種可能的。

  會散了,我追出去,攔住斯內普,拉著他走到角落。

  「你什麼時候要去看莎莉?我想和你一起去。」我笑了笑。

  「我說過,你不能去。」

  「我現在可以使用中國法術,或許我能用一些方法幫助莎莉。」我急切地說。

  他靜靜地望著我,輕聲道:「那也不行。」

  我愣了,追問:「為什麼,你不相信我?」

  「我已經把她送走了。」斯內普蹙眉。

  「……送走?」

  「去到她應該去的地方。」斯內普頓了頓,說:「我只能說這麼多。」

  我呆呆地望著他的胸前,想著莎莉會被送到什麼地方,卻忽然發覺了一點不對勁。他胸前的第一顆扣子——為什麼讓我覺得這麼眼熟?我帶著懷疑伸出手去,觸摸到了,立即反應過來。

  「這是?」

  斯內普一把抓住我的手猛地拉開,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而是轉身就走。我望著他急速的背影,心裡一驚。

  是我看錯了嗎?那好像是我還給他的那一顆,我十一歲那年它在車站被我扯下來後,經過多年的磨損和觸摸而有些鏽跡斑斑,那種觸感我不會忘記,是獨一無二的。斯內普為什麼把扣子又縫回衣服上去呢?我以為……我以為他早就丟掉了。

  會不會只是我的錯覺?

  「姐姐,准備好了嗎?」曉天在遠處喊著。我轉頭看看母親,母親朝我點點頭,眼神裡充滿鼓勵。我深吸一口氣,攥緊手中的族杖,指向前方曉天站的地方,那裡是一個臨時用石頭堆積起來的祭壇,上面整齊擺著祭祀天地的酒肉饗品。曉天跑回來站在我另一旁,我開始默默念起召喚守護神的咒語,盡力摒除心中的雜念。

  族杖頂端開始發出紅色的火光……

  劈啪的一聲,剛剛燃起的火光驟然間便熄滅了,我只覺得胸口立即湧出一股灼熱,劇烈地疼痛襲來。我受不住這一陣衝擊,哇地一聲,覺得喉頭一緊,便張嘴吐出一口鮮血,癱倒在地。

  「沫兒!」母親扶住我,立即輕念醫療咒。「不要緊,別著急,慢慢來!」

  我喘著粗氣搖搖頭,掙扎著站起來重新指向前方,「再來!」

  上個月我們已經在英國各地發現了徐氏家族族人的活動,這主要是因為我為了尋求支持,一改之前國內對於這件事的守口如瓶,頻繁參與國際級的法師會議以期尋求多方幫助。我想徐家早晚會發現我們,索性公然出來活動,這裡不是中國,徐家還不敢有什麼大動作,這樣我們反倒多了層保護。

  只是形勢雖然在緊張中暫時緩解,但重新召集張家散落的人馬卻並不容易。首先我的威望還不能服眾,而且氏族對抗,展現實力的首要一點是守護獸,沒有守護獸的護衛,沒有人相信張徐之爭張家能夠獲勝,又有誰願意站隊到我們這邊呢?可守護獸在父親身體衰落無力繼續操縱族杖後就沒有再出現過。

  族杖現在雖然承認了我,但我試了很多次也沒有成功召喚出朱雀。我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召喚術,每一次的結果不過都是反噬自己,一敗塗地。

  這中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而現在一時卻毫無頭緒。徐淦山不會一直等著我們慢慢恢復勢力,他現在暫時安靜,很可能是正在策劃什麼新的陰謀。時間太緊張,太緊張了!

  我現在三天兩頭總能從情報中聽見徐英余的名字,他的名字和徐淦山聯系在一起,讓我想逃避都沒有辦法。之前他對我遮遮掩掩的身世這下全都一清二白,他在我心中的形像轟然倒塌。我想「騙子」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或許「無恥之徒」更加合適。

  我並不想逃避自己的責任,我跪在父親面前當著母親的面坦誠我和徐英余來往的過程,檢討自己的行為造成的家族災難。雖然父親和母親都勸慰我這並無多大關聯,但我依然自我指責,因為我太粗心大意,太相信別人,這是一個領導者的大忌,而我以後將永遠不會再這樣,我將以我的生命起誓。


☆、歸途

  霍格沃茨開學後,我在鳳凰社裡見到斯內普的次數便漸漸少了起來。小天狼星似乎也和我吵夠了,在我面前也安靜了許多——只要我們的話題不涉及斯內普。我常常見到盧平,但見不到鄧不利多。

  唐克斯經常來鳳凰社,往往和我遇見,而我則往往是和盧平約好來談事的。很多時候我們坐在一起喝茶,盧平依舊是我的老師,那個能給我指點迷津的人。我在不涉及機密的情況下常常對他傾吐一些目前的煩惱,他則總是對我講一些與人相處的道理。或許是多年狼人的生活磨礪了他的性格,而他現在則用同樣的方法來幫我磨礪棱角。我聽得心平氣和,而旁邊的唐克斯則常常聽得入了神,每次我有事先離開時,唐克斯卻選擇留下來繼續和盧平閑談。

  父親的身體好了一點,他親自指導我練習召喚咒,但成效依舊不大。我向他提議請師傅來英國協助,父親卻說師傅在軒轅村保護張氏族人,實在無法□。事情似乎有些陷入了僵局。

  天氣濕漉漉的,才下過一場小雨。入夜的鳳凰社裡,我默默地坐在飯廳裡發呆,一旁的唐克斯和盧平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而小天狼星則一臉不耐煩地訓斥著小精靈克利切。

  「羅恩和哈利他們去了霍格沃茨,鄧不利多和斯內普也不來了,還有那些各忙各的鳳凰社成員們。這裡可真冷清了呀。」韋斯萊夫人起身往廚房走,一邊和我說。

  不來了嗎?這幾天他們確實不來了,才開學是跟忙碌的。

  我站起來,預備走進去幫韋斯萊夫人端菜。唐克斯也站起來,准備走過來拿餐具,不料一下子撞到桌角,整個人撲倒進了盧平懷裡。她尷尬地笑起來,盧平也跟著輕聲笑著。另一邊的克利切低著頭喃喃地說著什麼走出去了。

  「今晚的蘑菇燉菜可花了我不少功夫呢。」韋斯萊夫人端著大盆子已經從廚房走了出來。走廊上布萊克夫人的巨吼突然又爆發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小天狼星一躍而出,卻很快折身而返,一臉不適。

  我看著跟在他身後進來的人,心中一動,欣喜異常。前幾天給斯內普寫了小紙條,讓西弗帶回了霍格沃茨。這幾天每晚我都會來鳳凰社,只是想要等著他的出現履約。

  今天是我向他邀約的最後一天,過了今天我就要走了。這是個有些突兀的決定,然而也是必然的決定。我要回中國去,這次是堂堂正正的回去。也許去了就不會再來英國,起碼十年的修行,我見不到這個人了。所以,我想再看一眼這個黑衣的男人。我沒有他的畫像和照片,所以能留下的只是自己腦海裡的記憶。

  韋斯萊夫人對於再來一個人吃飯表現出極大的熱情,雖然這個人是沉默寡言的斯內普。席間除了小天狼星和斯內普鬥嘴之外也並沒有什麼不和諧,唐克斯還表演了如何把她的鼻子變成蘑菇燉菜的顏色,逗得我們大笑。

  飯後我們一起閑談了一陣子,盧平問斯內普怎麼會突然獨自跑來鳳凰社,要知道除非重要的社員會議,他幾乎沒有單獨來過,他並不喜歡這裡,特別是哈利波特還在這裡的時候。

  斯內普看著我,告訴他們是我找他來這裡的。我帶著他走到天台,之前我目睹他和盧平爭執的地方。然後決定開門見山向他道別。

  「這次回去,或許八年十年不會再見,」我盡量微笑,「父親想要把英國這邊的爭端重新帶回中國去,畢竟那裡更能解決問題。在這裡,遠水不救近火,況且我的名聲已經播出去了,不再需要參加各種國際會議露臉尋求幫助。」

  「你會成為一個出色的族長。」斯內普說,「我會為你祝福。過去的幾年內你的工作表現已經證明你是個認真、負責、勤勞、能干的人。」

  又是祝福嗎?上次他趕我離開霍格沃茨的時候也是這句話,不過他很少如此誇獎我。往事突然湧上心頭,我眼眶立即脹澀難耐,眼淚隨即泛上來,止不住。之前拼命的接近他是為了自己的夢想,現在夢破了,又要遠離他。西弗勒斯·斯內普這個人,說起來對我依舊是個謎。

  小雨又飄下來,天台上被一陣霧氣籠罩,我感覺雨點打在頭上,軟軟的。

  最近因為要走這件事,情緒有些低落,和朱莉告別,和田楚告別,和萊特告別。都是匆匆一見然後說出這種令人震驚的話,每個人幾乎都表情詫異,語言中眷念不舍。唯獨斯內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倒是很平靜,他能夠如此淡然的應對我,說明他真的不在乎我。

  這個事實我早就明白了,可是每次仔細分析起來,都還是覺得悵然若失,果然得不到的始終都會心心念念。

  「教授……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以到中國來游玩,我會帶著你好好參觀一下。」我做了結束語,預備回到客廳去和盧平他們告別,接著大概就沒機會再來鳳凰社了,雖然我還是秘密的會員之一。

  我往樓梯口走去,斯內普卻突然開口:「我會的。」

  我扭頭看他,他站在那裡,像是一塊黑色的石頭,硬得搬不動。

  第一次鼓足勇氣跟他說話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不過他雖然表面上如此,卻沒有拒絕我的要求,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他並非真的冷漠。實際上他是個很認真的人,對什麼事情都是這樣。討厭的會一直討厭,喜歡的會一直喜歡。答應了的承諾會一直踐行。所以就算最開始他並不願意我接近他,可他做了承諾,就一直在承受。

  「謝謝你,教授。」

  下樓後在客廳告訴了他們我要離開的事情,盧平說:「這麼突然,很快就要走?」

  小天狼星凝視著我。唐克斯開始詢問我中國的事情,她很好奇那裡是什麼樣子,我借此邀請大家有機會都去玩,我會隆重接待。

  「等到消滅了那個人,我們都會去。」小天狼星說,「我會留在那裡住上一段日子,帶著巴克比克好好到處看看。我去過東南亞的泰國和越南……不過沒在中國待過,你說了要接待我,不許毀約啊。」大概是離別的氣氛太濃,連一向高傲對我的小天狼星說話也變得溫和起來。

  我辭行後走到門口,發覺剛才離開的斯內普沒有馬上走,而是站在那裡不知道多久了。我們都很安靜,怕又驚醒了布萊克夫人。我拍拍他的後背,他正面對著門。

  他轉身看見我,我對他笑了笑,可他什麼也沒說,推開門走出去,立即幻影移形了。

  沒有說最後的再見,我們也許還會再見吧。就像上次我離開霍格沃茨一樣。

  兩天後,我帶著幾個族人一路跋涉,先秘密地回到了昆侖山。接著除了一部分留守的人之外,其余全氏族在歐的族人都陸續趕回,和在軒轅村中的張氏族眾會合。

  這裡是軒轅族起源的地方,擁有極強的結界保護,外人難以進入,徐家的人沒有許可也進不來。因為這裡現在的守護者是師傅,一個姓徐,卻早就和徐淦山一刀兩斷的徐家族人。

  關於師傅和徐家的恩怨我一直不清楚,只知道他和徐淦山的父親是兄弟,卻反目。軒轅村的守護者是天緣注定,他成為守護者後,就一直在這裡避居,很少離開。

  張家的新命運就要在這裡開始了。

  我把一直披散的長發盤了起來,做了發髻。每日朝五晚十,跟從師傅吞納吐息,日夜修行。父親的病在回到昆侖後也日益好轉,這裡幽靜至極,入冬後大雪進谷,萬物都被皚皚白雪覆蓋,在一片極靈極靜的世界中,人的身心可以得到最大的舒展和釋放。

  我像是成了個出世的隱者,但同時我又不得不入世。雖然母親、曉天為確保我的修行,替我分擔了族內大多數事務,但我仍舊是那個必然要做出決議的人。另一方面,我把西弗帶回了昆侖,他現在已經是一只矯健成熟的貓頭鷹了,雖然依舊有些迷糊。我用它和田楚他們通信,了解英國的情況。我也用它和鄧不利多通信,因為我對他做了承諾,依舊作為鳳凰社成員,為組織提供必要的幫助。

  時間慢慢流逝,我覺得自己已經逐漸適應了在昆侖山谷的生活,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我忽然接到了一封來自鄧不利多的急信,要求和我見面。

  我帶著曉天去了天山,因為我們和鄧不利多約定在那裡見面,那裡的郵局依舊是當年我出走時的模樣,只是那個老師傅已經不知所蹤,也沒有再一個徐英余會突然走出來和我搭話了。

  我坐在郵局門口回憶上一次自己的樣子,不禁有點啞然失笑。其實,幾個月前我再一次見到了徐英余,在一個國內的族長集會上。那是我決定第一次在中國國內公開露面,氣氛很緊張,因為徐淦山也出席了。支持張家和支持徐家的各自占了人數的一半,當場差點械鬥,好在最後氣氛雖然激烈卻沒有鬧出人命。徐淦山是個好面子的人,當著所有人的面他並不願意使用陰招至我於死地,雖然背後他這樣的事情沒少做。

  我們對坐在宴席兩側,彼此大眼瞪小眼,隔著獻舞的多靈人。徐英余就站在他叔叔的背後警戒,他一直看著我,我卻只管全神貫注迎視徐淦山,不願意與他對視一秒。

  時間把什麼都改變了。

  「姐姐,鄧不利多教授來了!」曉天喚醒我。我站起來,發覺鄧不利多帶著盧平從小道上慢慢走進,盧平背上背著一個人,但還看不清容貌。

  「校長,你們——」看著他們越走越近,我也跑上去,卻立即愣住了。盧平背上的人是小天狼星?「他怎麼了?」我上前,幫著盧平卸下小天狼星,輕輕平放在郵局的木椅上。

  我以為他生病昏迷了,可是我觸摸到了他的手腕,才發覺他冰涼至極!這種感覺太熟悉了,這半年多以來,在與徐家大大小小的衝突之中,我已經見證了十幾個族人的鮮血冷卻。

  「他死了。」盧平痛苦的告訴我。

  這對我簡直是個晴天霹靂,我愣了,大聲道:「怎麼會?」

  鄧不利多在郵局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我,小天狼星死了,跌進了神秘事務司死刑廳的帷幔裡,所有人都以為他再也不會出現,但鄧不利多偷偷地想辦法弄到了他的遺體,准備下葬的時候卻發現了不同之處。「他已經渾身冰涼,但仍有一絲心跳,非常細微,如果不注意便察覺不到,我也是在搜尋他全身的時候無意間發覺。這說明他死了,但似乎又沒有徹底死去,很奇怪他並沒有用巫師的方法讓自己以幽靈的面目重新出現。」

  「如果他不是真的死去,曉沫,我請求你救活他。」盧平說,「我們都知道中國有種法術,可以讓人如同鳳凰一般涅槃。」

  「但那種秘術已經失傳多年了。」我說,「能不能找到是個問題。」

  鄧不利多說:「我們把他帶到這裡來的另外一個原因是,這件事我們仍舊保密,沒有讓別人知道。既然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應該放棄是嗎?但鳳凰社現在全力應對神秘人,小天狼星留在鳳凰社恐怕沒辦法得到很好的照顧。」

  我點頭:「我知道了,校長,我一定會照顧好他,不論生死。」

  鄧不利多和盧平很快就趕回英國去了,留下我帶著小天狼星的身體要回到昆侖山。

  「你說了要接待我,不許毀約啊。」我想起小天狼星這句話,再看著他蒼白的容顏。他躺在那裡靜靜地,比起高傲暴躁的樣子要好看了許多,不過這麼安靜就不像是小天狼星了,他並不該這樣啊。

  我能不能救活你呢?我握著他的手腕,「看來我們的緣分不淺呢,西裡斯·布萊克。」                    

  作者有話要說:

  全劇終!——開玩笑的,最近一直沒更新是因為發現自己把小說的後半截還沒想清楚,所以有些無法下筆。劇情跳了些,因為中間內容太冗長會拖戲。而且曉沫處理國內的事情這一邊不算是全書的重點。關於我創造的中國法師世界我以後的小說中會專門寫一本的,這裡說多了就喧賓奪主了。由於我個人是小天狼星的半個粉絲加上我很喜歡加裡奧德曼這個演員,所以我決定把小天狼星的生命留下來。如果就按照羅琳的想法寫雖然結構比較合理但是小天狼星就活不了,這樣太可惜。我看小說的時候就一直希望他活下來,這裡就稍微給他開個金手指吧!反正同人小說的出現必然都會改變原著劇情的,不是嗎?


☆、恐怖的秘密

  「族長饒命!族長饒命!」台下的人聲嘶力竭地叫著,想要掙扎,卻被身邊人死死按住。他恐懼的雙眼駭然瞪著我,臉上驚懼的表情帶著強烈的求生渴望。

  可既然怕死,為何又要做呢?我在心裡深深嘆氣,表面上卻不能有任何同情,我是家族權威的像征,不能總是把自己的感情摻入族內事務的處理上。但我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下令:「將他的記憶和法力全數抹去,投入地宮二十年。」

  台下的人似乎仍舊不甘,卻停止了掙扎,任由旁人拖他走了。

  「姐姐,你每次都要心慈手軟。像這般不僅投靠徐淦山還為其在張家內部探聽情報的人,你竟也能手下留情。」曉天在一旁發出怨嘆。

  我沉默不語,拿手把玩著桌上的銀符。要我殺人,我做不到,哪怕按情按理此人或許都該必死無疑。哪怕是徐淦山,這個殺害我族數十人的惡魔,焚燒了張家的祖宅,讓我們現在依舊不得不寄居在昆侖村中。但就算他做下種種惡行,如果交由我審判,我依舊覺得將他徹底廢為常人,投入監牢永世不得再出來,便已足夠。

  張家的局面已經穩定了下來,基本已恢復了與徐家交惡前的勢力,但我依舊無法召喚出神獸,因此只能靜守,總不能反攻。長此下去總不是辦法,如果不能回到北京重建祖宅,那麼張家作為四大家族之一的身份便始終無法得到恢復。

  消磨下去,對我們有利的局面就將再次瓦解,優勢將重新轉移到徐淦山一面。

  我走到長陽宮,師傅正在打坐。我看一眼依舊躺在雲床上的小天狼星,然後朝著已微微睜眼的師傅行禮。小天狼星已來了幾個月,就算他只是「假死」,氣息猶在,但涅槃的秘術失傳已久,要找尋得慢慢來,現如今他的命運也只能是靜靜的等待。

  我坐下,開始每日的功課。

  日復一日,我的日子被修行和政務填滿,這樣過得充實,也沒有什麼不好。

  在我走後,田楚和瑪格麗特作為鳳凰社的成員,做著很多工作。有一天我接到田楚的來信,信中說他得知,西弗勒斯·斯內普成為了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術課的老師。這是斯內普夢中所求的職位,他終於拿到了。

  我知道他有多想要這個職位,當我還是一個不能接近他的學生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每年都申請這個位置。當我成為他的助手時,我也常常聽見他說出對於這個職位的渴望。這是他表現不多的對於某一事物的執著熱情,雖然我並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麼。

  我決定提筆給他寫信,從我回國後我一直這樣想著,卻一直沒有實行過。或許當了族長後把我的自尊也提升了一個層次,我再也無法像從前一樣拋下自我,只是卑微地去仰望他。我下了結論:現在對我而言,淡淡地記著這個人就最好。

  西弗被我派往他處送信去了,想來最近事情較少,所以第二天上午,我獨自前去天山郵局,打算親手將賀信寄出。因為去年郵路變更,此地確實已經荒無人煙。但上次與鄧不利多他們在這裡見面後,我忽然想到可以將這裡重新密建成為獨屬於張家的私人郵路。因而派人在此看守,張家與歐洲的通信幾乎都經過這裡而去,這樣非常機密。

  這是一個我自認為足夠隱秘的地方,可是我錯了。

  當我走進去後,叫著管理人的名字,卻遲遲喚不來人。我把信交給貓頭鷹等我走到內室時才發覺,管理人被人用繩索死死捆住,白布堵嘴,還被人施用了雙重的禁錮咒。我衝上前將他救下,他張口第一句話便是:「族長,快走!」可卻已來不及,門外聲響。

  「曉沫?」身後的腳步聲臨近,聽見來人的聲音,我心中一緊。

  「徐英余!」我轉身,舉著族杖直指聲源來處。彼此對視,我的滿腔怒火似乎沒有影響到他一絲一毫,他靜靜地望著我,竟然還彎起嘴角淺笑起來。「曉沫。」

  五六只法杖齊涮涮地指著我,我指著徐英余,他卻空著手一動不動,只扭頭對著手下說:「你們先帶著這個人退到外面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進來。」

  所有人都出去了,我依舊對著他,卻有些搞不明白他的用意了。

  徐英余長嘆一口氣,臉上竟然浮現笑容:「曉沫,放下你的法杖吧,我們好好的談一談。」

  「我不會被你再騙一次了,徐先生。」我冷冷地說。

  徐英余搖頭:「我從來沒騙過你。」

  「你是徐淦山的侄子,徐家的族人。你從未告訴我你的身世。」

  「我只是沒有說,卻並沒有騙你。」

  「兩家本有利害關系,你沒有告知我你的身份,不是別有用心又是什麼?你沒有騙我?你明明早就知道徐家要對張家動手,我們是敵人,你卻仍舊故意接近我,讓我把你當做朋友,告訴了你張家的住址,導致你們破了張家的迷陣,闖入張氏祖宅,一把火燒盡!」

  徐英余沉默了,我認為自己說對了,更加激動起來。「你是這世間最殘酷無情的人,比你那個惡魔叔叔徐淦山還要——」

  我正欲大聲斥責下去,徐英余卻突然三兩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攬住我。「說夠了嗎?」他竟也提高了聲調,像是一頭忍無可忍一躍而起的雄獅,猛地跳起,氣勢驚人——

  我嚇了一跳,呆呆地望著他幾乎著火的眼睛。還未來得及反應,我忽然覺得唇間濕熱起來,大腦瞬間空白後我才意識到,徐英余竟然貼上來,緊緊地吻住我。

  我立即想要掙脫,卻不料在剛才愣神的一剎那,徐英余已經將我手裡的法杖奪下,扔到一邊。我被他抱住完全動彈不得。那種近乎狂熱的吻把我嚇壞了,他像是不要命一般吮吸我的嘴,還探出舌頭……我全力抵擋,唯有死死閉緊嘴巴。

  一種絕望感擊中了我,我忍不住哭起來。徐英余聽見我的哭聲,動作漸漸緩慢下來,最後松開了手,靜靜地看著我。

  我抬頭一邊啜泣一邊揚起手,對准他的左臉狠狠地扇過去——

  這是我這一生以來對別人下手最重的一次,重重地巴掌聲響起,他整個人似乎都沒了力氣,竟然撲倒到了一邊。

  我渾身發抖,衝過去撿起自己的法杖,緊張地指著他。

  徐英余從地上站起來,臉上已經腫了一大塊。「你下手也太狠了,曉沫。」他竟然笑了笑。

  我只覺得惡心,完全說不出話來。

  「今天若非我在此處,你恐怕真就沒命了,但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方式可真是異乎尋常。」他吃疼地捂著臉,叫了一聲什麼,便有人推門進來。那人進來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臉震驚的樣子。

  「外面那幾個人處理好了嗎?」徐英余問。

  來人點點頭,徐英余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你要干什麼?」我見他走近我,顫聲緊張的問。

  「這裡說話並不方便,我馬上先帶你回昆侖山,事情在那裡我會全部對你說清楚。」

  「你還想騙我?」

  「我若要抓你,早就動手了。」徐英余伸手要拉我。「你想清楚,外面全是徐家的人,你就算現在殺死我,也走不出去,何不相信我呢?」

  「我發誓永遠不會再相信你。」

  「你必須再一次開始相信我!」他說,「我跟你一起去昆侖,在那裡把所有事跟你說清楚。」

  雙目對視,我發覺他的神情似乎很真誠,腦海中閃過第一次相見時候的場景,他推門出來,帶著茫然無措的我——

  雖有些動搖,但我還是堅持。「你還要騙我帶你進昆侖結界?你真當我傻子嗎?」

  「沒有你我也可以進去,那裡對我並不設防。」徐英余低聲說,「我和你們是站在一起的,你母親也知道,曉沫。」

  「你說什麼?」這下我真的愣了。

  我不想相信他,就算如此在現在的局勢下我也別無選擇,最終跟著他走出天山郵局。外面的管理人已經被松了綁,一個徐家裝束的人扶著他,地上還躺著幾個徐家的人,看情景似乎有過一些械鬥。

  徐英余問:「辦妥了嗎?」

  「是的,少爺。」一人回答。

  「找一個人送這位先生回附近的張家據點,其余的人,你們明天上午在風急林等我。」徐英余吩咐著,周圍的人全都諾諾應是。

  一路沉默,他拉著我飛回昆侖,在結界外松開我,示意我先進去。「你知道我要動手早就動手了。」

  我快步跑進去,轉身看他,竟然也一步步慢悠悠地走了進來,毫無阻礙。我震驚不已。這個結界,除了被許可的人之外,無人可破,目前為止張氏一族在昆侖山全靠它護佑安全,他真的能進來?能幫他的,除了張氏一族最重要的幾個元老,便無他人了。

  「一起去見你母親吧。」他說著,罩上兜帽遮住臉,朝我點頭。

  我並不太相信徐英余要和我們一起扳倒徐淦山,這太荒謬,對於他這個鐵定的繼任者,也沒有價值。然而當我將徐英余帶到母親面前時,母親毫無遲疑地承認了。

  原來這是父親、她與徐英余三個人之間的秘密,一開始並沒有打算涉及我,我的知曉是個意外。如果,不是我誤入徐家的圈套而被徐英余所救,我將一直不知道,這背後發生的一切。

  連一旁的曉天,也是錯愕不已的表情。

  「……徐淦山是個嗜血如命的人,暴虐無道。他當初為了爭奪繼承人的位置,密謀殺害了他的親生哥哥,也就是我父親的大哥,因為我母親不慎目睹此事,隨即也被他殘害。但他不知道母親在去世前想盡辦法留下信息給了我父親,這些年來我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忍辱負重小心翼翼,才得來現在這個絕佳的替我母親報仇的機會。」

  徐英余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我完全沒有見過的神情。有點……不,是完全和曾經的他不同的樣子。那個嘻嘻哈哈的他,完全不是這樣的。

  「他獨子意外去世,打亂了我們原本的計劃,但也創造了很好的機會,因為幾年前我父親的去世,所以我現在成為了第一繼承人。我之下,徐淦山更無可以信任托付的人,所以他不得不說是迫不得已,必須拉我做他的左膀右臂。」

  「所以你突然離開了英國?」

  「實際上,是徐淦山決定和張家公然開戰後,才急速招我回歸。之前我雖然已知他獨子離世,我成為繼承人的消息,但出於謹慎考慮,我選擇繼續留在英國觀察情況。但徐淦山爭鬥中需要幫手,將我召回,我才知道他要找張家復仇。」

  「並不是你出賣了張家?」

  「曉沫,我不會出賣張家的,你母親知道這是為什麼。」徐英余不再直接解釋,而是將目光轉向我母親。母親對我點點頭,說:「你父親和英余的父親徐青山有誓約,互不背叛,況且……」母親猶豫了。

  「雲姨,恐怕沒有再瞞著曉沫的必要了。」徐英余開口,「時機也差不多了。」

  母親深吸一口氣說:「你周歲生日上,你父親已經和徐青山訂下姻親。」

  我被弄懵了,呆呆地望著母親蒼白無力的臉。

  「曉沫……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我的未婚妻嗎?」徐英余走上來,伸手扶住我的雙肩,神情懇切,而我卻覺得心口咯噔一下。

  「那個人,就是你——」

  我天旋地轉,立即打掉他的手,一個人後退幾步,坐倒在了冰冷的石階之上。曉天朝著我著急地叫道:「姐!」

  一側的宮門打開,師傅邁步出來,朝著徐英余道:「果然是你,你怎麼來了?」說罷又望著我的方向,有些吃驚地走過來。

  「四叔……曉沫知道了。」徐英余說。

  我大腦空白,聽到徐英余的聲音便控制不住心煩意亂,猛然「啊」地大叫一聲,雙手捂頭,眼淚止不住地開始往下掉,哭得不成聲。

  「沫兒!」師傅上前抱住我,輕撫我的後腦勺,像他小時候經常對我做的那樣。我聽見他對著徐英余說:「你有事就先回去吧,別讓人起疑,過些天等待時機再過來把事情徹底說清楚。曉沫的情緒恐怕有些不穩,我讓她,好好先睡一覺。」

  師傅的手掌上傳來一股熱流,我只覺得乏極了累極了,卻也漸漸被一股溫暖包圍,昏昏沉沉中便不再知事了。

  再次醒來時已經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間,周圍安靜極了,似乎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但我知道,一切都不會是假的。

  已經入夜,我走出宮殿,一個人坐在神殿前的石階上,聽著周圍的蟲鳴鳥語。身旁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人,扭頭過去,星空下曉天的笑臉在我看來也有些陰沉。「姐姐……」曉天舉起手上的牛皮紙,裡面竟然包裹著幾個燒餅,他拿起一個遞給我。「你晚上沒吃東西,餓了吧?」

  我擺手不要。

  「徐英余走後你就這個樣子,其實……你何必呢?」曉天說,「我也不知道父親和母親竟然秘密地有這一手。」

  曉天不知情這並不奇怪,但是為什麼要瞞著我?我在心裡冷笑,心結難解。畢竟,我已經是族長了,被他們推上這個位置,卻原來只是傀儡,他們什麼也不肯對我多說。

  我算什麼,我到底算什麼呢?


☆、連環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什麼事也沒做,只是一個人躲在了平日修行的山洞。

  我反復問這一切是為什麼,可是得不出一個答案。過往的事情不斷在腦海裡閃回,當我想要在這一團線球般凌亂的記憶中找到蛛絲馬跡時,慌亂、委屈和痛苦就會同時向著我襲來,讓我什麼也沒辦法,沒辦法繼續思考。

  有一天我躺在山洞的石床上睡著了,夢見在霍格沃茨,我跟著黑色的背影一直在走廊上游走,那個身影很熟悉,可我怎麼也沒辦法趕上他,我怎麼也看不見他的正面,看不見他的臉。我憋了很久很久,拼命衝上去才抓住了他的衣角,我絕望地用力,他卻一揮手,離我更遠……

  我哭著醒過來,臉頰上的淚凝結成了冰晶,動起來讓人生疼。山洞裡的保暖法術幾乎已經快失效,我掙扎著施法維持,然後坐起來,渾身發抖。我夢見了斯內普,好久沒有夢見過他了。

  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聲在洞內回響,咯噔咯噔,越來越近。我捂著自己的額頭,很燙,看來我是受涼了,無奈的搖搖頭,抬眼看見來人,是徐英余。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是母親告訴你的?還是師傅、曉天?」我冷聲問道。

  他走上來,伸手遞出一封信給我。「上次你遺落在郵局的東西。」

  我快速接過,一眼便瞥見上面是偌大的英文地址……西弗勒斯·斯內普幾個字很顯眼。

  心裡一痛,我便覺得眼睛立刻又酸澀難耐——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這半年多以來,我一直是那麼堅強的,苦苦支撐著自己,做自己不愛做的事情,承擔那些我曾經覺得無力承擔的責任。

  抽一口氣,我攥緊信封,然後抽出另一只手,雙手用力,把它一下子撕成兩半,四半,八半,直至成為雪花般飛舞的碎片,散落一地。

  徐英余靜靜地看著我,我調整了情緒,也抬頭望他,輕聲說:「你是來把所有事說清楚的?」

  他點頭。

  「那好,走吧。去見他們。」我起身,率先邁步往外走去。我口中的他們,是母親和師傅。

  一路無言,走至大殿之上,發覺竟然連父親也出來了,他坐在椅子裡,靜靜地看著我。師傅和母親也都坐著,看架勢,他們似乎准備好坦誠一切。可我並不怎麼相信,不相信他們,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

  「曉沫,有件事我必須先告訴你。」徐英余站定,望著我說,「這裡的每個人都是真正關心你的。」

  我望著他,不知為何不想回應。

  「你出逃的那一次,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在那之前,自我父親去世後,我一直隱居在天山郵局,跟著我的師傅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但,我和你的父母還有我的四叔,也就是你的師傅徐成闇一直保持著聯系。我清楚你在英國留學,也清楚你父親當時預備宣布你接任族長,之後會告訴你關於婚約的一切。當我在郵局看見你,知道你不僅是張氏族人,並且正是我的未婚妻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在不清楚具體形勢的情況下,決定跟隨你一起去英國,一方面是為了保護你,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跟著你,並且在路上我暗中把所有消息都傳送給了你父親……請你原諒我當時對你的隱瞞,因為那時候的你像是一只驚弓之鳥,我不敢再動念頭說出真相,那只會讓你更加痛苦。」

  「後來到了英國,我看著你和你父親決裂,得到你父親暗中的囑托,讓我留下來照看你。我照做了,因為對於那時候浪跡天涯的我來說,在哪裡不是一樣呢?更何況,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希望能和你慢慢培養出感情。但是,你……」徐英余眸子閃了閃,背對著眾人,用口型對我說出『斯內普』。我懇求過他對我家人保密,看來他在這點上信守著承諾。

  我長舒一口氣,朝他微微點頭請他繼續講下去。大殿裡很安靜,只聽得見徐英余緩緩敘述的聲音,這似乎讓我也平靜了一些。

  「……你我都不會想到,當一切還來不及安排好的時候,命運已經不知不覺間把我們推上了風口浪尖。我二叔徐淦山當年暗害了原本的徐家繼承人徐成均而成為了族長,他做事心狠手辣,徐家在他治理下每況愈下。然而壞事做盡終有惡報,他的獨子徐英群意外死亡,導致了一直隱居避世的我成為了血緣命定的繼承人。於是他一方面不得不拉攏我,一方面既本有意爭權奪利,加之喪子的借口,他展開了向張家報復的計劃。」徐英余搖搖頭,嘆息著說:「他並不清楚我父親與張家的聯系,也不清楚我和你有婚約,只知道防著四叔,卻沒有提防我……我最終回到了北京,也意外得知了他對張家將要發動全面破壞的消息。我把它告訴了你父親,於是我們一起定下了一場計劃,這場計劃的最終目的是……殺死徐淦山,這個十惡不赦的狂魔。」

  「那你,為何後來又回到英國?」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我告訴徐淦山我認識了你,於是他讓我從你口中套出張家住宅的地址。實際上,地址是你父母和我一起商量後決定告訴他的,畢竟如果他無法得到地址,也不知道他還會從其他什麼地方作為突破口發起突襲,不如就讓他暫時得利。然而,事情很快出了紕漏,住宅燒毀後的計劃被打亂了,這是因為君峰叔叔的身體垮掉的速度比我們想像的更快,所以……」

  「所以,你們最終還是來找到我,要我繼任族長之位?」我說,「一切就這樣聯系在一起了,對嗎?」

  「是的,曉沫……」徐英余看起來似乎為我的理解而感到欣慰。

  他們似乎覺得解釋了一切我就應該要接受了,可我並不能。我望著幾張看著我的臉,他們的表情說明還並不明白我別扭在什麼地方,我凄然地大笑兩聲:「你說的不管是真的還是謊言,都並不重要,徐英余,父親,母親,師傅,你們是真的根本不清楚,我到底為什麼這麼難過?」

  深吸一口氣,我推開徐英余上前來想要扶住我的手,輕聲說:「我難過的是,你們的計劃裡,其實根本就沒有我,如果不是父親您的身體垮掉了,不能再執掌族長之位,你們真的會注意我嗎?還是,會一直瞞著我,不讓我知道這一切?當然,如果這樣我也不能怪你們,因為我自己選擇了放棄這個位置。可是,在我回到中國,成為族長的這半年多時間以來,你們為什麼,還是一直瞞著我呢?我來替你們回答吧,因為你們還是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值得信任的人!當我放棄我最心愛的一切……我放棄了那麼多回到這裡之後,你們還是把我排除在你們的計劃之外!像是哄騙小孩子,讓我做這個傀儡族長,實際上我什麼都不知道,簡直就是個傻瓜!蠢蛋!白痴!」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終於忍不住嘶聲大吼。

  大殿上冷寂至極,我吼完了,覺得疲累無比,兩行默默流出又洶湧澎湃的淚水仿佛要吸干我所有的精力,抖出我所有的痛苦。

  「你說完了嗎?」徐英余問,「族長大人?」他似乎有些慍怒了,我以為他會愧疚,會不知所措,可他卻迥然有神一臉嚴肅的望著我,他重復道,「你說完了嗎?」

  我被他弄愣了。

  「你根本不知道這一切為何起源,大家為什麼要瞞著你,讓你遠離這深層次的一切——」

  「英余!」師傅忽然站起來叫道,「不要說了!」

  徐英余轉身說:「四叔,就讓我告訴她吧,她不是什麼都想要知道嗎?好啊,今天就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他又轉回來,並且走近我,雙手死死按著我的肩頭,凝望著我,一字一頓:「讓我告訴你吧!這又是一件連我都知道,而你卻不知道的事情,你憤憤不平想要知道的事情!為什麼一直以來君峰叔叔要急著退位,讓你繼任族長——那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你自己!」

  我看見父親由母親攙扶著站起來,急急地喊:「徐英余,住口!」可是徐英余卻依舊毫無反應,只是用那雙快要著火的眼睛盯著我。

  他說:「你十一歲那年,在英國遇到過一次襲擊,你還記得嗎?」

  我心跳幾乎驟停,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在我的記憶中,只知道那是我第一次遇見那個人,西弗勒斯——

  「在那次襲擊事件裡,君峰叔叔為了保護你受了重傷,因為他動用了自己身上的朱雀印記為你護命。」

  記憶中在西弗勒斯懷裡聽見的朱雀鳴叫,竟然是護命咒——我不可置信地望著徐英余。作為族長,父親不該使用那個咒語的!那是個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咒語,而且使用後身上的朱雀印記會逐漸消失,因而靈力就會失去依附,一步步最終消散殆盡。

  「在那之後的事情,恐怕你都記不得了吧?君峰叔叔一直想盡辦法瞞著你,怕給你留下太過可怕的心理陰影,所以他抹去了你在那以後的一段記憶,並且最終答應了你要去英國讀書的要求。但他的身體在慢慢垮掉,所以他一直急切的要求你回來繼位,到了你離家出走的那一年,他幾乎已經達到了極限,所以才不顧一切的要求你擔起自己的責任。或許,他是錯了,他錯在太過於愛你而沒有把實情告訴你,以為這一切可以隱瞞起來。但是你的行為超出了他的預估,你決定要和家庭決裂。」

  我渾身發抖。

  「君峰叔叔為了你,決定再堅持一段日子,只要他在外界面前還能維持威儀,不能繼續操縱召喚獸的實情就不會有人知道,張家就還能繼續平穩運作下去。但不料出了一個叛徒,事情被徐淦山探聽到了,這才是他最終膽敢向張家發起挑戰的根源!」徐英余說,「現在,你清楚了嗎?所有人都苦苦經營著目前的計劃,只是因為你。並且隨後的計劃,原本也沒有打算一直瞞著你,只是一直在尋找最好的時機告訴你而已。而你,知道這麼多實情,又有什麼好處呢?除了痛苦和悔恨,你還有別的感覺嗎?大家告訴你,又能怎樣呢?什麼用也沒有!所以有些時候,糊塗一點不是更好嗎?人,不能過於較真啊!」

  我猛地掙脫開徐英余的束縛,跑向父親。接著雙膝跪下,伸手拉開父親的袖口——那裡原本該有的印記,幾乎已經消失得不可見了……

  我一句話也再說不出來,撲倒在父親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恍然如夢

  夏日的燥熱影響著每一個人。我坐在樹蔭下,看著柏油路上搖曳的陰影。

  「來杯飲料?」

  轉身接過他遞來的玻璃瓶,「好冰!」我吸一口冰涼的西瓜汁,眯起眼透過玻璃杯沿看過去。

  徐英余靠在椅子上,打了個哈欠。才剪的短發使他顯得很干練,他戴著墨鏡,朝著路上走過的妙齡女郎吹口哨。

  「傻子!」我說中文,也不顧及,狠狠瞪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葡萄扔到他身上。他哈哈地笑起來,望著我,眸子明亮。我與他對視,也忍不住笑了。

  一口氣喝干杯裡的果汁,我站起來朝旁邊的小巷走去。徐英余也跟上來,我們漸漸走成並肩,他伸手拉過我的手,緊緊握住,很熱乎,我晃了晃,沒掙扎開。「這附近的氣息不強,人應該已經跑了。」他低聲說。

  偶爾走過的路人都行色匆匆,我看著周圍的建築,心中不免感慨。

  我回到了英國,這個我以為我再也回不來的地方。在那一天的談話之後,我仿佛死了一次,接著又活了過來,然後,就是無盡的活。至於活得累不累,好不好,已經不是我關注的問題了。

  徐淦山一步步走進了我們布置的計劃裡,在上個月,徐英余聯合徐家支持他的人引徐淦山進入了埋伏,不料張徐兩家眾人聯合,也沒有來得及抓住徐淦山這只老狐狸。他帶著剩下的幾十名部眾逃離了中國,逃到了歐洲,進入英國並最終投靠了伏地魔。現在,國內的局面被控制住了,只剩下如何抓住徐淦山,斬草除根了。所以我和徐英余、曉天一起帶著人到了英國,這一次,比起上次張家的窮途末路,已是輕松了許多。

  另一方面,現在的魔法界比起之前,緊張危險的氣氛更甚,我也想用這個機會,再次幫助鄧不利多和鳳凰社做點事情。畢竟現在,伏地魔成了我們共同的敵人。

  走到小巷的盡頭,是條死路。今天的計劃已經完成,接下來該回去了。徐英余朝我提議:「要不我陪你回霍格沃茨看看吧。」這幾天每天他都會這麼問我,准時准點。而我一定笑著搖頭。

  到了英國一周,我還沒准備去見鄧不利多,雖然我告訴了他我會回來。小天狼星一直沒有蘇醒,我總覺得見他有愧,況且最近才剛剛安置下來,未來的計劃還沒有好好梳理。

  不過今天,我有另一個安排,一個自私傻氣的安排。我對徐英余說:「我要一個人出去辦點事情,你先自己回總部去吧。」他看著我一臉疑惑,我敷衍地笑笑。

  「好吧。」他說完,悻悻然松開我的手,移形而去。

  煙霧陰霾,空氣裡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化學味道。我憋著咳嗽兩聲,判定方向,快步朝前。一路上都是破敗的房屋,像是沒有人煙一般荒蕪,令人覺得壓抑。走到道路盡頭的屋前,我確定了一下門牌,從窗戶隱約透出昏暗的燈光,看來那個人在家。我在門前停留片刻,方才敲門,心跳也隨之加速。

  門開了一條縫,我抬頭望向縫隙。屋內的光線慢慢擴大,四目對視,我回以微笑。

  許久不見,他永遠都是老樣子,他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好,十分詫異。

  「教授,」我輕聲說,「我……回英國來了,所以想來看看你,你好——」

  話音未落,只聽見哢噔一聲,房門一下子被關上了。我愣在原地,心漸漸地沉下去。暗嘆自己,經過這麼多事情,為何在這一點上總不能成熟。在這個人面前,永遠只能像個孩子一般笨拙無措。永遠在自討沒趣,一次又一次。

  也罷,也罷。我轉身,沿著街道往回走,預備在十字路口移形。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疾步的咯噔聲實在讓人熟悉。是他嗎?我扭頭,確定了答案。回望他,彎起嘴角說:「教授。」我回身走過去。

  斯內普在我面前站定,像是無事般,輕聲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事出突然,原以為很難再回來。再次能見到你們,我很高興。我過幾天會去見鄧不利多,然後再去一次鳳凰社。」

  「為什麼現在回來,這裡不安全,你該好好待在中國。」斯內普上下打量著我。

  我笑笑說:「有事,請別介意我不能透露得太具體。我……想先來看看你,教授。過些日子你要回霍格沃茨去,我沒機會再去那裡,在鳳凰社也怕碰不到,所以就冒失地來打擾你了,對不起。」

  「一起……喝杯茶吧。」斯內普說著,往回走,示意我跟著他。

  我們走回他家,那個陰郁卻對我有吸引力的環境。他讓我在客廳安坐,自己出去倒茶。

  身上的玉佩有了股奇怪的反應,這裡似乎還有個人,氣息很重……這是他不讓我剛才進門的原因嗎?我靜靜地坐著,猜想那個人是否是莎莉,這念頭在我腦海裡一旦形成,揮之不去。

  斯內普舉著一瓶紅酒和兩個玻璃杯走過來,「對不起,剛好沒有茶,喝杯葡萄酒,可以嗎?」他輕言細語,態度讓我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我接過酒杯,看著他倒出暗紅色的液體,很漂亮。我朝他舉杯,笑著說:「恭喜你如願以償,成為黑魔法防御課教師,我的教授。」

  他抿了一口酒,黑曜石般的眼睛盯著我,我也看著他,那雙我始終看不透的眼睛似乎現在還有了些別的東西,我有些慌亂,為了減少這種失措我立即補充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這個位置……不過是誰接任魔藥課?」

  「斯拉格霍恩教授。」他間斷地說,又抿口酒。

  「那很好。」我點頭,沉默了。稍待片刻還是忍不住詢問:「莎莉……現在還好嗎?」

  「莎莉?」斯內普緩緩的說,「她很好,比我們誰都好。」

  「什麼時候能再見到她?或許我可以幫幫她,教授,這並不是說著玩的,我可以在中國幫她找找治療的辦法。」

  「不用了……我是說,現在不用。她待在那裡,是最好的。」斯內普拒絕得干脆。他一邊說一邊擺弄自己的衣擺,看起來有些不耐煩。

  我識趣,立即站起來,「那麼,就這樣告辭了,教授。」說完便一口飲盡杯中剩下的酒,放下杯子。「謝謝你的招待,謝謝你美妙的酒。」酒味在口腔裡彌漫,真是好酒。

  斯內普送我到門口,我愉快地和他說再見,欲走的時候,屋內忽然傳來叮叮咚咚下樓梯的聲音。他的臉色立即唰白,對我簡短地說了聲再會,便關上房門。

  到底是誰在那裡?我越發驚異,欲再敲門,猶豫了片刻又放下了手。他的世界融不進我,正如我的世界……也不再有可能出現他了。這次只是來看望故人,何必再撥動心中那根舊弦?

