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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房不勝防》作者:阿扈扈(完結)

  第二十八章 校慶(2/3)

  「小易!週四晚上有空麼?」凌浩兩手撐在操作間的小桌子上,挑著唇角看著翻動雜誌的小易。

  「幹嘛?」小易連眼皮都沒抬,繼續一頁頁的翻著手下厚實的銅版紙,扭頭看了看手下的開關,按滅了那盞紅色的大燈,外面的大轉盤慢慢停止轉動,喧囂絲毫沒入那雙冷漠的眼。

  「秦子釗他們校慶……」「不去!」

  「可是是佟童邀請你的!」凌浩直起身整了整衣服,撇撇嘴,無奈的搖頭,倒數一、二、三……

  「你!」小易怒不可遏,伸手揪住凌浩的衣服領子,看著那人無賴的一張笑臉,頓感洩氣,又反身坐回椅子上:「聽說佟童最近排那話劇都排魔怔了!」

  「那可不麼!」不提還好,一提凌浩就是一肚子的不痛快。

  那天他去探班,順帶著帶些暖胃的食物。雖然已進三月天,還是禁不住的春寒料峭,晝夜溫差大,中午一件單衣進出絕對沒問題,可是晚上不加件外套,離感冒就不遠了。

  凌浩一進排練大廳,霍!金碧輝煌啊!

  待到適應了明亮的光線,再一看,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差點扔了保溫瓶直接沖台上去。

  一個女生,臉上畫著濃妝,跪在佟童腳邊,兩手死死的扒住佟童的腰帶,仰起臉,擰著一雙水澤的眉眼。佟童低下頭,抓著腰間的那雙手,倆人四目相對,那個含情脈脈啊!

  心下就氣憤了,丫佟童不地道,哪會看他的時候連眼鏡都不摘,一見人家女孩兒,生怕感情交流受到阻礙,把那大瓶子底甩得老遠,丫也不怕把自己瞎死!

  這純屬扭曲事實了!

  公演前的兩次綵排都是定妝排練,佟童那換上戲服了,儼然就是屈大夫。扒他腰間那女孩是嬋娟,人家主僕二人受盡了迫害,正是走投無路,悲憤難當之時,哪來那麼些個眉目傳情!

  凌浩「光」的一聲,就把保溫瓶墩在前排的長條桌案上了,台上連導演帶演員,一起驚訝的回頭。

  佟童和那女孩也是剛剛調動出情緒,忍不住的皺眉扭頭,看看是誰在這擾亂排練進程呢。

  一回頭,凌浩腸子差點沒擰斷了。

  怎麼呢!忍著笑唄!

  佟童那披頭散髮甚是淒涼,臉上不知讓誰搗鼓的,眼週一片暗影,臉頰深陷,活脫脫的憔悴,可是雙眼卻是修飾後的炯炯有神,太突兀了!

  佟童微微愣怔,隨即抱歉的衝著搭檔們擺手。孩子們都鬆了口氣,鬧哄哄的開始吃帶來的零食,權當是遲來的晚飯了。

  「你怎麼來了?」佟童臉上粉雖然厚,但也遮不住緋紅的顏色,看的凌浩一陣心癢難耐,完全拋卻了那怪異的裝束,不著痕跡的拉住那隻手:「涼吧!給你送飯來了!」

  「佟老師!接著!」台上忽然呼嚕嚕拋給佟童個東西,險險的接住,是枚挺大的心形果凍。

  「那哥們兒!你也來一個!」說著又拋給凌浩一枚,凌浩揚手接住,輕輕的提起一邊的唇角,看見正是那嬋娟姑娘:「謝了!」

  「幹嘛?」凌浩正拿著那兩枚果凍在手裡把玩,窩在角落裡目不轉睛外加一臉癡呆的看著佟童吃飯的側臉,忽然那嬋娟姑娘來來回回的圍著他溜躂。

  那女孩眼睛越瞇越深,緊接著開始摸著下巴笑,哪還有一點嬋娟姑娘的悲苦,活脫一看上長工的女地主。

  「老大!這你朋友吧!」女孩兒挽起袖子拍上佟童的肩膀,佟童一口米飯剛放進嘴裡,差點讓她給拍成了英年早逝。

  「那個!什麼事!」佟童喝了凌浩遞過來的水,擦了擦唇角,依然抑制不住的咳嗽。

  「看兄台身強體健,眉宇間凜凜英氣,雙目俊朗,形態飄逸,絕非平庸之輩,必是人中之龍鳳!」女孩說著搭上被捧得暈乎乎的凌浩的肩,嘴角斜斜的勾起,頗有秦子釗之遺風:「我們缺個士兵乙!幫忙客串客串吧!」

  「哈哈哈!」小易用雜誌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一臉的幸災樂禍:「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那怎麼著了?」

  「怎麼著?我都人中龍鳳了!不就士兵乙麼!三分鐘,沒問題!」凌浩看著小易明知故問,計上心來,忽然拍上他的肩:「哎!我忽然想起來,秦子釗好歹也是個為人師表的!怎麼能抱著女學生貼身熱舞呢!」

  「誒!我那天看見他們排練啊!那個快成百老匯大腿舞了……」「光!」凌浩看著被摔的搖搖欲墜的門,又看看那本被扭絞的七零八落的雜誌,不出聲的仰天長笑。

  小鬼!找我不痛快!你還嫩些!

  萬眾矚目,翹首以待,校慶活動熱熱鬧鬧的開始了。一直是暗潮洶湧的校園,這回算是明目張膽的沸騰了。

  校園裡來回穿梭著各色男女,有的匆匆走過,花枝招展,寬擺長袖。行人紛紛側目,要不是知道今天話劇公演,都以為穿越時空了呢。

  佟童在後台深呼吸,看著台下人山人海,雙手忍不住的顫抖。凌浩在旁邊不停的給他搓著手減壓,抻著脖子看台下,卻找不到小易,人太多。

  再回首看看舞台的那一頭,秦子釗已經換裝完畢,後台光線昏黃,看不清面目,只知道忽然飛揚的眉眼。

  首場演出的開場舞,秦子釗可是一絲緊張都沒有。

  台下嚶嚶嗡嗡,燈光忽然暗淡,瞬間的安靜。凌浩輕輕拍了拍佟童的肩膀,躥下台,抹黑坐到了小易的身邊。

  「士兵乙!還不去化妝!」小易眼睛直直的盯著舞台乍起的光束,輕輕的將腿架在前排的椅子上,抱住雙膝。

  「老子就一龍套!不著急!」說著攬住小易的肩膀,輕輕的勾起一邊的唇角,指指舞台:「咱看舞!」

  乾冰噴薄出的白色煙幕徐徐散去,舞台中赫然立著一個挺拔的黑色身影,凌浩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秦子釗麼。

  舒展的腰身,力道的動作。輕輕的一挑,勾魂攝魄的眼眸,完全忘卻了自己教書育人的身份,活脫一隻吸人精髓的妖精。

  台下忽然想起陣陣口哨聲,黑暗裡凌浩微微側目,只看見小易微微的咬牙。再往台上看時,秦子釗身邊已經圍攏了許多少男少女,大家動作整齊劃一,灑脫利落。

  快節奏的舞曲忽然轉為低沉迷離,其他男孩退下,唯留秦子釗和兩個女孩,在舞台中間跳著貼身舞步。礙著在學校的舞台,還不敢太過張揚,卻早已引來台下一眾倒吸冷氣。

  「那男的是藝院的?」「哪啊!那不教漢語言文學的秦老師麼!開場舞倆院合作節目!」「靠!小子真人不露相啊!怪不得系主任平時巴巴的勾著他!呵呵!」

  「老黃瓜刷綠漆!」聽著周圍議論甩下的淡淡曖昧尾音,小易冷冷的甩出幾個字,還不忘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

  聽著週遭暴起的雷鳴般掌聲,凌浩瞬間轉醒,不著痕跡的溜出小易的身邊,直直的奔向後台。

  「他說什麼了?」猶如地下黨接頭一般,秦子釗輕輕的貼上凌浩的肩膀,兩個人頭抵著頭,站在昏暗的燈影下。

  嬋娟姑娘暗暗的屏住呼吸,從隨身小包裡掏出手機,朝著那兩個重疊的影子「卡嚓」一按快門兒,興奮的直搖腦袋。

  後來這張照片被貼在了學校的貼吧上,點擊率創歷史新高,後跟江水般滾滾回帖,有扼腕惋惜之「明明以為秦老師和佟老師倆一魅惑攻一彆扭受的,怎麼出來第三者了!」也有拍案稱快之「強攻強受!鄙人之最愛也!」……

  零零總總,不勝枚舉。= =

  「小易說,說……」凌浩有些難以啟齒,怎麼交代呢,秦子釗讓他臥底,探聽小易對他跳舞的反應。收了人家好處是要幹活的,可這罵人的話讓他怎麼回。

  「實話實說!時間緊迫!你還得上妝呢!」秦子釗微微皺眉,暗揣著用人不慎。

  「老黃瓜刷綠漆!」凌浩閉眼,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給自己個乾脆。

  「你說什麼!」秦子釗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顫抖。凌浩撇了撇嘴,咬字清晰,既然已經生氣了,那就沒什麼好顧忌了:「小易說你老黃瓜刷綠漆!」

  「他真這麼說了?」秦子釗雙眼熠熠生輝,搖晃著凌浩的肩膀,凌浩微微偏頭,無可奈何的「嗯」了一聲。

  嬋娟姑娘開始在舞台另一邊興奮的上躥下跳,掏手機的手都開始哆嗦,拉拉扯扯啊,活生生的拉拉扯扯啊。

  「走!」秦子釗說著回身招呼剛才同台的學生們,抑制不住的興高采烈:「今兒我請客!咱就近,門口上島!喜歡什麼點什麼!」

  「呦吼!老大你太客氣了!」「都跟上嘿!老大請客!」口哨聲在後台輕輕響起,六七個孩子勾拉著秦子釗的肩膀,漸行漸遠。秦子釗忽然回頭,衝著凌浩招手:「哥們兒忘不了你!」

  凌浩開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丫秦子釗毛病吧,犯賤也沒這麼犯的啊,人家罵他,他跟拾了塊狗頭金似的。

  「凌浩!」忽然轉頭,就看見屈大夫叉腰瞪眼的看著自己,怎麼和他家雙雙那麼神似呢:「還有三四個節目就該你上場了!你怎麼這麼不著急!」

  「喳了您!小的這就去換行頭!」凌浩顛顛的往化妝間跑,活脫脫狗腿子媚態。嬋娟姑娘在一邊微微的皺眉思考,莫非剛才大方向錯誤了,這才是真正的女王受和忠犬攻。= =

  時間過半,台下正是情緒高漲的時候。

  佟童深吸幾口氣,回身看了看凌浩,得到了鼓勵的眼神,又深吸了幾口氣,回頭候場。

  凌浩武裝齊備,幽怨啊,戲服為何如此之重,忽然感覺腳下窸窸窣窣有響動,不予理會,那響動便越發劇烈,還夾雜著絮絮的低語。

  凌浩不耐,抬眼看見嬋娟姑娘衝自己急眉瞪眼,呲牙咧嘴,便皺著眉頭問她:「你說什麼?」

  「我說!你踩著我裙子了!嗷!」嬋娟姑娘輕叫出聲,只是一個使力,剛從凌浩腳下搶救出自己的裙子,整個人就重心不穩的踉蹌出了後台,猝不及防的呈現在了觀眾面前。

  啊!後台連連驚呼。怎麼辦!出場順序可不是這樣!如何收場啊!

  

  第二十九章 校慶(3/3)

  要不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呢。

  這實實在在的例子不是擺在眼前了麼。

  嬋娟姑娘撲倒在台上,整個人在聚光燈下開始眩暈。冷汗密佈啊,手腳都麻了,嘴裡一直默默的背著台詞,跟念大悲咒似的。

  「怎麼辦!」佟童壓低了聲音回頭衝著凌浩吼,凌浩縮了縮脖子撇撇嘴。他也是始料不及,輕輕的撫了撫後腦勺,摸著一把冰涼的鋼盔。= =

  台下開始躁動,大家紛紛交頭接耳。這是演的哪一出,如果從第三幕開始可不是這樣啊,嬋娟姑娘這是讓誰給推出來了。

  後台的人抓耳撓腮,活趕上了熱鍋上的螞蟻。凌浩一面安撫著佟童,一面注意著台下的動靜,眼看著聲音越來越大,再不做出點回應,真就是無力回天了。

  救場如救火,凌浩強迫自己冷靜,佟童辛苦了一個月的心血,不能就這麼在自己手裡毀於一旦,自己是來幫忙的,可不是來搗亂的。

  秦子釗匆匆趕回禮堂來看佟童的演出,自己結了帳,留下那些孩子先吃著。沒想到一進來就看見台下亂哄哄的對著台上指指點點。

  帶著滿心的疑惑,眼睛迅速的搜尋,急急的跑過去坐下,貼近那不安的軀體:「怎麼回事兒?」

  「那女孩兒忽然從後台摔出來了!」小易不錯眼珠的盯著台上的變化,咬著唇急切的觀望,猛然覺醒,看著秦子釗仍穿著那件黑色的襯衣,胸前的肌膚若隱若現。心裡忽然氣苦,狠狠的扭過臉去。

  秦子釗看著那微微鼓脹的側臉,禁不住心裡慢慢盪開溫柔。輕輕貼近,鮮廉寡恥的攬上人家的肩膀。

  小易掙扎,卻被攬得更緊,忍不住怒目而視:「別這麼摟著!不知道還以為咱倆特熟呢!」

  秦子釗盯著那在黑暗裡閃著熠熠光彩的眼眸,忽然伸出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那微紅的唇:「易軒!我好想你!」

  台下此時激盪著淡淡的情潮,自是有著不一樣的安逸,只是台上此時就不那麼愜意了。

  凌浩微微的咬牙,看了眼緊皺著眉頭的佟童,衝著台上驚慌的嬋娟姑娘打著手勢:悲慼,拭淚。

  女孩微微愣怔,緊接著轉醒,輕輕的哽咽,台下瞬間的寂靜。嬋娟穩定下心緒,想著自己的台詞,用眼角餘光看著舞台側面的凌浩,輕輕的點頭。

  先生被人設計,誣陷說是非 禮南後,癲狂而歸。宋玉等人大駭,欲背棄屈原,隨子蘭投奔南後而去,嬋娟阻攔不住,只得獨自去尋先生。

  「先生!」女孩兒一聲聲召喚,猶如杜鵑啼血,聲聲催人淚下。急急的奔往後台,身後燈光漸漸暗淡。

  女孩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這出獨角戲唱得驚險又刺激,要不是凌浩剛剛要她順水推舟,她就僵在那台上了。

  也罷,女孩挑挑眉,算是將功補過了。

  佟童負手,掌心裡冷汗密佈,回身看著凌浩,怒也不是,贊也不是,輕輕的歎息,淡淡的無奈,看的凌浩直想上前調戲。奈何人家現在是屈大夫,自己乃是那大義倒戈的衛士,可不敢逾矩。

  還好,台下的反響倒是熱烈,沒有人責怪演員們臨時改了劇本,只是沉浸在那淋漓盡致的氛圍中。

  之後便是行雲流水了,嬋娟從釣者嘴裡聞聽真像,屈原蒙冤入獄,釣者遭遇不測,嬋娟因頂撞南後被投入牢獄,子蘭將宋玉推薦給懷王,頂替屈大夫的位置。

  凌浩一上場,台下便有些小姑娘竊竊私語,小易抻著脖子看著四周,遂又想起剛才那些老師們的議論,狠狠的甩下秦子釗死拉著不放的手:「現在的女孩都是怎麼了!倒追男的!都奔放過頭了吧!」

  秦子釗輕笑,將一隻手臂輕輕的繞過小易的頸項。看著佟童他們脫險,也是長舒一口氣,心情漸漸放鬆,整個人仰靠在椅背上,又順勢拉起小易的手揉搓:「可不是!誒!對了!我剛才那舞跳的怎麼樣?」

  「不要臉!」小易憤然起身,踉踉蹌蹌的從滿滿噹噹的座椅間奔出禮堂。秦子釗愣怔著感覺滿懷的寂寥,笑意泛得更深,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不出所料的引來身旁的一陣唏噓,這才心滿意足的隨著那倔強的背影步出禮堂。

  凌浩拉著嬋娟姑娘到了牢房,追光燈追著兩人的身影,台下開始響起輕輕的議論聲,輾輾轉轉傳入耳中,似是誇讚著郎才女貌。

  凌浩沾沾自喜,忍耐著不咧開嘴,側著眼撇了撇嬋娟姑娘,想著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自己就是客串個士兵乙還是個大義倒戈的,嬋娟姑娘長的也不算差,算是配的上自己。

  嬋娟姑娘用眼白側瞥著凌浩,不著痕跡的輕哼出聲,眼角掃到身陷囹圄的屈大夫,輕輕掃出曖昧的幸災樂禍。

  意味很明顯,小子別得意忘形,你可是受制之身,這話你聽得見,佟老師也是一樣的一清二楚。

  凌浩清了清喉嚨,一臉的大義凜然,額上卻冷汗密佈,忽然又想起小易的那句「後生可畏」。

  現在的女孩真是太恐怖了,人不可貌相啊,幸虧自己棄暗投明的早。

  追光燈慢慢的暗淡,又是下一場。

  佟童的心跳宛如擂鼓,最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了,成敗在此一舉。凌浩走進後台,錯身而過,忽然輕輕的搭上那冰涼的指尖,將溫暖的力量灌輸給他。

  佟童輕輕回眸,瞬間四目相接,電光火石般的流轉意念,此時無聲勝有聲。嬋娟姑娘剛舉起瓶礦泉水,眼角餘光瞥見,四下慌亂的找著手機。

  轉瞬又有些猶豫,這扮相,士兵乙、屈大夫,撇著嘴搖搖頭,雙手合十望天。小女子不是有意冒犯,還請屈大夫在天之靈不要怪罪。= =

  佟童上台,清了清喉嚨,追光燈獨獨的打在那一處,他深吸一口氣,攥了攥手掌,微微的點頭。

  身後是霹靂的風雨聲,佟童雙手高舉,仰起臉,迎接著風雨:「風!你咆哮吧!咆哮吧!盡力地咆哮吧……」 微微踉蹌,向前兩步,露出頹然的無奈:「儘管你是怎樣的咆哮,你也不能把他們從夢中叫醒,不能把死了的吹活轉來,不能吹掉這比鐵還沉重的眼前的黑暗……」

  佟童鬢髮蒼涼,一字字的血淚控訴,時而低沉婉轉,時而慷慨激昂,台下鴉雀無聲,屏住呼吸,靜靜的聆聽。

  秦子釗扭著小易的袖子站在台側,輕輕的笑著。小易別過臉,不看秦子釗,卻看見凌浩在後台緊緊的握拳。

  「鼓動吧,風!咆哮吧,雷!閃耀吧,電!把一切沉睡在黑暗懷裡的東西,毀滅,毀滅,毀滅呀!」

  渾厚的男聲久久的迴盪在空曠的禮堂上空,瞬間的寂靜,緊接著是雷鳴般的掌聲。

  佟童輕輕的垂下雙肩,似是脫去了全力,輕輕的衝著後台笑,看見凌浩衝他輕輕舉起拳頭:「好樣的!」嬋娟姑娘搭著凌浩的肩膀,三三兩兩的孩子們都衝他舉起了大拇指。

  一千五百多字的獨白,佟童一氣呵成。

  嬋娟誤飲毒酒,替屈大夫死去。士兵乙怒殺了太卜,其實心花怒放的。太卜那毒酒給的好,誰讓嬋娟扒著屈大夫的腰帶呢。= =

  士兵乙和屈大夫一起祭奠了嬋娟,復隨其奔漢北土地而去。凌浩當時在台上握住佟童的手,心裡無限的滿足。

  這是他第一次和佟童在這般耀眼的燈光下並肩而立,有一種錯覺,他倆是立在世人面前的。

  演員上場,集體謝幕。台下的掌聲經久不息,舞台中間站著佟童和那位嬋娟姑娘,凌浩站在遠遠的一隅,卻隱隱的看見佟童衝著他側目,眼神裡的光很溫柔。

  「碰杯!」嬋娟姑娘復活了,舉著啤酒撩開袖子,十足的女流氓。佟童在一邊安撫,無奈的笑著搖頭:「成詩!好歹是個女孩子,怎麼沒一點樣子!」

  成詩回眸看了看凌浩,醉眼迷離,「騰」的走到他身邊:「凌哥!捧個杯!雖說是你踩了我裙子吧!但還是謝了!你不知道嘿!我當時魂都沒了!」

  凌浩嘿嘿的笑,倆杯子碰的響亮,倆人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可別!我怪不好意思的!」

  小易站在空寂的校門左顧右盼,人家佟童的慶功宴他沒跟去湊熱鬧,此時才知道僻靜的郊區,車不好打。

  忽然有人攀上他的肩頭,驚嚇的回身,就看見那人舉著件外套搭在他的肩膀上:「我回辦公室拿趟衣服,轉眼你就不見了,冷吧!」

  小易氣悶,掙脫著秦子釗的雙手,剛伸出手攔車,卻被秦子釗緊緊的攥住,包入掌心:「我送你回去!」

  醉酒酣然,佟童不放心,把學生們一個個的送回寢室。成詩擺手,看看這附近,非要回姐姐家。

  「遠嗎?」佟童和凌浩把成詩一起扶上車,有些擔心。「不遠!」成詩呵呵樂著癱在後座上:「長泰小區!」

  呃?凌浩和佟童錯愕,巧啊!

  「謝謝你們送成詩過來!這孩子,喝成這個德行!」凌浩對門的女人笑著接過成詩,佟童和凌浩站在門口半天緩不過勁來,巧也不能這麼巧啊。

  凌浩看著成詩,揉揉她的額發,輕輕取笑:「原來你是計劃外的小二啊!」成詩不耐的撥楞著凌浩的手,大咧咧的呲牙:「錯!我是小三!上面是家兄!」

  「誰啊!」佟童下床,眼睛還沒睜開,昨天鬧得太晚,和凌浩睡下沒多長時間,本來是想就著沒課好好補補覺,誰知道大早起的就擾人清夢。

  「二位找誰?」佟童拉開門,疑惑的看著門口的兩個中年人,總覺得那眉眼間,似曾相識。

  「請問,凌浩是住這裡嗎?」門外的女人神態自若,看著佟童輕輕點頭,眼神遊移著在他身上來回打量,伸出手來微笑:「我是凌浩的母親!你好!」

  

  第三十章 來自大洋彼岸

  「您喝水!」佟童笑得禮貌得體,將一杯溫度合適的溫水端到女人面前,又將另一杯水端給了女人身邊的男人:「伯父!您也喝水!」

  「謝謝!」女人微微的頷首,眼睛還是來來回回的在佟童身上逡巡,回頭看了眼自己的丈夫無知無覺笑出一臉傻樣兒,有些氣悶的輕哼出聲。

  她來的時候是這年輕人給自己開的門,而那時候,他頤指氣使的回屋叫醒自己的兒子,字字句句,哪怕是隔著一扇門板,她也是聽的分明仔細。

  佟童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女人的不悅他早就察言觀色的盡收眼底,禁不住的暗自咬牙,失策。

  「伯父伯母先坐一下,我進屋去看看凌浩!」佟童微笑,剛轉過身就狠狠的翻了個白眼。

  突然襲擊,措手不及,他當時是驚詫又氣憤。凌浩依然睡的酣然不知,連鹹食都著急的跟著自己叫那無知無覺的人,語氣當然不能好。只是,這聽在人家親娘耳朵裡,那是多麼的大逆不道啊!= =

  「凌浩!」佟童輕輕的關門落鎖,把正在換衣服的凌浩擠在牆角。深深深呼吸,再長長吐出一口氣,壓低了聲音抵著凌浩的肩膀:「你告訴我!你父母為什麼忽然來了!」

  「不是忽然,」凌浩撇撇嘴,兩眼不敢直視佟童,閃爍其詞:「他們,他們之前打過電話來,我……」

  「該死的!」凌浩曲臂扼住凌浩的頸項,向前跨進一步,鏡片後的鳳眼寒光畢現:「那你告訴我,上次你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電話進了醫院?」

  「我……」「別他媽的給我支支吾吾的,是或不是!」「童童,你罵髒話了,這樣不好!」

  氣結,佟童在臥室裡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總是這麼自作主張!總是這樣!為什麼不和我說呢!有什麼事跟我商量不好麼!還是說你覺得我不通情理或是無能為力!」強自壓抑自己的分貝,佟童知道外面還有長輩聽著。

  「童童!」凌浩輕輕的伸出一隻手,想要安撫那狂躁不安的人,卻被無情的拍回來。

  鍥而不捨,乾脆死皮賴臉的攬住人家的腰,拚命把臉埋進佟童的後頸:「童童,我知錯了!先幫幫我,等我爸媽回去後,我從頭到尾仔仔細細都說給你聽,好不好?別生氣了!嗯?」

  「別和我來這套!每次都是,拿我當不懂事的孩子,隨便的哄騙過關,凌浩!你要是存了心的不拿我當回事兒你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的嘲諷我不配跟你一起擔當!」

  佟童掙扎回身,怒不可遏,卻看見凌浩望著自己的眼裡充滿了笑意,更是氣憤難當,拳頭狠狠的捶上凌浩的肩膀,早就不能顧及力道的輕重了:「太不尊重我了!唔!」

  輕輕的含住那不斷開合的雙唇,將那滿腹的埋怨通通吞進肚子裡。感受到懷裡的軀體漸漸放棄掙動,凌浩才戀戀不捨的移開,凝視著佟童瀲灩水澤的雙唇。

  伸出手輕輕的摩挲,又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雙雙,還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發脾氣的時候特別有魅力……」

  「凌浩?凌浩?佟老師?」寵溺的讚歎還沒來得及說完,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兩人驚慌的收起還沒來得及出口的脈脈含情,趕緊跑去開門。

  佟童緊跑兩步,忽然轉回身子,伸出手指輕輕的點:「回頭再和你算賬!」凌浩在身後輕輕的勾唇,恬不知恥的送出一記飛吻。

  「那個,伯母,你先歇歇,我出去買點菜,中午就在家裡吃!吃了午飯讓凌浩陪你們出去轉轉!我還有課,就不陪你們了!」佟童邊笑著和凌家老媽說話,邊從衣架上摘下圍巾。

  「你還能做飯呢!」凌家老媽明顯的意外,上上下下又把這年輕人從頭掃到尾,再看看自己兒子:「你和凌浩住一起平時都是你做飯?」

  「大部分!」佟童據實以報,可是剛才凌家老媽那帶著上挑尾音的詢問怎麼聽怎麼刺耳。不做飯能怎麼著,以為他平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等著她兒子伺候呢。

  佟童把凌浩留在家裡陪伴二老,自己出去買菜,連同消化消化忽然憋悶的心情。臨關門前,眼尾掃到凌浩母親的臉龐,怎麼都覺得來者不善。

  「小浩!你來!我有話跟你說!」凌家老媽聽著門「彭」的一聲關了個嚴嚴實實,又靜靜的等著那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伸手招呼兒子,有些話,不好當著外人的面問。

  「媽!」凌浩輕輕的坐在單人沙發上,看了眼自己的媽,又看看一旁一直溫吞不語的爸:「你們怎麼忽然跑來了!連個招呼也不打!」

  「怎麼沒打招呼了?」凌家老媽顯然有些慍怒,看著兒子越發稜角分明的臉龐,心頭忽然泛起絲絲的酸澀,眼淚止不住的湧現。

  「你這是幹什麼!」一邊的老伴看不過眼,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安撫,又掃了眼一邊手足無措的兒子輕輕的歎氣:「小浩自己在這邊過的不錯,你不是就想看看孩子好不好麼!」

  「還說!他死倔的脾氣就是隨了你!」氣焰立馬的轉嫁,和自己的兒子終究不能真正的計較,老伴是逆來順受慣了,氣悶也只能撒在他的身上。

  「媽問你!」凌家老媽接過兒子遞來的紙巾,順勢抓住兒子的手。那絲絲的抗拒她不是察覺不到,人,太久的分隔,就算是至親的血緣,也會生疏。

  「這房子什麼時候買的?月供多少?為什麼存在你賬戶裡的錢一分沒動!」情緒還是壓抑不住,關心則亂,話一說出口,難免有些咄咄逼人。

  「媽!」凌浩輕輕的甩開自己老娘的手,閃身站到陽台的落地窗前。太陽穴一直「突突」的跳,那天接到電話的心情忽然又一點點的上湧:「我之前不就說過了,你們存在我賬戶裡的錢我一分也不會動,我有能力擔當自己的生活。」

  「你還是在怨恨我們是不是!」精緻的妝容忽然綻開一道道裂痕,長年累月的隔閡,究竟怎樣才能消弭。

  「媽,這麼久的事,我不想提,你也讓它過去吧!」回身又看了看緊緊攥著杯子沉默不語的爸,有些無奈的過去攬住那依舊寬厚卻略顯佝僂的肩:「你和我爸在那邊過的還好吧。」

  不是疑問,是肯定,大洋彼岸那邊的情況就算不去刻意關注,也會通過各種渠道傳入耳中。

  「怎麼會好!人家都是兒孫繞膝的,只有我和你爸孤苦伶仃!」凌家老媽又像是被觸到了開關,眼睛腫脹的發澀:「雖說那邊的兒女都是一到成年就獨立生活,但是,那至少有看到的時候,可我們……」

  「算了,別說了!」凌浩老爸忽然出聲輕輕的阻攔,站起身來微微歎出一口氣:「你大費周章的跑過來是為了看看兒子,這麼絮絮叨叨的一直翻騰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有什麼意思,凌浩,我們也七八年沒過來了,吃了飯,帶我和你媽好好出去轉轉!」

  凌浩輕輕的點頭,是有七八年沒回來了,上次見到爸媽,還是高考那年填報志願。自己沒考上大學,人浮於事。幾年下來,經歷了些歷練,也算是成長了。

  「對了!為什麼這幾次打電話都沒聽你提過路嬈?」凌浩剛剛折回身子,就被自己老娘急急的擒住手。

  「我們,分手了!」「分手!」

  凌浩說的坦然,早就預料到自己老娘會徒然拔高的分貝。

  那還是他剛從醫院回來,佟童把那一對水晶吊墜拿給他看,讓他挑一隻自己喜歡的。

  凌浩當時豈止是心花怒放啊,抱著佟童就把自己的嘴往人家臉上拱。佟童一邊佯裝著厭棄,一邊笑著有些囁嚅的告訴他。

  路嬈找了新的男朋友,還是拜年那天就告訴自己的。他沒和凌浩商量,自作主張的放了路嬈自由。

  凌浩微微的愣怔,緊接著整個人欺身把佟童壓在沙發上,戲謔的撥楞著他的頭髮:「你可是瞞了我這麼久這麼久!怎麼補償?」

  佟童撇著腦袋微微的皺眉,一臉的仔細認真,考慮再三,終於下定決心:「以身相許吧!啊!想得美!」

  說著佟童忽然翻身把猝不及防的凌浩掀翻在地,突嚕嚕的跑回臥室,急急的落鎖,隔著門板笑著聽門外的拳打腳踢,外帶著鹹食「汪汪」的鼓氣助陣。

  那時候心情多輕鬆,都是卸下了大包袱。

  只是現在……

  「為什麼分手!怎麼會分手!我看過那女孩的照片,哪一點配不上你了,我這次本想回來就把這事兒一起定下來!你怎麼!」凌家老媽氣得伸手哆哆嗦嗦的指著兒子,怎麼就這麼不省心。

  「媽!我和路嬈沒打也沒鬧,就是覺得不合適了,況且,我現在和佟童在一起過的挺好……」

  「再好他能替了你老婆!」凌家老媽被丈夫拉著,依然是歇斯底里。凌浩氣悶的坐在沙發上,雙臂抱在胸前,看著窗外。門口輕微的響動,誰也沒有聽見。

  佟童開門,不偏不倚的聽見凌家老媽的質問,心裡「咕嚕」掉下塊大冰坨子,從頭涼到腳,那拿著鑰匙的手,就僵在半空,再也擰不動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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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婆媳過招

  「伯母!您回屋歇著吧!我來就行!」佟童把收拾齊整的一條鱸魚放進蒸鍋裡,上面碼放著切得利利索索的蔥姜絲,一看就是乾淨透亮。

  現代人的飲食都講究清單,少鹽少油,尤其是上了年紀,更是不能貪圖口味濃重。這條鱸魚是佟童在市場上精挑細選的,絕對的肉質鮮嫩。

  「我哪能光坐著等吃啊!」凌浩他媽手腳麻利的擠進廚房,拿起一塊乾淨的抹布收拾灶台。

  看著佟童在菜板上「篤篤」的忙活,輕輕的撇了撇嘴:「你看看,我家凌浩要是有你你一半勤快,我就念佛了!」

  佟童輕輕的笑,不好意思的用手肘蹭了蹭額前的發:「哪啊!瞧您說的,其實凌浩平時也挺勤快的,我平時有課的時候,都是凌浩在家做飯,熱熱乎乎的也能料理一大桌子呢!」

  「要不說呢,還是自己會做飯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輕輕的錯身,伸手擇著手底下的芹菜:「佟老師你愛吃芹菜吧!我家凌浩從小就死膩味這個,要不是您做,他肯定不吃!」

  佟童心裡「咯登」一聲,暗暗的一口氣悶在了胸口裡。手下微微的停頓,咬了下牙,狠狠的落下菜刀,充耳不聞。

  再沒這麼會說話的了,聽著像是誇獎呢,話鋒一轉,生生的能把你噎死。嫌他做的飯不合她兒子的口味了,您倒是讓他老人家自己做啊。

  「要說這男人就是不懂的照顧自己,就是得有個女人打理,原來我家凌浩魁魁實實的,你看看現在,看看腮幫子嘬的哦,嘖嘖,那個稜角啊,看的我直心疼!」凌浩他媽手底下不閒著,嘴裡面嘖嘖有聲。

  「您都多長時間沒看見他了!那時候正趕上青春期肥胖,現在才算是正常了!」佟童回身擠開灶台前的女人,倒油,「刺啦」一聲,芹菜全部下鍋。

  這就叫做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當他佟童是好欺負的,他就是礙著面子不願意和一個長輩斤斤計較,要是還起嘴來,誰是他的對手。

  凌浩在客廳裡陪著他爸下棋,耳朵卻一直聽著廚房裡的一舉一動,連個頭髮絲落地的聲音都沒放過。

  聽著佟童反駁,心裡暗暗地讚歎果然是他看上的人,伶牙俐齒還不著痕跡。轉而又微蹙著眉頭暗叫不妙,多年的分隔可是老娘的痛處,這下子被他家雙雙狠狠的戳刺,依照那風裡火裡的性格,還不跳起腳來反駁。

  家無寧日,果不其然。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人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算是一年到頭見不到一面,我也是時時掛念分分惦記,總比個外人上心吧!」

  凌浩他媽突然拔高了分貝,明明白白告訴你佟童一個外人,白住著人家房子是要懂得感激的。不知根不知底的兔崽子,倒是拿起她的家事說長道短了。

  「伯母!就算是您身上的肉,他也是落了地了,沒怎麼用您拉拔,不是照樣頂天立地了!」佟童回身把菜盛出炒鍋,抬頭挺胸的步出廚房。

  斜著眼睛看見凌浩衝著他擠眉弄眼,微微的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緊接著笑著將菜端上桌子,輕輕的招呼:「伯父!您和凌浩洗洗手!咱們開飯!」

  三天了,打從凌浩爸媽來的那天起,凌浩他媽就和佟童就這麼短兵相接了不計其數。

  那天佟童沒敢開門進去,躲在門外一直等著門裡的情緒漸息才佯裝若無其事的笑著提進滿手的大包小包。

  凌浩他老娘那句「再好他能替了你老婆」深深的刺進了佟童的心裡,他在門外靜靜的等著,等著凌浩的答案,等著凌浩給他一個心安理得的答案。

  但是,等了很久,佟童甚至以為自己失聰了,卻依舊什麼也沒聽見。

  佟童當時在屋外靠著冰涼的鐵門就笑,笑得身子直發抖,帶著手裡的塑料袋一陣窸窸窣窣,像是一片片落葉在風裡簌簌的飄忽。

  進屋的時候,凌浩臉上有微微的紅痕,凌浩的母親胸口劇烈起伏。有力的臂彎在鉗制那不停顫抖的身體,凌浩他爸臉色鐵青,看見門口的佟童,不禁露出一臉的尷尬。

  自打那天起,佟童就成了凌浩他媽的假想敵。

  那是個厲害的女人,原來隻身在外闖蕩,後來到了海外陪同丈夫經營一家不算小的中餐館,裡裡外外的一把好手,可不是輕易含糊的人。

  也就是這樣,他錯過了自己兒子最寶貴的童年,小小的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裂痕,成了畢生的心結。

  佟童一開始還是忍氣吞聲的,就算是再怎麼無理取鬧,人好歹是凌浩的母親,再說了,她不能住在這裡一輩子。

  所有的恐懼都來源於未知,既然知道了結束的期限,忍耐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佟童的一步步退讓促使了變本加厲。

