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居時代
秋天已經很深了,窗外的晴空中,一片蕭索的黃葉又飄乎乎的落下來,混在那一堆葉片中,都是一樣的顏色,再也分不清彼此了。眼看著似乎是要入冬了,真正感覺天光的明亮,時間恐怕早已經不早了。
凌浩輕輕的轉身,用手擋著從窗簾縫隙中流瀉進來的一縷陽光。懷裡抱緊被子,伸手在床頭櫃上一頓胡擼,堪堪的抓住滑溜的金屬機身,按了上面的一顆按鍵。
嗯,十一點二十了。
輕輕的起身,懷裡依然抱著被子呆坐在床上,耷拉著腦袋,輕輕的打了個哈欠。坐起身,踩進拖鞋裡,凌浩一搖三晃的朝著客廳的衛生間溜躂。
嚇!一出來,就被那餐桌上色澤艷麗的飯菜勾住了眼睛。
不是吧!海螺姑娘!
自己沒這麼優秀,人家姑娘是怎麼瞧上自己的!凌浩壓抑著心中的喜悅和疑惑,快步的朝著那一桌誘人的飯菜飛奔!
「早!你起了啊!」
咻!就像是忽然電力耗光的金霸王小兔子,凌浩在聽到那渾厚的男聲後瞬間的脫力,腦子一下子比潑了涼水都清醒。
抬臉,不再惺忪的睡眼和那雙炯炯有神的眼鏡相接,瞬間的四目,不,是六目相對。
嘀嘀!鏡頭上移,對準和凌浩對視的眼鏡。
佟童,男,二十八歲,大學講師,屬於典型的摩羯座男人:固執、堅持己見,不達到目的誓不罷手,忍耐力、勤奮度高,易孤獨、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面子,缺乏安全感、不完全相信別人
缺點不算多,優點不算少,基本還算是過的去。這男人其實大家都見過,就是那天跟在女人身邊一起闖進凌浩家的那個斯文的眼鏡男人。
嘀嘀,鏡頭下移,照到那一臉尷尬的亂雞窩。
凌浩,男,二十六歲,河濱遊樂場DJ,屬於典型的巨蟹座男人:充滿母性本質,外表剛強,內心柔軟,情緒化,記憶力很強,敏感,對愛人友人都是體貼入微,可是對於第一次見面的人卻不能完全放開胸懷。最主要的,是品位相當高。
因此,對於那次佟童他老娘對他審美質疑的事情,凌浩可是一直耿耿於懷。
凌浩甩甩手,悻悻的轉身往衛生間走。
「要不要一起吃點兒?」佟童拿著一雙筷子抻著脖子喊凌浩。凌浩連頭也沒回,咬牙切齒的在心裡叨咕:就算是意思意思也沒這麼沒誠意的好吧!您就一隻碗一雙筷子!我跟著在那手抓飯啊!
因此,凌浩只是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匡」的一聲,把衛生間的門摔得山響。
佟童坐下,看著緊緊關上的衛生間的門,拿著飯碗悶悶的低下頭,眼神裡的光芒閃爍,分明的寫著警惕。
他倆同居了。
好吧,我知道這消息來得太過震撼,以至於如若不跟大家交代清楚,我是休想再繼續講述下去了。
事情呢,還要追溯到上個星期日。
那天天氣很好啊很好,氣溫也宜人啊宜人,凌浩剛剛把新裝修的房子大敞肆開的通風,準備下星期入住。
正趕上月末,租的房子退了,兩邊房子吃錢,凌浩還沒富裕到這個地步。
其實凌浩之所以痛下決心按揭買下這套小戶型的兩居室,完全是因為路嬈。挺漂亮的一女孩兒,和凌浩自由戀愛,也算是情投意合的。
可是人家父母看不上凌浩,死活不同意他倆再交往下去了。說是凌浩這遊樂場的DJ算不上什麼正經營生。要是倆人真打算一輩子了,家裡人不放心把女兒交給他,要是沒有結婚的打算,那更是趁早一拍兩散,誰也別耽誤誰,都是老大不小的了。
一開始凌浩也沒太在意,老輩人嗎,總講究個什麼穩定,什麼鐵飯碗的,過過總會鬆口的,畢竟時代不同了嘛。
可是沒想到,農曆八月十五前後,路嬈的家裡頭不聲不響的給她介紹了個對象,說是大學的教師,人斯文,又能幹,路嬈沒什麼感覺,可架不住家裡面煽風點火的誇啊。
凌浩真的危機了,趕緊的跟著路嬈商量,想著先買了房,也算是有個穩定的窩了,女方家裡怎麼也覺得他踏實些,起碼不會再讓路嬈相親去了。
這招還是管用的,路嬈家裡知道凌浩買了房,雖然沒撂下什麼準話兒,但也沒有之前那麼強硬的反對了。
凌浩當時真有點兒壯士割腕的悲壯感,為了愛情,變成了房奴,值!