  我在樹林裡的溪邊靜坐,聽著潺潺流水心中靜謐無比。所有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著,日復一日不斷循環。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聽到背後有動靜,接著聽見徐英余的聲音:「巴克比克,看看那是誰?」我立即驚喜回頭,徐英余拉著巴克比克站立,笑著朝我揮手。

  跑上去抱住巴克比克的脖子,輕輕的摩挲。「你怎麼找到它的?」我問徐英余。

  「鄧不利多把它托付給了我,自從小天狼星從人們的視野裡消失後,它一直斷斷續續沒人照顧,在鳳凰社待著也很麻煩。」

  「你見到了鄧不利多?」我吃驚地問。

  徐英余答:「我昨天去霍格沃茨見了他,來英國已過了半個月,我想有這個必要見見他。我一直勸你去,可你一直不去。所以我先去了,你別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呢?」我笑笑,「我只是覺得有愧而已,看見巴克比克就更這樣想。小天狼星的事情……」巴克比克嘶鳴一聲,仿佛也聽懂了我的話,我嘆息。「就讓他一直在昆侖山裡不死不活嗎?有時候,這樣比死去更痛苦啊。」

  「那怪不得你,不是嗎?鄧不利多提出來要見你,你呢,什麼時候去見他?如果你不想去霍格沃茨,那麼你自己和他商量吧,我把我們的最新地址給了他,你們可以通信。我想這不違反我們的保密約定,他是值得信任的。」

  我點頭,「今天回總部去我就給他去信。」

  「還有……」徐英余猶豫著說,「我今天見到了萊特。」

  「萊特還好嗎?」一直以來我給萊特的信都石沉大海。我聽田楚說,他現在也沒辦法聯絡到萊特。所以回英國後,徐英余在到處找萊特。現在在英的魔法界純血巫師都很低調,因為伏地魔的事情,除了已經完全暴露出來的食死徒之外,其他還不想和魔法部直接作對的家族都隱匿了,以往的盛大酒會和宴席都已經銷聲匿跡。純血家族現在一片死氣沉沉。

  「他,恐怕並不是那麼好。」徐英余吞吞吐吐地說著,「他很煩惱,從他的表情裡看得出來。我聽說,上次在魔法部食死徒的行動中,他的父親和哥哥都被捕了,他們都是食死徒……」

  「重要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呢?」

  「很難說,曉沫。」徐英余說,「他恐怕正在面臨選擇。」

  「你應該勸阻他!」

  「選擇是從心而生,我還沒有那麼大本事,進入他的心裡影響他。如果你覺得有這樣的能力,下次見到他的時候,和他談談吧。」

  「他的地址呢?」

  徐英余無奈地笑笑,「他沒有給我地址。我是在豬頭酒吧碰見他的,當時他獨自坐在角落裡喝酒。他似乎對一切都沒有了反應,我告訴他你也回到了英國,他什麼也沒說。」

  腦海裡閃過那頭濃密的金發,那雙湛藍的眼睛。我深吸一口氣,朝著徐英余仿若在起誓:「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我最終和鄧不利多約定在鳳凰社見面,選擇了一個九月的非集會日。因為我們回到英國的事情還不想大張旗鼓搞得人人皆知,報紙上的消息都在盡力控制,在中國也僅有少部分人知道張家和徐家的勢力對轉。

  在夜間順利抵達鳳凰社,叩門後給我開門的是盧平。我有些驚喜地望著他,他也笑著看我。他似乎比之前要面色紅潤了一些,雖然身板的瘦弱依舊,但是看起來似乎更健康了。我聽說整個暑假他都在鳳凰社裡,或許韋斯萊太太的廚藝讓他獲得了營養。

  我跟著他走進餐室,鄧不利多坐在餐桌邊,看見我後輕聲說,「你的到來比我想像得更久啊。」然後他請我坐下。我和盧平對視,其實我很想和盧平談談近況。

  不知道是不是鄧不利多察覺了我的想法,他起身說:「我到樓上的書房裡等你,我需要和你有個單獨的談話。在這之前,你能和萊姆斯在這裡一起幫我等待我的紅茶燒開嗎?請一會兒幫我端上來可以嗎,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裡的小精靈使喚起來不太靈光了。我想我得先去整理一下那個書房,布萊克家族總能給人一些驚喜。」他走出去了。

  盧平向我詢問小天狼星的情況,我不得不告訴他一切還沒有什麼進展。他看起來有些失望,那只是一閃而過的表情卻被我捕捉到了,畢竟小天狼星是他最好的朋友。

  「過段時間我要長時間離開鳳凰社去做一項工作。我想這是可以告訴你的,曉沫。我要去狼人中間獲取情報,事情很糟糕,狼人們已經全部宣稱效忠於那個人了。」

  我小心翼翼地替茶壺關火,然後扭頭說:「這會很危險嗎?」前段時間,我曾經見證過狼人的凶殘,就在英國北部的森林裡,我們追捕徐家族人的時候,有兩個族人受了重傷。

  盧平淡淡地說:「我畢竟也是狼人,而真正的純狼人智商並不高,一切都不會有事的。」

  我從口袋裡套出護身玉佩遞給他,「戴在身上吧,多少會有效力的。」

  盧平道謝,我搖頭。「教授,當初你教我呼神護衛,給了我很多幫助,現在這些算什麼呢?」

  他笑了,眸子閃亮,滄桑的臉頰變得越發柔和起來,他問我:「還記得呼神護衛的動作怎麼做嗎?」

  我微微一愣,那個我始終沒能學會的咒語嗎?說起來,我很久沒有再用那些我在霍格沃茨學習的咒語了,我現在用的全是中式法術。

  我憑借回憶試著在空中做了動作,揮舞中,指尖的銀白再次出現——

  一只朱雀從我的指尖漸漸生成,它一躍而起,展開翅膀。

  「真美!」盧平驚嘆。

  我詫異於自己竟然做成了呼神護衛,是因為我現在的法力變得很強的緣故嗎?朱雀消散了,我搖搖頭對盧平說:「做得不好,不過這是我第一次成功呢。」

  「我記得這是你的家族印記?你能夠成功,因為你不再刻意反抗這個印記對你的影響了。」盧平說,「這很好,曉沫,你現在越來越成熟了啊。」

  是因為這樣嗎?我在心裡問自己。


☆、進與退

  見到鄧不利多後的一兩個星期,我待在英國幾乎是無所事事的狀態。徐淦山這只狡猾的狐狸嗅到了我們追捕他的味道,藏匿得更深了。父親和母親在國內處理張家的大小事宜,而這邊的日常事務我都交給了曉天負責。徐英余現在還不是徐家法定的繼承人,這必須等到徐淦山死後才能最終實現。徐家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表面雖已平靜,但是暗地裡支持徐淦山的人還有不少,他成日裡和親信處理國內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我四處尋找萊特,動用所有關系想要找到他。可是給我的反饋正如徐英余所言,萊特的家族似乎完全在魔法界銷聲匿跡,居住的莊園沒有了人煙,家族所有的事業也都停擺了。

  而就在此時,田楚和瑪格麗特之間也出了問題。起因是鄧不利多讓田楚做盧平的接應人,盧平去了狼群後需要一些應急的藥品和保障品,也需要一個能在他和鄧不利多之間傳遞消息的中間人。田楚應下了這個職位,但瑪格麗特不同意他去,因此兩個人大吵一架,田楚從他們居住的地方跑出來,住到了我們的總部,一連就是好幾天。

  「現在的日子過得越來越離譜了。」田楚坐在沙發上翻了翻報紙,大聲說。「我沒想到她是個這麼不可理喻的人。」

  「這很危險,你又是中國面孔會引人注意,我想,瑪格麗特說得也有道理。更何況,鄧不利多說的話也不會全都是真理。」

  田楚愣了愣,說:「你怎麼了,這不像是你的口氣。你不覺得在這樣危險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挺身而出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嗎?」

  「瑪格麗特沒有錯,她是愛你才這樣說的。」我勸慰他,「你別這麼激動。」

  「你是沒有見到過食死徒的劣行!上周我親眼看見一個麻瓜被食死徒用惡毒的咒語折磨,那些混蛋的笑聲,現在都在我腦海裡反反復復。」田楚搖頭,「當時我該直接弄死他們,把他們送進阿茲卡班根本算是對他們的優待了!」

  「我見過更殘酷的事情,看著自己的族人被人殺死在面前,我知道生命的意義。」我平靜地回答他,「田楚,不要和瑪格麗特生氣了,別和一個愛你的人生氣,好好和她談談吧。」

  我們彼此沉默了一陣,田楚忽然仰起頭望著我開口:「曉沫,有件事我想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和徐英余訂婚了?」

  「這件事,我不是從來這裡的第一天就告訴你了嗎?」我笑了笑。

  「你真的要和他結婚?」

  「我很少開玩笑,你知道的,田楚。」

  「可我也知道,你不愛他。」田楚說,「對嗎?」

  我轉身,對著田楚詫異的臉笑了笑。「你知道,他也知道。」

  「我沒跟老徐談過,我也不知道你回中國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你這次回來,我聽說你和他有婚約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你們明明都很了解彼此,他並不愛你,你也不愛他,你們這是何必——」

  「我們都是命運決定了的人。」我深吸口氣,繼續說,「我們聯姻,張徐兩家人從此可以化干戈為玉帛,我們的孩子可以由命運選定,分別成為張徐兩家的繼承人。從此,張徐兩家人就成了血緣割不斷的兄弟姐妹,彼此融合壯大,和睦相處。」

  「為了這些,你可以奉獻自己的幸福?」

  「或者,下輩子的幸福,永遠的幸福,我都可以。」我平靜地說。「當我成為張氏族長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做好了准備。」

  田楚一臉不可置信,隨即化為欽佩。「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張曉沫。」

  「那就什麼也別說,祝福我吧。」我舉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你愛的,還是斯內普。」田楚喝完他的酒,又替自己斟滿。「這都是些什麼事……」

  「田楚,我從不瞞你,我愛他,一直都是。我做不了忘記他……我可不會再欺騙自己——雖然我曾經無數次欺騙自己,我去霍格沃茨,騙自己去那裡上學就不用回國接替族長的位置。我像狗皮膏藥一樣拼命想粘在斯內普身上,騙自己那樣他就會注意到我愛上我。我從中國和家族決裂返回英國進霍格沃茨,騙自己這樣就永遠不用再違背自己的心。而騙自己,是沒有好下場的。如果說我現在有什麼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那或許就是,我學會了正視現實,接受現實。而現實就是,我要和徐英余結婚。這件事,和我愛誰,並沒有直接的關系。」

  「可你為什麼不創造自己的現實?」

  「因為我的現實裡有太多的別人,那些我不能不在乎,不關心的人。我只有接受現實,才能讓他們幸福。我自己的現實,只能讓我自己快樂,而我作為張氏族長的現實,可以讓無數人快樂。你說呢,田楚?」我看著窗外搖曳的樹影,輕輕地說。

  前腳送走要去找瑪格麗特和談的田楚,後腳便聽見身後的門被推開的聲音,我扭頭看見徐英余走上來。「你偷聽到我們談話了?」我問。

  他點點頭,忽然靠近過來,摟住我。我掙扎,掰不開。

  「你變了,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很欣賞你,那一次把所有事都向你吐露出來的時候,我以為你會撐不住,可是你沒有,反而更加堅韌,成為了一個足夠合格的族長。」他笑了笑,「呵,你還能夠接受我們訂婚這個事實,我覺得這是你最值得我欣賞的事情。」

  我舒緩一口氣,問他:「你今天不忙嗎?」

  「怎麼,想趕我走?」

  「是。」我立即承認。

  「既然不忙,我們下午去挑選訂婚戒指,你看怎麼樣?」

  我吃了一驚:「不是說好了,等到結婚的時候再說這些嗎?你媽媽留下的戒指……」

  「那是結婚,現在是訂婚。過段時間我們要開始公開在魔法界露面,我想一枚戒指更能說明我們彼此之間的關系,也好讓別人一目了然。更何況,在西方訂婚戒指和結婚戒指一樣重要,我們現在既然在英國,為何不能尊重他們的傳統?」

  徐英余的話說得頭頭是道,我簡直無可辯駁。他望著我啞口無言的樣子,忽然笑起來。「好吧,我現在問你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上次去見鄧不利多,你們說了些什麼,你一直沒有透露給我,就這麼秘密嗎?」他大概怕我尷尬,巧妙地轉移話題,卻反而更讓我心慌。

  我沉默了一陣,這段時間一直埋在心裡想要忽視的那次談話,就這麼又從心底泛了起來,引來波瀾。可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現在的我清楚的知道逃避永遠也解決不了問題。其實我早就想要告訴徐英余,只是他從未問起,我為了減少煩惱,才索性不提。

  「他給了我一個選擇,讓我考慮,不是強制性的。我一直在想,還沒有想好,所以沒有告訴你。既然你問起來,那我就說吧。他……要我回霍格沃茨。」

  「和原來一樣?」

  「不太一樣,我要做黑魔法防御術課的助教,而斯內普,會是黑魔法防御課的老師。」

  這件事衝擊不會小,回霍格沃茨,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再成為斯內普的助手,簡直是不可思議。我知道,這會給我現在的生活帶來些什麼,動蕩,混亂,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面封死的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塌。在那個人面前我永遠沒有信心可以徹底堅強,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問題。

  「你沒有馬上拒絕鄧不利多,這說明你在考慮。」徐英余哼了一聲,松開我。

  「記得回來的路上,你對我說,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愛斯內普。你還記得你的話嗎?你說你以為你在站台上遇見危險的那一次是他救了你,其實是你的父親。你為了這個原因喜歡了他這麼多年,結果起因卻是個錯誤。」

  我低頭,徐英余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然後說:「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一直抓著那個錯誤不放?是因為上次,你跑去見他那一面嗎?」

  我愕然,揚起頭盯著他,他跟蹤了我?

  「他到底哪裡來的魅力?讓你還愛著他,愛著他!」

  「你何必在意那麼多?最後我會做你的妻子。」我咬牙道。「我會做一個好妻子的。」

  「任何一個丈夫,都會有嫉妒心,我也不例外。你覺得我會忍受自己的老婆一直愛的是另一個男人?」

  「你說過,你把我當朋友。從我們見面的時候起,你就把我當朋友。你一直都給我暗示說我們是朋友。而現在,在上次你們把一切告訴我之後,你卻能立即轉變態度,拿我當一個女人看待。我不相信你真的愛我。」我冷冷地說。「承認吧,你不愛我,就像我不愛你。」

  徐英余走過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愛你?原來這段日子,你對我的順從都是因為你把它當做使命?我還以為你真心在接受我,曉沫,我必須告訴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他激動地摟住我,把我的腦袋按在他的胸前,「聽聽我的心跳吧,讓它告訴你我沒有說謊。我愛上你了,哪怕在一開始,我只是好奇我的未婚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在我的心裡,我以為自己很坦然,我覺得我不會愛你,覺得我們之間未來的婚姻只會是一個任務。所以當我看見你追逐另外一個人,只覺得我已經受夠了約束之苦,而在你還不需要知道真相的情況下,何妨讓你去尋求幸福?所以我不僅沒有阻止你留在霍格沃茨,還想要幫你。我和你成為朋友,但漸漸地卻發覺了感情的變化。但你的所有行為都圍繞著那個人,這讓我覺得越來越難堪。而我的驕傲在阻止我,讓我逼自己裝作不在乎。你還記得你要離開霍格沃茨的那個晚上在房門口哭嗎?那時候你問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好,我還是硬要說因為我們是朋友。我真該打死自己,我應該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

  我聽著徐英余的結實心跳和肺腑表白,說沒有一點感動是假的。但我並不能從中生出一點愛情的感覺來,至少現在沒有。我已經不會騙自己了。

  但我必須好好的安慰他,我剛才的話有些傷人了。

  「下午,我們去挑選訂婚戒指吧。」我抬頭,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從對角巷的老首飾店裡走出來的時候,我手裡已經戴上了一枚漂亮的銀飾戒指,同樣的款式也出現在了徐英余的手上。那是一對鑲著小鑽石,有著娟秀條紋裝飾的訂婚戒,看起來樸素無華,很合我的口味。徐英余並不太滿意,但是也只好隨我了。

  我們走出來在對角巷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閑走,准備去服飾店置辦兩套新衣,好為過幾天在集會上面的亮相做好萬無一失的准備。正在邊走邊交談的時候,徐英余停下腳步,忽然拉起我的手,仔細摩挲那枚戒指起來。

  他舉起我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很認真地望著我,我幾乎能看清他眼睛裡我的影子。

  「我要吻你了,可以嗎?」

  我完全愣了,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做出這樣的舉動來。是因為一時興起還是人多壯膽?

  自從他上次強吻我之後,雖然現在我已經能接受他比較親密的動作,卻從來沒有允許過他吻我的嘴唇。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我卻一直不想改變我的態度。

  「你是我的未婚妻,如果我一直不吻你,在別人眼中,也會是非常奇怪的。」他說。

  他摩挲戒指的舉動讓我感到無形的壓力,我猶豫了一瞬,點點頭。

  他慢慢地摟緊我,緩緩地低頭,觸碰到我的時候,我還是本能地躲了一下,他卻極快地噙住我的嘴唇,讓我不能再動彈,接著就是迷情……

  等我緩過勁兒來的時候,徐英余彎著眼睛笑得很開心,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一絲狡猾的痕跡。我掙脫開他,想往前走的時候,才發覺他的笑意並非那麼簡單。

  斯內普,就站在距離我們不過十米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我。


☆、番外:斯內普(一)

  他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如此寂靜。天還沒亮,周遭黑漆漆的,他竭力遏制自己的大口喘息,然後起身點燃蠟燭。

  黑色,黑色,黑色,為什麼是黑色?那些可恥的夢,現在令他變得更加可恥。夢中滑過指間的黑發,以及那雙隱約閃現的黑眸讓他開始厭惡這種顏色——為什麼是黑色?

  他到衛生間清理了一下自己,然後套上衣服坐到窗台。他不會打開窗子,但會凝望遠方那些醜陋的煙囪,它們會讓他清醒。

  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衣領的扣子,接著便輕輕捏住它,微微有些鏽跡的手感讓他很喜歡它。他閉上眼,盡力平靜。

  然後試著忘掉那些夢,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臨近開學,他坐在蜘蛛尾巷房子客廳的沙發裡,眼睛在報紙的白紙黑字間隨意掃過。小矮星在一旁,不停地躁動著,時而起身時而落座,那顆膽小卑鄙的心從來沒有平靜過。他無比地厭惡這個人,更應該說是恨之入骨——然而卻無法擺脫,因為這是那個人派給他的僕從。

  門鈴響了,小矮星上樓,他出去開門。

  在打開門前,他從沒想過會是她。那張姣好的年輕臉龐,永遠懷著一抹羞澀的神情望著他,黑發和黑眸皆是如此閃亮。她說:「教授,我……回英國來了,所以想來看看你,你好——」

  他立即關了門,轉身飛速上樓去,給小矮星施用了一個暫時性的禁錮咒,然後推進儲藏室。

  接著他再次打開門,門口已經沒有了人影,而他本以為她會等得了這幾秒鐘。

  這讓他有些心慌起來,快步走出去找她,幸而她還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於是他追上去,心裡恢復了鎮靜。

  他本來只想打個招呼,不准備讓她去他那個危險的居處,可是看著她的時候,他口不由心,要求請她喝茶。回到房子後他們沒有談多久的話,不過她提起了一個人,讓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事。她告辭的時候他本來准備送她離開,而小矮星的腳步卻已經在樓梯上響起。他只得放棄,匆匆關門,迎接黑暗。

  第二天他去了禁林,在黃昏的時候,連海格也不願意去。他走得很隱秘,沒有讓任何人看見,很快天色越來越暗,他隱沒在道路深處,與周遭融合在了一起。

  他找到那個土堆,上面有用幾塊石頭做的記號。這裡是個安全的位置,不會有別的人來打擾,而危險生物對於這些死寂的泥土是沒有威脅的。

  他在路上采到一朵白花,此刻小心地放在上面,單薄的花似乎很快就會被禁林裡的風吹得無形,不過這總比什麼也沒有好。

  「莎莉。」他開口,在一旁蹲下來,「好嗎?」

  她死的時候緊緊握著他的手,說要讓世界都忘了她,要把她葬在一個別人永遠無法打擾的地方。他替她做到了,盡管搬運她進來並不容易。

  轉眼已經過了大半年,莎莉已經走了大半年了。

  這大半年來起了多少變化?她擔憂的事情都成了真,那個害她慢慢變得半人不鬼的惡魔回來了,這個世界又一次站在危險的邊緣。

  而她不再需要知道,多麼輕松,痛苦再也折磨不了她了,她不用再每天都要服用大量的藥物,也不用再擔憂自己失去理智,變成怪物。

  那一次她來找他拿藥,在房間裡發作,撲到他身上差點傷了他。幸好那時候有個女孩子推門進來,讓他們都是一愣,他趁機制服了她,事後被迫開始給她更大量的藥物。

  堅持了這麼多年,她最後總算走得安詳,握住他的手松開的時候,她是笑著的,就像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一樣。

  作為食死徒,終究不會有好結果。她這麼定義自己,做過的壞事,都會返回來,而她沒有理由拒絕自己的所有痛楚。

  那麼他更是十惡不赦了,每次他都會這樣說。

  他想到這裡的時候,禁林裡響起了野獸的嘶鳴,沙沙作響的樹葉渲染著可怕的氣氛,宣告著他該離開了。

  他站起身來,朝著來路,往回走去。

  「為什麼又要讓她回來,阿不思?」他咬著牙直視對面的人,「而且你要讓她再次跟著我?」

  「她回到英國來了,並且她本來就需要面對那個人,因為她要找的人已經投靠了他。而那個人知道了她站在我們這邊,不也在計劃著要殺了她嗎?這是你帶給我的情報,西弗勒斯。」

  他的眼神暗淡下來,點點頭。

  「讓她回到霍格沃茨,對她而言更加安全。你可以對那個人說是我的意思,我有些懷疑你,所以安排她到你身邊,就像,就像那個人安排小矮星住進你家裡一樣。你可以定期給那個人一些她的行動情報,那個人也就不會那麼快對她動手。而她的安全,會帶給我們更多的力量。」

  「我始終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這就像你那些可怕的主意一樣,冷酷。」他低低的說。

  「你是指,讓你殺了我?」鄧不利多從座椅上直起身子,輕聲說,「但願她看不見那一幕,西弗勒斯。」

  與鄧不利多對話後的周末,他到對角巷采辦藥品,一個人匆匆走在路上。過去他常常會帶著另一個人,或者根本派她去,他讓她走後,很長一段時間他不習慣這樣的感覺,直到現在他已經又一次適應了自己的行動時——他又要開始學著在身邊留下一個位置。這真是個可怕的循環。

  最開始,讓她接近自己就是一個錯誤。他一直這樣想,他犯了這輩子第二個大錯誤,並且同樣無法挽回。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一天在湖畔當她第一次向他搭訕的時候,他沒有用自己那副冷漠的面具擊倒她,反而讓她一步步靠近。

  或許是因為他早就記起那張臉了,在潛意識裡。

  多年前痛苦潦倒的他在火車站等待著去霍格沃茨的火車。那時候的他幾乎沒有感情,沒有生活,有的只是對過去深深的悔恨以及對未來無限的茫然。他活著本來已經沒有理由,只是因為鄧不利多,他又得到了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同時也是一個令他覺得無比厭惡的理由。

  他無聲無息地佇立在站台邊緣,那雙小手拉了拉他的褲腳,他轉過來的時候看見一個披著長發的小女孩望著他,她的發色是黑色,她的眼眸也是黑色,可是她卻讓他瞬間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他夢中揮之不去的人。在很久之前,她總是那樣望著他,好像他就是她的希望。

  接下來的混亂他並不怎麼記得,對於曾經作為食死徒的他來說,再多殘酷他也已經麻木了。對他而言,美好才是難忘的。

  直到多年後這個女孩讓他進入了她的記憶,他才看清了那時候的自己。一個猥瑣卻真的被視為希望的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人,因為那樣一件小事而留意了自己這麼多年,如此卑微。

  在那一瞬間,他覺得他們兩個人很像。

  拐角的時候,他從回憶裡清醒過來,前面的首飾店裡走出來兩個人,對於正在腦海裡勾勒那個女孩面容的他來說,無疑如當頭一棒。

  她與人牽著手走在一起,而他慶幸沒有被發現。

  他預備走開,可是前面的兩個人卻停了下來,他看著他們說話,然後接吻,當她意亂情迷中抬起手摟住對方脖子的時候,他注意到了她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立即覺得心像是沉進了最深的湖底。這種突兀的感覺是他沒有料到的,也控制不住。

  他本該走開,卻佇立,直到被她發現,已經悔之晚矣。


☆、重返

  世界在一瞬間安靜下來,我覺得周遭沒有一點聲音,似乎也沒有一個人,來來去去的都是虛晃的影子。

  我望上他那一眼後便不敢再看他的方向,我不是心虛,也沒必要心虛,我只是不知所措。

  上次拜訪的時候,我應該鼓起勇氣告訴他,我和徐英余訂婚了,雖然是秘密的,但他可以知道,因為我想要得到他的祝福。

  可是梅林該憐憫我這個可憐的膽小鬼,那時候我沒有說,死死壓住了心裡的話,我很幼稚,想把時間拖後,直到一切都不得不公布的那一天。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這樣做,在感情上他並不是我的什麼人,我與他的關系那麼簡單,所有多余的想法都是我自己妄想出來的。告訴他我的事情,他並不會有什麼看法,更何談在乎不在乎,矯情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就像現在,我又在糾結什麼呢?

  嘴角還沾著剛才徐英余狂熱中留下的印跡,我抬手快速不經意間擦掉,然後調整情緒,朝著他走過去,盡力維穩身體。

  「教授,」我看見他手裡提著裝藥品的袋子,看來應該是魔藥材料用完了,他過來補充。這件事過去我幫他做了很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出來買材料嗎?」

  還記得那時候偶爾他會跟我一起過來,同藥品店老板談一些我獨立解決不了的事情,然後出門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平行穿過這條路,到了路口才會移形去霍格莫德,再走回學校。那是我很喜歡的一件事。

  其實鄧不利多讓我回霍格沃茨的時候,我心裡多少有些欣喜,因為他說,斯內普也同意。只是我知道若回去,必然又會激起內心的動蕩。有些東西既然無法控制,不如回避,可以省去許多煩惱。

  斯內普朝我微微點點頭,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冷得像塊冰。徐英余走上來拉起我的手的時候,他的眼裡才像是快速閃過了什麼,是不屑?我不禁猜想。

  「能在這裡碰上,可真是巧,斯內普教授,你說呢?」徐英余伸出手去,對著斯內普,「別那樣看著我!我們不認識了嗎?斯內普教授,需要我再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做徐英余。」他露出牙齒笑了笑,聲音挑釁而大膽,「這位,我想也有必要重新向你介紹一下。她是我的未婚妻,張——」

  「張小姐,」斯內普打斷了徐英余的話,朝著我輕聲說,「聽說你要回霍格沃茨,擔任我的助手?」他很喜歡漠視徐英余,這兩個人在霍格沃茨共事的時候就已經彼此看不過。

  徐英余悻悻然收回手,卻並未惱怒。

  很久沒聽過他叫我張小姐了,之前一般都直呼我的名字,現在這稱呼有些過於生疏和久遠,令我愣了下。

  「我預備明天去找鄧不利多,婉謝他的邀請。」我猶豫著說。「我知道我不該回去。」上次離開那裡的一幕幕我記憶猶新,他絕不會只是因為答應了我母親才趕我走。更何況我覺得他並不會真的需要我,或許只是鄧不利多勸說他。但是鄧不利多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我希望你能回來,那會是非常好的事。」斯內普的話出乎意料。

  「不……」我說,「你其實並不需要助手,更何況我對黑魔法防御術一點研究也沒有,讀書的時候成績並不好。」我還是想盡力推辭。

  斯內普說:「我需要一個人幫助,這門課不容易,而且我在課余時間對魔藥的改良沒有停止。」他停了一下,見我沒有回應,繼續說,「你願意回來嗎?」

  他的態度讓我吃驚,鄧不利多是怎麼做到說服他的?我簡直不敢相信,他用一種懇切的表情看著我,感覺得到他的詢問不是昧心的。

  正在這時,徐英余握著我的手松開了,他低聲道:「那你回去吧。」他說的是中文。

  這下徐英余的態度更讓我吃驚了,他又是怎麼了?之前不是還在對我發火嗎?

  「你確定?在霍格沃茨工作,做沒法做其他的事情,」我用中文回復他,「鄧不利多只是說讓我考慮回去幫忙,不是非要我回去。你知道或許這只是他的一個客套話。」

  「鄧不利多讓你回去,肯定有原因,更何況,連這個人都要你回去——這可真有意思。國內的事情有我照應,你不用擔心。」徐英余的話說得似乎很輕松。

  我躊躇了一陣子,氣氛有些尷尬。徐英余和斯內普對視,兩個人有些僵持。我最終下定決心點點頭,「我願意回去。」

  不管要面對什麼,我現在的心力都能應付,徐英余說得很對,鄧不利多讓我回去卻沒有告訴我原因,但事情一定不簡單。

  「希望下周一能在學校看見你,張小姐。」斯內普點點頭,側身而過沒有再停留。

  我追隨他的背影,直到轉角才收回目光輕聲嘆息。徐英余又一次拉住我的手,沒有再多提這件事。接下來,他又拉著我去了服裝店……

  那天回去後,我立即寫了一封信給母親,告訴她我已經和徐英余買了訂婚戒指,等公開活動時便向世人宣布身份,還把戒指拍了照片寄過去。寫完信的時候,我一聲長嘆。

  還記得那次在昆侖山的大廳,徐英余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那些東西幾乎完全擊潰了我的心理防線。我花了一個月才完成心理重建,那是我這輩子度過的最痛苦的一個月,我無法再去細想那個過程。最後一次從冰室裡走出來的時候,我對母親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別擔心我,我會和徐英余結婚,這是我的承諾。」

  我從來沒有覺得被迫出賣了自己的什麼,因為我成為了族長,所以這必然是我的命運,沒有什麼好抱怨,我也沒有資格再做一個自怨自艾的人。

  既然許下了承諾,就一定要遵守,這是所有軒轅族人恪守的原則。其實,徐英余何嘗不是在背負這個婚約?徐淦山垮台後,他有的是機會迎娶更好的女人,他並不必須守著我。

  但既然我們都不會再去破壞這個約定,那麼今生,注定我要和他在一起,生兒育女,過平淡無奇的日子。就像我的母親和父親,就像徐英余的母親的父親一樣,那麼標准。

  得知又要再次來到英國前,母親曾經單獨把我叫到跟前,要我對她許諾,要和徐英余好好相處。她甚至暗示我可以和他未婚而先有夫妻之實,只是暫時要做好避孕……

  在所有人心目中,那個叛逆的我已經不再。現在的我,符合他們所有的期待,而他們也已經開始為我規劃未來。

  周一的晚間,我推開了沒有人上課的地窖教室門。裡面靜悄悄的,黑魔法防御術的教室跟魔藥教室混為一間,或許並不是好主意。我看見黑板上掛著幾張黑魔法生物的圖畫,而周邊全是瓶瓶罐罐,陰森的氣氛愈加濃密,卻有種我感覺很親切的熟悉。

  聽到背後有腳步聲,我轉身和斯內普迎視。「我已經去找校長報過道了,教授,東西也搬回原來的宿舍,在那裡打掃了半天,都還不錯,好的開頭。」我向他展示一個大大的笑臉。

  「這兩周,你可以先不忙著工作,我上課的時候還不需要人。你幫我做魔藥測試,可以嗎?」斯內普問得很客氣,他沒有看我,而是走到儲藏櫃整理起了藥瓶。

  「還是干老本行?我當然可以。」其實他不論要我干什麼,我都會立即答應。

  沒想到,這老本行一干便是一個月,這一個月裡,斯內普從來不在上課的時候帶著我,只是讓我在他的小辦公室裡抄抄寫寫,或者制作和測試材料。當斯拉格霍恩教授上魔藥課的時候,他反而讓我出去幫忙。

  我越來越覺得,他說需要我,恐怕確實不是真心。但我詢問鄧不利多,也毫無解答。現在的鄧不利多總讓我覺得有點奇怪,他似乎總是很疲累,雖然從外表上看來他並沒有什麼異常,但那種疲累似乎出自於他的內心。

  既然不像我想像的那麼繁忙,在周末的時候我會回到家族在倫敦市區的總部裡,再處理一些事情,幫助徐英余。差不多就在我開始習慣這兩點之間生活的某一個周末,我坐在會客室裡和徐英余討論財務,田楚卻突然破門而入。

  「瑪格麗特失蹤了!」他說完這句驚人的話,幾乎身體不支,跪倒在地。

  聖芒戈醫院裡離奇失蹤了一個護士,那天早上我曾經在《預言家日報》上面看見這條新聞,但是上面還沒有寫出名字,我也就沒有在意。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瑪格麗特!

  田楚臉色蒼白,神情焦急而無助,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個樣子,就連之前他父親被食死徒襲擊後,他去挪威雪山尋藥那麼危險,他也很鎮定。田楚和瑪格麗特感情好得如膠似漆,早就已經同居住在了一起,只等著再過一兩年便結婚,現在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幾乎令這個男人要發瘋了。

  我握住他有些發抖的手,盡力勸慰他平靜下來。卻沒想到他越加激動:「是那個人的部下!有一個沒有暴露的食死徒在聖芒戈住院,昨天半夜伺機襲擊並掠走了值班護士,也就是瑪格麗特!」

  魔法部承諾要動員一切力量尋找瑪格麗特,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很難斷定這是有預謀,還是偶然性的事件但不幸落在了瑪格麗特身上。那個襲擊並帶走她的食死徒名叫查克萊·諾斯頓,是個純血巫師,家裡的其他成員幾乎都在之前發生的鳳凰社事件後被捕,只剩下他因為證據不足逃脫了嫌疑,沒想到他最終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也許他是要帶著瑪格麗特去向伏地魔展現忠誠?瑪格麗特的父母和田楚父母一樣,可以說都是麻瓜。

  我承諾必然從別的手段幫助田楚尋找到瑪格麗特的下落,在追蹤徐淦山的這些日子裡,我們或多或少也建立了自己的信息網,並不是所有的食死徒都是那麼忠誠的跟著伏地魔,總有人會出賣情報。

  那天晚上我坐在客廳沙發上,在翻閱案件過程的時候陷入了一種沉思,徐英余在一旁叫我的時候,我不免還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問我是怎麼了,我猶豫著說:「我覺得,這個名叫查克萊的人,家世和萊特很像。」

  我一直想要找到萊特,但他始終沒有再出現過,這讓我一直懸著心,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徐英余聽到我的話愣了一下,搖搖頭說:「他們根本不同,因為,萊特不會這樣。」

  「我想要快一點找到他,他到底去了哪裡!」

  「或許,我們可以從另外的方向入手。你知道他有一個未婚妻格蕾亞,」徐英余說,「也許我們一直忽略了,萊特也許會去找她,也許就在她那裡。瓦多尼斯家族現在聲勢還在,他們並沒有陷入有關食死徒的事情中去。」

  「這是個很好的想法。」我的情緒被帶動起來,似乎從他的話裡看到了希望。也許沒有錯,我們能在那裡找到萊特!

  我懷著一絲希望,彎起嘴角,卻在此時發現氣氛有些不對頭。徐英余把臉靠近來,離我很近,我幾乎能感覺到他臉上呼出的熱氣,我發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好像喝了一點酒。

  「我們說點別的吧,」他的眼睛落在我的臉上,輕聲說,「你最近在霍格沃茨怎麼樣?」

  「很好。」我有些緊張起來,想要往一旁挪一挪,卻沒想到徐英余放在沙發椅背上的手已經移下來,放在我的肩頭。

  「關於斯內普呢?」

  「什麼?」我漲紅了臉,從他的舉動裡察覺到一絲危險。

  「你和他。」他伸出另一只手,輕柔地抬起我的下巴。「說吧。」

  我想要打掉他的手,卻在目光游移時看見他左手上那枚訂婚戒指,同樣的,我的手指上也套著一枚,這已經決定了我的命運,我們的命運。

  我立即泄了氣,腦海中再無別的想法去抗拒,抬眼凝視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他對我很好,正常的尊重。」我把尊重兩個字說得很清楚。

  「你知道嗎?我好想要你,就在現在。」他說得似乎雲淡風輕。

  我身體抖了一下,咬牙:「如果你想的話,我沒有理由反對,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夫。」我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在往下落,快得不可及,沉得拾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求鼓勵!PS:我是不是又把老徐寫得太誘人了?


☆、破碎

  他笑起來,先是朝著我的耳朵輕輕的吹了一口氣,我立即覺得酥麻難當,臉剎那便紅了起來。接著他緩緩地噙住我的嘴唇,然後用力的允吸。我受不了這種感覺,卻只好閉上眼承受。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這讓我無法計算時間,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停止了動作,然後把我推倒在了沙發裡,俯身上來。我睜開眼的時候,他的手指正劃過我的衣領,解開了我衣服的第一顆扣子。

  他用一種巨大的□將我包圍,我渾身發軟。徐英余一定是個情場老手,從他的動作裡我看得見他的過去。他眼睛裡的柔情給過多少個女人呢?他說他愛我,但我不相信。與他相比,我沒有過去,除了那個和斯內普淺淺的吻,我的一切都給了他,屬於他。

  這是不是有點不公平?不,這種事有什麼公平不公平可言呢?我忽然想笑,笑自己在這種時候還能思考這些無用的問題。

  教授,這輩子我都只能這樣稱呼你了,教授。

  恍然之間,我和徐英余的眼神對視,我坦然地看著他,他忽然停了動作,沙啞了聲音低聲說:「看著我。」

  「我在看……」我忍住他全身壓住我的不適感,他似乎又加了些力度,我有些受不了,扭動。

  「認真看著我!」他音調提高了,聲音裡帶著一絲惱怒。我的扭動似乎增加了他的那絲惱怒,他有些呼吸急促起來,卻依舊沒有進一步動作。

  我也有些生氣了,不明白他突然發火是為了什麼,而他眼睛裡的柔情一下子不見了。我別開臉,不再看他,沉默。

  幾秒鐘後,我驚覺胸前的最後幾顆扣子被粗暴地扯開,他的手掀開我的衣服,我驚叫一聲。覺得胸上一股暖意襲來。等我反應過來時,立即把臉羞紅了個透!