  凌浩的母親對房間裡的一切都開始品頭論足,什麼在她眼裡都是不合章法的混亂。佟童有時要熬夜備課,窩在被子裡就著床頭的光亮,溫暖又愜意。

  只是凌浩他媽受不了,夜深人靜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佟童不勝其煩,拉開門又得強自壓抑著和顏悅色。

  「別熬得太晚了,燈那麼亮,影響凌浩休息!」雙眼閃著精光,不著痕跡的往兩人臥室裡瞥著,凌浩他媽悻悻的囑咐完,被老伴兒強拽回了屋。

  佟童氣悶的咬牙,回身看著睡眼惺忪的凌浩滿臉歉意,覺得無可奈何。

  「別生氣!」凌浩支起身子趴在佟童的雙腿上,緊緊的攬住他的腰,將臉整個埋進他的小腹裡,輕輕的磨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忍忍,我媽就是這個脾氣!」

  佟童輕輕的歎出一口氣,拍了拍凌浩的後背,安撫他安心睡覺,自己也順勢的窩回被子裡,上了鬧鐘,準備轉天早上起來接著看。

  「這魚怎麼這麼寡淡,叫人怎麼下嚥,怪不凌浩現在身體越來越差,老頭子,這味道比你做的差遠了!」凌浩他媽訕訕的撇嘴,將筷子在魚腹上輕輕的撥楞,緊接著又把筷子對準了芹菜。

  戰爭一旦撕破了最初的偽裝,那就只剩明目張膽的劍拔弩張了。

  「伯母!您等一下!」說著佟童起身,凌浩輕輕的在桌下拉著他的手,卻被他狠狠的甩開。

  凌浩抻著脖子看著佟童徑直進了廚房,拉開冰箱門,緊接著乒乒乓乓的容器碰撞聲,連凌浩他爸都禁不住好奇的看著凌浩:「佟老師是要幹嘛?」

  「伯母!」佟童說著折返回身,將一隻小巧的玻璃瓶子墩在了凌浩他媽的面前,輕揚著眉梢。

  禁不住的盯著那標籤上的字細細的瞧,凌浩他媽微微的擰著眉頭:「六必居?」

  「醬菜!這下我想口味應該夠重了,不行廚房裡還有海鮮醬油,拌在醬菜裡肯定夠醇厚!」佟童說著坐在椅子上,伸筷子狠狠的在魚肚子上夾了塊肉扔進凌浩碗裡:「吃!」

  「你!」凌浩他媽剛要發作,就被凌浩他爸緊緊的按住了手。怪不得人家孩子,人家好聲好氣的拿你當長輩敬著,都是你自己雞蛋裡面挑骨頭,就算是有什麼不痛快,也應該找你自己兒子算賬,犯不上找人家孩子不痛快。

  「凌浩!媽問你!我們平時不在時,你倆誰睡那客房?」凌浩他媽用筷子輕輕的扒住兒子的碗,語氣不善。

  這幾天他們一直住在客房,那間坐北朝南,是正經的朝向。凌浩他們那間臥室雖然面積上有優勢,卻不如這間房冬暖夏涼來得舒服。

  「您別問,我實實在在告訴您!這間房平時就是我霸著,朝向好,舒服,我從來就不睡那偏房!」佟童直茬茬的攔下凌浩的話,嘴角噙著笑,明擺著氣死人不償命。

  「你算是什麼東西!在這屋裡作威作福的!這是我兒子的房!你白住也就算了!還真當自己是上客,得我兒子供著你不成!」凌浩他媽終於忍無可忍的竄起來,要不是凌浩他爸攔著,這桌子估計就掀了。

  鹹食靜靜的縮在牆角,哆哆嗦嗦的看著這凶神惡煞的外來奶奶對著自己乾爹橫眉立目,感覺女人真可怕,越老越可怕。= =

  「佟童!你過來一下!」凌浩狠狠的揉著太陽穴,不顧佟童的掙扎,抓起一隻手,把佟童扯進了臥室。

  「童童!」凌浩看著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的佟童,咬了咬自己的唇,無奈的輕歎口氣:「看在她是我媽的面子上,別和她計較了,再說,也就幾天的工夫!」

  「你也看到了!凌浩!我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佟童的一腔委屈終於到了承受的臨界點,輕輕的一碰,潰不成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換來的是你母親的得寸進尺!」

  「童童!不許這麼說!他好歹是我媽!」凌浩狠狠的揉搓著自己的頭髮,第一次感覺無能為力,自己夾在兩人之間成了夾心餅,腹背受敵。

  「我就沒見過這麼霸道的!我兒子的家啊!還不讓我住了!好啊!我住酒店去!我惹不起總躲得起吧!」門外忽然傳來凌浩他媽拔高的控訴,一字一句,就是說給佟童聽的。

  「凌浩!你聽見了!」佟童說著拉開門,正看見凌浩他爸拉著凌浩他媽。幾個人都是一僵,佟童輕輕的折回身子,從櫃子裡翻出自己的包,一件件的往裡裝著換洗衣服。

  「你這是幹嘛!」凌浩急急的一把拉住佟童的手,把他手裡的包扔在一邊。佟童掙扎著撿回來,甩開那隻手,繼續裝東西:「凌浩,我先回家住一陣子,現在這樣你父母沒法安心呆在這,我的工作也會受到影響,你好好陪陪他們,有什麼事給我電話!」

  看著那放在一個衣櫃裡的外套,聽見那波瀾不驚的語氣,凌浩他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的火上澆油:「你讓他走!他以為他是誰!沒人求你!我正好眼不見為淨!」

  「伯父!對不起了,沒能好好招待您!這幾天多跟凌浩出去轉轉!我先走了!」佟童滿含歉意的向凌浩他爸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眼立在臥室門口臉色鐵青的凌浩,轉身頭也不回的把門狠狠的帶上。

  喧囂的氣氛一下子沉澱,屋裡寂靜的像是墳墓。

  凌浩狠狠的對著空氣揮了一拳,回身看著偃旗息鼓的老媽和無言以對的老爸,輕輕的揮手:「吃飯!」

  

  第三十二章 用心良苦

  小小的凌浩站在空曠的街道,四下無人,手下拎著一隻大大的袋子,裡面裝著他當時所有的家當。

  漆黑的夜裡,無助又恐懼。

  嬸嬸曾經問過他,喜歡哪只袋子。凌浩眨巴著眼睛,在一堆花花綠綠間笑著點了這一隻。現在想想,卻難過的想哭。

  壞嬸嬸,讓他挑了袋子,是要把他所有的東西全都裝進去丟出門外。門鎖打不開,凌浩脖子上掛的鑰匙成了擺設,柔嫩的小拳頭狠狠的捶著門,卻沒有回應。

  「嬸嬸!嬸嬸!」凌浩的小臉上縱橫著淚花,他最愛的變形金剛,爸爸上次回來看他的時候從很遠的地方帶給他的變形金剛,還留在屋裡。還給他,還給他……

  拖著那只和身體等高的行李袋,凌浩沿著街道慢慢的走,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該去找誰。

  三天三夜,飢寒交迫。凌浩最後被好心的叔叔送到了警察局,警察阿姨給他飯吃,還有熱水。可是小小的心早就擰成了一團。

  為什麼狠心的拋下他,說是要去掙錢,為什麼一個都不在身邊,錢真的是那麼重要的東西嗎?

  爸爸媽媽曾經親著他的小臉說他是心肝寶貝,可是為什麼心肝寶貝挨餓受凍,他們卻不在身邊,大人們都會騙人。

  委委屈屈的抽搭,淚眼模糊的忽然看見門外佝僂蒼老的身影,急急的跳下椅子,撲進那溫熱的懷抱。

  老奶奶慈祥的眼裡噙滿了淚花,順著顫抖的小脊背輕輕的拍撫。裹著的小腳一路跌跌拌拌,平生第一次坐火車,就是心急火燎的來接這心頭肉的玄孫。

  凌浩被老奶奶領到鄉下,第一餐晚飯,就是吃了那金黃焦脆的鹹食,還有溫熱的玉米糊糊。那頓飯一直一直深刻的烙印在記憶裡,永遠也不會被抹去。

  幾年後的一天,凌浩十歲。老奶奶忽然把他拉到身邊,撫摸著他的頭髮,囑咐著浩浩要好好照顧自己,歎口氣,說是自己活的太長,搶走了兒子媳婦的壽命,現在,算是到頭了。

  再一次的失去,父母還是沒有來。鄉下旁枝末節的親戚跟著忙裡忙外,老奶奶總算是下葬了。三天後,風塵僕僕的媽媽把凌浩帶到了另一個城市。

  之後,之後……

  凌浩掙扎著轉醒,臉上冷汗密佈,連篇累牘的全是以前的過往。不想憶起的往昔裡最深刻的無助與恐懼,他再難信任,至親往往沒有知交來的可靠。

  回身摩挲,發現枕邊空曠寂寥,心下狠狠的擰攪,壓抑著自己靜下心來,記憶一點點的回潮,他的佟童。

  「喂?」夜裡睡不著,佟童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輾轉反側,心裡總像是悶著塊烙鐵,靜不下來。

  正愣怔著出神,手機忽然哆哆嗦嗦的顫起來,似乎早就心有靈犀,他不看也知道是誰來的電話。

  「童童!」凌浩壓低的聲音帶著鼻音,有些混沌的沙啞:「童童,我睡不著,我想你,你是不是還生氣呢!我,我白天沒有辦法!」

  「沒有,我明白!」佟童微微的歎氣,他是生氣,可是又能責怪凌浩些什麼,責怪他沒有追出來挽留自己?

  那樣的情形,兩個人都是在氣頭上,就算是追出來,想必也是不歡而散,倒不如現在溫柔軟語來得愜意,讓人有交流下去的慾望。

  「你回來吧!行不行!」凌浩輕輕的轉身,仰面躺在床上,用手臂輕輕的附上眼瞼:「我自己睡心慌!」

  「傻話!自己睡了二十多年忽然就心慌了!」佟童輕輕的笑,無奈的藉著床頭的月光看了眼表。

  一點一刻,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轉天他第一節有課,老娘家離著學校遠,沒有從家走著方便。

  「回來吧!真的!」凌浩的心跳依舊沒有平復,那些夢境似乎是些不好的預兆,恰恰在此時出現,像是預示著什麼:「我現在真的害怕!我有事要和你說!我……」

  「凌浩!不說了!我明天還有課,你也早些睡,我這幾天真的不回去了,你好好陪陪他們!」佟童覺得額角微微的泛出疼痛,那樣壓迫的環境真是讓人難以忍受,兩個人的空間原本私密又安逸,現在卻成了硝煙瀰漫的戰場,讓人情何以堪。

  「你還在鬧彆扭是不是!我都說了,我媽的脾氣就是那樣,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不能忍忍,還怪我當初不告訴你,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凌浩!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你現在已經不是含沙射影了,你是明目張膽的譏諷我小肚雞腸,我覺得我沒錯,我就是無法和你母親相處,你要是覺得我不可理喻完全可以不用打這個電話!不說了!我掛了!」

  聽著手機發出「嘟嘟」的忙音,凌浩一臉的茫然,最後扔了手機,懊惱的捧著腦袋狠狠的揉搓。

  怎麼會這樣呢,明明不是這個意思的,怎麼心急之下脫口而出的挽留,就變成了無理取鬧的指責。

  大腦再度混亂,趕緊拿回手機繼續往那個熟悉的號碼上撥打,但是入耳的卻是一遍遍機械的「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對不起……」

  徹底的氣餒,凌浩把手機狠狠地扔在床腳,將棉被整個裹在腦袋上,希望自己乾脆就此窒息。

  凌浩他媽緊緊的貼在門板上聽著門內窸窸窣窣的響動,眉頭皺的更深。輕輕的回身,猛然發現自己的老伴兒靜靜的站在身後看著自己,嚇出一身冷汗,禁不住的低聲埋怨:「你想嚇死我!」

  「我嚇死你得了!」凌浩他爸氣惱的甩手回房,坐在床腳指著凌浩他媽:「我說你啊你!你來這麼幾天就非得攪合的雞犬不寧不可麼!何苦呢!」

  「何苦呢何苦呢!你當我想!」滿腹的委屈忽然翻江倒海,凌浩他媽狠狠的窩進被子裡,唔嚕嚕的悶著自己不要哭出聲響:「我知道兒子已經跟我不親了!你以為我不想都順著他依著他!可是我不能!我害怕啊!你知道我心裡有多苦麼!」

  那天他被老伴兒阻攔著,依舊歇斯底里的質問兒子:「他再好能替了你老婆!」

  屋裡靜的出奇,漫長的等待過後,兒子看著窗外的臉忽然轉回來,衝著他狠狠的點頭,點的那麼的義無反顧,那麼的決絕。

  她當時就感覺天崩地裂,努力的消化那字句中的意思,不可置信的問著兒子:「你說什麼!」話語哽咽,幾不成言。

  「我說!有了佟童,我就什麼也不要……」「啪!」的一聲響亮,她狠狠的一巴掌扇上了兒子的臉頰。

  闊別七年,第一次重逢竟要她這樣殘忍的對待。

  聽見門口的開門聲,她強自壓抑著自己衝上去把那個孩子撕碎的衝動,她強迫自己扭曲兒子話語中的含義,她無法接受。

  起初的試探,最後慢慢的還原給他一種殘忍的原形,那一點點潛移默化的小細節,滲透著毫不掩飾的親密無間。那孩子似乎還有顧及,兒子卻似乎早就破釜沉舟,誓要把這樣一個殘忍的事實被動的讓她接受。

  不可以,她是一個母親,與生俱來的保護欲讓她不允許任何事情傷害她的孩子。雖然之前她無能為力的一步步失掉了孩子本能最深的依賴與信任,但是這次哪怕是冒著讓兒子記恨一輩子的代價,她也義無反顧。

  「別這樣!」凌浩他爸狠狠的掐滅自己指尖的煙,歎出一口氣,輕輕的從棉被外包裹住老伴兒顫抖的軀體:「孩子也許不是那個心思……」

  「什麼不是!」凌浩他媽忽然從被子裡坐起來,哽咽的嗓音咄咄逼人:「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沒看他倆連衣服都放在一個櫃子裡麼!」

  「就算是真的,你覺得你這樣能有什麼作用,只會適得其反!」凌浩他爸坐起身靠在床頭:「你就不能靜下心來和孩子好好談談!」

  「要是談談能管用我何必當這個罪人!我沒你那麼開明!都說歐美國家開放,那還不是說打死就打死!就因為他們男的喜歡男的!」凌浩他媽再也說不下去了,「嗚嗚」的泣不成聲。

  老爺子只是歎氣,又氣苦的拿出一支煙放在嘴裡吸著。讓他說什麼呢,他是一個當爸的,孩子要臉要皮的,既然話都點到那個地步了,早就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從孩子小他就沒能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一個人置身海外不是不想念,只是鞭長莫及。現在已經有孩子他媽跟在中間阻撓了,自己要還跟著一起興師問罪,不是把孩子往死路上逼迫麼。

  「媽?爸?睡了嗎?」老爺子慌忙起身,聽見兒子在外面敲門,凌浩他媽也趕緊的抹掉臉上的淚痕,在兒子面前不能流露出絲毫的脆弱,沒有力度怎麼能讓他懸崖勒馬。

  「爸媽!我有話和你們說!」這屋裡的動靜早就輾輾轉轉的越過門板傳進了凌浩的耳朵裡,母親這麼多天對佟童的故意刁難他不是無知無覺,只是想用實際行動將那種無謂的抗爭遏制下去,沒想到,卻弄到現在進退兩難的局面。

  「你想說什麼!你想說什麼!」凌浩他媽不等兒子開口,一下子從床上躥了起來,直直的撲過去,被老伴兒一把拉住,依然死命的掙扎:「你想讓我對著你不管不顧由著你胡鬧!那好歹也是個教書育人的!怎麼這麼不要臉的勾引男人!」

  「媽!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凌浩忍無可忍的終於喊出聲來,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母親的無理取鬧,卻無法容忍他這樣詆毀佟童:「你憑什麼這麼說!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兒!老奶奶死的時候你又在哪兒!現在道貌岸然的回來擾亂我的生活,你不覺得自己荒唐的可以!」

  「你才是荒唐!荒唐!」抑制不住的眼淚和著聲嘶力竭的呼喊,手下顫抖,一個耳光狠狠的落在了兒子的臉上,卻撕碎了自己的心臟。

  凌浩靜靜的站在窗外流瀉進來的月光之下,靜靜的看著父親懷抱裡顫抖的母親,無言的咬咬牙,狠狠的回身,將房門鎖死。

  不歡而散,也許從一開始就找錯了表達愛的方式,彼此的心意,究竟怎樣,才能不被扭曲的傳遞……

  

  第三十三章 突然襲擊

  都說是福無雙降,禍不單行,但這話也有例外的時候。

  就像是佟童吧,星期一早上頂著一腦門子官司來了學校,腦海裡還是反反覆覆著凌浩他媽的那些個無理取鬧,還有凌浩昨天晚上的那個電話。

  凌浩說他心慌,佟童自己又何嘗不是。

  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忽然發現窗外的陽光越發的刺眼了。

  春天已經很深了,開始漸漸的顯露出夏天的顏色。他和凌浩相識在那荒唐混亂的初冬,慢慢的相知,溫暖中無知無覺,竟是半年時光。如今寒冷漸漸驅散,可是兩人的關係卻越發的需要冷靜了。

  承諾不是維繫兩人感情的唯一紐帶,但是,承諾卻是一種讓人心安的最好借口,更何況是這種讓人越發迷茫無措的感情。

  昨天晚上一時賭氣關了手機,其實整個晚上佟童都是惶惶不可安睡。迷迷糊糊的挨到了天亮,迫不及待打開了手機,卻隻字未有。

  原本以為是手機剛開機反應慢,結果等了整整一個上午,依舊是音訊杳無,這無疑讓佟童感到心寒。

  好吧,不是憤怒,是心寒。

  雖說話不投機是兩方面的事情,但是一步步的有言在先,怎麼也得是他凌浩最先服軟才是合情合理。

  可是他就這麼把人晾在一邊不聞不問,還口口聲聲說想他,這是有誠意的表現麼。再說,他佟童一步步的忍讓,無非是看在你凌浩的面子上,現在連你凌浩都當他佟童會巴巴的自己回去,他何必作踐自己。

  冷冷的在唇邊掛上一抹笑,佟童把手機狠狠的扔進抽屜裡。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人狠狠的拍上肩膀。

  驚詫氣惱的回頭,就看見系主任一張粉臉刺頂頂的戳在自己眼前:「佟老師,咱們院領導在辦公室等你!有要事相談!」

  佟童微微的皺眉看著那款擺著遠離的腰肢,心裡暗暗咬牙。

  什麼事都趕在一起了,是不是就是存心要把他逼瘋了。系主任忽然扭頭,巧笑倩兮,塗著丹寇的殷紅指尖輕輕一點:「佟老師你快些!是好事情!」

  佟童撇著嘴看著倚在窗台上的秦子釗衝著他搔首弄姿,強調十足十的系主任遺風:「還不快去!好事情!」

  臨進辦公室前,佟童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襯衣。一推門,就看梁斌老師正起身,兩人匆匆的擦身而過,眼神交匯,微微的點頭示意。

  「小佟來了!坐!」院領導笑容可掬,微微堆起了一臉的笑紋。佟童輕輕的點頭,握了握面前的茶杯:「您找我,有什麼事?」

  「職稱評定,這消息你該聽到了吧!」半大的老頭子站起身踱到窗口,把百葉窗拉得更高些。陽光一瞬間全部傾瀉進來,佟童急急的用手臂擋住眼睛,慢慢適應。

  「這次咱院兩個指標,雖然只是副教吧,但對你而言也算是難能可貴的契機了,你年紀雖輕,可是專業課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半大老頭子迎著陽光輕輕的笑,手裡握著茶杯慢慢的捻。

  「回去好好準備準備,只有領導對你的認可還不夠,你要服眾啊!競爭相當激烈,但是,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半大老頭子拍拍佟童的肩膀,語重心長。

  佟童出了辦公室還是雲山霧罩的,腦子這幾天跟不上運作,得細細消化院領導的意思。

  年紀輕輕,要是一下子能從講師升到副教,不單單是薪酬方面的提升,更重要的是能得到更多發展的機會,千載難逢。

  佟童心裡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雖然之前系主任說了是好事情,但他心裡還是捏了一把汗,那女人說話一向都是言過其實,不予採信。

  學校最近正在招募教師到山村希望小學支教,人人自危,就怕被領導點名。環境艱苦倒不是主要問題,和親人兩地分離,徒增思念才是真正的愁苦。

  夕陽漸沉,火樣的一輪慢慢隱退,悄悄漫上寂靜的夜。

  佟童把身上淺色外套的領子拉了拉,離家遠,提前給老娘打了電話,要她和爸先吃,別等著自己把飯菜都等涼了。

  出了校門向左走是條僻靜的小巷,佟童疾步向走,趕班車。巷子裡分外寂靜,只聽見自己的腳步突突踏踏,佟童心裡莫名的開始發慌。

  佟童正心神恍惚的左顧右盼,忽然一雙大手從後面攬住他,還沒來得及出聲,一雙溫暖柔軟的唇就結結實實的貼在了唇上。

  「童童!別怕!是我!」

  佟童驚慌的大張著雙眼,耳邊是低沉沙啞的男聲,待驚慌過後,漸漸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佟童氣悶的狠狠一腳踹上了那人的膝蓋。

  凌浩悶哼一聲,急急的摀住膝蓋,看著佟童立馬又要闊步,忙不迭的一瘸一拐從後面急急扭住佟童的小指,雙眼含怨帶怒:「你怎麼這麼狠呢!」

  佟童小指被扭得鑽心的疼,忍不住的抬起手,張著嘴就要咬上那隻鐵鉗般堅固的罪魁禍首。

  「沒睡好?」驀然發現凌浩雙眼血絲密佈,在暗淡的燈光下都分毫畢現。疑惑的住了口,皺著眉頭不由自主就吐露了出來。

  剛說完,佟童就恨不得自己把自己舌頭咬下來,關心他值得麼。更加氣悶,努力的掙脫著那隻手:「放開!像什麼樣子!」

  「童童!」凌浩打蛇隨棍上,順著那條手臂緊緊的將人摟進懷裡,用手狠命的揉搓著那掙動的身體,埋頭在佟童頸間咬著耳朵,沙啞著聲音埋怨:「怎麼能睡好,拿著手機整夜的撥電話,人家就是不開機!」

  佟童心下狠狠的抽搐,掙動的身體稍稍停頓,就被恬不知恥的人抱得更緊。懲罰似的用力,凌浩輕輕噬嚙著那柔軟的耳珠:「童童!回來吧!沒你我睡不著!」

  「不要臉!」佟童忍著那沿著耳根流竄的麻癢,輕輕的從嘴裡啐出一口。還好,夕陽已經沉到天的那一邊,燈光照不亮沒黑透的夜,佟童那紅透的臉頰才得以矇混過關。

  兩個人只顧在狹小的巷道裡享受得來不易的沉靜酣然,卻沒人發現角落裡的一點紅光。「卡嚓」一聲,悄悄隱去,埋下一顆卑鄙的種子,後患無窮。

  「童童!跟我回去吧,我有話跟你說!」凌浩依然貪戀著那頸邊的溫柔,不失時機的繼續緊緊抱住那朝思暮想的軀體。

  「我不回去!」佟童一把推開凌浩的鉗制,和風細雨蕩然無存:「你知道的,不是我的問題,你母親一而再再而三的步步緊逼,你有沒有站在我的立場替我考慮過!」

  佟童回身,腳步鏗鏘。凌浩緊隨其後,亦步亦趨。兩條身影在狹窄的巷弄裡重疊又分開,糾糾纏纏。

  凌浩緊跟一步,瞬間把兩條影子都踏破:「童童!你先別生氣!別生氣!我媽那樣,也是有原因的!」

  「有什麼原因!」狠狠的回身,佟童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你不要總是替你母親開脫,我知道我在你心裡是個什麼位置,我沒有要求你把我跟你母親看的一樣重,我只求你給我些公平,這你難道都不能做到麼!」

  「你在我心裡是個什麼位置?你說是什麼位置!」凌浩咬牙切齒,多天的憂心忡忡、左右為難終於在那一瞬間將他壓垮。

  狠狠的蹲下身子抓住自己的頭髮,眼睛瞬間漲的血紅:「姓佟的!你他媽的一直都是怎麼想我的!」

  佟童愣怔,看著凌浩蹲在暗影裡苦悶的迸濺出點點水線,心裡擰攪的凌亂不堪,輕輕的咬住唇,微微的偏頭,聲音嘶啞的帶著絲決裂:「凌浩,我們分開吧!」

  「你說什麼!」凌浩猛地站起身,一把將佟童撲在斑駁的牆壁間,身後堅硬凹凸的觸感硌的佟童背後一片生疼。

  狠狠的閉上眼睛,再一次睜開,看著眼前狂亂的臉,字字清晰:「你既然這麼痛苦,那就分開吧!」

  「他媽的分開!」凌浩揮拳,狠狠的鑿上佟童身後的牆壁,「咚」的一聲,痛徹心扉:「我現在真想掐死你!我為你破釜沉舟你他媽的居然跟我說分開!憑什麼!沒門!」

  「凌浩,你冷靜些,我們……」佟童的聲音帶著顫抖,還沒說完,突兀的音樂聲忽然響起。

  「該死的!」凌浩輕咒出聲,狠狠的在口袋裡按斷電話。千鈞一髮,誰在這個時候出來攪局。

  「佟童,我已經……」凌浩低下頭,狠狠的咬牙,感受著手機的震動,響鈴震天價響,掏出來,細細的擰眉,不耐的接起來:「媽!什麼事兒!回去再……」

  「什麼!」凌浩的音量突然拔高,眼角不可置信的挑起,佟童在一邊不出聲,靜靜的看著凌浩皺眉。

  「出什麼事了?」佟童看著凌浩火急火燎的拉著自己,想要掙脫,卻於心不忍,頭腦暈暈乎乎的辨不清方向。

  「先別說別的!跟我回去!」凌浩一手拉著佟童,一手急急的伸出來攔住一輛出租車,回頭看著佟童,表情焦急:「鹹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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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打拐

  凌浩和佟童趕回去的時候,凌浩他媽正擰著眉毛手足無措的站在燈影下,手裡面還拿著條拴狗的繩子。

  佟童當時心裡有著一瞬間的觸動。那是個和她母親年紀相仿的女人,這麼孤孤單單的罩在暈黃的燈光下,忽然讓人有種淒涼的感覺。

  「你可回來了!」凌浩他媽看見遠遠的有個影子,急急的跑了過來。待看清了佟童跟在凌浩的身邊,微微的一怔。

  佟童有些尷尬,輕輕的點頭,剛要喊聲伯母,就見凌浩他媽焦急的拉住凌浩的手,沒再多看他一眼。訕訕的住了口,佟童站在凌浩身邊聽著凌浩他媽說著來龍去脈。

  「我看它怪沒精神的,就帶它下來轉轉,我剛解開繩子它就一溜煙的跑的老遠,我知道它不喜歡我,也就沒跟的太緊,誰知道,我再喊的時候,一點回音也沒有了!」凌浩他媽說著無奈的皺了皺眉頭。

  鹹食因為它乾爹的事情,對它這個來自大洋彼岸的奶奶充滿了敵意,平時都是敬而遠之。

  這兩天凌浩忙的焦頭爛額,沒什麼時間出去溜它,這好不容易出來了,可就撒了歡的跑。最主要的是,它不願意跟它奶奶呆著。

  「我爸呢?」凌浩抻著脖子著急的看看四周,這眼看著天都黑透了,這死孩子瘋哪去了。放平時也就算了,這非常時期的,這不活急死人麼。

  「找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凌浩他媽說著急急的顛著兩手,一抬眼正看見凌浩他爸往這邊走,幾個人趕緊迎了上去。

  「怎麼樣?」凌浩他媽著急,狗是在她手裡丟的,他知道凌浩跟這狗比跟她還親呢,火燒眉毛的就怕這狗孩子遭遇點兒什麼不測。

  凌浩他爸輕輕搖頭,凌浩用手狠狠的揉搓著腦袋,洩氣的揮了下拳頭。佟童抿著唇,看了看四周,輕輕的拉了拉凌浩的衣袖:「光這麼站著也不解決問題,咱們分頭找,鹹食應該不會走的太遠。」

  幾個人微微的思揣,兵分三路。凌浩和佟童分別往小區南邊和北邊找,凌浩他爸媽對這邊還不是特熟悉,就沿著小區溜躂著看看。

  這鹹食也是夠不讓人省心的,丟在這非常時期了。

  怎麼說是非常時期呢,這還得把時間往回倒倆星期。

  鹹食戀愛了。

  好吧,大家都知道,春暖花開的,正是春情勃發的時候,鹹食也算是老大不小了。作為一條正常的雄性生物,它不得有點兒什麼想法。

  小區裡面養狗的人家不少,天天的出來遛狗,小傢伙們都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戲耍。一來二去的,鹹食就和後樓的一條名叫鍋爐的雌性小狗產生了超乎友情的感情。

  當然了,這能不能快樂的結合是後話,得先確定人家是不是對它也有感情才是第一步,鹹食在這方面還是挺冷靜的。

  於是,這狗孩子就三不五時的扯著凌浩和佟童下樓。天氣漸漸轉暖了,下去走動走動也是件好事情。

  相處的時間多了,鹹食和鍋爐越發的如膠似漆。凌浩也是看在眼裡啊,心明眼亮的正要給寶貝兒子上門去提親,誰成想,就天有不測風雲了。

  又是大清早,三三兩兩晨練的大爺大媽們就圍在一起了。凌浩出去買早點正趕上他們嘰嘰喳喳的議論,仔細一聽,才知道,鍋爐丟了。

  鹹食萎靡不振了幾天,食不下嚥的,眼看著都嗆毛了,看的佟童都心疼。

  不過,這還只是個開始。

  接下來,小區裡的狗就一條條的失蹤,別管是不是名種,都是下樓溜躂的那點工夫,一扭臉,就再也沒回來。

  一瞬間,小區裡養狗的人家都是人人自危,再也不敢隨便的出來溜躂。就是溜躂,也都緊緊的把狗牽在手裡,寸步不離。

  小區物業也是著急上火的,小徐跟著物管會的張主席倆人湊在一起商量,眼睛都熬紅了,依然束手無策。

  小徐這兩天也是心煩,怎麼呢,感情問題,依著他那溫吞的性格、單純的腦筋,一時半會算是倒騰不清楚了。

  沒辦法,物業只能發出通告,讓主人們多盡些心,看管好自家的狗。

  鹹食就這麼不當不正的走丟了,能讓人往好的方向想麼。心裡明明知道它也許就凶多吉少了,但是誰也不能說出口。

  兩三個小時過去了,依舊是音訊皆無。四個人湊在一起,凌浩他媽看著凌浩急得直抽煙,眼淚悠悠的在眼眶裡打轉。

  幾個人上樓剛要再想對策,佟童忽然的回身,就看見一個小白點一瘸一拐的衝著這邊慢慢的移動,定睛一看,佟童邊叫邊往那邊跑:「鹹食!」

  凌浩一聽也趕緊在後面跟著跑過去。還沒等佟童抱起來,凌浩拎起鹹食,照著屁股就是一頓巴掌:「瘋哪去了你!怎麼不讓人把你燉了火鍋呢!」

  鹹食委屈,嗚嗚的塌著眼角看著他乾爹。佟童接到信號,趕緊把鹹食搶過來抱在懷裡,用手輕輕的撫摸,忽然皺眉看著凌浩:「鹹食身上有傷!」

  「嗯?」凌浩把煙頭甩下,從佟童懷裡揪出鹹食拎到路燈底下,仔細那麼一看,可不是,好長的一條口子。

  「怎麼回事兒啊這是?」凌浩擰著眉毛看佟童,佟童皺著眉頭看著鹹食身上的傷口,鹹食有口難言,皺巴著小臉看凌浩他爸媽。

  鹹食忽然從凌浩懷裡蹦下來,跑出幾步,汪汪的衝著凌浩他們叫,凌浩和佟童會意,回身囑咐著爸媽先上樓,倆人跟著鹹食一路出了小區。

  鹹食顛顛的在前面跑,馬不停蹄。凌浩和佟童在後面跟著,滿腦子的疑惑,這孩子是要上哪啊。

  隔著三條馬路,鹹食忽然在一家飯館前停住了腳。凌浩和佟童湊近,看著裡面正是晚餐的高峰,一個個都是醉酒酣然。

  佟童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那不大的門面招牌,神色一凜,急急的拉了拉凌浩的袖子:「你看!」

  凌浩也往後倒了幾步,一看招牌就急了,從地上揪起鹹食就要衝進去,還好讓佟童給一把攔住了,鹹食也扯著他的袖子讓他別輕舉妄動。

  凌浩當然著急了,那小飯館招牌上明晃晃幾個大字「狗肉館」,這明顯的,鹹食剛才那是死裡逃生啊。

  鹹食扯扯凌浩的褲腿,把凌浩和佟童帶到了飯館的後身。佟童謹慎的挪著步子,忽然手上一緊,凌浩結結實實的把他攥在了手裡。

  佟童看著那隻手,太陽穴突突的跳,忍不住的撫上去,就聽見凌浩輕輕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疼麼?」佟童手下感受著皮肉開裂間的細小凹凸,心下狠狠的擰攪。

  凌浩回頭,輕輕的摩挲著佟童突起的關節:「童童,別再跟我說那麼狠的話了,行麼,這比手疼多了!」

  佟童抬眼,看著凌浩指著自己的心臟,狠狠的把頭撇向一邊,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緊緊的握了握凌浩的手。

  「嗚!」鹹食低聲嗚咽,倆前爪搭在一起,明顯的不滿。現在不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大敵當前的,哪那麼多的兒男情長。

  凌浩和佟童回過神來,倆人面上都是微赧,誰也沒說話,隨著鹹食輕輕的往裡走,觸觸目驚心的一個大牢籠赫然的擺在了眼前。

  都是些熟面孔,小區裡丟的那些狗,差不多都在裡面了,最主要的是,凌浩看見了鹹食的那只鍋爐。

  凌浩氣憤,誰也沒想到這拐狗的元兇近在咫尺。

  凌浩剛要走上去,忽然聽見有人說話。佟童趕緊拉住他抱著鹹食躲在了近處的暗影裡。

  一個瘦高的男人拿著條麻袋從飯館的後門出來,後面跟著微胖的飯館老闆。

  「您放心!咱們這長期合作的,貨源絕對有保障!明兒還這個時候!」瘦高個子笑著搓手,從老闆的手裡接過幾張紅色的紙鈔。

  鹹食窩在佟童的懷裡忽然悶聲低叫,敵意十足。

  「我市張女士為我們帶來了好消息,前不久長泰小區頻發的丟狗事件得到了圓滿解決,警方也在群眾的配合之下,一舉搗毀了一個拐狗販狗的團伙,具體情況請跟隨我們的鏡頭瞭解一下。」

  凌浩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裡自己那光輝偉岸的形象,朝著佟童剛要勾起嘴角,就讓自己老娘那黑臉給堵了回來。

  悶聲吃飯,凌浩從桌子底下撈住佟童的手,不緊不慢的揉搓。佟童忽然起身,差點把凌浩撂倒。

  凌浩他們那天報了警,轉天全員布控,把那正在交易的瘦子逮了個現行。

  高個瘦子在小區裡盜狗,名種賣到狗市賺差價,一般的狗就被他送到狗肉館裡成了盤中餐。

  老闆不知情,但是非法交易,受了些處罰。瘦子則被警察們帶回所裡,將和他的同夥一起等待法律的制裁。

  義犬鹹食以其機智果敢的舉動得到了小區住戶的一致褒獎,更重要的是贏得了鍋爐小姐的芳心。

  民警同志當時拉著凌浩的手由衷的感謝啊,好市民,淨跟些違法犯罪做鬥爭了。凌浩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髮,看看旁邊一臉不屑的佟童,輕輕的笑:「應該的應該的!」

  「對了!別忘了給你家那狗把狗證辦了!過兩天全面整頓!可別怪我不夠意思!」民警同志忽然湊近了凌浩,壓低了聲音,嘴角噙著笑。

  凌浩愕然,看著民警同志滿臉的瞭如指掌,臉都綠了。

  好吧,義犬小鹹食此次義舉的最大收穫,就是逃過了整頓黑戶的專項治理。= =

  

  第三十五章 匿名信

  生活似乎無法平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凌浩爸媽的歸期將至,那邊的飯館不能長期擱下,就算有多少的不捨和憂心,凌浩他媽都不能繼續在這坐鎮了。

