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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小人難為by江洋

*32*

志靖聽嚴喧說完,轉頭問蘭子杭:"他說得對嗎?"

蘭子杭拿不準他會不會袒護自己侄子,冷冷地道:"在商言商,商人重利,但子杭自問所做之事並未傷天害理,不像所謂的世家大族,假托皇命就可以強奪人家財產,強迫別人屈從!"

志靖點頭,對嚴喧道:"他做了壞事可以交給官府懲處,你強奪蘭家財產,逼他成親,可有此事?"

嚴喧道:"蘭家財產是皇上賜給徒兒的,徒兒不能違抗皇命不是?"

蘭子杭怒道:"天子理應公平,我就不信皇上會讓你霸佔別人產業

嚴喧道:"皇上派我出京之時,曾親口對我說過,遇到這樣那樣的事,可便宜行事,我眼看你蘭家財產保不住,便宜別人不如便宜了我,所以便依皇命行事了。"

蘭子杭恨恨地道:"你這不是仗勢欺人是什麼?"

嚴喧道:"這個你可別說我,你平日難道不仗勢欺人?"

"我欺人也沒你這麼不講理!"

"大欺小欺而已嘛,五十步笑百步,其實咱哥倆相差不大。"

志靖打斷他倆的扯皮,又問:"還有成親,你們到底是什麼回事?"

"我是被逼的!"這回兩個人異口同聲回答。

志靖大師瞪眼:"兩人都是被逼?被誰逼的?"

"他!"兩人又異口同聲,手指對方。

蘭子杭怒道:"嚴喧,你別混淆黑白,明明是你逼我!"

嚴喧歎道:"蘭兒啊,若不是你逼得我走投無路,我怎會自尋煩惱,這麼倉促跟你成親?要知道我在京城,那可是名門淑女人見人愛的金龜婿啊,上我家提親的把門檻都踩破了。"

"哼!我蘭子杭才是無數江南美女的夢中情人,來我家提親的人把清州的大路都踩低了三分!"

"我......"

"我......"

兩人還要對吹,志靖大師猛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雄渾的內力隨聲發出,震得屋中嗡嗡做響。

"你們究竟是誰被誰逼?"

"他逼我!"

"我被他逼!"兩個人還是一口咬定,互相瞪視對方,志靖大師一瞪眼,指著嚴喧:"你說,你怎麼被他逼迫?"

"大伯父......呃,師父啊,您看,徒兒我本來好好地走在被皇上流放三千里的路上......"

"等等!"志靖大師打斷他:"流放三千里?這又是怎麼回事?"

嚴喧於是又訴一頓苦,把自己盡心盡力為皇上辦事,結果反倒莫名其妙獲罪被流放一事加油添醋地講述一遍,末了道:"師父您看看,連皇上都這麼翻臉不認人,徒兒受了委屈都沒地方講理。唉,說實在的,當初往江南來的時候,我就在想,乾脆提前到師父這裡報道算了,跳出紅塵,再不受這種閒氣!"

志靖大師點頭:"那你怎麼沒來?"

嚴喧嘻皮笑臉地道:"皇上有旨的嘛,流放徒兒三千里,不走完不行,還有差役跟著監督哪。"他一指遠遠立在牆角的兩名差役,那兩人急忙點頭。其中一人從懷裡取出那道流放的聖旨來,躬身呈上,志靖大師一看,果然所經過的一路上都有地方官簽字蓋章證明。

嚴喧又道:"若只是流放,徒兒也還沒什麼怨言,誰知皇帝爺爺連流放都不讓徒兒清閒,這一路走著,還得兼著暗訪的差事,哪裡的官員如何,民生如何,收成如何,風俗如何,都得一一上報,您說,我這趟流放,可有多累!"

蘭子杭冷冷地道:"你一路走一路白吃白喝,只在我蘭家功德林住了二十天,就花了我幾千兩銀子,這也算流放?"

嚴喧道:"我這是出公差哎,難道你還叫我自己掏腰包?"

"走的時候你還收受我家重禮,哼,這也是應該的?"

"那是你向我行賄哎,我得留下證據不是?"

志靖大師打斷他們:"別扯遠了,先說明白你們到底是自願成親還是被迫?"

嚴喧道:"師父,不是徒兒扯遠了,是您問到的,徒兒當然要解釋清楚--我這還沒有說完......"

志靖大師瞪他一眼,對蘭子杭道:"你先說!"

蘭子杭立即把嚴喧強逼他賣身為奴一事說出,直說到嚴喧強迫他成親,方可換回自由,以及可以管理蘭家財產。

志靖看向嚴喧:"是這樣嗎?"

嚴喧道:"後面是這樣沒錯,不過凡事有果必有因,您還不知道我為什麼強逼他為奴,而他又為什麼肯答應。"

"為什麼?"

嚴喧便把蘭子杭擒拿自己,拆卸四肢關節、痛打到遍體鱗傷一事說出。

"要不是佟將軍來得快,您可就再也見不到徒兒啦!他差一點就要了徒兒的命啊!當時我滿身是血,半死不活,他爹和清州布政司拚命護著,他還三番四次要拿劍殺我,因此佟將軍不幹了,非要宰了他為我定國公府出氣,我為了保他,不得已收他為奴。"

"佟將軍?是佟鋒嗎?"

"正是,他現在升了清州提督啦。"佟鋒是定國公府舊人,志靖大師也認得他,此人一向剛正,在軍界基有口碑。

志靖大師點頭:"他怎麼會碰到你?蘭子杭又為什麼打你?"

嚴喧於是把蘭家賄賂江南官員一事道出,"師父啊,現在朝廷正嚴查此事,蘭家向各州官員行賄謀私一事,歷時久遠,情節嚴重,連皇上都知道了,這次徒兒奉命暗訪,其中一項重要事務就是清查蘭家。"

志靖點頭:"你在查訪的過程中行跡敗露,所以被他所擒?"他看一眼蘭子杭,此人看著眉清目秀,年紀輕輕,竟敢擒拿暗訪欽差,事敗還要殺人,膽子還真不小。

"不!他才不是正大光明地查訪以致被我所擒,他、他......"蘭子杭漲紅了臉,眼光憤怒,卻怎麼說得出自己被嚴喧強 暴的事實?

*33*

"蘭兒啊,你口才再好,抵不過事實俱在,是不是?你打得我遍體鱗傷,現在還有印子呢。"嚴喧解開衣服,果然胸腹上道道鞭痕縱橫交錯,還未完全消失。

志靖大師一看,對嚴喧的話又多信了幾分,冷冷地對蘭子杭道:"你還有什麼話說?"嚴喧聽他口氣嚴厲,知道大伯父心疼了,暗暗得意,一邊攏起衣襟,一邊低著頭,向蘭子杭使個"你奈我何"的眼色。

"他、他!"蘭子杭氣得顫抖,伸手指住他,嚴喧嘻嘻一笑:"我怎麼啦?"

蘭子杭本想破釜沉舟,把嚴喧強 暴自己之事講出,但一來他實在丟不起這個臉--失節事小,面子事大,二來按剛才的推論法,免不了又要推到自己為什麼會受嚴喧強 暴--因為他先去強 暴別人......

這本就是算不清的一筆亂帳,蘭子杭審時度勢,咬牙嚥下這口惡氣,不再開口。

嚴喧卻道:"師父,其實蘭兒這人雖然壞,倒也不是壞到了家,徒兒覺得,如果度化得法,一定可以化解他的戾氣。"

志靖大師道:"哦?你想度化他?"

"是啊,徒兒雖然還沒正式入了我佛的大門,總也算半個弟子,慈悲普渡之心,已經向師父您學到了幾分。"

志靖大師哼了一聲,顯然不怎麼信,嚴喧又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保護更多的人不被這人所害,徒兒只好捨身為公,跟他成親,這輩子拴在一起,時時刻刻看著他、渡化他,直到他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蘭子杭幾乎氣炸:"你這混蛋才應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嚴喧轉過頭來:"要不咱倆一塊兒出家?侍奉在師父身邊,時刻聆聽教誨,伴著晨鐘暮鼓、青菜豆腐,一定可以早日化解你的戾氣。"

蘭子杭頓時噤聲。權衡輕重,就算跟嚴喧維持著現在的關係,也比被迫出家的好。只要離開這裡,他總有辦法擺脫嚴喧,哼,這傢伙又不是三頭六臂,假以時日,不信鬥不過他!

志靖大師道:"你想渡化他,先得渡化你自己。"

嚴喧道:"也罷,那徒兒就聽師父的話,在此落髮出家,不過有一點徒兒必須堅持,要留蘭兒跟我一起出家,我們小夫妻雖然打打鬧鬧,但私底下好得蜜裡調油,半日也不願分開的。"

志靖大師怒:"出家無家,首戒淫慾,你在這裡清修,怎能還想著色慾之事!"

嚴喧道:"那沒有辦法啊,就算徒兒忍得了,蘭兒也忍不了的,我們每天都要大戰三四個回合,不然他不肯放過我。"

蘭子杭氣得青筋暴起:"是你不肯放過我還是我不肯放過你?!"

"哎呀,都一樣啦,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不是嗎?"

蘭子杭終於忍無可忍,拔劍相向,嚴喧身手滑溜,立即躲到志靖大師身後,蘭子杭左扎右刺,夠不著他,志靖大師又是一聲獅子吼:"夠了!"

眾人耳中一陣嗡嗡作響,志靖大師動了真怒,眉毛鬍子被吹得飄了起來。

"你們兩個,一起下去面壁思過!不得允許,不准出門!"

昏暗的油燈照著蕭然四壁,蘭子杭跪在蒲團上,打量面前的泥金羅漢塑像。

腿跪麻了,他乾脆起身,一邊活動身體,一邊百無聊賴地把目光投向未用紙帛封起的房頂,頓時一愣,那房樑上賊兮兮衝他做鬼臉的,可不正是嚴喧?

嚴喧縱身飄下,笑瞇瞇地道:"蘭兒好寶貝,一個時辰不見,想我不想?"

蘭子杭冷冷地道:"滾!"

嚴喧驚訝:"怎麼?"

"佛門聖地,你想怎樣?"

"不想怎樣啊,只是看看你。"嚴喧說著,在蒲團上坐下,懶洋洋地招手:"來,蘭兒,讓我抱抱。"

蘭子杭冷笑:"可惜這裡沒有床,不然你是不是還想在羅漢面前上演全套?"

嚴喧乍一下舌:"蘭兒,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咱倆怎麼就想到一起了呢?"

蘭子杭冷冷地轉過臉去,他不信嚴喧真敢在這裡胡作非為。

突然嚴喧一躍而起,蘭子杭剛起手招架,已被他近身纏住,絆倒在地,嚴喧壓在他身上,低聲笑道:"兩情若是濃烈時,豈在乎有床沒床!"

蘭子杭大怒,張口呼喚:"來人!"

屋外有人問:"什麼事?"

蘭子杭大聲道:"這裡鬧鬼了!"

嚴喧低笑:"你可以直接喊:鬧色鬼了。"

負責看守的一名僧人開門進來,看到兩人疊壓的狀況,嚇了一跳,無奈道:"小師叔,您又胡鬧了。"看來嚴喧調皮搗蛋也不是一次兩次。

"怎麼是胡鬧?我們小兩口打情罵俏,你一個出家人進來幹什麼?難道你凡心未了......"

那僧人急忙退到門外,搖手道:"不關我事,小師叔,您繼續。"

蘭子杭不敢置信地看看又閉起來的門,再看看得意洋洋的嚴喧:"你大伯父這裡真的是寺廟?剛才那人真的是和尚?"

"呵呵,如假包換,童叟無欺。"嚴喧親他一口:"所以即使在這裡,你也不用擔心空枕難眠,我會好好陪你的。"

蘭子杭放鬆身體,冷淡地道:"好啊。"

嚴喧略帶驚訝地看他,歎了口氣,親一親他:"唉,難得你這麼主動,不過地上硬梆梆的,實在不舒服,我可捨不得硌著你。"

蘭子杭冷笑一聲,閉上眼睛,他就不信嚴喧敢猖狂到那種地步。

"不過,我來陪你還是可以的,地上涼,來,你睡我身上。"嚴喧抱著蘭子杭翻一個滾,讓他趴到自己身上來。

果然人肉墊子舒服多了,兩人身形相似,大小恰好,蘭子杭也不推辭,放鬆身體,準備睡覺。

嚴喧輕輕吻他頭髮:"蘭兒?"

蘭子杭不理。

"蘭兒......蘭兒......"嚴喧楔而不捨地喊,蘭子杭惱火地睜開眼:"你有完沒完!"

嚴喧委屈地眨眼睛:"人家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問,特地來給你解悶的,你怎麼一點不領情?"

蘭子杭乾脆翻一個身,平躺在他身上:"我沒疑問。"

嚴喧苦笑:"不會吧......你還真把我當墊子啦......"

"不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的?我又沒求你。"

"是是,那倒也是,能當我親親蘭兒的肉墊子,為夫實在深感榮幸啊~~"嚴喧的手開始輕輕在蘭子杭身上游移。

蘭子杭一把打掉他的狼爪,怒道:"不想睡就滾出去!"

嚴喧抱住他:"我捨不得。"

兩人掙鬧一會兒,嚴喧像狗皮膏藥一樣頑強,蘭子杭放棄,懊惱地問:"說吧,有什麼要說的?"

"人家是來給你解疑。"

蘭子杭咬牙:"好,你解!"

"蘭兒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我大伯父會在這裡出家?又為什麼要我出家?"

蘭子杭還真挺好奇的,但他才不會開口問,現在嚴喧主動解答,他也就勉為其難聽上一聽,嗯了一聲。

嚴喧道:"蘭兒你知道嗎,本朝封公的有二十四家,其中大部分是勳爵,只有榮耀,沒什麼實權。我們家封為定國公,是少有的掌握軍權的實職。"

蘭子杭哼了一聲,他知道定國公府權勢甚大,所以才一直跟嚴喧虛與委蛇,否則的話,哼!

"你別不服氣,我爺爺、大伯父、我爹,都是親自帶兵打仗浴血奮戰軍功纍纍的,可不是一般的世襲公位。"

蘭子杭沒吭聲,嚴喧又道:"要說吧,我大伯父才是定國公府的正位繼承人,可是呢,漠北大風山一戰,他自認為殺戮太多,居然想不開,就出家為僧了。"

蘭子杭也聽說過大風山之戰,那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本朝軍隊跟漠北汗國作戰,戰事膠著,雙方死傷慘重,最後本朝的大將軍突出奇兵攻克對方王帳,並放火燒了千里草原,大勝而歸,漠北汗國從此一蹶不振,邊境才有了數十年和平。

"原來那個將軍是你大伯父。"蘭子杭有些吃驚,嚴喧得意道:"沒錯,嫁到我家可不算辱沒了你吧?"

蘭子杭給他一記肘錘:"是娶你!"

嚴喧哎喲幾聲,抱怨道:"使這麼大勁幹什麼?本來你就夠重的了......"

蘭子杭挺身要起,嚴喧忙抱住他:"好好好,你愛打就打好了,我這人天生怕老婆,不會跟你生氣的。"

蘭子杭大怒,回手給他一記耳光:"胡說八道!"

嚴喧泣:"親親好蘭兒,我知道你很愛我了,愛得愈深,打得愈重......"

蘭子杭暗中歎了口氣,無力地道:"他自知罪孽深重,就出了家?又知你也罪孽深重,就要帶你出家?我說你大伯父還真有知人之明啊。"

"什麼叫罪孽深重?"嚴喧不滿:"他出家一是因為當時遠征及火燒草原,殺生太多,內心不安,二來是覺得我們定國公府世代權重,怕福祚不永,所以避位出家,向天祈福。"

"那為什麼捎上你?"

"還不就是因為那第二個原因嘛,他認為每代都有一個人出家的話,可以保佑全家平安,我爺爺、我爹都信他的話,結果我還沒出生,他們就定好了將來由我出家。"嚴喧對此頗有怨言。

蘭子杭大笑:"沒錯,你伯父未卜先知,知道你後來會成個混世魔王,所以乾脆把你渡入空門,免得為害世間!"

"呵呵,沒關係,我出家也帶上蘭兒,咱倆夫敲木魚夫念佛,時常參參歡喜禪,倒也頗不寂寞。"嚴喧親親蘭子杭後頸,有些心猿意馬,蘭子杭覺得身下硌得慌,怒道:"你發情也看看地方!"

嚴喧伸手握住了他胯下,低聲道:"沒辦法,誰讓我這麼愛你,一抱住你就開始硬了,實在忍不得,你幫我摸摸,這總行吧?"

蘭子杭不肯,冷冷地道:"你敢胡來,我就折斷了你的命根子,反正你要出家,這東西也用不上了。"

嚴喧知他無情,怕是說到做到,只好鬆開了手,又不死心,慢慢用下體在他身後磨蹭,蘭子杭挺身欲起,又被他死死纏住,兩人鬧個不可開交,最後只得恨恨問道:"還有什麼話要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要睡覺!"

"還是好蘭兒瞭解我。"嚴喧親親他的耳垂,蘭子杭用力把頭別開,只聽他低聲道:"現在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跑一起跑,要留一起留,你是想在這裡剃個禿頭吃白菜呢,還是想離開這裡繼續逍遙自在?"

蘭子杭哼了一聲:"當然離開,要留你留。"

"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要走得咱倆一起走。"嚴喧笑嘻嘻地在他耳邊低語:"所以咱們得齊心協力,想法讓我大伯父放人才行,知道嗎?"

蘭子杭哼了一聲,雖然嚴喧在利用他,但現在沒有辦法,兩人只好暫時結成同盟,先離開這裡再說。

接下來兩人低聲商議一會兒,定好攻防策略,嚴喧滿意地親了親蘭子杭,這才又躥上房梁離去,蘭子杭獨自坐在蒲團上,看看昏暗空寂的室內,略有點懷念嚴喧,起碼這人在時,他從不感到寂寞,而且有個溫暖的肉墊子可以躺。

*34*

第二天,志靖大師接到稟報:"蘭公子不肯吃飯,嫌味道不好。"

"讓他餓著,只給清水。"志靖大師眼皮也沒抬:"錦衣玉食慣了,餓一餓才知道粗茶淡飯的可貴。"

"小師叔也不肯吃。"

"讓他也餓著!"

"是。"

第三天,志靖大師接到稟報:"給蘭公子送清水的小沙彌哭了,說蘭公子拉住他說了好些奇怪的話,還要剝他衣服,把他嚇哭了。"

志靖大師額頭青筋暴起一根:"找個最老最醜的僧人去送!"

"小師叔一天都在唱......唱那個......那種小曲,看守他的僧人已經換了四個,都臉紅得不敢再去。"

志靖大師額頭青筋暴起兩根:"找個又聾又啞的去!"

"是。"那僧人應了,卻不走,志靖大師問:"還不去?"

"師伯,咱們寺裡好像沒有這樣的僧人哪......"

第四天,志靖大師接到稟報:"蘭公子非要洗澡,他說他在家天天都要洗,在這裡三天不給他洗澡,是虐 待他。"

志靖大師皺起眉:"帶他去洗。"

"是。"

不久僧人急忙來報:"啟稟師伯,小師叔和蘭公子在澡堂打起來了。"

"誰讓你把他們倆一起送去的?"

"呃......以前對他們的處置都一樣,這次師侄擅做主張了,請師伯責罰。"

"哼,他們為什麼打起來?"

"那個......"

"怎麼啦?"

"看守他們的僧人都逃走了,師侄也不清楚具體因為什麼。"

志靖大師生氣了:"他們怎敢棄職逃走?"

"因為......小師叔跟蘭公子,他們打著打著,就那個......那個起來了......他們不敢看,逃到澡堂外,後來又不敢聽,乾脆都逃走了。"

志靖大師黑雲滿頭。

嚴喧神清氣爽地跪在蒲團上,頭髮上還在往下滴水,嘴角烏青了一塊,臉上卻眉飛色舞。志靖大師看著他,氣不打一處來:"你做的好事!"

嚴喧道:"師父,您就算要傳徒兒來,也不該打斷孩兒的好事啊,要知道蘭兒好不容易才允許我進去,我正......"

"啪!"志靖大師揮戒板打在他肩頭,嚴喧痛得一縮:"孩兒知錯了。"

"你錯在哪裡?"

"我錯在沒抓緊時間,又錯在太顧念蘭兒的感覺,前戲做得太長......"

"啪!"志靖大師又一戒板打在他肩頭,嚴喧痛得一縮:"孩兒知錯!"

"你哪裡是知錯!我看你根本一點都不知錯!"

"嘿嘿,師父啊,蘭兒是我明媒正娶進門的,我跟他不算通姦哪!"

志靖大師氣得鬍子飛起來:"你胡說八道什麼!"

"您現在這陣勢,好像捉姦在床似的......"嚴喧看他戒板又要打下,忙抱住頭:"孩兒知錯!孩兒知錯!"

志靖大師怒視著他,這小子油腔滑調,嘻皮笑臉,哪有半分認錯的表示?轉眼看看蘭子杭,他倒端端正正跪著,一言不發。

"你!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怎麼這樣不知廉恥,在寺廟裡做這種事?"

蘭子杭道坦然:"食色性也,我從來都認為僧人禁慾很不人道。"

志靖大師光火:"所以你就調戲送飯的小沙彌,還在大庭廣眾的公用澡堂裡跟他胡來?"

蘭子杭道:"大師您請容我解釋,第一,那個小沙彌送的只是清水,連一粒米也沒有,不算送飯;第二,澡堂雖然是公用的,但當時只有我們兩個,不算大庭廣眾;第三,您侄兒剛才也說明了,我跟他是合法成了親的,我們兩個的私事,怎麼能算胡來?"

嚴喧幫腔道:"對啊,您一不給我們飯吃,二不讓我們見面,好不容易在澡堂碰見了,親熱到一半就被打斷,師父,您這樣做......佛祖爺爺會同意嗎?"

志靖大師額頭青筋再次爆起:"什麼佛祖爺爺!胡說八道!"

"師父,我這是對佛祖的一派儒慕之情,覺得他無比親切啊......"

"住嘴!"

蘭子杭道:"大師,我一向聽說護國寺是護佑國民與朝廷的著名寺廟,裡面的法師都德行高尚,佛法精通,怎麼如今一見,卻與傳聞大有不符。"

志靖大師盯住他:"你說什麼?"

"您看,首先僧人出家應當自願,是不是?現在您的侄兒顯然並不情願,您卻一意孤行,非逼他出家,這似乎於理不合?"

"這是我自家的事,與你無關!"

"您自己說過,出家無家,不可涉及私情,請問您既已出了家,又怎會有『自家的事'?"

志靖大師語塞,嚴喧眼中桃花亂飛,低聲道:"好蘭兒,真棒!"