有了房子,總不能毛坯著在那兒放著,一咬牙,一跺腳,凌浩拿出最後那點兒餘錢,把房子裡裡外外的都裝修了。
沒想到,新居還沒入住,就有人來攪合了。
佟童他媽帶著佟童,不僅對凌浩的審美觀進行了慘絕人寰的抨擊,還帶來了一個烏龍到發指的消息。
凌浩使了吃奶的勁裝修出來的是佟童買的新房!
凌浩不敢置信,跟著佟童還有他媽,揪著物業的小徐找到了物業那邊交付鑰匙的負責人。
當時那負責人臉就綠了。
他那時給凌浩的是1806的鑰匙,可是凌浩房產證上寫的是1-806。
前後棟,一樣的位置,可它不是凌浩的那間房子。
凌浩徹底頹了,凌浩不知道這一槓差著這麼大的成色,可是他物業不能不知道啊!這官司他是打定了,裝修啊!自己又搭工夫又搭錢的是為了誰啊!
可是問題這就出來了。
房子首付是佟童家交的,七萬多,人家不可能說換了就換了,那朝向啊樓層啊,好多事兒呢。
再者,說說凌浩。本來就不多的積蓄,剩下的那三萬多不到四萬,全砸在這套小戶型的裝修上了,讓他拍屁股走人,休想!
怎麼辦?怎麼辦?
凌浩下個星期就打算入住了,租的房子退了,連家什衣服也全都打包裝箱了,箭已在弦,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佟童好面子,讓人亂七八糟的裝修了新房,心裡早就已經不痛不快了,判決不下來,他不能由著不認識的人霸佔著他家的房產!
好看了!
這一星期誰也沒閒著,緊鑼密鼓的招兵買馬,最後都趕在這星期六,也就是昨天,聚到了這新樓的樓底下。
一大清早,就看見樓下烏泱烏泱聚著兩撥人馬。彷彿兩軍交鋒般,都舉著紙箱子、鍋碗瓢盆的蓄勢待發。
凌浩和佟童對視,忽然兩人同時一揮手。
辟里啪啦,一陣鞭炮齊鳴。這是規矩,喬遷之喜,就是得這麼熱鬧的。只是兩掛幾十米長的爆竹一起炸開,還真是有點兒驚天動地。
煙霧繚繞間,不知道是誰最先機警著邁出了第一步,於是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的爭先恐後的抱著箱子傢俱的往樓上跑。
電梯!啊!電梯!
凌浩一哥們兒叫哈皮,人挺厚道的,長的也敦實,搬著一隻特大的單人沙發,往電梯裡一擠,正正好好。
佟童的同學梁斌也緊隨其後想搶佔電梯裡的有力地勢,沒想到剛踩上一隻腳,電梯警報就「嗶嗶」的扯著脖子喊開了。
「超重!」哈皮笑得特惋惜:「等下批吧!回見了您!」
梁斌看著緊閉的電梯門兒狠狠的就是一腳,踹的自己捂著腳的蹦躂。紙箱子「嘩啦」一聲底朝天,佟童的內衣內褲灑了一地。
佟童臉當時紅的跟剛出鍋的大閘蟹似的,凌浩輕佻的擺臀,吹著口哨跟旁邊衝他擠眉弄眼:「哥們兒!樣式還挺保守嘛!」
「啊!把你那髒腿挪開!」卿卿尖叫著,狠狠的用高跟鞋的細跟兒,一腳跺在了大衛的腳面上。大衛疼得只有出氣兒沒有進氣兒了,當時心下就覺得不好了,怕是要粉碎性骨折了。
卿卿是佟童他們系一年級的輔導員,小姑娘有潔癖,凌浩他老闆大衛人高馬大的和她擠在樓梯間,蹭著了她穿著裙子裸 露的腿了。
「出去!」「你出去!」小易和秦子釗倆人一起被卡在了門口,手裡的箱子誰也不放下,兩人的眼睛近在咫尺,「啪啪啪」的火花四濺。
小易和凌浩從高中一直鐵到現在,哥們兒買房碰上了這檔子烏龍事兒,他是說什麼也不能善罷甘休的。
輸人不輸陣,絕對不能在氣勢上先比這挑著眉毛的痞子矮上一截,不然以後凌浩眼觀鼻,鼻觀眼的,還怎麼安穩的呆下去。