  凌浩長舒一口氣,剩下的幾天閒散時間,佟童成了重點保護對象,別說是一分半分,就是一秒鐘,凌浩也不讓佟童和自己的媽獨處。

  凌浩能把佟童請回家,那真是歷盡了千辛萬苦,都快九九八十一難了。佟童他媽不知道內裡的糾糾纏纏,也是一勁兒幫著凌浩勸說自己的兒子。

  朋友之間有個磕磕絆絆沒什麼,媽是教育過你,要維護自己的利益,但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家凌浩都做到這份上了,你就不興高抬個貴手。

  「最主要的,你天天這麼折騰,我和你爸看著也心疼,回去住多好,暖房暖屋還有人照顧!」佟童他媽眼睛滴溜溜的轉,烏黑的眸子裡寫盡了盤算。

  佟童當時特無奈,恨不得把來龍去脈都和他媽交代了。但那絕對不能夠啊,老太太要是知道他跟凌浩假戲真唱,搶房子變成了真同居,還因為婆媳不和回了家,那還不得一口氣背過去。

  佟童思來想去,回去是要回去,人也是要走了,自己不能這麼小肚雞腸。但凌浩一直跟自己說,他媽這麼無理取鬧是有原因的,到底什麼原因,他必須交代清楚。

  凌浩話都到嘴邊了,忽然腦子裡轉了三轉。這還不能實話實說,佟童平時最煩他自作主張,要是知道自己沒經過他同意就和家裡人撂了底,佟童別說跟他回家了,估計以後連門都不讓他進了。

  這事得等他爸媽消消停停的回去之後,佟童氣也消了,再一點點的慢慢交代,就算是再著急上火的,他也好想輒不是。

  「我媽就尋思著你佔著我房子呢,把你打發出去,我不才好娶媳婦麼!」凌浩滿臉堆笑,腦子裡電光火石,都快把自己感動哭了,怎麼就能想出這麼合情合理的理由。

  佟童鳳眼在鏡片後精光畢現,點頭輕輕砸吧砸吧嘴:「你媽說的也對,我在那是夠耽誤你事兒的!」

  活祖宗誒!凌浩差點兒沒跪在當場,雖說是過去的事兒了吧,但依舊心有餘悸。一想到當時佟童跟他說分開時的那個決絕啊,心臟就一陣陣的抽搐。

  「咱能別再說這話了麼!」凌浩看著佟童,雙眼含水,楚楚可憐:「你要是再給我來這麼一句半句的你就乾脆給我備口棺材得了!」

  佟童眉心「突突」的跳,站起來,雙手抱臂放在胸前,眼睛上上下下的掃著凌浩,轉身去衣櫃裡拿了那天帶出來的包,開始往裡一件件的裝衣服。

  凌浩剛才說那話的時候,佟童忽然心慌,慌的都要從胸口裡跳出來了。

  看著凌浩把人寶貝似的護著,凌浩他媽一肚子的話全憋在心裡,越發的苦悶。還好有凌浩他爸在旁邊勸解,不然這把老骨頭就算是要落葉歸根了。

  也許真是在國外呆的久了,有些事情,凌浩他爸終究是比他媽看得開。況且感情的事,越是拚命阻攔,越會適得其反。

  況且,孩子要真是一時的意亂情迷,過了這段時間,自己終有想明白的時候,要真是取向問題,強硬的將他們分開,只會令更多的人遭受不必要的痛苦。

  臨走的前一個晚上,凌浩他媽睡不著,來來回回的在陽台上溜躂。看著窗外明晃晃的月亮,眼睛一陣陣的發澀。

  不遠萬里的奔回來,本來是想看看兒子,自己也好安心,結果卻越發的不放心了,國內的大環境她可是一清二楚。

  不僅是自己的兒子,人家佟童家裡要是知道了孩子跟個男人廝混在了一起,會作何感想,思來想去都是活活要了父母的命。

  佟童從廁所出來,就著昏暗的月光,就看見一道瘦小的身影淒淒楚楚的立在陽台上。微微瞇起沒戴眼鏡的鳳眼,細細打量。

  凌浩他媽回身,正看見佟童皺著眉頭看自己,倆人都是一愣,緊接著佟童支支吾吾的開口,掩不住的尷尬:「伯母,那個,您早點兒休息,明兒還得趕飛機呢!」

  凌浩他媽就著月光看著眼前的佟童,不由的輕輕歎出一口氣。乾乾淨淨利利索索的一個孩子,怎麼就和自己兒子一起犯了糊塗呢。

  「你要是不睏,過來陪伯母說說話行麼?」凌浩他媽衝著佟童招手,完全沒了以往的張揚跋扈。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和自己的母親別無二致。

  佟童輕輕的咬了咬唇,抻了抻身上的睡衣,踱到了陽台,開口還是有些艱澀:「伯母怎麼不睡,冷不冷!」

  「呵!睡不著啊!」凌浩他媽和佟童並排立在窗口,輕輕的呵出一口氣,無奈的輕笑出聲:「人家都是先禮後兵,你伯母本末倒置了,我這就要回去了,有什麼對不對的,別放在心上。」

  話一出口,佟童倒不好意思了,低頭輕輕的搔搔頭髮,笑了笑,悶下去一個哈欠:「沒有,我這也是招待不周,您還見諒了!」

  「小佟老師!」凌浩他媽把身上的外套緊了緊,回身倚在了窗台上,看著客廳裡泛著些微白光的皮質沙發:「我不是無理取鬧,只是情難自禁,你知道凌浩和我說什麼了麼?」

  佟童看著凌浩他媽晶亮的眸光,疑惑的搖頭。凌浩他媽仰起頭又輕輕吐出一口氣,似是把什麼壓抑了下去,這才輕輕開口:「他說,有了你,他就什麼都不要了!」

  佟童像是被人狠狠的一悶棍打在了頭上,瞬間的頭暈眼花,兩耳邊呼呼的風聲,愣是再也聽不到一點兒聲音:「您,剛才說什麼!」

  「呵!你先坐這!」凌浩他媽看著佟童因為震驚瞬間瞠大的雙眼,輕輕的拉了拉那勁瘦的手臂,一起坐在了陽台的一對兒籐椅上:「伯母有些話,想跟你說說,凌浩一直攔著,我也只能現在說了!」

  凌浩他媽輕輕的拍了拍佟童顫抖的肩膀,聲音帶著絲絲沙啞的哽咽:「凌浩三歲時,他爸出了國,我在外打工,他留在這跟著叔叔嬸嬸過,五歲那年,他叔嬸離婚,這孩子被她嬸嬸鎖在了門外,一晃就是三天,我心急火燎,可就算生翅膀飛回來也趕不及,他爸我更不敢告訴,隻身海外的,我怕他著急!」

  佟童輕輕的攥住凌浩他媽顫抖的手,另一隻手的指節輕輕抵住唇:「這事我知道,小易跟我說的很仔細!」

  「他鄉下老奶奶過去的時候,我們沒能趕回來,他這心裡記恨我們,我都明白,不怨孩子,他初中畢業那年,他爸想把我們娘倆都接到那邊去,他不肯,非要自己留在這邊,我知道,他跟我們早就不親了!」

  凌浩他媽輕輕的抹了抹眼淚,無論過去多久,失去孩子的信任都是她不願提及的痛楚:「跟你說這些,不為別的,我這麼多年算是沒盡到責任,我知道我沒理由干涉他,可是,小佟老師,你倆的事情我不能不管啊!」

  佟童心裡狠狠的抖動,握著凌浩母親的指尖悄悄退縮,卻被凌浩母親一把攥住:「你是知書達理的人,我不知道你和凌浩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可是未來的事你想過麼,你倆真就打算這麼一輩子了?你爸媽又該怎麼交代?」

  佟童搖頭,閃避著不敢直視凌浩母親的目光。這些事情他不是不想考慮,而是不敢想,一旦觸及,只有死路一條。

  「話我不說多了,都是好孩子,伯母也不想為難你們,可是現在的社會輿論你也明白,不是你們沒招誰惹誰就能置身事外的,世俗的眼光總是在那擺著的,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凌浩他媽止不住的淚眼模糊,扭過頭狠狠的捏了捏鼻樑。

  凌浩半夜翻身,發現身邊空空如也,猛地坐起身。輕輕喚了幾聲佟童,發現沒有回音,急急的下床,拉開門,就看見自己的媽拍了拍佟童的手,回了屋。

  凌浩心裡「咯登」一下,像是掉進了塊冰。他媽剛進屋,他就兩三步的追過去拉住佟童的手:「我媽剛才和你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佟童輕輕的擺手,回頭衝著凌浩笑,臉色卻愈發的蒼白:「早睡早起,明天還得送伯父伯母上飛機!」

  看著二老的身影漸行漸遠,凌浩趕緊回身攬住佟童的肩膀:「童童!我媽到底和你說什麼了!」對於昨天晚上的事,他一直耿耿於懷,夜不能寐。

  「我得去上課了!」佟童輕輕的推開凌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身看著凌浩:「沒事兒今晚早點回家,我有話想問問你!」

  佟童太陽穴一直突突的跳,凌浩他媽臨上飛機前的那個眼神,意味深長,直直烙進了他的心裡。

  剛到辦公室,還沒緩上一口氣,秦子釗就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臉色凝重:「佟童,院領導在辦公室等你好久了,去看看!」

  佟童愣怔,太陽穴越發的疼。輕輕的揉了揉,佟童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你先坐下!」院領導微微的歎出一口氣,佟童心裡七上八下,越發的不安寧。

  「你看看這個吧,我今天早上在辦公室門縫裡拾到的,還好當時只有我一個人。」院領導說著從抽屜裡掏出一個牛皮紙的信封,扔在了佟童的面前,又頂著額頭歎了口氣。

  佟童疑惑,顫抖著指尖,急急的打開了那個不大的信封。觸感很薄,猜不出裝了什麼東西。

  佟童拿出裡面的東西,微微的皺眉,待仔細看清後,整個人呆若木雞,東西飄乎乎的掉在了地上。

  那是張照片。

  就是那天的窄巷裡,凌浩抵著他的頸項,輕輕噬嚙著他的耳垂,兩人抱在一起,親密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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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塌陷

  生活就像是一整張的網,只要一個地方破裂,馬上就會支離破碎。

  凌浩那天很早就回了家,早上佟童囑咐過的,讓他早些回來,說是有事情要問他。可是一進門,黑燈瞎火的只有鹹食衝著他搖尾巴,眼看著屋裡沒有一絲的人氣,凌浩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自己幾次三番的出事兒,大衛那觀著面子雖然沒說什麼,但是自己不能不知進退的,連小易都在背地裡囑咐他見好就收,他要是再這麼在高峰的時候給人家大衛撂挑子走人,多少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凌浩想著,鼓起一肚子的氣。不開燈,不開火,從冰箱裡給鹹食倒騰出幾根親親腸,看著這狗孩子委委屈屈的往嘴裡扒拉,一口口的吐著煙圈等著佟童。

  天氣越發的暖和了,暮春時節,雖然已是華燈初上,但這街上熙來攘往的,依舊喧囂著沸沸揚揚。

  佟童置身在和暖的春夜之中,卻不由自主的從頭涼到腳,兩條腿只知道拉拔著往前走,卻辨不清方向。

  他腦子裡不得停歇,反反覆覆的都是那張暈黃燈光下的照片,霎時間,日月無光,天崩地裂。

  「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偏偏趕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再者說,這要是一般的個人問題我也絕對不會過問,可是佟老師,哎!你讓我說什麼好!」

  院領導寬大的手掌重重的抵在額頭上,狠狠的歎出一口氣。佟童當時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像是被人扔進了寒天的河水裡,冰冷又窒息。

  「職稱的事情,我們再考慮考慮,希望這件事情的影響還沒有擴大,佟老師,你最近也先暫時休息一下,等等看事情的發展,我們再行通知!」

  言猶在耳。只不過是短短幾天的時間,竟然是天差地別。佟童像是被人高高的拋向空中,還沒享受無上的榮光,又狠狠的跌了下來,只是下面沒人接著,摔得粉身碎骨。

  當時混亂的腦子,在漫無目的的行走中,也漸漸的清明了。

  這是有預謀的,一切都計劃的天衣無縫,就是為了把他這個有力的競爭者甚至是穩操勝券者踩在腳下。人家在暗處,而他在明處,防不勝防。

  「可是現在的社會輿論你也明白,不是你們沒招誰惹誰就能置身事外的,世俗的眼光總是在那擺著的,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佟童匆匆的閃進一條暗巷裡,急急的抱住了腦袋。凌浩母親的話此時在他腦海裡響徹,一遍遍,經久不息。

  沒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貪戀那片刻為人不齒的歡愉的代價,就是聲名狼藉。

  耳邊的鳴響愈發的強烈,手機震動絲毫沒被察覺。佟童倉皇的抬眸,發現四周儘是光怪陸離的臉龐,嗤笑著譴責他的下賤。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從小就是父母的驕傲,同輩的榜樣,別人眼裡艷羨的對象,十足十的謙謙君子,怎麼能讓人像過街老鼠般的唾棄。

  凌浩母親說的對,一時的意亂情迷,不能誤了自己,更不能誤了凌浩一生。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佟童忽然從牆壁上支起身體,整了整有些褶皺的春裝,又恢復了往常的儀表堂堂。

  甫一推開門,一股子嗆鼻的煙味猛地竄上來。佟童急急的摀住鼻子,皺著眉頭開了燈,就看見凌浩仰靠在沙發上,嘴角上挑著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呦!您老人家日理萬機的!總算記起約見在下的事了!」

  佟童心裡狠狠的抽緊,看著凌浩暗藏慍怒的臉龐,忽然週身疲憊,整個人像是被人抽去筋骨一般,瞬間的無力,輕輕的擺了擺手:「我先回屋了!我太累了!」

  「姓佟的!」凌浩三兩步的竄過去,一把把佟童抵在了牆上,眼睛炯炯的冒著火:「你是不是覺得地球就得天經地義的圍著你轉!我他媽的為了你一句話連吃飯的營生都不顧了!巴巴的在這等了你幾個小時你連個屁都沒有!你是不是覺得我天生就是犯賤的!」

  「凌浩!別這樣!」佟童努力的推拒著凌浩愈加用力的擠壓,眉心狠狠的糾結在一起,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酸澀,緊緊的抿了抿唇:「我就是這麼自私,你是第一天知道麼,再說你呢,你又好在哪了,你總是自作主又比我強多少?」

  「什麼?」凌浩輕輕的挑起眉毛,那隻手依然狠命的抵住佟童,另一隻手撐在佟童的頭側緊緊的握拳:「我他媽的又怎麼自作主張了!」

  「你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把咱倆的事對你父母和盤托出,你不覺得你自作主張的可以麼!」佟童的鳳眼忽然放出沉靜冷冽的光,脆弱一旦被鎖住,就牢牢的禁錮在身體裡,不容外洩。

  「操!」凌浩狠狠的撤開身子,一手叉腰,一手拚命的揉搓著頭髮,輕輕的咬了咬唇,氣苦的狠狠喘出一口氣:「我就知道!我媽和你說的吧!你得容我消停了再慢慢跟你解釋不是!」

  「那我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要騙我!」佟童擺手,看著凌浩鐵青著臉無言以對,脫下身上的薄外套隨手扔在了沙發上:「算了!凌浩!我現在很累!我真的不想吵架,你讓我好好歇歇行麼!」

  凌浩靜靜的在客廳裡柔和的燈光下看著眼前這個戴著眼鏡,長著一雙鳳目的男人,瞬間竟泛起一股陌生的恐懼感。輕輕的回身,凌浩走進客房,把門狠狠的摔死。

  鹹食聽著那一聲悶響,不由得抬起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佟童。佟童輕輕的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扯了扯嘴角,蹲下身子撫了撫鹹食的脊背:「別怕,好好吃飯!」

  夜深沉,靜謐無聲。

  月光順著開啟的門縫悄悄的溜進來,一雙指節乾淨有力的手,順著門扉輕輕的探進來。

  鳳目瞇起,靜靜的窺伺著房裡的一切,知道那人已經酣然入眠,一顆心輕輕的落下,卻又溢滿了不甘。

  佟童惦著腳尖輕輕的走到凌浩的床邊,看著那在月光下圓潤飽滿的額頭和輕顫著的睫毛,忍不住的伸出手去,觸碰到那高溫的皮膚,忍不住的縮回來,這才知道,自己的指尖那麼涼。

  「別怪我!凌浩!別怪我自私!」夢囈一般,佟童輕輕的俯下身子,在凌浩耳邊一遍遍的催眠。重複千次,即使這個人沒聽見,自己也要牢牢的記在心裡。

  門扉再次開啟,又輕輕的關上,凌浩的呼吸依舊平穩,瞬間睜開的眼眸望著那愁苦的背影,卻不見絲毫的渾濁。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個什麼意思?」秦子釗看著面前佟童異常鎮靜的臉,不可置信的擰著眉頭。

  不是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曖昧氣息,可是當那字字句句從這個一向謹小慎微的人嘴裡說出來,竟似天方夜譚。

  「我現在只是跟你交代一句,」佟童無奈的歎了口氣,輕輕的拍了拍秦子釗的肩膀:「凌浩以後要是真遇上什麼難處,你要幫他!」

  「我幫不了!」秦子釗憤怒的揮手,心裡慢慢襲上憤怒和恐懼:「你現在這麼交代讓我覺得特害怕,佟童,你告訴我,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喃喃自語,似是在叩問自己,輕輕的勾起唇角,扯出一點無奈的笑:「想好好的,想把錯誤糾正過來,想讓我們以後都能過上正常的生活!」

  「你不覺得你這樣特自私麼!你有沒有考慮過凌浩的感受……」「我就是因為考慮了太多才會這麼做的!」

  佟童忽然拔高嗓門喝斷了秦子釗的話,淚水不可抑止的洶湧澎湃:「子釗!你不知道,沒到這個地步誰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麼感受!說我自私也好,說我膽怯也好,我都認了,我不能一錯再錯,更不能再耽誤凌浩了,我沒那個勇氣陪他走到最後,即使我知道他可以!」

  看著那一直冷漠堅強的脊背不可抑止的顫抖,秦子釗的心臟狠狠的抽搐,苦澀混著心疼,一起上湧:「我怎麼會不知道,一清二楚,感同身受!」

  佟童抬頭,狠狠的抹掉臉上脆弱的液體,把秦子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緊緊握在手裡:「還有,永遠不許告訴凌浩我在哪,只要你說了,咱倆就再也不是朋友了,你知道的!我說到做到!」

  秦子釗愕然,看著眼前倔強的臉,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佟童既然用這麼重的誓約來要挾他,想必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我不說,但是,你覺得你自己能忘得了他麼,你還想騙自己到什麼時候,你敢說自己不愛他!」秦子釗據以力爭,希望能夠阻止佟童。

  「沒什麼愛不愛的!本來就是黃粱一夢!」佟童說得斬釘截鐵,卻不敢直視秦子釗的眼睛,微微的瞇起眼睛,用手遮住頭上愈發燦爛的春日暖陽:「況且,我想半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他忘記我吧!」

  時間確實是遺忘的最好幫兇,只是,有些人就像是毒,早就攝魂噬骨,揮之不去。

  

  第三十八章 遍尋不到

  凌浩昏昏沉沉的轉醒,坐起身來揉了揉依然發脹的腦袋。伸手摸索著身邊,發現空空如也,像是兜頭的一盆涼水澆下來。

  赤著腳急急的奔到客廳,凌浩忽然瞥到牆上的掛鐘。微微的鬆了口氣,輕輕歎息,無奈的扯起嘴角,到屋裡穿了拖鞋,咒罵自己神經過敏。

  差十分十一點,也就自己這個社會閒散人員還能若無其事的睡到日上三竿。佟童早就該去上課了,要是真在床上摸著他,準會氣急敗壞的扯起枕頭對著自己一通狂轟亂炸,罵自己禽獸不如。

  昨晚就像是一場夢境,凌浩到現在還有一種虛幻的飄渺感。昨天晚上的佟童那樣的溫柔,那樣的隱忍,甚至那樣的楚楚可憐。

  他對自己說了什麼?說了什麼!不許想,悶在心裡就好,說破了怕就成了空。

  百無聊賴的在客廳裡晃,總覺得今天的客廳裡安靜的有些不自然。拿著手機一遍遍的開啟合上,忽然在手機的鏡面背板上,看到了依舊不省人事的鹹食。

  凌浩從沙發上竄起來,兩三步的奔到狗窩前蹲下,揭開那破了的屋頂,輕輕的扯起鹹食的一隻耳朵,忍著笑的叫:「鹹食!鹹食!爸爸這有親親腸!」

  鹹食依舊枕在自己的兩隻前爪上,睡得直流口水,絲毫不為利益所驅使,紋絲不動。

  凌浩納悶,兩手狠狠的提起鹹食的耳朵,加大了分貝在它耳邊喊:「鹹食!鹹食!親親腸啊親親腸!」

  發現這孩子依舊沒有反應的時候,凌浩的第一個舉動就是去探鹹食的鼻息。提起的心終於落了地,還活著。

  「跟灌了安眠藥似的!怎麼睡得那麼死呢!」凌浩依舊歪著腦袋看著鹹食,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放任自流。

  傍晚來臨的似乎比平時要早,平時天剛濛濛黑的時候,佟童就提著買好的菜回家了。趕緊做了飯,凌浩好去遊樂場工作。

  只是今天左等右等的不見人回來,手機打了,暫時無法接通,眼看著時間快到了,凌浩匆匆對付了口方便麵,帶著一肚子的委屈出了門。

  工作要緊,看他回來怎麼收拾童雙雙的。

  「你幹嘛呢!」小易按下麥克風,看著凌浩一遍遍心緒不寧的撥著電話,忍無可忍的皺起眉頭。

  「還是無法接通!」凌浩抬起頭來,一臉的愁苦:「佟童電話一直打不通,家裡又沒個固話,我不知道他回沒回家!」

  「你乾脆把他栓褲腰帶上得了!至於麼!人家有媳婦的也沒見著你這樣的!」小易翻了翻白眼,嗤之以鼻,伸手照他後背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趕緊的!下撥你來!我檢票去!」

  凌浩心不在焉,心心唸唸的就掛在手機上,電話重撥了無數回,短信發了幾十條,依然音信杳無,惶惶然的都不知道從自己嘴裡吐露出來的是什麼。

  右眼皮一直跳,跳得他心慌。

  散了場,凌浩心急火燎的趕回家,就看見家裡依然黑燈瞎火的。打開燈,鹹食沒精打采的衝著他耷拉著眼角搖了搖尾巴。

  凌浩顧不得給鹹食餵食,幾步衝進臥室裡,依舊黑漆漆的一片。哪有什麼暈黃的燈光,更沒有佟童。

  凌浩忽然感覺身體裡的血液集體凝固了,踉蹌著撲到衣櫃旁,拼了命的扯開櫃門,整個人愣在當場,一臉的不可置信。

  衣櫃裡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碼放整齊,可是佟童的衣服卻都不翼而飛了。

  凌浩瘋了一般的往佟童的手機上打電話,終於不是暫時無法接通了,是已關機。

  顫抖著手,幾乎連按鍵都按不齊整,磕磕絆絆的總算打通了那個號碼,臨接起來前,用力的深呼吸:「喂?請問是佟童家嗎?」

  「對!阿姨我是凌浩!」凌浩勉強的擠出一抹笑意,努力的讓自己平復呼吸:「佟童回去了嗎?啊?沒有!不是!行!您放心!沒事!我有空過去看您!」

  佟童他媽撂下電話歎了口氣,回身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老頭子:「你說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兒呢,臨走前就交代說不許告訴小凌,這彆扭怎麼還沒鬧過去呢!」

  凌浩他爸手下嘩嘩的翻著報紙,微微的撇了撇嘴:「誰知道呢!年輕人的事兒!咱們就是弄不明白!」

  凌浩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心臟就跟放在平底鍋上煎著一樣,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人不見了,還不能告訴他父母,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凌浩像是被觸動了某根神經,急急的拿起電話撥打,狠狠的喘著悶氣。鹹食迷迷糊糊的蹭在他腳邊,不明所以的打著哈欠。

  「喂?」大洋彼岸正是用餐高峰,凌浩他媽聽見電話鈴聲,皺起了眉頭,一看見來電顯上的號碼,趕緊接了起來:「喂?小浩?怎麼了?」

  「媽!你到底和他說什麼了!」話筒裡的聲音帶著不可抑止的憤怒,凌浩他媽被問得莫名其妙:「什麼說什麼了!和誰說什麼了?」

  「佟童走了!不見了!」凌浩聲音嘶啞,竟然帶著絲絲的哽咽:「這下你滿意了嗎!你總該滿意了吧!媽!我真不知道你這麼狠毒!你怎麼就能這麼對我!」

  「你心急火燎的打來電話就是質問我這個是麼!」委屈瞬間的滿溢,凌浩他媽雙眼漸漸的模糊:「我真不知道我就剩下這點價值了!我告訴你!我什麼也沒說!滿意了麼!滿意了麼!」

  狠狠的摔下電話,凌浩他媽坐在休息間的座椅上泣不成聲。忽然想起什麼,抹了把眼淚,往回撥著電話,卻一直占線。

  「出什麼事兒了?」凌浩他爸在圍裙上匆匆的擦了擦手,聽見了老伴兒的哭聲,趕緊追了過來。

  「老凌!」凌浩他媽從身上解下圍裙,抹乾淨臉上的眼淚,狠狠的吸了吸鼻子:「你在這兒好好呆著!給我訂張機票!我得回去看看凌浩!」

  一路的顛簸,佟童倍感疲倦。山區的夜晚就是比都市來的寧靜,溫度也微涼,一路忐忑的心,在此時卻漸漸的沉寂平靜。

  來時的路上,那些剛進校的小老師們一路的雀躍,相形之下,佟童安靜的有些格格不入。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佟童感歎,再也回不去的從前。

  剛剛看過的那些孩子,讓佟童的心裡止不住的狠狠擰攪,就算本意不是那麼純粹,但看著一雙雙渴望知識的憧憬眼眸時,佟童心裡也油然而生了一種強烈的使命感。未來的日子,也許不會那麼痛苦。

  能給別人帶來希望的人,怎麼可能一味的絕望。

  輕輕的翻身,佟童靜靜的聆聽著窗外風中枝椏間的簌簌響動,忍不住的泛起了愧疚。不知道鹹食醒了沒有,早上出來的時候,他提前餵了鹹食混著安眠藥的親親腸。不然,那孩子看見他拎著包離開,會叫的。

  看,他就是這麼自私,為了逃避,連條小狗他都算計了。

  「你先冷靜些!」小易狠狠的壓住凌浩的肩膀,想要一拳把他撂倒算了,可又於心不忍,禁不住的狠狠咬牙:「你覺得你這樣能有什麼作用麼!你給我好好想想!還有誰會知道佟童的下落!」

  「我不知道!我給秦子釗打了電話!可是他說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怎麼能不知道呢!」凌浩稍稍平復的情緒再次激動,全世界都合起伙來把他的佟童藏了起來,叫他怎麼冷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要不是我媽跟他說的那些話,他不會不辭而別的!我得出去找他!得找他!」凌浩慌慌張張的拿起身邊的外套,不顧夜靜更深,開了門,拔腿就要往外走。

  「凌浩!回來!」路嬈趕緊從沙發上站起來,讓小易攔住他。小易從身後狠狠的抱住凌浩,卻被他用力甩到門邊。整個腦袋磕在牆角上,瞬間的頭暈目眩。

  「凌浩!你瘋夠了沒有!」路嬈上前一步狠狠的揪住凌浩的衣袖,拚命的拉扯,一個耳光重重的扇在那早就沒了血色的臉龐上。

  空氣瞬間的停滯,路嬈靜靜的立在凌浩面前,喘著粗氣,眼睛狠狠的盯住他,轉身扶起倚靠在門邊的小易。

  「我該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凌浩頹然的坐在沙發上,雙臂緊緊的抱住膝蓋,臉悶悶的貼著雙腿,無助的像個孩子。

  「你聽著凌浩!」路嬈輕歎了口氣,走過去,雙手搭住凌浩的雙肩,一字一句:「說實話!我剛聽到時真的非常震驚!我甚至有一種被你倆欺騙的感覺!但是我答應過佟童,我是你的朋友!所以你現在必須相信我依賴我!明白麼?」

  「相信你!依賴你!」凌浩喃喃的重複,看著路嬈堅定的目光,輕輕的點了點頭,靜靜的坐在沙發上出神。

  「你去哪?」路嬈回身,忽然看到小易站起來,整了整衣服,要開門出去:「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

  「路姐!幫我看著點兒凌浩!」小易衝著路嬈輕輕的擺手:「我去找秦子釗!去去就回!」

  

  第三十九章 睹物思人

  「你怎麼來了?」秦子釗打開門,藉著樓道裡的燈,看清了半夜裡擾人清夢的罪魁禍首,不禁的驚喜又錯愕:「快進來!三更半夜的,外面冷不冷?」

  小易被秦子釗拉進屋裡,看著他蓬亂著發,一臉惺忪的給自己搓著手,心裡泛起一陣陣的酸楚,狠狠的把頭扭向一邊。

  「你睡得好吧!」小易狠狠的從秦子釗手裡抽出自己的手,逕自的換了拖鞋踱進了客廳裡,軟軟的癱在沙發上,狠狠的吐出一口氣。

  秦子釗不說話,擦著牆邊進了廚房,從冰箱裡拿出牛奶,放進微波爐裡打的溫熱。衝著灶台前抽油煙機的鏡面隔板,整了整自己的睡衣,輕輕的攏了攏頭髮,這才端著牛奶來到了小易的面前:「把這個喝了!」

  小易抬眼,定定的看著秦子釗,伸手接過牛奶。捧在手裡,輕輕的抿了一口,唇上沾了一圈白白的奶漬。

  「可你知不知道,凌浩根本就睡不了!」小易望著牛奶上破掉的那一層奶皮出神。秦子釗擦拭著小易唇角的手愣在半空,頓了頓,頹然的放下。他坐在小易的身邊,輕輕的抱住雙臂。

  「佟童在哪?別拿糊弄凌浩的那一套糊弄我,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小易忽的把手裡的牛奶杯放在茶几上,急急的拽住秦子釗的睡衣前襟。

  「佟童,不讓我告訴凌浩的!」秦子釗微微的側頭,不敢看小易的眼睛,心跳宛如擂鼓,緊緊的盯住腳上的拖鞋。

  「他媽的你是傻嗎!他不讓你告訴凌浩,可是沒說不許你告訴我啊!」小易狠狠的甩開秦子釗,站起身,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哆哆嗦嗦的夠起茶几上散落的一支煙點燃,急急的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來。

  「你應該跟我回去看看凌浩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小易說著又狠狠的吐出一口氣,依舊來來回回的在客廳裡踱步:「他佟童是你的朋友,我不該說的,可是,他他媽算個男人嗎!一聲不吭的丟下凌浩他想沒想過凌浩的感受!我真搞不懂凌浩到底迷上他哪了!」

  小易激動,聲音帶著氣聲,呼呼的拔高。秦子釗上前一步緊緊的攬住那顫抖的肩膀輕輕的安撫:「易軒,別這樣,佟童,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道凌浩想見他,但是,見了面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

  「起碼能把話說清楚了啊!總比這麼一走了之的把人扔在旱地上強吧!」小易在秦子釗的懷裡掙動著控訴,忽然扭過臉定定的看著秦子釗:「你是不是就是鐵了心的不告訴我們他在哪?」

  「我,不能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易軒,你也體諒體諒我!」秦子釗的懷抱依然緊緊的圈著小易,得來不易的親密,即使錯了時間和氛圍,也要抓緊時間好好享受。

  「好!秦子釗!」小易狠狠的推開他,看著他踉踉蹌蹌的站定在不遠處,伸手輕輕的指著他的鼻尖:「咱倆的事兒!就這麼算了!」

  「路嬈!」凌浩依舊抱著雙腿,雙眼腫脹著發疼,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看著一邊強忍著困頓陪著自己的路嬈,有些抱歉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客房睡吧!我沒事兒,你明早不是還有班呢麼!」

  「唔!我不睡!小易還沒回來呢!」路嬈輕輕的擺擺手,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回身看看凌浩,路嬈忽然玩味的俯下身子,把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凌浩!我就納了悶了!你怎麼那時候對我就沒那麼上心過呢!」

  「你諷刺我呢吧!」凌浩輕輕的勾起唇角,牽著路嬈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帶著她又坐回沙發上,塞了個靠墊在她的後背:「和我說說,你是怎麼認識佟童的!」

  「怎麼認識的?還不就那麼回事兒!」路嬈輕輕的歪頭,用手支住腦袋,又打了個哈欠:「佟童她姑姑和我二姨是手帕交啊,我爸媽不是嫌你不著調麼!人家佟童一大學教師,又是一表人才的,我二姨看著歲數合適,就惦記著撮合在一起唄!」

  凌浩輕輕的笑,聽著路嬈帶著鼻音的嘟囔,佟童在這屋子裡的零零總總,像是過電影似的浮現在眼前。

  臉色忽然的暗淡,凌浩狠狠的咬牙,他怎麼就能走的那麼乾脆,那麼無牽無掛!想起佟童臨走之前的那夜,凌浩不禁覺得那是一種諷刺。

  這叫什麼,色令智昏,他佟童使了美人計,成功的摧毀了凌浩的警惕性。那他那句「我愛你」又算是什麼呢,臨別贈言?就像是畢業的時候寫在同學錄上的「祝你一切順利」?

  凌浩輕輕的抵住自己的額頭,他忽然記起,他第一次要佟童說「我愛你」的時候,佟童面色痛苦,說他不能說。

  他怎麼就忘記了,既然這不能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就是恩斷義絕的徵兆啊,他怎麼就絲毫沒有察覺呢。

  轉念又想,就算是自己這一次盯住了他,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一個鐵了心要離開的人,難道真要自己用繩子綁著他?

  凌浩心裡憤然,他是真的不愛麼?膽小的懦夫!