蘭子杭不理他,繼續侃侃而談:"其次,高僧應當克己律人,言行風範令人敬仰,我聽嚴喧說您是目前寺裡輩分最高的高僧,本來對您滿懷崇敬,沒想到......"

志靖大師冷冷地道:"沒想到什麼?"

"您看,您先是強逼令侄出家,再是毫無緣由地關我倆禁閉,然後連飯也不給我吃,澡也不給我洗,連我們的私下相處,都被十數名僧人強行打擾,這......您認為合理嗎?"

"你們做錯了事,不認真懺悔,居然還找出這麼多歪理來狡辯!"

嚴喧不滿道:"師父,這怎麼是狡辯?我蘭兒說的多在理啊!"

"你閉嘴!"

"大師,佛法曰眾生平等,是不是?"

"對。"

"那麼令侄與您身邊的僧人也是平等的,為什麼您對別人和藹可親,對他就這麼疾言厲色呢?"

志靖大師怔住,寺中僧人都非常規矩守禮,而嚴喧歷來胡鬧不軌,這次的言行更是大大出格,以至惹得志靖大師火冒三丈。本來他已打定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給他強行剃渡!現在被蘭子杭一問,倒不好回答。

為什麼對嚴喧特別嚴厲?當然一個是因為嚴喧是他親侄子,管教晚輩是他的權利,另一個是因為嚴喧太過頑劣,非嚴厲鎮壓不能奏效。

可這樣一來,也確實像蘭子杭所說,對嚴喧有失公道了......

志靖大師望一眼蘭子杭,心道這人心思敏銳,不愧是經商出身。

嚴喧大為感動,淚眼婆娑地望著蘭子杭:"蘭兒啊,原來......原來你還是真正愛著為夫的,我......我......"

蘭子杭咬牙,忍住揍他的衝動,望著志靖大師道:"令侄本性惡劣,根本不是出家的材料,您難道沒聽過說『一顆老鼠屎會壞一鍋湯'嗎?"

嚴喧一口氣梗住:"我怎麼是老鼠屎?!"

"您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保佑您定國公府的福祉,強行把他塞入佛門,就像在一倉白米中倒入一袋發霉的壞米,很快就會令黴素漫延,禍害全寺啊!您說,這樣對寺內其他真正虔心向佛的僧人,公不公平呢?"

志靖大師心裡不是滋味,對蘭子杭的辯才也有幾分讚賞,沉默不語,嚴喧左右尋思,喃喃自語:"我是老鼠屎?發霉的壞米?"

蘭子杭又道:"有道是『有教無類',本來佛門廣大,普渡眾生,像令侄這樣的害群之馬,由您來嚴加管束,免得為禍世間,實在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不過我建議您收他進門之後,務必嚴加禁錮,嚴厲管教,尤其不可讓他接觸寺中其他僧人,以免他們受害。"

志靖大師心中不快,嚴喧再頑劣,也是他的親侄子,在他看來,不過是少年時的行事跳脫罷了,誰年輕的時候沒有胡鬧過?蘭子杭這話說的,好似嚴喧已經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了似的!

嚴喧泣道:"蘭兒啊,我就知道你對為夫有很強的佔有慾,怕我跟其他人勾三搭四,你放心,我一定會求師父把咱倆關在一起,這樣你我就都可以放心了,要勾搭也只能互相勾搭。"

志靖大師怒道:"還在胡說!"

嚴喧道:"師父啊,您可別被蘭兒的表面迷惑了,這人看起來道貌岸然,實際上一肚子壞水,侄兒當初跟他成親,也是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佛心,悲壯地跟他拜了天地,為的就是看住他,不讓他再害人,您要真想為世間除害,一定不可放他出去,江南百姓若知道蘭大公子被您渡入佛門,一定會奔走相告,大念阿彌陀佛,蜂擁到咱們護國寺上香捐錢,到時您的法號,一定趕上觀世音菩薩一樣響亮啦!"

志靖大師看看他,又看看蘭子杭,沉吟不語。

[ 本帖最後由 聽禪 於 2010-2-17 16: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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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蘭子杭又道:"其實佛法本無邊界,只要有向佛之心,無論在寺廟之內還是寺廟之外,無論落發還是帶發,都可以積善修行。"

他突然這樣講道理,志靖大師點頭,卻又警惕地望著他。果然蘭子杭接著道:"人各有能力不同,也各有興趣不同,具有不同能力的人,可以做不同的事,這叫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大師您說對吧?"

志靖大師點頭,靜候他下文。

"所以即便在寺廟裡,人也分為不同的作用。有學問的僧人可以讓他專心研究佛法,會算賬的僧人可以讓他管理廟產,巧手的僧人去做廚子,善言的僧人去做知客。"

志靖大師又點頭,寺廟裡確實需要如此安排,這跟世俗之中並沒太大區別。

"假如非讓有學問的僧人去做苦力,不會算賬的僧人管財物,不分五穀的人去做飯,口拙的人去做知客僧,您說,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志靖大師冷冷看他:"你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蘭子杭微笑道:"我只是想向大師證明,其實每個人的天賦各有所長,如何調動每個人的能力,充分運用他們,是居高位者應該多考慮的問題。"

用人之難,千古共知,人才運用得好,可以事半功倍,否則怕是要事倍功半,志靖大師點頭道:"你說得沒錯。"

嚴喧道:"所以如果硬要不適合做和尚的人當和尚,那也是浪費人才。"

志靖大師瞪他一眼。蘭子杭卻道:"沒錯。嚴喧雖然品性惡劣,但他有很多優勢,這些優勢是別人所不具備的。拿做和尚來說,這相國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更好。而拿仗勢欺人、替朝廷辦事來說,缺了他,可就損失甚巨。"

他這話似褒似貶,讓人捉摸不清,嚴喧眨眨眼睛:"蘭兒你才是賺錢的一把好手,為夫那是甘敗下風。"

蘭子杭道:"沒錯,我的興趣在賺錢,而且我也有這個能力,只要給我一文錢,我很快就有辦法把它翻幾番甚至幾十番。"他瞟一眼嚴喧,又道:"可我賺得再多,遇到仗勢欺人的惡霸,也只能拱手送人,大師,這是不是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志靖大師不動聲色,看他怎麼胡扯下去。

"這幾天我在貴寺之中,幾乎沒吃什麼食物,不是不想吃,而是食不下嚥,同樣的食材,我蘭家功德林做的跟這裡做的,簡直天壤之別!大師,我不得不說,在運用廚師這一點上,相國寺可不如我。"

志靖大師冷冷地道:"修行本來就是清苦的事,豈能貪圖口腹之慾。"

蘭子杭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論吧,就算青菜豆腐,只要料理得妙,照樣可以讓人垂涎欲滴,清淡未必一定粗陋。"

嚴喧慨歎:"沒錯!蘭兒家的妙手豆腐,當日吃得我是心花怒放,念念不忘,以至於前天一吃到師父您這裡的水煮豆腐,真是覺得......暴斂天物啊~~~"

志靖大師瞪他,蘭子杭道:"其實寺內的俗務不歸你伯父管,你埋怨他也沒用。"

志靖大師身份尊貴,豈會去管那些寺廟之事。事實上他當初在護國寺出家,皇帝親賜了五金禪杖、七寶袈裟,又有聖旨褒獎,風光無限,當時護國寺的方丈亦不敢收他為徒,只替先師度他入門,所以志靖大師年紀雖不甚老,卻是寺中輩分最高的僧人。

嚴喧道:"我只是可惜,師父的舌頭受了這些年的苦。"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師父啊,徒兒有什麼好東西其實都會想著孝敬師父,比如在功德林吃到的那些美食,我就真的很想搬來給您嘗嘗啊。"

志靖大師冷冷地看他倆做戲,一言不發。

蘭子杭又道:"大師,想當年您統領數萬大軍,指揮若定,若由您來管理這寺廟,應該是治大國如烹小鮮,手到擒來。"

嚴喧嘻地一笑:"沒錯沒錯。"暗中向蘭子杭飛個眼色:你小子馬屁功夫見長啊!

志靖大師不為所動,冷淡地道:"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前塵往事,都已如同昨世。"

蘭子杭話風一轉,道:"可大師您受封為護國禪師,弘揚佛法,自然義不容辭。"

志靖大師點頭,蘭子杭道:"如果在下可以協助大師廣為弘揚佛法,勸人向善積德,大師以為如何?"

志靖大師挑眉看他:"你能辦到什麼?"

"我蘭家旗下酒樓生意甚多,我有意將它們全部改成只營素菜,同時向食客廣為宣揚佛法,普度眾生。"

嚴喧笑道:"蘭兒好主意!我記得你家光在江南就有四百多家酒樓,如果全都改營素菜,確實也算一樁不小的功德啊。"突然想起,又道:"不如你家那些酒樓,都改叫『功德林'如何?跟佛法多相配啊!"

志靖大師略為動容,蘭子杭提出的這個做法,對於一個商人來說實屬不易,而且確實比他一個人出家要好得多,更何況......他看一眼正跟蘭子杭眉來眼去的嚴喧,這兩人若真留在寺裡,不定要惹出多大的亂子!

如果只有嚴喧一人,還不至於這麼麻煩,嚴喧雖頑劣,畢竟很怕他這個大伯,他說的話,他只能聽從,現在牽扯到蘭子杭,兩個人的麻煩頓時增大了一倍還不止!

志靖大師心中思量,沒有表態,淡淡地道:"你們先下去吧。"

嚴喧偷看他臉色,看不出什麼苗頭,不敢再說,扯了蘭子杭出門。剛離開志靖大師的院子,他一把摟住蘭子杭狂吻,嚇得押送他們兩個的兩位僧人急忙轉頭瞪著別處。

蘭子杭一腳踹開他:"發什麼瘋!"

"蘭兒,我果然沒看錯你,你簡直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化身!為夫得脫大難,全靠你了~"嚴喧手舞足蹈,蘭子杭道:"我才不是為了你!"

"當然當然,你是為了你自己的幸福,為了跟為夫我朝夕相守,不離不棄呀,這樣的深情厚義,讓我怎麼報答你好?蘭兒,不如咱們再去澡堂吧?剛才的事可才做了一半......"

蘭子杭頓時漲紅了臉,狠狠瞪他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36*

嚴喧百無聊賴地躺在草蓆上哼小曲兒,腦子裡轉來轉去,想得差不多了,爬起身來,揚聲叫:"善知--"

門一開,進來一個年輕僧人,行禮問道:"小師叔有什麼吩咐?"

"餓死我啦,別跟我裝這正經樣,快,找點吃的來。"

年輕僧人先向外望了望,見沒有人,嘻地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包點心:"小師叔,這是早上剛買的,我只吃了幾塊,都給您留著呢。"

嚴喧接過來看看:"不是叫你買個水晶肘子嗎?實在不行來只燒雞薰鵝也行呀!"

年輕僧人連忙搖手:"那個善知可不敢,鎮上的人都認得我們,誰敢犯戒是要被嚴罰的!"

嚴喧拿起塊杏仁酥咬了一口:"笨!帶個假頭套去不就行啦。"

善知撓撓光頭:"哦......"

"唉--"嚴喧長歎一聲,把這些不入眼的點心也吃了大半,志靖大師說到做到,這幾天除了清水什麼都沒給他送,要不是他心眼兒靈活,買通幾個小和尚去偷運些食物進來,還不早餓扁了!

"你蘭叔叔那裡呢?"

"也送過去了,不過他好像不怎麼愛吃,昨天的還剩了好多呢,都扔出去餵鳥了。"

嚴喧點頭,這種點心,蘭子杭哪裡看得上,他歷來吃的都比這精緻數倍。

"不過我剛才聽善識說,蘭叔叔好像要親自做菜。"

"什麼?"嚴喧精神一振,蘭大公子親自下廚?他一把揪過善知:"快帶我去。"

"可是您在禁閉啊!"

"廢話,你蘭叔叔不也在禁閉?他可以出去我當然也行。"

"善識說蘭叔叔去廚房是師伯祖同意的。"

"耶?"嚴喧心道蘭子杭果然神通廣大,居然能說通志靖大師同意。他軟硬兼施,命善知將他帶到廚房,果然蘭子杭正在認真做菜,嚴喧悄悄摸過去,剛想偷個香,被蘭子杭的菜刀架在脖上。

"哎哎,親親小蘭,不用這麼熱情地歡迎吧?"嚴喧不敢亂動,看蘭子杭認真的表情,他可是很有可能把刀刃向前一挫的。

蘭子杭收回刀,接著切蘿蔔,細細的白蘿蔔絲很快堆起,根根晶瑩剔透。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為夫挨餓,親自洗手為我做羹湯,為夫這心裡呀~~~"嚴喧挨在蘭子杭身邊脈脈傳情,蘭子杭手上絲毫不緩,刀切在案板上的清脆聲音連成一串。

"這是要做什麼?"嚴喧看見他已經準備了好幾份材料,鍋裡還在冒著熱氣,在蒸東西。

蘭子杭懶得理他,全當眼前沒這個人,嚴喧在他身邊挨挨擦擦,除了幾次險些被菜刀所傷,沒佔到半點便宜。

"我說蘭兒啊,你也不用這麼顧忌別人,雖然這是廟裡,不過也跟咱們家一樣嘛。"嚴喧厚顏無恥地道,廚房裡原有的幾個僧人,早被他嚇跑了。

蘭子杭腮幫動了一下,咬緊牙關,專心致志地去嘗瓦罐裡的湯,滿意地微微一笑,嚴喧頓時呆了。

"好蘭兒,我真想跳進那罐子裡去煮著,好讓你親一親我,對著我笑。"

蘭子杭終於轉過眼睛看他,微笑道:"要不要我幫你?"手上已抄起了鋒利的菜刀。

嚴喧頓時氣沮:"不用了,我皮糙肉老,煮了也不好吃,糟蹋你的手藝。"

蘭子杭不再理他,開始揉面,細心地一層一層向裡揉進素油酥,嚴喧見他做得認真,想了想,轉身出去了。

直到四菜一湯兩點心全部做好,蘭子杭才舒了口氣,滿意地裝在食盒裡,親自給志靖大師送去。

志靖大師看看擺在矮几上的菜:一盤豆腐,浸在半透明的湯裡,一盤青菜,翠綠得像剛從園中摘下,一盤竹筍,旁邊點綴著幾片竹葉,一盤粉絲,裡面夾著五顏六色的蔬菜細絲。湯仍然盛在瓦罐裡,撲鼻一股清香,上面居然浮著幾粒紅紅的櫻桃。再旁邊還有兩碟點心,一是兩枚透明面皮包的小餃,裡面的餡子是晶瑩的紅色,一是千層酥皮擰起的不知什麼東西,一色素白。

嚴喧嚥了口唾沫,嘻笑道:"師父呀,這是您侄婿敬您的入門宴,您快嘗嘗,剩下吃不了的就賞了孩兒吧。"

志靖大師先挾了筷青菜,入口無比爽脆,調味甚輕,充分突出了青菜的鮮味。他點點頭,又挾一塊竹筍,似是以濃湯渨過,味道淳厚。再夾一塊豆腐,眉毛高高挑了起來,這豆腐滑嫩無比,倒也罷了,居然有一股雞湯的味道!

他皺起眉,看著蘭子杭,蘭子杭微笑道:"寺中絕無任何犯戒的食材,在下只不過巧妙運用了一些調料,把素菜做出葷菜的效果。"

志靖大師沒有說話,把筷子伸向那盤粉絲,嚴喧嗅著那股香氣,口水都下來了:"師父,您別撐著,留些給我。"

志靖大師瞪他一眼--他明明才每樣嘗了一口!

又喝過了湯,吃了一隻水晶枸杞蒸餃,一個白玉蘿蔔酥,志靖大師雖仍然一言未發,心裡卻大為讚歎:原來這麼普通的食材,也可做出如此美妙的味道!他出身定國公府,自幼錦衣玉食,對食物的味道分辨甚精,這些年雖出家修行,不再追求口舌快意,但吃到這樣美味的食物,難免心情愉快。

嚴喧察言觀色,笑道:"怎麼樣,師父,我蘭兒的手藝沒的說吧?他可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不愧是孩兒千挑萬選出來的枕邊人哪!"

蘭子杭最反感他提到兩人關係,微微漲紅了臉,志靖大師神色不動,放下筷子:"不錯,難為你了。"

蘭子杭微笑道:"子杭並非真正廚師,只不過平時看得多了,學到一丁半點,我家功德林的數十位廚師,所做的餐點都非常美味,食客上至公卿,下至布衣,都讚不絕口。俗話說民以食為天,以食物為誘餌,吸引人食齋禮佛,不失為一條捷徑。"

嚴喧大聲贊同:"要是天天都有這麼多好吃的,叫我出家也不是難事!"

蘭子杭笑道:"你想吃,那容易得很。"

嚴喧大喜:"蘭兒,你同意給我天天做飯啦?"

蘭子杭微笑:"只要你留在這裡出家,我派功德林十名大廚過來給你做飯。"

嚴喧搖頭:"不行,我只吃你做的。"

蘭子杭不再理他,對志靖大師道:"子杭已做好規劃,要分步將我蘭家旗下酒樓食肆改為經營素食,同時向各地寺廟多做佈施,修繕廟宇,塑造佛像,禮敬僧人,傳揚佛法。"

志靖大師點頭讚許:"你若真能這樣做,功德亦是無量。"

蘭子杭喜道:"大師您是贊同我這樣做了?"

"是。"

"那子杭還有一事相求,萬望大師允准。"

嚴喧插口道:"咱倆的親事那是鐵板上釘釘,今生今世是拆分不開的,除此之外,你都可以向師父請求。"

蘭子杭氣窒,憤怒地抬頭看他,嚴喧向他咧嘴一笑:"好蘭兒,咱們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棒打不分的金鴛鴦,連佛祖爺爺也會祝福的。"

志靖大師瞪他一眼,蘭子杭跪倒在地,懇求道:"大師,子杭願一生持齋禮佛,只求大師能為我做主,解除這樁婚事。"

嚴喧道:"寧拆千座廟,不破一樁婚,師父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何況他還是你伯翁,就是你公公啦。"

蘭子杭猛地抬頭,悲憤地道:"大師,您也看到了,令侄無恥到何種程度!我蘭家諾大家產,被他強佔也就罷了,卻還要肆無忌憚地欺我辱我,子杭忍無可忍,求大師為我主持公道!"

嚴喧道:"蘭兒啊,你在自家人面前就不要裝了,你強佔的良家少年,沒有半百也有三四十,小秋兒不是差點被你逼得家破人亡嗎?我對你用心良苦,又是明媒正娶,巡府大人主婚,布政司大人證婚,提督大人觀禮,唉唉,裡子面子都是給足了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就是不願意!"蘭子杭大喊,惡狠狠地盯著他:"我有千般過錯,寧願遭受天遣,憑什麼你來折磨我?!"

嚴喧誠懇地望著他:"你有沒有想過,我就是那個上天派給你的天遣?"

*37*

蘭子杭一口氣險些背過去,手指著他直哆嗦:"你!你......"

嚴喧湊過來給他順氣:"好蘭兒,你就認了吧,除了我,誰還能這麼順著你,讓著你,被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論家世論相貌,哪一點我嚴喧配不上你?,更何況你這麼惡的人,我都不嫌棄,寧可陪你到十八層地獄去度化你,唉唉,感動得我自己都要落淚。"

蘭子杭被他氣到無力,轉頭去看志靖大師,卻見他憐憫地望著自己,燃起一線希望,央求道:"大師?"

志靖大師歎了口氣:"子杭,你過去的所作所為,喧兒都跟我說了,你跟著他,未必不是好事。"

蘭子杭一顆心頓時掉進了冰窖裡,渾身都涼了,垂下頭去,忍不住一滴淚掉在衣襟,他生性好強,立即強行忍住悲傷,俊美的臉上不再透露一絲情緒。

志靖大師見他如此,又歎了口氣,狠狠瞪一眼嚴喧,嚴喧委屈地眨眨眼,湊過去牽起蘭子杭的手,蘭子杭猛地一甩,嚴喧揪得緊,沒被甩開,兩人僵持住,志靖大師看著,臉色陰沉。

"喧兒,以後不許再欺負子杭。"志靖大師的話令蘭子杭詫異,嚴喧卻笑瞇瞇地道:"是!"

"我給你們一年時間,如果一年之後子杭還堅持跟你分開,我會替他做主。"

蘭子杭吃了一驚,心頭這才湧上喜悅,雖不是馬上達成心願,起碼這頓飯沒有白做。

嚴喧不滿地道:"師父!"

"就這樣吧。你們收拾一下,明天出寺,一年之後,把你答應我的事都辦到,否則,不只子杭的事,其他的事我也一併找你算賬!"

嚴喧苦起了臉:"大伯父,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呀!"

"所以我才給你一年。"志靖大師冷冷地道:"你誇下海口,許下宏願,那麼,就努力去實現吧。"

夕陽西下,官道上走來四騎人馬,前面就要進山,蒼茫的群山連綿起伏,看不到盡頭。後面馬上的一名差役問道:"公子,這個時辰了,不如先住下休息?"錯過了山前的小客店,怕是要露宿了。

嚴喧看看陰沉著臉的蘭子杭,今天他一整天都沒說話,只是不停催馬向前,顯是心情不佳。

"算了,咱們走到哪兒算哪兒,反正現在天氣不冷,就算睡在山裡也沒問題。"

又走一陣,山道上已經暗了下來,夜鳥啼鳴,陰風陣起,翻翻滾滾的烏雲籠罩了山頂,眼看要有大雨。嚴喧命兩名差役找到一個山洞,四人剛把馬牽進去,豆大的雨點已砸了下來。

好在山洞頗大,也還乾燥,兩名差役尋了些草來餵馬,又生起火來。嚴喧接過差役遞來的水壺喝了幾口水,看蘭子杭冷冷坐在一邊,便湊過去。

"來,喝點水。"他把水壺遞過去,蘭子杭嫌惡地看了一眼,起身走到自己馬前,摘下自己的水壺喝水。

嚴喧不滿:"人家都服侍到你嘴邊了,為什麼不領情?"蘭子杭不理,自顧走到洞邊,望著傾盆而下的大雨。隨風飄進的雨絲沾濕了他的臉,他卻一動不動。

"蘭兒?"嚴喧湊在他身邊,一起看雨中翻滾的林濤。蘭子杭的臉色跟外面的風雨一樣,冰冷而憤怒。

"我知道你不服氣。"嚴喧隨意地道,遞給他一小罈酒,自己拿著另一小壇,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蘭子杭接過酒,冷冷地道:"沒錯,我是不服,你伯父雖是出家人,跟你一樣蠻不講理!"

嚴喧又喝口酒,笑道:"你錯怪他啦,他不是不講理,而是我跟他講了條件。"

"哼!"蘭子杭喝了口酒:"你們根本狼狽為奸!"