秦子釗也不含糊,系裡面出了名的無賴教頭,十足一披著園丁外皮的流氓,好友的房子讓人鳩佔鵲巢了他豈能袖手旁觀。
如此這般,兩人依舊「呲啦呲啦」的流竄著電流,卡在門上,手挨著手,腳碰著腳,溜溜的站了一刻鐘,誰也不讓誰一步。要不是卿卿那尖細的一嗓子「都給我滾開」,估計倆人就能在那耗上一輩子。
不過倆人後來還真是耗上一輩子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等有時間了,咱再慢慢說。
據知情人士透露,當時的情形相當的混亂,兩班人馬你爭我奪,頗有些誓死佔領高地的決心和氣勢。
雖未聽見炮火隆隆,但卻眼見狼煙四起。
「呼呼!」
凌浩和佟童倆人癱坐在各自帶來的沙發上,喘著粗氣,瞇著眼的對視。兩人的東西各自散亂在客廳兩側,弟兄們都還算夠意思,幫著搬完了家,連午飯都沒吃就紛紛撤退了。
沒辦法,這當口你還能顧上那頓飯,以後再找補吧。
客廳的木質地板,接縫明顯,齊刷刷的分割出一條線,儼然的楚河漢界。
佟童和凌浩依然不動聲色的對視,空氣裡只能聽到兩人勃發的強烈心跳,撲通撲通,一聲聲鏗鏘有力,猶如擂鼓。最後倆人都閉上眼睛,仰倒在沙發上,養精蓄銳,以備後戰。
軍號吹,戰鼓擂,同居時代的大幕這才算是將將的華麗麗的拉開。
第二章 高地搶奪戰
書接上回,咱們繼續。
話說那天是十一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教師麼,就是有這麼個好處,學生放假只要不是刻意的出去掙外快,自然也能安安生生的在家歇著。
佟童中午吃了飯,悠閒的拿了張報紙在客廳裡自己的那組沙發上躺著。仰起頭,順著陽台上的大落地窗,就看見了窗外明晃晃的陽光。佟童微瞇著眼睛,看著折射在玻璃上的那一點焦點,映出五光十色。
冬天,真的是要來了呢。
又把身上穿的棉質家居服狠狠的揪著緊緊的貼在身上,兩隻手交疊在胸前,還是冷啊。
沒辦法,北方就通暖氣前這半個月最難熬,就算是有再明媚的陽光,也沒有了溫暖的熱度。
佟童起身進了臥室,抱了床被子扔在床上,看了看,最後還是彎下腰,又把被子抱到了客廳裡。
抬腳,窩進沙發,用遙控器點開電視機,嚴嚴實實的蓋上被子,舒舒服服的閉上眼睛。
佟童就是有這毛病,聽著電視機的響動,漸入佳境,一覺醒來,那才是真正的通體舒泰。原來他在家的時候,就經常這麼睡,有時迷迷糊糊的一覺能悶到半夜。
閉眼,睜開,再閉眼,再睜開。
佟童乾脆一股腦坐了起來,眼睛瞅著客廳的另一邊,呆愣著出神。
挺好的客廳,電視背景牆啊、休閒吧檯啊還有那透著浪漫優雅的小餐廳,應有盡有的,絕對的應了那句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了。
但是,硬生生的被兩組風格迥異的沙發給攪合的不倫不類了。
佟童喜歡一些低調奢華的,純白色的真皮沙發,手感舒適又顯檔次。可是凌浩吧,別看著表面上風風火火的,就喜歡那溫馨愜意的,弄了組布藝沙發。
其實單個兒拆開來看,哪個放這客廳裡都嚴實合縫的滿好,只是分居客廳兩邊吧,就……
佟童再抬眼,看了看電視背景牆前邊的兩台顏色迥異的二十九寸彩電,又一頭栽回到沙發裡,用被子狠狠的蒙在頭上,這不是存心膈應人呢嗎!
其實佟童都明白,凌浩也算是個受害者。
但是!自己被傷害不能成為傷害別人的理由!
他凌浩的房子好歹安安生生的在後樓裡放著,可他佟童呢,一眼沒看著,就讓人給倒騰個面目全非!