  路嬈迷離著眼睛,看著凌浩表情瞬息萬變,不由得憂心忡忡,伸著手掌,無力的在他眼前晃了晃:「嘿!凌浩!我說凌浩誒!」

  「怎麼?」凌浩回身,看著路嬈意味深長的眼神,不由的有絲尷尬:「對不起!讓你跟著一起受累了!」

  「呵!我就鬱悶了!」路嬈忽的從沙發上蹦起來,嘴裡絮絮叨叨的在客廳裡繞圈圈:「我怎麼就不如個男的呢!我還愧疚呢!我愧疚個什麼大勁啊!人家倆早就把我給甩了!我還真拿自己當了回事兒了!」

  「路嬈!」凌浩急急的拉住路嬈的手,欲言又止。

  「幹嘛?」路嬈回身,狠狠的呲牙。

  「你能先別轉悠了麼!」凌浩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眼暈!」

  「你什麼意思!」秦子釗狠狠的撲上去,小易趔趄著倒在了沙發上,胸口上的壓迫讓他呼吸困難,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秦子釗!你起來!」

  「你是在報復我麼?」秦子釗狠狠的咬牙,目眥欲裂:「就因為我沒告訴你佟童在哪你就和我說這麼狠的話!唐易軒!那你那時候為什麼要招惹我!啊!」

  「我招惹你什麼了!」小易狠狠的推開秦子釗,看著他坐在地上一臉的憤然,垂下頭,眼眶狠狠的發紅:「看見凌浩那樣,我還敢麼!啊?我還敢嗎!咱倆的事兒!算了吧!」

  「算不了!你跟我算不了!」秦子釗急急的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的把小易壓在地板上,用手托住他的後腦勺,怕他磕在堅硬的地板上,卻摸到了鼓起的一個包:「你腦袋怎麼了?怎麼弄的!啊?」

  「你管不著!」小易狠狠的一口咬在秦子釗的手臂上,雙手捶打著那堅實的後背,牙關越收越緊。

  秦子釗手下用力,狠狠的揪住小易的頭髮,那只攬在腰上的手狠狠的收緊。小易吃疼,牙關頓時打開,拚命仰起頭,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被秦子釗狠狠的咬住了雙唇。

  佟童鼻腔麻癢,狠狠的一個噴嚏,人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看看四周,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自己置身何地。

  身邊的鼾聲平穩響亮,佟童伸手摸著身下的木板床,腦海漸漸的清明,不知道忍耐了多久才漸漸的失了意識。現在,卻再也無法入睡了。

  起身披了件外套,輕輕的踱出了房間,靜靜的立在微風裡,聽著耳邊偶爾響起的夜鶯啼唱,佟童悲哀的蹲下身子,渾身發抖。

  為什麼,明明和自己說好了,離別了,就不再想念,現在,卻夜不能寐。

  「你聽好了!」秦子釗輕輕的摩挲著小易嫣紅的唇,眼裡投射出的光,堅定如鐵:「我一點兒也不害怕,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說我愛你是錯的,是不對的,我也不怕!」

  小易狠狠的喘息,冰涼的地板和身上的體溫所形成的鮮明落差,刺激的他一陣陣的恍惚。輕輕的偏了頭不說話,小易故意熟視無睹眼前的熾烈:「我要回去了,不然凌浩會擔心!」

  寂靜無聲,連兩人的心跳都聽得分外清晰。秦子釗靜靜的看著他倔強的側臉,彷彿又回到了兩人當初抱著紙箱,一起擠在凌浩家的門前,不退不讓。

  輕輕的撤回身子,秦子釗無力的坐在地上,順手從茶几上夠過一支煙點燃。小易站起身,輕輕的整理著自己的衣服,看著秦子釗罩在煙霧裡,猛地拔起腳往門邊走。

  「等等!」秦子釗回過神來,拈滅手裡的煙頭,急急的在門邊拉住小易的手。

  天邊微微的泛出魚肚白,凌浩從臥室裡拿了床被子,輕輕的搭在了路嬈的身上。路嬈驚醒,站起身來看了看身後的表,輕輕的伸了伸懶腰:「小易怎麼還不回來?」

  正說著,門鈴忽然響了起來,凌浩急急的跑過去拉開門,小易疲憊的擺著手,衝著凌浩說了幾個字,便一頭栽在凌浩的懷裡,不省人事。

  蒼溪縣,佟童支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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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地變

  小易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粘膩膩的出了一身的汗,像是脫胎換骨般的舒暢。

  轉過頭來,小易看見一人一狗立在自己床前,氣得笑出了聲響,狠狠的一個枕頭扔了過去:「你倆別跟哭靈的似的行麼!」

  鹹食「嗷」的一聲逃竄,躲在他爸後面偷偷看活過來的小易叔叔。凌浩滿臉愧疚的拍了拍小易的肩膀:「哥們兒的恩德,我都記著呢!」

  「呵!算了吧!」小易擺擺手跳下床,又是一如既往的生龍活虎:「你啊!活的利利索索的就算是報答我了!對吧!」

  說著拍了拍凌浩的肩膀,又扭臉衝著鹹食呲牙。鹹食眨巴眨巴眼睛,歪著腦袋看了小易好久,忽然一扭身,顛著肥屁股,一溜煙的竄進自己的狗窩裡。

  小易叔叔中邪了,要變天了。

  「路嬈呢?」小易洗了澡,換了凌浩的一身乾淨衣服,自顧自的進了廚房。拉開冰箱門,就看見一整聽的大包裝牛奶,頓時血氣上湧:「我說!你們家除了牛奶就沒別的了麼!就算雇個長工還得給口飯吃呢不是!」

  凌浩不好意思的俯下身子,看了看,只剩下多半碗米飯,還是昨天中午佟童燜的,伸手夠了出來,心裡忽然一陣陣的泛酸:「路嬈上班去了,跟著晃蕩了一宿,挺過意不去的,誒!我給你炒點兒飯吃吧!」

  小易看著凌浩拿碗的手直抖,忍不住的額角發脹,狠狠的擺了擺手,去客廳裡拿了自己的薄外套:「算了吧你!趕緊,跟我一塊出去吃飯!再這麼熬下去,你就快跟閻王爺那兒報到了!」

  「我不去了,你自己看看有什麼喜歡吃的,回我報銷!」凌浩說著折身進屋,悶悶的倒進床裡。他現在頭暈腦脹的,別說吃了,胃裡要是有東西,早就吐了。

  「我說凌浩!你是男的麼!你至於麼!」小易一股氣直衝腦門子,說話也開始不管不顧,橫著就出來了:「丫佟童甩你甩的對!黏黏糊糊的跟塊膏藥似的!要我我也甩你!」

  話一落地,屋裡寂靜無聲。

  小易心裡「咯登」一沉,慢慢的湊到床邊,輕輕的坐下,扶住凌浩的脊背:「哥們兒話說重了!真是為你好,我著急!」

  「我知道!」凌浩慢慢從床上坐起來,腦袋垂著看著床單上隆起的花紋:「我就想當著面問問他為什麼就能走的這麼了無牽掛,他要說他拿我不當回事兒了,我拔腿就回來,以後誰再纏著他誰是孫子!」

  「能麼!」小易站起身來輕輕的搖頭,不是對自己哥們兒沒信心,就佟童那兒,他也是一清二楚的。丫絕對不會對他兄弟沒念想,就是不知道又鑽進什麼死胡同裡出不來了。

  「對了!」凌浩跳下床整了整自己的頭髮,輕輕的呼出一口氣,算是提起了一點兒精神勁兒:「你昨兒怎麼從秦子釗嘴裡問出佟童的下落的!」

  「別問!你哥們兒就有這本事,老子美人計苦肉計三十六計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打聽個人還是問題!」小易調笑著衝著凌浩撇嘴,眼裡卻隱隱的冒著火:「對了!秦子釗說佟童遇著難事兒才走的,你知道什麼事兒麼?」

  凌浩輕輕的搖頭,剛支起的肩膀又塌了下去。和他朝夕相對同床共枕的人哪,怎麼遇到難處卻不跟自己商量呢?自己在他眼裡就那麼沒擔當?

  正沉默著,門鈴忽然響了,凌浩急急的跑去開門,連拖鞋都差點兒踢掉了。

  「媽!你怎麼來了!」失落之後便是滿滿的震驚,凌浩看著風塵僕僕的母親,心裡忽然覺得愧疚。

  「我能不來麼!」凌浩他媽說著把手裡的旅行箱扔進客廳裡,狠狠的扯下脖子上的絲巾,順手掛在了門口的衣架上:「我這不怕你遠渡重洋去興師問罪麼!自己趕著過來領罪來了!」

  老太太說著換了鞋進了廚房,接了杯水咕嘟嘟的全灌進了胃裡。光顧著著急忙慌的往這趕了,沒顧忌這季節差,衣服穿得太多,差點兒沒活活熱死。

  「媽!你別這麼說!」凌浩跟進了廚房,站在他媽身後,左腳蹭著右腳,臉跟讓人轟炸過似的,紅裡透著黑:「我當時不是著急麼,就……」

  「得!」凌浩他媽又在飲水機裡接了杯水,再灌下去,這才緩口氣上來,衝著凌浩擺擺手:「誰讓我生了你呢!我該你欠你的!」

  「伯母!」凌浩他媽循著聲音回頭,就看見小易站在臥室門口。微微的愣怔,緊接著笑著輕輕點頭:「你是小易吧!我那年回來見過你的!這孩子沒怎麼變,還那樣!」

  小易嘴上笑著,心裡卻恨恨的翻了個白眼。

  那時秦子釗就說肯定沒有女生願意要他,他當時氣得跳腳,咬牙切齒的和秦子釗掰叱他怎麼就沒人要呢,是缺鼻子還是少眼了。

  「你問問哪個女生願意旁邊帶一男朋友,不僅看著比自己年輕,還長的比自己水靈!」秦子釗叼支煙,斜挑著眉的笑。

  這不凌浩他媽一句「還那樣」把這新仇舊恨都勾起來了麼!小易現在恨不得咬下秦子釗兩塊肉來!

  「告訴告訴我!佟童什麼時候走的!」凌浩他媽俯下身子在冰箱的冷凍室裡來回倒騰,翻出塊凍雞胸。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昨兒早上,也可能是前天晚上……」凌浩含含糊糊的挪出了廚房,衝著小易招招手,倆人一起窩在陽台的籐椅上抽煙。

  「要我說啊!誒?人呢?」凌浩他媽回身,發現空空如也,拿了盆把雞胸泡進去,叉著兩手追出了廚房:「佟童走的好!」

  「媽!咳咳!」凌浩一口煙嗆進喉嚨裡,臉憋得趕上了關公。小易直給他拍著背順氣,嘖嘖的從他手裡把煙抽走。

  「我說的有錯麼!」凌浩他媽上了陽台,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兒子:「瞧你現在這個德行,就算是找到了佟童又能怎樣,我擔心的事情想必他也是擔心才會走的,你有能力保護他麼!口口聲聲的說愛啊愛的!你能幫他頂住社會的輿論和偏見的壓力麼!」

  凌浩目瞪口呆的看著母親,那一聲聲的質問彷彿敲進了心裡,讓他啞口無言。

  「別說是幫他頂住了!凌浩!就現在讓你自己面對外界的種種你都沒轍!」凌浩他媽轉身拿起圍裙繫在腰間,進了廚房,聲音亮亮堂堂的傳出來:「要我說,你也別去找了!你安安生生的給我結婚生孩子,也別耽誤了人家孩子!」

  小易舉著煙抻著脖子看著廚房,回身輕輕的把頭埋進臂彎裡,笑得渾身直哆嗦。伸手拍了拍不明所以的凌浩,小易嘖嘖有聲:「你媽忒牛!瞧人家老太太一句句的!你反駁的了麼!」

  自打那天凌浩他媽說了那些話之後,凌浩就再也沒急著張羅去找佟童的事兒。小易納悶兒啊,那時候心急火燎的就差把房頂子挑了,怎麼現在就沒動靜了呢。

  「我得好好想想!」凌浩說著把大轉盤的紅色開關按滅,看了眼外面漸漸停止轉動的轉盤:「我媽問我問的都對,佟童我絕對會追回來,但是我得想明白嘍,怎麼能讓他安心的和我回來,回來之後,又怎麼能讓他安心的和我過一輩子!」

  小易看著那志在必得的堅毅眼神,臉色微微的暗淡。一輩子,這麼奢望的字眼,真的屬於他們麼。

  路嬈不放心,那天過來看了看,剛要扯開脖子喊凌浩丫在哪兒呢,就看見一個老太太左左右右的打量著她,看的她後背的汗毛集體立正。

  「你是路嬈吧!」凌浩他媽搓搓手,笑出了一臉褶子,看著路嬈點頭問著「您是」,凌浩他媽一把把路嬈的手攥進了手裡,把人帶到沙發上坐下:「我見過你的照片兒,凌浩給我寄的,本人比照片還漂亮!」

  「媽!」凌浩看著路嬈那不明所以的求救眼神,輕輕的走過去攬住他媽的肩膀:「人家路嬈現在有男朋友了,都置辦的差不多了,準備結婚呢!」

  「死孩子!我跟你說話了麼?」凌浩他媽回身拍掉兒子的手,繼續抓著路嬈的手噓寒問暖。

  「伯母!」路嬈眼睛在凌浩和她媽之間逡巡,清了清喉嚨:「那個,我和凌浩現在是挺好的朋友,等我結婚的時候,您要是有空,也跟著一塊兒過去熱鬧熱鬧吧!」

  凌浩他媽的手忽然僵在半空,不著痕跡的把路嬈的手放在沙發上,自己站起身來,笑得不尷不尬:「那個,中午留這吃飯!好好兒嘗嘗伯母的手藝!」

  凌浩他媽背過身去臉就垮下來了,還以為自己兒子迷途知返,破鏡重圓了呢,沒想到,是人家媳婦了,空歡喜一場。

  那天凌浩正在網頁上查看機票訂購消息,準備這幾天動身去找佟童。忽然一條當天的最新消息映進眼簾,凌浩輕輕的瞇起眼睛看,慢慢的臉色鐵青,最後就像是讓人扔進了冰窟窿裡,渾身冰涼麻木。

  「今天下午14:28,四川汶川發生了7.8級強震,全省其他地區均遭受不同程度的波及。」

  嘉陵江由北向南,曲折綿延,在四川廣元拐了一個急彎,而佟童支教的蒼溪縣,就坐落在這個急彎裡。

  第四十一章 最煎熬的48小時

  「怎麼了這是!」凌浩他媽正在客房那邊午睡,聽見響動急急的跑過來,就看見凌浩身後倒了把椅子,人哆哆嗦嗦的扶著桌子說不出話來。

  凌浩回身,踉踉蹌蹌的翻出自己的手機,甩掉了好幾次,最後跪在床沿邊兒上,磕磕絆絆的按出了那一長串爛熟於心的號碼,聽筒裡馬上傳出了機械的聲音:「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您查證後再撥……」

  凌浩一把扔下手機,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他怎麼一著急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呢?自從佟童走的那天起,那電話就再也打不通了啊。

  「小浩!小浩!」凌浩他媽跟著蹲在了他身邊,眼眶發紅的抓起兒子的手:「你告訴媽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你想把媽急死啊!」

  「媽!媽!」凌浩扶著床沿站起來,一屁股癱坐在了床上,依舊不可置信的張著雙眼:「四川地震了!佟童在那邊兒啊!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凌浩,你先鎮靜點兒,學校那邊現在也正跟蒼溪那邊聯繫呢!」秦子釗急急的按住凌浩的肩膀,看著他失魂落魄,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能這麼快的見到小易,是秦子釗始料不及的。他和小易一看見報道就都給凌浩打了電話,聽見凌浩在電話裡情緒不穩,不約而同的都趕了過來。

  當時小易看著他半天,只問了一句,你過來幹嘛,秦子釗無奈,手腳像是讓人縛住了,動彈不得,只說了四個字,受人之托。小易狠狠的咬牙,甩下他進了門:「你就只會說這四個字!」

  他確實是受人之托啊,佟童臨走的時候囑咐,說凌浩以後要是遇上什麼難處,你要幫他。

  「我早就該去的!」凌浩忽然站起來,來來回回的在客廳裡踱著步子,一隻手煩躁的揉亂了頭髮:「我就不該東考慮西考慮的,我要是早去把他帶回來,他就遇不上這樣的事兒了!」

  凌浩他媽端著水果立在廚房門口,看見自己兒子洩氣的狠狠甩手,心裡說不出的滋味。眼睛慢慢的脹痛,那一字一句都是在埋怨她啊。

  「凌浩!給我冷靜些!」秦子釗站起身急急的攬住凌浩的肩膀,看著那倉惶的眼神,無奈的歎出一口氣:「你當佟童只是為了躲你才去的蒼溪?那是工作你懂麼?你以為是你一句話說回來就回來的!」

  「天災咱們誰都無法預料,」小易把凌浩輕輕的帶到沙發上坐下,指尖在凌浩的肩膀上和秦子釗的指尖只是輕輕一觸,隨即急急的錯開,了無痕跡:「你在這兒著急能有什麼用,咱們鞭長莫及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凌浩坐下,全身依舊不可抑止的顫抖,兩手狠狠的抵在額頭上:「我現在就想知道他是不是沒事兒!能讓我知道他現在活蹦亂跳的,我什麼都願意幹!」

  凌浩他媽遠遠的看著兒子,輕輕的歎出一口氣。回身默默的走進了屋裡,撥通了一個號碼。

  地震之後,災區的通信一時受損,許多地方都聯繫不上,媒體也一直竭盡全力利用各種渠道獲取最新的消息,一邊隨時公佈給大眾。

  凌浩恨不得無時無刻不在電視機前守著,更恨不得攝像機開眼,哪怕能掃到佟童的一個影子,他也就能放下心來了。

  小區開始組織捐款捐物,希望能為災區盡一點兒綿薄之力,凌浩積極響應,成了表現突出的先進個人。其實這些虛名對他而言一文不值,他只為求得一點心理安慰,權當是自己盡的心力,佟童全都接受到了。

  遊樂場暫時停業,大難面前,誰也沒有這個玩樂的心思。大衛知道這幾天凌浩心不在焉是因為佟童在蒼溪,但是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凌浩寢食難安,小易一直陪在他身邊,也算是有個幫襯。只是累壞了凌浩他媽,三餐鑽著心思的想讓兒子多吃一些,只是煎炒烹炸全都用上了,也是徒勞無功。

  小易過意不去,讓伯母休息,凌浩黑青著眼眶一臉愧疚的看著他媽,更是換來了半大老太太含著眼淚的一聲歎息。

  她從沒想過一向感情淡漠的兒子會用情如此之深,莫非淡漠只是對父母,而兒子真正的情感,他們卻從未體驗過?

  「凌浩!這個給你!」凌浩聽見他媽的聲音,微微的回過神來,看見桌上放了張紙片:「媽?這是?」

  「去綿陽的機票!」凌浩他媽微微笑著,舒出一口氣:「到了綿陽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才能到蒼溪,路上自己小心,遇到難處了,給你吳叔叔打電話!」

  佟童看著一頂頂紮在學校操場上的帳篷,輕輕的歎了口氣。四周圍人聲鼎沸,臨近的村民也全都在這唯一的開闊地上避難了。

  地震發生的時候,佟童正在給三年一班的孩子們上語文課。氣溫漸漸的高了起來,午休結束,孩子們還有些無精打采。

  佟童正笑著用教鞭輕輕的敲打著講桌,讓孩子們提起精神來。忽然間,地面搖晃,天花板上不斷的有石灰掉落。孩子們懵懂的不知所措,緊接著一個個猶如受驚的小鳥,急急的離開座位,試圖奔逃。

  當時佟童也愣住了,二十八年,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陣仗。腦子裡尚且保留的一絲思考能力告訴他,地震了。

  說實話,佟童的第一反應也是奔逃,那是出於人類最原始的自保本能。可是沒跑出兩步,佟童就停下了腳步,回身看著一個個驚恐莫名的小臉,瞬時間有什麼盈滿了身體。

  他並不勇敢,但是時日不多的相處,點點滴滴都歷歷在目。這些孩子信賴他,依賴他,甚至像崇拜神明一樣尊敬他。

  此時此刻,他沒有躲避的理由,他要保護這些純真的孩子們,才不會辜負他們對自己所寄托的情感。

  佟童站定在教室門口,隔著房屋碎裂的轟鳴疾聲呼喊。孩子們漸漸的停住慌亂的腳步,一起在大地的震顫中看向佟老師。

  佟童用手比劃著,讓大家不要急著出屋,全都躲在課桌底下。這是他原來在網上無意間看到的,沒想到此時居然派上了用場。

  事實證明,佟童當時的決斷是正確的,就在鄰縣的一所中學裡,因為學生慌亂間的奔逃,造成了擁動,原本不會受傷的孩子們,卻因為踩踏而險些斷送了性命。

  佟童班上有個叫木子的女孩兒,當初佟童看見她的名字不由的輕輕笑著問:「李木子是哪一個?」

  孩子怯生生的站起來,有著圓潤的臉龐和山城女子特有的明亮眼眸。佟童笑著問她為什麼叫木子,孩子看著和藹的斯文臉龐,漸漸的放鬆,聲音脆生生的響亮:「我爸媽都姓李,所以叫李木子!」

  後來木子和佟童成了親密無間的忘年交,木子好學又聰穎,裡裡外外在班上幫著佟童忙活,成了不可或缺的得利小助手。

  木子幫著佟童把同學們都安頓在課桌底下,鎮靜自若的小臉上有著臨危不亂的堅毅。等一切安排妥當,自己剛要躲在課桌下面,房頂上的一棵橫樑卻急急的砸下來。

  木子無措,摀住腦袋準備著頭破血流,卻被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攬在了懷裡,一起躲到了講桌的下面。

  木子抬起眼來,就看見佟老師笑著叫她別怕,而佟老師的一隻胳膊卻生生的扯出了一道口子。瓦礫擦著身邊簌簌的下落,孩子的小臉瞬時皺成了一團,哭得分不清眉目。

  震盪漸漸平息,佟童咬牙忍著臂膀間的劇痛,將孩子們集體帶到開闊的操場上。立在操場靜靜的點數,佟童長舒一口氣,勾唇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全班二十八個孩子,一個也沒少,一個也沒傷。

  全縣進入了緊急應災狀態,佟童的傷勢很快就得到了妥善處理。家長們聞訊趕來,都是千恩萬謝,連幫助包紮的小護士都對佟童欽佩不已。

  各種救災物資被源源不斷的送來,開闊的操場上漸漸的支起一頂頂帳篷。縣委書記驅車趕到,宣傳群眾,把驚魂四散的民心穩定了下來。

  通訊恢復之後,佟童和幾個小老師就和校方取得了聯繫。學校知道支教的老師們安然無恙,也都放了心。

  佟童的傷勢沒有告訴學校,因為學校得知消息後,肯定會通知自己父母。父母要是知道他受了傷,肯定會著急。

  電力恢復之後,操場上亮起了一點點的橘色燈光。人山人海,遠遠襯著燈影,讓人有一種狂歡的錯覺。

  佟童走進帳篷裡,仰躺著看著小窗外的點點星光。

  同來的幾個小老師都沉浸在一種劫後餘生的興奮之中,不到夜深人靜是不會回帳篷的,佟童享受著難得的獨處時光。

  輕輕的撫上手臂,佟童微微的喟歎。餘震還在時不時的侵襲,隨時面臨重創的恐懼,讓佟童不能成眠。

  腦子裡不斷的思考,想著遠隔千里的父母,想著同甘共苦朋友,想著那些曾經朝夕相對的學生們。

  他們,是不是都知道了這邊的情況,是不是也在為自己憂慮。

  想著想著,胸口忽然悶悶的發疼。

  快兩天了,凌浩應應該也知道這邊的災情了吧,會不會像個熱鍋上的螞蟻,正急得團團轉,又或者……

  翻個了身,佟童阻止自己思考。故意斷了所有聯繫,就是讓自己不再得到和凌浩有關的任何消息,為何此時卻脆弱的希望他擔心自己。

  「佟老師!」忽然有人輕輕的拍打著帳篷,佟童伸出腦袋,看見村裡的一個老鄉朝著操場的另一頭指著:「剛才來人說,有人找您!」

  佟童出了帳篷循著老鄉手指的方向慢慢移動,明亮的操場襯得四周的夜更加的漆黑。沒戴眼睛的鳳眼微微瞇起來,佟童努力辨識那黑暗中的身影,緊接著呆愣在原地,不可置信。

  「混蛋!」凌浩急急的走過來,一下子把佟童撲倒在地,拳頭直直的打在佟童臉上,不遺餘力。

  佟童踉蹌著倒在鬆軟的土地上,手臂似乎開裂,身上的壓迫讓他微微窒息,眉頭不由自主的輕輕蹙起。

  四周的人驚慌著上前攔阻,卻看到凌浩跪在地上,輕輕的把佟童抱起來摟進懷裡,臉悶悶的埋進佟童的頸間。

  「凌浩!」佟童囁嚅,感受到頸間漸漸的濕潤,心裡狠狠的擰絞,伸出手輕輕的拍撫著凌浩顫抖的脊背:「別這樣兒!我沒事兒!我不是好好的在這麼!」

  凌浩依舊不抬頭,雙手更緊的抓住佟童後背的衣衫,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嚎啕的痛哭響徹了操場的夜空。

  

  第四十二章 任性

  若問失而復得是個怎樣的心情,想必沒有比此時的凌浩體會的更透徹的了。

  手心裡充盈的感覺似乎成了一觸即碎的幻影,緊緊的攥住手心的溫熱,用力到幾乎將那乾淨修長的指節捏碎,卻依舊渾然不覺。

  佟童無可奈何,微微的皺起眉頭,卻也忍不住的勾起唇角,終是不忍心呵斥,更談不上狠狠的甩開那固執的鉗制。

  和佟童分到一頂帳篷的小老師很善解人意,搬到了隔壁的帳篷。反正也沒有睡意,幾個年輕人湊在一起,也排遣了許多恐慌和無趣。

  那驚心動魄的哭聲過後,沒人不知道城裡來人看望佟老師了,似乎還是很知近的朋友,又或者是血肉相連的親人,不然不會嚎啕成那個模樣,何況,還是個男人呢。

  「你先歇歇!我去給你找點兒水喝!」佟童把凌浩輕輕的帶進帳篷裡坐下,看著那依然紅著鼻子抽噎的扭曲臉龐,無奈的歎口氣,回身撫了撫那倔強的頭頂:「還難受啊!你這一拳給我可是夠狠的!」

  「你坐下,我看看!」凌浩斜瞥著眼睛狠狠的拉住佟童,把人帶倒在地,抱在懷裡,細細的在每一寸肌膚上掃瞄,臉上的淤青藉著窗外微弱的燈光看得一清二楚。

  「疼嗎?」忍不住的撫上那瘦削了許多的臉龐,凌浩指尖冰涼的顫抖,眼睛裡依然盈滿了水,臂膀不由自主的收緊。

  「沒事兒!」佟童把手臂從凌浩的手中抽出來,站起身要出帳篷,卻被凌浩狠狠的撂倒,按在地上,眼睛裡的光熠熠如炬:「童童,我好想你!」

  手臂涔涔的滲出鮮血,佟童擰攪著眉頭,輕輕歎息:「凌浩,歇歇就回去吧!謝謝,你能來看我!」

  「什麼?你剛跟我說什麼!」凌浩雙眼血紅著想要控訴,卻看到了染紅的半個衣袖,雙眼映上了鮮血,更加的瀲灩:「這是怎麼弄得?」

  「還是給我帶了傷!」凌浩看著佟童扭過臉沉默不語,狠狠的咬牙。急急的扯開門簾,出了帳篷,就看見四周圍攏著三三兩兩互相攀談的老鄉。看似鎮定自若,實則鬼鬼祟祟。

  凌浩不屑,從鼻子裡輕輕的哼出一口氣。等著凌浩的身影慢慢往醫療室那邊走遠了,大家才又都伸著脖子湊在一起,眉飛色舞的交頭接耳:「你說,聽這裡面的動靜,這男人到底是佟老師的么子人撒?」

  凌浩將佟童夾在肋下,拿著繃帶和紗布急急捆綁,絲毫沒有醫護工作者

  的溫柔與耐心。佟童拚命的踢打掙動,受傷的手臂胡亂的揮舞,一點兒也沒有患者的自覺和配合。

  那哪是包紮啊,那簡直是近身肉搏。= =

  「你跟我回去!」凌浩氣喘吁吁,雙手撐在地面上仰面看著佟童:「現在這暫時開不了課!我不能把你留在這兒!太危險了!」

  「我不回去!」佟童緊緊的倚在帳篷的一角,扯著地上毯子的一角狠狠的擰攪:「這裡的孩子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你怎麼不說呢!」凌浩猛地支起身子撲過去,堪堪的抓住佟童的兩隻腳踝,眼睛裡盈滿了委屈和乞求:「和我回去吧!」

  「凌浩!別任性!」佟童雙手死命的抓住緊攥著自己腳踝的兩隻手,使勁了渾身解數,依舊嚴絲合縫,紋絲未動。

  「行!那你一聲不響的一走了之是個什麼意思?」凌浩猛地甩開雙手,居高臨下的看著佟童:「你總該給我個說法吧!」

  佟童還在用力和那雙手鬥爭,誰知道凌浩忽然撒了手,重心不穩的仰躺在地上,一臉的視死如歸:「意思很明顯!咱們就這麼算了吧!你放我一條生路,也給自己一條退路好不好?」

  「不好!」凌浩急急的蹲下,試圖攬住佟童,卻被急急的閃開,心裡委屈又惱火,像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我要對你負責!而且要負責到底!」

  「我不用你負責!」佟童開始煩躁,帳篷裡不高,挪不開躲不掉:「你快點兒回去,這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餘震,我不想你受傷!走吧!你要是願意,咱們還是朋友,不然的話,陌路我也無所謂!」

  凌浩震驚,看著佟童決絕的臉,彷彿又回到了那天的暗巷。心裡冰涼,狠狠的咬住唇,輕點了下頭,額前的碎發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好!」

  說時遲那時快,凌浩忽然從地上竄起來狠狠的把猝不及防的佟童撲倒。兩個人倒在地上翻個幾個滾,將將的停住。

  凌浩奮力的支起上身,一手壓制著佟童的雙手,另一隻手拚命的拉扯著佟童的皮帶扣,兩腿緊緊的壓制住佟童的腿腳,咬牙切齒。

  「凌浩!你要幹嘛!」佟童驚愕的張著雙眼,壓低聲音嘶吼。奮力的想要擺脫身上瘋狂的桎梏,卻力不從心。

  凌浩不說話,依舊咬著牙血紅著眼,伸手狠狠的扯開佟童的腰帶,解開褲扣,伸手進去狠狠的一把抓住佟童的灼熱,拚命的揉搓。

  許久不知情愛滋味的身體,在壓抑的窒息中卻漸漸的尋到原本激烈的味道。佟童狠狠的仰起頭,拚命尋求著呼吸,努力克制著即將溢出口的嚶嚀。雙手被凌浩用襯衫緊緊的捆綁在頭頂,傷口悲哀的嘶鳴。

  「凌浩!」佟童眼角噙著淚水,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聲音哽咽,絕望的嘶啞,不能成語。

  凌浩輕輕的撤開身子,一手努力解開自己下身的束縛,一手依舊壓住佟童的雙手,瘋狂的對週遭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佟童絕望的閉上雙眼,等待接受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現在對他而言,這已然不是相濡以沫的親密之舉,而是一個男人賜給另一個男人的屈辱。

  忽然雙手被釋放,下腹猛地被沉重的重量擠壓。柔嫩的肌膚貼著腰側輕輕的滑動,下身猛地緊繃,自己的□灼熱被容納進狹小的溫暖巢穴。

  「凌浩!」佟童震驚的張開雙眼,額角冷汗密佈,低呼出聲,雙手急急的扶住凌浩光裸的腰臀,下身絲毫不敢動作。

  凌浩仰起頭狠狠的呼出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更加柔軟。雙腿緊緊的夾住佟童的腰肢,進不得退不得,苦不堪言。

  「你這是何苦!」一行清淚順著佟童的眼角滑落,輕輕的撫著身上顫抖的脊背,感覺到下身一片濕滑,血的滋潤。

  「這下,你得對我負責了!我一輩子纏著你!想吃完了抹嘴就跑,沒門兒!」凌浩兩手輕輕的抵著佟童的胸口,眼睛睜不開,蒼白著臉,咧開嘴,笑得無賴又隱忍。

  仰起頭,凌浩緊緊的抓住佟童胸前的衣襟,像是破釜沉舟,狠狠的咬牙,悉數的下沉。「唰」的一聲,撕裂了所有的前塵往事,流淌出的鮮血,洗禮這新的起點。

  「疼不疼?」佟童手裡拿著沾著藥的棉簽,雙手架高,小心翼翼的觸碰著眼前柔嫩的傷口,氣苦的咬牙切齒:「你怎麼這麼任性呢!」

  特殊時期,連清洗傷口都是困難重重,更何況是治療傷口的藥膏。這些都是要用在正途上的,誰知此時卻成了凌浩意氣用事的犧牲品。

  「嘶!你輕點兒!」凌浩回身衝著佟童低吼,姿勢相當屈辱,整個人跪趴在地上,脆弱一覽無餘。聲音嘶啞,軟綿無力,威脅盡失,曖昧的像是受盡了委屈。

  別抱有什麼美麗旖想了,他倆壓根就沒能共赴成那個巫山。

  怎麼呢?

  人家佟童是一個研究學問的人,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是一個深受學生和家長愛戴的靈魂工程師。

  看著凌浩那麼死皮賴臉的豁出命去也要賴自己一輩子,說實話,佟童心裡是感動而又感激的,但是迷茫,卻更加劇烈的蔓延了。

  自己無法回報的感情,卻要怎麼迴避。

  千里迢迢不顧危險來看自己,不顧一切要挽回這個不守承諾不辭而別的愛人,凌浩的執著,超出了佟童的預想。

  凌浩委屈憤怒,撕裂的傷口,離別的恐懼,擔憂的夜不能寐寢食難安,都在一瞬間洶湧澎湃。

  凌浩伏在佟童的胸前,再一次蒼白著臉,痛哭流涕。剛才的毅然決然不見了絲毫的蹤跡,讓人覺得無奈又心疼。

  別說是佟童了,就是一般還尚存一絲理智和良知的男人,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趁人之危啊。

  「還疼不疼!」佟童輕輕的撫著窩在自己懷裡的漆黑髮頂,眼睛裡的光柔和卻又奈何。

  「廢話麼不是!」凌浩悶聲嘟囔,又往佟童懷裡窩了窩:「你試試不就知道了麼!我那時候對你那叫一個溫柔,你再瞧瞧你!」

  「嘿!凌浩!你不要不講理好不好!那是我讓你這麼幹的麼!」佟童一時間氣憤難平,狠狠的推開凌浩,剛要理論,看著面前失了血色的委屈臉龐,無奈的撇撇嘴,又重新納進懷裡撫慰。

  「童童!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麼?你知道我聽見這邊地震的消息是個什麼心情麼?」凌浩手腳並用,活活的成了纏人的八爪魚,恨不得把佟童按進自己的胸腔裡,隨身攜帶,安全又便利。

  佟童只是一直一直撫著那寬厚的脊背,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看著窗外依舊闌珊的燈火,輕輕的自語:「什麼,都別說!」

  夜一瞬間變得靜謐,只有淺淺的呼吸,鼓動的心跳,勾勒出淡淡的輪廓,告訴我,你此時,就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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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童言無忌

  陽光還是無私的撒上了這片土地,殘垣斷壁之間,漸漸的透露出生機。

  凌浩雙眼脹痛的難受,眼瞼上照射的光芒柔軟得像是有一張小巧的鳥喙在輕輕刮搔,麻癢的透出橘紅色的溫暖。

  凌浩掙扎著張開雙眼,迷茫的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灰濛濛的綠。伸手輕輕的順著身邊撫摸,立刻的清醒。

  急急的坐起身子,猛的扯痛了身後的傷,皺著眉,嘶啞的張開喉嚨,呼喊的淒楚:「童童!童童!」

  「大兄弟!么子事情?」一個黝黑的腦袋從帳篷門簾的縫隙中頂進來,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

  「嗷」的一聲,凌浩急忙抓起身邊的被子,從脖子以下,把自己圍了個嚴嚴實實。也不管是五冬還是六夏,活像是讓人調戲了。

  「大叔!沒事兒!您忙您的去吧!」聽見了門口熟悉的聲音,凌浩才算鬆了一口氣,還沒等放下手裡的被子,就看見大叔依舊直愣愣的看著他,全身立馬又迅速的緊繃,進入了全面戒備狀態。

  凌浩抬眼,不屈不撓,大叔皺眉,不卑不亢。輕輕的搖搖頭,大叔一臉的百思不得其解,扭臉放下了門簾子:「搞么子東西嘛!」

  「童童!」凌浩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顧不得身後針刺椎扎的疼痛,像個剛剛找到親媽的走失兒童。

  佟童高高舉起手裡的早餐,皺著眉的輕輕驅趕:「快放開!這都是熱東西!再燙了你!」

  凌浩撒手,眼巴巴的跪在地上看著佟童手裡的小銅鍋。雙眼瑩亮亮的冒著水,活活的趕上了看見親親腸的鹹食。

  「就這個!」看著佟童打開的小銅鍋和放在一邊的盤子,凌浩的臉垮成了四川盆地,悶悶的又窩回了被子裡。

  小米粥,白煮蛋,清淡的小菜還有白白的大饅頭。

  「你還想吃什麼!」佟童氣悶的坐在凌浩身邊,戳了戳那負氣的後背:「嘿!快把你那衣服穿上!沒人想欣賞你那人體藝術!」

  「沒肉!」凌浩「嘩」的揭開被子坐了起來,楚楚可憐的望著佟童:「物質上的缺憾你得用精神來彌補我!」說著凌浩的手探向佟童挺翹的臀部,一臉的天經地義。

  「你還不老實!」佟童狠狠的站起身,拍掉那只隨處揩油的毛手:「就該給你找點泡菜!辣死你!拉死你!」

  山城人嗜辣如命,無辣不歡。那藝術作品不都彰顯的淋漓盡致麼: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妹子辣辣辣!當然了,這完全是因為地理和氣候的原因所致。

  佟童對辣味不是很喜好,更甚至是相當的不擅長。剛來的幾天裡,小老師們都沉浸在刺激的辛辣中欲罷不能,嘴唇辣的三尺高,依然吸著氣的酣暢淋漓。

  只是苦了佟童,食不知味的啃著主食,偶爾的夾上幾筷子菜,還辣得面紅耳赤,半天緩不過一口氣,眼看著幾天裡就迅速的消瘦。

  那些都是老百姓為了歡迎他們的到來而精心準備的飯食,佟童心裡明鏡一般,雖知是盛情難卻,但又力不從心。

  後來木子心明眼亮的發現,總是溫和微笑的佟老師不能吃辣,回頭悄悄的告訴了自家爹媽。佟童這才算是吃上了一口順口的飯,也堪堪的保住了快要罩不住的大面子。

  現在正是非常時期,物資本來就短缺,這又突然增加了個蹭吃蹭喝的閒人,更何況這閒人還身負重傷。當然,這受傷的原因別說是能登大雅之堂了,就是鹹食都不吃。

  這是多不容易集百家之長才弄到的適口的食物,他居然還跟自己挑三揀四。佟童越想心裡越憋屈,狠狠的甩下凌浩的長袖T恤,站起身來又要出帳篷。

  「你別走!」凌浩抻起上半身堪堪的抓住佟童的衣袖,此時的傷更是牽動了滿腹的委屈,拿起一顆雞蛋,辟辟啪啪的敲碎了殼。

  剝的不乾不淨的就塞在嘴裡,光著上身鼓動著兩腮,滿肚子的氣,蛋黃全都噎在喉嚨裡,憋得臉色鐵青,險些歸西。

  佟童搖搖頭,輕輕歎息,從小銅鍋裡盛出一碗稀稠適宜的小米粥,一邊拍著凌浩的背,一邊把碗遞到他手裡:「凌浩,歇歇就回去吧!這睡不舒服吃不舒服的,別留在這兒跟我受罪!」

  「我不!」香濃的米汁下肚,剛剛見了閻王的小鬼凌浩,算是又還了陽,中氣那叫一個十足:「我這難言之隱的,你好意思打發我上飛機麼!再說了!你要是不答應回去我就扎根農村基層建設,和災區人民共度難關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成熟一點兒!懂事一點兒!」佟童終於悉數的爆發了,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在陽光下踏起淡淡的煙塵:「總說我和你回去!你明白我和你回去我們要面對的是怎樣的境況麼?」

  凌浩不語,輕輕的吹散了飄在粥上的一層小米。佟童更加氣惱,一屁股坐在凌浩對面的毯子上,狠狠地擼起袖子:「男人的一切不應該只是感情!你要有事業!你還有你的責任!你已經不小了!你能來我真的很感動,但是感動並不能成為在一起的理由!」

  凌浩輕輕的放下碗,拍了拍手,眼睛裡的光堅定如鐵:「我想過!我會好好工作!我會努力的為咱們營造一個寬鬆的環境,既然社會不能給予我們,我們就自己創造!我現在只是要你一個答覆,你願不願意再和我回去?」

  佟童微微的愣怔,緊接著扭頭看著有些模糊的塑料窗口:「我們不說這個行不行,你好好傷養吧!」

  凌浩氣悶的抱著被子倒在毯子上,心裡百轉千回的盤算著,此行犧牲甚重,若是要不到一個承諾,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絕對不能夠!凌浩「刺溜」一聲從地上折起來,又呲牙咧嘴的扶住屁股,舉著拳頭,緊緊的握住,一臉悲愴的遠目。

  勝利!一定要勝利!