"也不能這麼說吧,他其實還挺向著你,不是告訴我不許欺負你了麼?"

蘭子杭轉過臉來:"你聽他的話麼?"

"聽,當然聽,其實不用伯父說啦,我自己對你愛還愛不過來,怎麼捨得欺負你?"

蘭子杭冷笑:"好,那你從今以後,不許碰我一根手指!"

嚴喧搖頭:"我愛你,自然要親近你,那個可不算欺負。"

蘭子杭又喝一口酒,猛地把酒罈擲進雨裡,在山石上撞得粉碎:"我就知道你們說話根本沒有一點信用!"

嚴喧道:"蘭兒,你誤會了。"伸手去牽他的手,蘭子杭猛地閃開:"別碰我!"嚴喧身形閃動,步步緊逼,他近身相搏的本事遠超過蘭子杭,不數招已逼得他貼住石壁動彈不得。

嚴喧合身壓制住他,微笑道:"好蘭兒,別生那麼大的氣。"

蘭子杭怒道:"你還想怎樣?!"他對這傢伙已經忍耐到了極點,好不容易遇到個機會,有了可以擺脫他的契機,可惜費盡心思,還是沒能解除兩人這荒謬的婚事,實在令他心灰意冷。

嚴喧放開他,拉他在洞口大石上坐下,蘭子杭不肯,嚴喧威脅:"你不肯我可要親你哦。"

蘭子杭掃一眼遠遠躲在洞裡的兩名差役,咬牙坐在他身邊。嚴喧笑道:"這就對了嘛,別生氣,咱們好好說會兒話。我知道你一直想問,為什麼我伯父不替你做主,反倒肯放我出寺?"

蘭子杭哼了一聲。嚴喧笑道:"其實這次我能脫身,還是多虧了蘭兒你啊。"他扣住蘭子杭的手,蘭子杭翻手甩開,嚴喧的手像蛇一樣靈活,又糾纏上來,沒完沒了,直到蘭子杭無奈放棄,忍耐地被他勾住兩根手指。

"我跟伯父談判的條件有兩個,一是我身負皇命,要巡察江南官員,懲治F?B,這是對國對民有利的大事,伯父並不反對。"

蘭子杭冷笑:"你去懲治F?B?還不如先懲治了你是根本!江南有多少官員,他們T?W的錢都加起來,也比不上你霸佔我家財產的所得!"

嚴喧笑呵呵地道:"咱們可是光明正大成了親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這可不算T?W哦。"

蘭子杭不理,嚴喧又道:"我答應大伯父的第一個條件,就是放棄龍騎將軍的封號,改任監察使,從今往後,做個兩袖清風的窮官兒,只能動口,不能動手。"

蘭子杭略微詫異,嚴喧歎道:"他要我從今往後,不許巧取豪奪一分一厘,只做個費力不討好的御使言官。"其實客觀說來,嚴喧做這個言官倒也適合,他身份尊貴,對任何人都不用顧忌,敢查敢言,並且直達天聽,而且他不易受人收買--他自己守著一座金山哩!所以他來做監察使,效果應該比一般人強得多。

"第二個條件麼,我答應他,要在各省廣設善堂,幫助那些無依無靠的鰥寡孤獨。"

蘭子杭冷冷地道:"開善堂要花錢,你一個言官,哪來的錢?"

"這就要感謝蘭兒你了。"嚴喧笑瞇瞇地道:"我跟大伯父說,你賺的錢,每年我們拿出七成來資助善堂。"

蘭子杭額頭青筋暴起:"你拿我的錢做人情!"

嚴喧笑道:"咱倆還分什麼彼此,我的都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嘛。"

蘭子杭冷冷看著洞外的風雨,一言不發。嚴喧低聲道:"你不要生氣,開善堂是積德的事,就算你爹知道了,也要誇咱們做得好,你說是不是?"

蘭子杭沉默,他什麼也不想說。

"錢掙來就是花的,不然拚命掙那麼多錢幹什麼,你說是吧?想想看,你掙的錢可以幫助那麼多孤苦可憐的人,讓他們念你的好,為你立長生牌位,福延後世,不也很妙?"

"不是你的錢!"

"哎哎,不要做守財奴嘛,好蘭兒,千金散去還復來,錢財既然取之於民,便當用之於民,這叫飲水思源,不忘根本。"

蘭子杭憋氣,這傢伙慷他人之慨,還說得冠冕堂皇!

"正好你的樂趣是賺錢,為夫的樂趣是花錢,哈哈,你說咱倆是不是絕配?"

蘭子杭頭疼,真的很疼--是不是他真的做了太多壞事,上天派下這個魔星來懲罰他?!

[ 本帖最後由 聽禪 於 2010-2-17 16:4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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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衝突

金華府的知府覺得自己真倒霉。先是差役來報,來了個犯人,他心想,來犯人就交給師爺,該登記登記,該扔牢裡扔牢裡,找他幹什麼?因而沒有理會,繼續喝酒聽小曲,結果就倒了霉。

那犯人不是一般的犯人,居然是皇帝親自判了流刑的,還帶著聖旨,要一路的官員蓋印簽字,師爺把他找出來,說明情況之後,他倒是立即改過,態度認真地給蓋了印,簽了字,然後好吃好喝地伺候,親自陪著看戲消遣,這哪是接待犯人,簡直是款待欽差了!

誰知倒霉的還在後頭,犯人吃飽喝足看夠了,在知府老爺的後院好好睡了一覺,醒來搖身一變,居然真成了欽差--拿出另一道聖旨,要求查帳。

這一查,可就查出了麻煩,從堆積如山的官府帳薄中,居然查出數十筆假錯,欽差大人大發雷霆,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那臉黑得,知府都怕他當場拿出尚方寶劍,給自己來個先斬後奏!

本來他抱著僥倖心理,覺得這位年紀輕輕的欽差大人說不定在財務上不很精通,於是拿出已經認真做過假的帳目來給他看,那麼多哩,普通人看一遍都要看半個月,怎麼這位嚴公子這樣厲害,短短時間裡就這麼精準地找出了錯來?

師爺偷偷提醒他,不是嚴公子厲害,是一起來的另一位蘭公子看的帳。至於這二位是什麼關係,那就不好說了,反正他們住在同一間臥室--這說明了什麼?

於是知府會意,暗地裡來找蘭子杭,低聲下氣送上厚禮,請求為自己開脫一下。出乎他的意料,蘭子杭態度非常溫和,待他簡直是親切了,但是微笑著表示自己無能為力,這件事,不歸他管。

對於知府大人送的禮,他是堅決不收,說自己在廟裡發過誓,一生都不能收受賄賂,否則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脫。

知府大人現在後悔,自己為什麼沒像這位公子似的,早點發下這樣的重誓?現在後悔也晚了,不但官位保不住,今後的仕途也一片暗淡了。

晚上,欽差住的小院裡突然吵鬧起來,二位公子似乎大打出手,知府大人和師爺偷偷藏在院門外,聽著裡面暴怒的聲音,似乎還動了兵器,叮叮鐺鐺的煞是嚇人,就在兩人都心驚腿軟的時候,嚴公子呯地推開門,大步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明晃晃的出鞘利劍。

他在院裡一陣亂砍,把知府大人精心養護的花園毀得不成樣子,然後扔了劍,坐在太湖石上生氣。師爺推推知府,叫他先別為草木傷心,欽差大人心情不好,現在是個機會呀!

於是知府大人小心翼翼地請嚴公子到自己書房坐坐,好酒好菜陪他散心,慢慢地套話。聽著嚴公子邊喝邊抱怨,師爺就有些會意了,悄悄溜出去準備,等嚴喧喝得半醉,侍女扶他去雅捨休息,一進門,一排三個少年已在侯著,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材,含笑伺候。

嚴喧本來心情煩悶,喝得多了,看見這幾個漂亮少年,心裡慾火上升,被他們服侍著寬衣沐浴,倒上床去,三個少年已自動脫了衣服,上床服侍,個個溫和柔順,曲意奉承,嚴喧在其中一個嘴裡盡情地宣洩了一次,摟著另兩個親吻胡鬧,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快活年代。

然而當一個少年乖順地趴下,擺出任君品嚐的模樣時,嚴喧不知怎麼,又想起了蘭子杭。若是他,絕不可能做出這樣卑微軟弱的姿態,那個人啊,即使被人用強,也高傲得像個王侯,鋒利的眼光像刀一樣刺在你臉上,沒有半分退讓。他越狠,越傲, 越激得人心裡火熱,而且他的身子那麼美,那麼強健,那麼火熱銷魂,當他終於達到高潮的時候,那俊美無匹的臉上,是什麼樣的風情啊......

"呯"地一聲,屋門被踹開,這回徹底報廢,半倒在牆邊,蘭子杭坐在唯一還完好的桌邊,眼睛看著手裡的書,連頭都沒轉。

嚴喧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臉上烏雲密佈。

蘭子杭嗅到他身上的酒氣和隱約香氣,皺了下眉,嚴喧伸手想摟他,被無情推開。嚴喧火大,又伸手去扣他肩,蘭子杭閃身而起,冷冷地盯住他:"發酒瘋滾外面去!"

嚴喧瞪眼:"你說什麼?!"

"怎麼,還沒滿足嗎?叫那狗官再找十個小倌給你!"

嚴喧瞪著他,突然噗哧一笑:"蘭兒你是吃醋了吧?"

蘭子杭冷冷地轉過頭去:"我還沒那麼賤。"

嚴喧坐在他剛坐過的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腿:"來,坐這兒,咱們好好說會兒話。"見蘭子杭不動,安慰道:"放心,真的只是說話,你不願意,我不會用強。"

蘭子杭冷冷地道:"我嫌你髒!"

嚴喧脾氣再好,這下也被惹炸了,騰地跳起來:"你嫌我髒!"

他氣得胸膛用力起伏,神情暴戾,蘭子杭昂然與他對恃:"沒錯!你沾了別人就別來碰我!"看嚴喧眼睛都紅了,他又放緩一點口氣道:"這世上多得是想討好你的人,何必非跟我硬磨?只要你喜歡,什麼樣的美男美女我都給你找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放過我吧,行嗎?"

這是他頭一次這樣低聲下氣地跟嚴喧說話,心裡極是委屈,不過如果嚴喧肯同意,那他低這個頭也值得。

嚴喧火辣辣眼光緊盯著他,這個人,什麼時候都這麼硬,這麼傲,拒人千里,只有狠狠地壓倒他、進入他、折磨他,才有可能看到他最終的迷亂、哭泣,和難以言喻的美態......一想到蘭子杭摟著自己求歡時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嚴喧慾火上升,眼神變得犀利而淫穢,蘭子杭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臉上略顯緊張。

可他還是驕傲地不肯退讓,嚴喧明白,他不到被折磨得難以自制,是不會流露出任何軟弱姿態的,這個人哪,唉!嚴喧歎了口氣,頹然坐倒在椅上,不再說話。

蘭子杭小心地道:"是你自己提出的條件,只要我找出賬目裡的漏洞,你就不對我用強。"

這本是為了騙蘭子杭替他看賬提出的條款,嚴喧現在已經後悔莫及。本來是他懶得自己查賬,才騙蘭子杭代勞,沒想到一連查了好幾個地方,沒有一處清白的,害他已經半個多月沒能跟蘭子杭親近,忍無可忍,今天才打了起來。

"算了,蘭兒,那個條款取消。"嚴喧受夠了,決定講和:"咱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不對,夫夫,你怎麼也不能不讓我上你的床,今晚我就要跟你睡。"

蘭子杭冷冷地道:"你剛才不是去銷魂了麼,現在可以接著去。"

"哎呀蘭兒你還說不是吃醋。"嚴喧笑了起來:"那混帳的知府確實給我準備了人,可我心裡只有你啊,所以不管他們怎麼挽留,我還是跑回我的親親蘭兒身邊來,怎麼樣,為夫為你守身如玉,你有沒有很感動?"

蘭子杭淡淡地道:"很感動,不過如果你能睡在外面,我會更感動。"

嚴喧站起來:"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你不記得咱們從成親之後,一直多麼魚水和諧嗎?我是真的喜歡你,蘭兒,你也有感覺的,哪一次你不是跟我一起快活到欲仙欲死?"

蘭子杭漲紅了臉,冷冷地道:"哪一次不是你強迫我?"

"好吧,就算我開始有強迫你,可你不也很享受?"

"我才不稀罕這種享受!"蘭子杭終於咆哮起來,憤怒地握緊拳頭:"你真喜歡我,為什麼不肯讓我上?!"他是喜歡男人沒錯,可歷來都是高高在上的一方,只有他玩弄人,哪肯讓人玩弄他?自從碰上嚴喧,處處受到壓制,還顧忌重重不能反抗,蘭子杭已對他恨之入骨,連帶對兩人的性事也極為厭惡。從前是沒辦法,被他用強就只能忍受,這回從護國寺出來,知道了志靖大師有意對自己回護,蘭子杭就不想再逆來順受了,被強迫達到高潮的屈辱,他受夠了!

嚴喧怔住:"你說什麼?"

"我說你為什麼不讓我上?!"蘭子杭怒髮衝冠:"憑什麼我要一直遷就你?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咱倆是夫夫麼?都是男人,為什麼我就得讓著你、忍受你?你哪一點比我強?!算賬你強過我嗎?劍法你強過我嗎?做生意你強過我嗎?你就仗著你家的勢力強壓我、抓走我的家人,逼我替你賣命!除了這個,你還會什麼?!"他一腳踹翻了桌子,衝著嚴喧吶喊:"是男人就拿出真本事來比!仗勢欺人,你是懦夫!"

嚴喧被他罵得怒火中燒,抬腿踢碎了最後一把椅子,這下屋裡連一件整齊傢俱也沒了,兩個人像激怒的公牛一樣互相瞪視,空氣緊張得似乎一星火苗就可以點燃!

嚴喧深吸了好幾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開口道:"今晚你自己睡,明天我再跟你說。"他氣得雙手都在顫抖,知道不控制自己的話,不知會對蘭子杭做出什麼事,而以蘭子杭的倔強,兩人必會鬧到不可收拾。他不想傷了他,也不想被他所傷,大丈夫能屈能伸,讓他一步沒什麼!

他一邊用力開導自己,一邊踩著重重的步子離開,出了門忍不住,還是狠狠踢碎了一隻荷花缸。

《小人難為》39


*39*

一連數日,嚴喧沒跟蘭子杭說話。

他們離開金華府,照舊東走西逛,每到一處,除了吃喝遊玩,蘭子杭會去巡視自家生意,嚴喧會去找官府簽字蓋印,晚上兩人分別就寢,再沒發生那天那樣激烈的衝突--事實上他倆都在刻意避免發生衝突。

蘭子杭不想惹嚴喧,畢竟他有諸多顧忌,而嚴喧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也一直沒再招惹蘭子杭,兩人之間是空前的和平,倒叫看慣了他們打打鬧鬧的兩名差役頗覺奇怪。

這天來到寧波府,飯後吃點心的時候,嚴喧用小勺舀起一個白白糯糯的湯圓,微笑道:"可別小瞧這湯圓哦,表面上看軟軟香香的,一點沒有危險,實際上內裡火熱,你要著急去咬,肯定燙得滿嘴泡。"

兩名差役陪笑應和,蘭子杭一言不發,嚴喧伸手把湯圓遞到他碗裡:"蘭兒你嘗嘗。"蘭子杭看著湯圓,沒動--其實他碗裡是一樣的湯圓,只不過現在多了一個。

兩名差役對視一眼,告退出去,廳裡只留他們兩個。

"好蘭兒,你也給我一個湯圓,好不?"嚴喧難得口氣極是正經,又帶著幾分懇求,蘭子杭看他一眼,終於還是用勺子盛了一個湯圓,扔回他碗裡。

嚴喧笑了起來,把那個湯圓放進嘴裡大嚼,讚道:"好吃,真好吃,比我的好吃多了!"

蘭子杭忍不住道:"都是一樣的湯圓,有什麼不同了?"

"是蘭兒你親手給我的啊,味道自然就不一樣。"嚴喧樂呵呵地道。

蘭子杭扭過頭不理他,嚴喧也不再說,兩人安安靜靜吃完了飯,蘭子杭回到自己屋裡,自有下人送水來給他洗澡。

這是蘭家在寧波的一處生意,前面是酒樓,後面是客棧,他們住在最裡進的一處僻靜院落,除了掌櫃的,沒人知道蘭子杭的身份。

正在洗著,窗戶一響,嚴喧閃身跳了進來,賊笑兮兮地靠近。

蘭子杭坐在浴桶裡,不動聲色,嚴喧笑道:"騎了一天的馬,身上都是灰,我也來洗洗。"

蘭子杭道:"我叫人送水去你屋裡。"

"不用不用,我跟你一起洗就行。"嚴喧說著,已開始脫衣,三下五除二脫得清潔溜溜,再看蘭子杭已跨出浴桶。

嚴喧的眼光頓時呆滯,美人出浴啊~~~~~

蘭子杭從容擦乾身體,披上件寬鬆袍子,走到門口招呼夥計,嚴喧忙道:"我還沒洗!"

蘭子杭不理,對應聲前來的夥計道:"把水搬走。"

夥計奇怪地看著坐在浴桶裡的嚴喧:"那這位......"

"跟水一起倒出去。"蘭子杭淡淡地吩咐完,轉身回去內室。

嚴喧咬牙,對夥計道:"你等會兒,我先洗洗!"以最快的速度洗淨身體 ,跳出水盆,夥計隨即將桶抬走。

蘭子杭在內室桌前坐著,面前攤開一大堆賬本,嚴喧看著心疼,走過去道:"休息吧,趕了一天的路,不累麼?"

蘭子杭頭也不抬:"時間不多。"每到一處嚴喧只給他一天左右的時間去巡視生意,蘭子杭不得不抓緊。

嚴喧在旁邊的椅上坐下:"不急,這次咱們多住兩天。"

蘭子杭抬頭看他一眼,沒說什麼,又低頭對著滿篇賬目,右手把算盤打得噼啪響。

嚴喧忍耐地陪著他,眼看都過二更天了,蘭子杭還沒有停手的意思,他伸手按住賬本:"好了,夜深了,歇了吧。"

蘭子杭心裡歎一口氣--又來了。

嚴喧見他不動,自動幫他合上賬薄,拿開算盤,握住了他手。蘭子杭幽幽叫了聲:"嚴喧。"

"嗯?"

"你能不能......"

"不能。"嚴喧一口拒絕。

蘭子杭沒再說話,冷冷坐著。嚴喧拉他:"走吧,上床去。"

蘭子杭不動:"為什麼非得是我?"他忍不住心頭憤怒,望著嚴喧拉著他的手,很想一拳將他打倒。

"來,到床上我跟你說。"嚴喧拉他起身,雖不十分強硬,卻也不容抗拒。蘭子杭暗中歎了口氣,他還是無法真正強硬地拒絕他,誰叫他有把柄握在嚴喧手裡呢。

可他真的不願意!直到躺在床上,蘭子杭依然全身僵硬,嚴喧的手一碰到他,他就打了個哆嗦。

出乎意料,嚴喧並沒像以前那樣餓狼似地撲上來,反倒拿開了手,望著他。蘭子杭冷冷地道:"那藥還有嗎?"

嚴喧沒說話,坐在他身邊若有所思,蘭子杭閉目噤聲,一動不動,打定主意不理他。

"蘭兒,其實我那藥早用完了,再說是藥三分毒,我怎捨得老給你吃?"

蘭子杭身體一顫,什麼?

"其實你也是喜歡我的,咱們在一起的時候,配合得多麼默契啊。"嚴喧感歎,只要蘭子杭以為自己吃了藥,就不再強行控制自己,兩人翻雲覆雨,極盡熱烈,什麼姿勢都敢嘗試,確實曾得到過莫大的快樂。

蘭子杭猛地睜開眼睛,漲紅了臉:"你!騙子!無恥!"

嚴喧握住他手,蘭子杭猛地抽身想起,嚴喧和身壓住他,低聲道:"別走,我答應你,今晚不幹別的,真的就好好說話。"

蘭子杭身體還氣得顫抖,咬牙道:"有什麼好說的!你欺侮得我還不夠麼?"

嚴喧道:"哎!我可是認真的,這些話我想好多天了,非得講給你聽不可,要是你真不願意聽,那我也沒意見,反正可以幹點別的!"伸手去剝他衣服,蘭子杭抓住他手,冷冷地道:"說什麼?"

嚴喧不滿地望著他:"蘭兒,你就這驢子的脾氣,牽著不走,趕著倒退,真讓人恨得牙根直癢!"

蘭子杭哼了一聲:"我也沒求你纏著我!"

嚴喧歎了口氣,趴在他身上放鬆身體:"反正現在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纏著我也罷,我纏著你也罷,總之是分不開的了。"

蘭子杭皺眉在想怎麼才能想個辦法騙他解除兩人這種關係,嚴喧在他頸中親了一口,翻身下來,跟他並肩躺著,道:"蘭兒,你說我不肯讓你上,你想過沒有,為什麼這樣?"

蘭子杭一怔,冷然道:"你說呢?"

"是因為你床技太差。"

蘭子杭猛地坐起:"你床技才太差!"想他蘭子杭在床上也是身經百戰的人物,只要他願意,跟他上過床的人哪個不滿意?說他床技差,簡直是侮辱!

"哈哈,別生氣呀,我這麼說可是有事實根據的。"嚴喧悠哉游哉地枕著手臂看他,蘭子杭怒道:"什麼根據?"

"我呀。"嚴喧一指自己鼻子:"我神聖純潔的第一次,百年不遇地獻給了你,你說說,你倒是怎麼對我的?害得我好幾天下不了床,吃不得拉不得,當時我剮了你的心都有嘍。"

蘭子杭冷笑:"沒錯,現在我還後悔,對付得你太輕!"要真狠得下心先宰了他,也許就不會有以後這許多事故!

嚴喧歎了口氣:"蘭兒,難道到了現在,你對我還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蘭子杭轉身躺下:"敘溫情你找別人去。"

嚴喧摟住他肩:"蘭兒,你發現沒有,你只有對著我的時候,才最放肆。"

蘭子杭一怔,突然發現確實如此,他做事歷來乾脆,說是心狠手辣也不為過,但表面上待人接物卻總一團和氣,在商言商,和氣生財麼。

只有對待嚴喧,他會毫無顧忌地表現自己的真性情,倒也是難得的爽快。

"人哪,只有對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才會完全不加掩飾,因為在這個人面前不用裝假,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個人反正是會喜歡他。"

蘭子杭覺得他胡說八道,他在嚴喧面前不用裝假是沒錯,可嚴喧喜歡他?哼!