讓凌浩就這麼囫圇著住進毛坯房裡也是不人道的,可這問題他得找物業解決啊!再說了,你凌浩裝修房子的錢又不是我去你口袋裡掏的,憑什麼就得為了裝修的錢跟我家耗著!
佟童翻身,五臟六腑就像擠在一起似的,憋得喘不上一口氣。
心裡想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開發商真是缺德帶冒煙的,官司一天的不判決,自己和凌浩早晚都得兩敗俱傷。
凌浩在門外跺跺腳,哆哆嗦嗦的掏出鑰匙,一隻手往鎖孔裡插,另一隻手攥著耳朵揉搓。
呵!天真是涼了。
一進屋就聽見有個女人在哭:「為什麼啊!這是為什麼!」,換了鞋,剛起身,就看見佟童窩在客廳另一端的沙發裡,眼睛輕輕的閉著,呼吸很是均勻。
凌浩躡手躡腳的走近,看了眼電視,霍!這傢伙!哪來的這麼多的眼淚!跟水龍頭似的!
從地上撿起遙控器按滅了電視,轉身看著佟童輕顫著的睫毛,輕輕的抬手做了個掌摑的動作,見佟童沒有絲毫的反應,才輕輕的轉回身,進了自己的臥室。
裹著被子,用腳輕輕的點著四二拍,凌浩攥著手機,心思卻順著窗外枝椏間的縫隙飄的老遠。
在外面晃蕩了一圈,酒足飯飽,凌浩輕輕的喟歎出聲。
這小子中午跟自己玩的是以退為進的迂迴戰略吧。
都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跟你和風細雨的,你好意思跟人家急赤白臉嗎?
其實凌浩也明白,自己挺沒理的,畢竟房產證上寫的是人佟童的大名,可是自己那僅有的積蓄都砸在這房子的裝修上了,讓他回去住樓後面自己那毛坯房,除了不露天,跟露宿街頭能有什麼區別。
現在最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佟童能把自己那毛坯房要了,再等著判決下來,倆人拿著賠償金,都消消停停的過自己的日子。其實前後棟,樓層朝向都一樣,差不了多大成色。
只是佟童,瞧那據以力爭的!可能麼!
愁情煩緒的通通掖進肚子裡,再厲害也趕不上瞌睡蟲的萬分之一。
肚子一陣絞痛,凌浩迷迷糊糊的睜眼,已是日薄西山。趕緊趿拉上拖鞋往客廳的衛生間跑,舉步維艱。
一拉門把手,咦?有人!
凌浩當時就崩潰了!這屋裡不是自己一個人啊!怎麼把這茬口給忘了!
輕輕的敲門。
「誰啊!」又是那一把渾厚磁性的男聲。
「那個!我!」凌浩強自的壓抑,狠狠的摀住小腹,扭捏的絞著雙腿,盡量的和顏悅色:「那個……我……著急!」
沉默,沉默,「你先等會兒!」
「誒!您快點兒!」凌浩一手堪堪的扶住門,臉色憋得通紅。
佟童起身,沖了馬桶,手剛伸向門鎖扣,又縮了回來。
機會啊,千載難逢的!讓這小子知道和他在一起起膩到底有多不痛快,這小子會不會知難而退,主動的退出房子?
佟童心念一轉,又穿著褲子坐回了馬桶上。呆著無聊,四周的看看,拿起熱水器的說明書在馬桶上認真閱讀。
……
「您!好了沒?」凌浩話都說不齊整了。「洗澡前,請事先加熱……哦!你等會兒啊!我褲子拉鏈卡住了!」佟童輕輕嘀咕著,忽然聽見凌浩在外面嗓子憋得比褲腰都粗,忍住笑扯出一腔的心急火燎:「你再等等!我也急啊!這!哎!怎麼就拉不上了呢!」
……
「我求求您了!」凌浩雙手撓門,雙膝跪地,欲哭無淚:「您就開著褲門出來吧!沒人嫌乎您!您,再不出來,我要……」
「什麼?」「我要拉褲裡了!」
「嘩!」,衛生間門瞬間洞開,佟童一邊撲擼著上衣,一邊誠懇的道歉:「你看看!都怪我……」「沒事兒了您了!」凌浩抓著門框,連滾帶爬的,強撐著回手鎖了門。
「哇卡卡卡!」佟童雙肩聳動,無聲的仰天長笑,表情囂張肆虐,回身瞇著眼睛,緊緊的盯住那扇緊閉的門扉:「凌浩小同學,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啊!」
「嘩啦!」「卡嗒!」
「呼」排除毒素,一身輕鬆。
凌浩走出衛生間,狠狠的吐出一口氣,那種強忍著連呼吸都困難的感受,真是猶如下到了十八層煉獄。
回頭,正看見佟童在沙發上帶著眼睛翻著一本書。輕輕翻動著的書頁發出細微的窸窣,男人修長乾淨的手指輕輕的拂過書頁,臉上的輪廓在溫暖的燈光下,分外的柔和。
凌浩劇烈的心跳忽然不再浮躁,想起剛才自己的失態,不由得有些面紅耳赤,輕輕的咳了一聲,成功的引來了男人的注意力,凌浩微笑著輕輕點頭:「那個,我要出去了,遊樂場這會兒開始上人了!」
「啊!這樣啊!」佟童趕忙起身:「現在正是上下班的高峰,路上車多人多,路上小心!」
凌浩微笑著點頭,目光下移,瞬間的睜大了雙眼,緊接著抬起頭來,咬牙切齒的用手指著佟童的鼻子直哆嗦:「你、你、你、你!」
個缺德帶冒煙的!