  被災禍洗劫後的土地就像是戰場,蕭索狼籍。

  凌浩蹲在空地上吐出一口牙膏沫子,回身斜瞟著身後的校舍。

  嗯,倒塌還不是很嚴重,基本上都保有了原始的形態。看來希望工程還是很有良心的,沒弄出一水的豆腐渣工程。

  回身眼角上瞟著虎視眈眈,來來回回逡巡著週遭的老鄉。真神奇,大家都在刷牙,這麼幾十號上百人的一起咕嘟咕嘟著嘴裡的漱口水,還真是壯觀。凌浩輕輕的咧開嘴角,心滿意足的想著是不是可以申請個新的吉尼斯紀錄。

  「佟老師!」木子看著凌浩傻笑著遠去的背影,輕輕的轉回身子撇撇嘴,衝著佟童招手:「快過來!我有話要問您!」

  「什麼啊?」佟童笑著走過去,蹲在地上揉了揉木子的發頂,看見那閃爍的大眼,不由的笑得更加燦爛:「什麼事兒這麼神秘?」

  「那個哥哥到底是你什麼人啊?」小臉微微的湊近,謹慎的左顧右盼,像極了地下黨員對接頭暗號。

  佟童啞然,伸手夠過一棵樹枝在地上輕輕的描畫,皺著眉頭思考。該怎樣和孩子解釋呢,說謊總是不好的。

  忽然,腦袋上的bingo狠狠閃亮,茅塞頓開的在心裡打了個響亮的響指:「是我的家人!很親近的家人!」

  「是弟弟麼?」這個年齡的孩子有著無盡的求知慾,況且這個哥哥登場的如此震撼又華麗,怎麼能讓人不好奇。

  「我是家裡的獨子!」佟童輕輕的笑,看著木子擰著眉毛思索,忽然得到了一絲黑暗的心理滿足:讓小孩傷腦筋還真是有意思。

  「那是你表妹夫?」木子抬起頭,大眼睛閃閃的透著志在必得的光芒。看見佟童笑著搖頭,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輕輕的縮回小身子,在帳篷外的一角撿起一棵樹枝輕輕在地上劃拉:「那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佟童饒有興致的看著小小的身影絞盡腦汁,竊笑著站起身子剛挪出兩步,忽然聽見木子興奮的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佟童僵硬的扭頭,冷汗密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是什麼?」

  「堂姐夫唄!」小腦袋洋洋得意的昂起,暗暗佩服自己的足智多謀:「我怎麼一開始就沒想到呢!還真是年輕啊!佟老師的堂姐也一定很年輕吧!」

  佟童長舒一口氣,輕輕的拍了拍小腦袋,僵硬著嘴角不置可否。

  讓我們一起祈禱吧!阿門!祖國未來的花朵還是純潔的,沒有被這個複雜多變的世界所污染。= =

  「對了!佟老師!」佟童還沒走出兩步就又被木子叫住,停住腳步疑惑的看著踮地腳尖湊在他耳邊的木子:「怎麼?」

  「負責是不是很重要的承諾?」木子小心翼翼,期待的眨著眼睛看著佟老師是否能給予她肯定答案。

  「算是吧!當你要對一個人承擔起一些責任,比如說要照顧他,就是對他負責了!」佟童又揉了揉那頂著烏黑柔順頭髮的小腦袋:「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因為我昨天在帳篷外聽到佟老師和那個哥哥,哦!就是你堂姐夫,你們倆一直負責來負責去的!」

  佟童一臉的黑線,青筋暴突,看著木子蹦跳著走遠的背影,不禁的在心裡咬牙切齒。

  他的為人師表啊,都讓凌浩這個沒腦子的給毀了!

  

  第四十四章 十八相送

  凌浩樂不思蜀了。

  這聽著似乎是有些稀奇了,按理說,餘震不時的侵襲,住宿條件簡陋,飲食更是沒法和家裡的媽媽牌愛心餐相提並論,這有什麼好流連忘返的呢?

  答曰:有這麼個人在這裡。

  兩個人形影不離的像是回到了從前的從前,那時候世界上只有兩個人。不用思考以後,不用思考輿論,更不用思考會不會分開。

  那時候他們像是兩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只知道如小獸一般的舔舐廝磨,互相取暖。因為那時候他們在戀愛,而戀愛中的人,往往都是白癡。

  凌浩難以啟齒的傷痛在佟童的悉心照料之下漸漸痊癒,夜晚來臨,兩個人罩在小小的帳篷裡,靜謐的與世隔絕。

  凌浩雖然因為傷痛不能和佟童進行一些實質性的身體接觸,但是也算是因禍得福。一般他死皮賴臉的非要跟人家些肌膚之親的時候,佟童都狠不下心拒絕。

  只要輕微的抵擋和推拒,凌浩就會仰躺著呲牙咧嘴的喊疼。是真是假又無從分辨,只能順水推舟的忍受此人孩子氣的蠻不講理。

  輕微的餘震發生過幾次,但是和最初的那次震盪相比,簡直是無足輕重。但是凌浩似乎因為餘震而分外興奮,因為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住佟童不放,可以滿臉驚懼的縮成一團,擠在佟童懷裡,天經地義。

  「還好!」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佟童遠遠的眺望著遠處支離破碎的稻田,微笑著歎出一口氣:「全縣的死傷情況不是很嚴重!」

  「我不管全縣怎麼樣,我知道你好好的就行了!」凌浩撲上去一把摟住佟童,胳膊輕輕的摩挲著那依然包著繃帶的傷口。

  「你怎麼這麼自私呢!」佟童氣惱的一把把凌浩推在田埂上,映著微微揚起的塵土輕輕的挑眉。身後披散著陽光,臉就被罩在了深重的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我錯了!一時興奮,口不擇言了!」凌浩掙扎著爬起來,顧不得拍撣身上沾染的塵埃,緊緊的一步竄上去抱住佟童,輕一下重一下的摩挲著佟童挺翹的臀,意味深長的笑:「再說了!我這不是『進』朱者赤,『進』墨者黑麼!」

  「流氓!」「哎呦!」

  田埂上再次揚起重重的塵埃,凌浩四仰八叉的被佟童推下稻田地,張牙舞爪的和身邊流竄的小螃蟹相得益彰。

  「喂!我說凌浩!美著呢吧!早吧哥們兒拋嘉陵江裡了吧」夜靜更深,蕭索索的只能聽見淺淺的鳥鳴,手機忽然哆哆嗦嗦的顫。

  凌浩抓起手機,披了件薄衫走出帳篷,壓低了聲音「喂」了一聲,就聽見小易的聲音輾轉著遠隔千里,飄散著黏膩膩的酸。

  「哪能啊!」凌浩搔搔腦袋,一臉忠厚的笑,孰不知四野寂靜無人,用不著把戲做的那麼足:「哥們兒這不還革命著呢麼!」

  「呦!聽這意思,又溫香滿懷了?」小易輕輕的蹲下看著鹹食衝著自己搖尾巴,不著痕跡的一棵棵往下揪著狗毛,心裡咬牙切齒:還真當他唐易軒是托兒所了。

  「沒!」凌浩微微的黯然,轉過身去坐在了背風的地方。群山隔著老遠重重疊疊,看不清形態,只知道一波波的暗影相連。

  「他說他不要你了!」小易開始緊張,眼睛緊緊的盯著近處的一塊瓷磚。手下沒注意,狠狠的一提,鹹食瞬間的熱淚盈眶。

  「沒!」凌浩發現自己再說不出第二個字,把手機夾在頸項間,從褲袋裡摸出一支煙,輕輕的點上,狠吸一口,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那就是答應和你回來了?」小易順手把鹹食撈在懷裡,輕輕的踱到陽台上,看著連成一線的點點路燈。鹹食仰起臉看著小易尖削的下巴,忽然感覺人類真可怕。

  天堂和地獄,往往只在一瞬間,人類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力量,阿門。

  「也沒!」凌浩忽然覺得胸臆間有一口氣,輕輕的刮搔著直衝嗓子,忍不住的咳嗽,咳嗽出了淡淡的氣聲。

  「你丫的找抽呢!」小易舉著手機怒吼,手下一鬆,要不是鹹食有先見之明緊緊的扒住他的睡衣,估計又瞬間的地獄天堂了。

  小易底下頭看了看吊在自己身上可憐巴巴的鹹食,重新的納進懷裡顛了顛,挪著步子一起窩進了沙發裡:「沒說崩又沒說好!你倆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

  「就是那個意思!」凌浩站起來把煙甩在腳下拈滅,輕輕的繞到了帳篷的另一頭:「不進不退,騎虎難下!」

  「凌浩!」沉默了半晌,小易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回來吧!別逼得太緊,物極必反,這還是有回還的餘地,距離產生美,別真等他審美疲勞了,那才是追悔莫及,況且你媽……」

  「我媽!」凌浩在初夏的夜晚忽然感覺有春風拂過,老太太被一個人留在家裡,除了報平安的那通電話,自己一直對她置之不理。

  「老太太的那張機票就是鬆口的跡象啊!要不哪個媽會故意的把兒子往火坑裡推!」小易順著鹹食的脊背輕輕的撫,鹹食乖順的趴在他的胸口,感受著胸腔間溫暖的震盪。

  「回來吧!」小易苦口婆心,春風化雨:「這邊兒過不了多久就要恢復營業了,而且放老太太自己呆著終歸不好,不要逼人太甚,回頭再讓老太太覺得佟童不懂事兒,那不是前功盡棄麼!」

  凌浩靜靜的聽著,慢慢的思索,最後輕輕的點頭。撂了電話,凌浩踱進帳篷裡,輕輕探身,看著佟童平穩的呼吸著,才伸出手指,一遍遍的輕輕描畫著挺秀的眉。

  靜靜的蹲了一會兒,凌浩淡淡的扯扯唇角,歎出一口氣,返身躺在自己的毯子上,不久就響起了微微的鼾聲。

  佟童聽著那深深的鼻息,漸漸的睜開眼睛,手指放在自己的眉尖,一遍遍的尋找著剛才溫暖的記憶。

  「我明天就回去了!」凌浩仰躺在毯子上,雙手枕在腦袋下面:「你高興吧!總算把我這個大麻煩打發走了!」

  「東西都收拾好沒!」佟童對他故意的刻薄語氣不予理會,輕輕的疊著被褥,幫凌浩把散落的衣服規整在一起。

  「反正也沒帶什麼來!再說了,有些東西留下了,我是輕裝上路啊!」凌浩輕輕的顛著二郎腿,許久沒見回音,終於忍不住湊近,扒住佟童的腰身:「你就不問問我把什麼留這兒了!」

  佟童不抬眼,明顯的興致了無。心裡輕哼,不就是你那顆屁大點兒的心麼!

  「啊!我的初夜啊!我的處子之身!唔!」還沒等感慨完,就被佟童一把摀住嘴,險些的殺人滅口。

  「外面好多孩子呢!你亂說什麼!」佟童瞪眼,鳳眼隔著鏡片立起慍怒的弧線,忽然感覺手心的濕滑麻癢,急急的縮回手,臉紅成了天上的彩霞。

  「你要是拿這兒堵我我更開心!」凌浩說著欺身上前,輕輕的摟住佟童,一仰脖,含住那潤澤的唇,輕輕的舔舐。

  佟童閃不開躲不開,又怕掙扎把外面的人引來,只得放棄了抵抗,由著這無賴用舌頭在自己的口腔裡反反覆覆的掃蕩。

  「童童!我不逼你,但是你記住!」凌浩伸手捧著佟童的臉頰,拇指輕輕的摩挲那嫣紅的唇:「我會等你回來!一直一直等下去,不見不散!」

  梁山伯和祝英台十八里相送,情意綿綿,兩小無猜。

  凌浩走的時候,身後跟著全村裡浩浩蕩蕩的幾十上百口子,活像是歡送人民解放軍,這讓凌浩感到無上的榮光,也無比的焦急。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就算自己能說出那海誓山盟,就佟童那性格,好意思聽嗎?這可如何是好呢!

  走了一程,凌浩回身,看著佟童在眾人簇擁下,像是送夫君上前線的莊主夫人,輕輕的揮手微笑:「大家都回吧!別送了!」

  又走一程,凌浩回身,佟童跟著幾個大叔大嬸還有平時教過的孩子們,掩掩映映的,像是一家老小送走趕考的舉人。

  凌浩又揮手,忍不住的蹙起眉毛,心裡卻溫暖如春:「大家都回去吧!我謝謝你們了!有時間去我那兒玩兒!」

  再走一程,凌浩回身,只看見木子緊緊的依在佟童身邊,一大一小映著遠處西沉的夕陽,透出淡金色的溫馨。

  凌浩回身,急急的走到木子身邊,蹲下來輕輕撫了撫孩子的小腦袋。木子又倔強的扭開臉,最後耐不住凌浩的鍥而不捨,定定的看著他。

  這孩子似乎和凌浩生來相剋,橫豎的看凌浩不順眼,時不時的還衝著他呲牙表示威脅,最主要的是經常和他搶吃搶喝。

  凌浩不惱,覺得和這孩子較真挺有意思,故意逗她。看著她跳著腳眼淚汪汪的找佟童告狀,忽然覺得,以後一定要和佟童一起養育一個孩子,而且要是女孩。

  「好好聽你佟老師的話!監督他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凌浩輕輕的拍了拍小腦袋,看著她倔強的昂起頭,一臉的不屑:「這還用你說!」

  「還有,不許總圍在你佟老師身邊吃豆腐……」「凌浩!」

  凌浩急急的跑遠,嬉笑著看著一大一小一起衝著他呲牙,伸出手指輕觸唇畔,揚起手臂倒退著慢慢把那個吻飛遠。

  我等你!不見不散!

  佟童看著那赤金色的背影漸漸遠去,一手緊緊拉著木子,另一隻手輕輕的觸著自己的唇,臉龐染上了夕陽的顏色。

  

  第四十五章 情書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不同的浪漫,但是,那些經久不息、愈久彌新的,無疑就是經典了。

  凌浩回了家,和來時同樣的路線,卻承載了不同的心情。凌浩忽然想起了他看過的一條廣告,裡面那個富有磁性的男聲,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們不在乎沿途的風景,只在乎看風景的心情。

  是的,心情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趕來的那一程似乎承載了太多的心急如焚,凌浩的內心裡有太多的思念,太多的擔憂,太多的忐忑。

  而歸途呢,凌浩似乎擺脫了一些困擾,但又似乎還留有一些,但是都無所謂了,因為這種心情終歸被減半了。

  有人分擔,也可以說是分享吧。

  汽車顛簸著繞過山區的蔥翠,凌浩靜靜的倚在車窗框上,腦海裡閃過一幕幕的過往,就像是一樣疾馳的汽車,沿途的風景,記憶猶新。

  凌浩微笑著想著自己為什麼會陷進對一個男人的瘋狂迷戀之中,況且這個男人相當的不完美,他彆扭,偶爾自私,不會輕易的給自己信任……

  但,又如何呢。他同樣執著、認真,他有著自己固執的擔當,可愛的、讓人欲罷不能的固執。

  情人眼裡出西施,這不是諷刺,只是因為戀愛中的人,會將彼此的優點用顯微鏡觀看,那樣就算是細菌一樣大點兒的優點,也變成了無與倫比的美德。

  而缺點呢?就像是水蒸氣,兩個人之間的溫度太高,瞬間就蒸發殆盡,煙消雲散了。

  可是凌浩究竟還是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佟童,他甚至得意的想著佟童肯定也有著同樣的煩惱。

  想不通的事情就統統推到自然科學上,那是學術研究人員們的問題,他呢,就繼續心安理得的愛著自己想要愛的人。

  凌浩沒問佟童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決定離開自己遠走他鄉的,他瞭解佟童,緊迫的逼問,只會讓他的嘴像蚌殼一樣越閉越緊。

  況且凌浩知道,佟童終有一天會告訴自己一切的一切,他有這樣的自信,因為走過細細土路的時候,他偷偷的回頭,看見佟童撫摸著自己的唇。

  那個吻,重重的飛到了佟童的唇上,更扎進了他的心裡,這就足夠了,腳步都不由自主的輕盈了起來。

  佟童會懊惱,他明明看見他發現自己回頭時,臉上的錯愕和羞憤。這無疑給凌浩注射了一記大劑量的強心針。

  不枉此行啊,也不枉費他捨身取義,搭進了自己白嫩嫩的翹臀。= =

  「媽!我回來了!」凌浩推開門,大咧咧的扯開了嗓子。老太太慌忙的從廚房裡小跑出來,就看見凌浩急急的扔了包,向她展開了雙臂。

  緊緊的收攏懷抱,凌浩輕輕的伏在母親的耳畔,愧疚的淡淡勾起唇角:「媽!謝謝你!他很好!」

  眼眶忽然像抹進了刺激性液體,睜不開,忍不住的鼻子根發酸,眼眶狠狠的紅著,瘦弱的女人在兒子的懷裡哭得渾身顫抖。

  輕輕的哽咽,幾乎不能成語,只是點著頭,斷斷續續的說著:「那就好、那就好……」

  酣睡到了下午,凌浩起身洗了澡,飽飽的吃了一頓媽媽做的飯,神清氣爽的去接鹹食回家。

  「哼!」「汪!」

  一人一狗立在門口,眉眼都是微微的上挑,不屑的看著見色忘義的凌浩,表情那叫一個一致。

  「原來我總聽人說,狗會越長越像主人!」凌浩咧著嘴,輕輕的搔著頭髮:「我現在才發現,這話還真沒錯,你倆越來越有夫妻相了!」

  「凌浩!」「嗷唔!」

  「誒!小易!我說錯了!我這還有事兒跟你商量呢!我……」「滾!以後別讓我看見你!見一次殺一次!見兩次挫骨揚灰!」

  幸虧凌浩閃的快,不然的話,這麼結實的防盜門要是真拍在臉上,他那挺翹的俊美鼻樑,多半就成平原了。

  「你看你小易叔叔!火氣太大了!你惹他生氣了?」凌浩看了眼緊閉的鐵將軍,無奈的撇著嘴低頭看了看鹹食,歎了口氣。

  鹹食站在他腳邊定定的看著他,直到把他看的汗毛倒豎,剛要蹲下撫摸鹹食的腦袋,外帶關心一下這孩子是不是這兩天讓它小易叔叔虐待的頸椎出了問題,就看見鹹食「突突」的一溜煙顛著肥屁股,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凌浩一邊走一邊琢磨,本來有千言萬語的,還有個未成形的不成熟的計劃想和小易商量商量。

  奈何呀,自己這賤嘴玩笑開得不是地方,正撞在槍口上,估計一時半會兒小易是不惦記搭理他了。

  「你小易叔叔是不是遇到感情問題了?」凌浩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鹹食在他兩腳之間左轉右轉的做著足球隊練習,父子倆這個忘我啊,街上的車水馬龍完完全全成了真空,連佈景的作用都沒起到。

  晃蕩著來到了一家文具店,凌浩左顧右盼,確定沒有熟人,這才做賊似的帶著鹹食溜了進去。

  凌浩少說十年沒進過這種地方了,這一進來,完全顛覆了之前二十來年形成的固有觀念,那個震撼啊。

  在凌浩的記憶裡,文具店是那種放著一排排刻板的玻璃櫃檯,牆面上用鐵絲網掛著一些文體用品的地方。

  店主或是服務員不苟言笑,彷彿賣了文具,自己也跟著成了有地位有素質有修養有內涵的文化人一樣。

  可是你瞧瞧現在,一排排的自選貨架像是進了超市。琳琅滿目的不僅是學習用品,還有一些女孩子們喜歡的小玩意兒:玩偶啊、漂亮的布藝小手袋、還有各色漂亮的小工藝品,真是目不暇接。

  凌浩混在些十幾二十的年輕女孩間,腳邊還帶著條有些愣怔的白色小呆犬,多少有那麼點兒,嗯,對,就是那個,不倫不類。= =

  凌浩蜷縮著移動,腳下的鹹食模仿的淋漓盡致,一人一狗活像是敵軍派來放地雷的。站在高處的店主拿著對講機和店面另一邊的店主夫人秘密通話,內容如下。

  注意注意,可疑目標出現,只要丫一出手,我抓現行,你給我封鎖出口。= =

  高科技了,連看店都用對講機了。沒辦法,店面太大,總不能面面俱到。

  凌浩在一排排的貨架間穿梭,臉上慢慢的沁出汗水。東西多是有多的好處,選擇多樣啊,但是也有弊端。你看看,這不他現在就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麼。

  孰不知,人家店主早就細心的將各種分類標示貼到了貨架的首尾兩端,便於查找。奈何他凌浩做賊心虛,壓根就沒顧著抬頭看一眼。

  「找到了!」凌浩欣喜若狂的站在一排架子前面,看著面前花花綠綠的信紙,差點兒沒上躥下跳嘍。

  鹹食在他腳底下似乎是感染到了他的喜悅心情,跟著來來回回轉悠著追著自己的尾巴,樂在其中。

  丫凌浩找信紙幹嘛?說出來還真不怕各位笑話,丫要寫情書!給遠在千里之外丫的心上人——童雙雙先生寫情書!

  別看凌浩長的雙頰含春、雙目含水的,這寫情書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小時候不懂感情,初中有小女孩背地裡給凌浩傳小紙條。凌浩看了眼,不解風情的揉吧揉吧,就進了垃圾箱。女孩兒氣得雙眼發紅,發誓有生之年再和此人說一句話,就把自己舌頭揪下來。

  後來長大了些,高中時候也學哥們兒,把漂亮馬子。別人家裡有人管著,還有些顧忌,凌浩那時候孑然一身,更是肆無忌憚。

  只是,他依然不用寫情書。看上哪個女生,就吹一聲口哨上去和人家搭訕。要不就是遭通白眼兒,被人罵著討厭卻依舊嬉皮笑臉的斜勾著唇角,要不就是一拍即合,拉拉小手,碰碰小嘴,連個接吻都不算,玩夠了就再一拍兩散。

  那時候的凌浩像頭撒野的小豹子,循著本能覓食,動物一樣的尋求短暫的刺激與溫暖,不需要人類的風花雪月。

  凌浩回想著,忽然笑了起來,發現自己這二十多年的浪漫似乎都積攢著蓄勢待發,只為了等這一個叫佟童的人,然後傾巢而出,如洪水猛獸般肆意氾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鹹食抬眼,就看見他爸一個紅透了的下巴,恍惚間覺得自己看見了個懷春少女,覺得丫害羞的實在是忒難看了。= =

  凌浩在這滿滿的一大排信紙上流連,皺著眉頭細細挑選。店主遠遠的看見凌浩認真的背影,鬆了一口氣,放下腰間的對講機,擰著眉頭在心裡問候了凌浩家的祖先。

  虛驚一場,這不沒事找事兒麼!

  凌浩慢慢的篩選,這可是個大工程,馬虎不得。要是信紙太過絢麗了,佟童看見了肯定又得說他沒腦子,真當他佟童是女人呢。要是太過素淨吧,又體現不出這種濃情蜜意以及自己思戀愛慕的心情。

  左右為難,精挑細選,嘿!總算是看到了一個恰如其分的!

  凌浩伸手上去就抓,呵?愣沒拉動!凌浩納悶兒了,這信紙莫非是鉛注的,要不它就不能夠那麼沉。

  再來,這信紙好像長了手似的,死活的摽著架子就是不下來。凌浩紅著眼睛,差點兒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眼看那一沓漂亮的信紙就要香消玉殞了,架子那邊忽然伸出個腦袋,對著凌浩橫眉豎目:「我說你這人毛病吧!沒看我都拿在手裡了!你還玩了命的拽個毛啊!」

  「成詩!」凌浩看清了架子那邊慍怒的瓜子臉,瞬間瞠大了眼睛。

  「啊!凌哥!」成詩愣怔了一下,不著痕跡的把皺成卷子似的信紙塞在凌浩手裡:「那個!這個你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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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不一樣的瞭解

  「不好意思哈!讓你在這種地方坐著!」凌浩慢慢的停下腳步,把手裡冰爽的飲料遞給成詩,喘著粗氣,不好意思的笑笑。

  「沒!這挺不錯的!況且又不是冬天,有風吹著還挺舒服的!是吧!鹹食!」成詩笑著把飲料倒在杯蓋上,輕輕的放在鹹食麵前。看著它伸出小舌頭慢慢的舔食,不禁的笑著揉揉那滾圓的小腦袋。

  凌浩盯著鹹食,輕輕的歎口氣。打開杯蓋,倒了口飲料在嘴裡,伸手往口袋裡摸摸,還好,那沓信紙穩穩當當的卷在口袋裡,沒有被顛下去。

  鹹食抬起眼睛看了看凌浩,嗚嗚了兩聲,耷拉下腦袋,連喝飲料的心情都沒有了。輕輕的蹭到凌浩腳邊,乞求的搖著尾巴。凌浩輕輕的蹲下身子,撫了撫它的脊背,無奈的歎口氣笑笑:「行了!爸爸沒怪你!又不是你的錯!」

  鹹食這才如釋重負的跑回去,繼續舔食杯蓋裡的飲料。成詩蹲下身子又倒了些飲料在杯蓋裡,越看越喜歡,忍不住把鹹食拎起來抱在懷裡:「凌哥!乾脆送我得了!怎麼就這麼好玩兒呢!」

  鹹食受到美女的誇獎,沾沾自喜的往那溫暖的懷抱裡窩了窩,卻冷不防的被人拎出來,懸在半空,睜眼就看見凌浩衝著它挑眉:「小白眼兒狼!這麼快就投誠了!丫哪也別想去!你是我兒子懂麼!」

  河濱的小廣場上飄散出女孩子爽朗的笑聲,路人忍不住的側目,只見一隻小白狗輕快的圍在女孩身邊跳來跳去,一旁的男子笑著倚在欄杆上,伸出手指點著那小白腦袋,不知道說些什麼。

  剛才鹹食滿心的負罪感啊。為什麼呢?還不是因為在冷飲店吃了閉門羹。

  凌浩和成詩不期而遇,怎麼也該坐下來聊聊的。本來文具店周邊就是大型的商業區,冷飲店相當密集,奈何倆人是能跨進去啊,這狗卻被擋在了門外。

  店員表情威嚴又謙和,衝著凌浩做了個「請」的手勢:「對不起先生!寵物嚴謹帶入店內,請您配合!」

  凌浩看著那張不苟言笑的鐵板臉,忽然想到了那時候租界裡各種高級商戶掛著的大告示牌:華人與狗不得入內。

  呸!那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凌浩折返身子,心裡開始賭氣。他就不信邪了,這麼多家店,就你家飲料能治病啊?還非你不可了!他還就不信了!送錢上門能沒人要!

  結果,真的不要。

  凌浩又頹廢又尷尬,帶著人家女孩子一條街一條街的走,人家成詩雖然沒說什麼,但他男子漢的尊嚴有些掛不住了。鹹食也深知是因為自己才讓凌浩丟了面子,開始鬱鬱寡歡,悶悶不樂。

  其實凌浩原來也沒見著這麼在乎面子啊!但是人家什麼子有雲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有道理了。

  丫凌浩跟著佟童別的本事沒長,就那面子,越長越大,就差頂天立地了。= =

  後來還是成詩,遠遠的看見了河濱這邊的空地上散落著好多休閒座椅。凌浩一看這都走到自己工作的遊樂場了,也該歇歇腳了。還沒到營業時間,也算是個清靜的地方,說話還是可以的。

  「哎!這麼算算,佟老師都走了倆多月了!」成詩坐在紅色的塑鋼椅子上,兩手捧著杯子輕輕的放在膝蓋上,看著遠處輕輕的歎出一口氣:「其實同學們還都挺想他的!聽說那邊地震時,同學們都挺著急的,後來院領導和我們說那邊的老師都很安全,這才鬆了一口氣!」

  凌浩輕輕笑著把玩手裡的杯子,眼裡的光很柔和:「他知道你們都惦記著他。肯定很高興,我去看過他,那邊雖然房屋倒塌嚴重,但是沒怎麼傷人,救災物資也很快到位了,我想會慢慢的好起來的!」

  「真的!你見過他了!」成詩興奮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腿跪在椅面上,兩手輕輕抓著椅背:「早知道讓你把同學們的信帶過去了,不過現在已經寄出去了,我想過不久就能看到了!」

  「你們還寫了信啊!」凌浩呵呵的笑著,不自覺的又摸了摸自己口袋裡的信紙:「學文的還真是夠,呵呵,夠……」

  「想說我們酸就說酸唄!嘁!拐彎抹角的!」成詩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又坐回椅子上:「佟老師手機停機了,那邊也聯繫不上,哎,走的很突然,就聽學校說他休假了,結果星期一再一上課,就變成梁斌了!哪怕是那個秦流氓也好啊!我最不喜歡梁斌了,丫說不上哪那麼彆扭!」

  「你當是市場挑大白菜呢!學校安排誰就是誰唄!」凌浩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髮,放下手,微微的皺起眉頭:「你剛才說你佟老師在走之前休假了?你們沒精工實習?」

  「實習個毛啊!」成詩說著扔下手裡的杯子,從腳邊撈起自得其樂的鹹食,抱在懷裡輕輕揉搓:「什麼原因沒說,只是說佟老師家裡有事請假,秦流氓代了幾節課,後來就徹底讓丫梁斌教我們了!聽說他剛評上職稱,副教授了!本來以為是佟老師的,我們都想好怎麼給他慶祝了,誰知道,措手不及!」

  成詩說得義憤填膺,手底下忍不住的使了大力氣,連著揪下好幾棵狗毛。鹹食有一種幻想破滅的感覺,奮力的含淚向它爸那邊掙擺,奈何它爸只是蹙眉,一臉的若有所思,絲毫沒注意到它。鹹食只能死了心的認了命的繼續呆在成詩的魔爪下,承受非人的虐待。

  凌浩心裡「咯登」了一下,腦海裡一點點的翻湧著那時的種種。他當時的感覺果然沒錯,佟童是有事情瞞著他,不僅職稱的事情對他隻字未提,更對他撒了慌。

  那天佟童約他出去看電影的時候,明明說是因為學生們有實習任務才會偷得些清閒,但是聽成詩的話,明顯是因為佟童自己的原因才會被學校勒令暫時停課。

  休假和停課,那可是本質的差別啊。

  這麼一想,凌浩的整顆心就像是一鍋沸水,咕嘟嘟的翻騰著直冒泡:「那成詩,這麼說來,你們佟老師忽然決定去支教,會不會和職稱的評定有關係?」

  「呀!凌哥!你終於開竅了!」成詩說著一把把鹹食扔到地上,狠狠的一手拍上凌浩的肩膀。鹹食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哆嗦著躲在桌子底下,再也不敢出來了。

  「你不知道!本來支教的任務一般都是留給新晉的老師們的,而且副教授的職稱評定又在同期,怎麼算也輪不到佟老師,我想佟老師肯定是讓人給算計了!」成詩摸著下巴,一臉的成竹在胸。

  「你別再名偵探柯南看多了吧!」凌浩笑著推了推成詩的肩膀,心裡卻仔細的揣摩著成詩的話,不無道理。

  「嗨!別跟我提偵探!一提起偵探我就想起來丫混蛋成果!」成詩說著呲牙咧嘴的揮舞著拳頭,美女的形象蕩然無存。

  「成果?怎麼又牽出個成果來?」凌浩疑惑的看著這丫頭顛三倒四,站起身來輕輕撣了撣自己的褲子:「天不早了!有時間我們再聊,別在外面晃蕩太晚,你怎麼走?」

  「回我姐家!」成詩說著從桌子底下把鹹食揪出來,接著摟在懷裡揉搓,絲毫沒有察覺鹹食臉上痛不欲生的表情:「咱們順路!」

  凌浩展開信紙,若有所思,鋼筆水筆折騰了半天,這才決定用這支黑色水筆。鋼筆雖然正式,但是遇到水容易暈開,誰知道這一路會遇上什麼不測,還是水筆保險。= =

  揉搓著信紙,就差疊出朵兒花來了,最後咬著筆桿頭兒歎氣,猶豫不決的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成詩啊?那個,你寫過情書麼?」

  屋外的鹹食正吃著凌浩他媽給倒在碗裡的親親腸,聽見「成詩」倆字,渾身肌肉緊繃,扭頭看看立在一邊的奶奶,瞬間覺得慈眉善目。

  想起自己當時因為老爸去看乾爹,不願意和奶奶獨處,死活非要賴在人家小易叔叔家,不好意思的挪著身子,不著痕跡的在凌浩他媽的褲腿上蹭了蹭。老太太低頭正看見鹹食的肥屁股,忍不住的蹲下身子,笑著點著它的腦袋:「你啊!」

  「行!我知道!回請你吃飯!」凌浩放下電話撇撇嘴,覺得這丫頭整個一水蛭。長長的舒出一口氣,看了看自己的大作,微笑著頷首,想著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封好了口,小心翼翼的貼好郵票,揣進了T恤胸前的口袋裡,呼的吹了聲口哨,帶著鹹食,直奔郵局。

  凌浩一路神清氣爽啊,頓覺春暖花開,不,是夏天了。忽然又想起佟童答應過自己的催生餃子,忍不住的落寞,滿腔的委屈化為仇恨,誓要將陷害佟童的混蛋繩之以法。

  「行了!」輕輕的拍拍手,凌浩呼出一口氣,宛如完成了一項大工程,回身帶著鹹食出了郵局:「回家!看看奶奶給咱們做了什麼好吃的!」

  「雪球?」忽然一個響亮的女聲從後面傳來,鹹食渾身猛的一緊,停下腳步,僵直著脖子,慢慢的回頭。

  

  第四十七章 不為人知的身世

  「來!先喝點兒水!」凌浩倒了杯水,笑著遞給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女孩靦腆的接過凌浩手裡的杯子,微微的頷首,說了聲謝謝,把杯子捧在手心裡,便再也沒了聲音。

  凌浩有些尷尬,不知所措的輕輕咳了咳。回頭看了眼廚房,發現鹹食急急的扭身,留下了一個肥屁股。

  「那個!您貴姓?」凌浩清了清喉嚨,輕輕的搓了搓手。「啊!免貴姓周,周慧!」女孩輕輕的把身子往沙發外延移了移。喝了口水,微微的提了提唇角,忍不住也朝著廚房觀望,卻看不見鹹食的影子,神色慢慢的暗淡下來。

  「那個!周小姐,您有什麼話就說吧!我看您剛才看見鹹食,哦,就是您說的雪球,挺激動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凌浩手裡也緊緊的攥著一隻杯子,全身的肌肉都繃在了一起。

  剛才他和鹹食剛出郵局,就是這個女孩叫住了他們。女孩急忙跑過來,鹹食微微愣怔著後退,就被女孩抱在懷裡,嗚咽著再也不放開了。

  鹹食微微的掙扎過,但是看到女孩淚流滿面之後,嗚嗚的把腦袋貼在了女孩烏黑的長髮上,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凌浩大惑不解,腦海中有一棵線像是浮出了水面,搖搖曳曳的卻抓不住。要找個地方把話問清楚的,可是周圍的茶座估計鹹食又是進不去的,還好離家不遠,只好冒昧的把人家請回了家,女孩子微微的思索,便欣然的接受了。

  「那好吧!我就長話短說!」周慧似是想起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的攏了攏鬢角的發:「雪球是我父親送給我的成人禮物,它到我家的時候,眼睛還沒完全睜開,看不清模樣,是我爸從農村親戚家抱來的,看樣子還沒斷奶!」

  周慧說著微微的笑,似是想起了鹹食小時候的憨態可掬:「我之前不是很喜歡它,不是什麼名狗,我想它肯定很笨,沒想到,這傢伙倒是很出人意表,帶給我很多驚喜,您也發現了吧,它挺聰明的!」

  「是!這傢伙……」凌浩想起鹹食自從來到這個家以後的所作所為,禁不住的剛要咧開腮幫子,奈何陌生女孩面前,總要顧及些形象的。輕輕咳了咳,聲音放得低沉了些:「它是挺聰明的,也懂事兒!」

  「是啊!」周慧說著低下頭笑了笑,緊緊的併攏了雙腿,向沙發裡側坐了坐:「高考後不久我父母就離婚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倆早就協議離婚了,只是怕耽誤我的學習,所以一直沒說,不過想想,也算是解脫了。」

  周慧長長的舒了口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說多了,繼續說雪球!」看著凌浩輕輕頷首示意,女孩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我有了後母,很快她就懷孕了,她說寵物對妊娠期的女性有影響,想把雪球送人,其實她只是單純的看我不順眼,沒法發洩在我身上,只能找我最在意的下手!」

  周慧的眼眶有些發紅,手下緊緊的捏著自己的T恤下擺。凌浩有些坐立不安,似是因為自己勾起了女孩的傷心事而有些過意不去。

  「那個,我再給你倒杯水吧!」凌浩說著拿起杯,剛要起身,就被周慧攔住了:「沒事兒,不用麻煩了,我就是有些激動,等一下,這就說完了!」

  「去年十二月初,我從學校回來,進屋就發現雪球不見了,問了我後媽,她說送人了,我問她,她卻說不出送了誰,我和她吵起來,被我爸打了一個耳光,哭著跑出去,再找,」周慧狠狠的呼出一口氣,把眼裡的淚水憋了回去:「就怎麼也找不著了……」

  凌浩手裡舉著杯子靜靜的聽著,回想著第一次見到鹹食的情景。那正是十二月初,在一個高檔住宅小區的外圍,鹹食瑟縮在牆角,躲在暗影裡,沒人注意。

  凌浩從口袋裡掏出煙,帶掉了錢包,俯下身子的時候,就發現一個小身影哀哀淒淒的蹭在自己腳邊。

  「我不是非要找您要回雪球,」周慧看著凌浩為難的表情,急急的辯解:「我只是看到它,就有些情不自禁了,不過它現在看樣子很快樂,您對它很好!」

  「那個,我,」凌浩有些語塞,輕輕的搔了搔自己額前的碎發:「那個,我問問鹹食的意見吧,看看它,想留在哪,咱們再做決定,行嗎!」

  「那個,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我們再約時間,您看怎麼樣?」周慧皺著眉微微的思索,最後抬起眼,期待的看著凌浩。

  凌浩微微的皺眉,最後艱難的點點頭。周慧站起身,又看了看廚房,依然沒看見鹹食的影子,有些失望的低下了頭:「我先回去了!打擾您了,真不好意思!」

  「吃完午飯再走吧!」凌浩急急的站起身,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不了!我再來!」周慧說著起身往門邊走。

  「快去!」凌浩他媽一直在廚房裡支著耳朵聽著客廳裡的一舉一動,聽見周慧要走,輕輕的蹲下身子戳了戳鹹食耷拉著的腦袋:「去送送你姐姐!」

  鹹食依舊不抬腦袋,忽然聽見關門的聲音,緊跑兩步追出了廚房,卻發現人去樓空,微微愣怔著看著緊閉的門扉。

  「你還在生氣?」凌浩輕輕的蹲在地上,把鹹食抱進了懷裡:「你剛才也聽見了,姐姐不是故意不要你的,她一直在找你!」

  鹹食不出聲,小腦袋又往凌浩的胸前拱了拱。凌浩輕輕的歎口氣,撫了撫鹹食的後背:「不說了!看看奶奶做什麼了!」

  凌浩蹲在狗窩邊,看著酣睡的鹹食,一棵接著一棵的抽煙。微微的蹙起眉頭,輕輕的咳了咳。

  他知道寵物被主人拋棄後很難再產生信任感,但是,周慧那麼喜歡鹹食,想念鹹食,而且依照鹹食的表現來看,他們之前的關係,應該就如周慧所說般的融洽。

  鹹食對自己是依戀,可是面對同樣曾經十分疼愛它的主人,鹹食要是想要回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凌浩開始猶豫了,雖然之前很慷慨的跟人家約定,要按照鹹食的意願決定它的去留,但是凌浩現在開始後悔了。

  自己的籌碼從一開始就失掉了一大截,那從嗷嗷待哺就建立起來的感情,自己這幾個月所給予鹹食的衣食無憂,真的能替代甚至超越麼?