"人總得有個放鬆的地方,就是家裡,也總得有個可以放鬆的對象,就是夫妻,拿咱倆來說,就是夫夫,道理是一樣的。"嚴喧侃侃而談,蘭子杭有一搭無一搭地聽著。

"咱們既然拜過了天地,那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話,須得兩個人都明白,你說呢?"嚴喧捅捅蘭子杭,蘭子杭冷淡地哼了一聲,一家人?誰跟誰是一家人?

"我對你有什麼話,就會明說,你有什麼話,也要跟我明說,話不說不透,窗戶紙不點不漏,是不是?"

蘭子杭無可無不可地哼了一聲,以示聽到,不然嚴喧就一個勁捅他。

"雖然咱倆的開始,嗯......與眾不同了一點,不過麼,也算不打不成交,是不是?"

蘭子杭想起最初被強迫的經歷,咬緊了牙關,眼神凶狠。

"那時候我只想好好欺負你,誰讓你隨便欺負別人?既然你不是好人,我欺負起來也就不用顧忌什麼。"嚴喧大言不慚,蘭子杭怒氣上撞:什麼叫我不是好人,你欺負起來就不用顧忌?!

"本來麼,這世上就是勝者王侯敗者賊,誰強誰就有理。"

這話本來蘭子杭也贊同,但用在自己身上,那就成了"豈有此理"!

"但後來我越來越發現你的優點吶。"嚴喧扭過頭來,看著蘭子杭冷傲的側臉:"你的脾氣、稟性、才智聰明,都讓我刮目相看,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次碰上這麼合心的人,蘭兒,從咱倆第一次上床我就喜歡上你了。"

蘭子杭狠狠瞪他--那樣慘痛的經歷,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至於嚴喧的最後一句話,他自動忽略。

嚴喧迎著他怨毒的目光微笑:"瞧瞧,你也對我刻骨銘心對不對?這輩子你是忘不了我啦!"

蘭子杭切齒微笑:"沒錯,我忘不了你,刻骨銘心地想著你,想著怎麼把你剝皮抽筋!"

嚴喧大笑,一把抱住他:"好蘭兒,我就怕你忘了我,聽你這麼說,我可真開心!"

蘭子杭踹開他:"你是瘋子,離我遠點!"

"我沒瘋!"嚴喧又壓住他,在他朱紅的唇上親了一口,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你恨我,可這不挺好嗎?你這個人,只有對最愛的和最恨的人才記得住,其他人於你,不過是路邊的野草,你看都不會看一眼,又怎會注意?"他這些天想了很多,包括要不要讓蘭子杭掌握床上的主動,但最終還是否定了。

蘭大公子的驕傲,他早有領教,此人性情已成,今生怕是不會改了,要讓他溫和良善,那是做夢。但他就是喜歡上了這傢伙,有什麼辦法?他再壞他也不嫌棄,再狠他也不害怕,這人就是這樣才特別啊,不然怎會吸引他動了心意?

可他不能讓他佔了上風,寧可被他恨也不能--瞧瞧蘭大公子對從前那些巧取豪奪來的少年的態度吧,那可真是一朝情盡,棄若敝履,無論對方怎麼哀求哭泣,他絕對不會有半點憐憫!

嚴喧難道能忍受被他輕視拋棄?不能。

所以,即使明知他對自己怨恨,嚴喧也不打算放棄自己的特權。

不過麼,為了兩人能夠和平相處,必要的讓步還是要做的。

"蘭兒,你從前費了好多心思去勾結官府,為的什麼?"

蘭子杭哼一聲:"廢話。"

"為了辦事方便,是不是?官越大,可以給你的特權越多,生意做起來就越順手,對不對?"

蘭子杭"嗯"了一聲,這是事實。

"那你想過沒有,你以前巴結到的官,最大也沒有我大。"

蘭子杭斜眼瞟他一下,嚴喧笑瞇瞇:"就算我放棄了龍騎將軍的實職,也還是個御使,官階還是三品,我定國公府的勢力,我照樣可以借用得上,皇上從我外公換成了大舅舅,我說的話,反倒更有用,你不知道吧,我娘跟我大舅舅是一奶同胞,先皇后只生了他們兩個。"

蘭子杭心中一動,這傢伙說的倒也有理......

"所以你巴結別人,不如巴結我;賄賂別人,不如賄賂我,嘿嘿,放心,只要蘭兒你送的東西,我一準兒是會收下的,別人送的,我可不敢收,大伯父那裡盯著我哪!"

蘭子杭瞪他:"我瘋了才會賄賂你!"

嚴喧笑道:"你根本用不著拿金銀財寶賄賂我,只要用你自己在床上賄賂我就行。"

蘭子杭漲紅了臉,給他一腳:"做夢!"

"沒錯,我是在做夢,蘭兒,你知不知道,我在夢裡都跟你夜夜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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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蘭子杭厭惡地起身要走,嚴喧一把抱住他:"蘭兒,別走。"

蘭子杭冷冷地道:"嚴公子有何吩咐?"

嚴喧鬆了手,委屈地道:"你怎麼這麼彆扭?明明我都這麼誠心地對你了。"他喜歡蘭子杭,也曾考慮過用各種辦法來挾制他,最終還是決定以誠相待,對自己喜歡的人,如果一輩子要用手段來控制,那還有什麼意思?

蘭子杭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咱倆可以平等?"

"對呀。"

"那我要求你,離開我的房間。"

"這個可不行,咱倆是新婚小夫夫,哪有分床而睡的道理?"

蘭子杭沉著臉:"那你讓開點,我要睡覺。"

嚴喧又摟住他:"不抱著你我睡不著。"

蘭子杭怒道:"你抱著我我睡不著!"

嚴喧岔開話題:"剛才說到你勾結別的官,不如勾結我,是不是?"

蘭子杭道:"對不起,我已經決定了,這輩子再不跟任何官員打交道。"

嚴喧大笑:"蘭兒你改邪歸正啦?"

蘭子杭用力推他:"放開我!你才歪門邪道!"這傢伙的手越來越不老實,已經開始往他衣服裡鑽。

"沒關係,你不和官員打交道也好,專心做你的生意,咱們的善堂,還要靠你賺錢哩。"

一想到這個,蘭子杭就氣不打一處來,一記肘錘撞開嚴喧:"我賺的錢,都被你拿去亂花!"

"怎麼是亂花!"嚴喧不滿:"明明是大大的善舉!"

"那用你自己的錢去辦!"

"我的錢還不就是你的錢?"嚴喧老神在在,話題又繞回來,蘭子杭知道跟他扯一百年也扯不清這關係,乾脆閉口不言。嚴喧的手又摸上來,蘭子杭一掌打開,嚴喧哀怨地叫:"蘭兒~~~"

蘭子杭全身惡寒,狠狠瞪他:"不許再這樣叫!"

"啊?"

"什麼蘭兒蘭兒的,叫得真噁心,我不喜歡!"

"哦!"嚴喧裝做恍然:"原來你不喜歡這名字,那我叫你什麼好?"

蘭子杭沉吟一下:"就叫子杭好了。"

"好!"嚴喧興高采烈地叫:"子杭?"蘭子杭皺皺眉,不過這稱呼總比"蘭兒"、"親親小蘭"等等順耳許多。

"那你叫我什麼呢?"嚴喧轉轉眼珠,子杭這稱呼果然親切多了,那他也不能任蘭子杭再嚴喧嚴喧地叫他。

"不如你就叫我阿喧吧。"嚴喧覺得這樣似乎挺親切。蘭子杭哼了一聲,不再理他,閉目要睡。嚴喧輕輕搖他:"不如享受一下再睡?"

蘭子杭冷冷地睜開眼:"你說過今晚什麼都不做!"

"哈哈,我說了不強迫你,但如果是服侍你,沒問題的吧?"

蘭子杭心下盤算,淡淡地道:"怎麼服侍?"

嚴喧嘿嘿奸笑,伸手揭開蘭子杭身上的寬鬆袍子,又拉開白綢小衣,露出他光潔的身體,以及茂密森林中沉睡的寶貝。

蘭子杭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很不自在,剛要說話,嚴喧一低頭,親了親他柔順的分身:"這會兒可多乖!"

蘭子杭哆嗦了一下,摸不清他要怎樣,伸手要把衣服合攏,嚴喧輕按住他,微笑道:"子杭,今晚我來服侍你,你只管放心享受就好。"緩緩伏下身去,把他柔軟的分身叼在嘴裡。

蘭子杭半欠起身,看他跪倒在自己兩腿之間,臉上含笑,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眼睛,手口並用,賣力地吞吐舔舐他的分身,這形象真是格外淫 靡,蘭子杭一下子就硬了,心裡雖仍有些牴觸,身體卻忠實地興奮起來。

嚴喧忍了很久,他也一直沒有釋放過哩,每天對著這個魔星操心費力,哪還有心情做別的事?再說,他也沒有手淫的習慣,過去根本用不著啊。

嚴喧滿意地看著蘭子杭的分身很快漲大挺直,捧在手裡沉甸甸的,散發出年輕的驕傲,無論形狀還是尺寸,都相當攝人。

"子杭,為什麼你連這裡都長這麼漂亮?"嚴喧讚不絕口,愛不釋手,嘗試將它整根含入,這實在是一件辛苦的差事,他試了好多次都不成功,改為密集地吸舔龜頭,同時雙手花樣百出地在蘭子杭身上撩撥,蘭子杭咬牙忍耐,慾火上升,皮膚慢慢泛起誘人的粉色。

嚴喧順著玉柱吮吻下去,調皮地將一側囊袋吸入口中輕噬,蘭子杭悶吭一聲,額上微微見汗,突然一把揪住嚴喧的頭髮,迫他仰起頭來,同時自己翻身跪起,按著他的頭,讓他將自己分身含入,接著便抽送起來。

嚴喧趴跪在床上,被蘭子杭強勢地壓制著,吞吐他的慾望,他動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狂野,嚴喧還是頭一回這樣服侍人,十分難受,好幾次險些嘔吐出來,蘭子杭卻毫不憐惜,用力扣緊他的頭,不許他亂動,興奮得大聲喘息,狠狠抽出,再狠狠貫入,嚴喧頭暈腦漲地想,蘭兒這回可報了仇了,他不會想就這麼頂死我吧?!

猛然間蘭子杭身子一挺,巨大的分身幾乎全部頂入嚴喧口中,隨即一股熱流沖喉而下,嚴喧被嗆得拚命咳嗽,好不容易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緩過氣來,蘭子杭已抽身離開,扯過床頭絲巾擦拭身體,臉上紅潮猶未褪去,看著嚴喧的眼神卻透出難以掩飾的輕蔑。

好小子,吃干抹淨就想跑啊!嚴喧恨得牙根直癢,笑嘻嘻地道:"怎麼樣,為夫服侍得子杭舒服麼?"

蘭子杭輕笑:"還不錯,你該去跟憐月樓的小倌好好學學,水平才能提高得快些。"

嚴喧氣得發狠,笑嘻嘻地道:"原來這樣,受教了。"

蘭子杭扔開絲巾,把嚴喧踢開一點,躺下休息,難得和顏悅色地解釋:"那裡有個雲官兒,是我親自調教的,吹簫之技天下無雙。"

嚴喧笑道:"沒關係,我時常吹吹子杭的玉簫,這天下無雙的名號用不了多久便得歸我。"

蘭子杭笑道:"你要真有這份心,我倒不吝指教你。"看他賊兮兮地靠過來,皺眉道:"去漱漱口,剛吃了那髒東西!"

嚴喧笑道:"子杭的真精,怎麼會是髒東西?"不由分說壓倒在他身上,亂親亂吻,蘭子杭用力跟他搏鬥,怒道:"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哼!說什麼服侍我!"

嚴喧笑道:"我是服侍你沒錯啊,難道剛才你插我插得不爽?"蘭子杭後悔,早知道這人是比自己還奸的奸商,他何時做過賠本的買賣?剛才肯讓自己做,只怕馬上就換他做自己了!

不料嚴喧按著他親了一會兒,居然並不更進一步,鬆開手,指指自己胯下:"你看看,現在該怎麼辦?"

蘭子杭喘一口氣,狠狠瞪那個囂張顫動的東西一眼:"砍了!"

嚴喧噗哧一笑:"好蘭兒,這麼狠!"見蘭子杭瞪眼,改口道:"子杭,你不是說咱倆得公平嗎?現在就公平一把,你來幫我舔舔。"說著躺了下來。

蘭子杭抽身坐起,胸口還在劇烈起伏,兩人赤身肉搏,嚴喧又不老實,早惹得他渾身火起,剛才發洩過一次,反倒讓身體更加敏感,慾望不得宣洩,實在難受。

怎麼辦?蘭子杭為難,幫他舔?他這輩子還沒做過這等事!在他心裡,自然把這種事視做孌童小倌才會做的下賤之事,嚴喧肯服侍他,他心裡甚是輕蔑,如今讓他去做,當然是不肯的。

不過,如果他不肯,嚴喧勢必不會罷休......

腦筋還沒轉完,嚴喧突然一把掀翻了他,和身撲倒在他身上,姿勢卻甚奇怪,頭下腳上,跟蘭子杭正好相反,蘭子杭還沒省悟,下身一暖,已被嚴喧又含入口中,同時臉上被那個火熱的肉杵頂了兩下,嚴喧命令道:"含住了!"

蘭子杭不肯,用力推拒,下身一痛,嚴喧已咬住了他玉柱,磨牙低笑:"好粗!好硬!咬起來感覺一定更不錯,嗯?"

蘭子杭哆嗦一下,惱恨地盯著近在眼前的那個孽障,嚴喧挺挺身子,把自己直送到蘭子杭唇邊,笑道:"好蘭兒,你再教教我,怎麼學吹簫學成天下第一?"嘴裡一點不閒著,摟著蘭子杭的分身又舔又吮還接連輕咬,蘭子杭是肉在砧上,咬牙忍受,剛享受到一點,又被不輕不重地咬上兩下,鋒利的牙齒磨在肉上,驚在心裡。

萬不得已,蘭子杭伸出舌頭,輕輕舔了嚴喧那紅漲粗大的分身一下,嚴喧呻吟一聲,險些破功。

不容易啊,蘭大公子居然肯舔他,嚴喧感動得幾乎落淚,越發對著蘭子杭的分身使出渾身解數,還不忘挑逗:"好子杭,你看為夫的技術怎麼樣?你別吹牛,什麼天下第一的簫技是你教出來的,我看你啊,這方面拍馬也趕不上我。"

蘭子杭被他引逗得興奮不已,一邊在他口中抽送,一邊捉住他的分身摸捏舔弄,性致高昂之下,漸漸對這種姿勢也不特別反感了,而且他舔弄得越用心,嚴喧必以加倍的努力來服侍他,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在床上翻來滾去,花樣不斷翻新,終於都在對方口中達到了高潮!

*41*

從那天後,兩人的關係緩和不少,嚴喧不再強迫蘭子杭,更多的是引誘,而且也不再要求直接進入他的身體,他們時常親吻,互相摟抱、撫摸,說些親密的話兒,彼此輕薄一下。嚴喧固然樂在其中,蘭子杭也不再覺得自己處於弱勢,嚴喧說要對他公平,他做到了,蘭子杭滿意,嚴喧似乎也挺滿足現在這種親密狀態。

那他是不是真的滿足了呢?

這天他們查過余姚府的帳後,發現居然三年都沒一筆錯漏,嚴喧大喜,一把抱住蘭子杭:"太好了,今晚咱們做全套!"

蘭子杭頗覺意外,皺緊了眉:"你不是說那個條款取消了嗎?"

"可是你沒同意啊,是不是?我當然得尊重杭兒你的意見。"嚴喧等不得晚上,已經一疊聲叫人準備香湯沐浴,拖了蘭子杭回房。

蘭子杭懊惱,這個該死的余姚知府,怎麼可能當了三年的府官都沒T?W過?世上烏鴉一般黑,竟跑出這麼一隻白的,真叫人痛恨!

兩人在知府送來的破舊浴桶中邊洗邊打鬧,一個不小心,老舊的木桶被撞散了架,兩人連同滿桶香湯倒在地上,屋裡頓成一片汪洋。

蘭子杭怒不可遏,嚴喧哈哈大笑,拉他起身,親自給他擦淨身體,吻了吻他嘴角,笑道:"這樣也好,省得倒水了。"

蘭子杭怒道:"這知府雖然沒有T?W,但治下商業蕭條,百姓貧困,也算不得好官!"

嚴喧道:"沒錯,這個我也知道,T?W受賄不要緊,能治理好一方的官員才算合格。"這也是之前他查過許多地方,但上報的內容各有不同,對各地官員的處置也各不同的原因。

有些官員,雖然賬目不清楚,但嚴喧只予警告,叫他們以後做事收斂,並未削官罷職,而有的官員,則受到了嚴厲的處罰,朝廷另派新官上任。

蘭子杭還在罵那知府,嚴喧拉他上床:"算了算了,理別人做什麼,春霄苦短,咱們可別浪費時間。"

蘭子杭一把按倒他:"今天我在上面!"

嚴喧詫異:"真的?"

"當然!"蘭子杭傲慢地盯著他:"不行嗎?"嚴喧經敢說不行,他當即翻臉。

嚴喧笑了起來:"好啊,我早在等子杭提出呢,不過還是我先來服侍你,然後再進行下一步,好不?"

蘭子杭對他的口技已越來越滿意,嚴喧總能無微不至地討好他的慾望,蘭子杭相當享受這種服侍。

嚴喧見他不反對,立即翻身將他放平,伏下身去,開始親吻他已經半硬的分身,蘭子杭舒舒服服地享受著,不忘提點他節奏和力道的掌握,誇道:"阿喧,你現在去憐月樓,只怕能跟雲官兒一比高下了。"

嚴喧聽他把自己跟小倌兒比,也不生氣,笑嘻嘻地道:"多謝子杭誇獎,我一定會再接再厲,步步提高。"深吸一口氣,將蘭子杭已經賁張的巨大慾望深深埋入口中,直抵喉部,然後才慢慢吐出。

蘭子杭呻吟一聲,慾望更加膨脹,渾身都在發燙,這個嚴喧,還真有服侍人的天份!

兩人換著姿勢玩了好一會兒,蘭子杭不覺已在嚴喧口中爆發了兩次,略覺疲累,全身有種懶洋洋的舒適,他推開嚴喧,打了個哈欠:"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嚴喧輕笑:"好,不過子杭你不是說要在上面的嗎?"

蘭子杭這才想起,翻了個白眼給他:"算了,這次先饒過你。"

嚴喧一笑,突然摟住他一個翻滾,讓他騎到自己腰上,一根手指已帶著滑滑的香膏,探入他後庭。

蘭子杭身子一顫,猛然清醒,眼光銳利起來,一把抓住那只在身後肆虐的手,瞪著嚴喧:"你幹什麼?!"

"好杭兒,為夫服侍你兩次了,你一次都沒有回報,是不是不公平?"最近他老拿公平這個條款來跟蘭子杭計較,蘭子杭頗覺厭煩:"那我也來幫你......"嘴上這麼說,心中卻頗猶豫,嚴喧為他口 交心甘情願,他卻是不得已而為之,總覺得那樣太過卑賤,興致高昂時還不太覺得,一冷靜下來就很鄙夷。

嚴喧對他的心思瞭如指掌,笑道:"不用,我倒很喜歡子杭你另外一個小嘴呢,它一點都不嫌棄我。"說著手指再次強行探入,在他甬道中不斷開拓。

蘭子杭想反抗,右手卻被他牢牢鉗住,左手力氣不及,無法制止嚴喧胡來。他難受地皺起眉,多日未被進入,那裡已又變得緊窒,嚴喧的手指又極靈活,像條小蛇般鑽來鑽去,很快找準地方,不斷挑按,蘭子杭忍不住急促地喘息,臉上泛起暈紅,眼光狠狠地瞪著嚴喧,用力掙扎,不過剛才興奮過度,現在力氣未復,被嚴喧牢牢鉗制著,竟是掙脫不開。

"杭兒,杭兒,為什麼我這麼愛你?"嚴喧被他火辣辣的眼光瞪得熱血沸騰,慾望已漲到發痛,他猛地拉下蘭子杭的頭跟他親吻,蘭子杭趁機掙脫他手,咬他一口,向後坐倒,後穴猛地一痛,卻是恰好坐到了嚴喧勃漲的分身之上,頓時沒入小半。

兩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嚴喧呻吟道:"好杭兒,原來你這麼喜歡主動。"

蘭子杭氣急敗壞,連忙想從他身上拔起,嚴喧緊緊按住他,笑道:"我知道你喜歡在上位,不要緊,我心甘情願在你下面。"邊說邊用力挺腰,將自己深深送入蘭子杭火熱的甬道,他早在自己分身上塗了許多香脂,沒費多大力氣就擠了進去,蘭子杭想逃都來不及。

身體緊密相連,雙方的脈動都體會得一清二楚,嚴喧陶醉地歎了口氣:"好子杭,還是你這裡舒服,真是想死我了!"

蘭子杭又氣又急:"快拔出來!"他雙手都被嚴喧制住,身體被緊緊壓在他身上,雖然是在上位沒錯,可哪有這樣的"上位"?!

嚴喧不答,開始快速抽送,蘭子杭先還怒罵不已,不多時已開始喘息顫抖,深深的進入和快速摩擦,帶給他的快感是這樣強烈,比用嘴服侍強烈得多,他的分身又抬起頭,前端泌出晶瑩的體液,好似一滴淚珠。

嚴喧一面自己享受,一面不忘照顧蘭子杭的慾望,兩人不知不覺已放棄了對抗,火熱地交纏在一起,忽而嚴喧在上,忽而蘭子杭在上,翻滾來去,沉浸在銷魂蝕骨的快感之中。

突然一道寒光穿破窗紙,嚴喧眼角餘光掃到,猛然抱著蘭了杭一個打滾,"撲"地一聲,一枚透骨釘扎入兩人剛才所在的位置。緊接著又幾道寒光射入,嚴喧一把掀起床褥一抖,幾枚暗器頓時被收去,屋外喝斥聲響起,嚴喧從床邊抄起紫電劍丟給蘭子杭,自己胡亂披件外袍,拿了另一柄劍,躍出屋去。

蘭子杭握劍在手,心情興奮,是誰來找嚴喧的麻煩?這小子一路核查官員,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蘭子杭早在等他遇襲,不想現在才第一次遇到。

屋外兵器聲響得密集,蘭子杭冷靜地走到窗邊,將窗子推開一條縫,向外張望。果然有七八名黑衣人正圍攻嚴喧,他身邊還有一人與他並肩對敵,蘭子杭凝神一看,不由愣住,居然是一路上唯唯諾諾的一名差役。

那人一掃平日的委瑣,身手居然甚高,飄乎往來,不多時已配合嚴喧將來人全部擊倒,無一逃脫。

嚴喧笑瞇瞇地收起劍,用腳尖挑起一人的下巴,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啊?"