佟童順著凌浩的目光下移,看了看自己根本就沒有拉鏈的棉質傢俱褲,攤攤手,笑得一臉無奈:「我記得有拉鏈來著!」
「光!」佟童捂著耳朵,看著被摔得哆哆嗦嗦的大門,輕輕的咧了咧嘴。
「什麼!」小易甩下煙頭,狠狠的從地上竄起來,呼哧呼哧的喘出一溜白煙:「太他媽的不是東西了!他就這麼整治你來著?」
凌浩蹲在台階上輕輕的點頭,眉毛皺出了一個疙瘩,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來,高高的仰起頭,吹出一口霧氣:「這幫子讀書人就是一肚子的壞水兒!」
「他奶奶的!他不仁你就不義!」小易說著湊近凌浩,兩隻眼睛亮的像探照燈。「你的意思是?」凌浩扭頭,微微的瞇起眼睛。
「哥們兒!知道有句話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小易勾起唇角,狠狠的拍上凌浩的肩膀:「明兒就週一了,他一老師,可得有整點兒,你嘛!早起可是有的是時間……」
「哦∼」凌浩茅塞頓開的扯出一臉陽光燦爛,似乎將那暮色沉沉都照得通亮,狠狠的捶上小易的肩膀:「夠哥們兒!走!吃飯去!」
「哈依路亞哈依路亞!」佟童摸索著手機,關掉那振奮人心的大合唱,翻身,裹緊被子,昏昏沉沉的剛要再找周公探討一下夢理玄機,忽然的一激靈,「蹭」的坐起身來。
今天週一,早上八點學校有他一節現代漢語。
趕緊摸出眼睛戴上,竄起來,翻箱倒櫃的找出那件黑色的休閒西裝。左腳剛套在褲腿裡,就拉著褲鏈往衛生間蹦。路過凌浩的臥室還抽眼看了一下,嗯,門扉緊閉,看來還沒醒呢。
推門,嗯?
「凌浩?凌浩?」佟童手扶著門把手輕輕的叩門,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聽,沒動靜啊,手下力道加大:「凌浩!我知道你在裡面!快開門!」
「嗯?」帶著鼻音哼出一口氣,凌浩坐在馬桶上重重的打了個哈欠。容易嗎他,為了堵那小子天不亮就在馬桶上坐著了:「佟老師!有事兒啊?」
強自鎮定,佟童緩和了語氣:「凌浩!你好了沒有啊!我要洗漱啊!」
「您著急嗎?」「那個,還行!」
哦!還行啊!那我再坐會兒!凌浩瞇上眼睛,本想睡上一覺,奈何一想到佟童一臉的氣急敗壞,饒是怎麼困也興奮的一丁點兒睡意都沒有了。
……
「凌浩!」佟童看了眼表,七點一刻了,手下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凌浩!快開開門啊!」
「您不是不著急嗎!」
呃,一句話把佟童噎得上不來下不去:「我八點的課啊!現在七點一刻了!我快遲到了!校車快趕不上了!全勤獎金啊!」
一著急,該說不該說的全吐露出來了。
八點上課,七點一刻,嗯,行,這校車說什麼也是趕不上了,獎金,哇卡卡!拜拜了您了!