  「別抽了!」凌浩愣怔著抬頭,就看見自己老娘插著腰,居高臨下。趕緊站起來活動了活動腿腳,露出個疲憊的笑:「媽!怎麼還沒睡?」

  「你抽的快趕上火災了,我睡得著麼!」凌浩老娘微微的蹙著眉頭,回身把煙在水池裡澆滅了扔進垃圾箱裡,微微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愁什麼,但就是把頭發愁白了能有用?鹹食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麼,它開心,不論在不在你身邊,你不也能放心了麼?」

  凌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裡一直都是臨睡前母親的那番話。道理他都懂,可是,有些事情,理論永遠無法指導實際。最後忍不住的打開了床頭燈,起身從床頭櫃裡拿出了那沓信紙,歎了口氣,落下了筆。

  「佟老師!佟老師!」木子飛奔著像是一隻百靈,手裡舉著一封信,老遠就扯開嗓子開始報告:「您的信又來了!」

  「我說木子啊!」佟童笑著把孩子迎進懷裡,抱了起來:「咱們是女孩子啊!你一直這樣跑跑顛顛的瘋樣兒!將來誰敢娶你!」

  「哼!才不!他們不喜歡我還不嫁呢!」說著孩子雙手摟緊佟童的脖子,眼睛閃閃亮:「等我長大了,是要嫁給佟老師的!才不稀罕那些個臭男生!」

  佟童呵呵笑著把木子放在地上,從小手裡接過信封。看著那似曾相識,龍飛鳳舞的字跡,不由得擰起眉頭笑了笑。

  凌浩上次的那封情書,佟童可還是記憶猶新。之前收到學生們的那封聯名慰問信,佟童心裡面舒爽,很是受用,像是在這暑氣裡打開了空調。

  事隔沒幾天,佟童又收到了一封信,沒有落款,只有收信人和地址。佟童疑惑的打開,信紙清新的讓人眼前一亮,仔細的辨別上邊的字跡,佟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吾愛雙雙,見字如面,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再然後,那亂七八糟的古文似乎是再也編排不下去了,開始談天氣輪家常,最後的最後,寫了句最靠譜的:童童,我想你了!

  佟童的臉黑了白,白了又黑,最後忍不住的拿起筆,憤憤的批了幾個字:語焉不詳,詞不達意!

  狠狠的把信扔在桌子上,又忍不住笑著夠過來,提著筆又批了幾個字:信紙選擇尚可,望再接再厲!

  佟童沒有回信,只是將那封批了批語的信件收在了櫃子的最裡層,疊得整整齊齊。

  「這次寫了什麼?」木子牽著佟童的手,歪著小腦袋,用手捂著嘴的笑。她可還記得上次佟老師接到這個人的來信時,面容那叫一個糾結。

  「哎!老師的兒子可能要跟人走了!」佟童放下信,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佟老師有兒子了!那我還怎麼嫁給你啊!」木子鼓起腮幫子,狠狠的踢飛了路邊的兩顆小石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揚起腦袋:「什麼叫要跟別人走了?你和你老婆離婚了麼?」

  「小鬼!」佟童終於忍無可忍的蹲下來,笑著揉著木子的腦袋:「以後不許亂看電視了!都學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第四十八章 東隅桑榆

  凌浩這一星期幾乎是掰著手指頭數過來的,天天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好幾次都想打電話告訴周慧,說咱還是算了吧,求求你把鹹食讓給我行不行。

  但是這話他也只能想想,打死他也不出來。之前不就說過了麼,凌浩跟著佟童什麼也沒學會,就學會面子是個好東西啊好東西。

  男人的自尊讓他放不下身段來乞求一個女孩的施捨,更重要的是,條件是他提的,怎麼能反悔呢。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即使凌浩不承認,他也肯定為這個在顧慮。有一方面,就會有另一方面。

  周慧的種種表現讓凌浩深切體會到,周慧是從心底裡疼愛鹹食的,和鹹食重逢後的喜悅,更是溢於言表。

  這讓凌浩沒有辦法拒絕這個女孩的請求,雖然周慧一直沒提及要回鹹食的事,但是那樣期盼的眼神,還需要言語的附加麼?

  只是凌浩擔心,之前鹹食就是被周慧繼母丟棄的,如果再有一次,鹹食還會這麼幸運的遇上像自己這樣的人麼?

  凌浩現在已經無法離開鹹食了,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凌浩投諸在它身上的感情,以及鹹食給予的種種回報,真的有一種家庭成員之間的相濡以沫,無法割捨。

  更何況自從佟童走後,鹹食幾乎成為凌浩精神的一個重要支點,讓他如何大度的將鹹食拱手讓人。

  為此凌浩變得惶惶不可終日,幾乎無時無刻不把鹹食帶在身邊,甚至連晚上工作,都將鹹食一併帶去遊樂場。

  凌浩盡量為鹹食準備可口的飯食,喜歡什麼就給吃什麼,就像是晚期癌症病人的家屬,盡可能的給予病人臨終關懷。

  凌浩他媽什麼也沒說,歎著氣的看著兒子像個孩子似的成天圍著條小狗轉。小易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的罵他不乾脆,不男人,要不就拉下臉來求人家把狗留給他,要不就快刀斬亂麻,把狗給人家,眼不見為淨。

  這兩點凌浩都做不到,所以只能繼續讓人無可奈何。

  凌浩一直焦急的等待著佟童的回信,似乎聽了他的意見,自己就踏實了。奈何左等右等都不見回音,更加哀戚自己的不幸,佟童的狠心。

  其實還真不是佟童狠心,但凡有點兒腦子的,他就知道時間差這個東西。凌浩這封信寄到佟童那就得五六天,佟童再回信,就又得五六天,來來回回的十天半個月,你說佟童的意見還有什麼作用?

  所以佟童很理智的靜觀其變,又擔心凌浩那邊的情況,本想打電話回去問問,可那時為了讓自己斷了念想,手機早就停機了,為了這麼瑣碎的事,用學校的電話又不合適。

  更何況,太久沒見凌浩了,他不知道怎麼開這個話頭。他只記得那時兩人在一起,似乎根本不用言語交流,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心領神會。

  想著想著,佟童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佟童心裡明鏡一般,能不能回到過去,完全是自己的一念之差。凌浩的努力讓他的逃避成了枉然,決絕的心意也有了鬆動的跡象。他開始迷茫,自己那麼痛苦的抉擇,到底為了什麼。

  人間六月芳菲,正是勃勃生機。

  佟童抬起手臂,遮住刺目的陽光。忽然感覺手下傳來的溫暖,低下頭,就看見木子的小手緊緊拉著自己,小小的身體依偎在自己身邊。

  「佟老師!您在想什麼?」木子仰起臉,歪著頭,眉心皺出個「川」字,瞇睛看著佟童。

  「沒什麼!」佟童輕輕笑著,牽起孩子的手,慢慢往有陰涼遮蔽的地方走。腳下踩踏的土路,揚起細細的塵煙,竟透出淡淡的喧囂。

  「佟老師!是不是再過不久就能聽見蟬叫了啊?」木子低著頭,腳下不老實的踢飛了幾粒小石子,嘴裡含含糊糊的嘟囔。

  「嗯?」佟童低頭,微微的皺眉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應該是吧,怎麼,喜歡聽?」

  木子狠狠的點頭,抬起臉來用手臂擋住陽光,另一隻手依舊緊緊牽著佟童的手:「有蟬的夏天才是真正的夏天嘛,可是我聽紀校長說,它們只能活一個夏天,只有一個夏天!」

  稚嫩的聲音漸漸低沉,最後只剩下沉默。那樣哀傷的語氣,讓佟童的心也跟著莫名的抽緊。

  是啊,生命只有一個夏天,一個夏天。生如夏花,那麼死亡呢,沒有什麼秋葉之靜美,它們似乎只在乎生時是不是絢爛。

  佟童忽然看到了一扇門,門裡透出的光亮太過耀眼,周圍就只剩下黑暗了。耳邊忽然沒有了任何聲音,也沒有木子,沒有房屋,沒有樹木。

  佟童惴惴不安的邁步,身體那麼的輕,又那麼的沉。快要走進門扉時,那扇門卻「乎」的一下閉緊,嚴絲合縫。

  佟童陷進完全的黑暗之中,忐忑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一切。耳邊忽然低低的響起聲音,聽不出男女,也聽不出年齡。

  那個聲音問佟童,它說:「你的生命,若也只有一個夏天,那麼你會留給凌浩多少時間呢?」

  佟童沉默,眉頭慢慢的糾結在一起。耳邊的聲音卻一遍遍的催促,不疾不徐,狠狠扣問著佟童的心臟。

  「佟老師!佟老師!」耳邊忽然響起焦急的呼喊,佟童猛然驚醒,間看見木子滿臉委屈的控訴:「哪有你這樣的!別人跟你說話你怎麼能走神呢!」

  「哼!」的一聲,小傢伙狠狠的甩掉佟童的手,轉身顛著兩條辮子鏗鏗鏘鏘的頭也不回,在後面只能看見手臂偶爾抬起,似是在抹臉上的眼淚。

  佟童兩三步的追過去,揪住孩子,高高舉起抱在懷裡。看著她倔強的把哭花的小臉埋進自己懷裡,搖著頭輕輕的笑,腳步卻異常輕快。

  佟童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說了那樣的答案,但一切都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小易!」凌浩懷裡抱著鹹食,舉著電話貓在客廳的鞋櫃旁邊:「我可是要出發了!你跟上啊!」

  「哎呦!煩不煩啊你!整個一絮叨鍋子!這半小時都幾個電話了!知道你是去送狗,不知道還以為你去賣兒子呢!」小易頸側夾著手機,歪著腦袋,皺眉撇嘴,鎖上門。

  凌浩實在是沒底,仰臥起坐了半宿,最後還是給小易打了電話,求人家陪他一起去見周慧。

  小易打著哈欠,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凌浩感動啊,覺得人家為自己算是兩肋插刀了,孰不知人家是不勝其煩了。= =

  臨出門時,凌浩把鹹食放在地上,雙手合十,閉著眼睛沖天拜了拜:「佟童啊, 你保佑保佑我把鹹食再帶回來!」

  後背忽然讓人狠狠的抽了一下,凌浩吃疼,咧著嘴的回身,就看自己老娘手裡拿著條毛巾,氣得直樂:「你剛說什麼呢!佟童還在世呢!拜哪門子拜啊!」

  周慧早早的到了約定的地點,低頭看了看腕上的表,用手在頰邊輕輕的閃著風,皺了皺眉。

  「對不起啊!出來時忽然有點事兒!耽誤了會兒!」凌浩懷裡抱著鹹食,小跑了兩步,站定在周慧面前,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易在旁邊看著鹹食在凌浩後背上露出的倆眼睛,撇了撇嘴。丫凌浩有個毛事兒啊!都到地方了忽然蹴溜著要回家!讓自己死拽活拽才給拽來。

  「沒事兒!這位是……」周慧看著凌浩身邊的小易,兩手緊緊攥住手裡的白色手提袋,眼睛滴溜溜的上下打量。

  「我一朋友,小易,唐易軒!」凌浩說著把小易拉到前面。小易輕輕的扯了扯唇角,伸手握住了周慧的手:「你好,唐易軒!」

  「你好!周慧!」周慧笑得靦腆,本來就是很溫婉的臉龐,雖不算漂亮,但是笑起來卻讓人不免驚艷。

  小易站在廣場的中央,懷裡抱著鹹食。凌浩和周慧慢慢走到廣場兩端,停下來對視了一眼,都輕輕衝著小易點頭。

  小易把鹹食放在腳邊,輕輕的拍了拍它的屁股:「去吧!」

  鹹食茫茫然的左右看看,最後垂下腦袋,慢慢的邁開了步子。

  凌浩心都涼了,看著鹹食越走越遠,差點兒跑過去揪起來。奈何君子協定在先,況且這是鹹食自己的意願,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必須接受。

  凌浩緊緊的握著拳頭,指甲幾乎陷進了肉裡,把臉撇向一邊不再看一眼。忽然感覺褲腳被輕輕的拉扯,低下頭,就看見鹹食眼巴巴的咬著褲腳看著他。

  凌浩驚詫的抬頭,遠遠的看見周慧無奈的笑臉。狠狠把鹹食抱進懷裡,凌浩差點兒沒熱淚盈眶嘍。

  「那個,我以後能經常去看看它麼?」周慧狠狠的呼出一口氣,把快要沁出的淚水狠狠的憋了回去。

  「沒問題!什麼時候想它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們隨叫隨到!」凌浩慷慨的保證,剛要咧開嘴,忽然覺得此時自己的笑臉有些扎眼,強自憋了回去。

  「雪球!來!讓姐姐再抱抱!」周慧伸出雙手從凌浩懷裡接過鹹食,緊緊的抱在懷裡,眼圈漸次的發紅,最後輕輕的嗚咽,眼淚潰不成軍。

  鹹食也難受,看著曾經疼愛自己的姐姐這麼傷心,忍不住伸出小舌頭輕輕舔著那微鹹的液體。

  鹹食也為難啊,雖然跟姐姐在一起的時光很美好,但是凌浩老爸對它的深情厚誼它更是銘記於心,不說別的,就這幾天老爸那魂不守舍的勁兒,就讓它感激不已。

  更何況,鹹食也有自己的顧慮,姐姐雖然好,可那後媽卻讓它不敢恭維。萬一哪天她再心血來潮,把它扔在荒山野嶺,它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要是再狠毒點兒,把它燉了滋補身體,它不更要含恨九泉了麼。

  所以,別怪它,這是動物可憐的小小自保心理。

  「哪兒也不去了是不是?」凌浩緊緊的抱著鹹食,健步如飛。鹹食嗚嗚了兩聲,靠在凌浩懷裡打了個哈欠,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話凌浩都問它百八十遍了, 一開始它還有力氣跟著汪汪兩聲烘托氣氛,再後來連眼都懶得抬了,要不是看在老爸平時疼它,它早就一口咬上去讓他沙特阿普了。

  「哎?睡著了啊?」凌浩看了眼懷裡的小腦袋,輕輕笑著自言自語:「那行,咱回家,我得給你幹報爹個喜,咱這撫養權啊,算是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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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張冠李戴

  「凌浩!你不覺得這丫頭不對勁兒麼?」小易從操作室的小窗戶看著外面抱著鹹食的周慧,湊到凌浩的耳根子底下皺著眉頭嘟囔。

  「怎麼不對勁兒了?」凌浩愣怔著眼睛看著窗外轉盤上的動靜,手底下井然有序的按著按鈕。聽見小易的話,扭臉看了眼周慧,正看見她衝著自己微笑,也咧開嘴衝著外面擺手。

  「你不覺得她來的太密集了麼?」小易一隻胳膊攬住凌浩的肩膀,依舊不死心的給著凌浩暗示,希望他能自己頓悟。

  「放假沒事兒吧!」凌浩不以為然,回身看了眼小易的手臂,抖了抖肩膀:「丫把手拿下去!我這活動不自如了!」

  「凌浩!你是真傻麼?」小易咬著牙強忍住吐露三字經的衝動,狠狠的呼出一口氣:「她就沒一個半個朋友的,非天天跟你丫這耗著!」

  「她想鹹食了唄!我都答應人家隨叫隨到了,不能說話不算數不是!」凌浩依舊沒心沒肺的笑,手底下按了開關,回身看見小易陰寒著臉,忍不住的拽了拽那水潤的臉蛋兒:「丫這是跟誰深仇大恨的啊!」

  「跟你!別碰我!沒腦子這病別傳給我!」小易說完,吭哧一口咬在了凌浩的手背上,還跟只被激怒的甲魚一樣,咬住了他就不鬆口。

  凌浩在狹小的操作室裡甩著手的上躥下跳,小易死緊的攬著凌浩的一隻胳膊,不遺餘力。

  小易忽然眼角瞥見周慧看著他們這邊掩著嘴的笑,猛地鬆開了嘴,吐了吐唾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唐易軒你中邪了!」凌浩捂著手的呲牙咧嘴,話都說不齊整:「老子差點兒讓你給我咬成殘疾人士!我家雙雙回來要是看見我殘疾了還能要我麼!」

  「現在他也不能要你!」小易又吐了吐唾沫,從旁邊拿起礦泉水瓶子漱了漱口,還沒等把水吐出去,就被凌浩一掌拍在了後背上,一口水橫嗆進了肺管,憋紅了臉的咳嗽,趕上了關公。

  「你丫想死啊!」小易扔了瓶子暴跳如雷,拽起了身邊的一隻凳子張牙舞爪。

  「嫌髒你別咬啊!還告訴你了!剛上完廁所,沒水洗手!」凌浩緊緊的倚著門邊,擠眉弄眼兒的衝著小易扭屁股。

  小易氣結,扔了椅子坐上去,從口袋裡抽了棵煙出來,狠狠的吸了一口,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凌浩我問你,市裡除了咱這是都不讓狗溜躂麼?」

  「不能啊!」凌浩從小易手裡搶過那支煙,沒皮沒臉的瞇著眼砸吧:「我平時帶著鹹食都橫衝直撞的,沒人敢攔我啊!」

  「那不就結了!」小易說著無奈的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點上,抽了一口,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你用這兒想想!她周慧為嘛一直帶著隻狗站窗戶外站著!」

  「你的意思是……」凌浩微微的皺眉思索,靈光乍現般的忽然愣怔著眼睛一臉驚詫:「醉翁之意……」

  「不在酒!」倆人異口同聲,小易站起身來,拍了拍凌浩的肩膀:「孩子,總算是開竅了,難怪這幼兒園上到了三年級!」

  「滾!不能夠啊!」凌浩扔了煙,開始陷入恐慌,來來回回在休息室裡碾地板,小鐵皮房子讓他踩得吱呀吱呀的晃蕩:「她怎麼能對我有意思呢!」

  「你是拆房來的麼!」小易一腳踩在了凌浩的腳面上,居高臨下的冷著臉看著凌浩蹦躂:「就你那腦容量能想明白了!丫周慧也挺可憐的,被你這皮囊蒙蔽了雙眼!」

  「我怎麼了我!」凌浩不服,瞪著眼睛反駁:「我人見人愛的,看上我那是人之常情!」

  「對!不錯!」小易忽然笑出了一臉的雲淡風輕,伸手拉開了操作室的門:「正好,佟童看意思也是不回來了,你就跟周慧湊合湊合得了!」

  「那你說怎麼辦!」凌浩一把拉住小易的手,半個身子死扒在人家胳膊上,楚楚可憐的像只棄犬:「人家根本對我沒半點兒表示,要回絕我也是出師無名啊!」

  「還叫沒表示呢!」小易恨不得一巴掌抽他個半身不遂,拎著他的領子,貼在了休息室的窗玻璃上,指著不遠處的周慧。

  周慧像是心靈感應般,忽然的轉頭,懷裡抱著鹹食,看見窗口的凌浩和小易,笑得雙頰緋紅,眉目含春。

  「這還叫沒表示是麼?」小易橫眉立目的用兩隻手指戳著凌浩緊閉的雙眼:「你鼻子上這倆窟窿眼兒是喘氣兒的麼!」

  「那你說怎麼辦?」凌浩有些氣餒的看著小易,抻著脖子看見周慧依然站在原地看著他倆這邊,開始確信小易的話是有據可依的了。

  「我問你句實話!你心裡是不是還是只有佟童,他要是回來之後你媽或是他媽還跟著攪和不同意,你還能堅持麼?」小易雙眼如炬。

  「廢話呢麼!這明晃晃的還青天白日呢!我凌浩要是說半個瞎話,就讓老天爺收了我去!」凌浩眼神堅定如鐵。

  「佟老師!又您封信!」木子耷拉著腦袋,把那素色的信封甩在佟童的手裡,沒好氣兒的一屁股坐在了教師宿舍的門框上,雙手托腮的發呆。

  佟童心急火燎的拆開了信封,摸出了一張紙,回手把信封拍在了桌子上。背著陽光細細的看,先前還微笑著的臉,越來越青。

  佟童:

  見字如面,沒什麼別的可說了,就是通知你一聲,周慧,就鹹食它姐,她似乎挺中意我的,我媽看著也合適,拚命的撮合。我一來抵不住女孩兒的深情厚意,二來母命難違,所以,對不起,祝福我吧。

  凌浩

  佟童站起來,渾身抖的像是發動機,抓起桌上的信封就往辦公室跑,出門的時候踉蹌著差點兒踢到了門口的木子,小丫頭看著那驚慌失措的背影直呲牙。

  他得問問他凌浩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千辛萬苦的終於把他佟童纏磨的活動了心,此時卻要跟著別的女孩雙宿雙棲,難道只是為了戲弄他佟童之前的不辭而別才要將他追回又拋棄麼!

  手下哆嗦著拿不穩信封,忽悠悠的掉在了地上,卻發現有張紙片露了出來。佟童擰著眉頭撿起來細細的看,手越哆嗦越厲害,最後咬著牙,黑青著臉將那張紙片揉成了一團。

  丫呸!佟童!高興著呢吧!想著就擺脫我了!門兒也沒有!想跟我一臉善解人意的說「祝福你」?下輩子吧!我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認命吧你!

  凌浩敬上

  凌浩忐忑,一想到一會兒的會面,冷汗就嘩嘩的往外冒。雖說不是捕風捉影吧,但是拒絕女孩,他這小半輩子了還是頭一遭,多少也有點兒心虛,

  心裡正嘀嘀咕咕的往約定的茶樓走,手機忽然扯著嗓子,唱的那叫一個歡實。凌浩掏出來一看,是個外地的生號兒,沒理,又揣回了口袋裡。

  可那邊那個堅持不懈啊,響完一遍接著響第二遍,凌浩皺著眉頭剛「喂」了一聲,那邊忽然響起了一把低沉的男聲,說話沒有間歇,凌浩連嘴都插不上。

  「凌浩!你是不是覺得開這樣的玩笑特有意思!你是不是覺得讓我擔心讓我難過是件特別好玩兒的事情!這是第一次,別人都是讓一讓二,我沒這麼大度,你要是再有二回,你看你還能不能見著我!我說到做到!」

  「嘟嘟……」乾淨利落的一氣呵成,凌浩舉著手機聽了半晌的忙音依舊沒緩過味兒來,腳步虛軟的像是踩在了棉花套子上。

  佟童,剛佟童都在手機裡說什麼了?凌浩玩了命的往剛才顯示的那個號碼上回撥,卻一直都是等待接聽。

  通話記錄還在,一切都不是夢境,凌浩像是打了針強心劑,握著手機親了又親,嘴叉子咧到了後腦勺兒。

  「凌哥!這邊兒!」周慧在靠窗的位置衝著凌浩招手,凌浩輕輕的點頭,激動勁兒還沒過去,三兩步的跑過去,撞到了人家小服務員。

  險險的把那小姑娘攬緊穩住,凌浩勾起唇角,急急的說了句沒事兒吧。小姑娘愣怔著點頭,看著凌浩遠去的背影,捂著雙頰急急的溜進了櫃檯後面。

  唔!上帝是不是射出了什麼特什麼箭!女孩咬著工作服的下擺蹲在地上捶胸頓足。為什麼笑容就能那麼迷人!

  「那個!周慧!」凌浩輕輕的呡了口茶,不敢抬眼睛:「那個,我,那個……」

  「凌哥!你有什麼事兒直說就行!」周慧輕輕的笑著,俯身給凌浩的杯子裡添茶,長長的秀髮輕輕的擦過凌浩的臉頰,瞬間帶起了一抹潮紅。

  媽媽咪呀!這是紅果果的色誘啊!凌浩哆哆嗦嗦的閉著眼睛夠著茶杯,忽然響起了剛才的那通振奮人心的愛的電話,心中忽然充滿了無限的力量。

  不能被敵人的糖衣炮彈所擊倒,凌浩猛地把茶杯一把扣在桌子上,嚇得周慧往桌椅裡退了退。

  「周慧!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兒但是我還是不能接受你的心意因為我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而且決定要跟他共度一生了對於你的厚愛我只能說聲對不起我相信你能找到更好的男孩兒我祝福你!」

  「呼」的長舒一口氣,凌浩狠狠的灌了口茶在自己嘴裡,剛才一口氣沒喘,差點兒沒把自己給活活兒憋死。

  沉默,還是沉默。凌浩憋不住了,睜開眼睛就看見周慧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最後忽然張開了嘴,笑得前仰後合。

  凌浩盯著她,看著她上氣不接下氣的笑。笑到凌浩開始發毛,周慧才不好意思的用紙巾擦了擦嘴角,呡了口茶,不好意思的笑笑。

  「凌哥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一直拿你當哥哥看待的!」周慧說著整了整自己的裙子和發稍。

  凌浩一顆心總算落了地,轉而想到都是小易的杞人憂天才讓自己在女孩面前失了面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尷尬。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就實話說了吧!」周慧忽然湊近,沒顧上凌浩清白交加的臉,微啟朱唇:「我就想問問您,您那朋友小易,她有女朋友麼?」

  

  第五十章 心有靈犀

  「你說什麼!」凌浩正往嘴裡灌水,聽見小易的話,這一口水全貢獻給了小易養的那盆仙客來,還險些搭進去自己半條命。順了半天氣,才把話說利索了。

  「你惡不噁心啊!」小易撇著嘴抹了抹自己胳膊,上面全是凌浩噴的水星子,一臉厭惡外加不屑:「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一男大當婚,周慧那一女,嗯,雖說不大吧,但是談戀愛也是正當權利不是,既然她有意思,為什麼不能試試!」

  「那秦子釗怎麼辦!」「我談不談戀愛關他個屁事兒啊!凌浩你這一口嗆得腦進水了吧!」

  凌浩無言,結結實實的讓小易給悶了個大窩脖,可他聽見小易說要和周慧談戀愛的時候,腦子裡第一個出現的就是秦子釗。= =

  他從茶樓回來的時候就感覺心裡跟揣了十五隻兔子似的,七上八下。一是想著佟童的那個電話,好像是有那麼些意思,卻又不敢確定,心神不寧的。

  二來吧,周慧特誠懇的讓凌浩給自己當回媒人,同意不同意的都放在一邊,起碼得讓小易知道她的心意。

  這凌浩可是著實犯了難,出於朋友道義吧,有這麼好的女孩追求自己哥們兒,那必須得竭盡全力的撮合。但是出於人道主義吧,他又不能對秦子釗的感受置之不理,畢竟有那麼點兒兔死狐悲的感覺。

  雖然人家秦子釗和小易誰都沒提過說他倆有事兒,但是小易說得好啊,你鼻子上那倆窟窿眼兒是喘氣兒的麼?

  那不能,凌浩這不就心明眼亮了一回麼。

  左右為難啊,凌浩是把話帶到了,但是沒做任何添加渲染,就是為了讓小易不受任何外界影響的做出決定。

  沒想到吧,小易不僅沒露出半點兒驚訝,就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喝了口水,砸吧砸吧嘴,點點頭,說了句也可以。

  也可以?也可以是什麼意思啊!

  凌浩徹底無奈了,憂心忡忡的,說你再考慮考慮吧。小易就急了,問他你是有毛病麼?我跟一條件不錯的女孩談戀愛你讓我考慮考慮,我要跟一男的勾搭成奸了你就放鞭炮慶祝了?別以為全世界都是你這樣的!