那人冷哼不答,嚴喧也不生氣,又問另一人,問了三人沒答案,他好脾氣地一笑,轉身離開,身後慘叫聲頓時響起,蘭子杭眼見那名差役手起刀落,將七個人的右臂都斬了下來,驚得倒抽一口冷氣。

院中血流成河,斷臂的黑衣人掙扎翻滾,哀嚎不斷,那差役用布巾拭去刀上血痕,冷冷喝道:"滾!"

黑衣人們面面相覷,這才發現各自被點的穴道已被解開,這人出刀之快,心地之狠,委實令人驚怖,他們一個字也不敢再說,倉皇逃走。

嚴喧推開門,蘭子杭披著外衣,冷冷坐在床邊,單手掛劍,目光凝重,嚴喧笑道:"子杭別擔心,不過是些跳樑小丑......"一句話沒說完,身邊的門後突然刺出一柄利劍,嚴喧雖然閃避得快,還是被刺中右肩,頓時鮮血迸流。

刺客還沒來得及拔劍,院中差役已閃電般掠過,一刀扎穿門板,將那人連門板釘在牆上,慘呼聲中,鮮血泉水一樣從門後湧出,浸濕了嚴喧的鞋子。

嚴喧肩頭還插著那柄劍,目光古怪地盯著蘭子杭,蘭子杭臉色蒼白,冷冷與他對視,手中握著自己的劍。

那差役抽出刀,門後的屍體連門板倒了下來,也是一名黑衣人,院外響起鑼聲,知府帶領眾人跑來,惶恐地詢問出了什麼事,滿院子的鮮血、兵刃和七八條斷臂,嚇得眾人不知所措。

那差役冷淡地喝止眾人,命知府將屋中屍體抬出,將斷臂和兵刃撿了,一起退出,小院中黑漆漆的,又恢復了平靜。

嚴喧自始至終沒有轉開眼睛,只是死死盯住蘭子杭,蘭子杭也始終沒有轉開眼睛,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嚴喧眼中的震驚、不信,蘭子杭都視而不見,唯獨對他流露的悲傷心中一顫,不由自主湧起一股愧意。

嚴喧肩上的鮮血還在不停湧出,淌得半邊身子都成了血人,蘭子杭忍不住,站起身來,想去給他拔劍,然而嚴喧的目光如此冰冷,他咬了咬牙,站住了,繼續冷冷與他對視。

嚴喧低下頭,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伸手拔出肩頭的劍,自己點了幾處穴道止血,又去行囊中翻出金創藥,自己敷了,草草包紮。

他單手動作極不方便,蘭子杭看著,幾次想去幫忙,卻終於沒有動,嚴喧用牙齒咬著布條,終於紮好了傷口,院中撲地一響,一人從牆頭跳落,驚道:"怎麼回事?!"

院外那名差役道:"有人來襲,都被料理了,嚴公子受了傷。"原來他一直沒有離開,只是守在院外。

另一名差役道:"哎,都怪我,不該被他們引開,嚴公子你傷得怎樣?"剛想走過來,嚴喧暴喝一聲:"走開!"

那差役嚇了一跳,院外那名差役咳嗽一聲,他立即會意,縱身離開,院中空蕩蕩的,又只剩一片血 腥。

蘭子杭冷冷地道:"你想殺我就殺,不用這麼陰陽怪氣!"嚴喧明明看出來他故意隱瞞刺客,不矛示警,險些要了他的命,他明明氣得要死,卻隱忍不發,屋中空氣沉滯得讓人喘不上氣,蘭子杭實在忍耐不住。

嚴喧在屋中走來走去,像一頭暴怒的獅子,連蘭子杭都不禁暗暗害怕,但他始終不再看蘭子杭一眼,當蘭子杭忍不住又想開口時,他猛地一揮劍,將屋中那張花梨木圓桌劈成了兩半,一聲長嘯,縱身離開,月光下只見他身影一晃,已越過牆頭,不知所蹤。

蘭子杭長出口氣,心頭的巨大壓力這才消失,坐倒在床上,驚覺後背已全是冷汗。

*42*

天亮了,蘭子杭緩緩從床邊站起,枯坐了一晚,手中的劍柄握得發燙,嚴喧卻一直沒有回來。

蘭子杭腦中不斷回想起嚴喧凶狠的眼神,裡面的怨毒他並不怕,但為什麼一直心中不安呢?難道是因為那一抹毫不掩飾的悲傷?嚴喧一直是快樂的,無賴的,似乎天塌下來也只當被蓋,蘭子杭從來只有被他氣得火冒三丈,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樣受傷的眼神。

為什麼呢?難道真像他說的,對自己動了真心?蘭子杭搖了搖頭,有點自嘲,他動了真心又怎樣,難道自己被他欺侮得還不夠狠?親人受制於他,財產受制於他,難道連自己的心,也要受制於他?

不,絕不!蘭子杭狠狠地咬住牙,他對嚴喧,只有恨而已!只能有恨而已!

他穿戴整齊,佩好劍,慢慢開門出來,院中陽光明亮,照著滿地狼藉的血跡,昭示著昨晚曾發生怎樣的凶險。

蘭子杭不禁想到,院中的拚鬥其實並不危險,那名差役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大出蘭子杭意料,嚴喧根本有驚無險,而門後刺出的那一劍,才是真正的危險。

嚴喧因為看到蘭子杭神色平靜,根本沒想到門後會藏有刺客--連那名刺客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翻窗而進,本來被蘭子杭的存在嚇到,然而蘭子杭冷冷看他一眼,不但沒有攻擊,也沒有聲張,反倒退了幾步,穩穩坐在床沿,一言不發。

那刺客摸不清他的意思,遠遠跟他對恃,這時嚴喧已推門而入,刺客趁機發難,要不是嚴喧閃避得快,這一劍就要了他的命!

嚴喧氣壞了,他看著蘭子杭的眼光像狼一樣兇猛,蘭子杭幾乎改為他馬上會撲上來把自己撕碎!他不由抓緊了劍準備防衛,緊張得手指都有些痙攣。然而嚴喧始終沒動,也沒有說一個字。

他只是,把滿腔的怨憤貫注在劍上,一劍劈開了堅硬的花梨木圓桌。蘭子杭剛才仔細看過切口,那樣勢不可擋的一劍,如果劈向他頭上,他也沒把握能架得住!原來嚴喧的劍法並不在他之下,蘭子杭悵然,這傢伙一直深藏不露啊。

他的左手劍法似乎比右手劍法高得多呢......蘭子杭垂著頭,邊想邊走,猛然身側一道勁風襲來,他閃身躍開,紫電劍已經出鞘,寒光如影隨形,又已逼到胸前,蘭子杭揮劍格開,刀劍相交聲響如爆豆,眨眼間已交了幾十招。

"住手!"蘭子杭在大樹上一個借力,跳過小院圍牆,那人的刀如附骨之蛆,又已逼到他胸前,蘭子杭險中求勝,反攻他咽喉,那人被逼退一步,蘭子杭回劍防守,喘息道:"為什麼?!"要殺他的人,竟然是昨晚斬斷諸人手臂的那名差役。

那人冷冷地道:"你該死!"

蘭子杭大怒,他該不該死,是這人說了算的麼?他算什麼東西!

那人不再多說,擺刀攻來,蘭子杭凝神反擊,駭然發現這人武功居然如此之高,他很快就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又鬥數招,那人揮刀當頭猛砍,一連七刀,沒有半點花招,只憑力大刀沉,就逼得蘭子杭招架不住,擋開第七刀之後,一口血噴了出來,已受內傷。

眼看刀光又劈到頭頂,蘭子杭閉上眼睛,心頭冰冷,突然一聲大響,震耳欲聾,飛濺的火星燙得他一顫,睜開眼來,一道人影擋在身前。

那差役後退一步,叫道:"嚴公子。"

嚴喧冷冷地道:"誰讓你動他?!"

差役道:"在下受皇命保護公子安全,有權利便宜行事。"語氣居然頗硬。

嚴喧道:"別人我不管,他你不能碰。"

差役道:"這人已威脅到公子安危,我不能不管。"

嚴喧轉過身,盯著蘭子杭,目光是從未有過的陰冷,蘭子杭心中一沉,冷冷與他對視。

"他只能由我處置。"嚴喧森然道:"任何人不許碰他!"

那差役上前一步:"嚴公子!"

"怎麼?!"嚴喧挑起眉毛,神色獰厲,那差役猶豫一下,終於退後:"是。"垂手收刀。

蘭子杭喘口氣,等著嚴喧發落他,這次重重得罪了這個魔星,不死怕也得脫一層皮。不料嚴喧一眼也沒看他,帶那名差役轉身出了院門,竟是揚長而去。

怎麼,就這麼算完了?蘭子杭幾乎不能置信,怔在當場,過了好久,他試探著走出院門,一路尋到前面衙門,得知嚴喧居然真就這麼走了。

什麼意思?

不追究他了麼?不壓迫他了麼?居然不帶他走,難道是放了他自由?蘭子杭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心頭混亂。數月來嚴喧像塊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粘得他渾身不自在,現在這膏藥突然揭掉了,心頭竟是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他拿不準嚴喧突然離去的用意,頗費心思猜測良久,然而嚴喧再沒出現,也沒有半點消息傳來,蘭子杭在余姚府住了七天,終於判斷嚴喧不會回來了。

他終於放棄他了麼?蘭子杭心中喜憂參半,恢復自由當然是幸運的,可父親弟弟還在京城,蘭子杭不知嚴喧會不會因為怨恨自己而危害他們。他嘗試著寫了信派人快馬送去,半月後父親有信回來,說父子三人在京城諸事平安,兩個弟弟都入了京城著名的學堂讀書,他自己也學會了到茶館聽書,還養了幾隻鳥,日子過得相當悠閒。

父親信中問起蘭子杭和嚴喧的關係,擔憂之情溢於紙上,蘭子杭猜不透嚴喧的心思,只好給父親回了封含糊其辭的信,說一切正常。

是算正常,他又開始巡視自家生意,冷眉冷眼,高高在上,再沒有一個聒噪的傢伙敢在身邊纏人,也沒有人敢違逆他,蘭大公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從容。

可每當夜深人靜,忙完了正事,蘭子杭常常望著孤燈發呆。從前是不會有這種機會的,嚴喧總會想方設法糾纏他,不是要求上床,就是要求摟抱親吻,那樣無賴、那樣可恨、那樣......不寂寞。

只要有他在,蘭子杭沒有機會感到寂寞。他曾無數次恨得牙癢,希望嚴喧消失,還他一個清靜!

現在,嚴喧不見了,身邊終於清靜了......可為什麼,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呢?

這情緒就像江浦上的輕煙,似有若無,繚繞不散,明明也不甚濃,卻讓人看不清遠山近水。

嚴喧究竟什麼意思?蘭子杭想不明白,心中總是放不下,不到一月,竟然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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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來到揚州,蘭子杭受到熱情歡迎,這裡的生意由蘭家一個老臣子韓伯打理,他是看著蘭子杭從小長大的,對他感情自是不同,連韓家的女眷也不避忌,完全把他當自家人對待。

蘭子杭難得心情甚好,跟韓伯一家說說笑笑,又驚歎韓伯的小女兒若馨也已長到婷婷玉立的如花年紀。

家宴之後,韓伯陪蘭子杭在花園聊天,說著說著話題轉到若馨身上,韓伯道:"若馨今年已滿十六歲,當年我跟你爹的約定,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蘭子杭一笑,當年他才十三歲,若馨六歲,兩人在一起玩耍,感情很好,父親蘭茼曾玩笑說要娶若馨做蘭家的媳婦,韓伯當然高興,自己年紀尚小,沒什麼意見,若馨還高興地跟他玩了好幾次娶新娘的遊戲。

一隔十年,他幾乎把這事忘記,沒想到韓伯又會提起,蘭子杭微笑搖頭:"我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何苦誤了若馨終生。"他至年長,只喜歡美貌少年,不愛女子,是以家中連一個姬妾也無。

韓伯道:"我也這麼勸過若馨,只是她對你用情已深,多年來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嫁入蘭家做你的妻子,只要能跟你晨昏相伴,她就心滿意足。"

蘭子杭動容,對這位青梅竹馬的小姑娘,他歷來是喜愛的,只是在他心中,她只像妹妹親人,從沒把她當作情人。

"不可,若馨年幼,好多事還不懂得,我不想她將來恨我。"蘭子杭微笑拒絕,韓伯歎了口氣:"可你總得娶妻生子,難道一輩子這樣下去嗎?你爹也曾跟我聊過,希望你能早日成親,為蘭家生下繼承人。"蘭子杭的風流成性他當然深知,自是不願女兒嫁他,要不是若馨執意請求,他才不會提起,而蘭茼也曾暗示希望韓伯將女兒嫁入蘭家,將來好照顧蘭子杭,並為蘭家接續香火。

蘭子杭搖頭:"我天生不愛女子,何必多此一舉。至於蘭家,還有兩個弟弟可以繼承,父親不用擔心的。"蘭子杭岔開話題,兩人又聊一會兒,韓伯離開,蘭子杭獨自回進屋中,望著一室淒清,心中黯然。

韓伯再疼他,也不會在自己家裡準備男寵供他消遣,而蘭子杭最近也一直沒有興致,雖然嚴喧離開,他心頭一塊大石落地,但不知怎的,在情慾方面卻是從未有過的消沉。

生意場上應酬,也去過幾回館閣,望著那些獻媚討好、雌雄莫辨的美貌少年,他卻只覺無趣,性事純是發洩,過後便忘,沒有半點可供回味的地方。

吃過了濃膏重味,舌頭會很久嘗不出別的味道,蘭子杭自嘲,經過了跟嚴喧的極致激情,怕是很久都無法再體會別人的美妙了吧。

他當然不認為自己留戀那個混蛋,在床上再怎麼銷魂,也抵不過受到強迫的屈辱,他只是擔心,嚴喧從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他突然離開,對兩人的關係沒做任何解釋,蘭子杭不知他什麼時候又會冒出,打擾自己平靜的生活。

也許什麼時候沒有了嚴喧,他才能真正安心吧。

天熱,蘭子杭開著窗子睡覺,月華如水,照著他俊美的臉,投下微微的陰影,蘭子杭在夢中似覺不適,皺起了眉,突然驚醒,一睜眼,對上另一雙明亮的眼睛。

"阿喧!"他一驚坐起,還以為自己做夢,伸手摸了摸他臉,嚴喧安靜地看他,臉上帶著微笑,也有溫度,沒有消失。

蘭子杭臉色從震驚恢復平靜,淡淡地問:"怎麼?"

嚴喧凝視他,細細看了很久,道:"子杭,你瘦了。"

蘭子杭垂下眼睛,他心情不好,吃不下飯,嚴喧始終是他的心腹之患,在身邊時提防他,不在身邊時也提防他,竟是無時或忘。

嚴喧站起來,走到窗邊,望著天上明月,道:"天氣這樣好,咱們出去走走怎麼樣?"

蘭子杭疑惑他突然出現的目的,沒有答話,下床穿好衣服,嚴喧一揚手,把紫電劍擲給他:"走吧。"當先躍出窗子,幾個起落穿過花園,消失在牆邊。

蘭子杭好勝之心頓起,他的輕功甚好,還從沒跟嚴喧比試過,這時提氣追去,不多時已追到他身邊,反超過去。

夜深人靜,兩人從城東穿到城西,無邊的屋頂就是他們馳騁的原野,或高或低或平或陡的地勢,極是考驗兩人輕功,他們比得興高采烈,不知不覺越城而出,來到瘦西湖畔一座小山。

登上山頂,蘭子杭停下喘息,他比嚴喧先到半步,心中得意難以言喻,這麼久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可以全力施展與嚴喧較量,而且光明取勝!

嚴喧也在喘息,笑道:"原來子杭的輕功這樣好!"

蘭子杭笑得舒暢:"你也不錯。"數年來嚴喧還是頭一個能跟他並駕齊驅數十里,只落後半步的人,做為對手值得尊敬。

嚴喧一笑,沒說什麼,他這次回來態度大有改變,讓蘭子杭捉摸不透,越發對他提防,全神貫注握著自己的劍。

嚴喧看他一眼,微笑道:"比一下劍法?"

"好!"蘭子杭慨然出劍,一別經月,他對嚴喧的態度也有改變,自信大為恢復,心中滿是昂揚的鬥志。

劍光縱橫,滿場飛舞,兩人這一場比劍直鬥到天光大亮,竟是不分勝負,嚴喧的左手劍法果然比右手強,足可以跟蘭子杭對抗。

日光強烈,兩人都累得一身大汗,嚴喧叫停,喘息道:"子杭你劍法跟誰學的?我還當你就做生意厲害,沒想到劍法也這樣勇猛。"

蘭子杭道:"我自幼好武,父親請了華山派的一位隱士教我劍法。"若干年來他勤學不綴,自詡文武兼備,頗為自豪。想到嚴喧的劍法,蘭子杭也頗敬佩:"你的劍法又是跟誰學的?我還當你不過是個紈褲子弟,每天撒潑使賴,怎會有恆心練到這樣的好劍法!"

嚴喧大笑:"定國公府的家教,比你想的嚴得多了,我四歲啟蒙,每天習武不得少於三個時辰,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劍法是我最愛,只不過師父曾有嚴令,平時只許展示右手劍法,左手劍不許輕易示人。"

"哦,那為什麼?"

"多個不為人知的秘技,多份保命的籌碼唄。"嚴喧笑嘻嘻地解釋,蘭子杭恍然,又覺奇怪,既然不許輕易示人,又為什麼在自己面前展現?

嚴喧微笑:"子杭不是我的外人,我沒有什麼需要瞞你。"

蘭子杭垂下眼睛,慢慢收起劍,不需瞞他嗎?可天下最想要他命的人,說不定正是自己......

嚴喧隨便將劍掛在腰間,向山下走去:"咱們回去吧,洗個澡睡一覺,累死我了。

蘭子杭道:"去哪裡?"

"回你住的地方啊。"嚴喧腳下不停,已去得遠了,蘭子杭急忙跟上:"你那兩個保鏢呢?"

嚴喧噗哧一笑:"什麼保鏢?"

"那兩個差役。"蘭子杭以前還以為他們是真的差役,現在當然知道不是。也對,嚴喧何等身份,豈會孤身在外流放,哼,他這種流放,只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他們是皇帝爺爺派來看著我的,怕我不老老實實走完這三千里路。"嚴喧嘻笑:"那時我還不知會遇到子杭,對這趟苦差相當不滿,時時想著要逃。"

蘭子杭不語,天意難測,怎麼就教他碰上了嚴喧這個對頭呢?

"在想什麼?"嚴喧放慢腳步,跟蘭子杭並肩,蘭子杭看他一眼:"如果你沒有來江南,該有多好。"如果他們從不相識,就不會有這許多變故。

嚴喧一怔,停住腳步,半晌才道:"子杭,其實我一直感謝上天,來江南這一趟,我最大的收穫,就是遇到了你。"

蘭子杭瞇起眼睛,銳利的目光盯在他臉上,一字一頓地道:"你最大的收穫,是搶走了蘭家財產。"

嚴喧沒有說話,轉頭看著山下,過了好一會兒,歎了口氣:"咱倆想問題的方法,有很大不同。"

蘭子杭有同感,嚴喧的行事風格跟他完全不同,隨心所欲、肆無忌憚,卻又有種天真的率性。他跟蘭子杭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兩人很難互相理解。

"我喜歡你。"嚴喧轉過臉來:"跟你成親是我自願,我很高興,你呢?"

"不願意!"蘭子杭脫口而出,不管嚴喧怎樣,他是被迫成親,心中的怨恨從未消除。

嚴喧沒再說話,打了個哈欠:"累死了,咱們先回去再說。"

兩人回到韓府門前,蘭子杭才突然省悟,停步道:"我送你去客棧休息吧。"

嚴喧道:"住自己家多方便,幹嘛要出去。"一隻腳已邁上台階。蘭子杭一把抓住他:"這裡又不是我家,你去不方便。"

嚴喧奇道:"韓伯伯跟你家人沒什麼區別,我看他還恨不得招你當女婿,有什麼不方便了。"

蘭子杭更確定他是存心找事,拉住他就往外拖,兩人正在拉扯,韓伯從門裡出來,看見二人,吃了一驚。

嚴喧笑瞇瞇地迎上去:"韓伯伯您好,我是阿喧,是子杭的......"

蘭子杭急忙插口:"是我一個朋友,意外碰到的。"

韓伯微笑:"哦,子杭的朋友啊,請進來吧,你們倆幹什麼去了,怎麼弄得一身這樣?"

兩人奔跑了大半夜,又在山中鬥劍,弄得滿身塵土,衣服上還都有幾個大口子。

嚴喧笑道:"我倆感情好得很,好久不見,一時玩得開心,讓您見笑了。"又興高采烈地說起蘭子杭劍術超群,讓他很是佩服,還說他們倆是打出來的交情,越打感情越好,這叫英雄惺惺相惜。

蘭子杭一直很緊張,怕他口無遮攔,說出讓自己下不來台的話,不料嚴喧除了一個勁誇他,居然沒提別的話頭。

韓伯陪他們來到後宅,安排人服侍他們,自行離開,嚴喧笑瞇瞇地跟他道別,態度熟絡得像自家子弟。

待下人退去,蘭子杭冷冷地道:"你來究竟要幹什麼?"

嚴喧已脫衣跳進浴湧,滿足地歎了口氣:"好舒服,我就是想來,所以來了。"

蘭子杭頭痛,這人什麼時候都這樣任性妄為,叫人防不勝防。他不再說話,心中暗暗盤算,嚴喧也不惹他,哼著小曲洗完了澡,赤身跳了出來,隨便擦擦,進內室倒在蘭子杭床上:"哇,好舒服,子杭你在韓家也夠享福的。"

蘭子杭也洗了,進來看他,冷冷地道:"你究竟來幹什麼?"

嚴喧四腳大張躺著,睡意朦朧:"都說了是想你,你還要往哪兒亂想?"

蘭子杭冷冷看他,嚴喧一伸手,把他拉到床上:"好杭兒,陪我躺一躺,最近累死我了,只有在你這兒才能放鬆些。"

蘭子杭被他抱住壓倒,心想:"你還真敢放鬆!"難道他忘了他恨不得要他的命嗎?而且他也確實那樣做過。

溫暖的呼吸一下一下撲在蘭子杭胸前,嚴喧竟真的睡著了,望著他全不設防的微笑的睡臉,蘭子杭心頭迷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想不明白,胸口沉甸甸的感覺是久違了的,嚴喧睡得很香,蘭子杭忍耐地沒有推開他,他也累得狠了,不知不覺陷入夢鄉。

*44*

夕陽暖暖地拖在床角,蘭子杭緩緩睜開眼睛,捉住嚴喧亂摸的手,冷冷看他。

"子杭,我好想你,你也想我吧?"嚴喧嘻皮笑臉,另一隻手頑強地又摸上蘭子杭腰間。恍惚間蘭子杭有些錯覺,似乎嚴喧根本沒有離開過。他打開嚴喧的手,坐起身來,默默看他。嚴喧也爬起來,湊到他眼前:"子杭,讓我親一親。"

蘭子杭沒有動,嚴喧小心地親親他嘴角,見他沒有反對,大喜過望,緊緊摟住了他熱吻,蘭子杭沒有熱情響應,卻也沒有推開他,兩人漸吻漸深,順勢倒在床上。

"杭兒,杭兒,我好想你......"嚴喧嘴裡反覆念叨,渴切地在壓住蘭子杭,上下其手,蘭子杭身體也有些發熱,按住了他亂摸的手,低聲道:"今天我在上面。"

嚴喧輕笑一聲:"還沒忘啊,你記性偏偏這麼好。"

蘭子杭精神一振,翻身壓住了他:"怎麼可能忘?"