  徐英余狠狠地吻住我的胸口處,沒有用牙齒撕咬,卻讓我覺得仿佛血肉都要被他吸進自己身體裡去了一般。

  大腦空白的幾秒之後,我感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徐英余起身,站了起來,默默地穿好自己的衣物,然後一言不發走了出去,像是一道陰影,消失得悄無聲息,方才的激烈消失殆盡。

  只剩下詫異的我,覺得好像做了個夢,但胸口的熾熱感在提醒著我,就在剛剛,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

  有什麼在發出「叮叮叮」的聲音,我抬頭,看見窗外的西弗正在用小嘴敲打玻璃。我起身把窗子推開,西弗立即從窗縫裡鑽了進來,然後圍著整個房間裡飛了幾圈,才落到了我的書桌上。

  我回到英國後沒有把西弗立即從朱莉那裡要回來,而是讓它做了我和朱莉的信使。朱莉現在和史蒂文依舊經營著自己的產業,生活幸福,還有了可愛的女兒。我一直說要過去看看她,原本預計這個周末和徐英余、田楚一起去她那裡聚餐,但是瑪格麗特失蹤後這個計劃便取消了。

  已經快一周了,到處都沒有瑪格麗特的消息,田楚的嘴唇皸裂,眼神渾濁,樣子像是蒼老了十歲。他每天往魔法部和我們這裡兩頭跑,還四處奔波在英國各地,甚至去了歐洲大陸。實際上,要藏個人實在太容易了,要找到則極難,更何況罪犯並非求利,不是綁架,所以只要他不露頭,就沒有線索。

  我從西弗的腿上取下信,展開來。讀完後,我簡直難以言喻自己心中的激動,拿起了隨身的挎包,便立即衝出房間。正值下課時間,一波學生從魔藥課教室裡湧出來,我逆流穿過人群,快步跑進斯內普的辦公室。他正坐在辦公桌前批改作業,抬起頭來看著我,我來不及多說,鑽進壁爐,飛路而去。

  萊特在朱莉那裡,他讓朱莉給我送信。

  之前我們去找了格蕾亞,卻沒有從她那裡得到任何關於萊特的消息。他們之間的聯系斷開很久了,從萊特的家族遭到重創後,萊特消失得無影無蹤,格蕾亞用任何方式都沒辦法找到他。

  而現在萊特竟然主動出現了,並且要與我見面。

  到達朱莉家的時候,是史蒂夫開的門,他說朱莉和萊特出門到了附近的山坡上等我過去,我快步爬上山坡,果然看見朱莉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朝著我招手,旁邊是站著正眺望遠方的萊特。

  我叫著朝他們揮手,跑過去,萊特聽見我的聲音轉身過來,他蓄了胡子,乍看之下我簡直有點認不出他來了。但他的衣服干淨整潔,身體也顯得十分健康,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應該過得不錯。

  我們一起回到小飯館,進了包廂。萊特簡單的談了談自己的境況,只說過得還好。我舉起酒杯慶祝和他的重聚,他眼睛盯著我手上的戒指,低聲問我是怎麼回事。

  「我……和徐英余訂婚了。」我勉力一笑,把自己從和他分別後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上次和徐英余見面,他並沒有提及,也許是我走得倉促了,」萊特說,「祝你幸福。」他說得很自然,很真誠。

  我告訴他格蕾亞一直在找他,問他為什麼不和她見面,萊特沉默了一陣,搖搖頭:「我家裡已經不成樣子,瓦多尼斯家族是不會想再和我有任何瓜葛的,格蕾亞會獲得相配於她的未來,我實在不需要再去打擾她了。」

  專屬於萊特的那一份固執又浮上來了,我極力勸他回去,他卻沒有回應,並且還要我承諾不能把見到他的事情告訴格蕾亞。

  無奈之中,我們又談起近況,我告訴他瑪格麗特失蹤了,田楚已經崩潰得不成樣子。

  「大概一周以前,情況不容樂觀。」

  「有關於那個逃跑的食死徒的信息嗎?」他追問。

  「那個人叫做查克萊·諾斯頓,是個純血巫師……」

  我看見萊特的臉刷的一下蒼白,連忙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大概因為是純血,所以也許以前打過照面。」他輕聲說,同時看了看屋內的掛鐘,「時間不早了,我必須走了,曉沫,下次再見面,我還是會到朱莉這裡來,讓她給你消息。」

  他站起來就准備往外走,我拉住他,猶豫了一下說:「我……我之前借過你的錢。」我從挎包裡掏出一袋錢幣,遞到他面前。他的樣子看起來實際上仍舊有些窘迫,我還錢給他是早就預計好的,只是現在我覺得這件事必須立即做才行,但是——我有些擔心他的自尊會促使他拒絕接受。

  萊特果然沉默了一下,不過他最終還是接過了錢幣。

  我飛路回到地窖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點了,房間裡黑漆漆的,我小心翼翼地抖落身上的灰,角落裡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你去了哪裡?這麼晚才回霍格沃茨?」是斯內普,他還是坐在辦公桌前,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點燈,而是選擇和夜色融為一體。

  「教授,你還記得萊特嗎?」我有些興奮,也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坦然相告,「赫奇帕奇學院的萊特·薩拉德維。」

  「當然記得。」斯內普的眼睛似乎閃了閃,低聲說,「所以你去見他了?」

  「是的,很久沒有見過了。」我有些感嘆地說,「時間正在改變每一個人。」

  「有些事情會變,有些事情卻不會變。」斯內普站起來,終於點亮了燈。

  我被他的話弄得有些迷糊了,愣愣地望著他,他朝著我走近,半米處停下。「聽我說,張小姐,你或許不該離他太近,他也許很危險,也許已經……和那個人走得很近。據我所知,他的父母兄弟都已經進了阿茲卡班。」斯內普像是在死板地下一個結論,語調冰冷。

  「謝謝提醒,教授。」我反應過來,隨即有些生氣他的斷然態度,面上淡淡地笑,「我會注意的。」我預備轉身走開,沒兩步卻昏暗中沒留神撞上了一個凳子,差點摔倒在地,斯內普上來扶住了我,右手握住我的手臂。

  我覺得渾身一顫,周遭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除了彼此的呼吸聲。斯內普呼出的氣息就在我的耳畔拂過,我恍然間想起三天前的那一幕……

  一個激靈,我馬上清醒了過來,動了動崴了的腳,艱難地往前挪步,一邊說:「我沒事,謝謝你,教授。」

  斯內普沒有再多說話,他讓我在凳子上坐下,然後從藥櫃裡找到一瓶恢復腳傷的魔藥遞給我。「自己擦吧。」說完,他轉身進了內室,依舊像是一只展翅的蝙蝠。

  周六的時候,我和徐英余坐在總部的辦公室裡商討事務。那天的事情發生之後,徐英余好像完全忘記了那件事一樣,一點也不曾再提起,但我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我不明白他突然發火的原因,也並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因為他並沒有告訴我。不過既然他能做到坦然,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那麼我也能。

  門外有急促的敲門聲,接著一個族人推門而入。「族長,有個叫做朱莉的女人找您。」

  朱莉到總部來找我,必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果然,等到族人將愛她帶進來,我才知道,是萊特又一次要求見面,這一次,他說有急事,要朱莉親自來找我,把話帶到。

  徐英余和我一起跟著朱莉去了萊特要求見面的地方,那是靠近倫敦西部郊外的一處樹林,進去之後很不好找,幸好那裡有一棵標志性的參天大樹,像是坐標,而萊特就在樹下站著。令我們詫異的是,他的身旁還躺著一個手腳被捆縛的人。

  走近了之後,我才發覺,那個人竟然就是瑪格麗特!

  「你是怎麼找到她的?」我把瑪格麗特扶起來,替她解開身上的繩索,她閉著眼,似乎仍在昏迷之中,渾身冰冷,臉色蒼白。我和朱莉七手八腳的抱著她,我掏出一瓶暖身劑,朱莉給她一點點喂下,她的身體立即回暖了,不過依舊沒有醒過來。

  「她恐怕還要修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查克萊·諾斯頓下手是沒有輕重的。」萊特在一旁輕聲說,「不過並沒有大礙。」

  徐英余冷聲問:「你和查克萊·諾斯頓有聯系?」

  「這些事情,你們不需要知道了。」萊特搖頭,「我救回了她,因為她不值得被那個傻子獻給那個人。你們最好也別告訴田楚,是我找到她的。」

  「你怎麼會能和那個人有聯系,難道你是——」徐英余繼續說,「萊特·薩拉德維!你不覺得應該實話實說?」

  「不需要說什麼,我什麼也不是。」萊特說完,快速地移形而去。

  我愣了愣,與徐英余眼神交彙,立即彼此眼裡都有了答案,心中一沉,覺得不可置信。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讓斯內普說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發覺有了個新地雷——謝謝snape2011的支持,我表示很驚喜,很感動,很有動力!


☆、不知悲喜(上)【關於定制】

  他失蹤了,就像他沒有出現過一樣。田楚抱著瑪格麗特喜極而泣,我和徐英余在一旁皆是選擇沉默。在這件事情上,我們有著很好的默契。因為事實很清楚也很明白:對於田楚來說,知道萊特的境況恐怕又會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萊特的事情讓我幾乎整夜整夜都睡不著,我的心裡充滿惶恐和害怕。原來作為鳳凰社成員的時候,和現在我們來到英國追捕徐淦山的時候,無數次我與食死徒相遇,搏鬥,我太明白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我想要攔下他,哪怕把他綁到中國去,至少要讓他脫離掉現在的一切。我曾經親眼見過一名食死徒對著我的族人施用了死咒,聽見他面具下發出的猙獰笑聲,那一次是我唯一一次選擇用「凌遲」一般的法術對待一個活生生的人,憤怒讓我無法停手,而我事後也不後悔。

  因為我不希望有一天我面對的敵人是萊特·薩拉德維。我會崩潰的。

  在霍格沃茨的黑夜,總是過得特別漫長。我既然無法恢復睡眠,不如找另外的方式度過長夜。我申請了更多的夜間巡邏,頂替身體不好的幾個教授。

  很多時候,我因此便和斯內普一起,在長長的走廊上走過。他走路總帶著特有的皮鞋噔噔噔的聲音,這或許是給那些半夜不睡窮折騰的學生一個醒目的提醒。與他一起巡夜的時候,我們往往碰不見什麼事情。

  也因此,我們可以彼此並肩而行卻不發一言,或者因為沒有必要,也因為我們或許沒什麼話好說。我很清楚我必須主動疏離斯內普,因為他就像一塊磁鐵,對我而言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在從中國返回英國的途中,我和徐英余曾經說起,當年以為是斯內普救了我,其實是父親。我喜歡上這個人的起因是個錯誤。然而這畢竟已成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我逃避不了的錯誤。當我重新回到這裡後,我越來越感到無力掙脫。我受不了斯內普看著我,他的黑色眼睛裡好似藏了一些什麼,讓我總是想要去探究,一點點的看進去。我明白這一切除非等到我和徐英余再次離開英國才能漸漸平緩,否則不論是我還是徐英余,內心裡都將永遠無法平靜。

  好在,斯內普也很少主動對我開口說些什麼。這學期我回來後,他連魔藥上的事情也不和我討論了。名義上我是黑魔法防御術課的助教,實際上他也不讓我參加課程,甚至是旁聽。他只是給了我大量的材料讓我抄寫和整理,我的作用更像是一個秘書。由於從他和鄧不利多那裡,我都得不到關於這一切現狀的答案,到最後我不得不放棄質問,順從了這一安排。

  十月過去了,一切還算風平浪靜。十一月初的時候,田楚帶著瑪格麗特到挪威去休養了,盧平從狼人中臥底歸來,住在鳳凰社裡。那一日我和斯內普一路去那裡參加會議,到得早了些,便碰見他坐在餐室裡和韋斯萊太太說話,看見他的時候我滿是欣喜。他看起來精神狀態還不錯,站起來主動抱著我旋了一圈。

  「西弗勒斯,萊姆斯,曉沫,你們都坐下,我的蘋果派快出爐啦,讓我去裡面看看。」韋斯萊太太給了我一個貼面吻,因為我和她大概也有一個月沒見了,她很喜歡我,總是對我很親近。

  我望著盧平笑吟吟的眼睛,輕聲說:「教授,你終於回來了。」幾個月不見,我其實非常擔心他,雖然我能從田楚那裡聽見他的消息。

  盧平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發出溫潤光澤的東西,他舉起來遞到面前,那是我上次給他的護身玉佩。「多謝了你的護身符。」

  我伸出左手在玉佩上輕輕摩挲,嘆道:「只要教授你沒事便好。」

  我愣神之間,盧平忽然抓過了我的手,沉默了一下,抬頭低聲問我:「你手上的戒指是?」他說罷還轉頭望了一旁默不吭聲的斯內普一眼。斯內普已經坐下,靜靜與他對視。

  「我和徐英余訂婚了。」為避免多事,我的話說得很快。

  「徐英余?」盧平依舊看著斯內普,蹙眉。

  我抽回手,不知為何臉紅到了耳朵根,這些天介紹我的婚事時,還沒有如此覺得尷尬過,甚至連之前在公開場合宣布時也沒有。大概是因為盧平太了解我的另一些心事。

  「上周一的《預言家日報》你沒有看嗎?萊姆斯,我想你對外界了解太少了,不會是那群野蠻的狼人給你帶來了什麼不好的後遺症吧?」斯內普忽然開口,冷聲地說。

  上周一我和徐英余第一次公開活動,歐洲各界的巫師報紙大多做了報道。

  「看來你看得很詳細,西弗勒斯。」盧平回敬道,「但你骨子裡不過是個膽小鬼。」

  面對這樣挑釁的話,斯內普竟然一動不動。他慢慢地從桌子上抽走一份雜志,展開,把自己的身體徹底隱蔽在裡面,不再理睬盧平。

  我默默地坐到一旁,不知道該如何接口。盧平大概也察覺到了一絲尷尬的氣氛,最後緩步走到廚房裡面去了。

  唐克斯就在我們微妙的沉默中闖了進來。事實上,她在走廊上的時候,布萊克太太的咒罵聲就已經提醒著我,她來了。等到她走進來的時候,我站起來走過去擁抱了她一下。

  她又變了個樣子,現在有了一頭金色的長卷發,看起來竟然十分正常,這和我前幾天來這裡開會時看見的蘋果藍色爆炸頭完全不同了。另外,她好像還化了點妝,因為眼線有些誇張,而且她走進來的時候東張西望,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我起初不太明白她在找什麼,等到盧平跟著韋斯萊太太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我發覺唐克斯的眼睛裡立即就開始閃光,同時竟然臉紅了,從她那副與平日裡截然不同的嬌羞模樣,我忽然百分百確定這一切是因為什麼了。

  盧平看見唐克斯的時候也有點不太自然,我很有興趣地觀察這兩個人。起初我的座位是挨著盧平,現在我決定把那個位置挪出來,讓唐克斯坐進去,我走回到斯內普旁邊的空位上坐下。斯內普已經放下了雜志,似乎正對著桌面出神,完全不關注周遭的事情。

  對面的兩個人有些奇怪地互不交談,甚至沒有什麼眼神的交流。陸續有人來到鳳凰社,直到會議結束,我都沒有發覺他們互相說了話。

  散會的時候,盧平破天荒的第一個往外走,見狀我立即上前,跟著他走到門口。

  「你不回霍格沃茨嗎?」盧平笑著問我。

  我說:「請你喝酒。」

  他爽快地答應了,或者是因為聽見身後已經傳來有人和唐克斯正邊朝著門口走邊交談的聲音,他和我約好地方後,率先出去,立即就移形了。

  我在豬頭酒吧包間裡找到他的時候,盧平已點了一杯酒且喝了一半。他看起來有些心事重重。

  「火焰威士忌,謝謝。」我點了酒,又給他和自己點了兩份餐點,然後等著侍者推門出去了,便立即決定進入正題。

  「尼法朵拉找過我了,」我試探性地開口,果不其然,盧平立即抬頭死死地盯住了我,於是我繼續說下去,「她把你們的事情都說了。」

  「她怎麼會告訴你?我們?噢,不,不是那麼一回事……我是說,我並沒有想過這件事。」他的聲音有些慌亂。

  「看來確實有事了?對不起教授,因為我不過是隨意編了個話,想要套你的話出來而已。」我有些吃驚,更多的是好奇和高興:「你和尼法朵拉,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盧平瞪了瞪我,大概沒想到我會這樣設計騙他的話,過了半晌,他搖搖頭。

  「今年霍格沃茨快放暑假的時候,」盧平無奈地嘆口氣說,「她來找我,說她有事必須要告訴我……老天,我沒想到她會說她想和我在一起,我從沒想過,沒抱過這樣的希望。」

  「你是喜歡她的。」我說,「對嗎?」

  「我不知道,我確實很喜歡她,她身上有一種活力在吸引著我,我這個半大不老的老頭子。」盧平用手使勁揉了揉頭發,看起來一臉頹然。

  我問:「可是你拒絕了她?」

  盧平猛然地停止動作,低聲說:「那是當然的,誰會願意和一個狼人在一起?一個每個月都會給自己和別人帶來困擾和痛苦的狼人?尼法朵拉只是暫時陷在虛妄的愛情裡,她不會明白現實到底是什麼,況且我比她大了許多……她應該找一個更相配的人,更完美,而不是找一堆危險。」

  「不,教授,你已經足夠好了,你完全配得上她。」我說,「你是我眼裡最有魅力的人之一。」

  盧平看著我,他的眼神沒有受到我的話的鼓舞而變得自信,反而是一種越來越加劇的惶恐和不安。「不,你說的不對。在這件事上,我只能堅持自己的看法,我會拒絕她,直到……」他喉頭艱難地動了下,「直到她徹底放棄。」

  我們沉默了好一陣,直到侍者端來了我的威士忌,我喝了一大口,才緩過勁來感嘆:「能夠有機會在一起,為什麼不爭取?等到她真的走開那一天,萊姆斯·盧平,你會覺得開心嗎?」

  盧平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他靜靜地望著我說:「同樣的問題,你問過西弗勒斯嗎?」

  被反將一軍,我詫異無言,隨即說:「我為什麼要問他,他和這些沒有任何關系。」

  「你真的覺得沒有關系?」盧平說,「我是個男人,我很明白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時通常會用哪幾種眼神。」

  「別說了,」我匆忙打斷他,總覺得他後面的話會讓我更加心緒不安,索性不聽,便不會煩惱。我朝他笑著道,「難得我請客,教授,你可別客氣,大吃一頓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本章的各位讀者請看這裡——》》》【全文完結後我想開定制印刷給自己留一本書作紀念,不准備賺錢,成本壓到最低,不知道有沒有哪位讀者想要這篇小說的印刷品的?我盡量去求插圖,做個好看點的封面,再加上把人設如果也弄進去,價格或許不會太便宜。但裡面會有多幾篇番外作為特別內容呈現。——如果哪位有買書意願的請現在就開始在評論裡留個言做個登記,呃,但願不會一個人都沒有吧= =】


☆、不知悲喜(下)【定制封面求意見】

  那晚和盧平並沒有在酒吧裡待太久,彼此都各懷心事,而且互相挑明,導致氣氛一點也松快不起來了。都說喝悶酒容易喝醉,我那天喝了不少,回到學校走在霍格沃茨寂靜的走廊上,我覺得渾身難受。酒吧裡喧鬧的聲音很好的替我擋住了醉意的明顯程度,而凝結無聲的空氣卻最能突出我心跳的快速和頭昏眼花的不適感。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我頂多要晚一些去總部,不會耽誤霍格沃茨的早課。

  胡亂的思緒影響著我的判斷力,導致我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撞上了一堵牆,柔軟的牆。抬起頭來看的時候,我才發覺那並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個人。

  我定了定神,繞開他去推房門。

  「我在這裡等你很久了,你怎麼才回來?今晚直接跟我回總部去吧。」徐英余抓住我的手臂,輕聲說,「順便替你解解酒。」

  我搖頭,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滾落到了我臉上,伸手順著痕跡往上摩挲,才發覺那來自於我的眼睛。我無聲無息地開始流淚,連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會突然想哭,只是感覺到了自己手指間觸碰到的溫暖的眼淚,便有些抑制不住了。

  上一次在這裡,那時的我不顧形像的大哭,旁邊也是一個叫做徐英余的男人。這是梅林注定了的嗎?我把自己埋進黑暗裡,使勁平復住情緒,使得聲音聽不出異常,我輕聲說:「別管我,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好好待著。」

  「你是我老婆,我不管你,誰管你?」他話說得很堅持。

  我沒來得及再說拒絕的話,便發出一聲驚呼,酒勁立即清醒了一半——因為徐英余忽然把我打橫抱起來,然後從我房間門口走到對面的教室門口,很輕易地說出了口令,推門而入。這一切做得那麼快,簡直讓人猝不及防。

  他說:「用飛路,馬上可以回去。」

  我傻了一般望著他,借著淡淡的夜色,我發覺來英國這些日子他好像瘦了一些。他的輪廓在陰影裡,很好看。頭發有些長了,直接垂到了肩上——我好像一直沒注意過他的變化,直到現在,才猛然驚覺。

  他的冒然闖入並不禮貌,我覺得他好像有點生氣而喪失了理智,因為他的呼吸聲音很粗。他穿過教室走進斯內普的辦公室,離我們最近的壁爐飛路在那裡。

  他抱著我走進辦公室的同時,斯內普內室的門也一下子打開了,屋內頓時燈火通明,斯內普舉著魔杖,蹙眉望著我們。

  「不好意思,斯內普先生,用一下飛路。」徐英余聲音淡淡的,他抓起一把粉末扔進壁爐。

  我和斯內普對視,此刻我簡直想把自己的腦袋按進地板下去,我掙扎了一下想要掙脫徐英余的懷抱,可他抱得太緊,且越來越緊。而我的腦袋昏昏沉沉,四肢漸漸覺得無力。

  斯內普的眼神裡似乎充滿了厭惡與不屑,因為他只看了我一眼便別開了視線。

  我覺得心裡愈加慌亂起來,可我也不敢再看他了。徐英余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快步抱著我進了壁爐,我看到的最後一個場景是斯內普重新轉過頭來,望著這堆燃燒著我們的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一晚我睡得很沉,因為以後的事情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了。第二天中午醒過來的時候,徐英余已經啟程去了別處。我在自己的總部臥室裡,依舊穿著昨夜的衣服。

  我覺得我越來越不能明白徐英余了,他好像變得有些喜怒無常,上一秒陽光明媚,下一秒便陰雲密布。他的脾氣其實又只對最親近的人發泄,在其他族人眼裡,他永遠是非常優秀,同時也非常嚴肅。

  「……這就是這個月的財務情況,剛才我已經說完了。姐,姐?」曉天的聲音在我耳畔回響,將我從思考中拉回來。

  「你做得很好,曉天,現在的情況,是越來越辛苦你了。」我接過他遞來的文件夾,隨意放在桌上,然後親昵地拍拍他的肩膀。

  曉天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他幾乎已經獨當一面,在我去霍格沃茨後,族內大小事務基本交由他處理,一切都非常的井井有條。

  「不,並不辛苦,姐夫做的事情更多呢。」他笑了笑。

  我凝望著窗外繼續出神,沒注意到曉天一直在房間裡停留,而沒有離開。他開口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姐,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他的聲音有些澀。

  「什麼事情?」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猶豫,應該不是什麼普通的事情,會讓他如此局促不安。

  「我……我戀愛了。」他話語既出,臉立即紅透了,剛才做報告的干練和成熟立即消散,又顯了原形——依舊是個青澀少年。

  對於他戀愛這件事情,我倒並不吃驚,就算在中國,照族規而言,他的年紀差不多也可以開始定親了。但我很感興趣的一點是,對方是誰。

  不料我再三追問,他卻不肯再多說,說要再等等,等到時機他會帶著她來見我,並且他要我別立即把這件事告訴爸媽。

  吃晚餐的時候,徐英余忽然神秘地對著我一笑:「曉天是不是把他的『新情況』告訴你了?」

  我吃驚於他怎麼也知道,結果他說是他鼓勵曉天朝我開口坦白。「弟弟長大成人了,做姐姐的不應該第一個高興嗎?」他竟然還朝我擠擠眼。

  「是啊,曉天現在已經越來越出色了。而且他比我好多了,因為至少他是自由的。」

  徐英余的愉悅表情忽然沉了下來,他很認真地看著我道:「你也是自由的,曉沫。」

  我笑了笑而沒有回答他,起身走開。

  斯內普這些日子很少和我交流,上次那尷尬的事情發生後,我索性減少了待在學校的時間,因為我一周的工作量常常花兩天就可以完成,剩下的時候,我不過在地窖或者霍格沃茨其他的地方轉悠,自己看書和閑逛。但總部裡徐英余和曉天幾乎已經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也沒有什麼要用到我的地方了,除了每周一次例會要我做一些決定,那必須是族長許可才行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空下來的時間越來越多,後來我總算為自己找到一點事情干:我從中國調來關於「復活」的古書,尋找救活小天狼星的辦法,另外,我還在悄然確定著另外一件事情。

  所有人似乎都知道,鄧不利多的一只手因為魔法原因幾乎廢了,而他似乎有什麼秘密,比廢了一只手更復雜。我心裡潛藏著一種越來越嚴重的懷疑,這種懷疑起源於他讓我回到霍格沃茨。

  這或許已經不用懷疑,而是事實:鄧不利多必然隱瞞了一些事情,不僅在霍格沃茨隱瞞著,鳳凰社也沒人知道。每次在教師聚在一起用餐的時候,我靠近鄧不利多,都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法力的起伏。他的身體似乎正在虛弱,我身體裡敏銳的知覺(一種可以觀察他人是否靈力不穩的能力)在提醒我他絕不像外觀上看起來那麼好。除了醫療翼,我幾乎只能從他這裡覺察到這種不穩定的虛弱感。

  在這種困惑而焦躁的心境裡,一轉眼已是十二月末,霍格沃茨又有聖誕晚會要舉行,這次是斯拉格霍恩教授舉辦的。畢業後的幾年,晚會中我都是旁觀者,現在也不例外,就算有調皮的男學生來邀請,我也一口回絕了。但是當我感受著周遭越來越濃郁的舞會氛圍,看著聽著匆匆跑過的歡樂的學生們嬉鬧,心情也被帶得好了起來。

  那天晚上我去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辦公室,那裡也是晚會的舉辦地,裡面很熱鬧,比其他教授的辦公室要大得多,房間裡裝飾著誇張的帷幔和燈飾,在寒冷的天氣裡,這裡悶熱而擁擠,和冰冷沉寂的地窖簡直是天壤之別。我站在入口處眼睛巡視了一圈,發覺斯內普和斯拉格霍恩教授站在一起,對面還站著哈利波特。

  愣神之間忽然有誰撞到了我身上,我轉頭發覺身旁出現了一個金發的男孩,我對他很熟悉,因為斯內普上課的時候總是對他青睞有加而對哈利波特表現出厭惡,雖然我並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盧修斯·馬爾福是他的父親?但盧修斯·馬爾福不是什麼好人,而他的兒子有時候看起來也過於自大。

  德拉科·馬爾福被費爾奇抓著胳膊,推進了房間,走到站著說話的幾個人面前去。我在一旁去拿了一杯南瓜汁,便看見斯內普往門口走了,後面跟著剛進去的馬爾福。斯內普的表情很嚴肅,眼睛裡閃著一種苦痛的光,一閃而逝。

  晚會還在繼續進行,但在斯內普出去後我頓時覺得沒有意思了。我喜歡遠遠地看著他和別人說話,或者靜靜地立在那裡像是大蝙蝠,在那種時候我可以摒棄周圍所有的干擾,只是注意著他,什麼也不用想。而如果他不在場,我不如回地窖房間裡早點休息。

  於是不到半小時後,我決定提前退場了,雖然斯拉格霍恩教授再三挽留我,他舉著酒杯,臉色紅潤,很明顯有些喝多了。一旁的特裡勞妮教授一臉驚恐地被他抓著一只胳膊,他對我說完話,又轉過去和她說起來,趁著這個機會我立即溜掉了。

  晚會後不久就是寒假,我從霍格沃茨離開回了總部。在鳳凰社開會的時候碰見盧平,他說他又回到狼人中去了,田楚依舊是他的聯絡人。瑪格麗特恢復後他們兩個人決定依舊投入到工作中去,而沒有采納我的建議去中國。

  聖誕夜的那一天我和徐英余一起坐在餐室裡,還有在英國的族人一起聚餐。我們並不過這個節日,卻不妨礙我們借此機會大吃一頓。窗外雪花飛揚,屋內人聲鼎沸。曉天帶來了他的女友,一個身材矮小,臉上還帶著雀斑的年輕金發女孩,笑起來很甜美。她是法國人,剛剛從法國的一所魔法學校畢業,家人卻都住在英國,兩個人同歲,看起來也很般配。他們在這裡待了一會兒,便一起動身去跟女孩的家人團圓了,畢竟對於西方人這是個重要的節日。

  持續幾個小時熱鬧的晚餐後一切歸於平靜,我在臥室裡看收到的聖誕賀卡,聽見輕輕的敲門聲,接著看見徐英余推門而入。「你還沒睡?」他彎起嘴角笑了笑。

  我搖頭,有些窘迫,因為我已經換上了睡衣。

  「一起喝一杯,怎麼樣?」壁爐裡的木材燃燒,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火光中他舉著兩只酒杯,手裡還有一瓶紅葡萄酒。

  「我不反對。」我接過他手裡的杯子,看著他倒滿,便迫不及待地舉起來喝下去。我心裡有些亂,因為我看懂了他的眼神。

  徐英余頭發上滴著水,身上的長件睡衣隨意的套著,沒有系扣子,胸肌若隱若現,他的表情像是在看著一件食物,想要把我吃了一般。我往後退了幾步,坐到飄窗前,望著窗外的雪景輕聲說:「雪下得很漂亮,不是嗎?」

  他走過來,坐到我對面,並沒有回答我刻意的問話,只是盯著我的眼睛。我被他看得愈發不自然,放下手裡的杯子,後仰靠著牆壁。「不要這麼看著我,徐英余。」

  他卻繼續靠近,身體前傾,讓我覺得壓迫感極強。

  我被逼得無路可退,身體所有的毛孔都在發麻,大腦開始空白。但在這時卻聽見窗外傳來敲擊玻璃的聲音,真是天降救兵!我扭頭立即發覺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伸手推開窗,西弗一躍而進。

  這幾天我把它從朱莉那裡借出來,幫我派送聖誕賀卡。它渾身都是雪,進來後立即抖了抖羽毛,落得屋內一片清涼。

  我從它的腿上取下信,展開來。上面只有簡單的幾行字:

  聖誕快樂。

  西弗勒斯·斯內普。

  作者有話要說:

  定制封面目前找到了一位很出色的美工做了兩張例圖,希望各位看一下然後選擇自己喜歡的一個,在下面留言,根據讀者的意見最終決定用哪張做定制印刷物的封面,這是很重要的,希望大家踊躍參與!預告:下章是徐英余番外。


☆、番外:徐英余(一)

  他推開門,走進她的臥室。今晚他的興致很好,吃晚餐的時候他側身凝視著她歡笑的臉龐在燭光下熠熠生輝,覺得滿心都是幸福。

  他很早以前就想要她了,有多早呢?大概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一臉頹然和驚恐,眼神卻望著他閃著光,她說她一定要去英國,語氣堅定,整個人的氣勢像是石縫裡的小草一樣頑強。那時候他就覺得有什麼東西撞進心裡,只是被他忽略了。陪著她一起穿山越嶺一路跋涉到英國的路上,他無數次端詳這個瘦小卻倔強的女孩,他知道她是自己的未婚妻,是自己未來的家人,而他沒有讓女孩知道,他覺得這很有趣。

  母親去世後,父親隱居於世,他幾乎是自己長大,放蕩不羈是屬於他的形容詞,他並不去想什麼是家庭,因為他沒有過多少家庭的生活。但他覺得快樂,因為他善於享受生活——可是他一直不知道什麼是幸福。

  當他一直陪著她留在英國的時候,他慢慢的開始憧憬幸福。擁有一個家,有妻子和孩子,有溫暖的爐火和忠誠的老狗。向來給人瀟灑印像的年輕人,卻突然開始像個老男人一樣渴求穩定,燈紅酒綠突然不能吸引住他了,美酒紅唇有什麼意思呢?

  他只想得到那個女孩的愛而已,他想做那副疲憊卻堅強的身軀的依靠,因為這是他從來不願意、也沒有想去嘗試過的一件事,而他現在卻動了這樣的念頭,並且欲望非常強烈。

  可是那個人不愛他,一點也不愛。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因為她沒有一點保留的告訴他了。他陪著她,保護她,安慰她,眼看著她在愛情裡苦苦煎熬,而可悲的是,對像不是他。

  如果愛的對像是他,他一定不會讓她受一點苦,她會感受到這世間最大的快樂,她會一輩子享受一個男人能賦予的忠貞和熱情。

  為什麼她不能察覺自己的感情呢?是因為他的驕傲在作祟?還記得她又一次被傷害後哭得那麼傷心,她問自己,對她那麼好只是因為是朋友嗎?他回答了,是。

  他裝得不羈,灑脫,可是他的心卻在疼痛,他暗暗罵自己為什麼不開口,可是他看著她為另外一個人哭,就是覺得說不出來。

  索性讓她暫時過得好一點吧,他這麼想著,哪怕知道婚約是不可違逆的,他們最終要結婚,可是現在,她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並且努力去實現,而不像他,什麼都知道,所以什麼也不能做,沒有選擇。

  老實說,他不明白那個叫做西弗勒斯·斯內普的男人有什麼好,既無出眾外表,又性格古怪猙獰,常常對她冷漠得像塊冰。和那個人站在一起,她的臉上都似乎很少有笑容。可是她看著那個人的時候,眼神永遠像是燒著充滿希望的火焰,那麼的溫柔。

  這一切都是宿命,是他逃不開的命運。

  他獲得了機會,扳倒那個沾著母親鮮血的人的機會,並且他成功了。而且,他也可以坦然地開始面對她,告訴她,她會是他未來的妻子,這是命中注定。

  他是否能夠開始追尋和她在一起的幸福?

  他是否可以相信,哪怕從她的眼睛裡看不到愛,但是她已經願意接受和他的婚約,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轉身,看到一直陪伴在側的自己?

  當他在與她一起回到英國的途中,聽見她說她喜歡上斯內普的經過,源於一個誤會時,他本已有了愉快的希望。可是他發現她並沒有放下,哪怕那是個誤會,可是多少年的琢磨,讓那個誤會早就成了堅不可摧的事實,他搬不走的事實。她去找斯內普,在蜘蛛尾巷的路口他望著她,見她看著那個人的樣子,他幾乎心沉得無法呼吸。

  他也想過放縱,可是當他重新任由身側鶯舞燕飛時,他才發覺,那樣的接觸只會讓他厭惡。

  他只想要她,只想要她。

  他與她去挑選訂婚戒指,發覺斯內普在那裡,於是他設計要求吻她,與她在那個人面前纏綿,那一刻他覺得快意肆虐,她的紅唇可以讓他放下整個世界。他答應讓她回到霍格沃茨,可是他總在心裡放不下,他知道如果讓她回到那個人身邊,也許他便一點勝算也無,可是他又隱隱下了賭注,他發誓哪怕這樣也能最終獲得她的心。

  那一次他差點要了她,當他把她壓在身下,他從她的眼睛裡依舊看不見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看著他,眼裡沒有愛。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無法改變?他頓時泄了氣,那一天,他一個人出去,在英國初冬寒冷的街道上走到了深夜。

  原本他以為這世間並沒有什麼事情他無法戰勝,可是他好像終於遇到了一個難題,無解。

  這一晚,他原本預備要擁她入懷,真真切切的擁有她,不再顧忌其他的任何事。這是個聖誕節的夜晚,最適合做一些浪漫的事情,不是嗎?

  可是他看著小貓頭鷹鑽進來,帶來了一張不合時宜的賀卡,看著她原本躲避的眼睛裡閃著光,那上面寫著的字像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推開窗戶,一躍而下,在半空中移形而去。

  蜘蛛尾巷19號,他把門牌記得很清楚,他落地的時候周圍一片寂靜,零星的一兩扇窗戶裡透出來暖色的光。他很快確定了位置,然後走向那個相較之下燈光微弱暗淡的房子,敲門。

  門很快打開了,那張熟悉而令他厭惡的臉出現在他面前,看見是他,斯內普愣了愣,蹙眉。

  他沒有給斯內普時間開口,已然一拳揮了過去。

  這是一場男人間的打鬥,沒有法術輔助,非常純粹。斯內普在倒退兩步後很快反應過來,把他拉進房間,摔在了地上。他立即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把斯內普按到牆上,用又一拳給他另一邊的臉上添彩。

  斯內普也抓住了他,用手肘打在了他的眼角。

  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直打得酣暢漓淋,鮮血飛濺。寧靜祥和的聖誕夜,誰也不會想到在這個僻靜的房子裡,有兩個男人在大口喘氣,用拳頭抒發彼此心中都深藏的痛苦。

  到了最後,他用盡所有力氣把斯內普抵在沙發間的死角。他說:「如果你不想愛曉沫,就不要去招惹她,發聖誕卡片又算什麼?」

  斯內普嘴角泛著血,竟輕聲地笑起來,富有棱角的臉半隱在陰影裡。

  他冷冷地說:「她不屬於你,也從來沒有屬於過你。是你放走她的,現在,就不要想著要她回到過去,她早已不是過去的那個張曉沫了。」

  「是嗎?」斯內普一動不動,輕聲說,「是的。」

  他松開手,站起來,火氣消了大半,踉蹌著預備離開。

  「這樣的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也沒有機會再發生,」身後傳來斯內普的聲音,「但有件事你必須明白,她不是過去的那個曉沫,可她依舊沒有愛上你。」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折回,拉起躺在地上的斯內普,對他眼睛裡的嘲諷深惡痛絕。

  「她現在是沒有愛上我,可,你更是配不上她的愛!」他吼得簡直歇斯底裡,「你不敢愛她,你是個懦夫,她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甚至不敢真正地看她一眼。」

  「是嗎?」斯內普的話說得依舊不鹹不淡。

  他愣了愣,看著對方的眼睛,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他顫抖著聲音質疑:「你,愛上她了?」拳頭隱隱作痛,他索性連手臂也抖了起來。

  房間裡有了短暫的沉默,接著是斯內普依舊平淡無波的聲音:「這一切,與你無關——徐先生,現在請你離開這裡,結束這場鬧劇吧。」                    


☆、流露

  雪在半夜就停了,窗外的一片銀裝素裹卻並未消散。清晨我一開窗,便覺得一陣寒意撲面襲來,像是小手輕撓肌膚,不禁打了個寒顫。

  昨晚徐英余從這裡跳下去幻影移形的場景好像還在眼前晃悠。我當時被嚇了一跳,拼命想要抓住他,因為我以為他是要輕生——過後我自覺自己真是越來越傻了,要知道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也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

  可是他當時去了哪裡?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因為那仿佛是一瞬間的事情,我手裡捏著賀卡出神,無暇他顧,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徐英余已經推窗往下跳了。

  想起賀卡,我轉身到床頭再次拿起來,仔細地看。那張很簡單幾乎沒有花紋裝飾的牛皮紙上面寫著斯內普黑色的字跡,確鑿無誤,因為我對於斯內普的字跡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會給我聖誕賀卡,我完全想不到,記得上一次收到他的賀卡,還是有一年他的生日,我送了禮物,他回復感謝。之後糾糾纏纏,我們好像再也沒有過這樣形式的書信往來。

  我的心裡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只覺得並不快樂,也不難受。

  因為擔心徐英余,所以我半躺在床上直等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我一直在看著這張賀卡,看著上面的字跡。那黑色的墨水像是在我腦海中勾勒著畫,畫出一個人形來。

  我終究是做不到心如止水的。

  洗漱完後,我走進餐室,竟然意外看見徐英余已經坐在那裡,面前擺放著早餐。他正在咬著三明治,聽見動機抬頭來看我,淡淡地笑。

  我愣了,因為我發覺他的額頭上裂了一個大口子,已經凝結成了血痂,而一只眼睛又青又腫,下巴上也有擦傷的痕跡。

  「要吃點什麼?有熱牛奶,我還做了火腿三明——」

  「你打架了?」

  徐英余點點頭,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但是我追問是和誰打的,他卻不說了。

  我心裡閃過一絲猶疑,同時隱約猜到一點什麼,卻不敢確定。我坐過去查看他的傷勢,他很順從,只是輕聲說:「拿點魔藥來給我擦擦吧,別讓別人看見。」

  他像個孩子一樣望著我,眼神裡有一種哀愁。

  聖誕後我回到霍格沃茨,沒有提及賀卡的事情,斯內普也沒有說起。就像一切沒有發生過一樣,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一件小事。

  斯內普不知道在哪裡崴了腳,竟然骨折了,回校後他去醫療翼找龐弗雷夫人治了兩次才好轉。這期間他開始逐漸讓我跟著上黑魔法防御術的課,這個轉變來得很突然,我原本已經完全松懈,聽說要上課又自己熬了幾晚上研究黑魔法,避免上課鬧笑話。幸好——我惡補的效果不錯。

  轉眼便是春暖花開,冬天意外地離開得很快。3月間的霍格沃茨又一次被綠意縈繞,雖然外間對於伏地魔的傳言塵囂日上,但在校園裡卻寧靜得很。由於我開始要參加黑魔法防御術課教學,所以我每周六都選擇留校而非去總部。

  那個周六的傍晚我在禁林邊的小樹林裡散步,那是個學生基本不會去的地方,因為太靠近禁林了,但對於我來說卻是一個安心悠閑的好地方——周遭靜悄悄的,只聽得見遠遠傳來的蟲鳴鳥叫和微弱的風聲。走到靠近湖邊的那塊草地上的時候,我忽然聽見了有人在說話的聲音,原本我應該退避,但很快那聲音中的一個就被我辨別出來了,是鄧不利多。而鄧不利多開口說出的名字更讓我立住了。

  「西弗勒斯,你必須做下去!」我很少聽見鄧不利多的聲音這樣的嚴厲,並且音量很大,兩個人的氣氛像是正在進行激烈的爭吵。

  「阿不思,你太想當然了,你知道,我並不想再干了!」斯內普冰冷而疲倦的聲音響起。

  鄧不利多的音量小了點,卻依舊聽起來非常強硬:「你必須干下去,這是你當時已經同意了的,這沒有什麼好說的,你必須做,也只有你能做。」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我蹲在一塊大石頭的側面,望著隱約可見的站在禁林邊緣樹影下的兩人,心跳極快。

  容不得我細想,鄧不利多再次開口了:「你需要好好調查一下你的學院,斯萊特林……」兩個人隨著這句話似乎正往禁林裡走去,聲音越來越小,我漸漸地聽不見了。

  然而剛才的話已經讓我足夠震驚一陣子了,鄧不利多在讓斯內普幫他做什麼事情而斯內普不願意做了?那是什麼事情?

  看來我對於鄧不利多與斯內普之間藏有秘密的想法是正確的,他們之間必然有些外人不得知的事情,那會是什麼?

  我左思右想也得不出頭緒來。但越是這樣,我越加想要知道答案。因為冥冥中似乎有聲音正在提醒我,這件事非比尋常。

  晚間在餐桌上,鄧不利多和斯內普都回來了,他們的神態很正常,好像方才在禁林邊吵架的不是他們,而是別人。我的座位與斯內普之間隔著斯拉格霍恩教授,但我不能停止扭頭觀察他。以至於最後斯拉格霍恩教授突然開口問我:「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我很尷尬,也怕被別人發現異常,匆匆吃完晚餐後,我先回了房間。

  大約一小時後,我聽見地窖另一頭教室的聲音,有人開了門。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房間不在這下面,到了晚上只有斯內普會回來這裡。

  我等關門聲響起,然後隔了一陣子,走了過去。

  斯內普沒有在教室裡,而辦公室的門是半掩著的,我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斯內普坐在辦公桌邊,雙肘放在桌上,雙手正攥成拳頭撐著額頭。

  我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抬起頭來也看著我。

  「你來做什麼?今晚沒有事情。」斯內普有些詫異地問我,他的聲音依舊保持著剛才在禁林裡與鄧不利多說話時的倦怠。

  在那麼一瞬間,我幾乎要停止說話,往後退,輕輕掩上門離開。斯內普眼睛裡有一種撕裂一般的痛苦,在他那雙黑色眼睛裡,我曾經無數次想要獲得一些什麼,他卻從來不會給我我想要知道的答案。今天他卻那麼明顯地流露著情緒,對我毫不掩飾,我不知道是他忘記了,還是已經不想要再隱藏。

  但就在剛才,我開始有些害怕他的袒露,一直以來我想要追求的關於他的一切,現在卻是我不想得到的,也不敢得到的東西了。

  可我畢竟不會再後退了。我站定,略微猶豫了下,便開口道:「今天傍晚的時候,我去了靠近湖畔的禁林邊散步。」

  出乎我的意料,斯內普並沒有在聽到話後站起來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也沒有譴責我的偷聽。他只是怔了一下,大概在回想他和鄧不利多是不是說了什麼我真的不應該聽到的消息,接著便低聲說:「你聽到了一些什麼,對嗎?」

  「是的。」我深吸一口氣,「你在和他吵架,鄧不利多想要你幫他做什麼事情,而你不想做了。」

  斯內普站起來,走到我的面前,我們幾乎只隔了一拳的距離,他的呼吸像微風,輕撫在我的額頭。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事。」他說道,「很私密的事情。」

  「對不起,教授,我不該聽見的,我也更沒有資格來問你。」我低下頭,把目光側向一邊的書架,避免和他直視。「但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

  「什麼?」他沒有挪開身子,依舊像座山一般矗立在我面前,讓我覺得窘迫,無處可逃。

  「你和鄧不利多的爭吵,和我有關嗎?」我鼓起勇氣,終於說出話來。

  斯內普又沉默了一下,我在他的沉默中繼續說:「你不需要我,卻答應讓我回到霍格沃茨,這一定是鄧不利多要求的。你和他的矛盾中,也包括這個嗎?」

  我覺得他好像舒了一口氣,便嘗試著後退了兩步,靠著牆壁,看著他。

  「我為什麼不需要?我需要你……」斯內普低聲說。

  我心裡亂得像在打鼓,他在說什麼?