  一句話,算是徹底沉默了。小易一肚子氣,看著窗外面一言不發。凌浩又讓哥們兒給狠狠的踩了回痛腳,渾身委屈的要冒出水兒來。

  「嘿!這快七月半了!你那生日打算怎麼過?」小易知道自己說話重了,鋪了道台階,請凌浩下來。

  嗯,凌浩是七月半生的,但可不是鬼節,人家那是農曆,凌浩這是公歷。

  「不過了!越過越老,沒勁!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兒電聯,你和周慧的事兒你倆單線聯繫吧!」凌浩悶著聲甩了這句話,帶上門出了小易家。

  在街上走著,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凌浩記得清清楚楚,情人節那天,佟童說好了給他包催生餃子的,現在人在千里之外,連個影子都摸不著。

  又想起小易那倔了吧唧的孩子,更是一腦門子官司,趕緊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事兒我可是告訴你了,怎麼個發展你就自己拿捏吧!」凌浩歎了口氣,剛要撂電話,秦子釗在那邊急急的攔住,沉默了半天,才開了口:「謝了!那時候哥們兒真是……」

  「咳!我明白!受人之托麼!」凌浩輕笑著衝著自己的額發吹了口氣,斜著眼看著它們在眼前一綹綹的飄起落下:「別提那時候,還得謝你,怎麼說要不是你,我不也找不著佟童不是!」

  「佟老師啊!」木子嬉皮笑臉的扒在辦公室的門框上,斜歪著腦袋看佟童批改試卷:「我考得怎麼樣啊!」

  「你啊!」佟童笑著,故意皺著眉頭:「我還沒看見呢,估計不怎麼樣,成天就看見你瘋玩兒了!」

  「哪有!」木子滴溜溜的從門口跑過來,倚在佟童身邊,張著大眼睛眨巴:「我挺努力的,真的,佟老師你看你看,看我這眼睛,我沒說瞎話吧!」

  佟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過木子手裡的那封信:「你有這天天跑傳達室的工夫,還不如多做兩道數學題呢!」

  「嘁!」木子不服氣,撅著嘴看著佟童。一會兒又笑著湊過去,抻著脖子直眉瞪眼的看著佟童手裡的那張紙:「都說什麼了!」

  「去!我這批改卷子呢!不允許有任何舞弊!趕緊上課去!小心別人放假的時候我把你留在學校補課!」佟童笑著拍著木子的小腦袋,看著她一步三回頭的被打發走。

  辦公室裡又恢復了寂靜無聲,佟童手下捏緊了那封信,微微的皺了皺眉。

  凌浩的生日快到了,專門寫了信來和自己討要催生餃子。語氣無賴又霸道,但是佟童怎麼看怎麼覺得那一字字的很委屈,心裡不由的擰攪。

  「小易!周慧他們都放暑假了,你說佟童他們那小學是不是也應該放暑假了啊!」凌浩嘴裡面砸吧著煙,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廢話麼不是!幼兒園還放假呢!」小易仰著頭往自己嘴裡扔了顆花生豆,忽然從椅背上支起身子:「你要幹嘛啊!」

  「人家不過來,我過去還不行麼!」凌浩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拍了拍自己的後背:「我天生就是賤命!」

  「那也不能太賤了不是!」小易急急的抓住凌浩的胳膊:「你總是這麼上趕著你就不怕以後他不拿你當回事兒!」

  「我這輩子就是欠他的!」凌浩回身笑笑,拍了拍小易抓著自己的手:「再說了!你去問問秦子釗,問他總這麼上趕著你就不覺得自己賤!」

  小易不說話了,臉色青白交加,狠狠的甩開了凌浩的胳膊,扭臉看著窗外,耳邊輕輕響起凌浩的歎息:「感情的事兒,值不值該不該的,永遠說不清楚!」

  「哎!」凌浩他媽手上捲著凌浩的一件T恤,輕輕歎口氣:「路上自己小心,中午媽給包了餃子,吃完了睡會兒,怕你路上不得歇著!」

  「媽!」凌浩不好意思的攬住他媽的脖子,輕輕的順著老太太的脊背:「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在家也好好吃飯,我很快就回來,還有,別由著鹹食撒歡兒的跑,你跟它折騰不起,實在不行就硬揪回來,塞狗窩裡!」

  鹹食看著人家母慈子孝,心裡開始不是滋味。當初就不應該被老爸溫柔的假象所蒙蔽,姐姐打死也說不出把它塞狗窩裡的話。

  凌浩飽飽的塞了一肚子的餃子,看著他媽關切的問著還要不要,無奈的笑著擺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再吃!咯!就超重了!到時候飛機上不去,那不虧大發了!」

  凌浩他媽表情忽然暗淡,一手拿著筷子,胳膊肘撐在飯桌邊上:「我也七八年沒給你包餃子吃了,總怕你吃不飽!」

  「媽!」凌浩站起來把他媽攬在臂彎裡,輕輕的揉搓著她的肩膀:「特好吃,這麼長時間你包餃子的味兒一點兒沒變,乾脆在那邊開餃子館算了,估計到時候得比臧姑娘還火!」

  「去!死小子!」凌浩他媽紅著眼眶笑著回身拍著兒子的手,「哎」了一聲:「去吧!我也想開了,我沒陪你多長時間,也陪不了你多長時間了,別管和誰過,你過的舒服,媽就放心了!」

  「誰啊!」凌浩他媽正擦著櫃子,忽然聽見門鈴響。她沒去機場,凌浩讓她在家歇著。她抬眼看了看表,凌浩這時候該上飛機了,不可能是忘帶東西了啊。

  三兩步的跑過去,凌浩他媽疑惑的拉開門,看見門口的人,禁不住的一愣:「佟童!」

  佟童看見凌浩他媽也是微微一愣,緊接著一陣尷尬,不知道該不該進屋。凌浩他媽趕緊拉了他的手把人帶進來,一疊聲的抱怨:「這是怎麼話說的!凌浩這坐飛機去找你去了,這會兒都上飛機了!你倆就沒說一聲?怎麼就走岔了呢!」

  「我那不是……」佟童一怔,低著頭,心裡著急,臉上更是紅成了一片。

  他那不是想給凌浩個驚喜麼!佟童哪好意思當著凌浩他媽的面兒說出來啊。這不凌浩也想給他個驚喜麼,倆人就驚喜的錯開了。= =

  凌浩他媽趕緊往凌浩手機上撥電話,不通,著急的反覆撥,還是不行。沒奈何的回身,正看見佟童扒在臥室門框上愣神兒。

  一點也沒變,佟童拿眼把屋子的邊邊角角都掃瞄了一遍,哪怕是他臨走時落在床頭櫃上的那支筆,凌浩也沒給挪動分毫。

  時間一分一秒靜靜的流淌,佟童眼眶漸漸漲滿,回身看見凌浩他媽盯著自己,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個,我……」

  「別說別的,先歇歇!」凌浩他媽輕輕拍了拍佟童的肩膀:「小易也往他手機上撥呢!要實在聯繫不上就等他下了飛機再讓他飛回來,總能見上一面的,別急!」

  「那怎麼行,我……」佟童低著頭說不出話,感覺凌浩他媽溫暖的手掌罩在自己的頭頂上:「哎!你倆啊!你倆啊!」

  忽然「光」的一聲巨響,凌浩他媽和佟童急急的奔到客廳,就看見凌浩呼哧帶喘的立在門口。

  凌浩急急的走過去,一把把愣怔的佟童狠狠摟在懷裡,眼裡的光晶亮,比窗外的太陽還炫目,只是喘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凌浩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謝,飛機晚點了。

  

  第五十一章 小別勝新婚

  「多吃些!」凌浩看著佟童狼吞虎嚥,不住的往他碗裡夾著新出鍋的餃子,眼睛裡的光很是柔和。

  佟童嚥下嘴裡的東西,抬起頭抹了抹嘴,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凌浩和他身邊的老媽,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那個,我吃飽了!」

  「這才多少!」凌浩他媽趕緊又拿起筷子塞在他手裡,把餃子一個個的撥楞到他面前的碗裡:「還有呢!吃完了伯母再去給你煮!」

  「別!伯母!真吃飽了!」佟童的臉色微微漲紅,看了看手底下一個個飽滿的餃子。他是真的餓壞了,連吃相都顧及不到了,吃完後又噁心的難受。為了提前趕回來,連夜的顛簸,睡眠不足,現在站著都能睡著。

  「媽!他沒少吃!」凌浩輕輕的拍了拍老媽的肩膀:「折騰一中午你也累了,去歇歇,我去刷碗,你看看他那樣兒!」說著又指了指佟童眼底下深沉的暗影:「讓他先睡一覺,晚上再好好吃吧!」

  佟童閉上眼睛,感覺到莫名的眩暈。這間臥室,這張床,這溫軟的床單,此時闊別已經的真實觸感,都讓他感覺到無法言喻的虛幻。

  禁不住把眼睛小小的睜開一條縫兒,就看見凌浩側躺在他身邊,一臉笑意的注視著他。猛地又把眼睛閉上,強自壓抑著過快的心跳,就像是被當場捉贓的小偷。

  「睡不著就別勉強了!睡的也不短了!」凌浩嬉笑著捏緊佟童的鼻子,看著他臉色漲紅的翻著白眼瞪著自己:「偷瞄我幹什麼!趕緊!和我說說話!」

  佟童氣惱,憤恨的拍掉凌浩的手,輕輕的側過身子,卻猝不及防的被凌浩一把抱在懷裡:「傻子!怎麼忽然回來了!多累!」

  「你折騰不也是累麼!」佟童聽著耳邊的呢喃細語,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又往那溫暖的懷裡倚了倚:「再說了!某些人在信裡說的那麼淒哀,我忍心置之不理麼!」

  「那為什麼不給我回信!」凌浩有些氣惱,有些委屈,在佟童的耳邊喝出暖暖的氣息,和客廳吹進來的冷氣形成鮮明的對比,激得佟童一陣陣戰慄。

  「我說我想你你不回信,我說鹹食要走了你不回信,我說我要過生日了你還是不回信,你怎麼就那麼沉得住氣呢!」話說到最後,已經只剩悶悶的尾音。凌浩緊緊的把頭貼在佟童的頸側,手臂慢慢的收緊,再也不說一個字。

  「你有腦子麼!」恬靜的氣氛忽然被打破,佟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凌浩懷裡掙擺出來,聲音徒自拔高。

  「你那情書寫的是什麼!啊!詞不達意的!還胡亂的堆砌古文!還有!你問我鹹食的事兒,我就是給你回信了也晚八村了!你知道時間差麼!再說了,你說你過生日,我,我這不是回來了麼!」佟童忽然沒了聲音,悶悶的側窩著身子,留給凌浩一個倔強的後背。

  「傻瓜!」凌浩輕笑著滿眼寵溺,在身後扳著佟童的肩膀,發現巋然不動,索性整個身子扒在人家後背上,恬不知恥:「對了,我想起來了,我那次給你寄出封信沒幾天,就接到一外地電話兒,電話裡那男的說話都不帶停頓的,你說,能是誰呢?」

  「鬼唄!」佟童沒好氣的回身甩開凌浩的手:「你壞事兒做多了,大白天的就碰上鬼了唄!」

  「嘿!我都沒說是白天黑天的,您老人家就知道是白天!」凌浩斜挑著一邊的眉毛,勾起唇角,扶住了佟童的脖頸:「莫非,你有千里眼不成!」

  「等一下!」佟童忽然拍開凌浩的臉,支起雙臂從凌浩的肩膀上露出倆眼睛,看著洞開的臥室門:「媽呢?光顧著跟你鬧騰了!」

  「呵呵!好媳婦!改口真快!」凌浩說著從肩膀上把佟童拎下來,摟在懷裡揉搓:「出去溜鹹食去了唄!你這剛醒過味兒來!才想起來背著婆婆!晚大發了!」

  「你!唔!」佟童瞪著眼睛,來不及反駁,雙唇瞬間被溫軟的觸感覆蓋。輕輕的閉上眼睛,剛伸手攬住凌浩的頸項,就忽然感覺到一隻手正不輕不重的揉搓著自己沉睡的灼熱。

  「凌浩!別!天還沒黑呢!」佟童驚慌的壓住凌浩的手,看著他無賴的抓過床頭櫃上的鬧鐘看了一眼:「快七點了!不早了!天黑的晚,一會兒就黑了!」

  「窗、窗簾!」佟童依舊負隅頑抗,雙手死死的揪著自己被凌浩解開的褲鏈,臉色漲得通紅。

  「哎呀!事兒這多的!老夫老妻的怎麼這麼多講究!」凌浩悻悻的跳下床,把窗簾拉上:「這回總……嘿!」

  一回身,就看見佟童提溜著褲子躡手躡腳的往臥室外面蹭,兩三步的竄上去,一把揪回來,關了臥室門,回手又打開臥室裡的空調,底下頭看著懷裡漲紅的臉:「這下總該消停了吧!」

  「凌浩!呃,輕點兒!疼!」佟童死緊的閉著雙眼,雙手狠狠的揪著身下的床單,身體接觸到冰涼的空氣,本能的往另一具溫暖的軀體上靠攏,卻被異樣的侵入感刺激的微微皺眉。

  「我輕些!」凌浩放柔了手下的力度,手裡沾著滑膩的護手霜,慢慢的推進。看了看佟童咬緊的蒼白下唇,輕輕的湊過自己的唇,在那唇外細細的舔舐。感受到佟童鬆開的牙關,便猛地潛進去,用唇舌翻攪著攻城略地。

  分離太久,艱澀慢慢退卻,記憶中的醇美卻如同海水般襲來,不知餮足的變換著角度在彼此的口腔裡尋找著最溫熱的一點,身體緊密相貼,唇齒間輕輕的溢出淡淡的嚶嚀,像是甘甜的蜜汁流瀉。

  「凌浩!凌……浩!」佟童漸漸的呼吸不暢,像是擱淺的魚。剛被放開的瀲灩的唇,微啟著尋求空氣,又像是劫後餘生的溺水者。

  「我在!我在!」凌浩艱難的忍耐,一隻手穩住佟童顫抖的腰肢,另一隻手依舊不遺餘力的做著擴展。

  他有多麼渴望佟童溫暖的身體,沒人知道,但是他不想傷害佟童,這誰都明白。要是因為自己的魯莽而給他帶來傷痛,那恐怕比他自己受傷還要難受。況且,那種撕裂,他親身經歷過,就越發懂得,不能操之過急。

  「凌……浩!凌……浩!」佟童迷離的眼中滿滿的都是凌浩汗濕的臉,微微的低下頭,斂起了眼瞼,不敢再看一眼:「可以……了,你……你……來吧!」

  凌浩驚詫,耳邊是佟童羞怯的邀請,抬起眼看著那緋紅的臉頰,感受到緊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指尖,像是嵌進了皮肉之中。凌浩緊緊的咬著唇,輕輕的撐起佟童的雙腿,試探著將自己慢慢的頂入。

  「呃!」佟童的身體微微一滯,想像和現實永遠是兩回事,狠狠的呼氣吸氣來放鬆自己,努力的接納,卻沒發現自己身體的震動也牽扯到了凌浩,正是進退維谷之際,這麼的壓迫刺激,真是苦不堪言。

  「對不起了!童童!」凌浩輕輕的吻了吻佟童的額角,握住佟童的腳踝慢慢的向上頂,猛地挺進,瞬間被包裹在溫暖的狹窄裡。

  「唔!」突來的刺激令佟童措手不及,眼前瞬間被淚水迷濛。疼,還是疼,自己這麼努力的配合,他怎麼就不知道溫柔些呢。想著更是滿心的委屈,眼裡的淚水漸漸的溢滿,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童童!童童!疼了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凌浩不敢動作,心疼的皺眉,慢慢俯下身子把佟童眼角的淚水輕輕的吻去。

  兩個人都幾乎被這種靜止的不進不退磨斷了神經,凌浩一咬牙,輕輕的款擺腰肢,沒有感受到佟童的拒絕,便放開了膽子,盡情馳騁。

  佟童不受自己控制的搖晃,意識漸漸的模糊,眼前慢慢出現了那道門。在那道門前,曾經有一個聲音問過他,如果生命只有一個夏天,那他會留給凌浩多少時間。

  他那時迷茫,無措,那聲音卻步步緊逼,他惶然的閉上眼睛,空白的腦海中,忽然有什麼東西「啪」的閃現,就像是極快的一道火光。緊接著他睜開眼睛,鎮定微笑著說出了那個連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答案。

  他說,一個夏天。

  生命若真只有一個夏天,那麼他留給凌浩的時間,就是整個生命。

  現在,那道緊閉的門扉衝著他敞開,裡面還是那麼的亮,耀眼的看不清周圍的一切,佟童一隻手臂遮住眼睛,另一隻手摩挲著前進。

  只是輕輕的一跨,佟童睜開眼睛,豁然開朗,眼前的一切令他目眩神迷,震撼的不能成語。

  他相信,那就是伊甸園。

  「童童!童童!」凌浩驚慌的拍打著佟童的臉頰,看著那失去焦距的眼睛,焦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他知道歡愛中的人會偶爾失去意識,但是真的看見愛人這樣,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凌浩!」佟童幽幽轉醒,眼前是凌浩心急如焚的臉,他輕輕的笑,撫上凌浩的額頭:「生日快樂!」

  「說早了!還沒到十二點呢!」凌浩緊緊的把佟童摟在懷裡,手下輕輕摩挲著那冰涼緊俏的臀:「咱們就一直一直這樣等到十二點,你再祝我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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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慶生

  「童童!」凌浩整個趴在佟童的後背上,緊緊的把佟童攬在懷裡,手底下輕輕的攏著佟童的灼熱揉搓,熾烈的氣息噴薄在佟童的頸側:「瘦了!吃的不好?怎麼都瘦成這樣兒了!」

  「哪、哪瘦了!」佟童雙腿跪在床上微微的顫抖,咬著牙,雙手緊緊把住床頭,努力的仰起頭尋求稀薄的空氣。

  「哪都瘦了!」凌浩忽然勾起唇角,眉眼邪肆的飛揚,意有所指的輕輕收緊了指間,攬了攬佟童的腰,將他翻了個身面對著自己。

  佟童氣結,緊閉著牙關,雙手依舊狠狠的抓著身下的床單。斜斜的瞪著凌浩嬉笑的臉,猛地張開嘴,一口咬上了那密佈著堅實肌肉的肩胛。

  凌浩悶哼出聲,強忍著疼痛咧開嘴,調笑的看著依舊死咬著自己不放的佟童:「娘子這般熱情,相公豈有不應之理!」

  說著狠狠的擺動起自己的腰肢,雙手牢牢的箝著佟童的兩條大腿,指尖將腿內側的細嫩肌膚掐出兩道深沉的紅痕。

  佟童越發的收緊牙關,不讓脆弱柔媚的嚶嚀流瀉出來,感受著凌浩越發猛烈的動作,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

  凌浩血紅了雙眼,被佟童柔嫩的內壁刺激的一陣痙攣,不可抑止的咆哮出聲,將滿滿的灼熱撒進佟童的身體裡。

  喧囂瞬間偃旗息鼓,屋裡只剩下濃重的喘息和歡愛過後特有的麝香味。佟童張開四肢,胸口劇烈鼓動。凌浩一隻手輕輕的壓在他的胸口上,趴靠在他的身側,將頭撇向一邊狠狠的呼吸,手下依舊摩挲著佟童火熱的腰側。

  「累麼?」凌浩輕輕撥弄著佟童汗濕的發,眼睛望著天花板,一片滿足的空茫。佟童輕輕搖頭,頭髮掃過凌浩的臂膀,刺得凌浩一陣麻癢,更緊的攬了攬他。

  「哎!」凌浩夠過床頭的鬧鐘看了一眼,輕輕歎了口氣:「沒堅持到十二點!我果然老了麼!」說著翻身看著佟童一臉的氣急敗壞,抓起他的手在唇畔輕輕的啄:「要不咱歇會兒再來一回?」

  「凌浩!就算你不要臉也別把我搭進去!你是想要我命麼!」佟童狠狠的抽回自己的手,賭氣的扭過臉去:「我這折騰了一天一夜,要不是看在你生日的份兒上,我瘋了這麼捨命陪君子!」

  「我不就這麼一說麼!」凌浩欺身上來扳回佟童的身子,頭枕在他的頸側:「知道你好!我現在跟做夢似的!倍兒美!」

  佟童輕輕勾起唇角,卻不讓凌浩看見,伸手慢慢順著凌浩濃密的黑髮:「凌浩!我這次只呆一個星期,我……」

  「怎麼還要走!」凌浩猛地坐起身子,又被佟童一把拉回身側輕輕的安撫:「你聽我說,這是工作,我必須呆夠時間才能回來,況且,時間也不多了,還有倆月。」

  佟童說著低下頭,注視著凌浩的黑眸,眼裡溢滿了溫柔:「等我回來好嗎?」

  「那回來了是不是就再也不走了!」凌浩低下頭把臉埋進佟童的小腹,更緊的收起臂彎。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說話算數!」

  佟童微笑著點頭,凌浩整個人蹭上來看著他的臉,靜靜的凝視著,最後輕輕的啄了啄他的唇:「那作為補償,咱再來一次吧!」

  凌浩他媽抬眼看了看自家拉緊的窗簾,又低頭看了看鹹食,絮絮叨叨的嘟囔:「你說咱上不上去啊?這都快十點了!」

  鹹食嗚嗚了兩聲,打了個哈欠,窩在它奶奶的身邊就要迷糊著。凌浩他媽咬咬牙,一把把鹹食抱在懷裡:「不管了!咱上去再說!」

  聽見開門聲,凌浩趕緊把佟童包好了扔在臥室裡,拉緊了房門,自己搓著手衝著他媽笑:「媽!怎麼帶著鹹食溜了這麼長時間!」

  「哼!」老太太從鼻子裡哼了口氣,看了看緊閉的臥室門:「外面涼快不是!我就膩歪這空調的風,本來都打算在外面過夜了,一看還是算了,怕吹成半身不遂!是吧鹹食!」

  鹹食抬頭看了眼它奶奶,又斜著眼看了看它爸,最後窩在狗窩裡悶聲不響的耷拉著腦袋啃親親腸。

  佟童在屋裡側著頭趴在床上,細細聽著凌浩他媽的話,臉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子,心裡更是咬牙切齒的把凌浩罵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那小子跟打了興奮劑似的,要不是自己求饒,他還樂此不疲呢。實在是累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這才讓凌浩幫他清理身體,這回可好,凌浩他媽更看不上他了,準得以為他沒臉沒皮,只圖那點兒痛快了。

  「他吃了麼?」凌浩他媽斜睨著兒子,輕輕的衝著臥室撇了撇嘴,抓起圍裙進了廚房。

  「還,沒呢!」凌浩不好意思的搔搔自己的頭髮,跟著他媽屁股後面進了廚房:「這剛醒!他,太累了!」

  「嗯!可不累了麼!」凌浩他媽不抬眼睛,又從鼻子裡輕輕哼出口氣,打了個雞蛋,從冰箱了取了些單凍的蝦仁:「你們年輕,以後在一起的日子還長著呢,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一次吃的太飽不是!」

  凌浩只能在一邊一個勁兒點頭「是是是」,心裡叫苦不迭,要是佟童知道他媽囑咐他的這些話,非拿著菜刀謀殺親夫不可。

  「叫他出來吃飯吧!」凌浩他媽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子:「累了一天了別再餓著肚子睡覺!你啊!」說著用圍裙抹了抹手,狠狠的戳了下兒子的腦袋。

  「知道了!」凌浩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三兩步的竄到臥室門口,叩了叩門,輕輕的推開,伸進腦袋:「起了麼?媽把飯做好了!出來吃點兒!」

  雞蓉鮮蔬湯,三鮮蛋炒飯。佟童手裡拿著凌浩他媽遞給的飯勺,另一隻手在桌下狠狠的扯著剛換上的凌浩的家居T恤,臉都抬不起來了。

  「怎麼不吃?」凌浩他媽輕輕拍了拍他的頭,佟童抬起頭,就看見凌浩他媽溫和的笑臉,更不好意思了:「伯母,我……」

  「好好吃!吃完了歇會兒早睡!」凌浩他媽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可是困了!明兒咱中午在家吃!晚上你和凌浩出去和朋友慶祝吧!年輕人,湊在一起熱鬧熱鬧,你就多陪陪他吧!」

  說著凌浩他媽拍了拍佟童的肩膀進了客房,佟童愣怔著抬頭看著凌浩:「這是?」

  「傻帽兒!」凌浩輕輕的俯下身子刮了刮佟童的鼻尖:「還看不出來啊!等著過幾天給婆婆敬茶吧!」

  「嘿!你小子怎麼蹦躂回來了!」秦子釗一看見佟童,緊跑了兩步狠狠的捶上了他的肩膀,然後又緊緊夾住佟童的脖頸,拚命揉搓著他的頭髮:「可想死哥們兒了!」

  佟童呵呵的笑,反身去揪秦子釗的臉,卻聽見凌浩在一邊輕輕的咳了一聲。倆人都停了動作,就看見凌浩一個背影,沉著聲吩咐:「咱進去等小易!」

  秦子釗勾著佟童的肩膀,玩味的笑,忽然伸出手指彈了彈佟童的臉頰:「這小子醋性也太大點兒了吧!」

  「去!別胡說!」佟童拍開秦子釗的手,緊接著又勾住他的肩膀:「我可得好好拷問拷問你!這些日子都怎麼過的!」

  「嘿!反了吧!這可是我要問你的!」說著倆人摽著膀子哈哈笑著進了餐館,完全對凌浩的鐵青臉色視若無睹。

  「凌哥好!生日快樂!」周慧把手裡的禮物交到凌浩手裡,然後緊緊倚在小易身邊微笑,小鳥依人。

  「那個,謝謝!」凌浩尷尬的笑著接過周慧遞過來的禮物,不著痕跡的湊到小易耳根子底下:「你怎麼把她也給帶來了?」

  「帶來怎麼了?」小易一臉的驚訝,緊接著有些氣惱:「你生日我帶我女朋友來你是不高興麼!你要是不高興這頓飯我們可以不吃!禮物我是送到了,走人也沒關係!」

  「喝!這怎麼話說的!」凌浩趕緊攬住小易的肩膀賠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那不是……」說著眼睛瞥了瞥秦子釗。

  「你怕毛啊!他秦子釗還能吃人不成!」小易說著挑釁的看了眼一直悶聲灌酒的秦子釗,凌浩看著秦子釗那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忽然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讓丫秦子釗忘恩負義,虧自己還跟他報告敵情呢,他剛才居然調戲自己老婆,不地道,忒不地道,這叫壞人自有壞人磨。= =

  這頓飯吃的狼煙四起,就看秦子釗和小易逮著機會就灌對方酒。凌浩和佟童看著苗頭不對,趕緊壓著,不管用。

  「易軒!別喝這麼多!」周慧有些擔心的拽住小易的袖子,卻被小易一把甩開:「你跟著添什麼亂!一邊呆著!」

  周慧委屈,眼圈漸漸的泛紅,佟童趕緊給她夾了幾筷子她愛吃的菜,周慧這才勉強的笑笑,把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憋了回去。

  吃完了飯,大家計劃去夜貓,吼一吼,減輕壓力,連帶著把秦子釗和小易那酒醒醒。本來是好事的,但是後來徹底的杯具了。= =

  秦子釗一進包廂就拉著周慧來了首《廣島之戀》,唱的那叫你儂我儂,郎情妾意的。小易氣得直磨牙,拉過周慧就按在自己身邊兒,不許動。

  「有本事你他媽跟我唱!扯個女的算你能耐啊!」小易拿著麥指著秦子釗,秦子釗把自己真絲襯衣的頭兩顆紐扣狠狠咧開,扯起一邊唇角,攤開雙手:「隨時奉陪!」

  結果倆人扯著脖子吼了首《死了都要愛》,那真是吼的,凌浩和佟童腦漿子震得都疼,周慧躲在一邊捂著耳朵往嘴裡塞爆米花。

  凌浩好不容易搶過來麥克風,點完最愛《催眠》,前奏剛過去,還沒來得及張嘴呢,就出事兒了。

  「你他媽的摸哪兒呢!」小易拿著瓶啤酒指著秦子釗,秦子釗手裡抓著周慧的手,一臉的淡定:「看手相呢!」

  「放屁你!你他媽的還會看手相!要吃豆腐找別人去!」小易一把把啤酒瓶子墩在了桌子上,血紅著雙眼直晃蕩。

  「你怎麼淨往不高尚的地方想呢!」秦子釗一臉無辜的站起身,撥了撥頭髮:「你這麼清楚我愛吃豆腐?哦!我想起來了!我沒少吃你豆腐!」

  「我操你媽!」小易悠的拎起身邊的單人小沙發,直直的朝著秦子釗扔了過去……

  

  第五十三章 KTV

  小易扔的那個沙發說實話真不算大,就小腿那麼高,圓滾滾的一個墩子,要擱平時,誰拎起來也沒人拿它當個回事兒。

  可是現在不行了,這倒霉孩子不知哪來的力氣,半空裡照著秦子釗的腦袋就過去了。凌浩拿著麥背對著小易,就感覺腦後面一股風,「唰」的一聲,呼嘯而去。

  佟童和周慧當時都木了,太震驚了,措手不及啊,就知道張著嘴跟那看著,連個動作都沒有,徹底石化了。

  「光」的一聲,緊接著就是「嘩啦啦」的響,大夥兒這才都醒過味兒來,凌浩扔了麥緊跑兩步,從後面死死抱住小易,臉憋的通紅。

  佟童趕緊跑到秦子釗身邊,秦子釗捂著右手臂搖了搖頭。還好他剛才反應及時,拿胳膊擋了一下,不然這會兒估計就橫屍當場了。

  那隻小沙發現在咕嚕嚕的滾在一邊,砸碎了牆壁上的一隻影燈,和著一地的碎玻璃,看著特淒楚特無辜。

  周慧站在桌子後面,左右看看,就差急得跺腳了。要是過去扶小易吧,他要是紅了眼給自己來那麼幾下,自己這小身板兒估計盯不住。其實應該過去看看秦子釗的,但要不是自己,秦子釗肯定也不會讓小易給來這麼一下子,現在過去無疑是火上澆油。

  「你哪來那麼大的邪火兒!」秦子釗倒吸了口冷氣,然後狠狠吐出來,一手插腰,另一隻手狠狠的揉搓著頭髮。看著凌浩懷裡依舊掙擺著要和人拚命的小易,真的有些氣惱了。

  「你說我為嘛那麼大邪火兒!」小易血紅了雙眼咬牙切齒:「我遇見鬼了!遇見你就是遇見鬼了!」

  「操!他媽的唐易軒!」秦子釗手裡剛點上一支煙,聽見小易的話,又狠狠的甩在地上,用腳拈滅了:「我他媽招你了麼!啊?我還敢招你麼!你欺人也太甚點兒了吧!」

  「子釗!」佟童趕緊拉住秦子釗搖頭:「別說了!他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等他醒了有什麼再說,你先別激他!」

  「我欺人太甚!」小易狠狠的掙動著身體,回身聲嘶力竭的朝著身後緊緊牽制自己的凌浩喊:「放開!你他媽的給我放開!」

  凌浩不動,雙手加大了力氣,兩腿叉開穩住身體,苦不堪言。抬眼看了看對面正勸解秦子釗的佟童,倆人交換了個眼色。

  安撫,一定要安撫住,不能讓危害擴大化。

  但是,醉酒後的人,根本就沒有理智可言,而且力大無窮啊。要不哪來的那麼多的酒後亂性呢。= =

  小易低低的吼了一聲,凌浩就感覺懷裡抱著的炸彈爆炸了,「光」的一聲震出去老遠,倚在緊閉的門邊兒上天旋地轉。

  小易報仇了,還記得上次凌浩瘋了似的找佟童,就給小易來了這麼一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即使小易醒了之後可能已經不記得這種報復的快感了。= =

  佟童嚇壞了,看著來勢洶洶的小易,急急的擋在秦子釗前面。這純屬僥倖心理,佟童想著小易現在是認臉不認人,說不定自己把秦子釗那張惹事兒的臉這麼一擋,小易就立地成佛了。

  哪來的那麼多回頭是岸啊!小易跟看見紅布的鬥牛似的,加足了馬力朝著秦子釗飛撲過來。

  周慧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了,站起身剛想攔著,就聽見「刺啦」一聲,低頭一看,眼淚差點兒沒下來。

  也不怎麼就那麼寸,那桌子腿上出來了個小釘子尖兒,生生的掛住了她的裙角,一千來塊啊,雪紡啊。

  秦子釗一把推開佟童,伸著雙臂就把小易迎進了懷裡。倆人撕打著推倒了桌上的酒瓶子和零食,秦子釗用手肘抵住小易的肩頸,緊緊的把他壓制在桌子上。

  小易努力的抻著脖子拳打腳踢,雙眼暴突,襯著五光十色的投影,就感覺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小鬼。

  秦子釗皺著眉看他,身體用力的壓在他身上,衣料摩擦著皮膚,帶起了陣陣施虐的快感。猛地收緊了手臂,秦子釗狠狠的把唇堵了上去。

  戛然而止,喧囂的空氣像是瞬間被凍住一般,周慧更像是讓人施了定身術一樣,愣怔著摀住嘴巴,張大了雙眼。

  凌浩忽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揉著後腦看著仰靠在桌子上的兩個人,愣了一下,扭頭看向同樣呆愣的佟童,不明所以。

  「唔……他媽的……放……唔……」小易在秦子釗的懷裡使勁伸開雙臂捶打秦子釗的後背,奈何身上的人雷打不動,緊緊的桎梏,像是一道符咒。

  雙唇輾轉碾壓,秦子釗微微皺眉,刻意忽略背後重重的捶打,雙手死死攬住小易的後背,感受著冰涼桌面和溫熱軀體之間的溫差,一陣陣心悸。

  「嗚……嗚……」違背心意的甜美嚶嚀漸漸變了調,秦子釗感受到小易臉上慢慢密佈的濕滑,急急的放開了他的唇,抱在懷裡焦急的詢問:「易軒!你怎麼了易軒!」

  「哇!」的一聲,石破天驚,小易仰躺在桌子上失聲痛哭,眼淚嘩嘩的不可抑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憑什麼毀我!憑什麼!啊!」小易帶著秦子釗一起滑坐在地上,哭喊著控訴,響徹雲天。還好包廂的隔音效果好,不然現在門外早讓人圍個水洩不通了。

  「對不起易軒!對不起!」秦子釗緊緊的摟住小易,眉心皺出個「川」字,輕輕的在他額發上吻著,心疼的拍著他的脊背安撫。

  小易狠狠的抓住秦子釗後背的衣料,把臉埋在他的懷裡,悶著聲,依舊哭得昏天黑地。

  周慧慌忙的抓起自己的包,踉蹌著腳步匆匆拉開了包廂門,跑了出去。佟童焦急的張著手喊著門邊的凌浩:「傻啊你!還不追出去看看!」

  凌浩如夢初醒,急急的追了出去,遠遠的看見周慧的後腦勺兒,在扶梯上左閃右躲,總算在KTV門口把人截住了。

  「周慧!你等等!」凌浩抓住周慧的一隻胳膊,焦急的想要勸解,卻發現腦海中一片空白。洩氣的咬了咬唇,另一隻手狠狠的揉搓著頭髮。

  「凌哥!你放開吧!」周慧把臉扭向一邊,聲音哽咽,雖然看不見,但是凌浩知道她肯定哭了,心裡更加找不到措辭,懊惱的差點兒揪掉自己的頭皮。

  「我……」「凌哥!」周慧攔住凌浩的話,轉過頭來抹了把臉:「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但我現在腦子裡很亂,我什麼都不想說,什麼也不想聽,我求你,凌哥,先放我回家行麼!」

  凌浩無語,狠狠的吐出一口氣:「那行,我先把你送回家!」說著招手攔了輛出租車。

  周慧本想自己上車,但是凌浩死活非要跟著。她一個女孩子,夜靜更深的,剛剛又受了那麼大的刺激,是個男人都不能放心讓她自己走。

  凌浩坐在副駕駛,從反光鏡裡靜靜的看著後座的周慧。她那麼安靜,只是把臉扭向窗外,道邊一盞盞的路燈映在她臉上,依舊有光折射出來,她還在流淚。

  凌浩心裡百味雜陳,他甚至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像小易一樣,把路嬈綁在身當做掩人耳目甚至是催眠自己的擋箭牌,更慶幸佟童雖然逃避過,卻也沒有牽扯無辜。

  周慧下了車,衝著凌浩勉強笑著擺了擺手,轉身進了樓道。凌浩看著一樓的燈亮起來,等了一會兒,一樓的燈滅了,十二樓的燈亮了,然後是開門關門的聲音,這才扭頭衝著司機笑笑:「師傅!咱回去!還是剛才的那個KTV!」

  凌浩回到包廂的時候,佟童正手足無措的看著躺倒在地上,卻依舊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周慧呢?」佟童看見凌浩趕緊走過來,凌浩輕輕的攬住了他的肩膀,歎了口氣:「安全送到家了,這倆怎麼辦?」

  「怎麼辦?」佟童皺著眉頭看了看滿屋的狼藉,太陽穴突突的跳:「先退包吧!家裡是不能回去,要不伯母該擔心了,再說也睡不開啊!」

  凌浩他們從KTV出來時,相當的狼狽。簡直是趁火打劫啊,那麼盞破燈居然獅子大開口。可東西是你們砸的,有輒麼?