「您早說啊!」凌浩從馬桶上站起來,輕輕的開鎖,看著佟童跌跌撞撞的衝向洗手台,擠著牙膏的手直哆嗦。凌浩穿著睡衣,頭髮蓬亂的倚著門框上打了個哈欠:「佟老師!」
「嗯?」佟童塞了滿嘴的薄荷泡泡微微的側頭。
「您是教漢語言文學的吧?」「怎麼了?」佟童吐掉嘴裡的泡沫,輕輕的擦了嘴,回過頭來,一臉疑惑的看著凌浩衝他笑著輕輕的挑眉。
「那您知道有句話嗎?叫『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哈哈哈!困死我了!起得太早!霍!真冷!」凌浩搓著兩條胳膊刺溜溜的閃進臥室,鑽進被子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各位同學!對不起啊!遲到了!」佟童陪著笑臉,想起早上眼看著校車揚長而去時甩下的一縷青煙,太陽穴突突直跳。
打車啊!三十多塊啊!全勤獎金啊!
聽著背後學生們的議論紛紛,佟童轉身拿著粉筆,狠狠的一筆。「吱」的一聲,攪得人肝膽俱裂。
凌浩!佟童在心裡咬牙切齒:我和你勢不兩立!
第三章 馬勺碰著鍋沿
人生中總有些事情是無法實現的,就只能是美好的幻想,幻想到接近妄想,我們就美其名曰:願望。
凌浩和佟童其實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
凌浩這人,起初接觸,會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壓迫感,但如果你能耐著性子與他相處下去,就發現這人是一根火熱的場子通到底,對身邊的朋友,更是盡心竭力。那是一種自內而外的火熱,沒有絲毫的牽強和做作。
佟童嘛,你看見的,永遠都是溫柔和氣的,但是,卻不是最真實的。因為天性使然,他永遠無法放棄一些基本的防備,將完整的自己暴露,那完全是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躲在一層透明的殼子裡靜靜的觀望著整個世界。
這樣說來,凌浩和佟童似乎就不是完全不同這麼簡單了,而是極端的背道而馳。
不過就是這兩個背道而馳的人,如今卻有了一個共同的願望。
他們想要相安無事。
但之前就說過了,被稱之為願望的事情,就是無法實現的事情。
那不到八十平米的小戶型兩居室,彷彿成了硝煙瀰漫的戰場。沒有什麼血肉橫飛,只是挑戰著彼此的忍耐極限,看誰先退出這場戰爭,看誰能最後佔領勝利的高地。
那不僅是對財產的捍衛,更成了一種男性尊嚴的較量。
天是漸漸的涼了,涼到了已經沒有半片全乎的葉子在枝頭搖曳了。而那全市供暖前的半個月,也似乎成了遙遙無期的酷刑。
其實每天早上溫暖的被窩,沒有人會不貪戀。
只是……
「哈依路亞哈依路亞!」
「噌」的一聲,同一時間,兩扇房門「唰」的打開。緊接著相視一笑,同時去拉衛生間的門把手。
那已經不僅僅是鬧鐘那麼簡單了,而是每天清晨衝鋒的號角啊!
倆人有時雙雙的卡在門口,不進不退,一起僵持著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後來佟童回想起最初的這一段,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砸吧著嘴裡馨香的茶汁:「你說,凌浩,我覺得我平時還是挺冷靜的一個人,怎麼那時候就能幹出那麼幼稚的事兒呢?」
凌浩輕笑著,一條長腿跨進沙發,另一條搭在沙發幫子上,兩手狠狠的圈住佟童的肩膀吃吃的在他耳邊笑:「是我把你從那未老先衰的生活中解救出來,點燃了你生命的激情,你的生命,因為我的出現,而有了一抹……」
話未說完,佟童狠狠的一個肘擊,把凌浩放倒在沙發上。是佟童的那張真皮沙發。凌浩的那張布藝沙發,因為迫於某些人的淫威,變賣了。
沒辦法,有些人,他後來,懼那個內了。
好了,後話回來再說,咱們就著眼下的白話。
話說,人家佟童好歹也是個教書育人的,什麼樣古靈精怪的學生沒見過!人家那是經歷過長年累月鍛煉出來的與時俱進審時度勢的神經。
所以說,後來人家佟童把那振奮人心的大合唱改成震動了。
怎麼樣,你凌浩不是每天看著人去樓空再一頭扎進自己的被窩裡檢討著失誤啊失誤,輕敵啊輕敵。