嚴喧歎了口氣,放鬆身體:"好吧,我知道子杭會疼我的,對不對?"

蘭子杭一笑:"沒錯,本公子的手段,你還沒有嘗試過。"見他皺眉,又道:"那次不算。"

嚴喧低笑:"是,那次你是準備弄死我的,這次可不一樣。"伸手摟住了蘭子杭,撒嬌道:"那你不許再弄痛人家~"

蘭子杭一陣惡寒,給他一記巴掌:"少用這麼噁心的腔調說話。"按住他親吻幾下,突然想起手邊沒有潤滑的東西。這些日子他從未招人侍寢,身邊沒準備這些東西。

嚴喧嘻嘻一笑,跳下床從自己衣服裡翻出兩個小瓶扔來,蘭子杭打開一看,果然是上等的香脂。

"原來你早準備好了。"蘭子杭臉上微笑,心中發狠,嚴喧準備這個,用意那是不言而喻,哼,現在倒要讓你偷雞不成蝕把米!他猛地掀倒嚴喧,強迫他大大張開雙腿,露出身下密穴,嚴喧胯下早已一柱擎天,假意呻吟道:"子杭,我害怕。"

蘭子杭失笑:"你怕什麼?難道我還會吃了你?"手指沾了香脂,在他穴口揉弄,還命嚴喧自己抱住雙腿,方便他動作。嚴喧委屈道:"我都沒有要求你這樣幫忙過哩......"

蘭子杭不理他,略嫌粗暴地用手指在他後庭開拓,嚴喧盡量放鬆身體,直到蘭子杭開始壓住他入侵,他才鬆開抱著腿的雙手,改抱住了蘭子杭肩膀。

蘭子杭在自己分身上也塗了好多香脂,進入得雖然艱難,好歹沒讓嚴喧受傷,嚴喧拚命吸氣,呻吟道:"痛、痛、痛啊~~~~~"

"忍著點!"蘭子杭堅定地挺進,冷冷道:"我每次難道不痛?!"他發狠一撞,分身整根沒入,嚴喧眼前一黑,險些暈去。

"你又什麼時候心疼過我?"蘭子杭拍拍他的臉,難得露出真正的笑容:"放心,我還是很憐香惜玉的,不會做到你昏死過去。"身下輕輕抽送,待他適應一點了,才猛一挺腰:"頂多做到你哭著求饒!"

嚴喧呻吟一聲,不服地道:"我求饒?才不會哩,子杭肯和我親近,我高興還來不及,當然捨不得暈過去。"

蘭子杭大笑,在他鼻頭親了一下:"好,我就看你求不求饒!"猛地大動起來,嚴喧初次承受,哪裡禁受得住,痛得臉色發白,額頭遍佈細汗,眼睛直直地盯住蘭子杭,嘴唇顫抖。

蘭子杭見他如此,不由放緩了動作,伸手給他擦擦汗水,柔聲道:"過一會兒就好了,我放輕些。"直到此時,他還如在夢中,曾經無數次想像過把嚴喧壓倒,狠狠蹂躪,一出心中惡氣,但從來沒有實現過,現在嚴喧居然真肯任他予取予求,身體的觸感如此真切,心中的迷惑卻始終難消。

嚴喧眼中微微濕潤,低聲道:"子杭,你每次也是這麼痛的麼?"

蘭子杭皺眉:"當然,兩個男人的性事,開始總是這樣的。"其實嚴喧比他耐心得多,每次總會充分做足前戲,所以蘭子杭開始的時候雖然也痛,但痛的過程相對較短。

嚴喧低聲道:"對不起。"

蘭子杭沒聽清楚,疑惑道:"你說什麼?"

"對不起,子杭,我以前總是從自己這邊考慮,每次都讓你痛,實在很不應該。"

蘭子杭怔住,以為自己出現幻聽,嚴喧欠身吻一吻他,又道:"對不起,子杭。"

蘭子杭這才相信他確實是在道歉,驚疑不定地看他:"你......你沒事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額頭。嚴喧捉住他手,放在嘴邊親吻:"我沒事,子杭,你繼續。"原來蘭子杭因為震驚,停住了動作。

蘭子杭抽身退出,嚴喧身下一鬆,呻吟一聲,道:"怎麼了?"

蘭子杭搖頭:"你今天不對勁。"

嚴喧抱住他:"沒事,你接著來。"蘭子杭心中不安,推開他道:"算了吧。"這傢伙向來奸詐,這次出人意料肯同意他來主導,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事,難保一會兒他不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嚴喧奇道:"為什麼?"看見蘭子杭的眼神,頓時了然:"子杭,你還是不信我。"

蘭子杭不語,他確實不信。

嚴喧歎了口氣,輕輕推倒蘭子杭,起身跨在他腰上,扶住他筆直的分身,慢慢向下坐去。蘭子杭驚訝地張大眼睛,看著他一點一點將自己吞沒,心中的震驚超過以往任何時候!

嚴喧費了好長時間才把蘭子杭雄壯的分身吞入大半,累得雙腿都在顫抖,一個乏力,向下坐倒,兩人同時呻吟一聲。

嚴喧涕淚交流:"子杭,好......累啊。"

蘭子杭哭笑不得,好心地幫他撐住手臂:"慢慢來,不急。"一邊安慰他,一邊緩緩抽送腰身,嚴喧低聲呻吟起來,聲音裡已不全是痛苦,蘭子杭嘴角浮起微笑:"有感覺了是麼?"

嚴喧著迷地望著他俊俏的笑容,喃喃低叫:"蘭兒,蘭兒......"

蘭子杭心情甚好,沒有計較他又亂叫,雙手扶住他腰,猛地一個翻轉,嚴喧驚叫一聲,四肢著地趴跪在床上,蘭子杭已開始大肆伐撻。

嚴喧被頂得連聲驚叫,蘭子杭意氣風發,在他身上盡情施展手段,很快挑逗得他意亂情迷,痛苦漸消,快感像潮水般慢慢湧起,淹沒全身。

"子杭,子杭。"他叫著蘭子杭的名字,一聲一聲,纏纏綿綿,蘭子杭終得一雪前恥,心情之爽快難以言喻,微笑著親吻他耳垂,低聲應道:"阿喧,你好棒!"雙手握住他勃漲的慾望撫摸挑逗,嚴喧被他摸弄得渾身發軟,喘息不已,在他又一輪的進攻下很快繳械,蘭子杭也隨後爆發,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幾乎合而為一。

天色暗了下來,蘭子杭將嚴喧攬在懷裡休息,兩人都是通身大汗。剛才幾輪猛攻,花樣百出,都累得不輕,嚴喧輕笑:"子杭你耐久力不如我吧?"

蘭子杭擰他一把:"要不要再來?"

嚴喧忙道:"今天先這樣吧,嘿嘿,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可憐他身後疼得火燒火燎的啦!

蘭子杭一笑,在他腮邊吻了一下:"好,念你今天良心發現,先放你一馬。"

嚴喧摟著他胡說八道,蘭子杭好脾氣地聽著,偶爾拍打兩下他的光屁股,心情意外的平靜舒緩,這種情緒,已經好久沒有過了呢。

他滿足地摟住嚴喧,兩人一起陷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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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晨鳥初啼,蘭子杭醒來,身邊空蕩蕩的,嚴喧已消失不見。他真的曾經出現過嗎?昨天的比武,床上的激情,真的曾經發生過嗎?

滿床零亂的痕跡卻是真實的,臂上一圈牙印也是真實的,嚴喧調皮地笑,狠狠地咬他:"不許忘了我,這可是人家獻給子杭的初夜!"

言猶在耳,那個人,卻又不見了。

也許只當一場夢就好。蘭子杭微笑,起床梳洗,出門來到前廳。韓伯夫妻都在,韓夫人摟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若馨正在安慰,見他進來,臉色有些尷尬,若馨轉過了頭不看他,一聲聲地抽噎。

韓伯咳嗽一聲:"子杭起來啦,你說要去蘇州,什麼時候動身?"

蘭子杭恍然,微笑道:"正要向您告辭,我這就走。"

韓夫人鬆了一口氣,若馨猛地轉過頭來看他,眼睛裡含著淚,想說什麼,終是說不出來,一頓足,跑出去了。

韓伯歎了口氣,低聲道:"子杭,你......唉!"

蘭子杭深施一禮,淡然道:"是子杭的不是,不過讓若馨妹妹就此絕念,也未嘗不是好事。"

韓伯夫婦對視一眼,都歎了口氣。

昨天傍晚蘭子杭正跟嚴喧在床上尋歡,聽到院中有人走來,嚴喧突然大聲呻吟,誇張地做出各種姿態,淫詞浪語不斷,蘭子杭已聽出門外來的正是韓伯的小女兒若馨,她這兩天經常來找自己說話,沒想到會被她碰上此事。

嚴喧的態度卻更讓他奇怪,蘭子杭略一猶豫,沒有放開嚴喧,反而變本加厲在他身上馳騁,嚴喧本是故意放大聲音,現在卻是止也止不住地叫喊求饒,兩人翻雲覆雨,早忘了身外一切,待得又一輪激情過後,屋外已靜悄悄的,隱約曾聽到若馨的哭聲。

嚴喧見他凝神傾聽外面,不滿地擰住他耳朵:"你是我的,子杭,只能是我的!"

蘭子杭微笑:"那你也只能是我的。"

"當然。"嚴喧眉花眼笑:"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你要敢再招惹別人,小心我把你變成太監!"握住了他分身挑釁地玩弄。

蘭子杭大笑,不多時又精神抖擻,將嚴喧掀翻,直搗黃龍:"我若變了太監,誰來滿足你呢?"嚴喧喘息道:"有我就行了,子杭是我的,我來滿足你就好。"

蘭子杭發狠,用力撞擊:"我就是喜歡這樣!你給我聽著,要是你敢跟別人上床,我就把你變成太監,從此以後,只能由我滿足你!"

"好,我記著了,你也要記得哦。"嚴喧調皮地笑,狠狠地咬住他手臂,留下一圈整齊的牙印:"不許忘了我,這可是人家獻給子杭的初夜!"

臂上的印記還在疼痛,估計很長時間都下不去,蘭子杭默默收拾了東西,離開韓家,前往蘇州。

嚴喧沒再出現,蘭子杭知道他在監視著自己,這人是有本事無孔不入的,蘭子杭在等他出下一步棋,兩人的較量,現在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蘭子杭鬥志再度昂揚,他,終於不再完全處於劣勢。

然而嚴喧始終音訊全無,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轉眼過了年,霜重露寒。蘭子杭望著畫舫外悠然落入水中的雪花,不期然又想起兩人初次同來杭州的情景。

就在那片水域,夏天時滿是紅荷,兩人劃了小船蕩入藕花深處,鬥嘴、鬥氣,卻又互相撫慰,嚴喧還摘了紅紅的花瓣,接住他射出的白濁,強迫他自己吃下。那時,他恨不得直接把這小子扔進水裡喂王八!

當然,現在他也沒有改變主意。這混蛋,突然消失不見,究竟想要怎樣?兩人的關係算是解除了嗎?最後的那場交歡,是他還自己的債嗎?可他壓迫了他那麼久,才還一次怎麼能夠?!

過湖下船,蘭子杭來到護國寺,拜見志靖大師,稟報這兩個月來自己的作為。半年來他已來過三次,當初答應志靖大師的事,逐一都在落實,連嚴喧開出的條款,他也不折不扣地予以執行。

"江南七省,已設立善堂二十一座,都配有田產和商舖,有專人管理,每年盈利,足可以維持善堂開支。所有執事人員都由我親自選定,各司其職,並有專人監督,杜絕謀私盜利。"

志靖大師點頭,讚許微笑:"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其實開辦善堂,看到那些真正貧苦無依的人露出笑顏,是一件很不錯的事。"蘭子杭感慨:"我以前從沒做過這種事,不知道原來單純的付出,也會給人帶來很大的滿足。"

志靖大師欣慰道:"其實子杭你是很有慧根之人,以前我曾擔心你太過急功近利,傷害了自己的天性,現在看來,你已學會了自我調適。"

蘭子杭望著志靖大師溫暖的目光,心下感激,這位大師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放得下榮華富貴,一心向佛,卻又心懷天下,不忘濟世救人,若說蘭子杭從前對佛道之流略有偏見,志靖大師卻使他重新樹立了對佛、法、僧的敬重。

正事說完,志靖大師親自煮茶款待蘭子杭,兩人靜靜等待水沸,志靖大師道:"喧兒不在了。"

蘭子杭心頭一跳,臉上波瀾不興,淡淡應了一聲:"哦。"

"半月前他過長江遇襲,船被燒燬,兩名扈從僥倖跳水逃生,喧兒卻沒出得來。"志靖大師言語略顯哽咽,蘭子杭淡淡聽著,神色不變。

"我已在寺中為他做過法事超度,喧兒再有千般不是,總歸做過不少利國利民之事,佛祖保佑,定會讓他順利往生,歸於西天樂土,永離輪迴之苦。"

蘭子杭微笑:"是,應該的。"

"你們的親事,應可自動解除,今後你想娶妻成親,自由你便。"

蘭子杭沒吭聲,垂下了頭,望著面前的青瓷茶盅。

志靖大師輕歎一聲:"喧兒對不住你,我也對不住你,明知你跟他成親並非情願,我卻沒有幫你。"

蘭子杭搖頭:"這跟您沒有關係。"

"當時我是想,難得有一個管得住喧兒的人,他為了你,寧可答應放棄武職,改任言官,發誓絕不T?W受賄,也不怕艱難,替朝廷巡查州府,整頓吏治,以前他是絕不會做這出力不討好的苦差的,為了你,他才有此改變,我甚是欣慰,所以答應了他,放他跟你離開。"志靖大師頗為感慨:"當然,這對你很不公平,子杭,你怨我不怨?"

蘭子杭淡淡一笑:"不怨。"當時的確是怨的,但時隔這麼久,他按志靖大師指的道路走了下來,才發現原來人生還可以如此做為,心念轉換之後,怨恨早已消失。

他出身經商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孜孜以求的都是經營獲利,現在才知慈善之事意義深廣,接觸得越多,心境越有變化,如今已是心甘情願地廣行善事。經商之時,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急功近利、不擇手段,凡事會給別人留三分餘地,少得些怨懟,多得些敬仰,蘭大公子的名號,已比從前更加響亮。

"喧兒性情驕縱,有時做事任性妄為,你跟他在一起,受了不少苦,如今他不在了,從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希望你原諒他,讓他的靈魂得到安息。"

蘭子杭點頭微笑:"是,其實我已經原諒他了。"自從他不再強迫他之後,蘭子杭已慢慢放下怨恨。何況他半年來從未出現在他眼前,曾經的抗衡之心,慢慢也就淡了。

"你也不要傷心,人生自古誰無死,生與死,都是天道的輪迴,不必喜,也不必悲。"志靖大師慢慢念起大悲咒,蘭子杭認真聽著,神情肅穆。

日影西斜,蘭子杭向志靖大師告辭,走出護國寺,霜風動地,殘陽如血,天地一派肅殺。他默默地沿湖轉過,信步行去,從月升走到月落,心中一個聲音在越來越響地吶喊:"騙人的,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死?!"

嚴喧死了,恩怨一筆勾銷,這不是開玩笑麼?他還有那麼多恨沒有向他報復,還有那麼多債沒有向他討還,他怎麼可以死掉?!

嚴喧死了,天大的笑話!不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麼?像嚴喧這種壞蛋,怎麼可能輕易就死?他不害人人就要偷笑了,誰能害得死他?!

被火燒船就消失了,哼,不知又在耍什麼花招!他那兩個保鏢呢?不都是大內高手麼?怎會保護不利,讓這麼重要的人物被人害了?

一定有隱情,假的,騙人,哼,他才不信!

總之他是自由了,志靖大師親口允諾他恢復單身,嚴喧生也罷也死罷,都跟他沒有關係了,不是麼?他應該是高興的,哈哈,應該仰天長笑,擊掌而歌,那個壓迫了他這麼久的傢伙,終於消失了,再不能威脅他,再不能利用他,哈哈,難道他不該高興嗎?

蘭子杭微笑,眉梢唇角,儘是難描難畫的絕麗,若是那人見了,不知又會說出什麼讓人嘔心的話來......然而他再也不能說了。

他死了。

蘭子杭平靜地回到清州,父親帶兩個弟弟回來探過一次家,不久就又回去京城,弟弟們已經喜歡上了那裡,天子腳下,萬邦之都,繁華遠勝家鄉,定國公府待他們極是優厚,一點沒有因為嚴喧不在而有絲毫變化。

蘭子杭本人其實也一直受到關照,雖然他跟嚴喧成親的事並未廣為宣傳,但顯然定國公府與江南各府官員都曾有過照會,蘭家的生意不但沒有受到任何來自官府的騷擾,反而處處受到關照。

蘭子杭依舊忙於生意,忙於開辦及管理善堂,蘭家的酒樓有很大一部分陸續轉營素食,名字統一定為"功德林"。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南七省的善堂已開到二十四家,志靖大師對蘭子杭的功業大為讚賞,又勸他不要太過勞累,雖然他俊美如昔,但明顯清減很多。

蘭子杭微笑:"沒事,身體很好,只是事情多,有點忙。"

志靖大師道:"事情總要慢慢地辦,身體才是最緊要的。"

蘭子杭點頭,依舊微笑,志靖大師望著他,欲言又止,歎了口氣。一年來他已勸過蘭子杭數次,不要這麼拚命,可他根本沒聽進去,再精明能幹的人,也禁不起這樣日夜操勞,長此以往,恐非吉事。

"大師,我準備在五年之內,將大的善堂開到七十家,江南各省應該就都有分佈,其後各府縣的善堂,由蘭家的功德林陸續開辦。"

志靖大師點頭,讚許道:"功莫大焉。"

蘭子杭又道:"五年後我想追隨大師出家,還望大師允准。"

志靖大師吃了一驚:"你想出家?"

"是。"

"為什麼?"

蘭子杭淡淡道:"我已厭倦紅塵。"

志靖大師靜靜看他,良久才道:"佛門廣大,卻非逃避世事的桃源。"

蘭子杭道:"我不是逃避,從去年開始,我已開始持長齋,誦經文,禮佛使我心靈寧靜。"

志靖大師搖頭:"你外和內熱,並不適合出家。"

蘭子杭懇求再三,志靖大師歎道:"世事難料,不如你五年之後再做考慮。"蘭子杭這才作罷,拜別而去。

*46*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蘭子杭握著一杯酒,默默望著滔滔江水,去年此時,嚴喧便是消失在這急流之中。曾經有沖天火光,叱吒驚魂,轉瞬間又都歸於平靜,江水無情,任何痕跡都不會留下,無論什麼樣的英雄人物,也都如談笑周郎,盡成過往。

蘭子杭嘲笑一下,將手中殘酒傾入江中,嚴喧是什麼人物了,能跟周瑜相比,他不過,是個無賴潑皮罷了!

小船破浪迎風,穩穩向前,蘭子杭立在船頭,勁風吹動他的衣衫,飄飄若仙,縱一葦之所如,凌萬傾之茫然,人生快意,何過於此!

"子杭,你難道不覺得,有個人可以跟你並肩觀看人間的壯麗風景,是很幸運的事嗎?"

那是在錢塘江畔,兩人並肩站在高高的觀潮台上,望著雪浪大潮中出沒的健兒,意興湍飛。

蘭子杭對他的話嗤之以鼻,嚴喧摟住他肩:"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得一知己亦難矣,你覺得呢?"

蘭子杭冷冷回應:"你是我的知己嗎?"

"反正你是我的知己。"嚴喧摟緊他,低聲地笑:"紅顏知己!"

蘭子杭給他一記狠狠的肘錘。

現在,風疾浪高,蘭子杭傲然立在船頭,不動如山,盡顯男兒本色,只是那挺拔的身影,在飛湧的巨浪間顯得那樣孤獨。因為,他身邊,沒有能夠並肩而立的人。

雖然他一直痛恨嚴喧,但不可否認,嚴喧是二十多年來唯一能強過他、跟他比肩的人。

蘭家子杭,向來孤傲,他微笑盤旋於各色人等之中,卻不屑與任何人深交,他像雲霄間翱翔的雄鷹,等閒人豈能望其項背。

有時他在想,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處於劣勢,也許他會欣賞嚴喧,這個人,無論在武功、機智、毒辣、狠絕方面,都絲毫不遜於他。作為對手,值得尊重。

每當想起嚴喧,蘭子杭都要狠狠咬住牙,這個人,傷他最重,辱他最深,可,也是最懂得他,最欣賞他的人。別人看到的,都是蘭子杭刻意展現的表面,而他,深入到了蘭子杭的內心,他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再可掩飾,也乾脆不再掩飾,放縱自己最真的性情,恨他、怨他、與他針鋒相對、殊死相搏......抵死纏綿......

嚴喧與他雖然始終無法和平共處,但在性事上,卻異常合拍,蘭子杭雖然每每在開始時覺得屈辱,卻總能與嚴喧一起享受到充分的快樂,一次次攀上難以言喻的快感頂峰!每當這個時候,嚴喧會表現出格外的溫柔體貼,充分照顧蘭子杭的感覺,蘭子杭也因為感受到他真心的寵溺,慢慢放鬆,漸漸與他協調。兩人的性事,前半程總在對抗,後半程才如魚得水,極盡纏綿。

從沒有人能這樣使蘭子杭在性事中意亂情迷,無法自拔,雖然他向來喜歡乖巧可愛的少年,但嚴喧帶給他的力量與震撼,才使他體會到了男子之間真正的激情碰撞,食髓知味,之後再與任何人同床,都找不到那種感覺,索然無味。

他對志靖大師說要出家,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一年多來慢慢確立的心思。以前他不瞭解慈善,現在慈善使他心靈愉悅,以前他不瞭解嚴喧,現在嚴喧的死使他痛苦。

是的,痛苦。

這痛苦隔了這麼久才真正侵佔他的心,午夜夢迴,常令他再不能寐,嚴喧,那個曾經令他恨入骨髓的人,如今卻令他嘗到了此生最深的悲傷。

如果他在,蘭子杭會恨他、罵他、跟他對抗、想要他的命!可他死了......那種莫名湧上的空虛和悲哀,蘭子杭覺得不可理解,卻又無法控制。

原來還是在意他的,非常在意,這是什麼樣的感情?愛麼?恨麼?他無法分清,卻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從前。

也許,沒有對手的人生,才是最可悲的。

嚴喧不在了,真的不在了--蘭子杭時隔一年才真正能夠相信他死了。

一定是真的死了,不然他不可能這麼久不出現。那傢伙,最擅長的就是死纏爛打啊。

一想到嚴喧最後那次來訪,蘭子杭心中悲憤,為什麼這樣?為什麼要騙他?為什麼要假意溫柔?說了那麼多噁心的話,第一次肯獻身給他,曲意承歡,讓他不知不覺也洩露了自己的真心,對他產生了真正的牽掛,然後,那混蛋就此消失了!