  還沒等我繼續想的時候,他已經又開口了,語速快而語意確定:「你回到霍格沃茨是我和鄧不利多商量好的,因為我需要一個助手。」

  我對他的話充滿了疑惑,但他好像容不得我質疑。他又朝前走了幾步,保持剛才的一拳之距,這一次我無處再退了。

  「張曉沫……你先好好的待在這裡,這對你是最好的。或者,」他忽然停住了,接著聲音有些澀起來,「回去中國,結婚吧。」

  我愣了——這句話好像是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一下子猛烈地打進我的胸口,令我猝不及防,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不再逃避他的眼神,盯著他。他眼睛裡剛才流露的痛苦已經消失了,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又一次被黑色遮蓋起來。我忽然間覺得和他的距離很遙遠,雖然他現在就站在我的面前,離我那麼近——可真正意義上,我們的距離卻又那麼遠……

  「謝謝你,教授……如果我結婚,你會來參加我的婚禮嗎?」我保持著最後的鎮靜,用很細小的聲音努力地說出口,我猜想我再說一句一定會哭,不管我有多麼堅強,卻也再受不住這樣深刻的痛苦帶給我的衝擊了——事實上,我的臉頰上已經覺得有兩條潮濕的線——眼淚不受我的控制,正悄然而落。

  「我不知道,」斯內普忽然抬手,從我的臉頰邊和耳邊擦過,輕輕地放在了我脖頸一側的牆壁上,他仰頭像是去望了望天花板。「但我會祝福你。」

  他說完,開始慢慢地往後退,「時間不早了,晚安。」

  我一動不動,一直看著他轉身毫不猶豫地快步走進內間,關上門。

  而辦公室裡只剩下燭影搖曳,一片寂靜。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我都快哭了,唉唉唉。大家快來留言吧,最近都沒有多少人留言了~~~


☆、萬念俱灰(上)【定制封面求意見】

  我根本來不及細細品味我的悲傷。

  那個令我痛苦的晚上過去不久,我和徐英余一起暫時回了中國,倒並不如斯內普所想是因為要結婚,而是徐家內部出現了動蕩,作為未婚妻,我理應跟著他一起回去穩定局面。英國這邊的事情則交由曉天全權負責。雖然這段時間徐淦山蟄伏不動,但依舊不可輕視。

  事情來得緊急,所以我走得很倉促,那天斯內普不在學校,我便留了紙條給他,只說我回國去了,也許一兩個月才能回來。

  其實我心裡松了一口氣,如果可以暫時不用面對他,便不用被那個晚上的失態牽制,以至於令我不能再神色如常掩飾情緒。我恨那晚我在他面前哭了,因為我本來已經想好,再也不在他面前流淚。

  結果是,我們在昆侖山上待了兩個月,徐英余早出晚歸,為了在徐家的地位鞏固使盡手段,他資歷尚淺,在族中根基不深,加上徐淦山還活著,暗中還在支持徐淦山的人不少,問題日積月累,已經到了爆發的關口。處理不好便要局勢扭轉,隨時一敗塗地。我在這時才算是徹底見識到他毒辣果決的手段,和作為領導者的掌控力。

  師傅看起來蒼老了許多,我閑下來的時候依舊跟著他去洞中清修。我心裡總有一種僥幸,想要通過這樣的修行,就能夠把一切煩惱都忘掉。

  那天我在洞裡看著靜靜躺在那裡閉著眼毫無知覺的小天狼星,腦海裡泛起當年的種種,忽然忍不住就落下淚來,連師傅什麼時候進來,都一點不知道。

  「哭了?」師傅的聲音十分溫和,他的大手拂過我的後腦勺,很溫暖。

  「嗯。」我不會在師傅面前掩飾自己。

  「英余那小子欺負你了?」

  我搖頭,徐英余現在哪裡有時間來欺負我?他成天應酬不完,比誰都忙。

  「想起什麼了?」師傅望了望小天狼星,「想起他了?」

  「人生苦短,動如參商。」我回答,「我不知道,我到底為什麼……」

  「把話說完。」師傅不給我停頓下去的機會。

  「為什麼活著。」我疲憊地抬眼,看著師傅。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猶豫了一下,干脆把自己想到的事情試探性說了出來:「師傅,我如果死了,曉天也能像徐英余這樣,自然而然獲得繼承權,對嗎?」

  師傅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他厲聲問:「你在想著什麼?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別生氣,師傅。我只是,想要確定張家的安全,作為族長,這也是我的職責,不是嗎?」我遲疑片刻,繼續說,「馬上要回英國,徐淦山的下落尚且沒有著落,未來會發生什麼,都是未知數。」

  「你有這種想法,便已然危險至極!」師傅並不聽我的解釋,他冷聲道,「你的族人需要你,你父親需要你,你的丈夫需要你——既如此,你何以能輕言生死?」

  「我知道,師傅,當我選擇接受這一切現實的時候,我便已經決定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師傅的眼睛那麼嚴厲地盯著我,我一下子手足無措,心裡積攢的情緒慌亂中宣泄出來,以至於口無遮攔,「只是我做不到忘記,做不到心如止水,做不到放下所有!」

  「誰讓你無法忘記,誰攪動了你的心,誰使得你無法放下?」師傅的話裡步步緊逼。

  「我愛著一個人,很愛他,幾乎比愛我自己的生命還要愛他。我一次次想要忘記他,卻總是忘不了,好像我的骨頭裡都已經刻上了他的名字……」

  師傅蹙眉,「是誰?不是徐英余,對嗎?」

  「不是他,是另外一個人。不,我不能說。」我往後退,在師傅還沒有繼續發問前便轉身,疾馳而去。

  那天對師傅的坦白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或許是壓抑太久,我竟然會說了那麼多不該說的,本該爛在肚子裡的話給這樣一個耄耋老人。我知道他在我身上賦予了多少期許,這樣莫名其妙不負責任的話又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傷害。

  好在,師傅並沒有把那些話告訴我的父母,他也沒有再追問那個人是誰。但他一再地提醒我,我已經是個即將成家的人,有些事情即便放不下,也必須選擇忽略。

  我知道,我一直很清楚,也一直在努力做到。

  五月初,我和徐英余完成在中國的所有事情,又一次回到英國。

  在霍格沃茨再次見到斯內普的時候,他正坐在辦公室裡批改作業。我推門而入,一臉笑容,他見到我的瞬間眼神詫異,隨即恢復淡然。

  「怎麼,回來了?」

  「怎麼,上次是你說你真的需要我做你的助手的!」我語調輕松,緩解自己的緊張。

  「你不是回去……結婚了嗎?」斯內普輕聲說。

  我猛地搖頭道:「你的消息有些閉塞,試想若我結婚,那麼盛大的儀式,《預言家日報》怎麼會不登載消息呢?又……怎麼會不請你。」

  他張口似乎想要反駁,卻隨即化為微笑。

  我見他笑了笑,驚訝極了,這簡直可說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般表情呢!他笑起來會微微地蹙起眉毛,依舊有些嚴肅的余味,卻讓我覺得很好看。

  我不知不覺間盯著他看,他好像反應過來,笑容立即消逝。

  「既然回來了,就繼續工作吧。」

  生活在平淡中繼續著。我想工作或許會慢慢稀釋我的情感,能讓我忽略那些紛紛擾擾的一切。因為這次回來之前,我已經向父母及師傅做了承諾,等到今年霍格沃茨放暑假,我就回去正式和徐英余結婚,幫助鞏固其在徐家的地位。其實距離那時候,已經不遙遠了。

  這個消息,我打算到要啟程離開的那一天再告訴給斯內普,我會邀請他參加婚禮,就像我問過的那樣,而不管他到底去是不去,那……不重要。

  可是很快的,一切都變了,變得讓我猝不及防。

  那一天晚上,我在霍格沃茨城堡外的草地上散步,那是一個很寂靜的夜,悶熱極了,學生們大多都在室內,草坪上幾乎見不到人。而往往這種時候,卻是我最喜愛的,我可以一個人靜靜地走,不會擔心有什麼打擾。

  一如往常的平靜持續到我忽然聽見一聲奇怪而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尋找聲源的時候我一下子愣住了:城堡塔樓的上空,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駭人猙獰的印記,濃得抹不掉——黑魔王的印記!

  我立即撒腿開始往城堡裡跑,用了最快的速度,不要命地跑了進去。我先衝回了地窖,打開了魔藥教室的門,然後進了辦公室,最後甚至沒有敲門便伸手扭開了內室的門——

  斯內普和衣坐在床上,手裡正捧著一張什麼紙在看,暗昏的燭火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見我衝進來,他立即把紙夾進床頭的一本書裡,猛地站起來。

  我沒等他開口,先說話了:「教授,有人在搞鬼——有人在空中發了一個黑魔印記!」

  斯內普原本有些詫異的臉色立即變成了蒼白,他微微愣神了一秒,接著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然而沒等我再說,他已經抬步往外,開始還是一步步走,後面就開始大步奔跑。而我跟在他身後,甚至覺得有些跟不上。

  當我們跑出地窖,跑上樓的時候,樓道裡已經開始響起激烈的打鬥聲。我吃驚地發覺麥格教授正和一個身著黑衣的陌生人互相發射魔咒,而緊接著,我看見盧平從另一側的樓梯口跑了上來,一邊轉身對著下面發射了一個「除你武器」。

  我們穿過走廊和混亂的人群,我看見有幾個陌生人的手臂露出來,上面就有著可怕的黑魔印記,而另一方面,我也同時發覺鳳凰社的不少成員,此刻都出現在了城堡裡。然而食死徒的數量看來不少,校方與鳳凰社則顯得吃力。

  四處都是吵鬧聲,打鬥聲和尖叫聲,方才寧靜的夜色轉為了猙獰,一種可怕的氣氛籠罩上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心跳得極快。

  我不明白斯內普為什麼一直往上跑,而不是停下來幫手,弗立維教授在他身側倒下來,斯內普卻連頭也未回,只是往前快跑。我將那個預備對弗立維教授使用不可饒恕咒語的食死徒打倒在地上,又給弗立維教授解開咒語,便趕緊繼續跟緊斯內普。雖然我不明白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但我一定要跟著他。

  我們很快衝到了天文塔下,在那裡,金斯萊與唐克斯正和三個食死徒搏鬥。我們的出現立即幫了他們大忙,幾分鐘後我朝一個金發的矮個子食死徒發出了最後一個法咒,他倒下了,倒在另外兩個同伴的身上。

  遠處還有各種雜聲傳來,而現在這裡卻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唐克斯一邊喘氣一邊走上前確保那三個食死徒不會又忽然站起來,而金斯萊走過去,查看與天文塔相連的那道鐵門,以往它都是敞開的,從未如此緊鎖。

  「該死,打不開!」金斯萊咆哮著,「我剛才看見有幾個食死徒跑上去了,他們在那裡干什麼勾當?」

  我正在想著能有什麼咒語解開這鎖,斯內普忽然走上去,他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解開了屏障,現在鐵門大開了。

  「你的速度好快,教授!」我驚嘆。

  斯內普低聲說:「別忘了我是食死徒。」

  我那時候還不能仔細品味他的意思,我見他邁進去,便也要跟進,他卻把我和金斯萊、唐克斯一起推開了。

  「後面有人衝過來了,你們要留在這裡。」

  「別傻了,你一個人對付不了幾個食死徒。」金斯萊不耐煩地說。

  「這不一定。」

  「讓我進去,教授!」我拼命大喊。我發覺他的臉色已經由蒼白變為了鐵青,我們對視,他眼睛裡又顯出了那天晚上的那種撕裂般的痛苦。

  「留在這裡,張曉沫!你聽得懂我的話嗎?」他也大吼著回敬我,「留在這裡,留在這裡!」他的語調極為嚴厲,我從來沒有聽過他用這樣憤怒的聲音對我說話,同時那聲音裡又透著一種極度的絕望。

  我愣了,他就在這個瞬間低聲而快速地施了一個咒語,一道隱形的牆擋住了入口,他立即轉身上去了。

  我反應過來後,拼命地撞牆,我心中不好的預感像是要把我吞噬了,必須馬上找到他,這是我當時唯一的想法。我腦海裡不停閃過他的眼神,為什麼他會有那種眼神?

  厚實而堅硬的牆壁或許本來並不能阻擋我什麼,然而那時候我心裡慌亂至極,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想對策和咒語,我只知道死命地往牆上撞,像是要把身體也用力嵌進去,完完全全的嵌進去,好像那樣就能夠把牆壁撞開,讓我能夠立即衝進去,衝進去找到他!

  唐克斯和金斯萊一左一右地架住我,「你瘋了?」唐克斯擔憂地叫著。

  我動彈不得,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緒,這才覺得渾身疼得厲害,骨頭好像都斷了一般。

  金斯萊抬頭仰望天文塔頂端,不安地說:「該死,上面到底在發生什麼?」

  遠處打鬥聲又近了些,接著盧平跑了過來,他的衣服被人撕了一個大口子,額頭前還有了一道傷口,樣子很狼狽。見到我們,他詫異地問:「你們站在這裡干什麼,怎麼不上去看看?」

  他的話音剛落,我聽見金斯萊發出了一聲驚叫:「天吶,那是什麼?」

  我們都隨著他指示的方向看過去,便一下子看見了驚人的一幕——一個人從天文塔的邊緣掉落下來,渾身的衣物被裹挾在風中飄揚。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那個人便落了地,掉到了城堡下的草坪上,一聲重重的撞擊聲,聽來極為恐怖。

  「那是誰?」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開口。

  而我方才猛烈撞擊後肩胛骨似乎被撞碎了一塊,現在看見那個掉落下來的人,大腦一片空白,身上的勁一下子松懈,忽然感覺胸口一痛,我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著牆,喉嚨裡什麼東西立即往外湧,嘴角馬上溢出血來,止也止不住。

  我盡力克制住自己不斷湧起的嘔吐感,但口腔裡的粘稠血液幾乎要讓我窒息。我原本有足夠的能力自救,然而在那一瞬間我什麼也不會做了,只是在心裡不斷重復那個墜落的畫面,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我心裡倒不覺得多少疼,只是充滿了恐懼。

  我害怕,那個掉落的人會是斯內普嗎?

  那樣,我會覺得好像失去了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留言來得更猛烈些吧!定制封面綠色版做好了,各位跟之前的紅色、黑色版對比,是否就采用這個綠色版呢?


☆、萬念俱灰(下)

  我再次醒過來是兩天後。那兩天裡,我一直不停地在做噩夢,昏迷中的噩夢是非常可怕的,因為醒來得那麼艱難,夢中的折磨便一直無限延長。

  夢裡,我不停重復那個墜落的畫面,我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連呼喊的聲音都沒有。我是那麼恐懼,卻又沒有辦法流淚,那種難受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

  在最後一次的夢境裡,我終於掙脫了束縛,衝到了牆邊,翻越而下,義無反顧地跟著那個影子墜落,就算抓不住他……

  我最後抓住了一只手,而那是我清醒意識的開始。

  那是徐英余的手,我醒來的時候是清晨五點,房間裡並不十分透亮,我的四肢因為久久沒有知覺而有些麻木,很艱難地,我才轉過頭,接著便與床邊守夜的徐英余對視,他被我抓著的手替我傳來無限溫暖。

  「你醒了?」他的聲音沙啞而疲倦。

  我點頭。

  他沒有立即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被晨光遮蓋得令我看不透切,但我覺得他是在猶豫著什麼,才沒有馬上開口。

  我的敏感在這時候起作用了,才醒來的怔蒙在瞬間消失,我腦海裡忽然又一次閃過昏迷前的那一幕。我想馬上坐起來,卻覺得渾身疼得厲害——疼痛也隨著蘇醒一起朝我襲過來了。

  我咬牙,輕聲問:「誰死了?」

  那一瞬間我的心裡很平靜,也許睡夢裡經歷過太多次的反復,已經不再我會讓激動了。我在開口的時候下了決心,若那個人真是斯內普,我也絕不會在徐英余面前哭。

  然而徐英余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他說:「是鄧不利多。」

  鄧不利多會死?這讓我嚇了一跳,同時卻又松了一口氣,不是斯內普,不是。

  但徐英余之後的話卻再次將我推進了深淵,讓我再也看不見光明。

  「殺死他的人,是斯內普。」

  兩天後便是鄧不利多葬禮。那天天氣出奇的好,夏季最美麗宜人的日子,但卻發生著最讓人悲傷的事情。我坐在湖邊為葬禮安置的椅子裡,徐英余站在我旁邊和人說話。

  他說他擔心我,所以一直待在我身邊。實際上我的身體恢復得很快,骨折受傷的地方經過龐弗雷夫人的治療,在我醒來後的那個晚上基本就修復愈合了。龐弗雷夫人說我的當場昏迷恐怕是當時受了驚嚇的緣故。

  這話說得沒錯,一點錯沒有。

  我一直坐在那裡,沉默。直到有人朝我走過來,叫我的名字:「曉沫……」是盧平,他拉著唐克斯的手。我們對視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個撫慰的笑容,我還以微笑。

  「身體恢復得怎麼樣?」

  「很好,謝謝你,教授。」我很想一直這麼假裝平靜下去,但我說出「教授」兩個字的時候,腦海裡便立即閃過一個黑色的影子,心裡一沉,面上笑容立即收斂。

  盧平似乎很敏銳地覺察到我的異樣,但他沒有戳破,只是抬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頭,然後就拉著唐克斯走開了。

  我重新坐下來,剛才激起的異樣情緒還在影響著我,我覺得心口疼得厲害,便雙手抱住頭,彎下腰望著地面。其實這兩天,有很多人都想對我說些什麼,但是他們最終都好心極了,不願意去觸碰我的傷口。所以我才得以好好的縮在自己的殼裡,用力喘息,去不斷在腦海中回響一句肯定句。

  鄧不利多死了,斯內普殺了他。

  鄧不利多死了,斯內普殺了他。

  這樣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呢?

  在哀樂聲中,在儀式進行過程裡,我一直持續沉默。我甚至沒有敢抬頭看一眼鄧不利多的遺體,而是閉上眼,用力的呼吸。直到鳳凰發出哀鳴,我才微微的睜眼,看著那道藍色的火焰躍入空中,消失。

  我嘆息,內心空空的,一下子覺得眼角的淚湧了上來,再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最終,我忍不住無聲地哭泣。我告訴自己這會是最後一次,從今以後,再沒有淚水。

  再沒有。

  七月初,唐克斯和盧平的婚禮進行得很平靜,這本該更熱鬧的。但鄧不利多的死,讓這場婚禮多少還是帶上了一絲陰郁。不過盧平能夠勇敢地和唐克斯走到一起,這對於他已經是鼓起了足夠大的勇氣。

  實際上鄧不利多葬禮後,盧平就搬去和唐克斯一起住了,他們有了一棟自己的小房子,婚禮儀式就在裡面進行。那天的慶祝簡單結束後,我起身預備和徐英余一起走,卻被盧平拉住了,他帶我到樓上的書房。

  我沒等他開口就先祝賀他——因為我們到達這裡的時候儀式已經快要開始,所以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他說話。

  「謝謝你,謝謝你曉沫。」盧平靠著書桌,靜靜地看著我。

  我沒有再接話,也回以靜靜地對視。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這樣,沒有必要多說話的時候,我喜歡沉默,我覺得安靜會保護我。

  「你……這段時間過得好嗎?我聽說,你和徐英余原本要回國結婚的。」盧平輕聲開口。

  我搖搖頭說:「恐怕要推後,教授。我們改變了計劃,要留在英國,我……也會一直和鳳凰社在一起。」

  「事情越來越艱難了……」盧平嘆息。

  「任何艱難都可以克服。」我接話,用最堅定的語調。

  盧平眼裡閃了閃光,試探著問:「那麼有一項行動,你能參加嗎?」

  那天回到總部後,我剛走到椅子裡坐下,徐英余就走了過來。「盧平剛才把你拉上樓說了什麼?」

  「沒什麼。」我疲倦地舉起一邊的酒杯,給自己添酒。這些天我如果不喝點烈酒,晚上很難入眠,所以我已經習慣睡前飲酒了,那滋味很美好。

  我們難堪地沉默了很久,最後我忍不住輕聲說,「為什麼一有人和我說話,你就要問呢?」

  徐英余俯□,捉住我手上的酒杯,慢慢地從我嘴邊將它移開,抽走,放到一旁。

  「我知道其實不該問,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但這些天——你知道我很擔心你。」

  「嗯。」我抬頭,凝視他那雙確確實實浮著關切神色的眼睛,很認真地回應,「我知道。」

  他走到窗台,又是半晌不說話。我趁他背對我時偷偷再次拿起酒杯,細細地啜,無聲無息。

  「你不要再想著他了。」他忽然又開口,聲音很低,「你不要再念著他,你的樣子讓我害怕。曉沫,你可以做到,你可以不想他,對嗎?」

  我放下酒,沉默了一下,回應:「你不要我想他的事情,為什麼又要提起?」隨即諷刺地笑。

  「因為他在你心裡扎下的根,我想拔掉。」徐英余忽然提高了音調,「這兩個月,我一直在對自己說,有一天我要讓你徹底忘記他,他卑賤得不值得你記起。」

  「他卑賤不卑賤是一回事,我記起不記起是另外一回事。」我冷聲地說,「就算他是藏在我肚子裡的一把刀,正在不停割我的肉,是否要抽走他,能否抽走他,都只能看我自己。」

  我站起身,朝著自己的臥室走去。

  靠著牆壁,我把背脊完全貼在上面,任夜色把自己的身體完全籠罩,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點人聲,只聽得見蛙鳴蟲叫。這是八月一個悶熱難耐的夏夜,按照之前的計劃,盧平要我參加轉移哈利波特的行動,我帶著幾個族人跟著做一些外圍的防護,因為關於哈利波特的任何行動都難免食死徒的出現,那就太危險了。而徐英余不是鳳凰社的成員,因此今天的行動並不會告訴他。

  其實,這些天我對徐英余的態度一直很差,幾乎不說話。

  除了盧平,大概現在他對於我的傷痛了解得最清楚,而他似乎不肯放過我,一定要讓我去直面那些我正在逃避的事情,他不讓我沉默,而是用冷言冷語說著那個人的名字,讓我忍不住反抗求他閉嘴——可每一次他的話被我或冷漠或激烈的打斷,掙扎,他也並不懊惱和停手,他只是用那種堅持的神情望著我,對我說他一定要拔掉我心裡的根。

  但是那不可能,怎麼可能呢。他只是讓我一直不停去摸自己的傷口,感受它,然後記起可怕的現實,然後痛得好像在地獄裡煎熬,沒有機會看見任何陽光。

  我明明可以做得很好了,我沒有崩潰或者頹廢,我依舊在工作,在努力活著,在做一個好族長。為什麼他一定要讓我不能回避那些激起我心中撕裂般情緒的東西?這不道德,也不負責任。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族人過來輕輕地告訴我,他們已經啟程了,化妝成的七個哈利波特分別離開這條叫做女貞的街道。之前已經安排好,每個人負責騎著掃帚,緊跟、護衛一組人。為了防止意外泄密,我事先並沒有告訴族人這是一次什麼行動。而連我也不知道到底真的哈利波特是在哪一組——其實也沒有什麼興趣知道。我只是遠遠地跟在盧平後面,任夜風吹過我的頭發。

  我沒想到那個晚上遠比我預料的要復雜難忘。

  靜謐的夜空裡,食死徒突然出現,我衝上去的時候人群已經亂作了一團,到處都是尖叫聲和殺戮咒語的綠光在閃爍。我順勢擊倒了兩個食死徒,自己也差點被擊中了。那些惡魔的人數比我想像的多,一批又一批的圍上來。

  「真是糟透了!」我聽見盧平在罵罵咧咧,他一面操縱著掃帚一面轉身施展咒語,他身後的哈利波特也激動地轉過來。

  「教授,你別管了,帶著他先走吧!我來對付——」我大聲地喊。

  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當我又擊倒了幾個食死徒後再次叫喊起這個提議的時候,我忽然聽見背後有一聲太過於熟悉的聲音傳來,卻又那麼冰冷:「神鋒無影!」

  一道綠光從我身側閃過,直接擊中了盧平身後,那個正抬起手臂預備發咒語的哈利波特,他被擊倒後退,倒在了盧平身上痛苦叫喚,差點跌落下去。

  「不!」我發出驚叫,聲音大得連自己都沒有料到。

  我不僅為這個殘忍的咒語,更是為了發出這個咒語的人,我知道,是誰。

  果不其然,只剛一轉身,我立即看見了他。我甚至沒有在因為我的驚叫而圍攏過來的食死徒裡費力尋找,我們還是有點默契的,當我看進他眼裡的黑暗時我不禁這麼想。

  他瘦削、蒼白更甚從前,月光下那副面無表情的臉孔第一次讓我覺得這麼厭惡。當我們對視後,他立即像觸電一樣躲開了我的眼睛,我一如既往沒能從他眼神裡找到什麼。

  但我已經將他的所有都定性,那麼簡單:

  西弗勒斯·斯內普,伏地魔忠實的走狗,食死徒。

  就在我愣神的瞬間,我聽見有人發出了一個不可饒恕的咒語,那道綠光直接打在了我的身上,一陣魔法波動。

  我淡笑,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前段時間忙畢業,所以沒有更新,接下來會加快速度。


☆、黑暗降臨【徐英余人設】

  「鑽心剜骨,鑽心剜骨!」遙遠的,我感到有一個陌生的男聲正在大喊,還帶著笑聲,他的聲音裡滲透著一種極端的病態恐怖。

  我想我快要死了。

  記憶裡,我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好像無數刀片正在一寸寸割著我的身體,連骨頭帶肉。我想出聲尖叫,卻沒有了一點力氣,只能任憑魔法波動裹挾著我全身。我的眼前已經是一片黑暗,而聽力也很快喪失了。可是我卻還有感覺,有思想,有接收痛感的力氣,為什麼這麼殘酷?中國古代最殘忍的刑法凌遲或也不及如此。這就是真正的黑魔法,但是為什麼不給我一個痛快的阿瓦達索命呢?如果能讓我的痛苦不用延長,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的。就算賜死給我的是個食死徒,我也無妨。

  只求讓我立即死掉吧,讓我死……

  我在心裡吶喊,阿瓦達,阿瓦達!

  不知道過了幾分幾秒,我在快要接近昏迷的時候,忽然覺得身上的咒語被撤銷了,所有的痛感都消失了。我本能地抓住掃帚把,一邊艱難地喘息,一邊睜開些許恢復視力的眼睛,朝著對我施咒的方向看去。

  夜色裡,兩個男人靠在一起,我發覺斯內普抓著那個套著黑兜帽的男人的手,他的聲音很小,卻隨著風吹到了我耳朵裡。「干正事!去追波特!」

  那個食死徒罵罵咧咧,幾次想抬手都被斯內普猛地按下去了。他有些惱火地提起斯內普的衣領——接著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出來幾個聲音。

  「真的哈利波特在這裡!」

  這句話像是指令,所有食死徒馬上都轉身飛走了,我沒有來得及看斯內普是否跟著他離開,而是力氣耗盡,一個踉蹌,朝一旁倒過去。

  盧平已經折身回來,他衝得很快,伸出手想要抓住我。

  我輕聲說:「別管我了,教授,快走……」

  話剛說完,我已徹底抓不緊掃帚,側身的時候便重心不穩,立即跌落。

  我看著盧平那一臉驚駭,聽他嘴裡發出的嘶喊,模糊得聽不真切。我只覺得渾身輕松得很,耳旁是呼呼的風聲擦過。我的四肢連擺動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頭朝下,像是要鑽進一個無底的黑洞。

  這就是,臨死的感覺嗎?

  墜落感撕扯著我,我漸漸失去了意識。在最後的那一瞬間,我竟感到了無比的安寧……

  九月份的山谷裡,一切都很沉靜。

  陋居外面的場地上到處是熱鬧的人群,比爾和芙蓉的婚禮在今天舉行,這個規模不大的婚禮卻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賀喜,韋斯萊太太從一大清早就起來忙碌了,她臉上掛著笑,自從喬治的耳朵負傷後,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明顯的高興。

  我遠遠地站在角落裡,望著那些臉上浮現著愉悅的人,形勢已經一天比一天嚴峻,但所有人都沒有放棄生活的希望,這已經足夠美好了,不是嗎?

  田楚在花園裡搭建的大帳蓬下面,站在一張圓桌邊朝我招手,瑪格麗特拉著我走過去,徐英余已經坐在了那裡,抬起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我,他手裡舉著酒杯,輕輕地笑。「開心一下吧?」

  我點頭,卻依舊面無表情。

  活過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徐英余那一夜因為擔心我,竟然一直暗中跟著我們行動,他騎在巴克比克身上,怕它負傷出事,所以不敢近戰。可當他看見我從掃帚上掉下來,便立即衝了過來。他說當時的情況很險,連說咒語的時間都來不及,也沒有這種想法,他只顧著想一定要抓到我——在我快要落地的時候,他才勉強抓住了我的衣袖。

  我被送到陋居的時候,一直在昏迷。這一次比上一次持續的時間更久,我足足睡了一周,才轉醒過來。

  徐英余說他嚇壞了,他沒有敢立即給我父母去任何消息,只是讓曉天給師傅報了信,請師傅過來,等師傅到了這裡後,他才松了一口氣,因為師傅說,我是太累了。

  不只是身體上受的不可饒恕咒,更是心理上的創口太深太痛。

  我好久沒有笑過了,我笑不出來。

  如果說斯內普殺死鄧不利多這件事,我沒有親眼所見,曾經還可以騙騙自己的話。斯內普親手用咒語打掉了喬治假扮的哈利波特的耳朵,卻在我眼前那麼真實地發生了。那血淋淋的一幕,還有喬治現在失掉耳朵後留下的傷口,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我花了這些年的時間,愛了一個世間最不該愛上的男人。

  他和食死徒在一起的畫面,夜空裡翻飛的黑袍和他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睛,常常會鑽進我的夢裡,讓我夜半驚醒,然後羞恥地發覺枕頭上已經濕漉漉一片。

  我不想哭,卻總是偷偷流淚。

  一旁樹叢裡蝴蝶和蜜蜂紛飛,穿金黃色上衣的樂隊開始奏樂——儀式開始了。這不是我第一次參加婚禮,之前朱莉的那一次已經給過我深刻的印像,然而時至今日,我卻忽然被眼前的這一切吸引住了,我看著比爾和芙蓉這一對新人站在陽光下,並且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徐英余靠近我一點,輕聲問:「你覺得這樣的婚禮怎麼樣?

  「幸福。」我簡短地回答。

  「我們……也這樣結婚,好嗎?」

  我這時候終於扭過頭去,疑惑地看著徐英余。「不是要推遲嗎?」食死徒襲擊學校和鄧不利多去世後,我們已經說好了暫時不回國結婚,最近徐淦山的勢力也在蠢蠢欲動,一刻也松懈不下來。

  徐英余抿了一口酒,然後放下酒杯,抬眼盯著我的臉,一字一頓地說:「你父母正在來英國的路上。」

  我愣了,恰在此時周圍響起了鼓掌喝彩聲,主禮台處儀式進行到了□——比爾和芙蓉已被宣布結為終身伴侶,在一大片落下的銀色星星中緊緊相擁。

  「為什麼他們要來?」我忽然想起上次他們一起來的境況——張家那時候凄慘的境況,不由得心中一沉。如果是為了我之前的傷,徐英余不是說沒有告訴他們嗎?難道是別的什麼?

  徐英余大概看出了我眼睛裡的慌亂和擔憂,我們跟著其他人一起站起來鼓掌的時候,他順勢攬過了我的腰,把我放進他堅實的懷裡。

  他一直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在我質問的眼神下一步步拉著我,走進剛布置出來的舞池。

  我有些不知所措,被徐英余剛才的話弄得有些失神。徐英余帶著我跳了幾支舞,我任由他擺布,卻並不熱烈回應。他蹙眉道:「別這樣,我們一起參加國際法師集會那幾次,你跳得很好。曉沫,你不要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我。」

  我能用什麼樣的表情看著他呢,他的目光裡透著一絲不滿,可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怒了他。我搖搖頭,對他說:「你告訴我,他們為什麼要來英國?」

  徐英余抿唇。

  但還沒容得他開口,意外就發生了——一個銀色的大家伙穿透了舞池上方的天蓬,掉了下來,這只猞猁姿態優雅,閃閃發光,輕盈地落在舞池正中間,卻沒有容得我們吃驚,因為金斯萊響亮而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

  「魔法部垮台了,斯克林傑死了,他們來了!」

  這話像是開關,一瞬間讓我渾身的肌肉在這一瞬間全都緊繃起來,怵在原地。事情來得太突然,場上一片寂靜,直到那只守護神猞猁消失——

  有人開始尖叫,人群變得驚慌失措,到處都是朝著四面八方逃竄的賓客。徐英余猛地抱緊我,我卻掙脫他,因為我看見人群裡開始出現一些穿鬥篷、蒙面罩的人——那是食死徒!

  我一邊朝著食死徒最密集的地方跑,一邊大叫各種傷害性咒語。

  食死徒,我在這世間最厭惡的東西!

  可我沒跑兩步,卻被一只手捉住了,徐英余又一次撲上來抱住了我,他的力氣很足,竟然讓我一點也沒辦法掙脫。我眼前最後的景像,是看見幾個人跑不及,被食死徒擊倒在了地上。

  到處都是黑袍和笑聲,那些恐怖的記憶又一次浮現在我腦海裡,,一點一滴地傳遞給我冰冷,讓我覺得心裡亂極了,我胡思亂想起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

  那個人也來了嗎?

  沒有幾秒鐘的時間,我便跟著徐英余一起,被擠壓著穿越了時空。他使用了移形咒語,我們立刻回到了總部。

  走進客廳的時候房間裡安靜得很,和剛才那些尖叫聲、嘶喊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曉天和師傅都沒有在這裡,除了留守的幾個族人,其他應該在總部的人也都出去了。

  「他們去接伯父伯母了。」徐英余開口。

  「你為什麼要攔著我?」我氣憤至極,朝著他大喊。

  「別傻了,你的傷才剛剛好。」徐英余淡淡地說,「而且,黑魔王的半個身子已經出現在了那裡,我看得一清二楚。你留在那裡只會受傷甚至白白死掉,又能干什麼?」

  「你是個懦夫。」我下了評語。

  他撇了撇嘴角,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只是輕聲道:「不要亂評價別人,曉沫,你現在是太激動了。」

  這些日子裡徐英余好像冷靜了很多,面對我的歇斯底裡,他總是理智地對待,從來不和我爭吵,讓我怎麼也找不到發泄的機會,這讓我很難受。

  我們之間有了暫時的沉默,然而這沉默也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開門聲又響了起來,這次走進來的第一個人,是我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找人畫的那個老徐人設我決定撤下來另外留作其他用處,當時和那個妹子要圖的時候沒有說是一定要用在這小說裡。所以現在重新求了一個人設,感覺更符合徐英余「壯實,成熟,不羈」的感覺。大家覺得呢?另外定制的綠色封面做好了。


☆、番外:斯內普(二)

  從那棟黑漆漆的房子裡走出來的時候,他步履頗艱,用一只手捂住胸口,沉重地喘息。

  幸好,黑魔王在他殺死鄧不利多後對他的信任,足以抵消哈爾頓對他行為揭發而產生的疑慮。盡管如此,黑魔王依舊把他腦袋裡記憶的東西看了個空——好在他提前有准備,精湛的大腦封閉術使他並未被抓住任何把柄。

  只是那個痛苦的維持過程,他實在不願意去再想一遍。

  他靠著牆壁,覺得乏極了,便微微閉上眼。

  無論如何,他覺得這一切很值得,為了她,他這點痛苦算得了什麼呢?

  那時候他眼睜睜看著她被施以不可饒恕咒,心裡像是跟著被刀割火燒一般,他拼命忍住殺掉哈爾頓的欲望,伸手擋住朝他射去咒語的手——他的呼吸甚至都是顫抖的,可他卻要裝作不在乎。

  另一方面,他知道她現在一定恨透了他,他們彼此對視的時候,他從她眼裡看到的是極度的哀傷和厭惡。她再也不會是那個靜靜站在教室裡,微笑著轉身喚他「教授」的人了,再不會用那雙明亮而溫柔的眼睛,用那副倔強的表情融化他。那些過去的記憶,現在就都永遠封藏吧。

  腳步聲從花園的方向傳過來,他警覺地睜眼,看著那個身穿黑兜帽衣的男人。

  「恭喜,你現在是霍格沃茨的新校長了。」那個聲音帶著笑意。

  他輕輕地哼了一聲。

  來人見他面色慘白,看來痛得厲害,便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跟我走吧,我請你喝一杯。」

  他們落腳點並不是酒吧,而是一處破落灰暗的民宅。那人推門進去的時候輕聲道:「別覺得寒酸,西弗勒斯。」

  房間裡因為空氣的流通浮起一層灰塵粉粒,刺鼻的霉味散發開來。

  他打量了一陣房間,又看著面前摘掉兜帽的男人。萊特見他望著自己,笑了。「怎麼,臉上的傷口嚇著你了?」

  他搖搖頭,嘶啞著嗓音:「你怎麼會請我,這才是我吃驚的。」

  他們沒有什麼交集,就算有過,成為食死徒之後,也再無往來。

  「你救了曉沫,我要謝謝你。」萊特用嘴咬開酒瓶塞,隨意從桌上抓起一個杯子倒滿,遞給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沒有救她。」他說。

  萊特抬眼看了他一眼,輕聲說:「是的,你沒有救她。在你走開後她因為傷重,從掃帚上掉了下去。」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舉杯的手一時有些不穩。房間裡安靜極了,他沉重的呼吸聲響起。

  「別擔心,她沒死。」萊特說,「徐英余救了她。」

  他喝干了一杯酒。

  「我一直很厭惡你,因為你殺了鄧不利多,我最崇敬的人。」

  他蹙眉,冷聲道:「作為食死徒——」

  「去他媽的食死徒!」萊特大吼,「進了這裡,管他媽的!」

  他吃驚了,望著萊特有些猙獰的那張面孔,前幾天,因為辦事不力,那張臉被黑魔王用黑魔法在右臉頰刻上一道顯目的醜陋傷疤。

  「我忠實於黑魔王,是他的一條狗。你不會出去亂說,對吧?」萊特冷靜下來,一邊往他的杯子裡倒酒,一邊慢慢地說,「我知道你也是一條狗,可是你對曉沫手下留情,我還是要謝謝你。當時我往這邊衝過來的時候,舉著魔杖,已經預備朝著哈爾頓那混蛋射個阿瓦達。」

  房間裡沉默下來。

  他喝完杯裡的酒,放下杯子。「謝謝款待。」語畢舉步而出。

  成為霍格沃茨新校長的那一天,他站在禮堂的時候,感受得到舊時同事對他的冷眼怨氣。殺死鄧不利多,當上黑魔王的走狗,爬上校長的寶座。他的這幾步,早就被千萬人唾棄了,他清楚得很。

  但這是他的命運,更改不了的命運。

  重新回到地窖,走在冰冷的樓梯上,他覺得呼出的空氣都是冷的。推開辦公室的門,在一瞬間他晃眼,覺得辦公桌前有個黑長發的女孩正站起來,望著他叫:「教授。」

  他無法克制自己這樣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努力記起她的聲音,讓那聲音在他的耳畔回響。「教授。」

  從他穿上黑袍走上霍格沃茨學校講台的那一天起,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會喜歡上這個稱呼。可是現在,他卻覺得他的欲望那麼強烈——他想要聽她這樣叫他,哪怕就只有一次。

  其實很早之前他就想要對她說:不用叫我教授,現在你已可以,叫我西弗勒斯了。

  但每次話到嘴邊,都會悄悄溜走。因為她看他的神情,會讓他感到怯懦。

  有些東西,注定是他沒有資格承受的。把它掐斷在苗頭,對他們都好。

  於是他聽著她叫他「教授」,語調從一開始的羞澀,到坦然,到悵然若失,到刻意疏離,到痛苦至極……

  這一聲「教授」,就這樣像一柄利刃,漸漸扎進了他的心裡,再也拔不出來。

  他走回自己的臥室,裡面黑漆漆的一片,他用魔杖在空中劃了一下,點燃光。所有的擺設都像是那天一樣,他走後,這裡恐怕還沒有誰進來過。

  他走到床頭,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黑羊皮筆記本,攤開。

  那張紙條還夾在裡面。

  他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愛你的,莉莉。

  紅發綠眸的笑顏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他卻抓不住。他摩挲著那張紙條,在心裡又一次恐懼自己的忘記。他已經逐漸難以記起過去的那些日子,那些快樂和痛苦,現在只有夢中還能偶爾回到他身邊。他甚至有些記不起那張笑顏的具體模樣。

  莉莉,莉莉。他輕輕叫出聲來。

  他們分明手牽手長大。那時候他們一起躺在草地裡,望著藍天,暫時拋卻所有的煩惱,任樹影搖曳,任清風拂過,任鳥叫蟲鳴。她的腦袋會枕在他的手臂上,柔軟的紅發撒在他的臉頰旁,傳來淡淡的香氣。

  他愛她,愛得很深很久。可他也害了她。

  用這些年來彌補罪惡,足夠了嗎?

  他愣了,震驚於自己的想法。他之前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他一直堅持覺得,他要用一輩子,甚至下輩子——因為他愛她,愛至骨髓,深入靈魂。

  可在一瞬間,他腦海裡忽然閃過另一張面孔來,記憶浮現,他們一起並肩在霍格沃茨寧靜長夜下的走廊裡走過。她的黑長發在眼前飄揚。

  「教授。」

  他放下筆記本,半躺到床上。

  為什麼他的心裡這麼慌亂?

  他煩躁地解衣欲睡,卻在抓到黑袍第一粒紐扣時心裡一跳,愣住了。拇指肚上的觸感如此真實,那些鏽跡喚起了他的另一些記憶。他忽然呼吸急促起來。

  該死,他為什麼要把這粒扣子重新縫到衣服上?為了證明自己的什麼?

  他用力一把扯下那粒紐扣,然後把它放在手心裡,靜靜地看著。燭光下的紐扣反射著暗淡的紅光,那光像是有力氣,一下子打進他的心頭,他呼痛不及。

  他第一次覺得失敗,他失敗了,並且敗得很慘。

  但他已沒有回頭路可走,只有向前。

  這樣也好,至少痛苦是給他一個人的。而她,不會受他牽連。她會過得很好,很幸福。她也許會忘掉他,在未來的某一天。

  想著想著,他要笑,卻覺得臉頰上有什麼東西滑過,濕漉漉的。

  他抿嘴,舉起魔杖輕點,房間裡霎時陷入徹底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求互動。也許有一天我要虐死我自己。


☆、相愛

  我獨自穿行在黑漆漆的小道上,這裡是對角巷一條隱秘的路,基本上沒有人知道。路的盡頭,那裡被一面已經有些斑駁陳舊的黃色磚牆堵住了去路。我一邊朝著牆走去一邊用手指在空氣中畫了一個符咒,接著穿牆而入。

  之前的總部被我們搬到了這裡,一處更加秘密的院落。我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徐英余和曉天正在那裡低頭交談著什麼。

  我徑直從他們身側走過,推門走進自己的臥室,然後撲倒在床上。

  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覺得有人在輕輕拍打我的背,我睜眼,是母親。

  「這幾天太累了嗎?」母親的聲音那麼溫和,她望著我的眼神又是那麼的慈愛。我趴到她的肩頭,用腦袋輕輕地蹭她的胸口,我覺得,那裡才是我心靈的歸宿。

  「一會兒你父親回來了,你去給他認個錯,聽話。」她輕輕撫摸著我的後腦勺,緩緩地說。

  「好。」我依舊把頭蒙在她懷裡,悶聲回應。

  我和父親吵架,源於歸國的問題。原本他們來這裡是為了帶我離開英國,若是按照之前的計劃,我本來不該拒絕。但伏地魔帶領食死徒襲擊那場婚禮之後,我已下了決心,除非幫著鳳凰社打敗伏地魔,否則我離開這裡也是不安心的。我熱愛的霍格沃茨在這裡,我的好友在這裡,田楚,還有不知所蹤的萊特,還有……還有他。

  我怎能一走了之?