再說了,這衛生間的搶奪之戰可是人家佟童最先發起的,那是鼻祖,你就算是再怎麼研發創新,也還是架不住根正苗紅。
不過後來凌浩又結結實實的把佟童給涮了一回,那純屬的意外之喜。其實凌浩那次還真是冤枉了,他是真沒存著心的找佟童不痛快,只是倆人生活在一起,馬勺免不了碰著鍋沿。
天涼啊,熱水澡就成了除了溫暖被窩之外的人生第二大享受。
佟童那天正在備課,嘴裡絮絮叨叨的唸唸有詞,趕上了虔誠的大悲咒。凌浩抻著脖子往佟童的屋裡看了一眼,發現那廝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
其實有時候,凌浩對佟童也是頗為欣賞的,只是他自己不承認。可是,他確實特佩服佟童的認真。
曾想過,自己要是能有那樣的認真,是不是就不會有這般的境遇了。
凌浩曾經看見過佟童為了一個字,找遍了書架上下厚厚薄薄的辭典。那時候凌浩表面上是嗤之以鼻的,笑著調侃,說是沒想到現在還能有像佟老師這般食古不化的遺老遺少。
佟童不予理睬,只是一遍遍的翻找著,直到心滿意足。那時候凌浩就忽然看到了某些類似於光輝的東西從佟童的身上散發出來。
那是一個讀書人,對於知識最虔誠的嚴謹。
那天凌浩悄無聲息的進了衛生間,淋浴的時候沒唱歌,連哼哼都沒哼哼。
出來的時候,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伸著冒著熱氣的腦袋,本想再挑釁一番,卻依然發現,佟童還在暈黃的燈光下孜孜不倦。
靜靜的回了屋,靜靜的看著天花板,靜靜的聽著衛生間裡響起淋浴的聲音,靜靜的……
「凌浩!」憤怒的尖叫在寂靜的空間裡響亮到突兀,凌浩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蹴溜了下來,趔趄著連滾帶爬的奔到了衛生間的門口。
當時凌浩的心情煩亂不堪,根本顧及不到自己為何心急火燎。
「怎麼了!」一腳踹上去,凌浩破門而入,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的顫抖著,呼哧帶喘的透露出焦急。
嘎!凌浩站在門口,一瞬間的瞠目結舌。
眼前玉 體橫陳,水光膩滑的白皙皮膚微微的泛著淡淡桃色,一雙狹長的鳳目擺脫了厚厚的玻璃的束縛,更是顧盼流連的像是帶了小勾子,一寸寸的凌遲著凌浩的神經。
「那、那個、出什麼事兒了?」喉結上下翻動著,凌浩結巴著幾乎咬到了舌頭,話不成語。
香艷的美人赤身裸 體的站在浴室的中央,渾身上下水光瀲灩,胸臆劇烈的起伏,像是強自壓抑著,眉目間的脈脈含情,已然變成了,嗯,含冤帶屈。
「凌浩!你也太狠了吧!」
簡直是石破天驚啊!
凌浩「啪」的一聲拍上自己的腦門,一臉的恍然大悟,什麼旖旎臆想一瞬間的煙消雲散:「誤會了這不是!」
這還真是誤會了。
其實吧,這房子小,就一個浴室,浴室裡只裝著一台熱水器,所以,凌浩和佟童就共用這一台熱水器,這是無可厚非的。
這熱水器吧,平時都是做完水就拔下來,安全起見,別出現什麼帶電的事故,那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兩人心照不宣的,就有了像是協議一般的約定:誰先洗完澡,都得想著把插座插上,給後面的那個人備著熱水。
即使倆人暗地裡斗的風生水起,這規矩也從沒壞過。
只是,今天凌浩因為一些事情,走神了。腦海裡總是閃動著誰誰在昏黃光暈下的背影。插插座的事情,也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
佟童腰酸背疼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著一會兒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好好的解解乏。可沒想到,一開閘門,兜頭的涼水,從腦袋頂涼到腳底板兒,真真的是晶晶亮透心涼。
佟童渾身篩糠一般的哆嗦著,眼眶微微的泛著紅,似乎是因為委屈。狠狠的咬緊泛著紫的嘴唇,眼睛直直的打著抓耳撓腮的凌浩,竟是再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傾身拿起自己掛在衣架上的衣服,緊緊的抱在胸前,佟童輕輕的從凌浩身邊錯過身子,只留給凌浩一個光 裸的脊背,「碰」的一聲,將房門狠狠的摔上。