要死幹嘛不早死?

為什麼臨死還來迷惑他?

蘭子杭痛恨嚴喧,同時也痛恨自己,為什麼就會動心了呢?如果像從前那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這一世,不是可以活得瀟灑隨意?蘭大公子,向來高高在上,何嘗為任何人動過心,傷過情?從來只有人為他情生意動,無法自拔,任他予取予求,只求得他垂青。

可他誰都看不上。

那些人,不過是玩物而已,想要時弄到手,不想要立即丟開,從不例外。

然而,情之一事,最難言說,常常是送上門的偏不想要,得不到的才最喜歡。

嚴喧,如果他不死,蘭子杭也不會發現自己會愛上他吧?

蘭子杭自嘲地笑,他曾經有意無意引得多少人為情所困啊,到頭來天道循環,竟派了嚴喧這麼個魔星來報復他。

"你有沒有想過,我就是那個上天派給你的天遣?"

蘭子杭還清晰地記得,嚴喧這樣對他說。當時他氣得差點吐血,而現在......他輕輕一笑:"阿喧,你贏了,我就是賤,居然會喜歡了你。"

可悲啊,居然愛上一個曾經最恨的人。

更可悲的是,這個人已經死了。

所以說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是不是?

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控制,有些人,不會為你停留腳步。嚴喧,他有自己的命運,雖然他的到來完全打亂了蘭子杭的人生,但,他沒有為蘭子杭停留下來。

死,曾經以為是很難的事,卻原來,如此簡單。

嚴喧,他就死了,死得一乾二淨、片甲不留,什麼都沒給蘭子杭留下,連那個曾經深深咬在手臂上的牙印,也早消失得不見蹤影。

可,為什麼蘭子杭的心中,始終放不下他呢?

就像一根刺,拔不去,吐不出,若隱若現地折磨著他,也讓他完全沒有心再去理會別人。能與他並肩笑看風雲的人,已經不在了。

下了船,蘭子杭淡然穿過街市,這是長江邊一處不起眼的小鎮,普通的道路,普通的房屋,跟別處沒什麼兩樣的百姓,毫無特色。

突然,一個年輕人從他身邊擦過,快步前行,身後傳來高亢的叫喊:"杭兒,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嘛。"

蘭子杭猛地站住,如遭雷擊--這聲音!

"杭兒杭兒,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件寶貝,你一定會喜歡!"身後那人追了上來,聲音中帶著笑,那麼不可思議的熟悉。

蘭子杭冷下臉,傲慢地等著--那傢伙馬上就會撲上來抱他,是給他一拳呢還是一掌?沒等他想好,身後那人已衝了過來--衝了過去,追到剛才走過去的那青年身後,一把拉住了他胳膊。

蘭子杭目瞪口呆,前面二人,其中一個完全陌生,另一個完全熟悉--不是嚴喧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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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前面那年輕人甩開嚴喧,不悅道:"跟你說過了,我不要你的東西,也不想見到你。"

嚴喧笑嘻嘻地又去扯他:"杭兒你總是這樣彆扭,我是真心喜歡你呀。"

那人再甩開他,惱道:"你喜歡我做什麼?我又不喜歡你!"

"可你是我的杭兒呀,你不喜歡我喜歡誰去?"嚴喧理直氣壯地又拄住他,兩人糾纏在一起,那人氣得滿臉通紅,卻掙扎不脫。

蘭子杭負手立在一邊,冷冷看著,直到他們兩人拉拉扯扯向長街另一頭走去,自始至終,嚴喧沒有看他一眼。蘭子杭神色不動,緩步跟去,轉過兩條街,那年輕人突然推開嚴喧,衝進一道院門,隨即緊緊關上了門。

嚴喧拍著門喊了好久,得不到回應,悻悻離開,蘭子杭站在街角,冷冷看他,嚴喧走過他身邊,看了他一眼,目光沒有任何變化,逕直走過。

蘭子杭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背影,良久,微微一笑。

夜深人靜,一處小小的院子裡黑漆漆的,蘭子杭輕鬆挑開門栓,邁步進屋,望著四肢大張,睡在床上打呼嚕的人。英挺的眉眼,稜角分明的唇,除了皮膚變黑些,這人沒有任何變化。

完全沒有受到打擾的男人放縱地打著呼嚕,不知夢到什麼好事,臉上露出賊兮兮的笑,嘴角翹了起來,露出整齊的白牙。

蘭子杭突然出手,一記耳光打在他臉上,遇襲的男人從睡夢中醒來,驚叫一聲:"誰?"

蘭子杭反手又一記耳光,嚴喧從床上跳起,大叫:"誰?誰打老子?哎呀呀......"劈頭蓋臉的毆擊打得他暈頭轉向,先還大罵,最後倒地求饒,蘭子杭一腳踏住他,冷冷觀察。

嚴喧涕淚交流:"你是誰呀?幹嘛半夜跑來打我?"

蘭子杭默默看他,鬆開了腳,嚴喧剛爬起來,又被一腳踹倒,痛叫起來:"我究竟怎麼惹到你啦?!"

蘭子杭後退一步,坐在桌邊,冷冷問道:"你的武功呢?"

嚴喧看他坐下,才敢慢慢蹭著爬起,奇怪道:"你究竟是誰呀?"

"嚴喧?"

嚴喧擦了擦臉上的涕淚,對這名字沒產生半點反應。

"嚴喧?!"蘭子杭站了起來,嚴喧嚇得又坐倒在地:"你你你......你不要再打啊,我要叫救命了!"

蘭子杭微笑:"好啊,你叫吧。"

嚴喧偏頭看他,有些畏懼,小聲道:"你叫嚴喧是吧?我記得了,好漢,我這麼窮,全幅家當都抵不上你一條腰帶值錢,你幹嘛要打劫我啊?"

蘭子杭默默盯著他,嚴喧嘻皮笑臉起來:"莫不是你看中我長得好,喜歡上我了?不過沒辦法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來晚一步啦。"

"是那個杭兒?"蘭子杭慢條斯理地問,嚴喧點頭,滿臉笑容:"對啊,我的杭兒是我最最喜歡的人。"

"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子杭啊。"嚴喧被揍得鼻青臉腫,偏偏還做出欣然陶醉的模樣,瞇起了眼睛,含情脈脈地叫:"子杭,子杭。"

蘭子杭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地望著他,來之前他已去白天那年輕人家裡看過,那人名叫葉楠,跟子杭這名字根本沒有一點關係,據他所說,嚴喧是半年前出現在鎮上的,似是受過什麼刺激,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老把他認作另一個人,叫他"子杭",還拉著他說些不三不四的混話,害他避之不及,念著他孤苦可憐,也不好如何發作,只處處躲著他罷了。

蘭子杭望著嚴喧,微微一笑,嚴喧有些神魂顛倒,讚道:"嚴喧,你長得可真俊。"

蘭子杭微笑:"比你的子杭如何?"

"嗯,雖然你長得比他漂亮,不過麼,我還是最喜歡我的子杭。"

蘭子杭淡淡道:"他不是你的子杭。"

"耶?怎麼會?"嚴喧搖頭:"我的子杭對我最好,我永遠會記得他。"

蘭子杭心頭湧起一股焦躁,冷冷盯著他,突然一伸手,揪住他衣襟,嚴喧剛驚叫一聲,身子已騰空飛起,破窗而出,屁股著地,一溜翻了十七八個滾。

他趴在地上,頭昏腦漲地抬起頭來,蘭子杭衣袂翩翩,微笑著俯身望他,清明月光下,湛然若神。

"嚴喧,我承認你厲害,勞駕不要再打了,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呀?"嚴喧哀嚎,蘭子杭淡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嚴喧摸摸自己的頭:"名字?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

"我也不明白啊,杭兒說我可能碰壞了頭,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不過我還記得他是子杭啊,我最愛的子杭。"嚴喧洋洋得意,蘭子杭仔細瞅他,對他臉上最細微的表情都不放過,最終還是失望了。

"你不記得我是誰?"

他語氣裡的失落連嚴喧都聽出來了,小心翼翼地看他,低聲道:"你不是嚴喧嗎?你自己剛才說的。"

蘭子杭微微挑眉,冷笑一聲,嚴喧剛想說話,胸前一緊,被蘭子杭拎住提起,騰雲駕霧般飛上院牆,從一片片屋頂上飛掠而過。

出了鎮子,掠過稻田,遠遠的江上停有一艘大船,蘭子杭提著嚴喧,直撲到船上,抖手將他扔下,嚴喧大叫一聲,屁股幾乎摔成四片。

"你......你怎麼這樣野蠻......"嚴喧顫抖著呻吟,小小聲道:"怪不得沒人喜歡你。"

蘭子杭伸腳踏住他:"你說什麼?"

"嘿嘿,什麼也沒說啦......啊!"嚴喧慘叫,原來蘭子杭踩住了他手,用力一踗。

"救命!救命啊!"嚴喧痛哭流涕,用力去推蘭子杭的腿,蘭子杭不動如山,冷冷地道:"你剛才說了什麼?"

"饒命啊!嗚嗚......痛死我啦~~~~"嚴喧哀求,蘭子杭不為所動,接著追問:"你剛才在說什麼?"

"我說你這麼凶,怎麼有人敢喜歡你啊--"嚴喧怨恨地瞪他,蘭子杭展顏一笑:"你不會喜歡我嗎?"

嚴喧抹抹眼淚:"我......我哪敢啊......"

"其實我才是子杭。"蘭子杭收回腳,微笑解釋,嚴喧偏頭看他,十分不信,低聲道:"不可能,子杭哪會......這麼凶......"

蘭子杭臉上笑容不減,微微挑起眉毛,嚴喧急忙求饒:"我錯了我說錯,你......其實一點也不凶,啊?"

蘭子杭凝神看他,嚴喧討好地笑:"其實嚴喧你長得這麼帥,肯定會有好些人喜歡你,你就......不要纏著我了嘛,雖然我長得是很英武不凡人見人愛沒錯......"

蘭子杭微笑:"你知道我為什麼捉你來?"

嚴喧瞄瞄四周,疑惑道:"不知道。"

"因為我想知道。"蘭子杭悠然道:"你的左手劍有沒有忘記。"話音未落,已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內力貫注之下,如銀蛇暴漲,疾刺嚴喧咽喉。

嚴喧尖叫一聲,向後一退,撞在船舷之上,鋒利的劍尖已點到喉頭,強勁的劍氣逼得他臉色發白。

蘭子杭頓住劍,認真看他:"連這個都忘了嗎?"

嚴喧哆嗦著從他劍下一點一點挪開,顫抖道:"什麼......什麼呀?"

蘭子杭手腕一轉,雪亮的劍尖從嚴喧腮邊掠過,驚起他一層雞皮疙瘩。

"你再裝,使勁裝。"蘭子杭冷笑:"我倒看你裝到什麼時候!"手起劍落,嚴喧慘叫一聲,以為自己被開膛破肚,卻發現肚皮涼嗖嗖的,衣衫破了一道大口,自上至下,直露出胯下的小弟弟。

"兄弟!好漢!不用這樣吧!"嚴喧雙手護住自己要害,嘻皮笑臉地討饒:"你的盛情我心領啦,不過麼......"

蘭子杭反手一劍:"不過什麼?"

嚴喧又是一聲慘叫,身上衣衫像蝴蝶一樣飛起,胸前一片清涼。

"嚴大俠......"

"還沒清醒過來?"蘭子杭冷笑,劍光飛舞,一片布屑紛飛,嚴喧哆嗦著摀住下身,清潔溜溜地站在船舷邊,遲疑不定。

蘭子杭微笑:"嚴喧。"

"大俠!"

涼風襲來,嚴喧打了個噴嚏,蘭子杭歎了口氣:"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嚴喧迷茫地道:"我受過傷的嘛,有些事都不記得了,你認得我?我究竟是誰?"

蘭子杭深深凝視著他:"你是嚴喧。"

"那你是誰呀?"

"我是子杭。"

*48*

嚴喧怔住,蘭子杭不再理他,轉身離開。嚴喧看一下自己,忙喊:"我怎麼辦啊?"他還光著哩!

蘭子杭已消失在轉角,不多時一名僕人走來,帶嚴喧沐浴更衣,隨後送入一間船艙,室內陳設極是豪華,嚴喧躺在鋪了錦緞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外面悠悠幾聲輕響,有笛聲揚起,他聽了一會兒,推開窗子跳出去,光腳走向船尾。甲板上,一道雪白的身影迎風而立,袍擺被風吹起,翩然欲飛,墨一樣的頭髮,挺拔的身姿,讓人情不自禁,心生愛慕。

一曲吹罷,嚴喧忍不住道:"你......不要這樣傷心。"

原來這曲聲中,蘊含著散也散不開的淡淡哀愁,連滿天明亮的月光,都顯得淒涼了。

蘭子杭回過頭,默默看他,嚴喧怔怔地回望著他,不言不動,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蘭子杭轉身離開,嚴喧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就這麼呆呆站到了天明。

一連數日,蘭子杭沒正面跟嚴喧接觸,白天始終看不到他,晚上他就會在月下吹笛,從前嚴喧最喜歡聽他吹奏,稱讚說是天籟之音,但蘭子杭很少肯為他吹,現在倒是飽了耳福,每晚都能聽一兩個時辰。

有僕人精心服侍嚴喧,吃的用的,儘是最好,可沒人跟他說一句話,幾乎把他憋瘋,這晚他聽完笛子,拔腳向蘭子杭衝去,張嘴剛要說話,蘭子杭手一伸,點了他啞穴,隨即提起他向船外縱去,此時大船停在岸邊,兩人從廣闊的原野中穿過去,直跑了大半個時辰,蘭子杭手一鬆,把嚴喧輕輕丟在地上,解開了他穴道。

嚴喧坐在草地上,仰望蘭子杭孤傲的背影,過了很久,兩人都沒說話,蘭子杭突然躍起,一縱已在丈外,嚴喧脫口喊道:"蘭兒!"

那背影頓了一下,並未停留,眨眼間消失在混沌的黑暗之中。

嚴喧抬起頭,夜,像溫柔的被,撲面將他包圍。四下裡靜悄悄的,連小蟲子都睡著了,滿天的星星衝他眨著眼睛,轉眼又模糊了。淚水滑下他的臉,一顆顆,一道道,直至濕透衣襟。

他一輩子也沒這樣放縱地哭過,現在卻什麼都不管不顧,哭得肝腸寸斷,先還無聲流淚,後來大放悲聲,恨不得把一生的眼淚,都在這一次哭個乾淨!

直到三三兩兩的鳥兒開始合唱,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嚴喧才慢慢收了淚,哭太久了,腦子都有些麻木,他脫力地躺在地上,看天上的雲變幻著瑰麗的色彩,陽光下萬物生輝,又是新的一天開始,宇宙大道,從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天氣多麼好啊,哪怕嚴喧的心裡是一片漆黑。

他翻過身,把臉埋在土地上,濃郁的泥土氣息包圍著他,也許這樣悶死了,就一了百了。可他年輕的身體不肯答應,自動促他抬起頭來,大口大口吸著新鮮的空氣,碧草連天,無邊無際都是生的希望,縱使有一時的挫折,可終歸有無窮的希望。

"我應該再試一試。"嚴喧坐起來,默默深思,終於跳了起來,衝著太陽吶喊:"我愛他--我真的愛他--我要再試一試--"他喘了口氣,又怔怔地道:"可我發過誓,再也不強迫他,如果他主動找我,我才可以去愛他。"

他混亂地想了一會兒,向江邊走去,江水滔滔,那艘大船,已經不見了。嚴喧坐倒在地,歎了口氣。

七天,兩人見面足有七天,蘭子杭有充分的時間考慮如何對他,最後他做了這樣的決定--把他扔掉了。

他仰身躺倒,在極度的睏倦下沉入夢鄉。他不知道,有一個人緩緩走來,低頭看了他很久。

日影西斜,嚴喧打著哈欠爬起來,遠處一道身影幾乎使他以為還在做夢,用力揉了揉眼睛,瞪大再看。沒錯,換了身天青色的長衣,可是、真的是、就是他呀!

"子杭!"嚴喧大吼一聲,猛衝過去,在快捉到蘭子杭衣角時,一道寒光乍現,要不是他閃得快,險些被一分為二 !

"子杭!"

蘭子杭轉過身來,拋給他一柄劍,臉上沒有表情,嚴喧接住了劍,望著他。

蘭子杭冷冷地道:"想起了什麼?"

嚴喧撓撓頭,嘿嘿一笑,心裡急忙轉著主意,蘭子杭已擺劍進攻,他急忙招架,蘭子杭劍術之精更勝從前,逼得他全力以赴,哪還有功夫亂想。

這一番惡鬥從江邊打到原野,還兼有比較輕功,幾乎上天入地,直到月亮又升上天空,兩人都累得脫力,一齊倒在地上休息。

嚴喧喘了一會兒氣,看看不遠處的蘭子杭,悄悄向那邊蹭蹭,再蹭蹭,他沒反對,他就蹭到了他身邊。

蘭子杭懶洋洋地道:"都想起來了?"

"嗯。"嚴喧福至心靈,一骨碌爬起來,瞪大眼睛盯著他,含情脈脈地道:"我終於想起來了,原來我就是嚴喧,你是我的子杭,哎呀呀,大概是老天爺可憐我,終於教我又把從前的事都想起來了,哇哈哈......"仰天大笑還沒完,臉上啪地著了一記。

蘭子杭淡淡地道:"裝傻的本事不錯啊。"翻過身去側躺,不再理他。

嚴喧哭喪著臉望他後背,想了想,爬到他對面去,蘭子杭一翻身,朝向另一邊。嚴喧又爬回來,蘭子杭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子杭啊,我......"嚴喧開了個頭,梗住了,看看蘭子杭,好半天才下定決心,坦白道:"我不騙你了,子杭,其實我沒失憶,我是......"他抬起頭,望著天上的半邊月亮,歎了口氣:"我是想給你個機會,也給我個機會,讓你自己選擇。"他在蘭子杭身邊躺下,靜靜地道:"我從前不知道自己會愛上你,所以做事不留餘地,傷你傷得太狠,你恨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我還是希望能得到你的心--我是認真的,以前我從沒對任何人產生過這樣的心意,只有你,子杭,我希望你能愛我,跟我一起,去看這世間無限的風光。"

蘭子杭沒有作聲,嚴喧側頭看看他,道:"那次你放刺客傷我,我的心都涼了,原來你始終不肯原諒我,不管我怎麼遷就你都不成。"

蘭子杭冷冷地道:"我不要你遷就。"

嚴喧微笑:"沒錯,子杭你是何等驕傲的人,那樣的遷就,其實等於侮辱。"他歎了口氣,又道:"離開你之後,我想了很久,怎麼才能使一切回到從前,讓你重新遇到我,重新選擇,無論你怎樣選擇,對我總是一個機會。"雖然蘭子杭不肯原諒他,但嚴喧從來沒有放棄希望,知難而退可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你就裝死?"

"嘿嘿,那是一個意外啦,當然我也一直想擺脫那兩個麻煩的老傢伙,我早干煩了那個吃力不討好的御使,能逃當然要逃啦。"嚴喧笑嘻嘻。

"連你家裡都瞞住了?"蘭子杭忍不住哼了一聲,出家人不打誑語,志靖大師當日跟他說的時候,他還以為嚴喧真完蛋了,雖然潛意識裡堅決不信。

"呵呵,做事當然得認真,演戲就要演到位......不過後來我回去見過他們啦,我爹娘知道我沒死,也就不傷心了,不過大伯那裡可不能露餡,他老人家太死心眼,知道我沒死,肯定又會抓我去當差。"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志靖大師還專門給他做過好幾場法事哩,對這個侄兒,他還是很疼愛的。

"嘿嘿,讓他以為我死了也好嘛,省得他操心了。"嚴喧吐吐舌頭,他就是怕伯父發怒,才一直不敢告訴他。

"這一年多你就藏在這裡?"

"嗯,也不算,我也很忙呢。"嚴喧見蘭子杭似乎心平氣靜,大膽把手摸過去,輕輕貼住他手指邊,見蘭子杭沒反對,大喜過望,握住了他手。蘭子杭沒甩開他,停了一下,反手握住了他手。

嚴喧大喜,剛要說話,蘭子杭猛然扣住他手腕發力,將他整個人甩飛起來,重重摔在地上。

"哎喲!"嚴喧慘叫,蘭子杭翻身而起,一腿跪壓在他胸前,狠狠盯著他:"你這個混蛋!自己躲起來享福,讓我給你做苦工!"

嚴喧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子杭你實在太辛苦,我都恨不得替你去做那些事,讓你不要那麼累。"一年來蘭子杭幾乎是拚命在完成嚴喧當時確定的宏偉目標,而那些事又豈是能一蹴而就的,他一直是在透支精力與體力,嚴喧在暗中看得好不心疼。

"你去看過我?"

"嘿嘿,還是經常看。"嚴喧見他臉色不善,忙解釋道:"我一直忙著學易容術,為了檢驗效果,就去你身邊轉轉,果然你一直都沒有發現呢。"

"易容術?"

"是呀,從前跟師父學的,一直沒用過,後來為了去看你,就苦練了大半年......"

蘭子杭給他一記耳光:"淨學些歪門邪道的東西,用來騙人!"

嚴喧發現這記耳光力道已減,心中歡喜,笑道:"這可不是歪門邪道,是一門大大有用的本事,我曾經跟找我的好幾拔人迎面碰上過,都沒被發現呢,哈哈。"

"然後呢?你就去跟你那個『杭兒'打情罵俏?"蘭子杭口氣冰冷,嚴喧偏頭看看他臉色,小心地道:"那是個圈套啊,子杭你怎會不知?"

"哼!"