  父親斥責我不顧自己的身份,竟想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我若這樣,非但不是英雄壯舉,反而是不負責任。

  我能說什麼呢?父親的話沒有錯,但我怎麼也不想就這樣離開,我只有沉默和逃避。一連幾天,我吃過早飯就帶著族人出去執行任務,直到夜深才歸家。父親的身體並沒有完全恢復,他瘦削的身影老在我的眼前晃悠,讓我心神不寧,愧疚不已。但我沒辦法就這麼走,我也有我的堅持。

  我起身,依舊靠在母親身上,周遭靜靜的,讓我覺得很安逸。

  「你和英余最近關系怎麼樣?」母親忽然開口。

  我臉色微沉,心道徐英余是否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母親見我的表情,輕聲說:「別懷疑是他告訴我的,他不會這麼干。曉沫,你母親活了這麼大半輩子,難道就沒有點眼力見嗎?」

  我沉默了。

  母親接著問:「你們……睡在一起過嗎?」

  我一聽見這話,便覺得臉上火燒般地難堪,慌忙低頭望向地板。

  「看樣子是沒有了。」母親下了判斷,「我從旁人的角度來看,總覺得你們之間好像隔著什麼東西。」

  「不,我們……很好。」我咬牙回答道。

  「那是最好的,像是英余這樣優秀的人,能成為你的丈夫,是你的福氣。」

  「他也不見得多優秀吧。」

  「那是你從來沒仔細觀察過他,了解過他。」母親輕聲笑起來,「而且據我看,他是真的很愛你呢。」

  愛?這個詞好像離我很遙遠了。

  母親繼續說:「我們這次來,本來也懷著要勸你回國結婚的心思。你已經快20歲了,又是一族之長,已經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並且,你可曾為徐英余想過?你們若有了孩子,那孩子或許就是徐家未來的繼承人,那麼徐淦山那只老狐狸的如意算盤,就更加算不起來了。」

  「母親,」我躊躇著開口,「你和父親結婚的時候,彼此相愛嗎?」

  我意外地發覺母親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卻又聽見她很快便回答:「是的。」

  「可我聽說,你本來喜歡的是承清伯伯。」我索性大膽一次,既然把心裡藏了多年的疑惑問了出來:我曾聽過不少密語,傳言母親和父親結婚之前,本來是預備要嫁給自幼青梅竹馬的煉藥師關承清,但母親本家突遭大禍,才導致她最後為尋求張家幫助,嫁給了我的父親。

  我幼年也常常見到關承清,他有時會在節日帶著妻女前來拜訪。那是個氣質清雅的男人,每次與母親相見,總是淡淡地笑,笑容很好看。

  母親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愣了半晌,才輕聲開口,已是淡然了:「我和你承清伯伯,本來是預計結婚的。但我們最終不得不分開,也沒有給彼此留下遺憾。曉沫,我嫁給你父親時,是心甘情願的。」

  我喃喃地重復母親的話:「心甘情願。」

  「你對徐英余,是心甘情願嗎?」母親的聲音忽然又響起,而我卻木然不知道如何回應。

  我抬眼望著她的眼睛,那雙溫柔的眼睛。

  「不……」我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先開了口,自己立即大驚失色。

  「你不愛他。」母親的面容嚴肅起來,目光也越加銳利,像是要把我看透。

  「我,」我不知所措,竟然慌不擇言,「我是不那麼,我……」

  「我猜想,你有愛人了,是嗎?否則你不可能不愛他!」母親提高了音調。

  「不。」我低頭,像是犯了重罪的孩子,「不是。」

  我從母親的沉默裡品察,她恐怕並不相信我的否認。

  我的腦袋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偏偏這時候從那裡又浮現了一個影子,黑色的影子。我凄然地笑,為什麼我永遠不能擺脫他呢?為什麼不能釋然?為什麼我——

  房間裡的沉默沒有持續很久,外間的客廳裡忽然傳來喧鬧聲。母親和我立即都出去查看,見是一個族人渾身裹著鮮血,正倒在沙發上喘息!

  「老、老族長他,他——」

  父親帶著族人出外辦事,卻遭受了徐淦山手下的伏擊,族人一死一傷,師傅檢查逃回來那個傷者的傷口,說是黑魔法所為。

  徐淦山依附著伏地魔,往常狼狽鼠竄的他,借著伏地魔興風作浪而歐洲巫師界人心惶惶的機會,現在竟然敢公然出戰了!父親被掠走,下落不明,這對我的打擊是巨大的。我自責內疚,若是我聽話跟著他們回國,是不是就沒有這樣的事情了?父親現在身體的狀況不好,法力微弱,若是徐淦山對他進行折磨,他怎麼受得住?

  我越想越不敢想,成夜地睡不著。徐英余好幾次抓著我的肩膀死勁搖晃,想要吼醒我,「你瞧你的樣子,打起精神來想對策,現在這樣自傷又有什麼用?」

  而我掙脫開他,淡淡地回應:「對不起。」

  但我心裡的負擔又怎麼會這麼容易卸下?我依舊睡不著,仿佛一閉上眼就能看見父親那張滄桑的面孔,他把族長的位置交給我,我卻從來沒做好過,現在還讓他——不,為什麼要是父親?如果能換回他,我寧願自己死去。

  報紙上的消息越來越嚴峻,整個英國巫師界的恐怖氛圍已經達到了極點。我們在英國的生存空間也逐漸減小,那些清理非純血巫師的行動雖然暫時還沒有臨到我們頭上,但畢竟已經有了排斥的苗頭,所以大多數外籍的法師基本都已經離開了英國,而由於徐淦山挾持了父親,我們現在想走卻走不了了。

  我們和徐淦山率領的食死徒交戰,也就意味著和伏地魔叫板,在食死徒勢力強大之後,張家在英國也只能轉成了和鳳凰社一般的秘密組織。

  而鄧不利多死了,鳳凰社雖然還有盧平等人一意維持,但終究沒了和伏地魔對抗的能力,只能是一盤散沙。

  我快要被這種壓抑的氣氛逼得喘不過氣來了,徐英余說我脾氣越來越差,其實每次我對著他發火以後,都會後悔並且道歉。自從那次我不小心對著母親袒露我和徐英余之間的現狀,她在場的時候我也總覺得尷尬,連架也少吵了,只能獨自關在房間裡出神。

  十一月的一天,我帶著族人去一處暴露出來的徐淦山據點突襲,徐英余也參加了。在那裡我們起了混戰,因為潛伏在那裡的不僅有徐淦山的人,竟然還有一些不屬於他控制的食死徒也參與了進來,這讓我們措手不及,寡不敵眾因而十分艱難。

  族人相繼倒下大半,徐英余拉著我衝到門口預備移形,將要轉換時空的瞬間,後面的食死徒衝上來死命地拉扯我,我一時慌神竟被拖開,徐英余消失在了空氣裡,而後面那個食死徒獰笑著對我施了禁錮咒。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後面陸陸續續傳來腳步聲,看來另外那些人也要跑到門口了。我閉上眼,一片黑暗。

  然而幾秒之後,我卻忽然聽見身側傳來一聲悶哼,抓著我的手放開了,什麼東西在我腳邊倒下去。我尚未睜眼,已又被人抓住了。而這次,卻是一個熟悉得令我大腦空白的聲音:「走。」

  我被撕扯進了時空裡,心跳驟然加快,然而禁錮咒卻使我動彈不得。

  很快,我們轉換了時空。那只抓緊我的手松開,這是一間黑漆漆的小房間,昏暗裡我只能聽見他的喘息聲,我睜開眼,對上他的那雙黑眸。

  他猶豫了一下,解開了我身上的禁錮咒,我剛能活動就抬起了手,對准他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孔。我的手在顫抖,我覺得我的臉上也有些濕漉漉的。

  「除你武器!」

  他手上的魔杖應聲而落,身體被魔法波動彈開,往後倒了幾米,靠到了牆上。

  我微微愣神,他為什麼不還擊?不——他為什麼要救我?

  斯內普靜靜地看著我。

  「你是伏地魔的走狗,是你殺了鄧不利多!」我用艱澀地聲音喊著。

  他沒有回應,一臉的平靜,只是用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我臉頰上游移。

  我走近兩步,說出這些日子無數次在夢裡說出的那句話:「我會殺了你。」

  出乎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他立起來,也朝我走近兩步,站到了我面前,忽然伸手抓住了我舉起的手腕,對准了他的胸口。

  「你做得到,就動手。」他的聲音很輕,也很鎮靜。

  一瞬間,我本能地想縮回手,但卻被他緊緊捏住,動彈不得。情急之下,我扯過他的手,張口便咬了下去。

  那一定很痛,我聽見他重重地吸氣。我下了死勁,直咬得齒間傳來一股熱流和一絲腥甜。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磨得簡直沒有了力氣,慢慢地松了口。一片空白的大腦恢復了清醒,才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不想在他面前哭,我別過臉,不知所措。他的手上鮮血淋漓,被我瘋狂撕咬的地方傷口猙獰,卻依舊緊抓著我沒放。

  深秋的冷意泛上來,令我渾身都在發顫。接著我覺得忽然被塞進了一塊溫暖的地方,似乎很陌生,又很熟悉。待及反應過來,才發覺他竟把我拉進了懷裡緊緊抱住。

  以往在夢裡才敢渴求的事情,此刻卻讓我驚慌失措。我拼命拍打他的胸口,想要掙脫,沒及思考話便脫口而出。

  「放手,教授!」

  聽見我的話,他身子竟然微微抖了一下,面無表情的臉上,那雙黑眸像是立即被點亮了光,盯著我的樣子像是要把我看進他的腦海深處。我被他的樣子震懾住,不知不覺停止了掙扎。

  我覺得他攬住我的那只手似乎松開了,可我沒有再掙脫,我被他弄糊塗了。為什麼要救我?他分明是食死徒,他殺了鄧不利多,他毀掉了喬治的耳朵……

  「你為什麼——」我輕聲開口,話及一半又止住了。

  他細長的手指在我的脖頸上滑過,我被他的舉動弄得愣住了。他甚至抬起了我的下巴,動作那麼溫柔。我感覺得到他沉重的呼吸在我的臉頰上擦過,接著,他的唇猝不及防咬上了我的,柔軟,灼熱的感覺一下子擊中了我全身。

  為什麼——

  只一瞬間,我像是被吸進了黑洞,所有的思維和反應能力都消失了。我只能憑借生理,感覺到他的唇與我的唇急促地相互撕咬,吮吸,觸感強烈而且帶有極大的誘惑力,那麼地瘋狂,甚至連舌頭、舌頭也——

  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感襲擊了我的全身,我們緊貼著,可我在他厚實溫暖的懷裡卻發抖得更加厲害,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欲望引燃的激越。他抓著我手腕的那只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放到了我的腰際,緊緊地攏緊。我本來正伸手抵在他的胸口,此刻卻拼命地摟住他的脖子,開始情不自禁地輕輕撕扯起他後腦勺的黑色長發……

  迷亂之中,我聽見他喘息著輕輕說:「我愛你。」

  我徹底愣住了。

  就在這一刻,他松開了我的身體,從我身旁走過。

  我無意識地隨著他轉身,眼睛痴痴地望著他。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回味這三個字的含義,只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充斥著我的全部,我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讓我不知道該不該哭,也不知道該不該笑,我只知道望著他,看著他,注視著他,艱難地呼吸。那時候,我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我的所有感覺只用兩個字便可歸納干淨——那就是幸福。

  而他在這片刻,從地上已拾起了魔杖,對准了我,開口,聲音極低,卻極為有力。

  「一忘,皆空。」

  一切歸於寂靜。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教授有點變態,劇情有點狗血,為了彌補教授上一章被虐得太慘,所以讓曉沫肉償了一下。寫這些還真讓人不好意思,若有肉的番外大概就定制裡放一放吧,公共章節裡不出來獻醜了。求留言互動啊,最近怎麼連個留言都沒有了?澆滅了我寫文的熱情啊,沒什麼人看的樣子……所以我默默溜走幾天好了~~~


☆、番外:斯內普(三)

  他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萊特坐在飯廳的餐桌前,冷眼望著他,語調微怒。「你們在裡面做了些什麼?」萊特那道又長又猙獰的傷疤旁,銳利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擊穿,很顯然,他聽到了一些動靜。

  他們本不該參與徐淦山的行動,但萊特得到了消息,他們便一起去了那裡。在關於曉沫的問題上,他們很難得如此一致。而他最後救走了她時,萊特在他們身後,突襲了跟來的那些食死徒,清理了現場以免暴露。

  他們的落腳處,正是萊特目前獨居的小屋。

  屋內有一時的安靜,他沒有回應萊特的質問,而是舉步走到門口,方才站住開口:「我對她使用了一忘皆空,她不能記得我,也不能記得你。」

  背後一片沉默,他推門離開。

  回到霍格沃茨,他走過那條冷寂而落寞的長廊,見到他的學生都遠遠避過,眼神裡滿是畏懼。他聽見麥格在不遠處談話,由遠及近,見著他也只是斜睨一眼。

  神情嚴酷,黑袍翻飛——在霍格沃茨,他是孤獨一人。

  直至回到臥室,他破天荒在地窖裡為自己倒上一杯烈酒,一飲而盡。他坐在椅子裡,望著爐前炭火飄舞,紅黃的光在他眼前晃悠,讓他覺得迷醉了。

  腦海裡閃過的畫面都是她的臉,她的眼睛那麼驚喜地望著他,他可以看見閃爍的淚光。他欠她太多了,太多了。

  她咬他手背的時候,他品嘗著那種劇烈的痛楚,卻覺得又是那麼滿足。痛感越強烈,他空虛寂寞的心就被填得越滿。至少他覺得她是存在的,活生生的,而不是他臆想裡的幻影。她開口叫他「教授」,簡直壓垮了他最後一根理智的稻草,他本就波瀾起伏的情緒宣泄而出,再也忍受不住。

  他知道他最後一定要對她使用那個咒語,他不能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她的記憶裡,這太危險。所以何妨恣意一回?他用手指輕觸她的下巴,滑過柔嫩的肌膚,然後毫不猶疑地將自己的唇覆蓋上她紅艷的唇。

  他很早之前就想這樣做了,卻沒有勇氣,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害怕面對現實的人,總想要活在過去,也一直活在過去。

  一旦品嘗到她的甜美,他便再也剎不住,瘋狂地索取,動作急促而有力。他貪戀每一秒的愉悅,在心底不斷回響感情的樂章。

  梅林不知道,他愛她。他竟然說出了那個詞,他從來沒想過他會說那個詞。

  那一刻,他覺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他不是懦夫,不是。哈利·波特曾經咆哮著說他是懦夫,可是他不是。詹姆·波特曾經欺凌他,他卻從來沒有退卻過。黑魔王用盡了手段想要探測他的真心,面對那張駭人的臉龐,他從未懼怕。

  可他也不算是個勇敢者,對嗎?他給了她幸福,接著又不得不舉起魔杖,將之毀滅。

  她不能知道這一切,她會忘掉那短短的片段裡所有包圍著她的幸福。

  而他則可以保留著,作為值得珍藏的東西,永遠不讓別人分享——他是個自私鬼。

  可是,這樣對他們兩個人,都是最好的。

  因為他游走在鋼絲上,隨時有可能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從他答應鄧不利多的時候起,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更或許從他知道自己犯下無可彌補的大錯時起,他便已成傀儡,沒有血肉。

  是她給了他重新成人的力量,這多麼美好,又多麼殘酷。

  冰天雪地的森林裡,他套著黑色的飛行鬥篷,站在一棵樹影裡,望著那孩子隨著他守護神的蹤跡跳進冰冷的湖中。

  那是一只類似鳳凰的鳥形,他第一次召喚出它,連自己也吃了一驚。隨即,他立刻明白了過來,這是她留給他的印記。

  他曾經在鄧不利多面前變出那只藍色的小精靈,一只牝鹿,他愛著莉莉的最好證明。然而現在不僅連他的思想,而且連他心靈最深處都已經在告訴他那個確定的答案。他愛著她,莉莉已經成為了回憶。

  周圍寒意刺骨,可是他卻覺得身上很暖和,他靜靜地站著,看著從湖裡抱出格蘭芬多劍的人——其實他並不在意,他只要確保那孩子的安全,這是職責,與關心毫無關系。

  寧靜的氛圍裡,他又開始想起那個場面,想起她的眼睛。

  我也愛你。

  他甚至沒有聽到她這樣回答,就扼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現在回想,不免可惜。

  如果有那麼一天,能夠使他聽見她親口這樣說,他會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問題是,或許機會已經再也不會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斯內普過渡小番外,下章(或者內容多的話就是下下章)就是大結局了,剩下的都會是番外了。看各位客官的口味而寫,大概有徐英余的,有萊特的,有田楚的……


☆、結局

  那天從密道裡到達霍格沃茨的時候,學校裡已經緊張成了一片,食死徒的包圍圈在外圍,殺氣四溢。麥格教授甚至把石像也動員起來,厚實的撞擊聲音一連串響起,雄壯而肅穆。我知道,這將會是改變一切的決戰。

  徐英余捏著我的手,在混亂的人群裡把我拉到牆邊,貼著我耳朵說:「我這一次絕不會再放開你。」他的目光那麼真摯,那麼熱烈,我簡直沒法不回應。

  我點頭,露出安慰性的笑容很鄭重地說道:「我相信。」

  實際上,我接到鳳凰社的緊急通知時,沒有把消息告訴家人,本打算只帶幾個最親信的族人到霍格沃茨參戰。因為我若死去,曉天還可以繼承族長之位,所以我絕不能讓他跟我同處危險的境地。同樣的,徐英余也不能出現危險,我必須對他負責,他不是鳳凰社的成員,並沒有參與這一切的義務。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要秘密動身的時候,他卻出現在了房門口,在那一瞬間,我甚至懊悔地覺得我為什麼不學著他上次那樣跳窗而出,再移形而去呢?

  從上次我們一起行動出事之後,他似乎是愧疚,更加緊盯著我,不讓我一個人出行。他說我身上背負著上萬族人的期許,可我分明也能用同樣的話回應他。

  那一瞬間,他居然說他就算死了,也有優秀的血親可以繼承他的位置。我們的想法,因此倒像是歸結到了一路。

  我一時語塞,而他已經拉著我出了門。

  最後我只好默然:索性一起吧,我知道他足夠勇敢,更甚於我。

  入夜,激戰正酣。我們在混戰的人群裡穿梭,躲避著隨時會致命的咒語。命運在此刻似乎不可測,但這一切卻不知為何讓我覺得心裡很平靜。我和徐英余分散後,躺在一個角落裡喘息,忽然聽見一個學生在對另一個說:「你還不知道?斯內普校長被麥格教授打跑了,他在食死徒裡也是膽小鬼……」

  我心裡抽痛,卻只能緊抿嘴角。

  看來確實如傳聞一般,他跑了,會到哪裡去呢?但至少他不在這裡,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可他,還真是個膽小鬼呢。

  我從口袋裡摸出護身符,那上面的碧綠紋路已經消失不見,細碎的裂痕布滿整塊昆侖玉——那是魔咒留下的痕跡。

  自從那次被不可饒恕咒擊中,差點從空中跌落,師傅便為我做了加持,給了我一塊可以抵擋一次嚴重咒語攻擊的護身符。我帶在身上,絕沒有料到使用竟是因為他。

  一忘皆空。

  他念咒語的聲音好像還在我耳邊環繞,我因為魔咒的波動倒下,卻並沒有受到咒語的影響。但我聽見他開口,便知道他想要我做什麼,於是我索性裝作他需要的樣子,我不敢讓他驚慌失措,在倒地的瞬間我嘴角含笑,心裡是幸福的。後面的情形如他所想,直至萊特抱著我移形到總部門前以後離去,而徐英余發現了我……

  他要我忘掉,可我卻偏偏忘不了,這是命中注定。

  哪怕我們最後只能錯過,但至少這段記憶我有資格銘記。

  其實教授啊,你為什麼不等我回答呢?我們之間的那點事,有始有終,就算快要結局,也該畫成一個圓……

  有一個人忽然靠到了我旁邊,輕輕地拍打我的肩,打斷了我的幽思。我回神,扭頭望去,竟然發覺是格蕾亞。她什麼時候加入戰鬥的呢?我友好地和她笑了笑,周圍傳來爆炸的巨響,她微微蹙了蹙眉毛,又起身而去。

  我擊倒幾個食死徒後鑽進了大禮堂,徐英余朝我招手,我跑過去,發覺田楚躺在了地上,嘴角還泛著鮮血,瑪格麗特一臉著急地望著他,一邊用魔杖抵著他的手臂,低聲念咒,藍色的幽光泛起。

  「他中了鑽心剜骨,你身上帶了應急魔藥嗎?」徐英余沙啞著聲音問我。不過一兩小時的時間,他已經渾身泥土,臉上也黑漆漆的,手臂處有幾道深深的傷口裹著繃帶,正在往外滲著血,染紅一片。

  他的話讓我頓時追悔不已,由於過於匆忙,我沒什麼也沒帶。

  禮堂裡到處都是傷員,龐弗雷夫人已經忙不過來,我找到她索要藥水,她給了我醫療翼藥櫥的鑰匙,囑托我多拿些藥下來救人,我得令後立即往樓上跑。

  一路都是狼狽的人群和厲聲的嘶喊,食死徒的力量遠比這裡的人們強大,黑魔王就在外面,這裡的人比那些惡魔多的,也就只是不畏懼的勇氣。

  在一個拐角處,我意外地發覺那裡蹲著一個熟悉的人影,是萊特!

  我走過去時,發覺他抱著什麼,正在大聲痛哭。

  「格蕾亞,格蕾亞,我愛你,你聽見了嗎,我愛你啊,我終於明白過來了,我明白了,我愛你!你醒過來,好嗎,求求你,求……」

  格蕾亞,方才還在和我打招呼的美麗女子,此刻卻躺在萊特的懷裡,臉色蒼白,目光空洞,只是她嘴角的笑,依舊還是那麼動人。

  我愣在當場,心像是從高空墜落,直到萊特抬眼看見了我,他布滿淚痕的眼睛像是忽然亮了光,帶著焦急和決絕。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動作急促而粗暴。他用急切的聲音大聲喊道:「快,快去找斯內普!我剛才碰見了盧修斯,他到處在打聽斯內普在哪裡,他說黑魔王在尖叫棚屋等著斯內普。快去,制止他,把他帶過來,不要他繼續下去了!」

  「教授,他在尖叫棚屋?」我輕聲道,並不敢確定,大概是一種本能的戒備,因為萊特穿著食死徒的黑袍。

  「你不相信我嗎?曉沫,我還是你的萊特!」

  萊特的聲音讓我一個激靈,是啊,他是我最好的萊特啊。記憶裡那個微笑的金發少年和眼前這個面孔猙獰的男人一下子吻合了,因為他依舊有一雙我熟悉的真摯眼睛。我沒有了猶豫,立即把藥櫥的鑰匙給了萊特,囑咐了他,然後舉步朝著操場,朝著尖叫棚屋跑去……

  如萊特所說,找到他,制止他,哪怕最後獲勝的是伏地魔,我也要他站在我們的陣營裡離開,他不該屬於黑暗,他應該屬於光明。

  操場上的戰鬥更加激烈。我邁出城堡門口的時候,幾乎和唐克斯撞在了一起,她四下張望,接著就朝著遠處正在對著一個食死徒發射咒語的盧平跑過去。我則是一路躲開衝過來的食死徒,最終進入了尖叫棚屋。

  又長又昏暗的走道裡,我放緩步伐,屏住呼吸,施用了一個隱身咒語,一邊向前一邊靜靜地聽著前方的動靜。很快我就聽到前方傳來人聲,我找了一個不會讓人察覺到的位置,向內觀察。

  屋子裡的光線昏暗,我的視線範圍內剛好可以看見斯內普,他幾乎是面對我而站立,依舊是那個樣子,沒有改變。我一時忘了所有,只記得貪婪地看著他的眼睛,可是我無法從中找到任何的情緒,那張臉是冷漠的,眼神也是。

  黑魔王背對著我坐在一張桌子邊,用他那些長長的白色手指把玩著魔杖,他和斯內普的中間,一條大蛇懸浮在空中的魔法光球裡,正在不停扭動,同時吐著蛇信子,看起來有些駭人。

  我知道單憑我想要解決黑魔王無異於以卵擊石,所以我希翼著,預備等他離開後再帶走斯內普,我的心情意外地平靜,那時候,我以為很快就會結束我一切的擔擾,我可以帶走斯內普,如果我們都能從這場戰鬥中存活下來,我會對他說出,那三個字。

  很奇怪,追逐他這麼多年,我竟然從未對他說過這三個字,而頂多只說過喜歡。或許因為他的退縮,讓我連把愛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以至於,竟然拖到了現在,拖到了他告訴我他的心意之後。而沒有我的回應,他一定也很落寞——那就再等等吧,等到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就能夠好好談一談,哪怕最後我還是會回國,至少我和他之間,也算是有過結果……

  我憧憬著未來,甚而在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一抹微笑。

  可很快,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屋內的聲音,那麼清晰,又那麼讓人絕望。

  「……或許你已經知道了?畢竟你是一個聰明人,西弗勒斯。你一直都是一個忠誠的好僕人,我為必須發生的事而感到惋惜。」

  「主人——」

  「接骨木魔棒無法徹底為我效力,西弗勒斯,是因為我不是它真正的主人。接骨木魔棒是屬於殺死了它上一個主人的巫師的。你殺死了阿不思·鄧布利多。只要你還活著,西弗勒斯,接骨木魔棒就不可能完全屬於我。」

  我最不願出現的事情發生了:我從他們來往的對話中讀懂了黑魔王的意思。

  西弗勒斯·斯內普快要死了,他快要死了。因為黑魔王需要他的死,來獲得鄧不利多那根接骨木老魔杖的力量。

  可是。

  這是個極大的誤會,他不該死,因為那根老魔杖現在的主人,分明應該是我——

  因為是我,在他對我一忘皆空之前,朝著他使用了除你武器,打掉了他的魔杖。

  我心裡平靜得可怕,我知道我很自私,天平總往不該的地方傾斜,可這全是因為快來不及了——我感受得到黑魔王的魔力正在積聚,周圍安靜得出奇,而生命隨時都會逝去。

  我的思維轉得很快,快到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那根魔杖的主人現在是我,斯內普不該死,他不該死,我不能讓他死,我不會讓他死……

  房間裡有一瞬間靜得出奇,他蒼白的面孔在我眼前晃過,我看得到他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絕望,巨大的絕望。

  我猶豫了一下,身體已不受理智的控制地抬腿邁步,推門而入。我仍舊不自覺地微微發抖,語調也是。

  我進去的時候,沒有望向他,而是快速地找到黑魔王那張蛇一般醜陋的面孔,還有那雙血紅恐怖的眼睛。我努力地忍住心裡的慌亂和退怯。

  「黑魔王,你該殺死的,是我。」我的聲音隨著句子越來越低,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絲驚懼,我其實真的好害怕。

  我覺得有無數根針正在扎著我的心髒,讓我連心跳都忘記了,只覺得心室裡到處都在滴血,一片混亂。我低聲喘著粗氣,至少這證明,我現在還活著。

  那條大蛇對著我發出嘶嘶地吐信聲,正欲抬手的黑魔王看向了我,我知道,我的行為至少會引起他的興趣。

  「不!」我聽見斯內普的叫喊,他衝過來,扶住我的雙肩拼命搖晃。「你來這裡干什麼?」他往外推我,動作極大,聲音裡全然沒有了方才向黑魔王懇求性命時的卑微。

  我用最大的力氣推開他的手,沒有看他,不敢看他——而是強迫自己仍舊盯著黑魔王那張醜陋而蒼白恐怖的面孔,努力使聲音依舊保持鎮定:「如果你不信,可以對我攝神取念,那裡什麼都有,就在之前,老魔杖的主人就已經從他變成了我,因為我對他用了除你武器。」

  「你!你沒有?」斯內普的聲音干燥,並且絕望,「沒有失去記憶?」

  我沒有敢回答,現在任何的雜念都會成為擊潰我所有勇氣的導火索。而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從我走進這裡的那時候起,我已經可以知道自己的結局。這是我自己心靈上的選擇,我做了這個選擇,就要努力完成它,半途而廢,是懦夫所為。

  我進一步掙脫他,朝著黑魔王的方向走了幾步,黑魔王坐在椅子裡,上下打量我,似乎感到很有趣。「我知道你是誰。」

  「看我的記憶吧,其他都不重要。」我渾身依舊抖得厲害,卻佇立未動。

  黑魔王抬手了,魔杖卻擊向了我身後,那是個頗具傷害的咒語,我聽見斯內普一聲悶哼,沉默了,只剩下艱難地喘息。

  接著我感覺面前的那雙紅色眼睛全神貫注地盯上了我,我很害怕,對視的時候我很想躲著他的眼睛,但我卻不能。

  因為他立即進入了我記憶,殘忍而且粗暴,我想這恐怕是我在這世界感到最難受的時刻。然而諷刺的是,黑魔王看見的,偏偏會是我這輩子覺得最快樂的一段記憶,也許,這就是人生。

  當他再度抽身出來的時候,我忍住痛苦,對著他露出一笑,坦然地笑。

  「現在,殺了我——只要你放走他,他是你最忠心的僕人,你最好別隨便殺了他。」

  黑魔王望著我,幾秒後嘴裡開始發出猙獰的笑聲,他抬起魔杖。

  「我可以成全你,何樂而不為。」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直接將魔杖對准我,而是在空中劃了一下。我愣了一秒,便知道了他真正的用意。那條大蛇在魔法光球裡朝著我撲來,我立即被它擊倒在地。

  一剎那,我覺得世界都是安靜的,連靠近我耳邊蛇的吐信聲,我也聽不見了……

  難以言喻的痛感猝不及防地襲來,我很快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最後富有知覺的一個瞬間,是那口鋒利的毒牙刺穿了我的脖子,鮮血從我的傷口處噴湧而出,熱流劃過了我的肌膚,很癢,很難受——但那卻意味著生命。

  我感覺到那殘存的熱流也正從我身體裡一點點的消失,我想抬手,想轉頭,我想找他,我很想最後對他一句話:教授,好好活,忘了我……

  可是我什麼力氣也沒有了,我努力地睜著眼卻什麼都看不見,冰冷快速地朝著我襲來。

  我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自撒花,撒花~~~全部正文完結,歡迎同志們針對結局的留言(拒絕板磚和雞蛋)~~~【寫長評】我會愛上你喲~~~接下來還有幾個番外,不過喜歡虐文的同志看到這裡就可以結束了。下面是我的預告一下之後的寫作計劃吧,其實一直要寫《理智與情感之撲倒上校布蘭登》的番外的,正文完結後拖了一年了,大概會想辦法寫出來的。然後我要暫時離開同人,去寫一個原創現代言情故事,是個師生戀的故事,部分取材真實,目前在存稿,收藏我專欄的話隨時能關注我什麼時候發文哦~~~這次不會再虐了,輕松風格的,保證非常精彩,現在我自己看存稿都會笑出來呢!關於定制的情況,接下來的番外中會陸續說明,因為封面雖然弄好了,但稿子還要全部改一遍,所以還要等一陣子。潛水的同志們都上岸吧,都已經「結局」啦!!!


☆、番外:放手

  衝進尖叫棚屋的時候,徐英余不敢相信眼前的那一幕。張曉沫渾身是血的躺倒在地,斯內普捂著她脖子上那個還在往外淌血的猙獰傷口,瘋狂地大叫她的名字。

  徐英余從萊特那裡知道張曉沫一個人跑到尖叫棚屋,馬上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衝出城堡的時候激戰正酣,又恰巧撞見回撤的人群,其中幾個人正抱著兩個人的屍體往裡走,那兩個人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起,因為僵硬而掰不開了——那是盧平和唐克斯。

  戰爭的殘酷性,他早就領教夠了,這些年他親手為多少族人兄弟合眼?他明白那種忽然失去一切的痛苦,他不想再經受一次,並且這次的結果,他也承受不起。

  他到達的時候,斯內普的聲音已經嘶啞得近乎無聲了,他走過去,想推開斯內普帶走張曉沫,卻猝不及防地被那個一臉是淚的男人用盡最後的力氣用魔杖抵住脅迫:「如果你敢動她,我會殺了你。」

  「她是我的未婚妻。」他伸手抽掉那根魔杖,冷冷地回應。

  可他卻沒有料到斯內普並未退卻,而是咧開嘴笑了笑,輕聲道:「她是我的愛人。」

  他望著那雙堅定的眼睛,這讓他回想起幾個月前他們那場打鬥,那時他輸了。他松開推揉斯內普的手。

  屋內安靜極了,好像外面的一切紛擾都不會影響到這裡。徐英余半抱起張曉沫冰冷的身體,仔細地看她那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然後替她合上睜怒的眼睛。

  房間裡陷入了恐怖的沉默,好像大家都睡著了,沒人願意醒來。

  可忽然之間,他摟著她的手臂上開始傳來一陣熱流——這讓他覺得很詫異。同樣詫異的還有斯內普,他看著張曉沫的左手臂上開始透出暗紅的光亮。

  昏暗的世界像是被點燃了,在兩個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這種紅光一下子就鋪滿了整個房間。在那紅光裡,守護神形態般的鳥形從張曉沫的臂間鑽出來,一下子盤旋在三個人的頭頂,展開翅膀,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張曉沫的身體從冰冷剎那變成滾燙,像是熔岩的溫度,徐英余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地上,拉著斯內普退開兩步。

  「是朱雀……」他的判斷簡短,顫抖的聲音裡卻充滿了生的希望。

  晨光灑向聖芒戈醫院頂層的走廊,周圍靜悄悄的,徐英余手上的煙快燃完了,虛弱的火星撲哧哧地落地,鑽進一地的煙蒂裡不見了蹤影。

  萊特在他對面,沉默地看著他。

  整整一晚,他們又這樣過了一晚。

  走廊盡頭的木門緊閉,隱約能聽得到裡面雜亂的腳步聲。

  「不會有事。」三天以來,萊特把這句話對著徐英余說了很多次,他知道徐英余聽不進去,可是他必須這樣重復,因為這也是在告訴他自己,「她還活著。」

  徐英余扔掉手裡燃盡的煙頭,沒有回話。過了很久才開口:「什麼時候出庭?」

  「後天。」萊特說,「跟那個人一樣。」

  「需要我幫你找個辯護律師嗎?」

  「不用了,雖然薩拉德維家族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但應付這些還是足夠。魔法部不會對我怎麼樣,現在金斯萊代理部長職務,政策不會那麼糟糕。」萊特淡淡地回應,他的神情很快帶上了一絲落寞,「瓦多尼斯家族也不會看著我進阿茲卡班的,他們還要我去組織格蕾亞的葬禮。」

  霍格沃茨那場戰鬥剛過去幾天,百廢待興,一切好像都恢復了平靜,實際上卻更加混亂。離開的人很多,而留下的,也不見得多麼輕松快樂。

  樓梯口響起腳步聲,沉穩而有力。

  站在門口的兩人皆抬頭朝著來人看去,那身黑袍和那頭黑色長發一出現,徐英余便撇了撇嘴角。兩雙黑眸對視,彼此都帶了很多情緒。

  「她還活著。」萊特知道,斯內普最想聽到什麼。

  斯內普走到門口,側耳細聽門內動靜。

  「折騰了一夜,但緩過來了。」萊特補充。

  斯內普微微點頭,暗中捏緊的拳頭松開。他在霍格沃茨忙著重建,還要准備過幾日魔法部的庭審,然而他的心心念念,卻在聖芒戈。

  那一天,他親眼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被納吉尼咬破了喉嚨,她冰冷地躺在地上,睜大雙眼。絕望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拼命地嘶喊她的名字,她卻沒有任何回應。她的側臉隱藏在燭火裡,而他從來沒有那麼絕望。

  沒有她,他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勇氣?他可以為莉莉活著,那是因為莉莉一直只是他的一個夢,從來不是現實。可是曉沫卻是實實在在的,她是他可以觸及的美麗。他不能失去她,因為她是自己關於未來唯一美好的希望。

  黑魔王走後,他努力地拖著被重創的身體爬向她,用顫抖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那一瞬間他痛得呼出聲,淚流滿面。

  好幾天了,那種痛到極點的回憶,讓他每一晚都噩夢連連。他再也,不想有這樣的痛苦。

  樓梯口又傳來腳步,這次是兩個人,曉沫的父母——徐英余立即迎上去。他們輕聲交談,連望也沒有望向角落的人,而是快步推門進入了那道木門之內。

  斯內普想要跟上去,卻被萊特攔住。「你沒辦法進去,對他們而言,你是個外人。」

  「不,」斯內普低聲說,「我才是她最親近的人。」他的聲音非常堅定。

  萊特沒有回應,木門內傳來上鎖的聲音,他看了一眼斯內普,那像是一座雕塑。轉而離開,萊特下樓去找田楚。

  樓下的病房裡,田楚半躺在床頭疲倦地閉著眼。瑪格麗特出去給他買早餐,尚未回來。萊特走過去輕拍他的肩頭。

  「樓上的情況怎麼樣?」田楚一睜眼便立即開口。

  「已經穩定了,」萊特說,「是你……通知的他?」

  田楚說:「今早寫的信。」

  「不要再這樣,」萊特平靜地說,「你暫時的仁慈,只是增加他今後的痛苦。這是一種加劇的殘忍。」

  田楚搖頭,「我並不這麼覺得。」

  屋內有了暫時的沉默,接著田楚繼續開口:「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很快,」萊特的視線聚焦在遠處,「就這兩天了。」

  斯內普站在木門前一動不動,直到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

  張君峰走出來,中年的面孔卻已像是老年般衰老,斑白的頭發下一雙濃眉緊鎖。他出來點煙,卻發覺角落裡有雙黑色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凝視著他。這幾天這個正不斷出現在鋪天蓋地的新聞裡的男人每天都來這裡守著,非常堅持,盡管他從徐英余嘴裡知道了一些緣故,知道這是為什麼,可是他更寧願自己不知道。

  「張先生,曉沫怎麼樣了?」斯內普輕聲詢問,克制而禮貌。

  張君峰望著斯內普,見其神情裡的焦急十分真切。有一瞬間,張君峰覺得斯內普的樣貌好像跟他一樣頹唐,但他卻又立即發現,這個人眼神堅定得可怕。

  「她還活著。」張君峰最後這樣回答。

  還活著,可她是怎麼樣的活著呢?這幾天沒有人告訴他,從那一晚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她,為什麼,不讓他見一見她呢,哪怕只有一面——

  斯內普充滿渴望地抬眼凝視著木門,那一端,有他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至少她還活著,而活著就有希望。

  耳旁張君峰的聲音又一次傳過來,打斷了斯內普遙遠的思緒。「斯內普先生……謝謝你守在這裡,不過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斯內普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他扭頭與面前的男人對視,並不掩飾眼神裡的慌亂。「不,張先生,我不會走。」他的語調那麼謙卑,那麼地滿是懇求。

  張君峰像是早就料到了斯內普的答案,臉上並沒有起一點變化,他回避開對面的眼神,望著窗外繼續說:「你還是離開吧。我聽英余說,你這幾天都非常忙碌,不是嗎?你留在這裡也是沒有什麼用處的,更何況,你看不到她。」

  他說完,沒有等斯內普再有回應,轉身快步走進木門之內。

  「哢嚓」地關門聲像是一拳,擊進了斯內普心裡,這個黑發黑袍的男人佇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一下。

  入夜的霍格沃茨學校,早已掃去了幾天前激戰時的喧鬧,寧靜得好像是個無聲世界。除了留在校內的教師和校工,所有的學生都已經被暫時遣散回家,等待再次開學的通知。

  費爾奇拖著激戰中被魔咒誤傷尚未痊愈的腳,一瘸一拐地帶著罩著兜帽的黑發女人穿過昏暗的長廊,走到校長室前,輕輕叩門。

  「校長,有人找你。」費爾奇艱澀地開口。

  門開了,斯內普平靜的臉出現在燭光之下,然而他看清來人後,那張臉便換上了一副詫異驚愕的表情。他將人引進房間,便在費爾奇那一臉懷疑中關上了門。

  「深夜不該來打擾的,斯內普先生。」女人坐下後褪下兜帽,輕聲道。

  斯內普近乎小跑一般地到櫃中拿出茶壺和茶杯,給客人倒茶,遞過去的手竟有些發抖。

  剪瑛看著他的那副緊張神色,寬慰地笑笑,說:「因為白天,曉沫的事情,我沒有時間抽身,所以才不得已現在過來。」

  斯內普在她面前坐定,很認真地看著她。

  「斯內普先生……」剪瑛遲疑著說,「上次我也是這樣過來找你,還記得嗎?」

  斯內普看著面前這個姿容優雅的女人,這句話,讓他忽然有些害怕。

  沒有顧忌這一剎那房間裡難堪的沉默,剪瑛繼續說:「作為曉沫的母親,我必須對她負責。請你以後,不要再去找她了。」

  斯內普沒有回答。

  剪瑛放下手中的茶杯,「這一次,我希望你也能對我起誓,發誓這輩子,你都不要再去找她,可以嗎?」

  「是不是徐英余對你們說了些什麼?」斯內普聲音平靜得像是沒有波瀾的湖水。

  「他說了很多——但又何必他開口呢?《預言家日報》上已經登載得沸沸揚揚,那個叫做哈利·波特的男孩把在尖叫棚屋看到的事情都說出去了。」

  「那麼,」斯內普懷著一絲希望,「你們也知道,我和曉沫——」

  「曉沫那孩子自己在幾個月前,也曾經對我說過。我們目前都很了解,很清楚。但斯內普先生,也許這一切都該有個結局了,而現在,正是時候。」

  「我不明白……」

  剪瑛嘆氣,卻並未降低語調中的凌厲:「也許你並不需要明白,西弗勒斯·斯內普,你只需要知道——曉沫和你,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現在放手,對你們都是最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怪我還在虐,這是因為前面虐得太深,一下子是收不回來的,還要鋪墊鋪墊才能開始吃糖~~~


☆、番外:絕地

  窗外有幾只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小身子跳來跳去,惹得綠葉也彎了腰。窗台上灑滿了一層金粉似的的晨光,像是還帶著最新鮮的香氣,生命的氣味。

  我半躺在床上望著那些景色出了神,連什麼時候進來了人也不知道。直到他把一束帶著窗外那種氣味的花插到了花瓶裡,我才想起來扭頭去看。

  「很美。」我下了評語,抽出手想要摘起一朵淡粉色的,手在半空卻停住了。

  徐英余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我,輕聲問:「怎麼了?」

  我搖搖頭,掩飾性地一笑。「算了,讓花骨朵養在花瓶裡吧,我把它摘下來,它就要死了。」我把手放下,抓住白色床單。

  徐英余並沒有被我的遮掩所騙到,他抓起我的手察看,我想掙脫,卻毫無力氣。

  「怎麼還是這樣?要不要馬上找師傅過來?」他問得很著急。

  「不用,師傅說過這是正常的。」

  徐英余把我的手輕輕放下。

  那夜是個奇跡,我確實已經消失了一切生命的體征。然而手臂上那個印記裡的古老符咒被喚醒,朱雀續命,守護神的力量使我得以苟且存活,我卻因此也被奪走了所有的法力。在昏睡了幾天之後,醒來的我,已不再是從前的我了,後遺症讓我連控制那條手臂也常常變得困難,上面的印記消失殆盡,我過去的那些人生好像也就這樣被帶走了……