  凌浩看看懷裡人事不省的小易,恨不得給他那粉嫩的小臉來上兩拳。但是無論出於人道主義還是朋友道義,他都不能這麼做。

  更何況,凌浩扭頭撇了撇嘴,丫秦子釗不知道清不清醒,眼睛倒是睜著呢,你敢動小易麼。

  凌浩咬咬牙,先該著,等小易醒了,別管是燈錢還是精神損失費了,一個都不能少。

  「去哪兒?」佟童攬著秦子釗的肩膀,咧著嘴,看著凌浩。凌浩歪著腦袋想了想,手底下還不能放鬆的揪著小易:「秦子釗家你認識,小易那兒我熟!哪個大?」

  「兩居室!六十來平米!」佟童被秦子釗帶著一陣晃蕩,狠狠的拍了下他的後背:「給我老實點兒!」

  「那差不多!」凌浩緊緊的攬住小易的腰,一看這傢伙快要折過去睡了,趕緊又扶住肩膀摟在懷裡:「誰鑰匙好掏?」

  凌浩剛下手翻動小易的褲口袋,忽然被人擒住了手,一抬頭,就看見秦子釗迷濛的雙眼:「你……他媽的摸哪兒呢!」

  「走吧!」佟童從秦子釗的口袋裡拎出鑰匙,無奈的晃了晃:「趕緊找輛車!怕坐不開!」

  「我看咱包輛大公共得了!」說著凌浩站在馬路邊兒上,邊伸手邊嘟囔:「我這悲催的人生啊!我這淒慘的二十七歲生日啊!」

  

  第五十四章 勇氣

  仲夏的清晨似乎來的特別早,而這一天的清晨,經過一夜的喧囂和混亂,便顯得尤為寂靜。

  凌浩感受到微光罩在眼瞼上的溫暖,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翻了個身趴伏在柔軟的沙發上,佟童就近在咫尺。

  「怎麼?起這麼早?」凌浩輕輕的湊過去攬住佟童的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佟童合攏的雙腿上。仰躺著伸出手指,細細描畫著佟童清俊的眉眼,忽然發現少了什麼:「眼鏡呢?」

  「哈!落子釗那屋的床頭櫃上了!」佟童扶起凌浩的腦袋,順勢窩在了他的懷裡:「那屋裡的沙發可真夠難受的!我這一晚上還得精心著怕他從床上骨碌下來!這叫什麼日子啊!」

  凌浩把佟童抱在懷裡摩挲,兩個人緊緊貼著躺在三人布藝沙發上,顯得有些侷促,但又恬靜得讓人不忍打擾。

  「對了!」佟童把臉深深的埋進凌浩的胸膛,悶悶的打了個哈欠:「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給伯母打個電話,省得她擔心!」

  「怎麼還叫伯母!」凌浩故作驚訝的低頭,看了看懷裡緊閉著雙眼的佟童:「看來這媳婦茶必須得敬嘍,真是不見紅包不改口啊!」

  「去……哪涼快哪呆著!」本來這「去死」都到了嘴邊了,愣讓佟童又生生的給嚥了回去。凌浩生日雖然過了,但好歹要給他圖些吉利的。

  低了頭,佟童的雙臂緊緊攬住凌浩的後背,輕聲嘟囔:「生日快樂!昨天太亂了,都沒來得及!」

  「你要是換個地兒我更高興!都怪我自己那天沒堅持住!」凌浩嬉笑著低頭親了親佟童鼓脹的臉頰,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起了身:「我去看看小易,秦子釗怎麼樣了?」

  佟童起身伸了個懶腰,拍了拍嘴打了個哈欠:「沒事兒人似的!睡得跟豬一樣,我估計昨兒倆人怎麼折騰的他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佟童放下手,看著凌浩無奈搖頭的背影,輕輕的勾起了唇角。一回身,猛地看見秦子釗倚在臥室門口直愣愣的看著自己,三魂差點沒嚇出七竅去。

  「想嚇死我啊你!」佟童抄起沙發上的一個靠墊,朝著秦子釗就扔了過去。秦子釗沒閃沒躲,直直的砸在了臉上。

  佟童有些過意不去了,緊走兩步到了跟前,撿起了靠墊,起身看了看秦子釗青白的臉:「怎麼?腦袋還疼麼?」

  「我真羨慕凌浩!」秦子釗忽然扯起唇角,露出一絲苦澀。揚起頭,靠在門框上閉著眼睛:「你和凌浩,那麼坦然,坦然的讓我嫉妒啊!」

  「嘿!我說!你是惦記著把119招來麼?」凌浩一走進秦子釗他家的客房,就被一股煙熏得眼淚差點兒沒下來。

  伸手驅散了周圍的一片白茫,就看見小易蹲在床邊兒上,望著拉了簾的窗戶,嘴裡不住的吸著煙,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個失了魂的娃娃。

  「快別抽了你!」凌浩兩三步竄過去,一把從小易手裡抽走那支煙,按滅在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裡。伸手拉開窗簾,把窗戶推得更開些。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凌浩滿意的拍了拍手,眼看著屋裡的煙漸漸散去,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就差點兒讓小易給氣死:「別他媽的抽了!作死呢!」

  「你還我!」小易跳下床,掙擺著去夠凌浩手裡的那支煙,凌浩揚著手,把熄滅的煙一把扔出了窗戶外面,攤開手,一臉的無奈:「完了!沒了!」

  小易氣結,站在原地狠狠的看著凌浩,胸口劇烈的起伏,眼眶漸次的發紅,最後一扭身又跳回了床上,用被緊緊蒙在腦袋上,靜坐。

  「我說!」凌浩一手撐在床邊兒上,另一隻手輕輕的把被子從小易的腦袋上揪了下來:「咱要犯神經也別跟人家秦子釗這兒犯成麼!人家……」

  凌浩話還沒說完呢,小易跟踩了電門似的,忽然從床上蹦了下來,踉蹌著就要往屋外跑。

  凌浩趕緊追過去,從後面抱住他,把客房門又狠狠的關死,把人揪回來扔在了床上:「你幹嘛去啊!大清早的!昨晚上還沒鬧騰夠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在他秦子釗家呆著!我要回家!啊!」凌浩一把摀住了小易的嘴,看著他紅著眼睛衝著自己拳打腳踢,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另一隻手狠狠的往小易細瘦的腰身上擰了一把。

  這一把擰的啊,活活趕上了白雪公主他後媽,小易原來頂多是紅個眼眶,這回可好,眼淚下來了。倒是不鬧騰了,人安安靜靜的坐在床邊上,低著頭抽噎,連看都不看凌浩一眼。

  凌浩揉揉發漲的太陽穴,從口袋裡摸出支煙點上:「你是還沒醒酒麼?還是發燒了?」說著伸出手就往小易腦門上探過去了,卻讓小易狠狠一把給拍了下來:「別碰我!」

  「得!」凌浩悻悻的抽回手,坐在小易對面的椅子上,就這麼默不作聲的看著他,最後舔舔唇,「噗嗤」一聲樂了出來:「我說!別跟死了媽似的行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霸佔你了呢!」

  小易斜眼,狠狠的一記眼刀,凌浩趕忙擺手:「哥們兒錯了!誒!你還記得你昨天跟中邪了似的麼?」

  凌浩撥楞了下小易的肩膀,小易巋然不動,跟座望夫石似的在那戳著。

  凌浩無奈啊,低著頭輕啐了聲,又抬眼勾著唇角看小易:「那你知道你昨天摟著秦子釗,哭得跟讓人賣到農村當童養媳似的麼?」

  小易身子微微的震了一下,依然對凌浩的話置若罔聞。

  「行!你有種!」凌浩捏滅了煙,輕輕的站起身來,猛地提起了小易的T恤領口:「你他媽的知道昨天周慧難受成什麼樣兒了麼?」

  小易驀然睜大了雙眼,看著凌浩憤怒的臉龐,最後輕輕的低下頭,嘴裡絮絮的念著:「我沒答應,我真沒答應……」

  「你沒答應什麼?」凌浩依舊抓著小易的領口不放,微微的瞇著一邊眼睛,像只危險的大貓。小易輕輕的抬起眼,忽然就鎮靜了:「給我支煙行麼?」

  「凌浩!其實昨天,到我扔東西的時候,我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的!」小易狠狠的吸了一口煙,濃烈的煙霧直嗆肺管。他猛烈的咳嗽,凌浩想要上前拍撫,卻被他擺擺手攔住了。

  「你就坐那兒,你聽我說!」小易一直看著窗外重重疊疊的樹蔭,是個夏日裡少有的陰天呢,不知道會不會下雨:「我那邪火兒其實都是衝我自己來的,你知道為什麼麼?」

  凌浩輕輕搖頭,看著小易低著頭輕輕哼笑出聲,然後狠狠的仰頭噴出一口煙:「我看見秦子釗抓著周慧手的時候,沒因為我女朋友讓別的男人摸了而生氣,我他媽的因為秦子釗抓了個女人的手快要瘋了!」

  凌浩震驚的看著小易忽然扭曲的臉龐,拔高的聲調震得他耳膜泛出微微的疼痛。

  「我真沒想要傷害周慧,我沒想!」小易狠狠抹了把臉,眼淚卻依然不可抑止的洶湧,和著煙卷一起塞進嘴裡,嘗到的是滿滿的鹹澀。

  「我就是想試試,我覺得我能和女孩相處,真的,可我沒想到,我什麼都做不了,我他媽的真沒答應,我沒答應,我當時就想我要是一下子把秦子釗給弄死了,我就去給他償命,就都清淨了,我什麼也不怕了!」

  「我願意!」忽然響起的聲音將小易絮絮叨叨的語無倫次打破。凌浩和小易一起回頭,赫然發現秦子釗和佟童就立在客房門口。

  「我願意你願意麼!啊?」秦子釗急急的走過來,狠狠的鉗制住小易的雙臂,不顧他的掙扎,居高臨下的圓睜著雙眼質問:「你願意麼!啊?願意麼!」

  「秦子釗!那個……」「凌浩!」佟童攔住剛要上去勸阻的凌浩,狠狠的揪住他出了客房,又回身把客房門緊緊的帶上,推著凌浩到了另一邊的陽台上。

  「他倆那樣兒不會出事兒麼?」凌浩憂心忡忡,禁不住的抻著脖子看著那邊的客房,卻聽不見一點兒動靜。

  「放心!」佟童輕笑著拍了拍凌浩的肩膀,回身倚在了陽台上:「你跟在那兒攪合,人家怎麼說話!」

  「可是……」「你怎麼跟個婆婆似的!」佟童不高興了,鏡片後面的鳳眼隱隱的閃著寒光。凌浩不出聲了,氣悶的倚在了佟童身邊的窗框上。

  「他們在一起過!」佟童輕輕的把臉伏在凌浩的後背上,凌浩剛要驚詫的起身,又被佟童給按了回去:「還記得情人節那次他倆住在咱家麼?酒後亂性嘍!」

  「秦子釗怎麼連這個都跟你說了!」凌浩眼珠子差點兒沒瞪出來,看著佟童瞇著眼睛笑得一臉的老謀深算,忽然不寒而慄。

  「傻啊你!」佟童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凌浩的後腦勺兒上,又歪頭倚上了凌浩的後背:「不交代清楚了,我怎麼幫他啊?總得知道癥結啊!這叫對症下藥,你懂麼?解鈴還須繫鈴人!」

  「我聽聽你這蒙古大夫給下什麼藥了?」凌浩一把把佟童抱在懷裡,壞笑著把唇湊了過去。

  「放肆!」佟童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凌浩的臉上,扭著頭閃躲:「在人家家裡呢!休得無禮!反正本大師妙手回春!保證藥到病除!」

  佟童才不是什麼大師呢,無非是同病相憐,又久病成醫罷了。佟童鑽牛角尖的歷史,可是比小易要悠長多了,自然知道小易只需要一味藥,那味藥啊,就叫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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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有什麼別有病

  有些東西,壓抑的越久,爆發的時候就會越猛烈。比如說,感情,又比如說,嗯,這天氣。

  持續了十幾天的高溫酷暑,此時算是見到點兒陰涼了。時間悄悄流逝,陰鬱的天氣不僅沒有任何放晴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

  時近中午,本該是一天中溫度最高、陽光最熾烈的時段,天卻黑成了鍋底,彷彿壓在了人的面門上,憋悶的透不過氣。

  「別回去了!」秦子釗從客房出來,看了看外面的天氣:「中午就在這吃,別再趕上了雨,就算是截在這了,咱也有睡的地方。」

  「這……」凌浩從窗台上支起身子,看了看一旁的佟童,有些為難。佟童輕輕的咬了咬唇,又看了看秦子釗,最後拉著凌浩進了客廳:「就按子釗說的辦吧!」

  「電話打過去了?」佟童看見扒在廚房門口的凌浩,手裡拿著鍋鏟閃躲著濺起的油點子。秦子釗本來就不擅長做飯,現在更是累得一塌糊塗,佟童只好反客為主了。

  「嗯!我媽說這天兒是夠不利落的,讓咱別著急回去,家裡有她呢!」說著凌浩輕輕的走進廚房,用腳帶上了門,從後面摟住佟童,把嘴湊到他耳根子底下:「可是我就尋思吧,這雨要是下起來肯定就不含糊,真下到了晚上都不停,咱怎麼睡啊?」

  「怎麼睡?嗯,凌浩!你起開我這兒!」佟童回身把菜盛進盤子裡,腳後跟狠狠的跺在了凌浩的腳面上:「那還不好安排,子釗又不是外人!你和我睡客房,子釗和小易主臥唄,我實在是不想再睡他們家的沙發了!太難受了!」

  「你說的還挺輕鬆哈!」凌浩倚在櫥櫃上捂著腳面直吸氣:「和著秦子釗倒是不吃虧!我那水靈靈白嫩嫩的兄弟哦!就又讓你給推虎口裡去了!」

  「滾我這遠點兒!」佟童拿著炒勺到水池邊,準備刷完了再炒個菜:「說的我跟拐賣人口似的!再說了!你兄弟對我兄弟就沒心思啊!沒心思他能在KTV裡跟中了邪似的!」

  「得!您老人家都是金口玉言的,我哪敢違背啊!」凌浩說著悻悻的回身準備拉廚房門,忽然回頭看了眼桌子上的菜,皺著鼻子嗅了嗅:「這又炒的什麼啊,這麼辣!」

  「宮保雞丁!絕對的正宗!他倆呢?」佟童說著回身打火熱鍋:「再來個白灼菜心咱就開飯了!」

  「小易在客房睡得跟死了似的,秦子釗也在主臥歪著呢!我這就把他倆叫起來!」凌浩說著回身端起那盤宮保雞丁,又用手扇著風聞了聞:「去了趟四川,倒還真長能耐了!」

  「哎!你們快來看看!」凌浩在客房裡一嗓子,秦子釗拖鞋差點兒沒甩掉嘍。等佟童到了客房,就看著秦子釗皺著眉頭輕輕拍著小易的臉:「易軒!易軒!你哪難受啊?易軒!聽見我說話了嗎?」

  「怎麼了這是?」佟童抻起圍裙擦了擦手,湊到了凌浩旁面。

  「我剛進來叫他吃飯,半天沒動靜,我一推,好麼!這臉燙得跟鍋邊似的!」凌浩說著皺著眉頭用手比劃,佟童一把把他手裡的煙給抽走了:「別抽了!活的太消停了找死呢是吧!」

  凌浩無奈,看著那香煙化作一縷輕塵魂歸一處,無聲哀悼。

  「試表了麼?」佟童摘了圍裙湊在秦子釗身邊看著小易,這臉紅的啊,那叫一個妖嬈,那叫一個病態。= =

  「啊?沒呢?」秦子釗剛回過神來,聲音裡都帶著哭腔:「我這就拿體溫計去!」說著三兩步的又踉蹌出了客房,不一會兒就聽見「啪嗒」一聲。

  「怎麼了這是!」凌浩和佟童急忙追出來,就看見秦子釗拿著一溫度計的外套,特無辜的看著滾了一地的水銀珠子:「我一著急,碎了!」

  「喝!你快離那遠點兒吧!」佟童說著把秦子釗撥楞到一邊,又回身叫了凌浩:「去把笤帚給我拿來!找張沒用的報紙,我把它都包起來!」

  「怎麼樣?」佟童輕輕的把手搭在凌浩的肩膀上,凌浩衝著昏睡的小易左右的皺著眉頭看了看:「據我目測,應該高燒了!」

  體溫計沒了,只能目測了。= =

  佟童剛要伸手給凌浩後腦勺兒來一下,忽然「轟隆隆」一個炸雷,捲著閃電就來了。佟童悻悻的縮回了手,凌浩摸著下巴撇了撇嘴:「對為夫動粗,天怒人怨了吧!」

  「都圍這幹嘛呢!遺體告別呢!」這個雷還是有著卓絕貢獻的,這不「卡嚓」一聲把小易給劈醒了麼。還行,話雖然說得有氣無力,但還是秉承了一貫的無良作風。

  「還真別說!你要是再不醒,還真就有人得遺體告別了!」凌浩看了看旁邊心急火燎的攥著小易手的秦子釗,意有所指的撇撇嘴。可不麼,小易要是再不醒,秦子釗就該急得進棺材了。= =

  「怎麼說話呢!」凌浩這一巴掌終究是沒逃過去,佟童下手也沒含糊,差點兒把凌浩拍回老家。

  「易軒!你怎麼樣?哪不舒服?」秦子釗伸手摸了摸小易的額頭,還是蜇手的熱,手心攥得更死了。

  「渾身腦袋疼!」小易使勁兒的甩甩手,沒甩開,最後努力撐著癱軟的身體,想要起來:「我得去廁所!」

  「我抱你去!」秦子釗一句話,此時無聲勝有聲了。秦子釗也覺得不好意思了,趕緊把手鬆開了:「我扶你去。」

  說著伸手撐住小易的後背,觸手一片濕涼,更是心驚:「易軒,你到底哪疼,快告訴我!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就,這……」「光」的一聲,小易蹴溜到門邊上,臉色煞白,滾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直哆嗦。

  「辟卡」又是一聲炸響,「嘩」的一下,雨水瞬間瓢潑,連個過渡都沒有,下的那個猛烈啊,跟不要錢似的。

  「易軒!」秦子釗跪在地上就把小易摟懷裡了,眼淚跟外面天氣似的,嘩嘩的也不要錢,還買一送一:「你到底怎麼了!別嚇我啊!」

  凌浩和佟童也嚇壞了,剛才只是昏睡,現在可好,都抽搐了。趕緊也湊近了聽聽小易那氣若游絲的嘟囔什麼呢,到了跟前,差點兒沒崩潰了:「先放開,我得去廁所!」

  小易終於排除千難萬險從廁所裡出來了,人掛在秦子釗身上直哼哼。秦子釗臉色比小易還慘烈,抽搭抽搭著又要哭。

  「別他媽的嚎了!」凌浩一嗓子徹底把秦子釗給嚇正常了,趕緊吸了吸鼻子,腿也站直了。男人啊,再著急也得堅強不是。

  「秦子釗!你家雨傘呢!」凌浩臨危不亂,鎮定自若,還真有那麼點兒運籌帷幄的氣勢。

  「這呢!」秦子釗把小易交到佟童懷裡,著急忙慌的在壁櫥的櫃子裡倒騰,不一會兒家裡就跟讓人洗劫了似的:「就這兩把!這還有件雨披!」

  「夠了!童童!我先去門口攔輛車,秦子釗你抱好小易,待會兒我把車叫來就拿電話震你倆,你倆趕緊下來,咱必須得去醫院了!」凌浩說完拽上那件雨披,「登登」的下了樓。

  凌浩在出租車門邊抽了支煙等著,過了會,就看見仨人連拉帶拽的滾了下來。佟童手裡舉著兩把傘,一把勉強的罩著自己,另一把罩著那倆人。秦子釗大半個身子在傘外面,緊著把小易往雨傘底下塞。

  「師傅!趕緊!二中心!」凌浩把雨披摘下來扔在腳底下,師父答應了聲「好勒!」,就一腳油門兒,全速前進了。

  「誒?我說,門鎖了麼?」凌浩回身看了眼秦子釗,發現丫穿著拖鞋就出來了,忽然有點兒膽寒。

  「放心!我鎖了!」佟童把傘疊好了放在門邊,看著旁邊那倆跟雕塑似的抱一塊兒,抽眼瞄了瞄司機師傅。

  司機師傅正從後視鏡裡看著這四個行為古怪的青年人,一看見佟童正打量自己呢,趕緊把眼光收了回去,訕訕的笑了笑:「怎麼這是,誰病了!」

  「後座那個!」凌浩把話接了過去,從口袋裡又抽出棵煙,示意了一下,見司機師傅沒反對,又讓了人家一棵,人家沒接,這才點起來。

  狠狠的吸了一口,又重重的吐出來,凌浩揉了揉太陽穴,看了看窗外:「這雨可真夠大的啊!」

  「可不是麼!」司機師傅嘴裡笑著答應,可眼神禁不住還是往後面那兩個抱在一塊哼哼唧唧的傢伙臉上瞟。

  「雨天路滑!」凌浩忽然提高了嗓門兒,司機師傅回過神來,手一抖,車打了個擺,趕緊急急的穩住方向盤。

  「您專心看路!其他的東西少精心些!」凌浩開了窗把煙按滅了扔出窗外,冷著眼看了看身邊的司機。

  那師傅哈哈的點頭,趕緊收回心神看路。天不好,人家可是多添錢了。凌浩看了看後視鏡裡的佟童,發現他安然的窩回了後座上。

  幾個人剛進醫院,小易忽然死命的從秦子釗懷裡掙擺出來,但還沒跑出去兩步,人就扶著大廳的牆,吐了個昏天黑地。

  四周圍的醫生護士都趕過來圍著,凌浩趕緊去叫了擔架車過來,幾個人風風火火的把小易送到了急診室。

  大夫來到小易床前,伸著手指在他腹部這戳戳那捅捅,皺著眉頭看了看小易的反應,表情忽然很凝重:「我估計,是急性闌尾炎!」

  

  第五十六章 人非聖賢

  小易確診了,就是闌尾炎。醫生說還好送醫及時,不然等到闌尾穿孔了,那麻煩就多了,病人遭的罪也就多了。

  醫生給了兩種治療方案作為選擇,一是保守治療,二是手術。

  保守治療嘛,就是用藥物控制,雖說是少些皮肉之苦,但是復發的危險也相當高。而手術治療除了術中的疼痛之外,還有術後併發症的可能,但是乾脆,一刀下去,闌尾這東西就算魂歸那處了,以後想要興風作浪,它也沒那個能耐還陽了。

  醫生倒是很中肯,給了些意見,全憑患者自己選擇,沒做什麼引導勸解。

  小易躺在床上,臉色煞白的狠狠咬咬唇,最後蹦出一個字:剌!吐字清楚啊,斬釘截鐵的。

  凌浩在旁邊看著,額上的青筋都跟著抽搐。想必小易是受多了那「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的苦,此時的決絕,卻讓人感覺有種悔不當初的意味。

  可不是麼,小易那時的腦子要是有現在這麼清醒,也不會把周慧捲進這場無妄之災裡,跟著傷心難過了。

  一想起周慧,凌浩就腦袋疼。自己也算是幫兇了,人家女孩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多少該給人家個交代的。再看看病床上臉色煞白的主兒,他現在怎麼給人家交代啊。

  因為是急診手術,所以沒有什麼太長的準備時間,留給患者心理建設的時間也短。醫生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主刀醫生和術後效果,就開始給小易做手術前的各項檢查和准本工作了。

  小易倒是挺堅強的,從一開始的驚慌和痛苦中漸漸的鎮定了下來,咬緊牙關愣是沒再哼哼一聲。秦子釗卻越發的脆弱了,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打轉轉,手也是緊緊的握成拳頭,嘴唇咬的死緊。

  凌浩看著眼前的秦子釗,覺得特恍惚。這可完全顛覆了秦子釗在他心裡一直無所畏懼的形象,尤其剛才秦子釗嚎的要死要活的,凌浩更是覺得地球是不是從圓的變成方的了。只四個字:不可思議。

  戀愛中的人,都是不可思議的。有些人,注定就是相生相剋的。

  「凌浩!別跟那看著了!」佟童揪了揪凌浩的T恤下擺,把人帶出了病房:「我剛跟子釗說了,你現在回小易家拿點兒必要的生活用品,他這一手術,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了醫院了!我回子釗家看看有什麼要用的,他得在這照顧著,吃的東西也得給他倆帶點兒!」

  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凌浩聽著佟童絮絮的在前面念叨,忽然站定不動了。死死的盯著那個背影,面色相當冷冽。

  「你幹嘛呢!」佟童停住腳步,回身看見凌浩跟堵牆似的戳在醫院走廊的正中央,有些著急的皺起了眉頭。

  「佟童,我問你,你一共回來幾天?」凌浩依舊不動,看著佟童的眼睛一字一頓,語氣沉靜的讓人有種風雨欲來的錯覺。

  「第一天回來不就告訴你了麼!一個星期!」佟童不耐煩了,回身去拉凌浩的胳膊:「你毛病啊!現在跟我倒這個幹什麼!」

  「那我問你現在是第幾天了?」凌浩居高臨下的看著佟童,將他疑惑的表情盡收眼底。

  「凌浩!你什麼意思啊!」佟童直起身子,臉色鐵青,雨水順著他的額發滴滴答答的沾濕了睫毛。

  「你統共就回來這麼幾天,忙忙叨叨光惦記著別人了,你好好跟我呆過麼!」話一出口,連凌浩自己都愣住了。剛才積壓在胸腔裡,讓人不得喘息的憋悶,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凌浩!」片刻的愣怔之後,佟童狠狠的甩開了凌浩的手,早已顧及不到週遭的視線,憤怒的聲音在大廳裡滌蕩:「你說的是人話麼!躺在裡面的不是你兄弟啊!要是只為我佟童的朋友忙活還算我欠你的!你可真是……」

  「算了!我自己去,小易就算是光著都沒我的事兒!」佟童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一個字也不想再說。甩了手撐開傘,出了醫院的大廳。

  等到凌浩追出大廳的時候,只看見一輛出租車在雨幕裡漸行漸遠。一陣風刮過,凌浩週身冰涼。懊惱的一拳打在醫院門前的柱子上,凌浩滑靠在上面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這是幹什麼呢!就算是有怨氣也不能跟著佟童撒啊!明明知道他千里迢迢的趕回來就是為了陪陪自己,接二連三的事情他也是措手不及,怎麼能對他發脾氣呢!

  「您去哪?」聽見有人跟自己說話,佟童才微微的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衝著司機師傅笑笑,說了地址,就又沉默著把頭扭向了窗外。

  眼眶酸脹的發疼,佟童滿心的委屈幾欲衝出眼眶,但他這人就是好面子,怎麼也不能允許自己的脆弱被素不相識的人窺探。自己的脆弱,只暴露給那一個人就夠了。

  想起那個人,佟童心裡便愈加的憋悶了。老天似乎是瞅準了今天誰也不痛快,可勁兒的潑水,有那麼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

  凌浩怎麼忽然就不可理喻了呢!在他的記憶裡,凌浩算是能和朋友肝膽相照的,可是剛剛在醫院裡聽到的那番話,卻讓他始料不及。

  凌浩自私了,自私的自己猝不及防。雖然自己也不是什麼博愛的個性,但是朋友之間,似乎有著某種無形的義務,比如說相互扶持,就算你做不到雪中送炭,好歹也不能落井下石。

  凌浩雖然沒有落井下石,但是那種冷漠的事不關己的態度,讓佟童有些寒心。怎麼會,自己喜歡的,更或者愛上的,真的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麼。

  打開小易的房門,凌浩把雨傘放在了門邊的鞋櫃旁。換了拖鞋走進臥室,打開櫃子,整理著小易的衣服,凌浩心慌的快要從嘴裡蹦出來了。

  佟童負著氣走的,一定傷心壞了。一屁股墩在冰涼的地板上,凌浩伸手給了自己倆耳光。怎麼能說出那麼混蛋的話呢,現在這麼亂七八糟的,別說佟童不想了,就算是小易和秦子釗肯定也特過意不去。

  佟童剛踏進秦子釗家門,看著一屋的倉皇狼藉,腦袋裡跟有倆小人敲他腦仁一樣,不亦樂乎,攪合的他心神不寧。

  換了拖鞋進到客廳,看見桌子上涼透了的四菜一湯,佟童無奈的撇撇嘴。忽然而至的手機鈴聲讓他心裡猛地一緊,低頭一看,來電顯示「沒腦子」。

  這手機閒置了將近四個月,忽然聽到它的鈴聲,佟童還有些緩不過勁兒。當初凌浩把佟童的襯衣放在櫃子的最低層,壓成了抹布。佟童一賭氣,乾脆給丫電話條目改成了「沒腦子」。

  看著手機屏幕上一直閃爍的沒腦子,佟童心思百轉千回。

  凌浩,應該是委屈了才會忽然變得蠻不講理吧。自己杳無音訊,一走就是幾個月,要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地震,他也許依舊找不到自己。

  像是當初被親人扔在大街上的感覺,佟童一次次的讓凌浩有了回味的機會。現在自己終於想開了,好不容易能和他呆上幾天,卻被兩個人之外的事情,把本來就為數不多的時間攪的支離破碎,他怎麼會沒有怨氣。

  況且還是他的生日呢,自己的催生餃子沒兌現,連句「生日快樂」都完了一天。折騰了整個通宵,他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就又冒著滂沱大雨跑出去攔車。

  佟童鼻子有點兒發酸,輕輕的揉了揉,剛打算接電話,鈴聲卻戛然而止。這個沒腦子的,佟童禁不住咬牙,他就不能多等著響幾下啊。

  「哎!」凌浩看看屏幕上一直等待接聽的「河東獅」,撂下電話歎了口氣。佟童不接他電話了。

  仰躺在地板上,看著電話條目裡的「河東獅」,用手擠了擠酸脹的鼻樑。他家的「河東獅」,外表雖然強悍,脾氣彆扭又不溫柔,可是關鍵時刻還是挺深明大義的,懂禮數知進退,自己怎麼就跟他犯上軸勁了呢。

  起來點了支煙,一口口的吞吐,看著升騰飄遠的煙霧,凌浩有種被抽空的感覺。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煙灰,把小易要用的東西裝好,凌浩準備回醫院負荊請罪。

  凌浩回到醫院時,佟童已經到了。小易的手術似乎還沒結束,他正和秦子釗守在手術室外面。

  凌浩繞了個道,先回病房把小易的東西歸置好。剛一扭臉就瞥見小櫃上有只空了的保溫桶,忽然就跟那掉進醋缸裡泡了半個月的大蘿蔔似的,心都酸了。

  佟童也太狠了,雖然自己說話過分了,但這一上午餓著肚子跟著忙裡忙外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怎麼就不知道給自己也帶口吃的呢!

  氣苦,凌浩耷拉著腦袋坐在床上,看見一雙套著白色休閒鞋的腳越走越近,就是悶著聲的不吭氣。

  「衣服拿來了?」頭頂響起悶悶的聲音,凌浩抽著鼻子扭臉,輕輕的點了個頭算是答應了。

  佟童把手輕輕的放在了他的頭頂上,順著他的眼光也看見了那個空了的保溫瓶,不禁的勾起了唇角:「起來!」

  「幹嘛!」凌浩依舊不抬頭,感覺到佟童罩在自己頭頂的溫暖,眼淚都快下來了。

  「幹嘛!吃飯!」凌浩猛地抬眼,就看見佟童一臉的氣勢洶洶:「一上午了!餓死我了!」

  窗外的雨漸漸的駐了,撥雲見日,似乎為時不遠了。

  

  第五十七章 傳媳不傳女

  隨著佟童歸期的一天天臨近,凌浩開始坐臥不安了。

  「童童!你再回來是什麼時候?」凌浩在廚房裡伸出個腦袋,手裡快速的打著碗裡的蛋液,發出「當當」的敲擊聲。

  「凌浩!」佟童蹦到凌浩跟前,拉了拉他的耳朵,湊在他耳根子底下:「你要再這麼絮叨我真就不回來了!」

  突然拔高的音調簡直是振聾發聵啊,凌浩咧著嘴角拍了拍耳朵,委委屈屈的縮回廚房,發洩似的把蛋液攪得叮光山響。

  「霍!這是打的什麼雞蛋啊!樓下都聽的真真的!」大門嘩啦啦的剛打開,鹹食就跐溜一聲鑽了進來,凌浩他媽嘖嘖的砸著舌跟在後面。

  「伯母!您回來了!」佟童從廚房門框上撐起身子,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髮。這兩天在醫院忙活小易的事兒,他和凌浩都累壞了,早上凌浩他媽出去溜鹹食,他倆丁點兒聲音也沒聽見。

  「他做什麼呢?」凌浩他媽瞥了瞥廚房,又轉過頭來看看佟童,最後輕輕的攬住佟童的肩扒在了廚房門口,看著自己兒子鏗鏘有力的背影。

  「炒個混蛋!」凌浩說著甩手,「刺啦」一聲,蛋液下鍋,一會兒就混著油煙飄出了淡淡的焦香味道。

  「混孩子!」凌浩他媽嬉笑著拍上兒子的後腦勺兒,眼角餘光瞥見佟童輕輕踱向臥室的背影,悄悄的跟了過去。

  凌浩舉著鏟子回身,正看見老太太鬼鬼祟祟的跟在佟童屁股後面。剛想出聲詢問,老太太忽然扭過頭來,衝著他眨了眨眼睛,莞爾一笑。

  凌浩輕輕笑著鬆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壞了!」猛地一股焦糊味兒竄進了鼻腔,緊往回跑了兩步,凌浩還是沒能挽救那兩枚為他洩憤的「混蛋」。

  「收拾東西呢?」凌浩他媽輕輕的推開了臥室門,伸進個腦袋,看著佟童背著身子疊著薄被,笑的特別的和藹可親。

  「誒?伯母,您進來!」佟童趕緊站起身把凌浩他媽讓進屋子裡,又回身把窗戶推的更開了些。

  還是自然風愜意,那場大雨過後,天氣倒真是涼快了幾天。晚上睡覺時不僅不用開著空調,窗戶都不用大敞肆開了。

  凌浩他媽輕輕坐在了床沿上,伸手撫了撫床單。凌浩靠在窗戶旁邊,靜靜的看著老太太。似乎是某些記憶和現在安靜的氣氛重合了,佟童的心跳忽然加劇,溢滿了深深的不安。

  「孩子!你過來!」凌浩他媽看著佟童拘謹的站在不遠的地方,輕輕的招了招手。佟童微微的咬了咬唇,搓了搓手,慢慢的走過去坐到了佟童他媽的身邊。

  佟童心跳越發的劇烈,微微的低著頭,不敢直視凌浩他媽。感覺到頭頂上的溫熱鼻息,佟童手指輕輕的攪上床單的邊角。

  「在那邊累不累!」凌浩他媽忽然伸手輕輕的捋了捋佟童的額發,佟童有些微微的驚詫,肩膀下意識的微微抖動。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佟童有些窘迫,耳根漸漸的發燙,輕輕的搖了搖頭。

  「還這麼怕我?」凌浩他媽輕輕勾起了唇角,無奈的笑了笑,最後拉起了佟童的手,輕輕的摩挲那冰涼的指尖,歎了口氣:「伯母以前是說過很多傷你的話……」

  「沒有!」佟童急急的抬起頭來,看見凌浩他媽溫和的臉,又輕輕的低下頭,語氣也慢慢的放緩:「其實,伯母,我,挺過意不去的!」

  「怎麼這麼說!」凌浩他媽有些詫異,手下不自覺的加了力道。感覺到佟童的手微微的收回,又放鬆了下來,只是輕輕牽著。

  佟童低著頭,胸口輕輕的鼓動。周圍的空氣似乎凝滯了,慢慢的給予他無形的壓力。凌浩母親此時卻異常的沉默,顯然沒打算開口打破這樣的僵局,只是手裡依然攥著佟童的手。

  佟童微微的咬牙,最後抬起頭來,直直的盯住凌浩母親的眼睛:「伯母,我知道你當初無論做了什麼,都是為了我們好,我也曾經試圖把一切導入正軌,但是,我失敗了,一敗塗地……」

  佟童的語氣裡沾染了些許淡淡的苦澀,把頭微微的偏向一邊:「現在想來,我那時自私的逃避,除了給凌浩和自己帶來痛苦之外,並沒有得到預想的坦然和暢快,換句話說,我沒有因為可以回到所謂的正常生活而感受到絲毫的快樂!」

  「所以呢?」凌浩母親輕輕出聲,語氣中帶著微微的引導和試探,指尖慢慢拂過佟童光滑的指甲。

  「所以我想和您說,不管是不是天生使然,我想我這輩子是沒辦法再放開凌浩了,對於您,我也只能說聲對不起了!」

  佟童感覺到身體裡所有的力氣,似乎都被這句話帶走了。不過心裡卻像有塊大石頭狠狠的落了地,忽然很踏實,眼睛也直直的盯住凌浩的母親,不在閃躲。

  很久,房間裡很安靜,外窗台上停駐的鳥兒,輕輕鳴叫著蹦來蹦去,似乎也對屋裡的情形相當好奇。

  「傻孩子啊!」凌浩他媽輕笑著歎出一口氣,伸出另一隻手,把佟童耳邊的碎發撥到了他的耳後:「這麼久了,我是什麼想法,你是真看不出來麼?」

  佟童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溫暖手掌忽然的放開,有些愣怔的抬起頭來,就看見凌浩他媽低著頭從口袋裡慢慢掏出了一隻絲質的小布包兒。

  「伯母,這是……」佟童看著凌浩他媽輕輕的展開那隻小布包兒,禁不住抬眼看了看裡面的東西,更加的疑惑。

  戒指,兩枚年代久遠的純金戒指,很明顯的是對婚戒。

  「這個啊,是我和凌浩他爸結婚時,他老奶奶交給我的,只傳長男媳婦,聽說是凌浩他老奶奶當年的陪嫁!」凌浩他媽絮絮的念著,又把那隻小布包兒包好,輕輕抓起了佟童的手,將它放進了佟童的掌心。

  「我是想等到凌浩結婚那天交給他媳婦的,可是……」凌浩他媽有些哽咽,把佟童的手緊緊攥住,包住那隻小布包:「伯母曾經也想不通的,自從你走後,伯母來這裡也和你伯父通了很多次電話,還是你伯父說的對啊,我們跟不了他一輩子的,所以……」

  凌浩他媽抬起眼睛,微紅著眼眶,緊緊攥住佟童那只抓著小布包兒的手:「以後,凌浩,伯母就把他交給你照顧了!」

  佟童不可抑止的顫抖,慢慢的伸出手臂,遲疑著,最後狠狠攬住了凌浩他媽顫抖的雙肩,輕輕的伏在她耳邊保證:「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一定會的!」

  「回魂嘍回魂嘍!」凌浩濕著腦袋躺倒在佟童的大腿上,伸出手在佟童眼前晃來晃去:「我得找我媽算賬去!好好一媳婦兒,跟她說完話,就成癡呆了!」

  「去!一邊兒去!把你那濕腦袋給我拿開!」佟童收斂起抑制不住的笑容,把凌浩的腦袋放在旁邊的枕頭上,輕輕跳下了床:「你看看這個!」

  「什麼啊?」凌浩坐起身子,看了看佟童手裡兩個一模一樣的盒子,疑惑的抓了抓頭髮。

  「秦子釗和小易送的,你生日那天的禮物!」佟童盤腿坐在床上,把兩個盒子並排放在他和凌浩中間。

  「這叫心有靈犀麼?」凌浩忍不住笑出聲來。

  「嗯!暫且算你用詞恰當吧!」佟童輕輕的點了點頭,抬起頭來撇了撇嘴:「現在怎麼辦?還真要兩條都戴啊!」

  「這還不好辦麼!」凌浩笑著從一隻盒子裡拎出一條鏈子:「勻給他倆一對兒唄!哎?我說這倆墜子怎麼一樣的?」

  「OUT了吧!」佟童沒好氣的把凌浩手裡的鏈子塞進盒子裡:「這叫同性情侶鏈!把哪對送他倆合適?」

  「真夠前衛的!」凌浩趴在床上,嬉笑著看著那兩對一摸一樣的情侶鏈:「看見沒,現在大眾對同性情侶正在逐漸認可,你還擔心個毛啊!」

  「問你送哪對兒呢!」佟童被凌浩戳到了短處,惱羞成怒的一腳踹上了凌浩的肩膀:「禮物是人家送你的,你決定!」

  「嘿!中國男足要有你這腳力,估計早就捧回大力神杯了!」凌浩說著一把抓住佟童的腳踝,撥楞著一個盒子:「這還不好辦麼,一盒裡留下一隻,我帶秦子釗送的,你帶小易送的,公平合理!」

  「和著我和小易戴情侶鏈,你和子釗湊一對兒?」佟童瞇著眼睛看著凌浩活像吞了只蒼蠅似的表情,心情暢快的跟吃了哈根達斯似的。

  「那你說怎麼辦!」凌浩一揚手,把佟童撂倒在床上,眼神如炬的看著他。

  「留著小易的,把子釗的送他倆,上次不是還收過子釗的吊墜麼,這次收了小易的才叫平衡!」佟童咯咯的笑,伸手把鏈子扔給凌浩,忽然從家居褲的口袋裡掏出個東西塞在了凌浩手裡:「把這個也穿鏈子上戴著!」

  「什麼啊這是!」凌浩攤開掌心,看見一枚女式的純金戒指,眼睛瞬間張大,緊接著欣喜的摟住佟童狠命的揉搓:「好小子!還有這手兒呢!」

  「不對啊!為嘛我是女式的?」凌浩從興奮中緩過神來,捏住佟童的肩膀,暗暗的使力。

  「啊!放手!」佟童笑著連捶帶打,最後被凌浩壓在床上喘粗氣:「今天,伯母說了,讓我好好照顧你,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壞媳婦!」凌浩壞笑著壓在佟童身上:「這麼大的見面禮都給了,還不改口!」說著低下頭,狠狠的一口咬住佟童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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