凌浩被那一聲響動驚醒,急急的去敲佟童的門,一遍遍的聲音嘶啞:「你聽我說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開開門!」
沒有回音,屋裡連光亮都沒有。
佟童渾身顫抖著躲進被子裡,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卻是依然通紅著雙眼。有些矜持,不允許他歇斯底里的憤怒。
也許是一直緊張的神經,也許是渾身濕透的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到了後半夜,佟童忽然覺得喘氣費勁了。
爬起來,強撐著找到了體溫計,輕輕的含在嘴裡,五分鐘過去,昏昏欲睡的掏出來瞇著眼睛看。
37度7。
翻身下床,想要找些退燒藥,虛軟的手臂,卻將藥箱整個的打翻在地。盯著那橫屍一地的零散的片劑膠囊,眼淚忽然不可抑制的洶湧,像是忽然感受到了孤苦無依的寂寥。
凌浩迷糊到半夜,心中總是有些事情懸而未定的睡不安穩。忽然聽到「咚」的一聲,急急的推著那扇虛掩的房門,卻發現了佟童無聲的淚流滿面。
當時心裡忽然的震顫,因為有些人一直不曾脆弱。
幫著撿起藥箱,卻一直不見佟童發出絲毫的響動。凌浩驚覺的抬起眼,就看見佟童將臉埋在雙膝之間,肩膀微微的聳動。
伸出手指,想要觸碰那單薄的雙肩,卻……
「你出去!」帶著濃重鼻音的呵斥充滿了氣急敗壞。
凌浩有些愣怔,再想伸手,卻發現佟童顫抖著一隻手,直直的指向門口,臉卻依然埋在雙膝間,聲音憋悶,卻不允許有絲毫的質疑:「你給我滾出去!」
凌浩當時忽然燃起了參天的無名火焰,覺得自己這般卑躬屈膝著討好,竟像是跳樑小丑一般的可笑。
「至於嗎!真不像個男人!」狠狠的甩手,臨走前,終究將那諷刺的話語,狠狠的扔了出去,刺傷了微微顫抖的脆弱肩膀。
好吧,這一下,還沒有冰釋前嫌的關係,更是急轉直下。
「啊!我的太陽!」帕瓦羅蒂那極具穿透性的震撼嗓音,忽然輾輾轉轉流竄進了凌浩酣甜的夢鄉。
凌浩正納悶呢,自己什麼時候提高品位了,連做夢都能夢到世界三大高音了。
再豎起耳朵聽聽,不對啊,掙扎著坐起來,輕輕的貼在房門上,那聲音震得耳膜嗡嗡響,煞有撕碎房門的陣勢。
狠狠的用棉被裹住腦袋,無濟於事。
「呼」的一聲拽開房門,凌浩通紅著雙眼,就看見男人氣定神閒的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牛奶微微的頷首微笑:「早!」
凌浩看看表,可不早嗎!剛差一刻七點!
「佟童!你這是要幹嘛!」凌浩忍無可忍,頂著一腦袋亂雞窩,穿著花格子睡衣,兩手叉腰,圓規似的站在佟童面前,目眥欲裂。
昨夜的脆弱消弭殆盡,連個渣滓也不剩,男人依舊溫文爾雅的微笑:「男人嗎,就該聽點兒高雅音樂!陶冶情操!」
凌浩頹了!這記仇的小人!
也難怪,佟童平時那面子比天還大,忽然一下子像是被拽出殼的蝸牛似的,把最軟弱的一面抖落給你凌浩看見了,還受了你那刺天刺地的譏笑,不報復你報復誰!
但是人家是讀書人,報復也要報復的優雅。
凌浩氣結,轉身進了臥室,翻箱倒櫃,倒騰出一盤CD,有點年久失修的味道,但是放CD機裡,還是唱的熱火朝天:「一、二、三、四!聽說過沒見過二萬五千里啊!有的說沒的做怎知不容易啊!」
是男人,就得聽點兒搖滾樂!
佟童臉都綠了,狠狠的按住遙控器,凌浩咬牙,據以力爭的調著聲控鍵。
「光光光!光光光!」振聾發聵啊振聾發聵!裡面交相著拉鋸比著誰的嗓音高亢,那震天價響的敲門聲簡直成了耳鬢廝磨。
「大週末的!還讓不讓人睡了!」外面的人終於爆發,扯開嗓子河東獅吼:「再鬧騰!老娘報警!把你倆全抓走!吃牢飯吃死你倆!有娘生沒娘養的!缺爹生少娘教育的!……」
後省略一千字,因實在低俗,俗不可耐,自動消音。
嘎巴一下,偃旗息鼓。
聽著一片鴉雀無聲,門外的人才悻悻的打道回府,臨走前還拍著門罵罵咧咧:「奶奶的!再出聲兒!老娘剁了你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