  我們沉默了一陣子,我問:「曉天怎麼樣了?」

  「正在熟悉那些事情,應該很快就能獨擋一面,他是個有能力的人。」

  我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徐英余看著我,眼睛亮亮的。

  「徐淦山死後,徐家的那些反對者已經不足慮。」我補充道,「你現在可以松口氣了。」

  「我們也該回國了。」徐英余簡短地回應。

  我愣了一下,不自覺地又將目光轉向窗台。「是的。」

  徐英余沒有讓我有再次鑽進沉默的機會,他繼續說:「不管怎麼樣,這裡的一切已經結束了,黑魔王死了已經有一周的時間,牆倒猢猻散,剩下的殘余也會慢慢被處理干淨,這裡雖然還沒有恢復平靜,但這可以想見,會是很快的事情。」

  「是的。」

  「答應我,回國吧。我知道你還想去參加盧平與唐克斯的葬禮,等參加完之後,我們就啟程回國,好嗎?我們還會有個熱鬧的婚禮……」

  我努力地重新看向徐英余的眼睛,低聲道:「你不用對我這麼好,徐英余,你知道,我們之間其實已經沒有什麼關系了。」

  徐英余無言。

  「我已經……已經只是個普通人了。過去的張曉沫,已經死去。我現在什麼也不是,從那天起,曉天自然地繼承了我的族長之職,就是最好的說明。現在的我,沒有法力,所有法術的羈絆都失效了,我們之間的婚約失效了——」

  「我還是會娶你。」徐英余沒有等我說完話就開口,聲音堅定。

  我搖搖頭道:「但我不會嫁給你。徐英余,就算徐淦山死了,你知道你在徐家還是位置未穩,你需要跟一個足夠實力的家族聯姻,婚姻對於你來說,太重要了。在這一點上,我對你已經沒有價值,更何況我的血液裡已經沒有法師血統。而最重要的是,我,不愛你。」

  房間裡安靜了很久,直到徐英余笑起來:「你不愛我。」他的臉在晨光下顯得很溫和,很平靜。

  我也跟著他笑,然後說:「你一直都知道的,我沒有騙過你。」

  徐英余收斂笑容,鄭重地回答:「是的。」

  「對不起,」我歉意地重新握住他的手,「如果是在那一晚之前,我會跟你結婚,會去試著愛上你,但是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這種力氣了。再跟你結婚,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負擔,我不願意讓你承受這種負擔,你還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我還是輸了。」徐英余嘆息,輕輕抬起我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我並不甘心,可是我知道我沒辦法勉強你,尤其是,現在的你。」

  「所以啊,快點回去找個人結婚吧,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我還要上台揭露你過去的那些糗事呢。」我開玩笑道。

  他上下打量著我,試探地問:「你會和斯內普一起來嗎?」

  「你在想些什麼?」我回答得極快,同時抽回手,盡力克制自己的慌亂,「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一直守在外面想見你。」徐英余說,「每天都來這裡守著,除了那天的庭審之外。」

  他——報紙上每天都有他的消息,我已經從《預言家日報》那裡得知了庭審的結果,如所有人預期的一樣,他和萊特都沒有事。他甚至成了被人們議論紛紛的英雄,鄧不利多手下的雙面間諜,此刻得到了應得的推崇和榮譽。我還知道他現在依舊在做霍格沃茨的校長。那個被毀嚴重的學校現在滿目瘡痍,需要他工作的事情很多……

  思緒湧上來,渺渺不盡。

  我忍住遐思,收回神,對著徐英余嚴肅地說:「不,你不要誤會,我和他沒有什麼關系。」雖然《預言家日報》上引用哈利·波特的話,把我和斯內普的關系講得沸沸揚揚,但那畢竟只是猜測,沒有誰會真的知道,我和斯內普之間到底有著些什麼,包括徐英余。

  我寧願,所有人都把我想成是單戀斯內普的女子,為了他受傷差點死去。至於斯內普,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他對我的真實感覺,那應該成為一個絕對的秘密,而他應該繼續做一個神秘而偉大的英雄。

  「他當時親口告訴我,你是他的愛人。」徐英余說,「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走了,在朱雀出現之前就只有我和他在那裡,他抱著你冰冷的身體痛哭,樣子簡直像是個小孩子。」

  我驚駭地看著徐英余,我不想聽他講這些事情,不論是關於那一夜,還是那個人。我匆匆地插話:「——你告訴他,以後別來了。我不會單獨見他的。」

  「為什麼?」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等參加完盧平和唐克斯的葬禮,我們就回國。」我說,「我要跟著師傅,跟他回昆侖……」

  「回昆侖?要去干什麼?」

  「你知道的,我能干什麼。」

  徐英余直愣愣地盯著我道:「你別發瘋了……我去告訴師傅,你不願意。」

  「不,這是我主動要求的。」我說,「父親和母親也都同意了。」

  「你才二十歲!就想把自己毀了嗎?」徐英余大叫,騰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黑魔王一死,明明大家都可以開始過好日子了,你在這時候玩什麼自虐?」

  「我不是自虐,你坐下來!我是想通了,我要選擇這條路,因為它能帶給我心靈上的平靜。」

  「去你媽的平靜!」

  我詫異地看著徐英余,他漲紅了臉,活像只發怒的獅子。

  「你現在是腦子不清楚!你一個人冒雪跑到天山郵局去的那年,我還記得清你那時候的樣子,又傻又愣,但眼睛裡是發光的!看看你現在,不過就是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就好像你的魂已經被勾走了,你就要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嗎?還要跑回昆侖去逃避他?你的那些勇氣都跑到哪裡去了?」

  我被他的話弄得啞口無言。

  剎那間,我的頭又疼了起來,我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去捂住額頭,卻在此刻,手臂也開始不住地顫抖,我用另一只手握緊顫抖的手,忽然很想笑。

  我抬眼看著徐英余,然後輕聲說:「你不能說我沒有勇氣,你根本不理解我是為什麼——你根本不知道我對他——不,我現在很不舒服,請你先出去吧。」

  徐英余還想說什麼,但最終收斂了方才的怒意,沉默著走出去了。我待及他關上門,便縮回自己的被子裡,仰躺著望著天花板。

  有什麼東西順著我的臉頰流到了脖頸,濕漉漉的,帶著溫度。我伸出手去擦拭,在觸碰到那一塊凸起的傷口時,微微一愣,快速擦過。

  兩天後,我從聖芒戈醫院出院,接著立即正式出席了盧平與唐克斯的葬禮。

  那是個極為莊嚴肅穆的場合。我的現身在這個場合裡,恐怕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大概是因為《預言家日報》上對我那些過分渲染的報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死而復生」,盡管他們並不知道詳情。我的樣子還很虛弱,但他們看見我能走能動,便不能不相信這報道是真的了。我和許多熟悉的人交談,感謝他們的關心同時盡量避開關於我的那些傳聞的提問。朱莉衝過來抱住我,我輕輕拍打她的背,告訴她我很好。

  我被人群包裹著,差點忘記了那個人也會來。抬眼四顧的時候,雖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備,但是看見他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在激烈地跳個不停。

  他瘦削而蒼白,臉色一點也沒有改變,長發雜亂無章地披散在肩頭,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黑袍還是那一身黑袍,人還是那個人。

  他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我,我找到他的眼神時,他的眼睛裡好似霎時有了光彩,好像是看見了不會消失的希望——那裡面的情緒竟然讓我有種衝動,我知道我和他還是有聯系的。他想朝著我走過來,母親卻先我一步朝他走過去,擋住了我的視線,而父親挽著我的手臂,轉向另一方向,繼續朝著關心我的人致謝。

  他們的動作提醒了我,讓我那顆差點又迷失的心找到了前路。我鎮定了一下自己,努力拋開拼命想要跟著他的思緒。畢竟,只要煎熬這一下,再一下,很快就結束了。我的行李已經提前收拾好,只等著儀式完畢,我們就要啟程。

  葬禮上響起沉重而悠遠的樂曲,周圍沒有人說話,似乎只存著彼此的呼吸聲。我看著棺槨前方,盧平和唐克斯抱著他們出生不久的兒子留下的合影,感慨萬千。那裡面的他們笑顏如花,滿心都是最深的幸福。然而轉瞬之間,他們卻消失在了黎明前最後的一抹黑暗裡。如果可以,我寧願代替他們死去,畢竟他們活著,會比我有價值得多。

  忽然,我聽見徐英余在我耳邊輕聲說:「你真的想清楚了?這一別,就會是永遠。就算是告別也好,你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離開,這對他不公平。」

  我猶豫了一下,我知道徐英余的話說得很對,我這麼走對斯內普實在是冷酷極了。但我更清楚,如果我與他面對面,我也許會忍不住,開始對斯內普殘酷。

  「我想清楚了。」我說,「想得很明白。」

  徐英余輕輕嘆息著,他說:「你真的不是張曉沫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勤奮了一下,請問:看官們都還在嗎?


☆、番外:調虎離山

  那天是個極好的天氣,微熱卻伴著陣陣清風,拂過人身上,一片溫柔。

  斯內普很早就到了那裡,夾雜在一群來賓中間,他的黑袍很是扎眼。他無疑是受到矚目的,從那天晚上之後就是。因為他從一個被人唾棄的角色,忽而成了一個英雄,盡管他不情願,但現在連哈利·波特看他的眼神,都從厭惡變成了敬佩。實際上,他給哈利·波特記憶的時候,刻意略去了關於莉莉的所有部分,那些東西是他私人的,並不想要被任何人知道。而他成功了,他依舊守住了那個秘密。

  他不在乎自己形像是否反轉,盡管他曾經也是個追逐權利的人,但這些年的隱忍早已改變了他的性格,他習慣於淡泊和冷漠,對浮世虛名沒有了任何興趣。現在,他還了過去的債,他知道他也不需要再背負身上的那些重擔了。而接踵而至的名利煩擾,他也沒有責任需要再去承受。

  可他卻一點也不能輕松,他覺得心裡有什麼地方空得更加厲害。

  他安靜的站在樹蔭下,謝絕一切打擾,直等到那個女孩的身影出現。他知道她會來這裡,這些天他見不到她,這樣的一刻他等了很久。有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幾乎快要被那種說不定道不明的雜亂思緒弄得崩潰了,那實在太難受,比他所承受過的一切都更讓他難受。

  張曉沫消瘦了一圈,矮矮小小的被包裹在人群裡,若不是那一陣騷動,他甚至還無法立即注意到她。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盡管面容還有些蒼白,可她的眼睛裡依舊有著他所熟悉的東西,他想要追求的那份寧靜——那是他心靈的棲息地。

  他貪婪地盯著她,此刻他什麼也不想顧忌,也不必要去顧忌。其實,若她願意,他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他需要的是好好和她談談,關於他們的未來,兩個人的未來……

  張曉沫大概感覺到他的目光,於是抬眼與他對視,在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渾身上下都被一種充溢滿足感所包圍。可那不過是剎那的虛幻——他意欲邁步走過去,撥開人群抱住她,再也不要在意別人了——但他詫異地發覺,面前立即出現了另外一個人。

  剪瑛幾乎完全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蹙眉。

  「斯內普先生,我們到另一邊去坐一坐好嗎,我還有事情要和你談談。」剪瑛的聲音很溫和,但在斯內普的耳朵裡,卻傳不來絲毫溫度。

  便只是這麼幾秒之後,待剪瑛裹挾著他往另一處走時,他扭頭已經看不見張曉沫的身影,她走開了,似乎毫無猶豫,也沒有想要找他的意思。可他剛才分明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東西,那給他帶來了希望。

  剪瑛領著斯內普到遠處的木椅上坐下,上次夜間的談話不歡而散,在她提出要他不再接近自己女兒的要求後,她並沒有得到預料之中的承諾。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是克制地用沉默來回應。那一夜她有別的事,很快就離開了,她很清楚地知道還沒有說服他,而這是不允許的。

  「前幾天和你談話,我一直在等著你的答復。」剪瑛決定開門見山,因為從斯內普的眼神裡她可以知道,和他侃侃而談是沒有效果的。

  斯內普抿唇,半晌後搖頭,輕聲說:「我早就有了答案。」

  「你願意答應我?」

  「不,我不會答應你。」斯內普說,「我要和她在一起,任何人也沒法分開我們。你再問我一千遍,我也是這個答案。」

  他的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色,神情少有的帶上了一絲羞澀。剪瑛驚訝地發覺面前這個堅硬得像是一面牆的男人竟然會有流露出這樣情緒的時候,她受到了衝擊。

  可她畢竟不是個沒有社會歷練的小女孩了,她是個成熟的女人,更是自己女兒的母親。微微調整了一下情緒,剪瑛並沒有放棄自己的堅持。

  「你們不合適,斯內普先生。」

  「在我眼裡,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張夫人。」斯內普回答。

  「你說錯了,你們沒有一點合適的地方。不論是年齡、種族還是其他的。」剪瑛知道自己必須使出殺手锏了,盡管她有些不忍心,「更何況,曉沫並沒有那麼喜歡你。」

  這句話如她所料,得到了應有的效果。

  斯內普抬眼重重地看向她,那雙黑眸裡充滿了疑惑:「你說什麼?」

  「她馬上要跟我們回國了,萊姆斯夫婦的葬禮結束後很快就走。」剪瑛說,「她不會再回來了,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斯內普低聲道:「這不可能,她不會這麼不聲不響地走。」話雖如此,他卻將目光立即投入人群裡找尋,企圖在那密集的人影裡找到他想找的人,但是他失敗了,這讓他開始不安。

  「你可能以為這些天我們不讓你去看她,是我們在阻攔你,但實際上,這是她自己的意願。」

  「這不可能……」他喃喃地重復。

  「這是事實,斯內普先生。事實是她不想再見到你,事實是她要跟著我們回國,她不會留在這裡,像你想的那樣。」

  斯內普的臉色霎時蒼白如紙,他渾身微微顫抖起來,卻努力克制著一動不動,他沒有再開口,像是在沉默,可讓人感覺到在沉默中正郁積著爆發。

  剪瑛嘆息道:「我知道你才不到四十歲,還有很多的時間和機會獲得幸福。你應該去再找一個愛你的人,組建家庭,生兒育女。請你把我的女兒忘掉吧,而她也希望你忘掉她。就算你不想聽,我也必須再說一次——這樣,對你們都是非常合理的結果。」

  她起身走開了,她知道這個時候還是留著這個男人自己冷靜一下更好。接受這樣的事實並不容易,人是一種感情動物,獲得情感帶來的奇妙幸福的同時,也意味著必然有因情而痛苦的風險。在她遙遠的過去,她曾經承受過這樣的痛苦,她對此感同身受。

  儀式結束的時候,徐英余扶著張曉沫站起來。他們要走到遠處的一個山坡上,那裡設置了回總部的門鑰匙。張君峰和剪瑛走在前面,張曉天和他的女友陪著老夫婦在說話。而他們落在後面一些的位置,一起慢慢往出口走。

  「奇怪,萊特和田楚呢?」徐英余環顧四下,「約好了要在這裡集合。」

  「去上面等吧。」張曉沫說。

  他們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從人群裡鑽出來兩個身影,正是萊特和田楚。兩個人好似跑了遠路,都有些氣喘吁吁。張曉沫從挎包裡抽出兩張紙巾來遞過去,萊特笑嘻嘻接過,而田楚卻沒有接過去,張曉沫抬眼看他,發覺他正盯著自己,目不轉睛。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張曉沫笑著問。

  田楚像是回過神來了,仔細聽她說完話,並沒有笑,但彎了彎嘴角。他眼睛閃著光。

  「瑪格麗特不在這裡,你就魂不守舍了?不是馬上要跟我一起回中國嗎?瑪格麗特過幾天也會去的,你們的結婚旅行也快了,你著什麼急呢?」張曉沫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化,而是慣常而親熱地說著話,兩人並作一路前行。

  萊特站在原地沒動,等著那兩人走遠了,他才放松似的舒了一口氣。

  「田楚呢?」徐英余湊上來,話音近在咫尺,讓他嚇了一跳。

  萊特目光閃爍,輕聲道:「你在說什麼?」

  「他在哪裡?真的老田,到哪裡去了?」徐英余把雙手插在口袋裡,側頭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竟沒能瞞過你。」萊特說,「你怎麼知道?」

  「家族遺傳,我有一只足夠靈敏的鼻子。」徐英余說,「用來辨別他人身上氣味的差別,足夠了。何況那個人身上的味道我可忘不了,又陰冷又潮濕。」

  「厲害極了,」萊特一臉欽佩,「田楚跑到另外一個山頭去了,他借用別人的門鑰匙。」

  徐英余看著快爬上坡的兩人,輕聲道:「可你們這樣做,又能維持多久呢?她畢竟要走了。」

  「至少讓兩個人把話說清楚吧。英余,你知道我本來不想幫那個人這樣的忙,但田楚卻勸動了我。他讓我想想格蕾亞,想想失去的遺憾,他逼得我不得不去幫忙。」萊特平靜的說,「想想也是,曉沫重生,卻不再像她的過去,也許只有那個人能夠幫她找回自己。」

  張曉沫沒有聽到山腳底那兩個人的對話,她不緊不慢地往山坡上走,一路沉默沒有說話,而很奇怪的是,以往話癆一般的田楚竟然也沉默著,一言不發。

  左臂忽然開始發顫,她伸手捂住疼痛發作的地方,薄紗袖子裡那一塊地方還包裹著白布,針刺般的痛感穿破阻礙散發開來,讓人覺得絕望。她停下腳步,回頭往下看,徐英余和萊特還站在山□談,她覺得困惑極了:他們不怕趕不上門鑰匙嗎?她又轉頭看看身旁的田楚,發覺田楚正盯著她的手出神。

  「你怎麼了?」她一邊靠在就近的樹干上喘氣,一邊問。

  田楚搖搖頭,輕聲道:「沒什麼,你的手怎麼樣了?」他走近。

  「不會有什麼大礙,你知道,我以後都會是這樣子的。」她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不管萊特他們了,我們快些上去吧,別錯過了門鑰匙。師傅在總部等著我們——我就要回家了。」

  說出回家這個詞,她的心裡又沉了一下,然而這樣的情緒怎麼能對朋友展現呢?她努力撐起身子,意欲往上繼續走。

  不料田楚卻拉住了她。

  「還是等著他們吧。」他的聲音很低。

  張曉沫愣了愣,身旁的小道陸續有人走過,他們站著不動有些擋道了。她遲疑了一下,折身往路邊的小樹林裡走,田楚便也跟在後面。

  她找到一個樹樁,便在那上面坐下,抬眼仔細地盯著面前的人。

  「過來坐啊,老田。」她忽然開口,卻是用中文,不過沒有對著田楚說話,而是低頭望著一旁的草地。

  田楚站在她旁邊,沒有她預料中應該有的反應,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處,繼續看著她。

  「要不,你先上去找曉天,告訴他我們晚一些回去。」她繼續說著,聲音裡卻已經帶上了一絲顫抖。

  「什麼?」田楚輕聲問。

  和煦的陽光照下來,溫柔極了,樹林裡非常安靜,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張曉沫低頭望著地面,過了很久才抬眼,她的嘴唇緊閉,就那麼直直地與面前的人對視。

  又過了許久,她才用英語再次開口:「別裝了,你裝不像他,你不是田楚。」

  她的語調像是正在敘述最悲傷的事,充滿著苦澀和驚懼。她的眼睛裡閃爍著什麼,看著面前的人躊躇著,最後終於下定決心,站了起來朝著對方走了過去,立在他的面前,仔仔細細地凝視著他,像是要確定什麼,而最終得到了結果。

  「教授——是你,對嗎?」


☆、番外:遺落

  他還是來了,他找到我。我以為我可以逃走,可是我沒有能逃掉。我早就該知道的,事情怎麼會結束得這麼順利呢?在我的人生裡,從來就沒有很順利的事。

  其實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曾經很多次設想過如果不得不面對他,我該怎麼說,怎麼做。要怎麼對我的逃避做出解釋,要怎麼告訴他,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張曉沫——

  我不會,更不能再用全部精力去追逐他,愛他了。

  我想過很多次的問題,卻一直得不到答案。我害怕做那些事情,我害怕面對他的臉——我只好寄希望於成功逃離,但同時卻又掩耳盜鈴地選擇性遺忘,忘掉我與他之間撕扯不開的羈絆。

  可為什麼,連田楚和萊特也幫他?這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們那麼討厭他,卻又願意幫他。或者說,他們以為這樣是在幫我。

  其實,我果然還是像徐英余說的那樣,沒有勇氣。我明明從看他出現的第一眼,就已經知道他是誰——因為他的眼神,是田楚不可能有的眼神。可是我卻裝作不知道,或者說本能地想要繼續逃避。我很怯懦,外表在演戲,而內心在打架。

  我本來不應該拆穿他的面具,我為什麼不能等到上了山頭再說呢?或者干脆什麼都不說,只要我能到父母的身邊,到師傅的身邊去,我就不會再害怕,就可以永遠的逃離。

  但我又不敢想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我知道那也許不是我在不停暗示給自己的東西。

  我眼看著他服下魔藥,漸漸變回他真實的樣子——剎那間竟覺得好像回到了初見,在站台上,當時的我是那麼地傻氣,竟還以為遇見了我的世界。

  實際上,我早該知道,誰都成不了別人的世界。

  我開始反悔,想跑,可我知道我跑不了。這個諾大繽紛的魔法空間裡,我已經縮成了一張沒有能力劃上哪怕一筆的白紙。

  而他竟然就那麼輕輕地抬起手,舉到我面前,令我愕然不已。「跟我走吧,曉沫。」

  左臂又開始疼痛,我捂住它,再次靠到樹干上喘息。他走上來,伸手意欲扶住我的肩頭。不知道是不是疼痛讓我清醒,我倔強地閃開,後退,張口,卻說不出話了。

  我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

  而他不願意給我空隙喘息,仍然固執地靠近我,我咬牙扭過頭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曉沫,曉沫。」他的聲音就在我的耳畔回蕩,我猛地蜷縮到了地上,我不想聽他這樣叫我,他之前從來沒有這樣叫過我,這樣的稱呼沒必要現在開頭。

  「別再跟著我,好嗎?」我竭力地把話說出口,「本來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了,我馬上就要走了,你為什麼一定要跟過來?為什麼?」

  「跟我走,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他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終於雙手扶上我的肩頭,他直直地望著我,讓我沒辦法回避他的眼睛。而他手掌裡傳來灼熱的氣息,使我松開捂著左臂的手,不知所措。

  「好好談談。」我重復他的話。

  葬禮後聚集的人群已經消失殆盡,夕陽西下,喧鬧漸漸消釋。半山腰的樹林裡走進來幾個神色匆匆的人,為首的是剪瑛和徐英余。剪瑛環顧四周,接著扭頭問身後的人,「他們真的走進來了嗎?」她的神色是懷疑的,她方才被氣得夠嗆。

  「是,我們看見的。」萊特恭敬地回答。

  「斯內普大概在這裡用了他攜帶的門鑰匙。」徐英余補充道,「我們來不及追。」他和萊特交換了一個眼神。

  剪瑛面容鐵青,她搖頭說:「曉沫不可能答應跟他走,他肯定用了什麼法術迷惑了她!」

  「母親,我覺得姐姐大概是自願走的,否則她大可以吶喊呼叫引人注意,這裡離外面的路並不遠……」張曉天大概預備長篇大論一番,可剪瑛瞪了瞪他,他便禁了聲。

  「伯母,我想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徐英余適時地提議,「他們已經不在這裡了,再待在這裡也找不到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看著曉沫被那個男人帶走,卻不管不顧?」剪瑛厲聲回應。

  「斯內普不可能傷害曉沫。」徐英余平靜地說,「他只是想見見她而已。」

  剪瑛冷笑道:「我看你們是串通好的,對吧?你,還有萊特,還有那個田楚!曉天,是不是你也參與了?」

  沒有人說話。

  「伯母,」徐英余等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您現在還是在氣頭上,有什麼話,我們回總部去再說,不好嗎?」

  剪瑛凝視著徐英余,後者的神情淡定自如。

  「好,先回去。」她最終做了讓步。其實她知道,徐英余的話沒有錯,不管斯內普把曉沫帶去了哪裡,他不可能傷害她——

  但實際上,也有可能會更深地傷害……

  他抱著我踏到平地上之前,我已經猜到目的地會是哪裡。蜘蛛尾巷,他的房子,一個一百年都不會變化的地方,到處都是煙囪和煙。正好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這一切倒也別有余味,我站在門口望著遠處的十字路口,還有更遠處即將消失的太陽,暖色的光鋪在這些黑乎乎的醜陋建築上,竟然讓它們別有味道,染上了一絲頹廢的美麗。

  斯內普打開房門,扭頭充滿希望地看著我。我彎了彎嘴角,走過去先他入屋。屋子裡很干淨,很顯然經過打掃,從生活痕跡來看,他近來應該在反復穿梭中常留宿在這裡。我很仔細地環顧了一圈,然後轉身靜靜地等著他進來關上了房門。

  屋子裡有了片刻沉默,接著他往裡走,一邊柔聲說:「我去幫你拿點止疼藥。」

  「謝謝你,教授。」我到綠皮沙發裡坐下,一面解開手臂上的白布察看。之前刻著印記的地方,現在布滿的是經絡密布突起的爪狀斑痕。

  我看得愣神,回想著那晚的一幕,沒發覺斯內普很快便走回了客廳。他坐到我身側,我再想遮掩也來不及。

  「對不起,教授。」我慌亂地想要再次系上白布,卻被他阻止,他抬起我的手臂,用手輕輕地觸摸,若有若無的觸感讓我心裡一驚。

  我並不該來,我知道面對他,從來沒有辦法逃跑。

  他忽然俯下身吻了上去,極為溫柔,我連抵抗的力氣也沒有,只能看著,感受他唇間的炙熱印在我的皮膚上。

  我輕輕地顫聲說:「教授,別這樣——」

  「不要叫我教授,叫我西弗勒斯。」他抬眼,蹙眉,低聲地回答。

  我搖頭道:「不,我還是叫你教授,斯內普……教授。」我竭力抽出手臂,又坐遠了一點,慌亂地拿起桌上的止疼藥。

  我們又沉默了很久,直到他開口。

  「你不怪我,帶你來了這裡?」

  我垂下眼,「不。」

  「你救了我的命,卻又要一聲不響離開,」他說,「我接受不了。你母親說是你自己的意思,我不相信。」

  「離開,是我自己的選擇,母親沒有說錯。」我低聲說。

  「……為什麼要走?」

  他的手覆蓋了我放在沙發上的手,手背上滿是他掌心的溫暖,那種沉靜的,力量十足的溫暖。我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發抖,如果我情緒一直這樣激動下去,那麼什麼止疼藥都快要沒有用了。

  我猛地抽離,站起來粗聲喘息,我盯著他的眼睛,那雙黑色的眼睛裡全都是我一直以來最想要的東西,從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一直在渴求的東西……然而我現在卻寧願自己立即失明,再也別看見。

  「教授,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不是我小時候那一次,而是我第一次有勇氣和你真正地對話。那時候我覺得,能被你注意到,就是這世間最大的幸福。我沒皮沒臉地粘在你旁邊,努力想要獲得你的認可,其實連自己也弄不懂到底是為什麼那麼勇敢,也許是因為真的覺得很滿足,跟著你,替你做事,用一顆小心翼翼的心呵護自己心裡的那個秘密,這一切給了我一種生活的動力。」我微微地笑。

  「我當然記得,你那時候很可愛。」斯內普的聲音依舊很溫柔,「傻女孩。」

  他坐在沙發裡,面容很柔和,眼神裡滿是濃情蜜意——這真的是他嗎?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以前那個冷漠的教授?還是說,他還是他,可我真的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裂開嘴,讓自己的笑容更燦爛一些,然後繼續說:「那麼,教授,就請你一直記得我那時候的樣子,然後忘了我的現在吧。」

  他蹙眉。「曉沫,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本來想要就這樣離開,我們沒有告別,就不會那麼難過。可是你一定要逼我說出來,教授。教授,我必須走,回中國。所以你與其痛苦,不如忘了我……」

  我的話音未落,他已經站起來撲向我,他的吻來得那麼迅疾,讓我連躲避的意識都沒有來得及。待我從迷亂中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緊緊摟住我,把我的腦袋按在他的胸口,我的嘴角全是他殘留的印跡,他的手在我背上發抖。

  「你還記得那天的事情,你對黑魔王說的,你讓他看見的,那些記憶!你覺得經過了那些事情後,我還會放你走嗎?你在做夢!」他的聲音在我的耳旁,音調像是狂雷震鳴。

  我想盡力平緩自己的情緒,卻做不到,他的呼吸像是連著我的呼吸,如果現在失去,我覺得自己恐怕會立即像泡沫一般消失。

  他喃喃地說:「告訴我,你愛我。把那一天沒說完的話說給我聽。」

  我一動不動地靠在他懷裡,閉上眼。

  我們就這樣保持著姿勢,沉默了很久。他放在我背後的手松開了,不停親吻我臉頰的動作也停止了。

  「我喜歡你,教授。」我努力地說出口,「我真的很喜歡你。」

  「喜歡?」

  「中國有句俗語: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會永遠把你當做我的父親一樣來愛戴,永遠。」我將話說得很認真。

  「不要開玩笑。」

  我在他遲疑之間掙脫出他的懷抱,後退。「黑魔王死了,一切過去都可以結束了,你應該有個新的開始。去找莎莉吧,你們會有幸福的生活,生個孩子……」

  「她已經死了。」斯內普面色鐵青地回答。

  我愣住了,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想要確定他是否在說謊。

  「大戰的半年前,她就因為黑魔法的折磨,最終自殺了。我沒有照顧好她——她葬在禁林深處,一個沒有人會打擾到她的地方。」

  「死了……」我重復他的話,一瞬間感覺冰涼。

  「並且我和她,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他沉聲道,「你想撇開我,也大可不必扯上她。」

  我抿唇沒有回答,他上前抓住我的雙肩輕輕的搖晃。「你不要折磨我,張曉沫!你知道,我已經不年輕了。現在我想要的東西,只有你能給我……」

  「你到底要什麼呢?」我凝視著他。

  「……我要你。」他的臉頰上忽然添了一抹紅色,神情也變得羞澀起來。


☆、番外:斯內普(四)

  他從滿身汗津中緩緩蘇醒,身體酸痛至極,偏又遇七月的天氣燥熱難當,而他昨晚忘記了在房間裡施用咒語降溫。這是個小意外,卻並不令他覺得惱怒。事實上,他現在滿心沉浸在幸福裡,難以自持。

  他睜開眼,房間裡黑漆漆的,恐怕現在還是清晨,周遭安靜極了,朦朧中他聽見胸膛前方傳來的細微呼吸,他用手臂又緊了緊,然後伸手輕輕地觸摸在那裡散亂著的柔軟長發。

  他覺得對方似乎有所察覺,動了動身子,但依舊深睡,大概昨夜的疲累一時難以掙脫。

  提起昨夜,他不免立即回到記憶裡暢游,那恐怕將是他一生都會回味的一夜。

  那時,在他說「要她」後,房間裡曾經陷入長時間的沉默,那種非常難堪的沉默每每多持續一秒,他心裡的慌亂也就增加了一分。他承擔不起失去的痛苦,因此苦苦挽留,他也許很不男人,可他並不在乎,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英雄。

  而隨後,他幾乎被極度的震驚了。

  她忽然抬起頭,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抿了抿嘴角。接著她慢慢地抬手,顫抖著解開了自己衣服上的第一顆扣子。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她卸下外衣,他才反應過來——而所謂反應也不過是繼續佇立。他有些糊塗,卻又不那麼糊塗,他想要清楚,卻又不敢清楚。

  她盯著他看的眼睛裡閃著堅毅的光,盡管在幾乎凝固的氣氛裡他甚至能察覺她身體正在微微地顫動。

  「你要我,而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她忽然極小聲的說了一句,聲音裡有著她獨有的執坳,他非常熟悉。她一面說,一面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握住了他衣服上的第一顆扣子。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想開口說話,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燥/熱,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男孩,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堅持解開了他胸前的扣子,那上面熟悉的鏽跡讓她愣了愣,接著笑了。「教授。」她的話說得斷斷續續,很艱難。

  她輕輕地卸下他的外袍,天氣太熱,所以他裡面什麼也沒穿。男性的精/壯上身裸/露出來,而他急促的呼吸心跳此刻也一覽無遺。

  她連耳根都紅了,卻咬著牙,閉上眼,將手又折向自己的後背,意欲解開胸/衣——

  「你想清楚了嗎?真的願意?」他嘶啞著聲音開口,很認真地望著她。現況縱然再清晰不過,他也要她確實明白自己在干什麼,他不想傷害她。

  她沒有回答,手起衣落,隨即又本能地將手環抱胸/前。

  可這一瞬間,他已將女孩柔美而稚嫩的身軀看遍,胸/前的兩粒櫻桃讓欲/望立時像是電流,穿過了他的全身。

  他再度恢復理智時,才發覺自己已經抱著女孩,進了臥室,將她放到了墨綠色的床單上。

  她臉頰上升起的兩片紅暈讓他又憐又愛,他俯下/身,溫柔地輕吻。

  多年的禁/欲讓他在這一方面顯得十分笨拙,好在本能永遠驅使著人朝著正確的方向進步,他將吻從她的嘴唇一路印下,直到攀登上她的一座高峰。

  她發出一聲虛弱地驚叫,用手抵住了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攥緊了他的頭發。

  他耐心又專心致志地刻畫著自己的領地,同時將一只手下伸,悄無聲息地探索新大陸。

  「教授……」她抵著他胸口的手被他的動作弄得立即沒了力氣,退下陣來,便摸索著想要推開他撐在床上的手,卻不料反被抓牢,緊緊握住,手掌心裡傳來的溫暖讓她再無處可逃。

  他們成功地赤/裸相對,他早已沒皮沒臉地認真打量、開始欣賞,而她卻別過臉去。他繼續一路細吻,直到她最隱秘的地方。她馬上夾/緊腿迎擊,而他卻十分勇敢地應戰。

  她又一次失敗,懊惱地用那只尚且自由的手自欺欺人地擋住眼睛。他胯/間的灼/熱在她身上若有若無地擦過,她覺得奇妙,卻更覺得難堪。

  耳朵霎時又被襲擊——她的手被拿開,睜眼時正與他的黑眸對視。

  「你愛我,是嗎?」到了這種時候,他仍舊對這種問題不依不饒。

  她沒有回答,只是用手指拂過他的臉頰,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劃了幾下,笑著道:「教授,我好……喜歡你。」語調裡充滿溫柔。

  可他很不滿意,便將下/身立即用力挺/入。

  她表情一下子扭曲,睜大著眼,痛苦全寫到了上面,身體顫抖呼痛,與他緊握的手拼命想要掙脫。

  他吃驚地感到了緊/澀和阻礙,低頭,發覺床單上灑落幾粒殷紅。

  她是第一次,他並不知道,他以為她和那個人之間早已有過事實。可真正的事實是,她徹徹底底是他的,沒有別人。他感動至極又自責至極,忍著痛一動不動地撐著身子,吻著她的眼睛。

  她吸氣的聲音漸漸消失,情緒平穩了下來,卻蹙眉,緊緊閉上眼。

  他開始小心翼翼地挪動,在她腰下細心地墊上了枕頭以求減少她的痛苦。昏暗的燭光裡他能看清自己下巴上的汗液滴到她的胸口化開成花兒,她依舊閉著眼,忍受著他的動作給她帶來的不適感,死死地摟著他的後背。

  他吻著她左手臂上的傷口,不顧她的阻攔。而她脖頸間留下的一道傷口在這時被他仔細地看見,那是蛇咬過後的疤痕,記憶浮現。

  他心裡積余的火焰騰地旺盛起來,腰部的動作不斷加快,更加有力。他聽見她開始瑣碎地呻/吟,卻沒有再抵抗他,蹙著的眉頭正在松弛。

  「曉沫……」他貼到她耳邊呼喚,他感覺得到她正在容納他,接受他,說不盡的愉悅正包裹著他們,這種感覺奇妙至極,天堂也不過如此,他們現在已是徹徹底底的相連——沒有誰能在這一秒將他們分開,不論是肉/體,還是靈魂。

  「嗯。」她回應著,帶著情/欲的顫音。

  他近一步深入,仿佛想要刺/穿她,不斷獵取更多,快速而有節奏地帶著她隨欲/望舞蹈。

  床板在安靜的房間裡嘎吱作響,像是為他們伴奏。

  滾燙和濃情刺激著他,最終讓他繳械投降,他緊緊抱住她,發出一聲低鳴……

  「下雨了呢。」

  她開口,立即使他從回憶裡回到現實,發覺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起身將窗簾拉開縫隙,望著窗外。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他慵懶地問。

  她把玻璃窗打開了一些,沒有回頭,輕聲回答:「睡不著。」

  晨光投射進來,房間裡亮堂了許多。他的眼睛適應了光線,立即被她的背影吸引過去。她赤/裸著身體,細細的光灑在上面,將女性身軀映照得誘人無比。而她自己大概全然沒發覺身後的男人起了歹念,正看著外面霧蒙蒙的街道愣神。

  他悄然起身,走到她背後,肆無忌憚地摟住她。

  她吃了一驚,卻被他的吻襲/擊,立即招架不住,被他打橫抱起,扔回床上。

  又驚又笑,她摟緊他光/條條的腰間,這一次,自然多了。

  又一場歡宴過去,他疲倦卻滿足地圈著她側臥在床上,對著她的耳朵吹氣,調皮,惹得她哈哈大笑。他適時地拿出心裡早已想好的提議:「今天上午,我們去魔法部吧。」

  「魔法部?去做什麼?」她正在玩/弄他布著老繭的細長手指,輕輕地親吻。

  「去婚姻登記司。」他回答。

  房間裡有了短暫的沉默,他心裡閃過不好的預感。但她很快地轉過身來,正對著他,吻上了他的唇,讓他意亂情迷。

  等到他們又平靜下來,她彎起嘴角,眼睛裡閃著亮亮的光芒,小手輕柔地摸著他的頭發。

  「去就去吧。」她喃喃地說,「不過,我們再睡一陣子,好嗎?」

  她的應承讓他驚喜,他未多加思索便認真地聽從她的話,鑽進她懷裡安心地閉上眼,疲倦讓他很快就陷入了極深的沉睡。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完肉了,第一次寫得這麼詳細。看態勢大家也都知道,快樂不會存留太久~~~不過現在這一章,也就是HE了對嘛~~~o(╯□╰)oPS我一發出來就被鎖了,當時我就震驚了!好不容易解鎖~~~哎,各位看官覺得我這章寫得還行嗎?


☆、番外:離別

  窗外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

  大雨帶來溫度的下降,縱然裹住被子,也阻止不了涼意浸入身心。

  我輕輕地,緩緩地撫摸著他的手臂,無論從哪裡看,他都比之前消瘦了很多,唯有手臂依舊有力強壯。我仔細地聽他睡夢中發出平穩的呼吸,同時吸取著肌膚之親帶來的溫暖。

  我很累,卻不敢再睡,只能側躺著,小心翼翼地一動不動。我不能吵醒他,他現在應該有一個美麗的夢,夢裡我正陪著他,繼續幸福。

  他忽然動了動,嚇了我一跳。最終的結果是,他又靠向我一點。

  我松了口氣,還是認真地盯著他的臉。

  我從來都覺得他是個讓我仰視的男人,威嚴而疏離,我配不上,只能遠遠看著。可我的固執和堅持最終帶給我意想不到的結果,他竟然給了我他的愛,我從來沒有敢如此奢求。他說要跟我結婚,這簡直是可怕的反轉。

  我還記得很久之前站在霍格沃茨他的辦公室裡,看著他在書桌前抬起頭對我蹙眉的樣子,那個冷漠而嚴肅的人,和現在這個緊緊貼在我的懷裡熟睡的他好像不是一個人。而那些記憶似乎也都過去了很久,關於我的成長,我總感覺忘了很多。

  我在不知不覺間成了現在的我。

  而以後,我也許還會變,我也許有機會忘記這個時刻,忘記我躺在這裡所思所想的一切。

  那會是最好的。

  房間裡太過安靜,這不免讓人持續地胡思亂想,我預備忘記的東西一時間翻浮於腦海。

  昨夜的痴態纏綿,今早的怡情溫馨。原來這就是最原始的欲望能帶給人的極致美好,滋味無比,我知道自己將來必然渴求,必然會無數次想起這一天的一切,並為此百般受折磨。

  兩顆心交融,就像兩座融化的雪山,無色無形,卻再也分不開彼此。

  我真的,很愛他。

  可我不能說,我怕說出口,就要做承諾。

  還是退回喜歡吧,寂靜地喜歡他,就好像當年蜷縮在被窩裡抓著手裡的扣子,守著一份單純的美好。愛太沉重,太需要互動。所以我給不了他愛,因為我很快就沒有機會回報。而讓他單方面執著付出,實在太殘酷。

  只是非常可惜,因為我們還沒有真正愛過。我們沒有牽手散步,走在霍格莫德的大街上;也沒有花前月下,讓我好好敲打一下素來死板的他,讓他懂得羅曼蒂克,哪怕只是一霎那;而我們,甚至連一起靠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討論著魔藥藥劑而睡著的機會也沒有——盡管那曾是幼稚的我最大的幻想。

  得到後的失去,遠遠比從未得到更加傷人,更加痛苦。

  我極其小心地從床上離開,替他蓋好薄被。他靜靜地躺在那裡,神情那麼松弛,簡直像個小孩子。濃密的黑發飄散,他的肩頭還有我留下的唇痕,望之心顫。

  我非常安靜地穿好衣服,心跳快極,不願意驚醒他的夢。我四處尋找,在角落裡發覺了昨天隨身的包,那裡面的東西尚在。

  我掏出隨身的玉石,伸出手指放進唇間,用力。血滴蕩漾到玉面,很快無影無蹤。

  身體的不適一直持續,我走進衛生間,擰開水龍頭,讓一股細流留下,然後清洗手指。接著清理臉上倦怠的痕跡,而一身的汗漬只有留待回家後再顧及,但願母親不會察覺出我的異樣。

  等到我弄好一切,從衛生間出來時,房間裡依舊很安靜。我坐回床邊,復又看著他。大概他翻身的時候踢走了被子,毛茸茸的胸膛和雄壯的下半身一齊隨著大半個身子露出來,我沒了羞怯,只是好笑地撿起地上的被子,重新蓋到他的身上。

  玉石閃過一道藍光,讓我剛剛綻開的笑容凝固。俯□,我隔著被子最後在他胸前輕輕地吻了吻,那麼貪戀。

  然後我站起來,輕輕地對著他說話。

  我愛你,西弗勒斯。

  那是只有我自己能夠聽清的音調,我也只是說給自己聽。

  不過是欺人後再自欺而已。

  雖則如此,那一瞬間,我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我從他拋到地上的衣服裡找回那顆鏽跡斑斑的扣子,拆下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了房間。

  打開大門的時候,外面的雨氣立即朝內撲進來。徐英余站在門口,望著我蹙眉。

  「怎麼,不是曉天來找我?」我有些詫異。

  「有些事情,他還不需要知道得那麼清楚。」徐英余低低地回答,伸手接過我手上的包。

  忽冷忽熱的天氣令我很不適應,我連打了幾個噴嚏,徐英余把外套脫下來,罩到我的身上。

  「怎麼不從他那裡拿件外套?」徐英余望了望門內,「他呢?」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走出去站到路中間。

  「你們談清楚了嗎?」徐英余關上了身後的門,我閉上眼。

  「走吧,別管這麼多。」我的語調很強硬。

  徐英余沒有再說話,走過來,抱緊我。我悶在他懷裡,無聲地哭。聽見他念起咒語,我的心急速下墜。

  從今以後,我將迥然一身,天地茫茫,我只能孤獨前行。

  可孤獨者,也將是世間最強大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難道沒發現,有個叫小天狼星的人從小說裡失蹤很久了嗎?