"一年來你從沒在任何時候表現出對我的思念,我偷偷看了很多次,等得心急火燎,終於等到你來這裡祭拜我......"

"不是祭拜你,只是路過!"蘭子杭更正,嚴喧嘿嘿一笑:"好好,只是路過。"路過怎麼會專程來到他消失的水域停留,而且停船長達一日一夜?

"我一直在想啊,再見面的時候,怎麼才能引起你的注意呢?"嚴喧得意,這個辦法他想了大半年才想好的,費了好大心思布下這個局,還要掐準時間地點,相當不易哩。

"你以為我會為你吃醋?"蘭子杭眼光凌厲,嚴喧笑道:"當然不是,不過我要是平白跑出來見你,你肯定不會理我。"

蘭子杭不語,是肯定不會理,說不定還會拔劍相向--這小子騙得他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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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那次我去揚州找你,是想試探一下,你對我究竟有沒有一點感情。"嚴喧仰望著蘭子杭:"那時我下了決心,如果你確實恨我入骨,無論如何都不接受我,我就永遠離開,再不糾纏你。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豈能死纏爛打,讓人看不起?"

蘭子杭心道:"你死纏爛打的時候還少了?"

"我偷偷跳進你屋裡,坐在那裡看你,果然你似乎感應到了我,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嚴喧微笑道:"你第一句話不是罵我,而是叫我『阿喧',當時我就明白了。"嚴喧臉上的笑容更大,蘭子杭垂下眼睛:"你明白什麼了?"

"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嚴喧自信滿滿地道:"你已經喜歡上了我,只不過你太驕傲,不肯表現出來,也不肯原諒我。"

其實蘭子杭是無法原諒自己,他不肯相信自己會喜歡上這個蠻橫地傷害過他的人,不管後來他們在各方面都互相欣賞、非常協調。

"你一下子坐起來,伸手摸我的臉,動作非常溫柔,你肯定都沒發現,那時你臉上的表情是又驚又喜的。"嚴喧伸手去摸蘭子杭的臉,輕輕歎了口氣:"那時你比咱們在一起時瘦了,現在,更瘦了。"

蘭子杭為什麼消瘦,他自己並不清楚,也不願去想,但嚴喧明白,這個人,骨子裡的驕傲像寧折不彎的劍,支撐他的尊嚴,也折磨著他心。

"然後我邀你去比輕功、比劍,我要讓你知道,我有足可以與你並肩的本事,我要你也尊重我,不以與我成親為恥。可是,我還是失望了。"嚴喧歎道:"咱倆的想法大相逕庭,你始終牢記著我的錯,不肯原諒。"

蘭子杭不語,他確實不能原諒,雖然後來嚴喧從各個方面想要補救兩人的關係,但最初那血淋淋的傷害和恥辱,又豈是容易彌補的。

"咱們回到韓家,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你雖然皺著眉,但並沒趕我走,我心裡就更確定了,你喜歡我,只是不願表白而已。"

蘭子杭哼了一聲:"後來你肯獻身給我,也是試探嘍?"

嚴喧道:"自從我真心喜歡了你以後,就時常後悔,如果開始時咱們不是那麼火爆,也許後來會順利得多。"

蘭子杭道:"那可未必。"

嚴喧笑道:"也是,如果沒有跟你好好較量,我哪會喜歡上你?只當你是個奸商罷了,該除掉就除掉,一點都不用手軟。"

蘭子杭寸步不讓,冷笑道:"我也只當你是個花花公子,仗著家裡的勢力為非作歹,明著我不能對你怎樣,但只要有錢,買幾個殺手要你人頭還不是難事!"

嚴喧歎道:"所以你說,已經發生的事不能改變,咱們的狀況就是這樣了,該怎麼扭轉乾坤?"

蘭子杭不語,他並沒有想過要扭轉什麼,雖然他喜歡上嚴喧,卻從未想過跟他天長地久,他的心,始終越不過恨這一關。

嚴喧道:"那天我並不是向你贖罪,我只是,真想跟你在一起,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想擁有你,並不在乎上下,那不是強弱的表現。"

蘭子杭哼了一聲:"還有,防止別人跟我成親。"

嚴喧嘿嘿一笑:"那當然,你是我的,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韓家若馨姑娘對蘭子杭一往情深,非他不嫁,蘭子杭雖不肯同意,卻也不忍傷她之心,嚴喧則來了個快刀斬亂麻,一下子讓她絕了念頭,蘭子杭其實也覺輕鬆,不過麼......

"你一直監視我!"蘭子杭扼住嚴喧的咽喉,嚴喧翻了翻白眼,喘息道:"你說過的,只要有錢,什麼都能辦得到。"

"哼!你又亂花我的錢?!"蘭子杭想到嚴喧用自己的錢買眼線來監視自己,氣不打一處來。

嚴喧急忙申辯:"沒有沒有,天地良心,我保護我的......我的親親子杭,怎能用子杭的錢?當然都是我自己掙來的。"

"哼,你掙錢?你只會花錢,這輩子你自己掙過一文錢嗎?"

嚴喧大為不滿:"子杭你也不能把人看扁了哦,我可是堂堂正正自己掙過大把銀子的!"

"用什麼掙?"

"嘿嘿,賭錢。"

蘭子杭頭頂冒起一縷黑煙--就知道這小子的錢來得不正!

"真正的賭博可是靠本事的!"嚴喧努力為自己正名:"說出來你別不信,不算從前,就這一年裡我實打實掙到了一百七十萬兩銀子!"

蘭子杭挑起眉毛:"一百七十萬兩?!"

"哈哈,震驚吧?佩服吧?出乎意料吧?感動不已吧......"

蘭子杭伸出手:"在哪?"

"嘿嘿,為夫掙的錢,當然都用在幫助我的親親子杭上面,這些錢已都捐給你的善堂啦,不信你回去查查賬,有個化名一一的人,先後捐過八筆錢,共計一百七十萬兩,就是我啦。"

蘭子杭動容,一年內突然收到來自同一個人的這麼大數額的捐贈,他當然印象深刻,當時還曾命人查過捐贈者的情況,不過那人沒留下任何線索,每次只在深夜把銀票送到善堂,留下署名"一一",誰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真的是你?"蘭子杭無法置信,嚴喧自豪道:"當然!"隨即把八筆捐款的具體數目、捐贈時間、地點一一說出,蘭子杭這才相信,瞪大了眼睛:"想不到你會這樣做。"

"哈哈,想當初開辦善堂,還是我出的主意,現在子杭替我完成諾言,我怎能袖手旁觀?為夫別的本事不提,這賺錢的本事,跟子杭你是不分高下呀。"嚴喧得意洋洋自吹自擂,蘭子杭鬆開壓制他的手,站起身來,神色複雜。

嚴喧跳起身,握住他手,笑道:"怎樣,是不是很感動?"

蘭子杭甩開他:"那你為什麼從不露面?"他開始是堅決不信嚴喧已死,總在等他不知什麼時候突然跳出,可是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半年、直到一年,嚴喧沒有半點消息,蘭子杭才相信他真的死了。

嚴喧認真地看他:"因為你一直沒有原諒我。"

蘭子杭心頭一顫,抬眼看他,嚴喧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慢慢地道:"我不想勉強你,不想你恨我。"他吸了口氣,傷感地道:"你對我的成見太深,我不徹底消失,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我。"

蘭子杭心頭湧起強烈的刺痛,沒錯,從前的他,根本無法原諒嚴喧,他跟那個人的糾葛,不死不休!

"所以嚴喧已經死了,子杭,從前那個欺負過你的嚴喧已經死了。"嚴喧心痛地望著蘭子杭蒼白的臉色,他對自己最愛的人,卻傷得最重。

"現在的我,名叫一一,這兩個一,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從前的身份、地位、對與錯,我都拋下了,現在的我,是一個全新的人,喜歡你的人,跟你完全平等的,希望你也能喜歡我,喜歡現在的我。"嚴喧一口氣說下去:"昨天在鎮上,我沒直接跟你見面,也是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你不想理我,你可以,不理我,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嚴喧有些哽咽,當時他的心,也是提到嗓子眼兒的。

蘭子杭心頭湧上一股熱潮,他轉開目光,夕陽正落向群山之後,天邊的火燒雲絢麗無邊,浩浩長天大地,荒野中只有他們兩人,執手相握。離與合,只在一念之間,幸與不幸,也在一念之間。

"阿喧。"蘭子杭輕喚,嚴喧本能應道:"哎!"

蘭子杭淡淡地道:"我還是覺得這名字順口,什麼一一,莫名其妙。"

嚴喧大喜,胸中歡樂幾欲噴湧而出:"你原諒我啦!"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做過的壞事不比你少,有什麼不能原諒你的。"蘭子杭有些自嘲,嚴喧一把抱住他旋了兩個圈子,緊緊摟住:"子杭子杭,在我心裡,你是最好的,你是我的!"

"咱們兩個小人,也算臭味相投吧。"蘭子杭感慨,再多的固執有什麼用?他確實喜歡上了嚴喧,經過了這一次的生死抉擇,他終於放開了心懷,不管這人多壞多狡詐,他是他的嚴喧。或許,他就是因為他的聰明狡詐才喜歡上了他吧?這人的霸氣和蠻橫,其實跟他如出一轍,這也是兩人惺惺相惜的源起。

"沒錯。"嚴喧大笑:"我最討厭的就是假惺惺的偽君子,我想要什麼,不擇手段也要得到,這一點咱倆可以夫唱夫隨!"

*50*

蘭子杭給他一拳:"你還不是偽君子?在你伯父面前大裝好人,說什麼開辦全國的善堂,結果自己做縮頭烏龜,什麼都讓我來做!"

"呵呵,意外,意外,有時候計劃趕不上變化不是?"嚴喧嘻皮笑臉:"我也沒想到那時候會遇刺啊,只不過機會突然冒出來了,我不抓住,那也不是我了,對不?"

蘭子杭冷笑,這人,才是真小人,一心利己。

"不過當時我也受了傷啊,丟了半條命去。"嚴喧扯開衣服,露出右側胸膛,就在心口偏上一點,一道傷疤觸目驚心。

"就在這兒,一刀進去,再偏一點,你就真要守寡了。"

蘭子杭聽這話刺耳,皺起眉毛,但那刀疤卻著實驚人,他伸手撫摸,又見嚴喧肩上另一道疤痕,當是那次在余姚遇刺所留。想到這疤的來歷,他輕輕歎了口氣,沒說什麼。

嚴喧握住他手,輕聲道:"沒事,早不疼了,閻王派了十萬兵來捉我,我都不肯去,因為這世上還有我家子杭在等著我呢。"

蘭子杭微嘲:"沒錯,我是等著你,你欠我的,我必加十倍討還!"

嚴喧驚訝:"十倍!子杭你也太黑了吧!"

"哼!我黑不黑,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蘭子杭冷笑:"你既然敢回來,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嚴喧抱住他:"好,有債總是要還的,不如我現在就開始還吧?"

蘭子杭踹開他,反身向江邊走去,累了這半天,渾身又是汗又是土,他可沒這心情。

嚴喧陪在他身邊,一路說說笑笑,有說不完的話題,蘭子杭漫不經心聽著,時常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他一笑,嚴喧就緊緊盯著他看,直看到蘭子杭惱火:"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見過!"

嚴喧歎道:"這一年多來,我只能遠遠地偷看你,還不敢盯得太緊,怕你發覺,你說,我這心裡可有多苦。"

蘭子杭嗤笑:"好似你是個癡情種子,別跟我說你這麼久沒找過別人!"

嚴喧站定腳步,正色道:"我確實沒有找過別人,這個可以對天發誓。"

蘭子杭怔住,這浪蕩子居然真能守身如玉?簡直無法想像。

"因為我心裡有你了啊。"嚴喧握住蘭子杭的手,按在胸口:"這裡頭,滿滿的都是你,再也塞不下別人一丁點,所以我都是想著你,自己解決。"

蘭子杭臉上微熱,哼了一聲:"就知道你不會幹好事!"

"哪裡!"嚴喧抗議:"我這一年來東奔西走,拚死拚活,可幹了不少好事,除了給善堂捐錢,還幫你做過不少事,只不過不能露面,你才不知道而已。"

蘭子杭不語,這一年確實有常覺有人相助,事情總辦得非常順利,原以為是定國公府念及舊情,有所關照,想不到是嚴喧暗中助力。

"我回家去時,我爹說如果我真的不想做官,他也不勉強,只是做為定國公府後代,不能碌碌無為,所以我答應他,暗地裡做些該做的事。哈哈,就是我覺得應該做的事,什麼規矩準則、面子裡子,我是統統不管,良心上過得去就行了"其實有些事,不明著辦反而容易,嚴喧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主,暗中來點除暴安良,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

蘭子杭忍不住笑:"你還有良心!"

"當然!在下良心雖然不多,總還有那麼一點兒。"嚴喧厚顏無恥地大笑。

"那今後你怎麼辦?"蘭子杭問。

嚴喧道:"那就看子杭你怎麼安排啦。如果你還像現在一樣,管理生意,主持善堂,那我就還暗中協助,要錢給錢,要物給物,要人給人,如果你想歸隱田園,那我就專心致志服侍你,咱倆一個月下一回床。"

蘭子杭哈哈大笑,反手給他一劍,嚴喧大笑閃開:"反正我是不會讓你再獨守空房啦,咱們每天大戰三百回合!"

大江東去,長風萬里,兩人在空曠的岸邊笑鬧打鬥,好不快活,過去的心結終於解開,今後的一切都是未知,但他們毫不擔心,事無不可為者,只看心之所向,所以,有什麼必要杞人憂天?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可嘻笑而自由。

小人之心,未必不合大道。

----完結----

*番外*

兩人一起返回江邊,那艘大船又已駛回,兩人上船沐浴,僕人送上酒菜,嚴喧吃著吃著,就吃到了蘭子杭身上。

蘭子杭按住他亂吻的嘴,微笑道:"準備好還債了?"

嚴喧眼珠一轉:"當然。"伸手送一杯酒給蘭子杭喝,笑嘻嘻地道:"子杭,咱們小兩口久別勝新婚,一切從頭開始,便當互敬互愛,是不是?"

蘭子杭狐疑看他:"又在想什麼鬼主意?"

"哈哈,公平麼,就是你不對我用強,我也不對你用強,咱們另想個有趣的辦法來定上下,你看好嗎?"他邊說邊在蘭子杭身上大肆點火,蘭子杭心火上升,一把握住了嚴喧胯下,笑道:"好啊,你說怎麼比法?"

嚴喧大口吸氣,享受地呻吟著,斷續道:"辦法由你定,最好是咱們以前沒用過的。"

蘭子杭覺得有趣,想了想:"比書法?"

嚴喧呻吟一聲,在他手裡挺動腰身:"還是比跟咱們日常事務有關的嘛,俗話說業精於勤。"

蘭子杭失笑:"你這時候倒想起業精於勤來了!"

"那當然,勤學苦練嘛,咱們今後不知要做多少次這種事,用來苦練技藝那是再好不過。"

蘭子杭斜眼看他,手上一緊,嚴喧額上冒汗,險些失守,苦笑道:"子杭你別急,我老實交待總可以了吧?"

蘭子杭忍受著他手在自己胸前肆虐,咬牙道:"說!"

嚴喧右手一抖,兩粒小東西叮呤呤落在桌上小碗中,蘭子杭一看:"骰子?"

"嘿嘿,沒錯。"嚴喧見蘭子杭輕蔑的眼色,忙道:"你可別小看這兩個寶貝,我這一年來賺的錢,都是從它們身上得來的哩。"

"哦?"蘭子杭有趣地拾起骰子看看,掂掂,搖搖,覺不出有什麼異樣。

嚴喧笑道:"放心,貨真價實的牛骨骰子,絕對沒有弄虛作假。"

蘭子杭不信:"不弄虛作假你能贏那麼多錢?"

"哎!"嚴喧不幹了:"我說子杭你可真把人看扁了,我嚴喧是那樣投機取巧的人嘛!"

蘭子杭微笑:"我看還就是。"

嚴喧沮喪,隨即又振作起來,拿過那兩粒骰子,笑道:"兒子啊兒子,看來人家不相信咱們哪。"

蘭子杭忍俊不禁:"這是你兒子?不錯,還是雙胞胎。"

嚴喧笑著親親他,晃晃手裡的骰子:"來,咱們給你二爹表現一下。"

蘭子杭黑了臉:"二爹?"這是什麼見鬼的稱呼?

"嘿嘿,我是大爹,你是二爹嘛,因為我天天帶著它們,更親一點。"

蘭子杭無語,冷冷地道:"別扯上我,我沒你這麼瘋。"

"好好,那你算蘭叔叔好了,說吧,你想要幾點?"

蘭子杭奇道:"要幾點你都能擲出來嗎?"

"當然!不然我這一百多萬兩銀子怎麼掙來的。"

"好吧,十二點。"蘭子杭給他出難題,兩粒骰子,每粒的最大點數是六,兩粒最高加起來是十二。

嚴喧道:"好,十二點!"手腕一抖,兩粒骰子飛起,落入碗中,叮叮幾聲脆響,旋轉著停在碗底:兩個六點!

蘭子杭一笑:"不錯,瞎貓碰到死耗子。"

嚴喧不滿道:"哪有那麼多死耗子?人家這可是千錘百煉的結果耶!"想他泡在賭場裡幾乎一年,經常沒日沒夜地研究苦練,這手本事可是扎扎實實苦練的成果。

"那,六點。"

"好!"嚴喧再擲,果然兩個三點。

"我要二四。"蘭子杭刁難,嚴喧一笑,果然擲出一二一四。

"一五。"照辦無誤。

蘭子杭眨眨眼睛:"一點。"嚴喧擲出兩個么。

蘭子杭慢條斯理地道:"一共一點。"

"呵呵,子杭你還真聰明,知道我最近才練出這手本事。"嚴喧得意地笑,手邊沒有骰筒,他拿起一個小碗一隻小碟,在兩粒骰子上吹了口氣:"兒子啊兒子,是咱們顯身手的時候了。"雙手揚起,用心輕搖,專注地聽著裡面清脆的聲響,片刻之後,輕輕頓在桌上,微笑道:"你來開。"

蘭子杭揭起小碗,哈,果然兩粒骰子只有一點--疊在了一起,一個紅點沖天。

嚴喧見他笑得開心,得意道:"怎麼樣,為夫這吃飯的本事不錯吧。"

蘭子杭笑道:"不錯,坑蒙拐騙,這些本事你都掌握全了。"

嚴喧笑得全身顫抖,一口咬在蘭子杭胸前,含住他一側乳首輕咬舔弄,蘭子杭顫抖一下,用力想推開他,嚴喧緊緊摟住,悶笑道:"好子杭,想死我了,剛才你讓我做的我都辦到了,現在該讓我做了吧?"

蘭子杭奇怪:"咱們還沒定好誰做主導。"

"我提議擲骰子定輸贏,你沒反對,那就是同意了,來,咱們擲吧。"

蘭子杭黑了臉,跟這賭棍擲骰子?

"胡說,我沒同意,要我說還是比劍法。"

"哎呀呀,比劍還得出門,還得穿衣,你難道不嫌麻煩?"嚴喧看看兩人身上,剛才這一陣,已經互相拉扯得衣不蔽體了。

"那比算帳。"打算盤嚴喧要能強過他,蘭大公子也不用混了!

"好,咱們上床去算。"嚴喧摟著蘭子杭倒上床去,兩人互相撕掉衣服,激烈地親吻,撫摸,身體彼此摩擦,熱情洋溢。

經年未見,兩人都慾望勃發,忍無可忍,他們長時間親吻,互相撫慰,嚴喧伏下身去,用嘴幫蘭子杭釋放了一回,蘭子杭激動得落淚,嚴喧細細吻去他的淚水,柔聲叫道:"子杭,子杭。"

蘭子杭輕輕回應,摟住了他,在嚴喧把手伸向他身後時,沒有反對。

嚴喧又驚又喜,低聲道:"子杭?"

蘭子杭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現在的他,沒有感覺到半點被迫或屈辱,時間沖淡了一切,時間考驗了一切,現在的他,真正接受了嚴喧為自己的人生伴侶,他們之間,沒有尊卑強弱,只有幸福共享。

嚴喧激動而又耐心地吻遍他全身,直到蘭子杭再次亢奮起來,俊美的臉上是難描難畫的紅潤和笑意。

"子杭,子杭。"嚴喧在蘭子杭的配合下開始挺進,雖然用了上好的香脂,蘭子杭還是難過地蹙起了眉,嚴喧放緩動作,憐惜地吻他,蘭子杭慢慢放鬆,體會著身體內的感覺,雙眼濕潤。

嚴喧控制著節奏,輕輕抽送,溫暖而緊窒的甬道緊緊包裹著他的昂揚,這感覺多麼激奮,又多麼溫暖,他心中對蘭子杭的愛意滿溢了出來,一滴淚落在蘭子杭臉上。

蘭子杭心中一顫,伸手輕輕撫摸他臉:"傻瓜,痛的是我吧,你哭什麼?"

"子杭,我好開心,你,終於肯接受我了。"嚴喧喉頭哽咽,曾經的意氣風發,強取豪奪,帶來的只是一時的快意和深深傷害,而現在,兩個人終於心意相通,水乳交融,這種幸福與滿足,只可意會,無以言傳。

蘭子杭拉低他的頭,主動吻上他的唇,甜甜蜜蜜的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兩人的氣息互相纏繞,心意相通,體內熱潮湧起,越發放鬆,他腰上用力,兩人一個翻滾,交換了位置。

嚴喧驚喜地扶住蘭子杭,助他緩緩支起身體,又慢慢坐落,兩人同時呻吟一聲。

望著蘭子杭水潤的雙眸,微微咬牙的可愛模樣,嚴喧再也忍受不住,雙手握住他腰側,開始主動出擊,蘭子杭屏息咬牙,體會著身體內部一波一波升起的快樂感覺,終於微啟雙唇,流洩出輕微呻吟,這聲音如此美妙,令嚴喧熱血沸騰,動作越發顛狂。

真正華麗的對抗與協調這才開始,銷魂蝕骨的快感迫不及待向他們湧來,無邊無際。

不知過了多久,蘭子杭在嚴喧懷中醒來,迷茫地回應著他的親吻,低聲問道:"怎麼了。"

嚴喧憐惜地摸摸他的頭髮:"我們登上仙境去了一次。"

蘭子杭低笑,剛才是太放縱了,嚴喧也太瘋狂,而這次久違的親密,又太珍貴,以至於他這沙場老將都失態了。

不過他並沒覺得丟臉,低聲道:"下次該我。"

"好。"嚴喧一口答應,緊緊擁住蘭子杭,兩個人真心相愛、互相接受的感覺多麼美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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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壞小人,可愛的冤家,,不錯,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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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鍋配什麼蓋啊…
無歌無酒無人頌,獨歸斜陽如畫劃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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