☆、番外:復活

  恍然暑去冬來,今年的昆侖山,下過一場又一場大雪。

  山中寂靜萬分,而如今更添霜雪的被蓋,處處皆是銀裝素裹,偶爾負雪飛過的蒼鷹,也會為這寂寞哀鳴。

  我很喜歡獨自坐在師父閉關的洞口,那裡有棵佝僂卻美麗的雪松,在樹下遙望著山谷裡的景色,總會讓人忘記時間,尋求得心靈的平靜。而記憶的折磨,似乎也會因此褪去……

  耳畔忽然有人開口。

  「你怎麼又坐在這裡?」

  我的思緒忽然被打斷,扭頭,徐英余一面拍打肩頭的落雪,一面對我微笑。

  他近來神情奕弈,容光煥發——他要結婚了,和一個家世顯赫的女子,雙方都非常滿意,這會是一段最合適的婚姻。

  「新郎官又怎麼在這裡?」我問。

  「我找叔叔商量事情。」他朝著洞中張望。

  我伸手接落雪,「師父閉關,也許還有幾天才能出來。」

  他走上前,將我從樹下拉起。

  「別坐在這裡,你真是執坳。」他搖頭,停頓,然後繼續說,「你不想要腹中的骨肉了?」

  他的話激起我的煩惱情緒,我扶著肚子,朝他點頭。

  「是。」我咬牙回應。

  「別說傻話,你不可能不要他,他是你和那個人最大的牽絆。」徐英余沉聲道。

  我說:「你也知道,他本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可他來了,就由不得你了。」

  「他不會被軒轅族承認,不能待在這裡。」我說,「他在這裡活不下去,他的命運會連我都不如。」說話間,我心往下沉。

  「他以後可以去英國,去讀霍格沃茨。」

  「不。」

  「他有一個最出色的父親,是霍格沃茨的校長。也有一個最好的母親,就是你。他也會成為霍格沃茨最好的學生。」

  「……別說了。」我別過頭去。

  「聽我的,回英國,曉沫,為了孩子你也要回去。」

  「父親和母親不會答應的。」

  「我會幫你說服他們。」

  「這不可能,你還記得母親聽說我懷孕後的樣子?」我攥緊拳頭。

  「等孩子生下來,她一見到孩子,所有怒氣都會消失,血濃於水!」徐英余的話擲地有聲。

  我心亂極了,這些事情已經困擾了我幾個月。原以為回到中國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沒有料到,和斯內普的那一夜竟然讓我的計劃出現了意外——我懷孕了,是他的孩子。

  我本不可能有孕,不可能和一個外族的男人有孩子,所以,我根本沒有想到要避孕。然而,這樣的事情竟然發生了,來得如此突然。這不僅讓我尷尬萬分,而且還茫然失措。未婚先孕,孩子的父親身份不明,在保守的族內,這對於家族的聲譽更是極大的災難。

  也許唯一的辦法就是打掉這個孩子,可徐英余說得沒錯,血濃於水,我不可能不要孩子,父親和母親也沒有那麼冷酷,一意地不要這個孫子。

  事情陷入了兩難。

  我們佇立在洞口沉默,腳步聲忽然從內響起,師父邁步而出,朝著我們招手。「都進來吧。」

  跟著師父進入石室,我一眼便望見石床上仰臥著的小天狼星。

  徐英余和師父談話的時候,我一直站在小天狼星旁邊,望著他熟睡的面孔。秘術失傳已久,找起來仿若大海撈針。將他托付給我的兩個人,都已經闔然長逝,外面的世間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而他卻依舊躺在這裡,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歲月,要如此度過。

  有時候,我是羨慕他的,羨慕他不會受到俗世的煩擾。可有時候,我卻同情他,同情他無法選擇生死,失去了自由。

  我站在那裡愣神,不知道過了多久,回轉身,石室內卻空無一人了。

  師傅和徐英余不見了蹤影,我暗暗覺得有些奇怪,想往洞口走,幾步後卻覺得撞到了什麼,伸手觸碰,竟是一道無形的牆。

  「曉沫。」身後傳來聲音,我嚇了一跳,轉身,更是驚駭不已。

  方才還躺在那裡的小天狼星此刻卻已然半坐起身子來。

  「曉沫,」他那雙深邃的灰色眼眸直直地盯著我,「曉沫?」

  我覺得有些站立不穩,更覺得不明白——為什麼,他怎麼會突然醒了過來?

  「西裡斯·布萊克?」我嘗試著呼喚他的名字,「是你嗎?」

  「是。」他從床上起身,動作緩慢而虛弱。

  我見狀,本能地邁步上前,意欲抬手攙扶他,卻不料伸手過去,他的身形實則卻如無形,實實地被我穿破,竟好像只是虛影。

  「這是我的意識營造的環境,我們是在夢境裡,曉沫。」小天狼星輕聲說。

  「意識?我還以為你沒有……」

  「沒有意識嗎?不,不是。我畢竟是個巫師,身體裡尚且殘存的魔咒能力讓我得以在漫長的等待中彙聚了力量,得以今日與你進行這次對話。」

  他的話讓我難以置信,我迷茫地看著他。

  「那你清醒過來很久了?」

  他點頭,「幾乎從我倒進帷幔起,我的意識就是清醒的,只是我非常虛弱,沒有辦法表達出來。我知道萊姆斯他們帶著我找到你,然後我的軀體被送進了這個山洞,放在了那張冰床上,再沒有動過。我沒辦法喚醒自己,便借由意識支撐,回到了英國。我經歷了很多,是的,曉沫,哈利在他最困惑的時候,我一直暗暗地陪著他。我也看見了萊姆斯的死,他的徹底離開,像個英雄……這一次,我跟著你又回來這裡,從夏天一直到現在。有個白發老頭常常到洞中來,但我始終無法與他交流,直到最近我的力量足以支撐,我發覺我似乎可以通過某種能力營造出夢境與人交流,我卻又放棄了和他對話的想法,因為我想要等著你來這裡。」

  他是小天狼星,不論是動作還是神情,還是他那口獨特的略帶尖利的嗓音,都向我證明這確鑿無誤就是他本人,不論這個「本人」是個虛影還是實物。

  「對不起,」我充滿歉意地說,「我一直沒能找到救你的方法。」

  「別道歉,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小天狼星輕聲說,「我不停觀察你,也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做過些什麼。」

  他抬起頭,關切地望著我:「你和他的事情,我或多或少都知道。」

  我心裡咯噔一下,臉立即紅透了,他把什麼都看到了嗎?我點頭,又搖頭:「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未來。」他說,「雖然我很討厭他的父親——就算那是一個好人,也不妨礙我對於他的厭惡。但是我欣賞你,也知道你和他的孩子必然會結合你們的優點,回避你們的缺點,從而成為一個出色的人。」

  他的話讓我下意識地捂了捂肚子。

  「帶我回英國去吧,曉沫。」小天狼星後退,坐到了床上,然後說,「我想回家了。」他的語調裡充滿了我不能忽略的感情,那種濃烈的情緒一下子感染了我。

  「我會帶你回去,等我找到救你的方法——」

  「不,曉沫,立即,馬上,就這樣帶我回去,不要管那個方法了。」

  「不行,這怎麼可以。外面環境不穩定,你這麼虛弱,很可能會半途出事的。」

  「我本來就已經死了,不是嗎?」

  時間好像過得很慢,洞中很安靜,我驚訝地看著他。

  「曉沫,回去英國,而不是留在這裡,這樣,我能找回我的歸宿,而你也能找回你的靈魂,你知道,你丟掉的部分,還在那裡,等著你。」

  我的靈魂?

  不是一直完完整整地在這裡嗎?

  我若有所思,伸手觸摸胸前,那裡有一塊硬物,自我回國,就一直系在頸間。

  「我很快就要消失了,這一次,是徹底消失。我用最後的力氣和你進行著這一次對話,我很認真,曉沫,你不要辜負了我的願望。請你帶我回去,把我葬在詹姆和莉莉旁邊,我現在很想安靜地睡著,不再受人打擾。」

  我詫異地感覺四周似乎開始晃動——小天狼星的身體也正在一點點變淡,消失。

  「不,西裡斯!」我想拉他,他卻往後退。「回來!」

  「詹姆和萊姆斯在等著我,我該回去了。」他說,「我該回去了。」

  他消失在黑暗深處,我往前跑,卻不知為何一下子周圍一片漆黑,接著,我覺得頭暈腦脹,很快便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師父和徐英余都在身邊,而我躺在石床上。

  「你怎麼突然昏過去了?是妊娠反應嗎?」徐英余關切地問。

  我搖頭,轉臉看向另一側。

  對面的小天狼星,還是靜靜地躺在那裡。

  我知道,他在等待著,而且已經等了很久了。

  我知道了。


☆、番外:斯內普(五)

  霍格沃茨的冬季總讓人覺得特別漫長。

  十月份,在基本的重建之後,學校復課,教師歸隊,一切開始重新進入正規。斯內普當校長的同時,也兼任魔藥課的課程,因為斯拉格霍恩教授離開了,大戰估計讓他驚嚇不輕。同時黑魔法防御術課暫停,魔法部重新審核,最早也要下一個學年才有望重啟。

  斯內普照舊穿著他的那身黑袍,在學校的所有角落出現。每個遇見他的人都向他投去崇敬的目光,這與他先前的待遇天差地別。

  可是他從來沒有笑過,在每個能夠看清他表情的時刻,你總是會發現他的臉上什麼神色都沒有。

  他好像一座雕塑,死氣沉沉,從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生命的跡像。縱然他憑借著嚴格的規章一點點把戰後混亂不堪的學校凝結成了一塊堅固的鐵板,可是他卻沒有任何欣喜,也展現不出任何抱負,好像這些只是他的職責,確確實實和他個人無關。

  有人對於他的失常原因有所聽聞,卻沒有人敢詢問。

  細心的人觀察到,他胸前的第一顆扣子似乎掉了,幾個月來,卻從未縫補上。斯內普素來嚴謹,衣著精致而齊整,這樣顯眼的不拘,十分古怪。

  校長斯內普,漸漸成了整個霍格沃茨之謎。

  又是一場大雪,蓋上了整座城堡。

  學校放了假,讓學生們去霍格莫德,校園裡安靜了不少,斯內普從長廊上走過時,只聽得見自己皮靴的踩蹬聲,咯噔,咯噔。

  他手裡拿著一疊羊皮紙,從校長室往魔藥教室走。他的辦公室還在地窖,盡管他每天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在校長室工作。

  地窖裡比上層更冷了一些,他推開門,立即使用了一個暖咒,接著點燃教室裡的爐火。他抽出魔杖,指揮羊皮紙飛進講台的抽屜裡,然後朝著內室走去。昏暗的冬日陽光撒在午後的房間裡,斯內普走到辦公桌前,意欲翻找文件,目光卻驟然死死釘在了桌面,再也無法離開。

  那裡,有一顆銅扣靜靜地躺在他的筆盒邊。

  方才還淡定自如的男人此刻像是忽然著了火,他猛地撲過去,顫抖著手抓起扣子,捏在手心。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將扣子舉起仔細地端詳,是那一顆,沒錯!

  是她,回來了嗎?

  也許就在這個上午,斯內普蹙眉細思。他一整個早上都在樓上的校長室,這時候地窖是空的,而他鎖了門後,知道口令而能打開門的,也就只有她而已。

  該死,在這種時候,他怎麼還能想得如此冷靜?實際上,下一秒開始,他連呼吸都平穩不下來了,只覺得頭昏眼花。

  他老了,這個快40歲的男人如此定義自己。他扶著椅背,在椅子上慢慢坐下來,銅扣被重新放回桌面,在快速地打著轉。

  那一天早上,他在經歷過有生以來最大的痛苦之後,覺得自己好像一瞬間蒼老,心如耄耋。她無情地帶走了他所有的美好,把他重新推回了陰暗的深淵。

  結婚,他覺得自己從來不會可能說出口的一個詞,他說給她聽,滿懷著希望。可換來的,卻是離別,是她的消失。

  而且,她連這顆嵌滿他們回憶的扣子也都帶走,當他察覺這一切時,誰能了解他的極致痛苦?

  她的舉動寓意,是別讓他去找她。她要走,就走得徹底。

  他所剩的,不過是她掉落在床邊的一縷黑發,上面的一絲清香,無比殘酷地提醒著他那一夜的歡愛纏綿。

  曾經在18歲那年,因莉莉和詹姆·波特結婚,從不飲酒的他得知消息後大醉一場,獨自躲在租住的房間裡,睜著眼度過了漫漫一夜。他那時放浪過,一邊四處求職,一邊流連煙花柳巷。他自認從來不是個有魅力的人,也自暴自棄地放棄了獲得愛的努力。他以為性就是性,與愛無關。他為了滿足生理需求而喘息之時,卻從不正眼凝視身下怪叫連連的女人。

  而現今這半年來,也不是沒有人給他介紹優秀的女人,他有機會安家,就如她期望的那樣獲取天倫之樂。哪怕他並不付出多少的愛呢?機械般無情的生活過程,不一定需要和愛有關。可他很快發覺,他對別人再也提不起興趣,他像是枯萎了,獨自苟活在黑暗的土壤裡。

  毫無疑問,是她做得太殘酷,剛剛點燃了他愛欲的燈,讓他感覺到了這世間最深的美妙之處,懂得了什麼是真正的靈與肉結合,卻又立即將這盞燈熄滅。

  不管她是否回來了,或者為了什麼而回來,他都已經覺得疲乏難堪。他愛她,卻已經不知道如何再愛,或者說怎麼樣,才能把她留在身邊。

  他覺得無助,甚至是絕望。

  到底該怎麼做,他才能得到幸福?

  該怎麼做呢?


☆、番外:愛的哲學

  我坐在豬頭酒吧臨窗的位置,看著剛才出現在街角的田楚和萊特並肩朝門口走來。

  屋子裡很熱鬧,大概是周末的原因,到處都是穿著霍格沃茨校袍的學生。房間裡的溫度與外面的冰天雪地簡直是天差地別,我覺得有些熱,喝了一口杯中的飲料,萊特正落座,蹙眉奪走我的杯子。

  他的語調裡滿是懷疑:「是酒嗎?」

  「不是。」

  「別喝酒,對孩子不好。」他輕聲說,把杯子推回我面前。

  「我不會做對孩子不好的事情。」我回答。

  點餐前後,一批鬧騰的學生起身離去,酒吧裡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好似立即沒了生氣。我羨慕地看著那些青春的背影,「多好,在十六七歲的年紀。」

  「傻乎乎的,玩得沒心沒肺。」萊特說,「就像是當年的我們。」

  「你這麼說,好像我們一下子就老了。」田楚嘆氣。

  萊特斜睨他一眼,笑道:「你還不老嗎?還有半個月就當爸爸了。」田楚和瑪格麗特的孩子大概初春便要降生。

  他打趣田楚的話卻立即引來我的感慨,我悄悄在桌下伸手,撫摸肚子。不知道為什麼,孩子已經四個月了,卻看不太出來,我有些擔心。

  好像感覺到了我的情緒,對面的笑聲停了。我遮掩地舉杯,感謝他們在小天狼星的秘密葬儀上出力。

  往小天狼星的棺木上灑土的時候,我哭了。那種感覺好像是親手扼殺了他,縱然這來自於他有尊嚴的請求。他要干淨地離開,而不要拖延地苟活。

  他離開前給我的話我一直記得,他說我的靈魂還在這裡。我為了承諾而送他回來,埋下他之後抬頭,才忽然明白了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天沒有下雪,陽光溫和地灑下來,鋪在地面,四周有蟲鳴和鳥叫,田楚和萊特還在做後續完善的工作,我走到一棵樹下。一陣寒風拂過我的臉。

  我忽然覺得這是一種不同的感覺,和我在昆侖山寂靜的樹下冥思時完全不同。在那裡我什麼都感受不到,而在這裡我卻觸摸到了自己的七情六欲。

  我有感慨,有傷心,有愉快,有猶豫。

  沒有經歷過,我不會知道這種差別有多大。

  我伸出自己的手,拿下脖子上掛的繩子。那顆銅扣帶著我的體溫,暴露在冷空氣裡。

  我決定要回到那裡一次,雖然我還沒有想到要做什麼,而且我要避開他,因為我還沒有做好見他的准備。

  說做就做,我請求萊特幫忙,帶我穿過飛路,進入霍格沃茨。

  他不在地窖,這讓我松了一口氣,讓我不至於白來一趟。我說出門令,竟依舊沒換。推開門,我請萊特守在門口,然後自己走進去。教室裡很安靜,儲藏室,辦公室,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走過去,卻不敢觸碰,緊緊攥著手,只是用眼睛貪戀眼前的一切。

  我站在學生課桌前,望向講台,一瞬間幻想他站在那裡,佇立著。可我看不清他的臉,變得很模糊。西弗勒斯,我該回來嗎?在我離開後,我有什麼資格反反復復再來折磨你?我還能有臉有皮嗎?

  為什麼,我們會有孩子,會有這個掙脫不開的羈絆?

  我從口袋裡拿出銅扣,放在書桌上。

  心很亂,我很害怕他在下一秒突然出現。所以我轉身,快步離開。

  我在英國已經待了半個月。我去看了朱莉,陪伴瑪格麗特和田楚見證了他們孩子的誕生,那是個男孩子。萊特的家族事業重新做起來,十分忙碌。而田楚沉溺在剛成為父親的欣喜之中。徐英余還在國內度蜜月,而我一個人在英國,漸漸無趣。

  我一直隱隱在期待,想聽見斯內普四處尋找我的消息。可是事實上,一點消息也無。他好像沒注意到我留下的痕跡,或者說,他輕描淡寫地將它抹去了。

  萊特傳來的說法是,斯內普並無特別的情況。他做著霍格沃茨的校長,一日復一日。在個人生活上,他像個苦行僧,沒有傳出任何引人猜測的新聞——這學期以來,他一直在學校。

  我開始猶疑,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忘記我,以往他對我實施的一忘皆空,他也對自己用了一次。

  我既然離開了他的生活。又拿什麼腆著臉回來?我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肚子裡的孩子,讓我的思考變得充滿矛盾,讓我再也無法灑脫。

  不論如何,我知道,他有知道孩子的存在的權利,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

  只是,我應該怎麼面對他,告訴他這個消息?

  我性格上的弊端在此時暴露無疑,頑固得像塊石頭。

  不過,我也並不認為我的猶豫就是一種錯誤,在沒有確定自己的想法之前,我冒然前進,或許會後退更遠。

  曉天在不久之後忽然出現在英國,並給我帶來消息,母親放心我不下,將很快過來陪我。

  「你這麼忙,不會這麼一點兒事就來這一趟吧?」

  他立即收斂了笑,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幾天之後,我在和他共進早餐時,忽然闖進的一封聲嘶力竭的吼叫信,才讓我偵破了真相。

  他和之前那個可愛的女孩子正式分手了,他提出來的,並且表現得很無情。大概如此,他們的結局有些太過於難堪。

  「你一點不愛她嗎?」我問。

  「不,我很愛她。可是我的責任決定了我不能和她這樣的外族人結婚。與其如此,不如趁早還她自由。」曉天的語氣很嚴肅。

  「以後你要和不愛的人結婚,犧牲太大了。」我心中有愧,知道是我的緣故才讓曉天擔負起重擔。

  「當初你不也差點如此嗎?姐,你看看徐英余吧,他前幾天剛度完蜜月,他也很快樂。」

  「這並不完美。」

  「姐,你在追求完美嗎?我覺得你根本沒資格說什麼完美不完美呢。」曉天忽然死死盯住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你本可以和斯內普結婚,你們相愛。伏地魔一死,也沒有什麼能阻礙你們的了。你們分明可以過上幸福的日子,但你一定要糾結於你的情況:落下病,而且再也無法使用魔法,你覺得你沒資格再在魔法世界生存下去,只會給斯內普帶來無盡的麻煩。所以你跑了,想逃避,但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會讓你逃的,他是嘲諷你的最好存在,他說明你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

  我一時語塞,然後厲聲反駁:「那你覺得什麼是正確?」

  「找到他,和他結婚,生下孩子,讓孩子有爸爸。你覺得你離開他是愛他,實際上你離開他是想毀滅他,你毀滅自己不要緊,干嘛要毀滅自己最愛的人呢?」

  我愕然不已地望著曉天,他的表情非常專注,也非常認真。他似乎已經成熟了。

  「曉天,」我猶豫著開口,「明天陪我去醫院產檢,好嗎?」

    


☆、番外:斯內普(六)

  剛送走兩個因為課堂紀律而遭受課下責罰的學生,他聽見關門聲響起,教室裡立即陷入了極度的沉寂。他坐在講台上的椅子裡,手指隨意地在桌面上敲打,嘀嗒,嘀嗒。他長嘆一口氣,伸手捂住額頭。

  這幾天來,他不能很好地集中全力工作,因為他的心散了。從那顆扣子出現的那天起,他的腦海裡總是時時刻刻回放她的樣子。原來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獨自哀傷,可現在,他的情緒已經不受自己控制,每一秒鐘,他都會記起她。

  他知道她確實已經回來了。

  三天前的午後,他去霍格莫德。辦事完畢,他選擇去三把掃帚酒吧駐足。他並非是個借酒澆愁的人,但這些天來他卻增加了酒量。更何況,他難得在一個非周末的時候,不需要被包圍在一群學生之中,講解那些枯燥乏味的課程。而是可以靜下心來,想一些東西——想她。

  他走進酒吧的時候,羅斯默塔夫人迎上來。他顧著與她交談,而同時門邊座位上有兩個人起身,低頭與他擦身而過,推門出去。

  他本不在意,甚至沒有注意那兩個人的穿著打扮。卻忽然嗅到了空氣中的一股幽香。那味道太過於熟悉,是她的味道。那是一種類似於青草的氣味,帶著一絲甘甜。很久之前,他們在地窖裡面對熱氣騰騰惹人心煩的坩堝時,她的頭發無意間擦過他的鼻翼,他總是能嗅到這股讓人心靜的氣味。那一夜抵死纏綿,他也是伴著這股清香入眠。

  她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對這樣的味道早已習以為常,直到她離去後,他才明白原來熟悉的東西一旦失去,會是怎樣的痛苦。

  不過一兩秒的時間,他反應過來,避開熱情洋溢並且喋喋不休的羅斯默塔夫人,轉身飛奔出門。

  但門口已經是空空如也。

  在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決定要立即去一趟聖芒戈,找到田楚,抓住他的衣領,向他逼問她的下落。她一定就在這裡,他的判斷絕對錯不了。

  可是隨即,他的理智恢復了過來,佇立片刻,轉身走回了三把掃帚。

  當她不想來見他的時候,他必須學會忍耐和等待,上一次的盲目衝動已經讓他吃到了苦頭。他明白張曉沫是一個怎樣的人,明白這個自己愛著的女人是個怎樣的人。

  但很快,他發覺自己錯了,而這個錯誤,是與張曉沫有著極深血緣的另一人告訴他的。

  那是難得的又一個周末,他決定去一趟霍格莫德,買些生活必備品。他厭倦了填寫訂購單,等著貓頭鷹把貨物送來。

  而主要的,是他覺得在學校裡已經待不住了。他再次走進三把掃帚酒吧,然後在那裡坐了一整天,盯著進進出出人流的門口,躁動不安。

  當月亮在天空中升起之時,他滿懷疲憊回到學校,在像個冰窖一樣的魔藥教室裡絕望地端坐。這時候他忽然聽見了門外響起清晰而有力的敲門聲,這聲音讓他一個激靈。

  他一躍而起,衝到門口,卻又理智地平靜了一下呼吸,方才打開房門。

  門外不是他期許的那張面孔,卻是另一張讓他驚異不已的。

  曉沫的母親進門之後,先朝著他扇了一巴掌。他沒有躲,清脆的聲音響起,房間很快又歸於寂靜,他的半邊臉頰火辣辣的,而且他抬眼望著她。

  「這一巴掌,是為了你對我女兒做過的事情。」她的動作那麼暴烈,言語卻是那麼平靜。

  他沉默,以為自己已經猜到了被指責之處,並且他不得不接受這個說法,心甘情願。

  然而下一秒他卻又被對面的聲音驚醒,像是一下子被推到了萬丈深淵的入口。

  「她懷孕了,你知道嗎?」

  他猛地抬起頭,表情愕然,大腦空白。這個出色的大腦封閉術大師此刻只覺得所有的意識都不受他自己掌控了。

  「曉沫,懷孕了?」他重復道,聲音止不住發顫。

  「你的孩子。」剪瑛皺眉,看著面前這個一臉蒼白的男人。他真不是個長得好看的人,為什麼會讓自己的女兒如此著迷呢?她在心裡默默地想,同時進一步觀察斯內普的面容:黑色長發披在肩頭兩側,有些油膩。整張臉最突出的是那只鷹鉤鼻子,眉頭間的蹙紋很深,和他的鼻子一起構成了她那令人印像深刻的堅硬線條。臉上其他的五官都算不上出眾,混和在一起生成了一張乍看之下有些過於冷漠的面孔。只不過這面孔在現在這一刻因為巨大的震驚和欣喜而多少緩和了一些,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睛裡閃出的光亮也讓人覺得十分真誠。

  而同時,對面的斯內普心裡正在翻湧著滔天巨浪。

  我的孩子?

  他幾乎在心底狂叫起來了。他從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懷孕了,而且是他的孩子!

  只是那一夜,帶給他們的竟然這麼多嗎?怪不得她會回來,怪不得她肯回來,原來如此……可她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主動來找他?不,該死,這樣的想法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腦海裡?明明他就該不顧一切去找她的,由愛而產生的顧忌差點耽誤了大事。

  「她現在在哪裡?」他抬頭,卑微地發聲,抑制不住內心的狂躁和激動。「你會告訴我的,對嗎?要不你也不會來這裡,你愛你的女兒。」

  剪瑛凝視著他,雖不想善罷甘休,卻終於點點頭。她腦海裡閃過曉沫獨自坐在窗前發愣的背影,那份悲傷讓她覺得不寒而栗,她愛她的女兒,而她的女兒擁有的不該是這樣的悲傷,而應該是快樂。更何況,她即將有外孫了,不管願意不願意,也不管這件事最終會引起多大的震動——那都是以後再考慮的事情了。現在,她雖有不滿,卻不得不幫助面前的這個男人,因為她知道只有這個人能夠給曉沫帶來快樂。

  他得到地址後,將走之時朝著剪瑛鄭重允諾:「不管你相信與否,我必會帶給曉沫,帶給孩子幸福!」

  剪瑛看著他衝出門去,心裡松了一口氣。她知道他能做到,毋庸置疑。

  他走進她的臥室前,屋子裡安靜極了,而且這種安靜是刻意為之。

  開門瞬間曉天望見他的臉時展露了極度的驚異,卻沒有發出巨大的聲響,而是做出了噤聲的手勢,輕聲對著他說:「姐姐睡著了,在那間房間。」

  他點點頭,徒然增添了幾分緊張。

  「斯內普。」身後的曉天忽然又開口,他站定,轉身回望,見曉天一臉的嚴肅,「姐夫,」這樣的改口讓他心中一跳,可面前的這個男孩子卻淡定自如,一字一頓朝他說,「好好愛她,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欣然承諾。

  她的臥室裡黑漆漆的,沒有點燈。月光從窗簾的縫隙投射到床頭,他環顧四周,然後看向她的臉,在月光下那麼寧靜而祥和。

  她的呼吸很輕,這是他早就知道的。有多少次熬制魔藥後,她累得趴在教室的課桌上睡著,就像是一只蜷縮在美夢裡的小貓,他總在講台上,一邊隨意批改著學生的作業,一邊忍不住偷偷抬頭,看向她的臉頰。

  她算不上漂亮的面孔卻總是散發出令人驚嘆的魅力,那是稚氣和頑強這兩種完全不搭界的氣質混合在一起的產物。她櫻桃般小巧的嘴唇總是緊抿,顯出她不服輸的一面。而視線上移,還可以看見她那雙緊蹙的眉頭,她好像養成了和他一樣不太好的習慣,這又是頑固不化的像征。她好像很老成,可當她睜著那雙總是閃著亮光的動人眼睛望著他,他就會一下子覺得,似乎世界都快融化了。

  他欣賞得很仔細,而且最終忘情地抬手,拂過了她的額頭。

  她發出一聲舒服的哼唧,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愛撫。他粗糲的手指帶來的摩挲感同時也生成了一種安全感,她渴望的東西。

  他望著她閉著的眼睛,腦海裡霎時閃過那一夜的歡愉場面。他立即克制不住沉重的呼吸,還有俯下身親吻她眼皮的欲望。

  他照做了,而她如他所想,立即驚醒。

  「誰?」她顫聲道,同時支起半個身子,緊張地望著面前的朦朧。

  月光很快幫了他們的忙,只不過一兩秒後,她就看清了他的臉。

  「是我。」他等待與她對視之後,輕聲開口,仿佛還不願意驚醒她的美夢。「是我,西弗勒斯。」

  「……教授?」她揉了揉眼睛,痴痴地笑起來,「我在做夢。」她還未完全清醒。

  他被她的話刺激得心口一緊,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我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我就在你面前。張曉沫,你不是在做夢,傻姑娘。」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臉邊,讓她的手指觸碰到了他的臉頰,他感覺到了她溫熱的皮膚貼在了他的臉上。

  她猛地抖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力氣很足——她徹底反應過來了。

  「斯內普教授?」她往後退了退,抵到床頭,抬眼看著他。

  「我是。」他又想去抓她的手,可她將手縮回了被子裡。

  「你,」她本想問他怎麼會在這裡,卻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夠傻。關鍵是,他確實已經在這裡了,他的那股子淡淡的藥香飄散過來,夾雜著他本身的男性氣味。她改口,聲音猶豫,「能不能,別靠我這麼近?」她覺得他前傾的身子幾乎快壓到她的肚子了,那讓她不太舒服——還有肚子裡的孩子也是。

  斯內普很快反應過來,他微微後退,依舊坐在了床邊,然後充滿興奮地望向她隔著被子依舊微微凸起的肚皮,那眼神赤裸得像是已經扒光了她身上的一切。

  她一下子臉紅了,整個人都縮回了被子裡,然後側身,背對他。

  房間裡有了短暫的沉默,夾雜著不安。

  「你母親把什麼都告訴我了。」他開口,這一次他打定主意伸手准確地抓住了她的右手臂。他一邊說話,一邊輕輕推著她的長袖,動作十分自然,而她好像被他的話弄得愣了神,竟任他動作。

  「我不是什麼好人。」他說,「我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一面將她的袖子推到了肩頭。借著月光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個猙獰的疤痕,他俯下去,吻了吻。然後感覺到了她的呼吸加劇,渾身抖了一抖。

  他的聲音低沉卻有力,不給她一點喘息的機會,貼在她耳旁說:「可我知道,請求你留下來,做我的妻子,一定會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情。」

  他整個側躺下來,然後伸手攬住她,將手掌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隔著厚厚的阻礙,他依舊可以感覺得到,那裡,有一個新生命,正在蓬勃地跳動。

  一陣巨大的感動上湧,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並且他暗暗發誓,這輩子,他再也不會松開手了。                    


☆、番外:萊特

  我叫萊特,萊特·薩拉德維。

  當人們聽見我的姓氏時,總會或憎惡或諂媚,或者至少顯現出幾許好奇。這一切,全因為薩拉德維家族在魔法界名聲顯赫,全因其擁有最純正的巫師血統,古老而且高貴。父親將他從祖父那裡承繼的財勢經營得當,使得薩拉德維家族莊園在整個英國巫師界,持續著數一數二的權勢與地位。

  有人說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這話不假。

  但作為薩拉德維家族的成員,我從小,便覺得不快樂。

  因為在家裡,我很少能父母和哥哥露出一點笑容,從我記事時起,他們的話題便圍繞著生意和貴族圈內的那些肮髒,他們在意著爾虞我詐的步步籌謀,而忽略一切與之無關的家庭生活。不論做什麼事情,他們都追求兩個字:利益。

  哥哥比我大十歲,與性格怯懦的我相比,他自幼便展露了他過於早熟的一面。他並不討厭我,也並不欺負我,或者說,他並不在意我的存在。他是長子,也是父母心目中的希望。他的人生路早就在父母與他自己的安排中確立好了。他從霍格沃茨的斯萊特林學院畢業,進入了魔法部工作,為薩拉德維家族在政治上贏取一份保障。

  而我呢?我很孤獨。

  我沒有玩伴,盡管在各種宴席之上我也能遇見一些同齡人,但在虛假繁華的外衣之下,我們的交往根本達不到孩童的天真,一切都是為了特定的目的,而不是為了能一起在草地裡翻滾玩玩具。

  也許我的性格注定了我存在於這樣一個家族,便是一個悲劇。我喜歡安靜和簡單,而非喧嘩和奢靡。在吵鬧中我寧願一個人躲回房間裡,拿起一本故事書,然後可悲地自己一人分飾兩角,自己讀給自己聽。

  去霍格沃茨學校讀一年級的時候,我懷著難以言喻的心情踏上了火車。作為薩拉德維家族成員,我早已被指定將要去斯萊特林學院就讀,那裡有一批同樣是純血統家族出身的人,那會是我未來固定的交際圈子——可我討厭這樣的安排,我討厭被指揮,何況這不是別人的事情,而是我自己的。

  在站台的時候,父母把我托付給了傑特·邦卡盧奇,另外一個顯赫家族的孩子。他個子壯實,看起來比同齡人要高出一截,而他也將是一年級的新生。

  我跟著他跌跌撞撞地擠進擁擠的火車,在他和他的一群朋友所在的車廂裡坐下,而事實證明這真是個錯誤的選擇。他們很快開始拿我打趣,大概是為了在這趟無聊的旅程中增添一點樂子。我原本想要默默忍受,但他們的行為很快越來越過分,最後,當其中一個人對我使用了一個不知名的惡毒咒語後,我終於被疼痛感激怒,一躍而起,撲倒那個人,將拳頭揮了下去。

  這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因為他們四五個人要對付我真是輕而易舉,我很快敗下陣來,找了個機會拉開車廂門,衝了出去。

  我無暇他顧,以至於立即撞到在一個路過的人身上。後面的人追上來,大家在公共走廊上僵持住了。

  「你是怎麼回事?」我聽見被我壓倒在地板上的人發出憤怒的聲音,清脆的聲音。

  我一面不知所措地道歉一面掙扎著站起來,打量著這個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人,驚呆了。

  那是個黑發黑眼黃皮膚的女孩子,她帶著一臉怒氣瞪著我。她有一雙大眼睛,無論何時何地都閃著光,讓人覺得生動極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對面的那群同樣呆愣的人,好像立即明白了發生的事情。

  接著,她開口問我:「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她指了指前面的另一節車廂。

  我沒有猶豫,立即點頭。

  這就是我和張曉沫認識的經過。

  多少年以後,我每每同她回憶起我們的初識,她總要哈哈大笑,她說:「你那時候就是個傻小子,而且還是個髒兮兮的小不點呢。」

  也許是吧。但當我坐到分院帽下時,我卻堅信那時候的自己,充滿了勇氣。

  去斯萊特林嗎?我幾乎立即就否決了這個想法,因為張曉沫已經在之前被分到了赫奇帕奇。所以當分院帽戴到我的頭上時,我不停在心裡念叨:赫奇帕奇,赫奇帕奇。

  我希望的將來,是能夠和她在一起度過的,這樣我才能像是在駛向霍格沃茨的那趟列車上那樣,覺得快樂。雖然我也知道,這個選擇會讓我面對家裡多大的暴風驟雨。到那時,父母和哥哥必然會意外地關照起我來,因為我將破壞他們的「利益」。

  但分院帽好像也認可了我的決定,它沒有猶豫地同意了我的選擇。

  當我滿懷興奮地坐到她的身邊時,她高興地擁抱了我。可我很快發覺,她並沒有把全副精力都投到我的身上,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主席台上的一處。我順著她的視線好奇地看過去,在那裡,坐著一個黑衣黑發的人。那個人有一張嚴肅冷漠的面孔,而我在望見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他——西弗勒斯·斯內普,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也曾多次作了薩拉德維家族宴席的座上客。

  當時我並沒有預料到,這一切,將是一個故事的開始。

  父母在起初聽聞我沒有進入斯萊特林學院時,如我所預估的那般暴跳如雷。但隨後,當他們打聽到張曉沫的家世之後,態度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們默許了我和她的親密,甚至主動促成我們之間的友情。

  在霍格沃茨開頭的幾年,我覺得很快樂。因為我不會再感覺孤獨,我有了一群好友,有了充實的生活,沒有人會再注意我是薩拉德維家族的誰誰誰,他們只會叫我:萊特。

  只是我發覺,我走不進張曉沫的心裡。她的確是我的好友,但我要求的並不只有這麼多。

  我已經十六歲了,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並不在意自己的長相,但我察覺這一切帶給了我什麼:逐漸的,向我告白的人越來越多。

  我一次又一次拒絕了那些女孩,我希望她能注意到這一切,但她好像從來不在乎。她的目光永遠都投向一個地方,一個人。

  我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她甚至很少和他說話,和這個嚴苛又冰冷的老師交流。

  只是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睛裡永遠都閃著光。

  我憎惡這一切,為什麼,她的注意點永遠不是我?

  那一年的萬聖節舞會,我意欲向她表白,但她卻慌亂地逃避。這證明了她很清楚我的想法,我們彼此心知肚明。

  只是她不想接受,這比她毫不知情更讓我痛苦難受。

  而更讓我難受的是,在我的見證之下,她鼓足勇氣走近了他。

  我只能在一旁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她走遠。盡管她依舊把我的當做好友,可我想要的並不是這一些。我受不了她越來越靠近那個男人,我覺得她一定是瘋了……我為她暗中默默學習的中文,卻使得我意外地發覺她甚至給自己的貓頭鷹也取了個名字,叫做:西弗。

  我百般煎熬,最終還是忍不住向她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我愛她,很久很久之前就開始了。

  而她也如我所料的拒絕了我。

  她承認了,她愛的人,是西弗勒斯·斯內普。

  這是怎樣的打擊呢?如果不是她親口所說,我或許還可以存留幾許幻想。是我自己親手扼斷了我的美夢,這真是太殘酷。

  我決定離開霍格沃茨,給自己好好療傷。

  對我的選擇,父母也並未反對,父親身體每況愈下,家族生意正需要我的幫助。我並不是一個盲目的人,我擁有足夠的理智。盡管我對此充滿了厭惡,但我依舊決定接受命運的安排——接手家族產業,成為一名精明強干的商人。

  我同時也決定等待,我不相信斯內普會接受張曉沫的感情,我會一直等待機會,等著將我心愛的人攬進懷裡。

  其實我早就該想到,我等不到那一天,因為我想要等的人,是個絕不會回頭的傻瓜。她實實在在就是一個就算被現實折磨得遍體鱗傷,也一定會繼續往前走的人。

  可我沒有預計的是,素來溫和的她竟然為了留在英國而反叛了自己的家族。從報紙上得知她和她父親決裂的新聞時,我簡直不敢相信。

  她找到我為巴克比克幫忙的時候,我可以看出她眼睛裡的疲累。我義無反顧地盡力幫助她,盡我所能,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我們從酒吧裡出來時,碰見了斯內普和他的情人。我可以看見她眼睛裡的痛苦和哀傷,我問她:「既然他有女友,那你怎麼辦?」

  她對我笑了笑,說:「我喜歡他,和他關系不大。」

  這句話印在我腦海裡,怎麼也揮之不去。喜歡一個人,卻可以不在意是否得到回報。在商人的世界裡,沒有這樣折本的買賣。然而在情感的世界裡,這卻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最終,我決定像她喜歡那個人一樣的喜歡她,只有付出而不求回報。這並不符合我現在的人生信條,但我卻覺得這樣能讓我煎熬的心稍微得到釋放。

  但事情並不這麼簡單。

  父母為我安排了婚姻,和瓦多尼斯家族的繼承人,格蕾亞·瓦多尼斯。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擁有一頭和我一樣的金色頭發,她有一張精致的面孔,並且紅潤可人。

  但我得知這個消息時,唯一的心情只是憤怒。

  我想逃避,想拒絕這一切,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喪失了理智。我原本已經認可了父母對我的安排,但除了感情。

  感情的事情,是勉強不了的。

  但我的抵抗卻得不到任何人的諒解,聚會的時候,連張曉沫也要求我接受這一切。而徐英余的一番話更是讓我不得不屈從。

  我設法說服自己回到正軌,正如徐英余所言,哪怕只是為了張曉沫。

  格蕾亞其實應該知道,我一開始對她的態度。我履行未婚夫的職責,竭力做到最好。但我的心裡卻好像始終有一堵牆,間隔著我和她。

  在一次燭光晚宴結束之後,她拉著我回到房間。那一切的事情都是那麼自然,我們抵死纏綿,溫情脈脈而十分美好。我將她壓在身下,一面品嘗著她的甜美一面卻止不住腦海裡閃現而過的那個影子。在最後的宣泄時刻,我終於忍不住低聲沉吟出口:「曉沫……」

  那時候,格蕾亞怔愣了很久,我也十分難堪。直到最後,她忽然裂開嘴輕聲笑起來,然後吻住了我。她蜷縮進我的懷裡,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沉沉睡去。

  我並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了她,格蕾亞·瓦多尼斯。也許就在那一刻,在我的心裡,已經出現了一個缺口。

  家族變故,父母和哥哥的入獄讓我幾乎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我深愛著他們,哪怕我並未從他們那裡得到多少溫暖,但我骨子裡畢竟流淌著薩拉德維家族的血液。雖然我厭惡他們作為食死徒的所作所為,但我卻無法接受他們被關進阿茲卡班的事實。我奔走,卻無法將他們救出。正義的一方拒絕接受我這樣私心的懇求,而黑暗的一方在這時卻向我扔出了橄欖枝。

  我墮落了,在我非常清醒的情況下。

  我加入了食死徒。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變化,我將自己隱藏了起來。我知道格蕾亞到處在尋找我,但我發覺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她。

  我希望她能遠離這一切,而且能夠忘記我。

  我幫助了張曉沫和徐英余,救出了田楚的女友。也不得不暴露了我的食死徒身份。我聽聞格蕾亞瘋狂的來尋找我,便只好將自己隱藏得更深。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會忍不住回憶,回憶她的笑容,回憶和她在一起所度過的日子。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都是些傻瓜,斯內普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張曉沫,就如同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格蕾亞一樣。總要有些讓我們痛苦追悔的事情發生,才會讓我們真正深刻地清醒過來,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那一夜我隨著黑魔王攻入霍格沃茨,在激戰的時候我忽然看見了格蕾亞。她向我跑過來,那麼急促地喊著我的名字,她說:「住手吧,萊特,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愕然地瞪著她,看著她的金發在空中飛舞。她的樣子美極了,就像我夢中所想的那樣。那一刻我大腦空白,只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她,把她攬進懷裡。

  然而一道從窗外飛來的魔咒卻毀滅了一切。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擊中,倒下,睜著眼睛望著我,停止了呼吸。

  我撲上去,聲嘶力竭地想要喚醒她,可卻怎麼也等不來她的回應。她死了,在我的懷裡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痛苦得想要立即死去,我想跟著她,想牽著她的手永遠不要放開。在那一刻我忽然什麼都明白了,我大聲叫喊著那句話,我希望她還沒有走遠,因為想要讓她聽見,我知道我說的話是她一直想聽卻從來沒有聽見的——

  我愛你。                    


☆、番外:套牢計

  迷迷糊糊的,我覺得有一股氣息輕拂過我的耳際,嚴冬寒意徹骨,這氣息卻溫暖極了。

  我本能地朝著那份溫暖靠過去,搖晃腦袋,把頭發往身後的「牆」上磨蹭,覺得舒服得很。我想繼續睡去,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悶笑。

  他把我環在懷裡,加緊了力道。我逐漸清醒,回憶起昨夜,霎時臉紅,我打算縮回被子裡,卻被他阻攔。他伸手輕輕捋我的頭發,然後輕吻我的耳尖。我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掙扎越烈。他卻依舊不依不饒,竟順著我的臉頰邊吻至脖頸。

  「別這樣,教授。」我慌不擇言,「我……不習慣。」

  他還是沒有停止動作,反而將手從被窩裡進攻,伸進我的睡衣裡。

  「那你習慣什麼?」他的手冰涼徹骨,在我腰間拂過,令我一個激靈。

  我不說話了,心跳加速,任由他將手捂熱後,輕輕地貼到了我的肚子上,那裡跳動的小生命使我一下子安下心來,我認定他不會再敢更近一步。

  「曉沫,」他忽然嘶啞著聲音開口,「告訴我這不是一個夢,告訴我你的的確確是真實的。我不想再一個人醒過來,像個傻子一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屏住呼吸。

  「回答我——」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否則我會給赫奇帕奇扣一百分。」

  他這沒頭沒腦的話讓我一下子愣了,接著忍不住低聲笑起來。他立即變本加厲地說:「接下來的萬聖節舞會也不讓他們參加,還有,取消聖誕節。」

  他怎麼變成個小孩子一樣的性子?我愉悅之余便開口道:「行吧,你要真敢這麼做,以後讓一個小赫奇帕奇來討伐你。」我指的是肚子裡的孩子。

  「誰說的,」他說,「會是一個小斯萊特林。」

  我默默地搖搖頭,他借機扳過我的身子面對著他,然後用他寬大的手掌心貼上我的臉。

  「或者,我們可以要一個小赫奇帕奇,再要一個小斯萊特林。」他緩緩地說,「也許再加上一個拉文克勞……除了格蘭芬多。」

  我臉紅至耳根,他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我,這讓我實在有些不習慣。他的眼神那麼溫柔而動情,我能從他的眼眸裡看見自己的影子,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不好看,蓬頭垢面。

  「曉沫,」他忽然一聲輕嘆,然後將臉湊過來,意欲吻上我的嘴唇,我本能地後躲,他蹙眉,不依不饒地依舊貼了上來。

  唇齒相依,我的大腦立即空白。

  幾秒之後,他微微地留出一點空隙,「你願意嗎?」他開口問我。

  我不明所以,凝視著他的唇,只覺得那其中魔力無窮,竟讓我一時十分渴求。我含含糊糊地道:「願意……什麼?」

  「願意答應我昨晚對你說的事情。」

  我挑眉,想要努力回憶起昨夜他對我說過什麼,我竭力地想要去思考,可他又吻住了我,讓我立即又無暇他顧,全心全意去品嘗彼此的氣息。

  一陣手忙腳亂的甜美之後,時光暫停。

  「說你願意。」他的語氣不帶有一絲商量的余地,停止了動作後,看我的眼神竟然又復有當初站在講台上的嚴厲。

  「我……」我開口,被他逼迫得只覺得不知所措,好像一瞬間回到了當學生的時候,那麼不自在,便只好投降,隨口低聲說,「願意。」

  「禍從口出」,幾天之後,我才真正懂得了這個被逼得太急所以不得不許下的應允將要給我帶來的「代價」。


☆、番外:結婚

  滿天大雪,我和田楚到機場去接徐英余。

  由於臨近聖誕,機場裡到處是出外和歸來的人群,我們在出口四顧了許久,方才見到徐英余推著行李走出來。他身邊卻並無嬌妻,自個兒大步流星朝著我們邊走邊招手。

  原以為兩口子會一起來,卻不料想到的是徐英余孑然一身。我們一路采用麻瓜的方式開車回市區,交談時我責怪他怎麼不帶著妻子來英國,他卻嘻嘻地笑:「她懷孕了,才一個多月不太穩定。所以我讓她先回國。」

  「又一個要當爹的。」田楚做父親已經幾個月了,他兒子長得很漂亮,因此他逢人便吹噓當爹的好處,總是滿面紅光笑眯眯的。

  才幾年啊,便感覺所有人都開始試圖安定下來了。連萊特也已經又有了戀愛的跡像。

  「為什麼斯內普那家伙沒來機場?」徐英余問我。

  「他忙著學校的事情,聖誕節的安排。」

  「可連抽點時間見見老朋友也沒法子嗎?」徐英余的話裡帶著濃濃的嘲諷,聽起來我要讓他們和解的希望實在渺茫。

  「他現在做校長,真的忙極了。」我極力辯解。

  徐英余挑眉,嘲弄道:「怎麼,還沒結婚就這麼護著他了?」

  田楚噗嗤笑出聲,我一下子激紅了耳尖。

  「我們……在上個月已經去魔法司登記了。」我聲音似蚊鳴,話音一落就恨不得從車窗縫裡鑽出去。

  「什麼?」

  這話的效果像是晴天霹靂,幾乎每次我在別人面前重復,都會得到最詫異的反應。原本登記該是按部就班地進行,但事情過程遠遠不如我自己想像的一樣整齊劃一。斯內普趁我神志不清的時候向我求婚,我居然隨口答應了,輕浮隨意的代價和悲慘結果就是我被他抓住了把柄,再也逃避不得。

  那天清早(稀裡糊塗說了「願意」的案發後第三天),我從睡夢中醒過來時,卻沒有一點機會如往常一般享受享受回籠覺的美妙。不知道什麼原因,居然開始能在我家來去自如通行無阻的斯內普竟然站在我的床邊,我沒有心理准備,望著他完全愣了。

  那幾天他仿佛消失了一般,若不是曉天成天討嫌地在我面前嘰咕「侄子他爹」,還和母親當著我的面總是窸窸窣窣的私語,然後冷不丁提高個音調蹦出「斯內普」這名字,我簡直要忘了他曾經出現過。

  他的「失蹤」讓我滿心以為生活可以暫時平靜一下,雖然我很糾結很想見到他,但是半夜突然出現在我床邊這種事情還是太驚悚了。我寧願某個清晨,他會輕輕地推開我的房門,然後摸摸我的頭發,再用慈愛的目光注視我們的孩子——但事實證明現實和想像完全是兩回事。

  那天的現實是,他以壯士斷腕的豪邁一下子掀開我身上的被子,然後將我從床上提溜起來。

  「做什麼?」我還記得我當時的極度震驚,完全忘了平日裡在他面前保持的淑女風範,一下子縮在床角。

  「到婚姻登記司,去結婚。」他的聲音裡滿是理所當然,他望了望我的肚子。

  我捂住他的視線所向,我的肚子已經頗為顯著,這種時候去結婚,我的薄臉皮哪裡受得了。

  「我不去……」我還記得自己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事情的發展走向實在太不符合我的預期,突然就從悲情片成了喜劇。我突然想到幾個月前我一大早從床上溜走啟程回國的場景,那時候走得愁情萬端只覺得傷春傷秋的我怎麼會料到如今竟然落得個被趕鴨子上架活生生讓人看好戲一樣的下場?

  而且為何連母親和曉天也能和他同一個鼻孔出氣呢?我被斯內普拉著忙不迭走出房門的時候,他們兩個人正在飯桌上談天,隨著我們的出現,笑聲驟停。我向他們投去求救的目光,他們卻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母親起身若無其事地鑽進廚房,而曉天竟然也逃也似的跟過去了。

  和斯內普走進魔法司的時候,我的心情是極為忐忑的。斯內普抓著我的手,我們並肩走在長廊上,就像我們曾經走過的霍格沃茨長廊,感覺沒有盡頭。我覺得他的手心暖和極了,卻沒有辦法保持鎮定。我在發抖。

  站到登記官面前的時候,他斜睨我一眼,命令一般道,「把那天早上答應我的話再說一遍。」

  我完全被他壓迫得沒了思考能力,立即諂媚一般地對著登記官一笑:「我願意。」

  我的不知所措在我們彼此往婚約書上簽上名字時達到了頂峰。我的眼淚幾乎隨著我落筆的那一刻,准時的灑落下來。登記官目瞪口呆盯著我,在他目光的注視之下,斯內普攬過我,麻利地轉身出門。

  他對我凶巴巴的上午終於結束了。我被他帶到了蜘蛛尾巷,落地的時候我還在哭。他溫柔地抬手給我擦眼淚,然後滿意地展開婚書上下掃視。

  「從今以後,我們是夫妻了。」

  我那時候真的丟臉極了,聞言哇的大哭,並且不依不饒的越演越烈。

  他把我攬進懷裡,終於聲音裡不再那麼嚴厲,而全是慌亂。「別哭了,哭什麼?」我稍微恢復了力氣,慢用抽泣代替了哭聲。他俯下身極為輕柔地吻我的臉,吻干我的淚痕。

  「教授……」我吶吶地說。

  他臉色霎時變換,蹙眉。「叫我西弗勒斯。」

  我大概是又乏又氣,全然沒發覺這一剎那氣氛的急劇變化,竟然不知死活地抬頭瞪著他,賭氣一般地又喊了一聲:「斯內普教授。」

  他的表情大概是想隱忍,可兩秒之後卻立即變成了若有所思。

  我得意我的勝利,從他懷裡抽身。

  但不到半秒之後我便再沒有那股得意的力氣,而只剩下了驚呼——斯內普將我打橫抱起,走上樓梯。我想掙扎卻又不敢亂動,畢竟如今我成了個沒魔法而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肚裡還懷了一個孩子。「做什麼?」我慌亂地摟著他的脖子,只覺得他的頭發在我額頭上掃來掃去,癢呼呼的。

  他不回答,在臥室門口停下,「把門把手扭開。」他的聲音裡全是火山爆發之前的壓抑之感。

  我心裡隱隱有不好的感覺,手攥著他的衣服,沉默而且不去伸手。

  他搖搖頭瞪著我,口中念起咒語,門一下子彈開了。

  我被他放到床上,他坐到床邊,立即開始解衣服扣子。我嚇得面無血色,往床的另一頭挪動。

  他的手臂快速地伸過來擋住我的去路,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脫掉了上衣,露出精干的肌肉,我咽了咽口水,覺得臉上像是發燒一般滾燙。

  他俯下身來吻我,我急切地回應。情到濃時,他忽然停住動作,蹙眉看著我,無視我的不滿嘟囔,輕聲卻不容置疑地開口:「叫我西弗勒斯。」

  我咬唇,覺得這簡直是他故意制造的折磨。我微微抬頭想要主動,他卻也同時將臉抬高,讓我夠不著。

  我氣得簡直想要跺腳,伸手想抓住他的下巴,他卻將我的手也鉗制住了。

  「叫我西弗勒斯。」

  「嗯嗯。」我的聲音顫抖,「讓我……一下。」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眼神裡閃過一絲得意的笑意,卻依舊不依不饒。

  「叫我西弗勒斯。」他又湊過來輕啄,我想捕捉到他的唇,卻毫無辦法,他像只老謀深算的蝙蝠,又扇著翅膀飛走了。

  「斯內普校長,」我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說,「注意你的形像好嗎?」

  「臥室裡面要形像做什麼?」他忽然笑了起來,「真要形像的話,你肚子裡的小斯萊特林是怎麼來的?」

  「你!」我真要被氣個半死了,「西弗勒斯,你真是瘋了!」

  他眼裡閃過亮光,一下子吻住我的額頭,極為用力。

  「對,叫我西弗勒斯。從今以後,我不再是你的教授,而是你的丈夫。我們可以彼此袒露一切,因為我們的心連在一起。」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溫柔得像是飄過我耳邊的一陣風。

  可這樣的浪漫情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真是別扭極了。我還記得他穿著長袍站在講台上叉手的樣子,那時候,我分明覺得他的生活將是我永遠走不進的一個夢……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最後只有一章了,定制印刷的文本還沒有校對好,真麻煩,唉喲~


☆、番外:無節操

  艾倫注意到最近公園裡來了一個女孩。在這個工業城市唯一的一個大型公園的角落裡,伴隨著霧蒙蒙天空中飛過的驚鳥,那個女孩抬起頭,臉頰的側線很美。

  他開始只是無意間的一瞥,卻由此不知為何,不由自主地每天都准時於下午四時後來到公園,他會在女孩相鄰的長椅上坐下,拿著畫板,目光卻常常悄悄地放在她的身上。

  她的腹部高高地隆起,明顯是有孕在身,她的面孔卻可以讓人看出,她大約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她的黑發和黑色眼睛像是有一種魔力,讓艾倫抵不住想要探索的欲望。他覺得,她的眉眼裡充盈著青春和成熟的混合物。

  那個女孩總是安靜地坐在長椅裡,一言不發地眯著眼睛,臉朝著湖面的波光一動不動,像是在打瞌睡。有時候她會發出低低的嘆息聲,然後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輕輕地笑起來。

  艾倫猜想,她或許是個單身母親,等待著孩子的出世,也等待著自己的人生新一頁。

  他花了一周時間,每天下午大費周折地從學校跑到這片湖邊。他正在讀研究生,快畢業的四月時節,正是繁忙的時候。他著了魔一般拋下一切,卻只為了來到這裡看著這個女孩。

  他覺得自己喜歡她,卻很難說出口。他鼓足勇氣,終於在第八天與她搭訕成功,因為他的頻繁出現,讓她也注意到了。

  「你是在這裡寫生的嗎?」她笑盈盈地問他。

  他點頭,還煞有其事地把他的畫遞給她看,那上面的湖光山色還是頗有姿態的,畢竟他就讀的專業,正是繪畫。

  「你是個畫家,」她側過頭鄭重其事地說,「那真是太好了,我很高興能認識你。」

  「你每天都在這裡來散步嗎?」

  「是的,在家裡坐著太無聊了。」她說,「而且孩子也需要多出來看看大自然呀!」

  艾倫咽了咽口水,輕聲說:「有你這樣的媽媽,孩子肯定會很幸福。」

  「不,我還不夠好呢。」

  「孩子……的父親呢?怎麼沒見到他來陪陪你?」艾倫不動聲色地問。

  「他太忙了,只有晚上才能回家……」她的聲音低沉下去。

  艾倫的心涼了一半,她是有丈夫的,雖然他注意到她並未戴著婚戒。他想起身離開,卻覺得不那麼甘心,他是個富有浪漫主義思想的人,他並不在乎她的婚姻。他覺得就這麼陪著這個懷孕的女孩,也十分愉快。

  可幾天以後,他意外見到了她的丈夫。

  那天他們正暢談得興高采烈——他早就不再需要只是遠遠看著她了,而是和她並肩坐在椅子裡。他與她講學校裡的趣事,讓她樂不可支。

  而他們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微微帶著怒氣的聲音:「曉沫。」那個聲音低沉而極富男子氣概。

  艾倫轉過頭去,正巧和那個男人對視。

  那個人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身黑衣,不,更確切說是一身奇特的黑袍。黑色的微卷長發映襯著有些蒼白的面色,他的黑眸裡儼然有一種嚴苛的情緒,夾帶著懷疑和防備,正不耐煩地打量著艾倫。

  這就是她的丈夫嗎?謎底揭開,艾倫卻更加不解,他不明白如她這般妙齡的女孩,為什麼要找這樣一個看來與她並不相配的男人。

  「教……西弗勒斯。」女孩站起來,聲音裡帶著欣喜。

  男人的表情立即柔和了下來,他快步走過來,扶住自己的妻子,小心地掃了一眼她的肚子。

  「已經快十個月的身孕,為什麼還要出來亂跑?若不是我今天提前回來,還不知道你跑到了這裡。」雖然責備,男人的聲音裡卻充滿了溺愛的溫柔。

  「我只是想出來走一走。」女孩竟像個孩子似的扮了個鬼臉。

  男人的掃視讓艾倫有些尷尬,縱然女孩在旁的介紹也不能稀釋半分。他起身,抓起一旁的畫板。

  「我先走了。」他擠出一個笑容。如今別無他法,只好悻悻然做失敗者的告別。

  但沒走幾步,他卻聽見女孩在身後叫他,他立定轉身,只見她走上前來伸出手。

  「給我畫的那張畫,能送給我嗎?」

  他沒有猶豫,從畫板上取下那張素描,那張他昨天才完成的作品。那畫面,正是獨自坐在長椅上的女孩,微笑著望著湖面。

  他在上面簽名,鄭重地送給她。他知道這段際遇即將結束,悵然若失。

  女孩帶著畫回到男人身旁,而他朝他們招手,接著轉身佇立在湖畔,伴著夕陽西下,這個標准文藝青年的內心真是凄涼不已。

  張曉沫手裡捧著畫,立在原處欣賞。「這個人將來一定會成為很好的畫家呢!」她滿意地把畫舉到斯內普面前,「你覺得他畫我畫得像嗎?要不等孩子出生讓他也幫忙畫一張吧?」

  斯內普挑了挑嘴角,伸手奪過畫,輕柔地扭轉嬌妻的身子,朝著公園門口。

  「回家。」

  張曉沫撓撓頭,不滿地嘟嘟著往出口走。

  斯內普卻慢了兩步,他攥著畫,快速地轉身,眯起眼。

  他看見那個畫家還在湖邊的樹下站著未動,便悄然從口袋裡掏出魔杖對准其背影,用細微的聲音惡狠狠地快速念出咒語:「無聲無息!塔朗泰拉舞!門牙賽大棒!倒掛金鐘!滑稽滑稽!腳立僵停死!一忘皆空!」

  見那人一番折騰後悶聲倒地,他才滿意地收回手,將魔杖放好,追到張曉沫的身側,攬住她欲轉向的肩頭。

  「西弗勒斯,我是不是聽見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啊?」

  「……看看,在外面待太久你都出現幻聽了!乖乖跟我回家,老婆。」

  「那今晚吃什麼呀?」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番外:膠著

  下課鈴響了,西弗勒斯斯內普像一座雕塑,站在講台邊蹙眉目送學生們一窩蜂般衝向教室門口。有一個斯萊特林的男生走在後面,經過他身邊時抬頭仰視著他,語帶敬畏地向他道別。

  「教授,再見……」男生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在被斯內普盯了兩秒後湮沒不可聞,灰溜溜地跑開,追他的同伴去了。

  新一批的一年級新生到校不到兩個月,大多數不僅興奮不已,而且因為霍格沃茨校長、魔藥課教授斯內普過去發生的那些「英雄傳說」而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好奇與沒來由的崇拜。這讓他煩透了,而他解決這一煩惱的唯一辦法就是冷酷。

  這本來就符合他的本性,他不是個可以與人熱絡的人。要和學生們打成一片,簡直叫他難以想像,這樣的事情全交給麥格教授與海格他們便足矣。而他,只需要管好他的一個學生就行了。

  而這個學生,最近正帶給他帶來無限的煩惱。

  曉沫生下兒子西德尼已經四個月了,生產過程順利,而孩子也很健康。每個人都說他的面目像極了他的母親,而神態則像極了他的父親。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可是斯內普卻感到越來越郁悶。

  曉沫愛極了孩子,每晚都要陪著孩子入睡,半夜還要三番五次跑去給孩子喂奶。斯內普強調了多次讓他用魔法就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可曉沫卻並不同意。她對待西德尼的態度和神情簡直讓斯內普極度嫉妒起自己的兒子。他甚至想,當初如果沒有那麼不小心,也許他和曉沫的兩人世界能持續得更久一點。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曉沫已經從主臥室搬到嬰兒房裡三天了,這三天裡斯內普獨自一人躺在空落落的床上,極端不適應。他受不了身旁沒有妻子的味道,曉沫渾身上下發出的那種柔軟香氣已經成了他安睡的源泉。

  而且……

  曉沫的身體已經漸漸復原,足夠承受某些事情了。

  他狂躁的想要她,每天早上醒來時硬邦邦的下身都在提醒著他,他的欲望已經到了不得不宣泄的臨界點。他已經近乎一年沒有過性事了。實際上,他與曉沫的夫妻生活幾乎就沒有開始過,除了他讓她懷孕的那一晚,他們再沒有上過床。她從中國回來後,他們結婚了,住在了一起,可她本來就孱弱的身體還未從死而復生中恢復過來,又懷著孩子,斯內普明白他不能再為她增添任何安全隱患了,所以隱忍不發,靠著親吻和擁抱,以及自己實在忍不住時去衛生間解決的策略,活生生忍到了現在。他覺得自己在這方面才真的是英雄。過去多年間他似乎禁欲得易如反掌,可那是因為他沒有遇見深愛的人。現在一切都不同了,當自己愛的女人就躺在自己身邊,卻不能碰她,這簡直就是煉獄一般的痛苦。

  是時候恢復正常生活了。他都快想不起來那刻骨銘心的一晚當他品嘗曉沫誘人的身體時究竟是怎麼樣的感覺,他需要重新認識自己妻子的一切。

  可是曉沫似乎對此並沒有察覺,三天前她提議說不能讓自己現在不穩定的起居影響到斯內普的休息,所以干脆搬到嬰兒房便於照顧孩子。這段時間偏偏西德尼確實也老是半夜哭鬧,讓人無法安心。

  斯內普等學生全都離開教室後,整理了一下房間,便穿上鬥篷,抓起了飛路粉。這是周五的下午,也應該是一個值得回味的周末的開始。

  場景變換,當他從壁爐裡走出去時,從廚房裡傳來的香氣立即讓他感到一陣溫暖。張曉沫聽見動靜,探出頭來,手裡還拿著鍋鏟,她的黑色長發隨意地盤起來,這讓她增添了幾分閑適的魅力。她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朝著斯內普:「西弗勒斯,今晚吃煎牛排!」梅林在上,那一瞬間斯內普覺得她美極了,他真想……

  斯內普收回神,鎮定地回以微笑,然後走上樓,去看他的兒子。

  小家伙躺在嬰兒床裡,眯著眼,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醒著。他確實繼承了曉沫的五官,看起來很是可愛。斯內普湊近,拿手指撓在他粉嫩的鼻尖,粉嫩的皮膚真是令人倍感溫柔。小家伙打了個哈欠,睜開眼望著自己的父親。黑色的眸子裡帶著不解,卻沒有哭,只是靜靜地盯著斯內普的臉,表情冷靜得很。

  父子兩個對視,直到曉沫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斯內普才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匆匆往他懷裡塞了兩個玩具,走下樓去。

  曉沫正在擺盤,看見斯內普下來,便得意洋洋地把自己的「成果」放到他面前。這段時間的家務鍛煉,讓曉沫的廚藝大有長進,牛排煎得恰到好處,斯內普光聞著香味便已經覺得愉悅不已。

  「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天,不過買到這麼新鮮的牛肉還是很值得。」

  吃飯的時候,曉沫興奮地講著她外出遇見的趣事。由於沒有了法力,她現在更多的是融入在麻瓜世界的生活,盡管蜘蛛尾巷所在的城市並不宜居,斯內普也再三提議搬走,可她卻堅持留在這裡,她說這畢竟是斯內普父母留下的財產,也就是他們的家。

  她甚至在麻瓜界找到一份教人漢語的工作,就在臨近不過四十分鐘車程的另一個城市,兩周前在父母回國之後她不知所措了幾天,便鼓足勇氣面對新生活,目前看來成效不錯。

  那麼在另一方面,是不是也該有新的開始呢?

  斯內普看著妻子光彩照人的神情,一邊切著盤裡的肉。他真想同樣的拿下她,可他一瞬間依舊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西弗勒斯,西弗勒斯?」

  他聽見曉沫的聲音,回神過來。掩飾地舉起桌上的茶杯。

  「你這幾天怎麼了?老是心不在焉的,太累了嗎?」

  面對妻子的疑問,他該直說嗎?因為:我想要你?

  「只是在想些事情……能再給我一些意面嗎?」他最終還是開不了口說那些事。

  晚飯後的時間,他都在書房批改帶回來的學生作業,等到工作完成,已經快十點了。他下樓拿東西,看見曉沫靠在單人沙發上,手裡拿著的書垂在扶手邊緣,搖搖欲墜。西德尼睡在一邊的搖籃裡。這一幕在柔和的燭光下美麗極了,斯內普一下子幾乎想要落淚。他何德何能,能有今日的幸福?

  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半蹲在妻子的旁邊,極為輕柔地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

  「……哇!」搖籃裡的小家伙突然出聲,不僅徹底破壞了他爸爸的好事,而且聲音還越來越大,簡直是震天響:「哇哇哇!哇哇哇!」

  曉沫立即跳起來,「怎麼了?」她轉臉看見斯內普,有些意外,她望著他,「孩子哭了嗎?」

  新晉媽媽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丈夫此時正一臉悻悻然,臉色還有點發青。她說完便全神貫注地走向搖籃,抱起兒子。

  「西德尼,別哭了,我的寶貝!你是餓了嗎?」她想兒子大概是想吃奶了,便本能地伸手撂衣服,借著余光她忽然發現斯內普站在一邊一聲不吭,一下子不安起來,又帶著極度的不好意思。

  「西弗勒斯?」

  斯內普盯著自己妻子的臉龐,彎了彎嘴角,輕聲回答:「嗯?」

  曉沫見他沒有移動的意思,便干著嗓子進一步開口:「……你能不能轉過身去?」

  斯內普沒反應,只是盯著她,眼裡情緒晦暗不明,極危險的眼神,而且j□j裸地帶著欲望。

  曉沫一下子臉紅,又找不到化解的辦法,情急之下,只好自己轉身背對他,然後小心翼翼地給西德尼喂奶。

  斯內普望著妻子的背影,動了動喉結,他覺得這個姿勢性感極了,美妙極了。縱然他並不能說出這到底美在何處,性感在哪裡。他的身體卻已經不受控制地繃緊。以往曉沫哺乳的時候總是不知為何一定堅持要避開他,而他也每次都順從,但這次他卻無法走開,他真恨不得自己頂替西德尼的位置……這想法似乎很不理性,但在家裡又何必講求什麼理性呢?

  十點過了幾分鐘,曉沫抬頭望著鐘,然後把西德尼放進嬰兒床安置好。

  嬰兒房裡很安靜,她坐到一旁的大床上,松了一口氣。

  方才給西德尼喂奶的時候,斯內普一直站在一邊,令她覺得尷尬不已。她匆匆地安撫好不滿地小家伙,立即上樓回了房間。

  也許她不得不承認,她在躲著斯內普,有意或者無意。

  其實她能感覺到斯內普最近情緒上的變化,而他的眼神更毫無掩飾地展現出了他的內心所想。

  可這正是她沒准備好的,她有些害怕。

  與斯內普的親密記憶幾乎就停留在了那一次,之後的親吻和擁抱,都是發乎於情止乎於理,因為種種忌憚,他們都沒有進行過最後一步。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淺淺的愛撫,這並不正常,卻讓她覺得很滿意。她覺得這些就足夠了,在經歷過生死之後,能有相愛的人,還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好愛西德尼,特別是發覺他有一雙與他父親一模一樣神態的眼睛之後。

  另一方面,她對現在的自己一點自信也沒有。雖然產後的恢復非常順利,連母親也能放下心回國去了。可她總覺得現在的自己身影臃腫,毫無魅力可言。

  她害怕讓斯內普看見這樣的自己,她自己眼中不好的自己。

  她就這樣胡思亂想,連身後的門什麼時候悄然被打開也毫無察覺。

  斯內普在門口佇立,感受著這房間裡寧靜的氣氛。

  「西德尼睡了嗎?」他小心翼翼地開口,然後他看見妻子從床上猛地站起來,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他有些尷尬地靠著門,找到妻子的眼睛,那雙眸子裡滿是慌亂,而他猜想自己的樣子也好不了多少。

  「……嗯。」曉沫沒有再看他,轉頭望著嬰兒床,「他是個能吃能睡的健康孩子呢。」

  斯內普往前走了幾步,有些急促,但還沒走到曉沫面前,曉沫卻已經轉身朝著他走過來了。她像是下了決心,兩片臉頰緋紅,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又一次凝視著他。

  「明天……明天是周末啊,西弗勒斯。」

  「是的,想做什麼?」斯內普低聲說。

  「徐英余臨時到倫敦辦事,我們中午去對角巷,和他一起吃個飯吧。」

  徐英余?斯內普忽然聯想到那一次與他的「大戰」,那家伙,也許真的注定要一直插在他的家庭生活裡嗎?

  「西德尼怎麼辦?」他找到「借口」。

  「瑪格麗特說願意幫我們照看一天,我已經把准備做好了……」曉沫往後退了兩步,她覺得與斯內普的距離太近,心跳令她幾乎不能忍受了。

  斯內普沉默了幾秒,開口:「好,你想去,我會陪著你……晚安。」

  他說罷,轉身走出去了,動作簡直是毅然決然,曉沫望著他的背影,長舒一口氣。

    


☆、番外:恢復【定制印刷開始】

  第二天中午太陽剛過了頭頂,徐英余坐在對角巷布置精致的酒館包間裡,伴隨著嘎吱的推門聲,望著跨步而入的兩夫妻,燦爛一笑。

  「曉沫,西弗勒斯!」

  正環顧四周一臉肅穆的斯內普立時渾身一抖,他可真不敢相信自己的一雙老耳朵了,什麼時候開始,徐英余竟能夠直呼他的教名?而且還叫得如此自然順暢,如此親切動人,以至於讓他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

  「叫我斯內普。」他聲音低沉,在給曉沫拉開椅子的空當,用一種刀割一般的目光劃到徐英余的臉上。

  「別這樣啊,親愛的西弗勒斯。」對面的男人還真不是吃素的,挑了挑嘴角,卻頗有風度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用餐時,他保持沉默不語,聽著旁邊的兩人聊得暢快,只是在曉沫需要照顧的時候才動手,諸如給她倒酒,遞紙巾之類。他不太在乎徐英余投射過來的竊笑眼光,管他的呢,讓這一切該死的都盡快過去吧!

  實際上,最感到奇怪的人要數負責包間的服務員了,他每次進來時都能感覺到房間裡一派濃郁的祥和中不免也帶有一絲緊張的氣氛,而這微弱卻執拗的氣息毫無疑問來自於那個黑發黑衣還黑著臉的男人——他當然認識,這個魔法界正當紅的大英雄,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作為一個八卦小報的愛好者,他也知道斯內普身旁所坐的女子就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盡管在那張不慎曝光的偷拍照片上斯內普的表情怒目得有一些可怕,但他身旁那個微笑著的東方面孔的年輕女孩,卻讓魔法界的巫師們覺得如沐春風。而至於對面的那個男人嘛,他就更熟悉了,作為這家酒館的新股東之一,他是他的新老板。

  曉沫饒有趣味地和徐英余聊起他即將臨盆的太太,還自信滿滿地告訴了他許多育嬰心得。在一旁豎著耳朵的斯內普微微瞥了嘴角,他可真不願意拆穿自己的老婆——要知道,西德尼出生之後直到三個月大的這段時期內,除了喂奶和夜晚伴睡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是他和曉沫的母親剪瑛在照料,就曉沫那番粗手笨腳的手藝,還真是讓人額外擔心不少呢。直到最近,曉沫才挑起了大梁,全權照顧西德尼,而一時間又「負責任」過了頭,竟然提出「分居」這種慘無人道的方案。

  他一想到這一點,不免立即悄然悲嘆。恰在這一瞬,他察覺到桌對面投射來一絲玩味的眼神,他抬眼,立即與徐英余那雙含笑的眼睛對視,徐英余對他眨了眨眼,頗為調皮,那信號,像是知道了什麼,看來男人之間要想藏點秘密,也不比女人們容易。

  「怎麼樣,最近很忙吧?斯內普校長?」徐英余輕抿一口葡萄酒,朝著斯內普舉杯,「聽說今年入學的霍格沃茨新生人數大超往年,許多家長都爭著搶著把孩子送進你們那裡去呢,你的工作量恐怕也增加了不少,多辛苦啊。」

  「沒什麼辛苦的。」斯內普冷冷地回應。

  「那我怎麼看你氣色不太好?」徐英余呵呵地笑了幾聲,「晚上是不是睡不著?曉沫給我說她這幾天陪著西德尼,那你不就是一個人在房間裡睡覺的嗎?」

  聞言,首先臉紅的不是斯內普,倒是張曉沫,她倉促地把面前的一盤菜推給徐英余,聲音緊澀:「多吃菜,少說話!」

  斯內普悶聲未語,他本能地湧起一股衝動,在桌下伸出手去一下子抓住了曉沫藏在膝頭的一只手,緊緊攥住,他直覺自己已經把所有的熾熱溫度都傳達給了她。

  她一開始掙扎了一下,很快便一動不動了,任由他把手拉過去,放到了他自己的大腿上,隔著黑色絲絨的觸感,她心裡大吃一驚,發覺斯內普的腿上筋脈正在急促躍動——他的心跳很快嗎?

  一頓飯畢,徐英余提議在附近走動走動。三個人在下午微暖和煦的陽光下朝著一邊的小道信步而去。這時候對角巷的人並不多,偶爾聽得見嘰嘰喳喳的鳥語。

  曉沫和斯內普的手從起身離座時便已經及時分開了。從酒館出來時,曉沫刻意快走兩步追上了前面的徐英余,和他繼續聊天,留下斯內普在後頭沉著臉跟著走。

  「我明天辦完事就要回國了,下次等孩子出生,我會把他帶來英國。」徐英余一邊說話,一邊扭頭瞥著後面的斯內普,忽然站住了,朝著曉沫道,「你們下午還准備做些什麼?」

  「不知道。」曉沫實話實說。

  「我知道一個風景絕好的海灘,要不跟我一起去那裡玩玩?」徐英余提議,同時朝著斯內普招手,「西弗勒斯肯定也樂意,對吧?」

  「……我已經說過,不准你叫我西弗勒斯。」斯內普咬牙,從嘴裡蹦出幾個字。

  半個小時之後,英國西部某人跡罕至的海灘上,出現了三個人影。

  許是很久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曉沫興奮極了,兩三步之後便一口氣甩掉兩只鞋子,光著腳丫子踩在沙灘上。

  「小心,別被什麼東西扎到腳。」斯內普忍不住低聲囑咐。

  「你的語氣真像她爸爸,」徐英余在一旁說,「她不是小孩子了,別那麼小心翼翼地看護她,你太緊張了。」

  「她為我受過太多苦,我想現在再怎麼照顧她,都補償不了過去發生過的事。」斯內普停下步子,和徐英余一道站在原地,目光仍舊追隨著漸漸跑遠的張曉沫。

  她不是個小孩子了,可是在他的眼裡,她依舊是那個站在講台下抬眼望著他的學生,或者是站在他身旁一起制作魔藥的助手,他應該全力指引她,照管好她,並且再也不讓她干幼稚的事情,如逃跑,離開他身邊之類。

  他正在遐思悠悠,耳畔卻傳來聲音:「最好,別再把她當做你的學生。」

  斯內普吃驚且慍怒地瞪住徐英余,該死——他怎麼又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而且還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口?

  徐英余的眼神染上了幾分嚴肅,他繼續說:「你不是執意不讓她叫你教授嗎?為何又要讓她感覺自己還像是你的學生?她這樣一面叫著『西弗勒斯』一面又像是學生對待老師一樣和你生活在一起,你可真夠讓她好受的。」

  斯內普想開口反駁,卻一時竟感覺無話可說了。

  「你們兩個人現在的氣氛可真奇怪,你們是夫妻,卻並不像夫妻。」徐英余說,「曉沫的性格是很敏感的,她也並不是一個真正勇敢的人,如果要改變,必須首先從你做起。斯內普校長,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呢。我看恐怕首先你得學會怎麼樣做一個合格的愛人。」

  「你為什麼會說這些話?」斯內普帶著疑惑看著面前這個鄭重其事的男人。

  徐英余輕聲笑起來,他攤手道:「這不是為了你,你明白,我是為了那邊那個傻女孩而已。」

  曉沫跟著潮水饒有興趣地跑來跑去,她很少有機會在海邊玩耍,特別是最近這一兩年以來世事變遷,更是無從游樂。

  蜘蛛尾巷所在的那座工業城市遠離海邊,這段時間她工作的另外一座城市也和海八竿子打不著。她很喜歡海,曾經想過有機會在海邊住下來,成日裡在沙灘上撿拾貝殼,累了就躺下來看著藍天,耳邊則是溫柔的海濤湧動之聲。

  與斯內普在一起生活的近一年時光,他們的活動範圍局限得很,戰事剛結束,一切百廢待興,哪裡有閑工夫出來游玩呢?而且——斯內普也似乎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他忙於學校的事物和對她生活上的照顧之中,已經足夠疲累了,她只有心疼,並無埋怨。實際上她覺得平淡的生活也挺好,若不是今日有機會出來肆意一番,她也會繼續這麼平淡下去。

  她愉快地追著一只驚慌失措的海蟹,在踩進一塊看似平坦的沙地時立即吃疼地叫了一聲。她的腳掌心被什麼東西扎到了,而且扎得很深,一瞬之間便覺得劇痛襲來,措手不及。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抬起腳,是一塊大拇指大小的碎玻璃,一大半已經沒入她的腳掌裡,而且在移動中劃出一道極深的傷口,殷紅的鮮血立馬湧出,一下子染紅了她整個腳底。

  斯內普已經跑了過來,蹲到她旁邊查看,「怎麼了?我不是讓你小心一點嗎?」他的話裡有責備,更多的卻是焦慮和擔憂。

  「對不起。」她忍住痛,咬咬牙。

  斯內普猛地打橫抱起她,她的腦袋貼著他的心口,她覺得他的心跳很快,也很有力。她環顧四周,不免詫異:「徐英余呢?」

  斯內普有些沒好氣地回答:「他有事已經提前走了。」

  曉沫暗暗奇怪徐英余為何沒來道個別就突然離開,這時斯內普抱著她的手臂更收緊了。「我得幻影移形帶著你回家去處理傷口,你抓緊我。」

  曉沫有些無所適從地用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頓時天地變換,再及視線固定下來,已經是在蜘蛛尾巷房子的客廳裡。

  斯內普動作小心地把她放到長沙發上,起身飛快地走進儲藏室。曉沫仰躺著,臉色已經有些發白。房間裡安靜至極,只聽得見斯內普在隔壁翻箱倒櫃的聲音。

  傷口處理後,斯內普輕輕地將曉沫的腳放到自己的腿上,舉起魔杖輕吟魔咒,一股暖流襲來,曉沫覺得疼痛一點點消失殆盡,她手裡舉著斯內普塞過來的藥瓶,裡面暗綠色的液體讓她有些發怵,「一定要喝嗎?」上次大肆進補魔藥還是在她懷著西德尼的最後一個月和產後第一個月,那種滋味可一點也不好受。

  斯內普沒有接她的話茬,那意味著肯定的回答。他念完咒語,把魔杖收進口袋。曉沫抬眼望過去,昏暗的燈光之下,她發覺斯內普側過臉。

  「對不起,教授。」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心裡一亂,便開口說了出來,連自己也吃了一驚,她知道,斯內普已經不允許她再叫他教授了。

  她把腳從斯內普的手臂間輕輕地抽走,坐立起來,有些局促不安。

  座鐘響了起來,下午四點。

  「該,該去接西德尼了。」曉沫低聲說。

  「明天再去吧。」斯內普終於開口,聲音似乎很平靜。

  「那我去給瑪格麗特寫信。」曉沫說罷便想站起來,可是她剛起身便被拉住了,斯內普一下逮住她的手腕,緊緊攥住。

  「今早送他去那裡時,我已經向瑪格麗特說過,明天再去接他。」斯內普沉默了一下,斷斷續續地說,「我想……我們何妨有一天單獨相處的時間呢。」

  曉沫聽罷臉上立即飛起一抹紅,她重新坐下來。斯內普向她靠近一點,兩人緊緊地挨著,他把曉沫的手掌握住,仔細端詳。

  斯內普說:「我不是一個好的情人,對嗎?今天看見你在海灘那麼高興,我才知道自己差了有多少。我甚至沒有帶你出去散散步。我原想你當時懷著孩子,身體不好,只知道照顧你,卻沒有真正明白你的需要。這兩個月我太忙了,對你更是關心不夠。」

  曉沫搖搖頭。「不……」

  「我並不是一個能說情話的人……可我很愛你,超過我的生命。」斯內普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聽來性感極了,「我現在的生命,本也是你帶給我的。你就是我的一切,張曉沫。」

  「西弗勒斯,」曉沫舉目,與斯內普對視。她完全被斯內普的話震驚到了,她知道他說得沒錯,他並不是一個能說情話的人,今天是怎麼了?可她為什麼此刻一面覺得奇怪,一面又感動得要哭出來了?她有些無措地抬手,撫上他的臉龐,「我也好愛你。」他的臉糙糙的,有些胡茬新冒出來,竟有些刺手,可她卻覺得很安心,她確實很久沒有這麼觸摸過他了,而且竟然一點不羞怯,或許是剛才那番話,讓她覺得心裡暖暖的,而此刻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一種燥熱感也同時在全身散發開來。

  斯內普彎了彎嘴角,傾身慢慢地湊過來,略帶挑逗地輕輕咬住她的嘴唇。

  曉沫不由自主地主動相迎,兩人唇齒消磨,j□j纏綿。須臾,斯內普一聲低嘆,將曉沫打橫抱起——這次的目的地不再是客廳,而是臥室。

  太久的禁錮一時讓兩個人都有些j□j,衣物很快成為身外物,曉沫仰躺在床單之上,只覺得渾身燥熱難當,毫無察覺身上已不著一縷。斯內普動作輕柔,俯身壓上來,他用一只手指撥弄起曉沫的發縷,然後淺淺地吻著她的脖頸。

  他那已界極點的欲念今日終得宣泄之時機,然而他卻並不急於摘下面前這朵含苞欲放的花朵,而是不緊不慢地挑逗,布下一張j□j之網,意圖將之緊緊束縛,方可大快朵頤。因為他要的,是勾起她的原始本能,喚醒她潛意識裡的需求,他可不想再過上苦行僧的日子,因而,今日他必然要讓她體會到夫妻之間的極度快樂,從此不再逃避,而是向往……自然在這一方面,他過去和現在都實在算不得什麼高手,但關鍵時刻,人的本能總是多少有些作用的。

  曉沫渾身發顫,她覺得這感覺奇妙極了,數月來的拘謹似乎瞬間消失了,她曾經想過這一刻,覺得該有多麼難為情啊,彼此j□j相對,呼吸相連,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會得到對方的熱烈回應和濃情撫慰。斯內普的喘息聲近在耳畔,他的眼眸裡全印的是自己的影子。曉沫不自覺地用雙手摟住了他的腰身,汗津津的緊實肌肉讓人竟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你是真的嗎?」她忽然這樣問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

  他的吻在此刻覆蓋到了她的雙峰,這讓曉沫忍不住輕呼出聲,滾燙的舌頭纏繞在她的櫻桃之上,她越加發抖起來,她的手不由自主抓緊了他的後背。

  「我是真的。」他難得有閑情,專心致志攻堅克難的同時,還能努力回答。

  「真好,我不是在做夢。」曉沫揚起嘴角。

  斯內普輕輕笑了笑,貼上來,又是唇齒交纏。

  他昂揚壯碩的男性特征已經抵住了她,熾熱的感覺讓曉沫漲紅了臉,她羞愧地感覺自己下身似乎正自覺地給與反應,他的手掌拂過,也應該感受到了。

  「我要你,永遠都是。」他探尋到入口,溫柔地挺進。

  「嗯,啊……」曉沫被濃濃的j□j所帶動,不由j□j出聲,原來這件事是這樣的感覺。陰差陽錯的遺憾使得她幾乎已經忘了這是怎麼樣的快樂了,魚水之歡,雲雨之樂,其實最重要的就是相愛的人彼此相擁的幸福感吧。她今生今世能得到這種幸福,足矣。

  而在曉沫感嘆的同時,斯內普則正埋頭苦干,格外暢快。

  同時,他在心裡默念:看來不需要使用第二次,明早一定要把那瓶書桌上的催情劑處理掉才行,否則被曉沫知道,他恐怕又要被扔到禁欲大軍,且永世不得翻身了。

  夜很長,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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